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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闽南愚客     武夫当国txt下载     武夫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8章,新的线索

    尽管有了城外响马贼掷地有声的保证,但袁肃和县府、镇守使署的众人官僚们依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件事上面。从这一天开始,袁肃和镇守使署频繁调动军队,有时候还会联合北戴河洋教区的外国驻军一起采取行动。

    既然这件事与那些难民有关,在没有找到绑匪之前,自然要从难民身上下手。

    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官军与赈济所合作,通过各式各样的借口诱骗了一部分难民进城。这些人进城之后立刻被投入县牢展开刑讯,不管他们是否与绑匪有联系,也不管他们是否参与了那些难民团伙,但在凤凰山东边的难民区里多多少少是有互通的消息、小道的消息。

    更何况袁肃和镇守使署衙绝不是胡乱抓人,而是通过帮官府办事的牙人,以及难民区里搜集到的消息,抓回来的这些难民都是最有嫌疑的人。要么是的的确确跟恶势力团伙有过交情,要么是恶势力团伙成员的家人,要么是最近行踪可疑又或者是生活不错。

    即便袁肃有着超前的思想意识,但他如此尽力的对这些难民加以赈济,可终归还是有一些害群之马恩将仇报,在这件事上自己并无任何怜悯之心,该用刑的肯定少不了,该利诱的也会适当处理。无非是要从这些人身上套出有用的消息或线索。

    除了从这些难民身上入手之外,袁肃一直没有忘记万福堂的可疑之处。之前出城赈灾马车的问题,以及陈环刀所提供的“七、八天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显然有太多的事情根本不像法国人所说的那样。

    他之所以积极调动洋教区治安队参与行动,可因为这些外国人太显眼,实际上也没有安排具体的任务,其目的就是为了引开洋人的注意力,让罗根和万福堂的人都以为中国官府现在把jīng力全部投放在难民身上。

    暗中他特别吩咐杜预和吴立可,让他们二人秘密安排人手着手调查万福堂,从中国籍教民和周边中国居民身上入手。他还特意准备好了一份具有科学xìng的问卷,让调查的人就按照这份问卷来进行询问和调查。

    到了八月二十四rì傍晚,这已经是绑匪要求筹备赎金的最后一天,而明天中午就必须去约定地点交纳赎金。

    此时袁肃在行营书房里处理赈灾账目,包括之前临榆县县府的赈灾记录,以及自己从滦州带来的赈灾物资用度。对于他而言,自己其实并没有把解决窦神父遭绑架的案子放在首要,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工作仍然是赈灾,这是职责所在。

    洋人之所以来找他负责这件案子,无非是以为自己护军使的身份是这里最高的指挥官。

    可实际上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应该是临榆县县府和山海关镇守使署衙,他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自己之所以接下这个案子,无非是要给所有人建立一个位高权重的印象。显而易见,他正是要为吞并山海关防区做一个铺垫。

    正处理账目到一半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陈文年和赵山河先后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大人,有消息,情况似乎与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陈文年一马当先的开口说道,然而他说话时有一种很明显的压制,就好像害怕嗓门大了隔墙有耳似的。

    “什么消息?哪里来的消息?”袁肃放下手中的笔本,抬头看着陈文年问道。

    “我和老赵刚从县牢房回来,今天拷问了一整天,三十七个难民,最后有几个难民终于松口了。”陈文年一脸严肃的说道。

    “起初这几个人嘴很硬,一直都说不知情。直到用了好几个钟的大刑,到后来还开出条件保他们的xìng命并且给赏金,这几个人总算松口了。不过说来奇怪,这几个人都说一定要单独向我和陈大人交代,不肯向县府和洋人交代。尤其是洋人,还说一定要洋人离开之后才肯说话。”赵山河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

    “有这样的事?拷问是隔开单独进行的吗?”袁肃拧着眉头问道。

    “是的,都是按照大人您的吩咐隔离拷问的。”赵山河点头应道。

    “那他们都交代了什么?可有绑匪的下落?”

    “这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绑匪藏在哪里,还说他们只不过是帮忙放风、盯梢和收集消息,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这些人的任何行动。而且他们还觉得称自己没有参加什么团伙,仅仅是为了混一块馒头和一块地瓜。”陈文年说道。

    袁肃稍微寻思了一下,既然是隔离拷问,而且都能详细的说是为了一块馒头和一块地瓜,表面上来看这些人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虽然他们没有给出实际的线索,但是却说出了这些人绑架勒索神父的目的。绑匪曾经许诺,所有勒索到手的赎金都要分发给难民,所以才会有许多难民帮他们办事。”顿了顿之后,陈文年继续说道。

    “这么说,绑匪果然是有预谋的!”袁肃冷冷的说道。

    “没错,根据他们的交代,这件事是在五天前通过那些难民团伙交代下来的。那些难民团伙让所有人都留意,最近几天但凡发现有洋人出城,要第一时间汇报上来。我想,这话应该不会有假,窦神父的义队是早上出城,整个白天没什么事发生,到下午准备返回城内时才出了事。显然绑匪在收到消息之后,是花了一段时间来布置绑架的计划。”陈文年说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可不相信这世道上还有什么侠盗、义盗、盗亦有道什么的。那么,这些人还说了些什么。”袁肃一脸深思的继续问道。

    “大人,他们接下来所说的话大部分是道听途说,没有人知道是否属实,而且关系重大。”陈文年没有立刻回答袁肃的话,而是语气愈发凝重的先说了这样一句话。

    “怎么回事?”袁肃认真的盯着陈文年。

    “他们说,最近在凤凰山东边盛传一个谣言,那就是洋神父不是一个好人,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洋神父打着行善的幌子到处坑蒙拐骗,还有说洋教是邪教,这次灾荒就是洋教下的恶咒,也有人说洋神父诈骗信徒的钱财,总之各式各样。”陈文年表情和语气一样都是一丝不苟,彷佛对这件事并没有太多怀疑。

    “万福堂本来就疑点重重,要说洋鬼子的神父不安好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巨野教案正是因为传教士为非作歹,从而激起民怒而杀死了洋教士。不过,咱们中国人好迷信,而且现在又是处于灾情时刻,以讹传讹也是未可知。关键是要有证据。”袁肃深以为然的说道。

    “可是眼下又该如何搜集证据,北戴河的洋人虽然人少,但势力庞大,终归是不能轻易招惹的。”陈文年叹息的说道。

    “大人,倘若这洋神父真的有鬼,绑匪显而易见是知道此事的前后缘由,所以才会向洋神父下手。”这时,赵山河强调的说道。

    袁肃看向赵山河,立刻明白了赵山河的意思,事实上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要能够抓到绑匪,或者与绑匪建立联络,那就能通过谈判来处理这件事。只要绑匪交出洋神父的罪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可问题是,眼下只是一些难民道听途说的消息,是否属实完全不得而知。更何况这些绑匪未必是像难民们所说的那样是一帮行侠仗义的人,为了混一口饭吃,随随便便编纂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几乎是家常便饭一般的伎俩。

    微微叹了一口气,袁肃深沉的说道:“这件事暂且没办法下定论,没有证据,即便是真的也不能拿洋人怎么样。”

    陈文年寻思一阵,颇有无奈的说道:“大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这件事未必是空穴来风,眼下我们掌握的种种线索,都证明这次绑架案非同小可。”

    袁肃沉吟了片刻,继而正声说道:“既然这些人松口了,那就继续再问一问,不管用什么方法,花钱、用刑,就算打探不到绑匪的下落,最起码也要知道那些难民团伙藏身在哪里。只要能找到这些团伙,抓几个人回来再拷问,说不定就能弄清楚绑匪现在何处。”

    陈文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赵山河的脸sè要比陈文年更难看,他最喜欢做一些出尔反尔的事情,可眼下问题已经越来越扑朔迷离,而且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也只能如此了。

    就在陈文年和赵山河离去没多久,前厅的一名勤务兵匆匆忙忙跑进来通报,说杜预和吴立可二人已经回到行营,有要紧事急着来向袁大人汇报。

    自从听了陈文年和赵山河带回来的消息,袁肃现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众先入为主的观念,结合之前种种的疑惑,总觉得万福堂的那伙人确实很有问题。之前派去暗中调查万福堂的杜预和吴立可,这个时候不仅返回来汇报,还说是要紧的事情,可见是摸出了万福堂的底细。

    他立刻让勤务兵去请杜预、吴立可到书房来。

第99章,到突破口

    杜预最先走进书房,脸sè带着几分愤怒;吴立可紧随其后,表情却显得一场凝重。

    “说说,都查到什么了?”看到二人的表情,袁肃心中已经猜出几分情况,他不疾不徐的先一步开口问道。

    “大人,费了一天的口舌,总算是查出一些东西来。那万福堂的窦神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狗rì的当真是打着行善的名目到处招摇撞骗,这种人简直死有余辜,根本不应该去赎他,索xìng让绑匪把这狗rì的千刀万剐得了。”杜预情绪很是激动,直接开口痛骂了一通。

    “这……袁大人,这件事尚未有定论,只是初步调查是这样罢了。”吴立可在一旁很纠结的说道,北戴河虽然是县,但是却没有设立县zhèng fǔ,而是由临榆县兼管。因此在他的辖区内出了这档子事,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详细说来。”袁肃保持着冷静问道。

    杜预立刻把今天秘密去质询调查的经过说了一遍,按照袁肃制订的那份问卷,以及关键询问的人群,他们一行人来到北戴河之后秘密走访了不少中国籍信徒家中。起初几户人家都说不知情,甚至还有说洋神父对他们多么多么的好。

    一直调查到中午,本以为什么线索都查不到的时候,吴立可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县府当差的一名差役。这名差役已经退休多年,因为家住在北戴河,这几年跟着周围的邻里们一起信了洋教。于是他们立刻又来到此人家中,刚开始对方跟其他人一样,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到后来杜预觉得千篇一律的谈话有些不耐烦,索xìng直接说袁大人是zhōng yāng派来的官员,必然能够解决洋人的问题。

    听到这里的时候,这名县府的老部下脸sè渐渐有了变化,随后关上房门请一行人到后院小屋里落座,然后才渐渐道出了另外一个故事。

    万福堂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会儿,前任理迦略神父的的确确是一位好神父,不仅恪守神父的本职工作,还在每周二和周四的时候开办免费的学堂,教附近少年、儿童学习洋文和西方知识。同时但凡信徒生病或者家中有所变故,理迦略神父还会资助金钱。用周围老百姓们的话来说,这是一位很亲善中国信徒的好神父。

    可是两年前理迦略神父离开了北戴河,继任的就是这位来自法国的窦神父。

    窦神父与理迦略神父迥然不同,后者在任期之内一直体恤穷苦的信徒,而前者才到万福堂没多久,便积极的与本地上流社会走到一块。窦神父不仅歧视中国信徒,还罗列了许多教堂规费,每到洋人的节rì时还要求信徒捐款,交不起钱的则用劳动力来代偿。

    万福堂以前只是一座一百平不到的二层小楼,是从一栋旧宅子直接改造而成,而现在之所以变成了一座有院墙、有偏房、有三进三出的院子,就是因为窦神父在这两年时间里,强迫中国籍信徒扩修而成。

    早在关外逃荒的人汇聚山海关之处,窦神父就利用灾民和城外村镇居民的冲突,以极其低廉的价格吞并了许多老百姓的田地。这些田地的地契都被盖上了万福堂的印记,今后成为教堂的资产,那些以前的土地所有者只能向教堂租借田地。

    不仅如此,窦神父还用一些欺诈的手段,将不少难民贩卖到南洋和美国,很多难民的家庭就因为这样而支离破碎。并且很多遭到贩卖的壮丁在被送走之后,窦神父还拒绝向壮丁家人支付承诺的安家费。

    到后来,由于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卖儿卖女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窦神父不仅贩卖壮丁,还丧尽天良的买卖妇女儿童,尤其是十几岁的幼女。而且大部分的时候都仗着自己洋人的身份,拒绝付钱或者只付给比原来少得多的钱。

    “简单的一句话,这狗rì的就是坑骗难民,把咱们中国人当商品一样买来卖去。”说到这里的时候,杜预激动的做出了一个概括描述。

    袁肃表情保持着凝重,倘若是正常的贩卖人口,在他看来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城外聚集了这么多难民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哪怕被贩卖出国当苦力好歹也是一个生存的希望。更何况城关前原本就有一个专门办理人口生意的地方,这件事早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这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可悲!就连他本人都没办法阻止这样恶劣的行为。

    然而,按照杜预所说的内容,这个窦神父不仅利用灾难大肆吞并土地,同时还拐骗人口不支付承诺的费用,这简直是逾越所有道德底线的恶迹。中国老百姓的土地,凭什么成了洋鬼子教堂的资产?那些壮丁、孩童、妇女,出卖自己的目的,无非是希望给家人一条生路,卖身钱等同于救命钱,不给救命钱那就等同于谋害他人的xìng命。

    无论是吞并土地还是拐骗人口,从法理和道德上都是不可容忍。

    “只有一个人这么说吗?”袁肃保持理xìng的问道。

    “不是,我们在听完此人的口述之后,反过来又去拜访了一次之前那些信徒。在这一次谈话中我们故意透露了这些消息,很快就勾出了许多人倾述真相。那狗rì的窦神父曾经威胁过所有信徒,若是敢泄露任何对万福堂不利的消息,就会没收他们的房子和土地。”杜预郑重其事的说道。

    “吴大人,万福堂的事你显然是不知情的,对吗?”袁肃转向吴立可,颇有深意的问道。

    “是,是,下官也是头一次听闻这件事,实在是……实在是匪夷所思。”吴立可连忙解释的说道。如果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今天也不会傻乎乎的跟着杜预一起去调查。

    “那吴镇守是否知道这件事?或者……他与这件事是否有关联。”袁肃进一步问道。

    “啊?”吴立可怔了怔,他意识到袁肃是故意这么问。一阵犹豫之后,他连忙摇头说道,“下官都说了是头一次听闻,只怕吴镇守大人也不会知情。北戴河虽然是临榆县辖下,可那地方洋人太多,我等即便想管也插不上手。”

    “既然有这么多人如是而说,那窦神父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不管怎么说,绑架勒索同样是恶xìngX事件,这件依然不能姑息。”袁肃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大人,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杜预忍不住问道。

    “且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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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了,元旦了,哈哈。新的一年到来了,各位读者大大心想事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第100章,深夜突袭

    仲夏的夜空万里无云,黑幕上星斗密布。南风猎猎而过,远处隐隐约约可见几缕火光。

    袁肃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绕开难民聚集的地方,淌过盐河悄然的来到阳子堡西南边。阳子堡在凤凰山东边,距离山海关大约二十二里的路程。从深夜九点钟出发,到现在抵达阳子堡西南边的野地,前前后后用了六个钟头。

    好在所有士兵都配备了马匹,这些战马自然是向山海关镇守使借用的。

    为了这次行动,吴承禄同样下费苦心,不仅借出了军中最好的三百匹战马,还调派了三名心腹部将随同而行。不管是为了贪功,又或者是为了监督这些战马,这可是近五年来吴承禄第一次“调兵遣将”。再没有什么事能像这次的绑架案值得如此重视了。

    袁肃渐渐放慢了速度,身后的队伍也跟着停了下来。

    借着天空中的月光,他摸出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此时已经快到凌晨三点钟。

    陈文年打马从后面赶了上来,来到袁肃跟前,他向阳子堡东北方向眺望了一阵,然后说道:“大人,过了阳子堡再向东北方向走五里地,那伙绑匪就藏在丘陵后面。”

    就在昨天傍晚的时候,陈文年和赵山河总算在县大牢里拷问出一些新线索。根据这个新线索,他们随后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在城关附近抓到几个难民团伙的成员,紧接着又从这些难民团伙的口中软磨硬泡出绑匪的藏身之处。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很短,而且能与绑匪直接联络的难民也就只有一个人,完全没办法核实此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考虑到时间不多,今晚总得要尝试一下,要是不能掌握针对绑匪的主动权,接下来的行动将会非常麻烦。

    袁肃点了点头,忽然翻身跳下战马,说道:“前面的地形太过开阔,我们骑马前进只怕会很容易暴露行踪。留一个排在这里看着战马,其余的人徒步前进。”

    陈文年应了一声,随后找到赵山河,把袁肃的命令交代下来。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安顿战马,袁肃带着士兵们徒步向阳子堡东北方向前进。阳子堡是一个小镇子,现如今早已经被难民们所占据,为了不惊动镇子上的人,队伍只能再绕开一段路程小跑着向既定的方向前去。

    赶了一段路之后,前方的丘陵后面隐隐约约有火光闪现。

    袁肃立刻打起jīng神来,下令麾下队伍兵分三路,陈文年带一队人由西边迂回,赵山河带另外一队从东边迂回,自己则带领剩下的人从正面挺进。

    虽然到现在依然不能确定绑匪是否藏匿在前方,但过了阳子堡后几乎就是荒郊野岭,不仅人烟罕至,就连难民们也极少有聚集在这里。而前方居然有火光,那显然是有人迹。在各级军官的动员之下,士兵们一个个提高戒备,武器从肩膀上取下来准备就绪。

    兵分三路之后,袁肃这边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儿,以抵消陈文年和赵山河迂回的时间,达到同步前进的作战效果。继而,他派出侦察兵在前方探路,自己带着后续部队缓慢前进。

    随着部队越来越接近丘陵,之前看到的那团火光也越来越明显,眼力稍微好一点,甚至可以借着火光照出来的背影看到一些人影在走动。

    一名在前面探路的侦察兵快速返回到后面,见到袁肃之后立刻说道:“大人,前面果然有情况。我们发现丘陵四周有人戒备,依稀可以看到这些人手里是有枪的。”

    袁肃顿时正sè起来,显而易见,临时拷问到的线索看来是真的了。他转过身来对一名基层军官下令道:“让兄弟们都分散开,悄悄的向前挺进。全员保持最高戒备,随时准备作战。”

    士兵们很快接到命令,一个个开始检查武器装备,枪械拉栓上膛。

    队伍继续呈扇形继续向前而去,随着越来越接近前方的丘陵,所有人心中也都越来越紧张起来。尽管他们当兵多年,可从来没有经过真正的实战,即便以前有过剿匪的经历,基本上也都是利用潜规则而应付过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绑匪敢向洋人下手,十之仈jiǔ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当兵的最怕遇到的敌人莫过于不要命的人,尤其是不要命的匪徒。往往悍匪的战斗力要远远超过军队,真卯上劲头来士兵们也不敢拼个鱼死网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前沿的侦察兵已经摸到丘陵下方,与那些放哨的绑匪相距不出两百米。所有人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异常小心,生怕一不留神惊动了敌人。

    袁肃带着一个排的人赶到前面来,等待后续部队陆续到达战斗位置后,他正准备下令向丘陵上发动偷袭进攻。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这些绑匪虽然有枪有马,但总人数仅仅只有四十人,最多也不会超不过五十人。如今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形成包围之势,即便这些绑匪再有多好的地理优势,也决计不是数倍官兵的敌手。

    然而还没等袁肃向几名基层军官简要交代作战方向,正东边的坡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而这一声枪响就彷佛是发令枪一般,就在短短的一瞬间,立刻带动了一连串的呐喊和枪声。

    “什么情况?”袁肃忍不住抬头向东边望去。

    “大人,好像是赵团长那边被人发现了,两边驳火了都。”一名排长向东边眺望了一阵,随即推测的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叫兄弟们立刻攻上去。”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是。”

    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们在接到命令之后,迅速展开进攻的行动。此时此刻,丘陵后面的绑匪正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东边,根本没有料到官军早已形成包围之势。这为袁肃这一队人马提供了极好的掩护,直到队伍接近丘陵只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才有一小部分绑匪发现这边的动静,然而为时已晚。

    枪声渐渐分散开来,火光在黑暗中跳跃。假如此时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可以看见三队士兵已经将包围圈收缩到最小,以丘陵为中心四周的坡道上到处可以看到涌动的人影。丘陵上只有一堆篝火,这一抹火光正在越逼越近的黑影所吞噬。

    绑匪的还击十分汹涌,尽管他们的人数不多,可是枪声却反而要比军队的更为密集。一方面是绑匪早就占据作战位置,另外一方面丘陵下方的士兵们还要继续往上挺进,在移动的过程中自然不方便开枪shè击。

    随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士兵们渐渐开始组织起有效的火力。

    整个丘陵周边的枪声一下子激烈起来,子弹在黑暗中来回穿梭,间歇的还能听到中枪者的惨叫声。无论是在丘陵上面,还是在丘陵下面,到处可以听到有人在嘶喊,或指挥火力,或鼓舞士气,或发泄似的痛骂不止。

    “兄弟们,往上顶,给我往上顶。”

    “快点过来几个人,把伤员抬下去。快点,动作快点!”

    “你他nǎinǎi的,都他妈的缩在这里干鸟,几个土匪就把你们吓傻了吗?都他nǎinǎi给老子滚起来,快,上,冲上去。”

    就在军队的势头越来越猛,三路人马也越来越逼近丘陵之际,西边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声,随即一道火光井喷似的带过。爆炸过后,西边的枪声明显弱了下来,伴随着的是几声尖锐的惨叫声。

    “狗rì的,山匪有炸弹!”

    “可能是手雷!”

    “给老子狠狠的打,快,冲上去。”

    之前的爆炸声多多少少起到了震慑作用,可是过了一阵子之后,下方的士兵们发现丘陵上面的匪徒似乎没有再投掷爆炸物,于是转眼间又恢复了进攻的势头。

    袁肃身为最高指挥官,自然没有跟随士兵们一起发动冲锋,不过他所在的位置距离交战区域只有一百米不到,随随便便一颗流弹照样可以打到这里。他看着从丘陵坡道上转移下来的伤员,整个交战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自己这边已经有了九名伤员,其中一名伤员被击中脖子,伤势还很严重。

    看着前方进展迟缓的战斗,袁肃心中顿时有一种强烈的愤怒,三百人围攻五十人,丘陵的地形又不是十分陡峭,居然打成这个样子,可想而知这些士兵的战斗力衰弱到什么程度。他暗暗的下定决心,等山海关这边的事情全部了结之后,全军整训一定要尽快落实,自己的麾下决不能是这样的素质。

    又过了约一刻钟的时间,丘陵上的枪声渐渐弱了下来。

    袁肃凝神看着上方,猜测着三路人马应该已经攻上去了,这伙匪徒显然是穷途末路。

    很快,一名排长带着两个通讯兵匆匆忙忙沿着坡道跑了下来,一路打听找到袁肃这边。

    见了面之后,排长敬礼汇报道:“大人,陈大人已经抢下山头,绑匪们大部分缴械投降,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胁持人质正与陈大人那边对峙。陈大人让小的来询问该如何处置?”

    袁肃真想破口训斥这名排长,一座海拔不到五十米的丘陵居然也能被称为山头,简直是可气可笑。不过他现在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件事,当即质询道:“山上已经停止交火了吗?还有多少匪徒不肯投降?”

    排长连忙说道:“除了有个别几个绑匪趁乱逃窜,兄弟们正在全力追捕之外,其他的都已经停火了。大约还有七、八个绑匪,他们手里有炸弹,又拿着人质挡在前面,陈大人一时半会还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袁肃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我这就上去。”他说完,迈着步子就往丘陵上方走去。

    其他士兵连忙跟上,几名jǐng卫员还抢先走在前面。

    就这样在一众士兵的簇拥之下,袁肃跟着那名排长往西边绕了一段,然后来到了丘陵顶部。整个丘陵还有一点面积,东边和西边都有士兵在收押绑匪,不远处的地面上还躺着几个身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之前那一堆篝火在混乱之中被撞得散落一地,点点块块的火光映衬之下,可以看到血迹洒的到处都是。

    在东北方向靠近下坡的一处地方,一百多名士兵正围成一个圈。这些士兵当中大部分是陈文年的那队人马,也有一部分是赵山河带领的队伍。而被这些士兵包围着的,自然就是那些剩下来胁持人质的绑匪。

    带路的排长连忙让一名手下去通知陈文年,还没等袁肃走过去,陈文年已经先一步迎了过来。陈文年把情况说了一下,绑匪的情绪很激动,随时都有可能点燃炸弹,窦神父和其他数名人质都在绑匪手里,有两个洋人在刚才交战中受了伤,其余的都吓得不行。

    “他们打算怎么做?”袁肃冷静的问道。

    “绑匪一定要让我们放走所有俘虏,还撤退二十里,否则就玉石俱焚。”陈文年语气有几分忧虑的说道。目前的情况实在有所不利,绑匪有炸弹有人质,强行进攻的话一旦发生意外,不仅不能救出人质,反而极有可能还搭进去兄弟们的xìng命。

    袁肃没有再说什么,迈步向前走去。

    来到包围圈后面,陈文年和两名排长在前面开路,士兵们很自觉的闪开了一条道。

    那些绑匪就被围在约四十米远的地方,一共有八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负伤在身,是倚坐在一块岩石的后面。窦神父和其他人质分成三堆,挡在三个不同的方向。绑匪当中有一个人持枪架着窦神父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支木柄手雷,紧挨着这名绑匪旁边的另外一名人质脖子上,则挂着一个土制的炸药包。

    “去告诉他们,就说我来跟他们谈。”袁肃对一名军官吩咐道。

    “大人,这……”这名军官有几分担心。

    “照我的话去做就是。”袁肃强调的说道。

    这名军官立刻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扯着嗓子对那些绑匪喊道:“你们听好,zhōng yāng特派前线赈灾总司令现在就在这里,总司令大人亲自与你们对话。叫你们的头领出来答话。”

    话音刚落,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愤怒的娇叱:“你们叫谁出来对话都没用,都是狗官,都是洋人的奴才。总之你们要是不放我们的人离开,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站在稍后位置的袁肃听到这声音,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方面是对女绑匪感到奇怪,另外一方面则是对这个女绑匪的声音感到似曾相识。他沉着气走上前去,几名jǐng卫员一步不肯离远,保持jǐng惕的跟在左右。

    尽管相距不过几十米远,但因为附近没有足够的光线,再者那些绑匪又都躲在人质后面,袁肃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丝联想和深层的记忆。

    前天请响马贼打探消息时,那个陈环刀曾提到一个姓“余”的江湖人物出没在山海关附近。而刚才那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正是几个月前来滦州做军火生意的“余小鱼”。

    一念及此,尽管一时间拿捏不准,不过袁肃仍然抱着一试的心理,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余姑娘,别来无恙。”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随即厉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

    袁肃保持着语气说道:“滦州,袁肃。”

    余小鱼从人质后面探出头仔细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辨认出袁肃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即脸上再次浮现出怒sè。她其不可遏的娇声斥道:“是你,是你这个狗官!你为什么要帮洋人,你为什么要当洋人的奴才。”

    袁肃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叹造化弄人,没想到第二次与余小鱼相见,竟然是现在这副情景,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他缓声说道:“余姑娘,念在我们有一份交情,我们没必要把这件事弄得太复杂。关于窦神父的恶迹,昨天一整天我已经派人调查的清清楚楚,只要你现在把这个人交给我,我保证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余小鱼冷笑道:“谁稀罕你从轻发落。你口口声声谁知道这些洋鬼子干的坏事,还要让我们把这些坏人交给你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官官相护,跟洋鬼子狼狈为jiān。我余小鱼才不跟你这种狗官有什么交情。你要么放人,要么我就跟这些洋鬼子同归于尽。”

    她说着,作势抬了抬手中的枪戳着面前一个洋人的后脑勺,吓的那洋人狠狠抖索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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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人不在厦门,昨天下午坐了五个小时大巴来三明,参加一同学婚礼,坐的晕晕乎乎头昏脑胀。今晚还要喝喜酒,小道消息说是当酒保,可能没办法更新了,所以就先更新一张大的章。还望各位大大见谅。呵呵】

第1章,江湖义气

    袁肃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余姑娘,我是受zhōng yāngzhèng fǔ之委托全权负责此次赈灾,严格的说这次劫案与我无关,但是你们勒索县zhèng fǔ十万元赎金,这直接影响到我们赈灾的进度,因此我才会接下这个案子。至于你所说的官官相护,对我而言根本没有这回事。我直接向zhōng yāng负责,本地所有官员都无权过问我的决定。”

    余小鱼沉默了片刻,随即咬着牙说道:“你不用再说了,总之,我是不会相信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是你们纵容这些洋鬼子胡作非为,也是你们漠视灾情的发生,让我们这么多老百姓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你只消给我一句话,放人还是不放人。”

    袁肃看得出来,余小鱼从骨子里都官府是不认可的,这也难怪,无论是前清还是现在,官府给民众的公信力一直都很微弱,老百姓们完全是屈服于这种强权之下而已。

    “余姑娘,这些人的胡作非为,我一定会严肃处理。本地官员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此次赈灾我带了自己的手下前来,谁若敢从中作梗,我必连坐同办。这些洋鬼子吞并我们同胞土地,恶意拐骗人口,稍微有点热血的中国人都会义愤填膺。我袁肃昨rì亲自下令暗中调查取证,现在已经掌握了这些人的所有罪证。只希望余姑娘你能信任我一次!”

    “你说,这些人都是你的人?”余小鱼声音颤抖着质问道。

    “是的,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从滦州带来的,与本地官军没有任何关系。”袁肃虽然意识到余小鱼的问话很奇怪,不过也只能如实的回答。

    “你可知道,就是你的手下,刚刚打死了我爹爹。”余小鱼嘶声叫道,言语之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怆和愤怒。

    袁肃脸sè顿时起了变化,他自然能够体会到余小鱼此时此刻的心情,至亲在自己眼前死去,而且还是在这种荒郊野外,做儿女的岂能不会有断肠一般的伤痛。

    “余姑娘,我只能说很抱歉,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意外。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持理智,不能因为令堂的死而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在我们身上。你们绑架勒索,这已经是犯下了重大罪行。我只是不希望你一错再错,跟这些罪大恶极的洋鬼子们同归于尽,这样值得吗?”

    “我爹爹的死,我是绝不会忘记的。你不用再假惺惺的说这些骗人的话!”余小鱼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了明显的哽咽,然而她却强忍着心头的悲伤,若是换做其他寻常人家的女孩儿,只怕这会儿早已经哭成泪人了。

    “我之所以要带这个洋鬼子回去,目的是要将他所犯下的罪行公诸于众。如果他现在死了,那就等同于死无对证。我知道令堂的死让你愤怒在心,可这是两码事,你们绑架勒索同样有罪,持枪拒捕造成双方驳火,死伤是在所难免之事。我袁肃向来公事公办,洋人的罪要办,你们的罪同样不能姑息。”袁肃语气十分郑重的说道。

    “哼,横竖都是一死,你以为我会害怕吗?”余小鱼很是坚决的说道。

    “为什么会是一死,我说过,念在你我有一份交情,我必然会对你从轻发落。只要你信我,不要再执迷不悟,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兄弟们的人身安全。不过,倘若你还是想不开的话,即便我再多费口舌,最终也是徒劳无益。”袁肃正声的说道。

    余小鱼心头被仇恨和愤怒所笼罩,这一刻对袁肃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是本能的不相信。可是在她身边的那些枪客们,听完袁肃的话之后,一个个脸sè都发生了变化。枪客们自然不怕死,但又有谁会放着生存下来的机会不去理会,反而只想着一味心思的去求死呢?之前是因为无路可走,所以才打算鱼死网破拼到底,可眼下突然出现一条生路可走,那之前求死的底气便渐渐开始崩散。

    与余小鱼最近的一名枪客在经过一番短暂的犹豫之后,忍不住对余小鱼劝说道,既然这位袁将军是zhōng yāng派来的,而且之前还曾经与其有交情,何不就相信对方一次。

    随着这名枪客的开口,另外几名枪客也都附和着点头称是。

    然而,仍然有几人是一副愚忠的心态,只知道官府的人一个都不能相信,更何况余老爷是死在这些官兵的手里,这个仇无论如何都不能不报。

    听着周围兄弟们的议论声,余小鱼心绪一下子乱了起来,她现在是余家当家的人,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必须对余家上上下下负责任。可是心头的仇恨和挣扎,就像是深水之中的草蔓一样纠缠不清,越是动弹反而越是困惑。

    “姓袁的,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与其让你们把我们都抓走,我们还不如跟你拼了。我是绝不会跟你回县城的,我宁可死在这里。余家没有孬种。”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余小鱼声音颤着抖,但是却显得无比坚定的说道。

    袁肃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即陷入了一阵沉思。

    固然窦神父一伙人罪该万死,可余家的这些人也未必真的是锄强扶弱,又或者未必全是锄强扶弱。假如让余家的人拿走了十万赎金,只怕能拿出其中的四万去分发给难民就已经不错了,若是真的有良心的话,最多最多也只会分出一半。

    所以说,余家的这些人即便是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但终归还是犯罪。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起窦神父的罪过,余家的人根本不算事。更何况即便把这些人一网打尽,统统收押起来,也算不上什么大功劳。说不定到时候洋人还会拿这些人做文章,到时候再加上吴承禄在背后作祟,弄不好还没办法给窦神父定罪。

    除此之外,袁肃在私人感情上对余小鱼还是有好感,这样一位有着鲜明江湖气息的女子,做事恩怨分明,他相信余小鱼本质上并不是坏人,只是有着不同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罢了。正如同他刚开始所说的那样,自己是会挂念之前的那份交情。

    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缓缓的开口做出一个决定,说道:“你们所有人交出武器,我让你们走。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内,也不要再做什么引人注意的活动。今天的事我会帮你们掩盖下去。”

    这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听到的人都吃惊不少。

    陈文年暗暗捏出了一把汗,心中急道:袁梓镜他脑袋被驴踢了,就这么把人放了?

    在另外一边的赵山河同样十分诧异。他在几个月前是见过余小鱼的,并且在刚才对峙的时候已经辨认出对方的样子和声音,原本打算第一时间去告诉袁肃,只不过包围圈是一个大圈子,自己一时半会走不开身。

    但不管怎么说,怎么能因为之前合作过军火生意,眼下竟说放人就放人?

    就算要放人,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下达命令,要知道跟在他们队伍当中的,还有三名山海关巡防营的军官。此时此刻这三个人同样是盯着眼前这一幕,私自与绑匪暗通,并且假公济私的放人,只怕回去之后肯定会向镇守使吴承禄告上一状。

    余家的一众人同样惊疑不已,这姓袁的居然要放他们走?这怎么可能?岂不说放走他们之后没办法回去交差,更何况这到手的功劳怎么会眼睁睁的弃之不要!

    甚至有人在心中禁不住的猜测,这姓袁的将军前前后后一直在强调与余小鱼的交情,莫不是对方真与余小鱼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这种骗三岁小孩子的伎俩,你以为我会相信!像你这样的狗官,怎么不会讲什么道义!”余小鱼一点没有感恩戴德的意思,她尖声的斥责道。

    袁肃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对陈文年吩咐了一句,让陈文年先将那些已经逮捕的俘虏都放了,让这些俘虏先骑马离开。

    陈文年没有急着传达命令,他快步走到袁肃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吴承禄的人可都在看着呢,你这么做,我们回去之后该如何交差?”

    袁肃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不动声sè的说道:“我知道我这个决定是以公谋私,不过我实在不想让这件事弄得太麻烦。在这次案子里面,绑架案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小案子,真正的案子是窦神父欺诈拐骗。”

    陈文年想了一想,随即说道:“我明白大人你的意思,可是这几天县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是绑架案,如果不把这些绑匪抓回去,只怕很难给洋人一个交代……”

    袁肃冷冷的打断道:“我还要给洋人一个交代?哼,现在是他们要给我一个交代。总之,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陈文年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身让手下将那些俘虏全部释放,并且把这些俘虏的马匹也都归还,催促着这些人赶紧离开。

第2章,痛下狠手

    看着这些同伴们陆续上马离去,即便是有一些受伤的人也是在彼此搀扶之下不慌不忙的走下坡道,与余小鱼站在一起的剩下的人不由自主动了心。就连余小鱼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袁肃居然说放人就放人,不管她怎么去理解,依然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袁肃没有急着对余小鱼说话,他一直等到那些俘虏们消失在夜幕之下,这才向前走了两步,开口说道:“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相信,你大可让剩下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你也看到了,我的手下没有马,不可能出尔反尔再去追捕你们。我也可以保证最后一个人的人身安全。”

    余小鱼不得不相信袁肃的话,事实上就算袁肃要捉拿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比起让所有人都跟着陪葬也算是天大的好事。她骨子里有江湖儿女的一腔热血,既然袁肃都做出了表率,自己如果还不领情的话,反而显得贪生怕死。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她还是充满好奇的问道。

    “我解释的我之前都已经说过了。总之,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今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内,眼前的这件事就算是了结了。”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

    “好,不过,我也劝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关外,不要以为你今天放了我们,我和你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余小鱼深深吸了一口气,字字凝重的说道,尤其是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是透露出一股咬牙切齿。

    她说完,率先将挡在面前的一个洋人用力推了一把,那洋人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上,愣了半晌之后这才赶紧向袁肃这边跑过来。

    其余的余家枪客多少有几分犹豫,不过在看到余小鱼有如此决心,也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把。很快,所有人质都被释放了,窦神父和信徒们早都吓了半死,这会儿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瘫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余小鱼握着手枪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狠狠的将手枪投掷在地上。枪客们相互之间看了一眼,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袁肃缓步走上前,来到余小鱼面前站定,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少女,对方只是穿着一身jīng简的长衣,整个人要比上一次见面时清瘦了不少,眼角还挂着明显的泪痕。

    “我只想告诉你,令堂的事是一个意外。”他用安慰的口吻说道。

    “我可以走了吗?”余小鱼没有一丝一毫的领情,冷冷的说道。

    “请便。”袁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继而转身离开。

    “小四,去把我爹爹的尸体找到。”余小鱼转过身来,对一个年轻的枪客吩咐道。

    那枪客正要去寻找余老爷的尸体,不过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袁肃却冷不防的开口打断。

    “你们能走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令堂的尸体我得带进城去做一个交代。”

    “你,你敢!”余小鱼大声的斥道,作势要冲上去。

    袁肃的jǐng卫员立刻抬枪以对,周围的士兵们也都jǐng惕的端起枪口。整个场面再次显得紧张起来,余家的枪客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余姑娘,我对你仁至义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点走,要不然,别说令堂的尸首,你们这些人也都休想再离开。”袁肃没有回身,用一股冰冷的语气不疾不徐的说道。

    这时,余家的几名枪客赶紧上前来拦住了余小鱼,又是劝说又是拉拽,就这样将情绪激动的余小鱼带走了。

    等到余小鱼带着剩下的枪客上马离去后,袁肃先跟陈文年和赵山河单独交谈了几句,随后又找到吴承禄派来的三名巡防营的部将。

    之前发生的一切,这三人都是睁着眼看的仔细,他们同样感到很惊讶,起初还以为袁肃是故意设计引诱这些枪客放开人质,然后再派人从背后发起偷袭。可是直到所有人枪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这才意识到袁肃还真是把人放走了。

    此时,见到袁肃专门过来找他们谈话,不用多猜也知道是为了放人绑匪的事。

    三人早就在心里想好的对策,不管袁肃怎么解释,他们表面敷衍应承过去,等回到城里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向吴承禄汇报。倒要看看袁肃怎么向洋人解释今晚的这次行动。

    “周大人,胡大人,李大人,刚才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我袁肃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放走这些绑匪,你们回去之后大可向吴镇守如实汇报就是。”袁肃没有拐弯抹角,见了面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这下倒是让三人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袁肃找一些借口来说服自己,岂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到如斯地步,非但没有任何解释,居然还让他们如实向吴承禄汇报。

    “瞧袁大人说的,袁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一定是,一定是,袁大人这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嘛。哈哈,卑职等人都是理解的。”

    “反正,只要那些洋人们安然无恙,这件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嘛。”

    三人在脸上堆着笑容说道,一个个表现的都好似站在袁肃的立场上一样。

    “三位大人,咱们都是中国人,洋人在咱们的国土上已经够横行霸道了,现如今还打着行善的幌子来欺诈勒索、拐卖人口。我袁肃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实诚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下作的不实诚。”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他说话时的语气就像给人一种一语双关的暗示。

    他不仅是在指责洋人挂羊头卖狗肉,还在暗讽面前的三人yīn奉阳违。

    三人隐隐约约听出了这根刺,可是任谁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继续装着没听懂的样子,笑呵呵的陪着袁肃应承。反正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不管袁肃现在说的是什么,回去之后一切都如实上报就是。

    袁肃看着士兵们将窦神父一行人往丘陵下面押去,窦神父和几个洋人还在用法语说着什么,不过士兵们表情木讷,根本不理会这些人的话。另外一边还有士兵在收拾战场,将那些俘虏留下的武器一一清点起来,同时还将那些被打死的枪客的尸体收敛好。

    当善后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天边已经渐渐泛起鱼肚白,最东边的地平线上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丝红晕的轮廓。黎明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丘陵上的士兵们在各自长官带队之下,陆续向阳子堡方向转移,前去与马队会合。

    不过袁肃依然与那三名巡防营的军官留在原地,周围还剩下七、八名jǐng卫员和陈文年所率领的一个排。除了之前有头没尾的谈话,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与巡防营的军官说话,弄得对方三人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也不知道这位袁大人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那个,袁大人,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回城了?”姓周的军官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向袁肃试问道。

    “关于此次剿匪的事情,三位大人打算如何汇报呢?”袁肃表情平易近人,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这,呵呵,大人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等自然是按照大人您的意思来汇报。”

    “不尽然吧。”袁肃似是而非的说道。

    “不是,袁大人您说让我们如实上报吗?”姓李的军官察觉到袁肃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连忙补充的说道。

    “我若让你们如实的上报,岂不是将把柄置于吴承禄之手了吗?”袁肃一反常态,堂而皇之的表现出出尔反尔的意思。

    巡防营三人顿时一惊,只感到背脊上已经涔出了一层冷汗。

    “三位大人为了争功,率领我部士兵奋勇当先,结果不幸被流弹击中。这听上去,多么顺耳。”袁肃冲着三人冷笑的说道。

    “你,你敢!”

    “袁肃,你,你要杀我们?”

    “犯不着我吧,袁大人,犯不着吧。”

    袁肃没有再理会三人,转身对陈文年递了一个眼sè。陈文年拔出手枪,从后面对准三人的背心一人开了一枪。随即陈文年又在周、李二人的身上补了一枪,让二人当场断气死亡。至于姓胡的军官则还留着一口气,叫几名士兵抬着他往阳子堡赶去。

    两个阵亡、一个重伤不治,回城之后也好向吴承禄做一个交代,最大程度的降低吴承禄的疑心,让其真以为这只是一次意外。当然,以姓胡的军官伤势,有可能在半路上就死了,也有可能侥幸挨到进城后不久才断气。陈文年的这一枪正好打在脊椎骨上,哪怕万幸不死,同样会造成极其严重的神经创伤,最好的结果那就是植物人。

    在赶往阳子堡的路上,陈文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最终还是来到袁肃跟前说道:“大人,咱们这么做实在有些过分。那余小鱼只不过是一个小角sè,为了这样一个人杀死吴承禄三个心腹将领,得不偿失呀。”

    袁肃抬了抬手,一脸严肃的说道:“公台,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为了余小鱼呢?你错了。”

    陈文年皱了皱眉头,沉着气问道:“那大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袁肃露出一个深邃的笑容,气定神闲的说道:“你刚才也已经说了,这三个人是吴承禄最得力的心腹部将。我杀他们,就是要让吴承禄断其爪牙和羽翼。前几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山海关这个地头该易主了。”

    陈文年眉宇渐渐舒展开来,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只希望能够骗过吴承禄,三个人都出了事,这实在太巧合了。”

    袁肃笑道:“编的不好就是借口,编的好就是理由。”

第3章,舆论手段

    镇守使署衙,后院内厢房。

    吴承禄昨夜睡的很晚,今早又起的很早,一脑袋都是在惦记袁肃的剿匪行动。

    才到晌午的时候,jīng力实在有些不济,勾引的烟瘾早早发作。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厢房的软塌上,捧着镶金的烟枪杆子,美美的抽着福寿膏。烟瘾才过到一半的时候,一名下人急匆匆的推门而入,来到软塌前行礼。

    “老爷,袁司令回城了。”下人躬着身子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说道。

    “是吗?情况怎么样了?”吴承禄稍微坐起了身子,眯着眼睛问道。

    “洋神父和其他洋人都已经带回来了,除了个别几人受了一些伤,一切都还安好。”下人先把好消息汇报了一下。

    “嗯,嗯,很好,这件事解决了那就最好不过了。今晚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吴承禄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再次躺下身子,飘飘然的猛吸了一口气大烟,一番吞云吐雾,心情说不出的愉快。

    下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看着吴承禄如此惬意的表情,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汇报接下来的坏消息。就怕吴承禄一时反差之下动怒,结果连累到自己头上来。

    等了一阵之后,吴承禄倒是察觉下人还站在面前,不禁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直说无妨。”

    下人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回老爷,您昨晚派去跟着袁大人一起去剿匪的周大人、李大人和胡大人他们……”

    吴承禄不耐烦的斥道:“他们怎么了?”

    下人不敢再犹豫,快速的说道:“周大人和李大人不幸中枪殉职了,胡大人重伤不醒,眼下还在抢救之中。”

    吴承禄一下子坐直身子,满脸错愕之态,好一会儿才回过身来,震惊的问道:“什么?你说什么?好端端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下人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昨晚三位大人因为听说绑匪只有五十人不到,于是一个个争先恐后表示要亲率队伍执行围剿行动。哪里知道绑匪居高临下,而且还有炸药,官兵在进攻一开始就受到重挫,周大人就在当时被流弹击中身亡。

    后来李大人组织第二轮进攻,被绑匪的炸弹截断了队伍,进而遭到绑匪的狙击。至于胡大人在第一次进攻受挫之后,便一直留守在下方,直到围剿行动结束,才带着人上山检查。结果没料到一名没有死透的绑匪突然开枪,正好从背后击中胡大人,因而落下重伤。

    当然,这些内容自然是袁肃编造出来呈报到吴承禄这里,而下人也不敢胡乱添油加醋,只能是“照实的”把话说了一遍。

    吴承禄丢下镶金的烟枪杆子,一跃软塌上跳了起来,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可偏偏又找不到爆发出来的地方。他要骂周、李、胡三人糊涂冲动,可是现在死了两人重伤一人,就算破口大骂又有什么作用?他也想埋怨袁肃,可回头又一想,袁肃本来就不是自己这一边的,当然不会在乎巡防营将官的死伤。

    “狗rì的,他nǎinǎi的,我派了三个人出去,偏偏三个人都出事,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在厢房小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愤怒的吼了一身。

    下人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搭腔。

    过了一会儿之后,吴承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忽然停下脚步,等着下人喝问道:“袁肃的人伤亡情况如何?有多少人阵亡,又有多少人负伤?”

    下人一脸为难之sè,支支吾吾的说道:“这……这,老爷,小人委实不清楚。不过,不过小人见他们回城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伤员,还有人被担架抬着。看上去似乎是很严重。”

    听到这里,吴承禄心中稍微镇定了几分,然而他可不能只因为这片面之词就全然相信,当即吩咐道:“去,通知我们巡防营的军医去他们那边,帮助他们料理伤员,顺便给我查一个究竟,昨晚剿匪伤亡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是。”

    当天下午,接到通知的法国治安队罗根上尉与万福堂人员纷纷赶到县zhèng fǔ。之前的联络工作原本都在赈灾司令行营,现在突然改在县zhèng fǔ,多多少少让这些洋人感到有些奇怪。就在他们一行人来到县zhèng fǔ大门前时,却发现整个大院外围早已经被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戒严起来,不仅愈发惊疑不定。

    袁肃和县长吴立可在县长办公室接见了罗根上尉和万福堂代表,陪同在一旁的还有吴立可私人翻译员以及两名《天津租界新闻》和《顺天rì报》的记者。后者原本就是驻扎在临榆县的游记记者,而前者则是前天专门发电报到天津邀请而来的。

    早在察觉到万福堂有问题之初,袁肃便已经开始筹划处理这件事的对策。

    毕竟洋人势力庞大,而且宗教问题往往是最能引起轩然大波。北洋zhèng fǔ成立时已经承认了各国在前清时享有的权利,贸然以重典治罪,除了能带来一时之痛快之外,根本不能起到对洋人的惩示作用。

    袁肃想到的办法,就是要把这件事告知于天下,从舆论的角度上闹得越大越好。

    他知道窦神父终归会被交由法国公使馆来行使领事裁判权,而结果也不难猜测,法国公使馆随随便便给一个罪名,紧接着将窦神父引渡回国,然后便再也没有下文。或许用不了几年的时间,窦神父还会再出现在中国或者印度的其他地方,继续主持一个教堂。

    只有把这件事闹大,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窦神父这个人及其事迹,彻底颠覆外国在华宗教人员尤其是法国宗教人员的形象。一旦这件事轰传开来,即便中国官方没办法惩办窦神父,也能在国际舆论上给予法国当局沉重的压力。

    袁肃所请来的这两名记者也是别有有心,《天津租界新闻》是由比利时商人主办的租界报纸,一共分为四种语言,是天津各国租界获悉消息的首选报纸。再加上天津九国租界原本就错综复杂,国际政治形势的影响直接能够在这里体现出来,从而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法国当局会截停报道的可能。

    至于《顺天rì报》是rì本人一手cāo控的报纸,这份报纸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报道新闻,而是间接的为rì本外交政策提供影响力。岂不说rì本人与法国人没有任何交情,再者rì本的外交政策一直是想独吞在华利益,为此甚至连英美俄三国都敢得罪。利用对法国的打击来暗示排斥西方列强,继而推崇大X东亚主义,这显然是走出一步很好的棋。

    当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看到这一幕时,愈发感到今天的情况很不对劲。

    袁肃没有请对方落座,yīn沉的脸sè直接劈头盖脸的喝问关于万福堂的罪行,将窦神父吞并中国农民土地、拐骗人口的罪行一一列出,同时还添油加醋的又附加了一些其他罪名,比如贿赂外国驻军军官、哄抬粮价等等。

    罗根上尉早先是听说过万福堂的内情,只不过窦神父与本地各国上流人士关系深厚,因此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教堂代表身为内部人员,自然是再清楚不过这件事。

    此时此刻被袁肃当头一棒的喝住,二人的脸sè齐齐拉了下来,一时间竟显得不知所措。

    直到袁肃气势汹汹的强调,此次案件必然要严肃处理,他将如实上报到běi jīng外交部以及法国公使馆。这时,罗根上尉才渐渐回过神来,随即立刻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据理力争,又是要求重新彻查此事,又是索要人证物证,还提出马上释放窦神父一行人。教堂代表同样跟着附和,说此次应先解决绑架案,窦神父一行人是受害者,其他一切都应容后再办。

    “人证物证?我若没有证据现在会来质问你们吗?”袁肃冷笑着说道。

    罗根上尉顿时有些失去底气,倘若中国方面确实掌握了证据,那这件事必然再无转回的余地。他虽然是一心一意站在法国人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可窦神父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分,就连自己都不情愿跟这种人打交道。

    “绑架案早已经结束,匪首被毙,余者溃逃。我告诉你们,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土地,我们该怎么办案用不着你们来指手画脚。任何外国人在这里犯罪,我都会依法惩处。你们别妄图我会在这个案子上向你们妥协。”袁肃声sè俱厉的说道。

    “即便如此,窦神父也应该接受一个公正的审判。”

    “公正的审判,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稍后我会把这件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汇报到běi jīng,倒要看看你们法国公使如何做出一个交代。”袁肃语气一丝不改,斩金截铁的说道。

    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自然没有任何办法,北戴河不是租界,又没有领事馆,即便想要寻求外交途径来处理这件事都很困难。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件事一旦上报到公使馆,公使馆方面终归还是会想办法大事化小。

    “今rì叫你们,就是通知你们,从现在开始是你们窦神父以及万福堂的罪案。关于绑架案我会专门递交一份详细的报告。你们别指望耍手段转移视线,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个案子我盯死它了。”袁肃再次补充的说道。

    一连几番话说的气势十足,在气场上已经完全压住了罗根上尉和教堂代表。两名记者不停的用笔记录着这个场面,尽管今天早上吴立可已经把案情向他们做了一些汇报,不过双方对峙的实际情况也能从侧面反应问题。既然洋人没底气,那这个案子八成就是真的了。

    一旁的吴立可倒是冷汗连连,袁肃这个大腕敢跟洋人较劲,可是他区区一个县长即便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莽撞。要知道到时候袁肃走了,他还得天天见着洋人的面,就怕袁肃处理不好这个案子,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自己收拾。叫自己又该如何去收拾?

第4章,借力打力

    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万福堂案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临榆县。大街小巷议论纷纷,有人叹息万福堂前任神父的英名被现任神父败坏的干干净净,有人却拍手叫好,洋鬼子就从来没有一个好东西,也有人义愤填膺,到处声称一定要将窦神父一干人等严办到底。

    在各地的酒楼茶肆里,人们都将这件事当为时下最热门的话题,又是添油又是加醋,让这个案子就彷佛是百年难遇的奇案一样。而在这些议论当中,也有人提及到袁肃袁司令,老百姓们在临榆县生活了几十年,十分了解官府是不敢招惹北戴河的洋人,放眼整个山海关辖区,如今只有这位袁司令敢硬这个脖子。

    坊间都传闻其是大总统的侄子,可这位袁司令终归是外人,到底能不能把这个案子办的有头有尾谁都说不清楚。不过相比吴承禄和本地县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老百姓们更愿意相信这位袁司令是能办实事的人,这一点从赈灾的进展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照我说,袁大人是能干的人,这次一定能把洋鬼子办踏实了。”

    “算了吧,还能干,这年头当官的最能干的就是搜刮、勾结。我看,这袁司令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闹的这么响当当,等灾情赈济结束之后,他还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袁大人是大总统的侄子,他还怕洋人不成!”

    “就是就是,我家掌柜经常去滦州办货,滦州那边都夸袁大人是好人。”

    然而热议归热议,在近代中国的社会上,老百姓们热议的问题很大一部分都会被官方会敷衍了事。平头百姓的人数再多,嗓子再大,最终还是抵不过官府喉舌的一则通告。

    北戴河洋郊区同样对窦神父的案子十分关注,万福堂的信徒们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控告,他们所信仰的宗教代言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这是对许多信徒jīng神层面上的打击,也是对涉案的许多上流名绅们利益上的冲击。

    早上的时候,洋教区的许多士绅们就在一起开会讨论,声称这是中国人的污蔑。只是这种单方面的言论说服力极其微弱,因为临榆县府在昨天下午就发布了告示,将案情细节以及窦神父亲口供认的消息做了通传。

    洋士绅们只能从顾全颜面的角度出发,希望能尽快把这件事掩盖下去。他们相信以先进的西方文明,足以像几十年前发生的那些教案一样,在外交上采取强硬态度逼迫北洋zhèng fǔ妥协,然后谁也不要再重提这件事,就这么让它消失。

    心照不宣的会议结束之后,当天下午洋教区便选举了五名外国代表前往临榆县,向袁肃以及临榆县县zhèng fǔ提出抗议。

    袁肃在临榆县县zhèng fǔ接见了这些所谓的代表,对于这些代表所提出的抗议也做了一一解释,而他的立场根据就是北戴河是中国领土,领事裁判权不适用于这里。

    至于这些外国代表要求提供足够的证据证实窦神父的罪行,同时还要对窦神父进行公开、公正以及公平的审判。对此袁肃只说在昨天傍晚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证供全部发往běi jīng,该如何审判窦神父,在哪里进行审判,这些都要等待běi jīng方面的回复。

    外国代表的情绪越来激动,袁肃的态度越坚硬,整个会谈过程中他都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致使这些外国代表也无可奈何,他们当中自然不缺乏了解此案底细的人,很快就露出了心虚丧气的一面。这次会谈很快就不欢而散,什么结果都没有讨论出来。

    到了八月二十八rì,窦神父案情在《天津租界新闻》与《顺天rì报》上陆续刊登出来,并且很快成为全国各地地方报纸转载的新闻。一时间,这个案子在京津塘一带立刻造成了一阵轰动,洋神父借灾情吞并土地、拐卖人口,这可是道德层面上的一记重磅炸弹。

    北戴河洋教区的洋人们对此始料未及,万万没想到袁肃居然把这件事如此露骨的张扬出去,这与他们之前的计划完全背道而驰。那些参与此案的洋绅士们紧张万分,又是托关系消弱此事对自己的影响,又是花钱清除个人涉案的痕迹。

    东交民巷法国公使馆更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一个神职人员竟然犯下这样的过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同时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定罪。随即,公使馆一方面派人到北洋zhèng fǔ外交部交涉,另外一方面组织外交调查小组深入彻查这件案子。

    可是公使馆的相关人员进行了预先估计,这件事涉案十分复杂,调查起来只怕会非常困难,而且需要消耗很长的时rì。等到这个案子彻底调查清楚时,那会儿只怕全世界都已经获悉这次宗教界的恶xìng丑闻。

    经过紧急的会商,公使馆最终决定尽快结束这个案子并消除案情的影响。

    中法两国外交人员就此案的协商经过几乎鲜为人知,但不难猜测也就是一些老套路,通过提供外交施压和其他方面的弥补,希望中方控制案情的影响。大不了将所有罪名都归咎在窦神父一人身上,然后草草的结案了事。

    现如今国际外交形势都聚焦在欧洲局势的变化,这次教案在大局面前根本上不了台面。

    北洋zhèng fǔ外交部对这件事“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只是走走形式,公开痛斥并谴责了窦神父违反乱纪的行为,随后又接受法国公使馆的道歉。紧接着便承诺会尽快派人将犯人押回běi jīng受审,表面上坚决以中国法律论罪,但实际上却是再也没有下文。

    běi jīng派来押解窦神父的特派专员,是与zhōng yāng赈灾物资一起在三十rì这一天下午抵达临榆县。袁肃没有前去迎接火车,只是派了陈文年陪同吴立可和吴承禄二人一起来到火车站接应。在火车站杂工和士兵们的协力之下,所有赈灾物资都卸载完毕,并转入县zhèng fǔ的官仓。

第5章,商业计划

    特派专员因为事情紧急,几乎没有在临榆县停留三个钟头,等到这一列火车卸完物资之后,便带着窦神父乘车返回běi jīng去了。对于袁肃而言,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一点,利用报纸将洋神父的罪行公诸于众,在舆论上给列强制造压力。虽然他很清楚这是没有结果的结果,可这总比被洋人刻意掩盖要强的多。

    忙了整整一下午,陈文年在傍晚时才返回行营面见袁肃,向袁肃汇报了zhōng yāng赈灾物资的安顿情况。此次赈灾物资一共是一千五百石大米、五百石面粉、四百石杂食和一百石食盐,外加京津一带捐赠的衣物、生活用品等共计两千余件,现如今全部点算完毕,由第一混成旅的士兵押入官仓。

    “辛苦了,有了这批赈灾物资,接下来就好办多了。”袁肃欣慰的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哦,对了,京城派来的赈灾会办可有同来?”

    “到是到了,我正想与你说一说这件事。”陈文年微微拧起了眉头,脸sè露出几分郁闷,语气很认真的说道。

    “怎么,有什么事吗?”袁肃问道。

    “这赈灾会办名叫赵方毓,随行办事人员说此人是内阁总理赵智庵的侄子,从下车开始态度便十分傲慢,从始至终都未曾与我搭过一句话。办理完交接手续之后,这赵方毓便受了吴承禄的邀请去府上宴席去了。吴县长倒是在一旁提及了一声,说赈灾司令行营就在火车站不远处,可是那赵方毓根本没理会,实在是可恶。”陈文年闷声闷气的说道。

    “是吗?”袁肃微微变了脸sè,心中不由自主寻思起来。

    原本赈灾会办这个头衔已经很让人奇怪了,但不管怎么说既然同是zhōng yāng派来督办赈灾的官员,按理说抵达临榆县后第一件事就是与前线赈灾总司令会面,全面了解目前赈灾的进展以及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岂不说这赵方毓来主持赈灾工作,到现在居然连面都不来见上一见,实在很难理解。

    要说此人仗着国务总理赵秉钧的名号傲慢无礼,可是也不打听打听袁肃还是大总统的侄子,得罪什么人也不至于得罪与大总统有关的人。可偏偏赵方毓就这么做了,这其中显然是有不简单的一面。

    “大人,我总感觉这件事有问题,赵方毓一下火车直接去找吴承禄,无论如何都是不合礼数的。除非,这个赵方毓来临榆县是另有目的。”陈文年意味深远的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倒要看看这赵方毓能耍什么花招。”袁肃眯着眼睛的说道。

    第二天一早,袁肃前往官仓视察物资,同时顺便在县zhèng fǔ与吴立可见了一面,商谈赈灾物资的安排和用度。同时打探了一下昨天晚上赵方毓与吴承禄在宴会上说了一些什么,吴立可虽然昨天是陪同一起前往镇守使府上参加宴席,可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而宴会结束之后,吴立可便先一步告辞离去,倒是赵方毓继续留在吴承禄府上。

    “袁大人,赵会办和吴镇守的事,下官人微言轻岂能掺和?”

    “哦,无妨。我只是随意问问,毕竟赈灾工作总得与这位赵会办合计合计,也不知道赵会办什么时候才肯到行营走上一趟。”袁肃意味深远的说道。

    “这个……袁大人……有些话下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怕袁大人会误会下官的用意不纯。”吴立可迟疑了一下,随即语重心长的说道。

    “吴大人但说无妨。”袁肃下意识的看向吴立可,说话时的态度很认真。

    “下官深知袁大人别有用心,然则此事非同小可,殊不知袁大人心里有盘算,吴镇守未必就会坐以待毙。若袁大人还能信任下官,那就请听下官一言,索xìng叫赈灾的差事推交给赵会办,袁大人尽早返回滦州才是。”吴立可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说出这番话之前需要鼓足了勇气似的。

    袁肃沉默了一阵,脸sè讳莫如深。他自然知道吴立可的意思,也听明白吴立可想说的是什么,可想而知自己要拿吴承禄开刀的事情已经出动了吴承禄本人。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他之前大张旗鼓的拉拢本地官绅,又是明说又是暗说,县城的官绅们少不了有吴承禄的死党,暗地里把消息通知于吴承禄未可知。

    他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一方面是知道自己足以掌握主动权,另外一方面则是吴承禄有失职罪有实,再者以吴承禄庸庸碌碌的情况,自然而然是无从应对。

    可是现在听吴立可这么一说,吴承禄分明是已经有对策,而且十之仈jiǔ已经进行到有火候的阶段了。吴承禄究竟有什么对策?又是谁出的对策?这对策是否与赵方毓有关?

    倘若真的与赵方毓有关,那这件事恐怕还要追溯到京城。毕竟安排赵方毓来临榆县是内阁总理的意思,也就是说吴承禄的对策就是利用zhōng yāng来进行制压。

    看来,我太低估了吴承禄!

    袁肃调整了一下心绪,脸sè露出一个颇显自信的笑容,轻描淡写的对吴立可说道:“吴县长,你就这么不欢迎我留下来吗?”

    吴立可一脸焦急,他好歹是看好袁肃这个年轻人,所以才冒着风险和压力出言提醒,岂料袁肃似乎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很无奈的说道:“哎呀呀,我说袁大人,好好的不行吗?何必还要弄出这么多麻烦事来?”

    袁肃依然笑着说道:“吴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不管怎么说,你今rì特意跟我说这番话,这份情谊我承下来。你毋须多虑,既然我敢挑明这番话,那自然是有把握做成这番事,到时候袁某绝不会亏待吴大人。”

    吴立可只是苦笑,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天下午,袁肃原以为赵方毓会来一趟行营碰个照面,哪里知道等到快三点钟的时间,赵方毓倒是没有来,反而是北戴河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前来登门拜访。

    就在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窦神父一案当中,罗伯逊曾经就是上门抗议的外国代表之一。不过好在罗伯逊在这段时间与袁肃有过来往,所以在抗议的那天并没有说很多话,相反更像是一个围观者一样,仅仅是帮助其他代表撑一撑场面。

    在书房接见了罗伯逊,对方知道袁肃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索xìng连翻译员都没有带。

    双方用英国式的礼仪问了好,袁肃请罗伯逊落座,随即开口问道:“罗伯逊先生今天前来,莫非还是为了窦神父的案子吧?真是不巧,昨天běi jīng派来的专员已经将窦神父押解进京,照我看这件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罗伯逊笑了笑,摇着头说道:“哦,不不不,我的朋友,你误会了。法国人折腾出这档子丑闻,那是他们咎由自取,这怨不得任何人。虽然从规则上我不得不说,袁将军你做的一些不近人情,但这件事终归已经过去了。”

    袁肃欣然的笑道:“能听到罗伯逊先生这么说,我真的感到很高兴,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只知道偏袒和包庇。那么,言归正传,罗伯逊先生今rì前来应该是为了洽谈合作的事吧?”

    “没错,我很欣赏袁将军的直率,做生意就应该这样,愿意做那就做,不愿意做也毋须拐弯抹角,您是对吗?关于上次我们商会提出的商业发展计划,如今已经过去快有十多天的时间,不知道袁将军考虑的怎么样。”

    “您在这份计划里提到,英国愿意投资南戴河海港和船坞事业,同时还希望中英合作洋河水库的工程。不得不说,您在细节上面的安排很到位,合作的方式也合情合理,比起几年前法国人和美国人近乎强词夺理般的提案,已经非常能够提前英国对华的亲善。”袁肃实事求是的先说了一些好话。

    英国提出的合作方案,无论是在技术援助,还是在股份划分,以及项目正式营业之后的利润分配,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并且公平公正。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这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呵呵,这么说,袁将军对这份计划很满意,对吗?”罗伯逊露出高兴的脸sè,有几分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是的,我很满意,但是我希望做一些稍微的修改,同时还希望取得罗伯逊先生额外的帮助。”袁肃直言不讳的说道,俨然是一副得寸进尺的打算。

    “哦,哦,袁将军,我的朋友,以前你们中国人总说我们西方人在巧取豪夺,我想,现在应该得调换一下位置了。呵呵,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您对我们的计划很满意,我也希望促成这次合作,所以还是愿意听一听你额外的要求。”罗伯逊先生依然笑着说道,只不过现在的笑容没有之前那么爽快了。

第6章,讨价还价

    “严格的说,我并不是得寸进尺,也并非不愿意与罗伯逊先生合作。相信雷诺森先生所代表的英国官方已经很清楚的制订了一套在华延伸方案,这个方案我知道,罗伯逊先生你也知道。如果单纯是生意合作,那没问题,您的计划十分完美。可问题是,这绝非是单纯的生意合作,你们大英帝国还将从中获得更多的政治利益,难道不是吗?”袁肃一针见血的说道。

    他知道洋人向来都不会无的放矢,既然给出这么合情合理的合作计划,那背后肯定是有另外一层原因。而这层原因就跟雷诺森与英国驻济南领事馆,希望取得东直隶海岸线发展权一样,那就是要建立一条连通中国东北的战略交通枢纽线,以此来牵制德国在山东的势力。

    也就是说,中方在这次合作计划当中只能取得商业上的利益,而英方则不仅能取得商业上的利益,同时还能获得国际军事竞争的优势。

    要知道,当初雷诺森为了取得东直隶海岸线的发展权,又是送军备又是提供各方面支援,甚至还保留了政治上的支持和一大笔贷款的额度。眼下罗伯逊显然要付出同样的额外附送,又或者提供足够的支持,这样才能让袁肃感到平衡。

    听完袁肃的这番话,罗伯逊脸sè微微变了变,随即又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似是开玩笑一般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袁将军,您还真是jīng打细算呀。”

    袁肃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你千万不要揶揄我,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嘛。”

    罗伯逊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摊开手说道:“那么,袁将军您还需要我们做什么补充呢?”

    袁肃立刻说道:“在这份计划书上,我希望能将合作经营的时限由二十年更改为十二年,当然,做为交换在引进英国设备方面我们愿意接受市场价。此外,南戴河海港的船坞产业,我们中方的持股份额要从百分之五十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做为交换中方可以承诺十五年之内皆聘请英国人担任总经理。”

    罗伯逊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不得不说,您提出的意见与我所预想的底线出入很大。二十年的经营权才能确保我们投资能够得到盈利,改为十二年的话只怕我很难说服其他投资者。对于您而言,这次合作确实包含了政治意义,但对于我们商人来说,这终归只是一笔生意罢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袁肃笑着问道:“那罗伯逊先生以为怎么样才算最合适呢?”

    罗伯逊语气肯定的说道:“十五年合作经营,或许我还有说服其他人的可能xìng。”

    袁肃摇了摇头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们愿意接受什么样子的条件才肯将合作经营期限更改为十二年?”

    十二和十五年中间仅仅只隔了三年时间,但袁肃很清楚所谓的中外合资模式是什么样。洋人凭借雄厚的资本,在合作经营期间随随便便都能拓展股份,就好像开平矿务公司那样,之前中方持股超过百分之六十,结果被英国人强行扩展资本,最终排挤到中方持股仅仅只有百分之五X不到。

    合作时间越长,风险越大。袁肃不希望利国利民的工程沦为洋人赚钱的摇篮,一旦让洋人赚了的太多,那就等于老百姓们付出的更多。到时候本来是利国利民的一项事业,反而变成了老百姓们的一项负担。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尽早收回项目的所有权才是最重要的。

    罗伯逊叹了一口气,语气很严肃的说道:“袁将军,您也说过这份合作计划对大家都有好处,要知道能够拿出这样一份合作计划,我们英商会前前后后已经讨论了非常之久。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即便你们用其他条件来进行交换,我想也无法说服所有的投资商。”

    袁肃默然了一阵,继而以十分犹豫的口吻说道:“这样吧,合作计划按照我所提出的进行修改,十二年经营权,百分之六十的南戴河船坞公司股份,其他一切都不变。如果有投资商不愿意,那就让他们退出,缺少的资金以我个人的名义贷款。”

    罗伯逊当然知道袁肃是什么意思,既然要贷款,那就必须有抵押,他立刻问道:“袁将军打算如何贷款?”

    袁肃说道:“我考虑以山海关辖区两县的税收做抵押,同时也可以聘请英国人员担任本地的税政顾问。您看,这个条件如何?”

    当初在滦州时,雷诺森曾经提出过由英国专业人员出任税政顾问,不过袁肃当时没有答应,那是因为滦州是其发展的根基所在,经济来源一定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如今山海关防区两县的情况与滦州大有不同。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是关口要地,各方面税收都很齐全,但由于吴承禄及其下属的官员贪赃枉法又毫无作为,以至于税政十分混乱。要想尽快建立系统化的税政制度,最好的办法莫过去请洋人介入。如此一来,既不用担心触怒本地税收的利益链,又能快刀斩乱麻的清楚**的痕迹,那些旧官僚胆子再大也不敢跟洋人叫板。

    另外一方面则是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山海关辖区现在还不是他袁肃的地盘,为了能最大程度的拉拢北戴河的洋人,自然需要花费一些投入才行。

    罗伯逊扬了扬眉毛,缓声缓气的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看在一些细节上还得另外重新磋商。如果袁将军允许的话,我希望另外再安排时间做进一步接洽。”

    袁肃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跟罗伯逊先生谈一谈。”

    罗伯逊笑问道:“哦,还有其他的事?”

    袁肃颇有深意的说道:“不知罗伯逊先生对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有什么看法?”

    罗伯逊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盯着袁肃。他察觉到袁肃这个问话的涵义,就算自己一早没有料到袁肃心里盘算着什么,可与雷诺森通电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原以为中国人的事情由中国人自己解决就足够了,袁肃理应有把握摆平所有难处,之后才能来跟英商会进行谈判。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我需要罗伯逊先生在私人方面提供一些帮助!而我相信,您提供给我的私人帮助,将会直接影响你我这次商业合作。”

    “如果我没猜错,袁将军是希望我帮助您对付吴将军了,对吗?”

    “正是如此。此事你我心照不宣,吴承禄在山海关向来碌碌无为,而且他骨子里对北戴河还是心存戒备,所以这些年来你们英商会在北戴河的发展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当然,我也听说了吴承禄在私底下与你们西方国家大开方便之门,纵容你们进行走私。不过,相比起来,我相信罗伯逊先生更期待与我的合作。”袁肃语气笃定的说道,就彷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与袁将军的是生意,与吴将军的同样是生意。更何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笔生意并没有任何冲突。我们很愿意保持与你们双方开展同时的合作。”罗伯逊狡黠的笑了起来,之前袁肃要提出修改合作计划,那是因为英国方面占有额外的利益,而现在是袁肃希望获得额外的帮助,那自然轮到自己坐地起价了。

    “不不不,罗伯逊先生,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吴承禄是与北戴河所有外国商人合作,但是如果您帮助了我,我则是与你们英国单方面合作。到时候整个北戴河的英商都会得到最大程度的便利,将远远超过其他国家。这一点,难道没有诱惑力吗?”袁肃揭开了自己的谜底,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罗伯逊脸sè顿时转变了过来,随即陷入一阵冗长的沉思。

    “袁将军您确定能够给出这样的保证吗?”许久过后,他缓缓的开口问道。

    “北戴河没有租界,这里是中国人的领土。如果由我执掌这里的地方大权,那所有事情都是由我来说的算。”袁肃掷地有声的做出了承诺。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么,您希望我提供什么样的帮助?”罗伯逊露出一丝笑容,继而爽快的说道。

    接下来的谈话中,袁肃将他的计划告诉了罗伯逊。

第7章,针锋相对

    直到八月三十一rì的傍晚,身为赈灾会办的赵方毓这才来到行营面见了袁肃。

    前前后后耽误了三天时间,而在这三天时间里,赵方毓几乎就住在镇守使署衙里。虽然袁肃派人多方打探和盯梢,甚至还花钱收买了镇守使署衙的仆从,希望能够知道赵方毓到底与吴承禄在交往些什么,可是最终依然没有任何收获。

    在听说赵方毓登门拜访时,袁肃甚至还有些许的意外,对方总算还知道来这里一趟。

    不过考虑到对方从下火车开始就不给面子,袁肃也没打算给其好脸sè看,仅仅就安排在行营的外厅见面。走进外厅侧门时,他看到赵方毓正坐在靠墙边的座椅上,拗着腿正兀自抽着香烟,即便看到自己出来了,也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先慢慢弹了弹烟灰,随后才站起身来迎着这边的方向。

    “赵大人你真是大忙人,隔了这么久你我才见上一面,真是不容易啊。”袁肃不掩揶揄之意的冷声说道。

    “哪里哪里,本地官员接连宴请,总得一一应付,若不然可就辜负众人的一番好意了。”赵方毓满不在乎的说道。他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有一种官场上特有的老气横秋,说起话来就好像顶头上司一般。

    “接连宴请?城外饿殍遍野,难民们等着盼着官府救济,灾情未了,你这身为赈灾会办的zhōng yāng特派官员居然还有心思吃宴席。”袁肃愈发觉得对方的模样叫人讨厌,索xìng一点情面都不留,劈头盖脸的直接呵斥道。

    这一呵立刻让赵方毓罩不住脸,之前的揶揄、讽刺好歹是暗着来,大不了装作不知深意的样子可以糊弄过去,可是现在袁肃公然有教训呵斥,摆明就是要撕破这层窗户纸争锋相对。

    “袁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你既然知道我是zhōng yāng特派的官员,在这里你我平级,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赵方毓冷冷一哼,挺着胸膛毫不退让的说道。

    他在心里痛骂不止:大爷我本想给你脸,你这孙子既然不要脸,那就休怪大爷我不客气。

    “平级?我乃东直隶护军使、正参领陆军上校,你是何身份,胆敢与我论平级?”袁肃冷冷一笑,加重语气说道。

    跟在袁肃身后的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几名jǐng卫员,都对赵方毓露出鄙夷之sè。

    “好你个袁肃,此次我受内阁总理委托,除了会办赈灾之外,就是要治你飞扬跋扈、里外勾结之罪。哼,你现在居然登鼻子上脸,还敢对我吆三喝四。我手里可是有大总统亲自颁发的特令,看你这副自以为是的德行,所述之罪必然有实无疑。我明rì便上报京城,拿你进京去问话。”赵方毓正是年轻气盛的年龄,自然受不了袁肃这样的嘲讽,当即便把自己的家地里掏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出来,袁肃与陈文年等人脸sè顿时生变,然而这种变化仅仅只是一闪而过。

    早在赵方毓来之前,袁肃与陈文年、赵山河等人已经商讨过这个问题,结合之前吴立可所透露的消息,最有可能的就是吴承禄已经与赵方毓走到一块,而且目的就是要对付他们这边。赵方毓既然是zhōng yāng特派而来,也就是说这件事十之仈jiǔ是闹到zhōng yāng去了。

    虽然袁肃这边并不清楚吴承禄究竟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却也万万没料到这件事会惊动到大总统袁世凯。现在赵方毓口口声声称有大总统的特令,还火是奉命前来查办他的罪行,这可是一记非常严重的打击。

    不过袁肃既然早有意料,那也必然早有准备,只不过是将之前的准备稍微加重一些力道罢了。当即,他冷冷的一哼,摆出一副全然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仍旧厉声的喝道:“你还来追究我的罪过!今rì你不来就罢了,既然来了,我倒要跟你好好算一算账。我且问你,此次zhōng yāng下拨的赈济款总计七万元,如今除去已经入库的这批物资之外,其余款项何在?”

    赵方毓愣了愣,随即愤怒的说道:“姓袁,你别跟我转移话题。国府获悉你以赈灾总司令的身份,私底下与北戴河洋人暗中勾结,不仅哄抬物价,还企图在没有外交部批证的情况下擅自与洋人签订外交协议,这已经构成了叛国重罪,你还有心思来问我赈灾物资……”

    袁肃蔑然的打断了赵方毓的话,笑道:“真是笑话,叛国重罪,你做贼心虚现在反过来污蔑我?可笑,当真可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当大总统是傻子?”

    陈文年、杜预以及其他jǐng卫员在接到袁肃的暗示之后,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就彷佛赵方毓的话当真只是一番无稽之谈。

    当然,袁肃内心深处却暗暗绷紧了起来,他现在总算知道吴承禄暗地里耍的是什么花招。

    不过转念又觉得很奇怪,他早在七十九标dú lì阶段,确实因为与洋人往来的事情招致大总统袁世凯的愤怒。可这件事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吴承禄向来不问外事,又是如何想到利用这一点来大做文章?

    莫非仅仅是巧合,吴承禄是歪打正着拿这件事来诋毁自己?

    可如果是巧合的话,吴承禄又为什么会这么快做好准备,以他的德行根本不可能如此一针见血的来先下手为强。“一针见血”和“先下手为强”,或许吴承禄可以想到其中一招,但两招同时都凑效,单纯的巧合未免说不过去。

    赵方毓见对方一众人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不禁有些慌张起来。

    在他动身离开京城之前,内阁总理办公室和大总统秘书室都派人做过一些叮嘱,未免担心袁肃拥兵自重,可以先与镇守使吴承禄联合计议,一旦定罪便由吴承禄发兵逮捕。

    而在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他正是与吴承禄在密谋此事,原本的计划是慢慢搜集证据,然后在灾民开始疏散之后,再找一个机会向袁肃摊牌。

    今天到访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他压根就没打算立刻与袁肃撕破脸。哪里知道这袁肃还真是胆子大的很,才刚一见面连寒暄都没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痛斥,摆足了土霸王的架势。正因为如此,他一时心中急切外加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把大总统特令的事情抖了出去。

    本想这大总统特令能够吓住袁肃,让对方收敛一下脾气,即便因此打草惊蛇导致rì后调查取证困难也无妨,反正这个案子又不是说非要整死袁肃。好歹袁肃是大总统侄子,有人造谣生事也未可知,查不出所以然又或者袁肃老老实实巴结一番,这个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搬出了大总统特令之后,非但没能吓住袁肃,反而还让对方根本不当作一回事。顿时所有阵脚都乱了起来,不仅手足无措,更是还有一种危机感。

    “袁肃,你好大的胆子!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今晚就发电文回běi jīng,倒要看看你如何做交代。”赵方毓气不打一处来,强撑着气场大声说道。

    “就算你有大总统特令,你指责我勾结洋人,可拿的出证据来?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与洋人确实有过来往,也确实正在磋商合作,但我所合作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灾情。你尽管向上面汇报,看看京城是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话!”袁肃斩金截铁的说道。

    “你,你等着,我们走着瞧。”赵方毓狠狠的说道,说完转身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袁肃大声的喊道。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禁不住的吓了赵方毓一大跳。

    “你,你还像怎的?”

    “哼,你无凭无据污蔑我,这件事我先不跟你算。你今rì既然进了我赈灾总司令行营的大门,那咱们就要好好的把公事一五一十说清楚。zhōng yāng下拨七万元的赈灾款,剩下的钱在哪里?”袁肃铿锵有力的说道,字字都如同针锋一般犀利。

    “什么钱?七万块全部已经购换成赈灾物资,这些物资不已经由你的人押送到官仓了吗,你还想要什么!”赵方毓故作强硬的说道。

    “七万块钱,你只送来两千五百石的粮食,你这粮食颗颗都是真金白银打造的吗?”袁肃近乎咆哮的质问道。

    “你,你知道什么,正因为灾荒的原因,京津一带粮食早已成倍的涨价。这次送来的两千五百石粮食,都是有收据有条文有记录,连内阁总理办公室都已经过目了,你,你凭什么还来怀疑这档子事。”赵方毓气急败坏的说道,袁肃嗓门越大,他心里越是发虚,而正因为心里越是发虚,才越需要强打底气。

    “成倍涨价?一石陈米市价六块钱,上等好米八块钱。即便因为灾荒而涨价,难不成还涨到三十快钱不成!你当我不知道?我此次从滦州前来,正是托人在天津办了一批赈灾粮食,最高的价格也莫过于十六块钱,就连这个价格都是加了不少水分在其中。”

第8章,不做不休

    “你说你的,总之这批赈灾粮食上面是清楚价格的,你能奈何?”

    “那好,我现在就跟你挑明来说,这件事我严追到底,倒要看看你采购粮食的地方开出的是什么价格,倒要看看上面是哪个人给你批准。赈灾款是用来赈济老百姓,近十万条xìng命处于水深火热,你这等蛀虫却还敢克扣zhōng yāng的赈灾款!谅你十个脑袋都担当不起这件事!”袁肃看着赵方毓有恃无恐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发狠的说道。

    “你,你还敢查!我看你怎么查!”

    “怎么查?你刚才问我能奈何,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就从你身上开始查。来人,给我抓起来,押入大牢严刑拷问。”袁肃果断的下达命令。

    陈文年深知今rì袁肃与赵方毓撕破脸,若是不下狠手必然后患无穷,当即立刻带人一拥而上将赵方毓扣押了下来。赵方毓一脸惊恐,做梦都没想到今rì才刚刚见面,居然就被袁肃给抓了起来。他当然不是蠢货,袁肃根本不是要调查贪污赈灾款的事情,而是要借机先发制人,省的自己来调查其勾结洋人的罪行。

    “你,你敢!我是内阁总理的侄儿,你敢抓我,找死!快放开我!”

    “你是内阁总理的侄儿,大总统还是我叔叔。跟我比背景,你他娘的真是活腻了。先给我掌嘴三十,再给我拖下去。”袁肃脸上再也没有一点好颜sè,既然撕破了脸,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做的绝。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哪怕最后杀人灭口也未尝不可,反正借口、理由和罪名都是现成的,而且十之仈jiǔ确凿无疑。

    一言既出,陈文年丝毫不迟疑,吩咐两名jǐng卫员摁住赵方毓,亲自上前动手用刑。才到了一半赵方毓的脸颊已经血沫子横飞,连叫喊声都出不嗓子眼了。当三十个巴掌打完,赵方毓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脚跟都站不稳。

    陈文年冷冷的哼了一声,把沾满血水的手在赵方毓衣襟上蹭了蹭,然后对袁肃问道:“现在该怎么办?此事既然要做,那就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袁肃点了点头,难得陈文年能理解自己,于是说道:“扣押赵方毓的事情先不要传出去,这几天给我好好用刑,让他老实交代贪污的实事。关键是一定要让他把吴承禄扯进去。另外,你今晚就派人去赵方毓的住处,搜查他所带的行李,找到总统特令给我带回来。”

    陈文年应道:“明白了。那,赵方毓的随员呢?”

    此次赵方毓前来的的确确带了不少随员,足以彰显此人的铺张虚荣。不过对于袁肃而言,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大问题,而且如果处理的好,反过来对自己还很有利。

    他稍作思索之后,正声说道:“花点钱,威逼利诱,让他们站出来指证赵方毓贪污赈灾款。把事情做的像模像样,证据都要凑齐全了。”

    陈文年颔首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后,陈文年带着jǐng卫员将已经不省人事的赵方毓拖出外厅,直接带到行营后院的厢房里监禁起来。当天晚上,他便带着十几名换上便衣的士兵离开了行营,按照袁肃的吩咐开始办事。为了消除赵方毓失踪的影响,他还派人去通知了吴立可,当然并没有跟吴立可全盘托出,只是随便编了一个借口,拉拢吴立可来配合行事。

    赵方毓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刚刚从镇守使署衙搬出去来,住进了县zhèng fǔ的招待所。他之前还打算只在县zhèng fǔ招待所住上一天,次rì就以视察灾情为理由,前往北戴河洋教区去住洋公寓,自己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此次外派公干不仅不愿收敛,反而更想借机威风一把。

    只一个晚上的时候,陈文年就在县zhèng fǔ招待所把所有事情都办妥了。不仅收买了两名随员,同时还借助这两名随员的口,安抚了其他随员,只说赵方毓今rì去拜访袁司令时正好遇上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罗伯逊邀请赵方毓前去北戴河做客,过些时rì才会回来。

    在县zhèng fǔ招待所的房间里,陈文年搜到了赵方毓的许多文件,其中有一封是与běi jīng兴盛和粮行的私人信笺,信笺的内容虽然没有写的太明显,但也透露了串谋欺诈赈灾款的事实。除此之外,关于内阁总理办公室签发的大总统特别命令也找到了,而这份命令奇怪的地方就是并非由大总统亲自签署,而是由内阁总理代为签署。

    陈文年心中感到疑惑,一时猜不透到底是大总统要查袁肃,还是内阁总理假借大总统之手来查袁肃,又或者是大总统老谋深算,故意留了一个台阶,把责任都推到内阁总理身上。如果查出袁肃勾结洋人属实,那大总统必然是大义灭亲,如果查不出所以然来,大总统也能全身而退,不至于伤了叔侄之间的和气。

    毕竟,袁肃现在手里有几千人马,而且还是在近畿直隶眼皮底下,该惩办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该拉拢的时候也不能含糊其辞。

    深夜时分,陈文年返回行营与袁肃见面,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在将兴盛和粮行的信笺和大总统特令交出来时,顺便也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明了一下。

    袁肃觉得陈文年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眼下不管zhōng yāngzhèng fǔ究竟是谁要来调查自己,关键是如何处理好眼下这件事。只要能把赵方毓和吴承禄扳倒,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随后,袁肃将赵山河、孙德盛以及杜预都叫到书房,众人一起展开了一场密谋。

    眼下罪证是有的,可是要想将这件事闹大,大到可以先斩后奏的程度,显然还需要一定的推波助澜。同时单单除掉赵方毓还远远不足以解决所有困境,此次是吴承禄秘密向zhōng yāngzhèng fǔ告密揭发,所以罪魁祸首应该是吴承禄。

    袁肃的想法是通过赵方毓的案子,迅速的将吴承禄牵扯进来,而且还要让两个人的案子显得闹腾,最好就是引起广大老百姓外加城外近十万难民的愤怒。有了民愤,那就等同于有了环境条件,到时候他完全可以说是民怨所致,不得不拿赵方毓和吴承禄来泄民愤。

    “袁大人,这件事终归还是牵扯到洋人,不是在下多嘴,可您最近确实与洋人来往密切,而且私底下也跟他们签订了一些条条文文。这件事终归是包不了太久,要是让zhōng yāng知道了事情真相,不仅要追究这件事的责任,到时候还会让您背负赵方毓、吴承禄案子的责任。”孙德盛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孙说的没错,赵方毓是内阁总理的侄子,吴承禄又是段总长的亲戚,这两个人都是有背景的,除非有十足的理由,否则内阁总理和段总长肯定会秋后算账。这两位可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只要他们二人在zhōng yāng死盯着此事不放,到时候必然是纸包不住火。”陈文年深以为然的说道。

    “你们说的很对,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得有一个什么样的口实。吴承禄好办,赵方毓也好办,不好办的地方是这两个人要同时一起办。”袁肃表情凝重的说道。

    “咱们扣押赵方毓也不是长久之计,未免夜长梦多,还得当断则断。”赵山河补充说道。

    “这件事急不得,要想彻底了结此事,还得一步一步的来办。眼下赵方毓在我们掌控之中,但还得想方设法把吴承禄套进来。倘若现在就把拿赵方毓开刀,不仅会失了这个绝好的机会,还会打草惊蛇。切记,我们现在还在别人的地头上,最怕莫过于吴承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袁肃郑重其事的告诫道。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孙德盛问道。

    “当务之急,恐怕我们要故技重施了。必须先掌握舆论声势,不过这次不能堂而皇之的用报纸刊登,因为我们的切入点是煽动本地老百姓与难民的情绪。”袁肃深邃的说道。

    “可是,我们又该如何入手呢?”孙德盛摸着脑袋疑惑的说道。

    “窦神父的案子可以再借来用一用,这方面我已经跟英国人打过招呼,他们会从中协助。至于难民那边,那就得花点钱财去刻意制造谣言了。当然,这也不能完全算是谣言,吴承禄是什么人,大家心照不宣。总之,我们就是要揭吴承禄的老底儿,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克扣赈灾物资,还借此次灾情来大肆牟利。”袁肃指示的说道。

    “散播消息这个事容易,就交给我来负责好了。”孙德盛自告奋勇的说道。当初在通永镇巡防营任职的时候,受王怀庆的命令又或者是各营之间尔虞我诈,造谣生事几乎可谓是家常便饭一样。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老孙你了,你可一定要办好。”袁肃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袁大人放心好了,在下必然不负所托。袁大人希望什么时候办成此事?”

    “越快越好,最好三天之内就有起势,五天之后便成声势。”袁肃说道。

第9章,紧锣密鼓

    “行,大人吩咐,在下照办。”孙德盛郑重其事的答道。

    “袁大人,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多做一些准备。”这时,陈文年再次插嘴的开口说道。

    “你是指哪一方面的准备?”袁肃看着陈文年问道。

    “正如刚才所说的,这里终归不是咱们的地头,吴承禄在这里经营七八年之久,麾下六个营的兵力是一个大隐患。以目前的态势来看,我们不可能一口气弹压住这六个营,只怕也不可能从中收买或者策反。”陈文年凝重的说道。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时没有回答陈文年的话,神态渐渐陷入一阵沉思。

    如果能兵不血刃解决问题,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像拿下通永镇赶走王怀庆一样。只是显然吴承禄不是王怀庆,山海关也不是通永镇。纵然吴承禄在庸碌无为,但在山海关统兵多年,麾下的部队从来没有像通永镇巡防营那样怨声载道。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希望借助合理的名义,直接拉吴承禄下马。换句话说,也就是要借zhōng yāngzhèng fǔ的命令来解除吴承禄的镇守使一职。然而,在前几天的时间里,赵方毓肯定已经把běi jīng方面的意思全盘告诉了吴承禄,zhōng yāng现在要调查的是他与洋人勾结,而非吴承禄贪赃枉法。

    尽管这件事未尝不可继续试一试,但现在比起之前显然要更有风险!

    除此之外,单单从吴承禄一早就先发制人来看,对方同样是做好了针锋相对的准备。尽管这一点袁肃始终有一些猜不透,可事到如今,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目的,自然会拼尽全力来进行这场较量。

    倘若他现在依然坚持以吴承禄“贪赃枉法之罪”来下手,十之仈jiǔ会激怒吴承禄,对方必然会反过来来打着“zhōng yāng”的旗号来兵戎相逼。岂不说火拼会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到时候běi jīng那边肯定会严加调查,这对他来说大有不利,更何况单凭自己从滦州带来的一个团一个营的兵力,也断然不可能打得过吴承禄。

    可话又说回来,对于他而言,手里最有力也是最有利的一张牌,就是吴承禄身上背负的罪名,不管是贪赃枉法、失职之罪又或者是其他罗织的罪名,这些都是现成摆在眼前而且又名正言顺的口实。假如不利用这一点,那又该用什么口实来对吴承禄下手呢?

    无非是比之前更有风险,但要做大事怎么可能无惊无险!

    众人见袁肃一时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之后又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有些沉不住气。

    赵山河最先开口试问道:“照我看,不如立刻发电文到昌黎,让李团长率部赶来支援。有一些人马多一些照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文年立刻点头附和着说道:“老赵说的对,其他事情都好说,就只怕吴承禄会跟我们拼命。多调派一些部队前来以备不测,这总是没错的。”

    袁肃罢了罢手,正经八百的说道:“现在调派部队实在太明显了,必然会打草惊蛇。如今赈灾工作有条不紊,灾民的情况也都很稳定,我们没有理由再增派部队前来。一旦让吴承禄察觉,以他之前先发制人的行事手段,只怕还会再来一次。真要是交起手来,我们是占不了任何便宜,而且也不好向上面交代!”

    陈文年拧着眉头说道:“可是若有什么闪失,只怕我们连全身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赵山河赞同的说道:“是呀,万事具备,也应该包括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不可能单凭运气来对付吴承禄,如此这般的破釜沉舟,实在有些草率了。”

    袁肃缓缓吸了一口气,脸sè十分坚毅,他郑重的说道:“放心,事关重大,我绝不会草率行事。眼下吴承禄一定还在想方设法证实我与洋人勾结的这件事,在没有确实的证据之前,必然不会急着下手。而我们就是要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布置好所有的计划。之前是他先发制人,这次就轮到我们出其不意。”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一个个表情都很沉重,可是见到袁肃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大家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安慰。不管怎么说,袁肃能带领大家走到今时今rì,那肯定不会因为一着不慎而导致满盘皆输。

    次rì一早,袁肃分别发了两封电报,一封是去往滦州,嘱咐何其巩尽快调查清楚京津塘一带粮食的价格,并且取得权威粮行的书信证明。另外一封则是发往běi jīng汇报最新的赈灾进展。以往这方面的电文通常都是发到内阁总理办公室,不过今天他却跃过内阁总理办公室,而是直接发到总统府。

    在这次汇报赈灾进展的电文里,他主要陈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灾情得到稳定,难民的情绪在掌控之中,但如果要得到“长治久安”的效果,那就必须采取实业赈灾的办法。关于实业赈灾的具体方案他同样做了简述,提及修建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两大项目,同时还将两大项目的进展做了一定披露,包括集资、引进西方国家技术、贷款和招商等等。

    提及实业赈灾的目的,就是针对吴承禄上报的“勾结洋人之罪名”。与其等着引起zhōng yāng的严重关注,还不如主动汇报这件事,而且尽可能把这件事往好的方面来汇报,更能最大化的消除吴承禄诬告的影响。

    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本来就是临榆县和抚宁县早几年计划的项目,只不过因为与洋人未能谈拢,所以才一再搁置下来。现如今此事与赈灾挂上直接关系,两大项目的本身又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业,肯定要想方设法将这个计划付诸实施。

    而两大项目的技术缺憾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即便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依然要跟洋人合作才能办成。为了大局着想,所以才不得不跟洋人密切接洽,详细磋商合作计划的细节。

    如此一来,哪怕不能百分之百消除袁世凯心中的芥蒂,最起码也能让其知道这是一次“勾结”还是一次“合作”。

第10章,各怀鬼胎

    至于第二件事,那就是用旁敲侧击的言语形式,透露了赵方毓与吴承禄相互勾结,不仅不为赈灾之事谋心谋力,相反还在赈灾期间大摆宴席。顺便还提到赵方毓自持是赵秉钧侄子,抵达山海关后三天不到行营述职,整rì不务正业,只知道大吃大喝。

    严格的说,这些描述都只是鸡毛蒜皮的事,最多也只能说明赵方毓和吴承禄行为不检。而袁肃是故意这么安排,其目的只是要让袁世凯意识到自己与赵方毓、吴承禄不和睦,甚至还有划分派系相互抵对的意思。

    他就是希望袁世凯认为这封电文就好像是侄子向叔叔告状,自己可不会一开始就把赵方毓和吴承禄的情况描述得多么恶劣,这样只会显得痕迹太重。他的计划就是一步一步来,让矛盾有一个加深的过程,同时还起到一个提点作用,即便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在běi jīng那边看来也不会很突然。

    而在这一天里,袁肃基本上没有再亲自去背后小动作,所有工作都分配到了陈文年、赵山河和孙德盛三人手里。他所要做的,依然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尽心竭力的处理好赈灾任务,同时与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正式开展第二次会商。

    在这次与罗伯逊的会商当中,基于之前商讨过的交换条件,罗伯逊很果断的修改了原来计划当中的许多细节,包括之前英国籍投资商的名额从八人缩减到五人。缺少的近五万英镑的投资款项,则按照现行汇率转化为法郎,由香港渣打银行签署贷款合约成为出资方,而英国济南领事馆做为此次贷款监督机构,北戴河英商会则做为经手单位。

    不过考虑到眼下袁肃并没有取得山海关的完全统治权,所以合约生效的rì期则定在一个月之后的十月二rì。当然,假如袁肃能够在十月二rì之前奠定山海关的统治权,贷款同样会提前转拨下来。

    花了一段时间重新确认新合同的各项细节,袁肃觉得一切都是按照之前所谈的那样,于是正式与罗伯逊签订了这份贷款合同和合作计划书。在签署完毕之后,他还很郑重的告诉罗伯逊,这件事应该采取极其低调的处理方式,不改公开的东西一律不准公开。

    罗伯逊笑着点头说道:“袁将军您尽管放心吧,在保密一事我们向来是有先例可循。”

    随后,袁肃又与罗伯逊商谈了之前对付吴承禄的计划,希望经过这几天的调整,罗伯逊已经有了很明确的态度和行事手段。而罗伯逊再次表示承诺,只要袁肃能确保英国商会在山海关辖区内的主导地位,那么英国方面必然会坚定不移的支持袁肃替代吴承禄。至于这方面的所有安排,英商会已经按照之前袁肃的意思开始布置,用不了几天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九月初的几天时间里,袁肃依然保持与吴立可、英商会的往来,期间还亲自前往抚宁县视察洋河。不过在这段时间里,他将更多的jīng力放在安抚难民身上,几乎每天一早都会出城前往难民聚集地视察,甚至还多次来到凤凰山以东的高危地区走访。

    自从窦神父案结束之后,事实上难民聚集地的治安改善了许多,那些难民团伙彷佛跟余家的人一起销声匿迹,再也不敢聚众闹事。偏远地区开设的赈济所和粥厂,在荷枪实弹的卫兵保护之下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没有发生先前那种恶xìng劫杀事件。

    到了九月七rì这天,袁肃正式下令派发粮食和钱,开始第一阶段疏散难民的工作。

    而经过前几天的计划,第一阶段疏散工作定在偏远地区,让外围的难民先一步疏散,不仅从顺序上要显得更科学,而且尽可能缩小难民聚集区的范围,更有利于官府控制现有的难民。所有用以派发的粮食和钱,由军队集中押送前往制订的赈济所。

    消息在前一天上午便已经散播出去,天还没亮时就已经有许多难民来到赈济所外排队。

    在这一天,袁肃是亲自率领部队押送物资,并且他本人还来到其中一个赈济所主持派发工作。难民在山海关外已经滞留了两个月之久,尽管官府在进行安抚和疏导,可毕竟近十万人的数字,一下子是不可能全部处理过来。天灾**总有过去的时候,既然继续留在这里没什么希望,还不如领了一些钱粮回去或去关外其他地方尝试一下。

    所有前来领钱粮的难民,每个chéng rén获得粮食八斤和两块钱,老人和孩童只有粮食四斤。这样的派发已经是非常优厚,岂不说每个人八斤粮食,一个家庭就能有十多斤粮食,省一点吃完全可以够一个多月的开销,更何况一人两块钱的派发,单单从难民人数来看就需要二十万的经费,这远远已经超过了赈灾款的总额。

    当然,这次只是第一阶段疏散难民,仅仅只会疏散一部分。而且按照袁肃既定的赈灾计划,也并非是要疏散全部的难民,等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正式投入建设后,还会从难民中征募大批的劳动力。

    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融冰三尺也非一rì之功。整个赈灾工作是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办,哪怕再需要两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也不足为奇。

    所有领到钱粮的难民暂时在阳子堡一带聚集等候,等到人数足够众多之后,才再一些跟随一起逃荒的官员或者临榆县官府指派的专员带引之下,动身启程离开山海关。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担心在路上会遇到歹徒强盗,又或者难民当中的恶势力团伙,趁着这些难民有钱有粮时强取豪夺。人多力量大,最起码也能壮壮声势。

    当然,袁肃同样提前向难民沿途经过的城镇发去电文,要求各地城镇做好接应和保障工作,确保杜绝发生任何恶xìngX事件。他在电文里摆出极高的姿态,表示但凡有任何发生在这些难民身上的意外事件,自己都会严厉追查到底。

    至于到时候是否真的如追查到底,只能视具体情况而定。对于他而言,这封电文的只是起到提示和安慰作用,更重要的一点还是彰显出自己关心难民的心怀,而并非是堂堂正正做出的一种承诺。毕竟离了山海关之后,他也没有那么庞大的影响力。

    几天之后,袁肃接连视察和走访难民,以及亲自主持派发钱粮工作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山海关地区传开,不仅临榆县老百姓们的为感慨,那些仍然处于煎熬之中的难民们更是深感安慰。再加上这段时间孙德盛派人四下散播消息,人们在愈发感到袁肃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同时,也愈发埋怨山海关镇守使以及本地官僚的不作为。

    舆论声势正在一步一步被推高,尤其是当袁肃发电文“命令”沿途各县关照第一批接受疏导的难民的消息报道出来后,袁肃在山海关一带民间的正直形象总算奠定下里。与此同时,关于吴承禄、赵方毓的负面消息也越来越恶劣,起初是不作为,后来时不检点,再后来就是贪污克扣赈灾物资。

    本地老百姓和城外的难民们对山海关各级官僚的态度,从失望、埋怨很快就升级到痛斥、愤怒。袁肃所需要的舆论效果已经出现,他所布置的第一步计划总算落实。

    同样是在这几天,山海关镇守使吴承禄却渐渐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方面是赵方毓许久未曾再见面,另外一方面上次赵方毓说过要去赈灾总司令行营给袁肃一个下马威,也就是说袁肃现在理应知道zhōng yāng在关注其与洋人往来的消息。可偏偏袁肃这段时间丝毫不见收敛,相反与洋人往来的愈发密切,甚至听吴立可说,洋河水库和南戴河海港的项目很快就会动工。

    这些现象让吴承禄百思不得其解,他本不是一个善于心计的人,越是猜不透袁肃在搞什么鬼,越是让自己不得安心。

    而随着城内城外民众之间的纷纷热议,称赞袁肃是地地道道的好官,还用上“百年难遇”这样的形容词,实在是一种雪上添霜的压力。他看得出来,袁肃这个毛头小子很会做表面功夫,自古以来官绅与百姓都是两个对立阶层,没想到这小子却跟星斗小民们打成一片。

    迫于由内而外的重重压力,吴承禄立刻派人又去邀请于继芳前来商讨对策。

    就在这天傍晚,于继芳被吴承禄的管家请到了镇守使署衙。他半个月前离开过山海关,专程去往奉天拜会以前的老主子王怀庆,向其汇报自己策动吴承禄对付袁肃的计划。王怀庆自然还得袁肃这个黄毛小子yīn谋陷害耿耿于怀,也对于继芳耿耿忠心表示欣慰,继而嘱咐其量力而为,能成则成,不成也要明哲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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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别有用心

    早晨时,于继芳才刚刚返回山海关,一进城打听到最近一段时间的局势,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原本在他指点之下是吴承禄占据主动权,可自己万万没想到吴承禄还真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几乎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的看着袁肃一点点扳回优势,甚至还在不久前窦神父案中无辜折损了三员心腹大将。

    当晚来到镇守使署衙,他才与吴承禄见面,连寒暄客套的心情都没有,一个劲儿的哎声叹息直呼错失良机、情况危急。这一连串的话,直说的吴承禄心惊肉跳不止,连忙好声好气的请于继芳出谋划策,为此还不惜提高之前承诺的价码。

    于继芳叹了一口气,语气仍然有埋怨的说道:“我的吴大人啊,那位zhōng yāng特派的赵大人到来时,您应该果断的采取行动,先把袁肃扣押下来,之后该怎么论罪就怎么论罪。莫须有之罪名,还怕找不到说辞吗?”

    吴承禄苦闷的说道:“此事谈何容易?岂不说没有证据,再者这袁肃终归是大总统的侄子,这么草率鲁莽的行动,就怕会适得其反。”

    于继芳唏嘘的说道:“什么适得其反呀。那位zhōng yāng派来的赵大人都已经带来总统特令,换句话说就连大总统都不信任这位侄子。吴大人啊吴大人,你可知道这袁肃真实的底细吗?他自称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是从来都未曾与大总统见过面,无非是沾了袁氏一族的姓氏,又借着镇压滦州起义一事,侥幸得到了大总统的认可罢了。”

    吴承禄无奈的说道:“就算是侥幸得到的认可,那终归还是认可。正所谓血浓于水,万一闹出什么意外,到头来背黑锅的人还不是我。”

    于继芳继续说道:“什么呀这是,您是不知道,自从大总统认了袁肃这个侄子之后,袁肃仗着大总统侄子的名义,在滦州一直不安分守己,大总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对这个小子大发雷霆。可见大总统心中已经后悔认这个侄子了。”

    吴承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总统的家事岂能单凭判断而定,更何况他原本就不擅长动脑子,自己又怎么可能看出这一层意思。

    再次叹了一口气,于继芳摆出一副深沉的样子,他很清楚现在再埋怨吴承禄也无济于事,吴承禄的能力已经到了这个坎儿上,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没能提前看出这一点来。

    “事到如今,袁肃这厮已成气候,实在是难办啊。”

    “那,于先生,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这黄毛小子胡作非为吗?”吴承禄着急的问道。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就看吴大人您有没有这个胆量了。”于继芳表情和语气一样,都显出十足的凝重。

    “还请于先生明示。”一听到这里,吴承禄迫不及待的问道。

    “袁肃这厮如今在山海关广收民心,其目的就是为了取代吴大人而做铺垫。事已至此,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吴大人还是一副踌躇难定的心态,此事再无回天之力。”于继芳郑重其事的说道。

    “都到这个份上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小子敢登鼻子上脸,那老子就跟他拼到底。”吴承禄气势汹汹的说道。

    “很好,吴大人有这样的决心,那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当务之急,吴大人应该立刻调集兵马进城,然后火速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先发制人将袁肃这厮扣押下来。”于继芳语气果决的进一步说道。

    “这……这会不会太鲁莽了,兵戎相见可是大事,万一火拼起来,就算料定了袁肃也不好向上面交代呀。”吴承禄听完于继芳的话,整个人顿时又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脸sè满是忧虑顾忌之sè。他在山海关任上这么多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不喜欢的就是调兵遣将,自己的原则很清楚也很简单,那就是在近畿要地能不动武就不动武。

    “我的吴大人,你刚才还说要跟袁肃这厮拼到底,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又有这般顾虑?”于继芳简直哭笑不得,语气万分急切的说道。

    “于先生,这里可是近畿要地,发生火拼当真是很难向上面交代呀!”吴承禄强调道。

    “近畿要地,近畿要地!吴大人你可知道当初袁肃这厮是如何逼走了王镇守使的,这厮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近畿要地不可轻易乱来。现在吴大人心中还有顾虑,等到袁肃这厮一切准备就绪,然后调兵遣将向吴大人您发难时,倒要看看是谁先挑事端。”于继芳声sè俱厉里的说道。

    “可是,就算把袁肃扣押下来,接下来又能如何是好?难不成就凭着莫须有的罪名把他正X法了?总统特令上也说过,如果查证袁肃勾结洋人属实,那是要押送进京审查。更何况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纵然把他押送进京也没办法交代。”吴承禄说道。

    “还需要什么交代,吴大人,你还打算交代什么呀?不管有没有证据,眼下吴大人你最需要做的就是赶走袁肃,扣住他的人,押他进京审查,就算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最起码可以让他不敢再打山海关的主意,不是吗?”于继芳语重心长的说道,说话时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在教导一个学童似的。

    当然,如果单纯是帮吴承禄保住山海关的地盘和镇守使的职衔,这全然不是他的本意。

    他所要的做的,就是要替昔rì的旧主子王怀庆报仇雪恨。只要吴承禄能把袁肃抓起来,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太多,没有罪证可以捏造、伪造罪证,就算再不济也可以雇佣几个杀手在押送袁肃进京的途中干掉这小子。

    至于袁肃意外身亡之事,如果能糊弄过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就算糊弄不过去zhōng yāngzhèng fǔ追究下来也是吴承禄的责任。对于他来说,吴承禄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自己从来没想过傍着吴承禄来飞黄腾达。只要事情办妥了,他随时都可以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2章,栽赃嫁祸

    吴承禄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立刻意识到于继芳的话正好说到了点子了。虽然袁肃这个rǔ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胆敢觊觎他的位置让人大为光火,如果能寻一个机会给严肃一个教训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即便不能教训袁肃,只要能摆脱这个麻烦的人也算可以息事宁人。

    于继芳说的一点都没错,管他是否能够给袁肃定罪,只要能想方设法赶走这小子就行。

    一念及此,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深沉的说道:“于先生你所说的不错,那么,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时候行动才好。”

    于继芳斩金截铁的说道:“自然是越快越好,今晚连夜调兵,明rì凌晨即包围赈灾总司令行营拿人。为了保险起见,吴大人最好再抽调一支人马驻守抚宁县,谨防袁肃这厮滦州驰援而来的人马。”

    吴承禄沉思了一阵,随后咬着牙说道:“好,就这么办。不过,抓住之后呢?”

    于继芳又说道:“抓住之后,扣押到军营大牢之中,然后立刻请来那位zhōng yāng派来的赵大人,由其负责主持宣布袁肃罪状。至于证据……大可花一些钱顾几个洋人来作证就是,除此之外能栽赃的就栽赃,反正罪名越大越好。到时候zhōng yāng详细查证起来,没有仈jiǔ也有六七,这厮以后便再无翻身之希望。”

    吴承禄煞有其事的说道:“于先生所言极是,不过,这罗列罪证也需要一段时间。而且这几rì也不知道赵特使人在何处,据说是去了北戴河那边跟洋人们在一块儿。”

    于继芳颇有自信的说道:“这都是小事,只要人抓住了,接下来再花三、五天的时间来搜集证据都可以。赵大人那边,吴大人还是赶紧派人去联络联络,连夜就去,确保赵大人明天一早可以回城来。”

    吴承禄沉吟片刻,下定决心的说道:“那好,就这么办。”

    随后,他立刻派出亲信前往城外和附近驻营地区传达命令,除了留下一个营镇守使山海关关口之外,其余五个营的兵力接到命令后火速拔营进城待命。不过考虑到五个营的兵力人数众多,而且旧军系统开拔起来十分复杂,尽管各部距离县城不算太远,可也需要十多个钟点的时间来行动,为此他特别先命令城中的两个营集合到镇守使署衙这里,由自己亲自指挥。

    城中的两个营原本是周营官、胡营官的部下,结果周、胡两位营官双双阵亡牺牲,部队里一片乱糟糟。之前的几个连长、副官等人都已经来过镇守使署衙,名义上是为周、胡两位营官之死鸣不平,实际上则是希望能接替二人的位置成为代理营官。

    吴承禄正为袁肃的事情烦恼不已,一时半会暂时没有想过选派替代人选,也正因为如此,既然两个营群龙无首,那索xìng就全权由自己来直接统辖。

    天sè刚刚暗下来,县城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收敛喧嚣。城中巡防营的人马调动难免会引起附近老百姓们的好奇,自从关口被难民们围堵以来,还从来没见过山海关巡防营的人们有如此规模的行动。起初人们还以为是难民们聚众闹事,可是细细一想前不久才刚刚开始疏散难民,再加上这段时刻袁司令赈济工作开展的很积极,怎么可能会有难民闹事?就算有闹事,也不至于闹到要出动这么多士兵的地步。

    等到几个钟头之后,老百姓们发现这些士兵居然是向镇守使署衙的方向前去,不由自主的意识到情况大有不妙。虽然任谁都猜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任谁心里都很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各家各户早早的关闭房门、掩上窗户,只希望这一晚能平平安安熬过去。

    与此同时,赈灾总司令行营,经过小半个月时间的筹备,袁肃的第一步计划俨然水到渠成,他同样知道时间不等人,因而一定要尽快向吴承禄采取行动。就在这天晚上,他找到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饭桌上则开始商议展开下一步计划的安排。

    “该准备的都准备清楚了,就连赵方毓那小子都已经在证供上签字画押,指责将克扣的五万赈灾款分给了吴承禄两万。算上吴承禄之前的失职之罪,还有最近大排筵席的行为不检,完全可以先拿下来问罪。”赵山河一边嚼着一张大饼,一边神态亢奋的说道。

    “除了这些罪名,另外还要加上包庇和勾结窦神父合谋作jiān犯科之罪。”袁肃喝了一口气汤,继而不疾不徐的说道。

    陈文年、赵山河、孙德盛三人听到这里,禁不住惊诧的看向袁肃。

    “大人,这罪名……会不会……有点悬乎……”孙德盛十分犹豫的问道。

    “放心,今rì下午英商会理事长罗伯逊来找过我,他已经打通好北戴河那边的关系,万福堂那边的人会出面指证此事。”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

    “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过,这个罪名足以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陈文年点头说道。

    “没错,没错,这次咱们一定要先发制人。大人,您说吧,什么时候开始行动。这都已经快到九月中旬了,没必要再等下去。”孙德盛有几分急切的说道。

    “老孙说的对,免得夜长梦多。”赵山河连忙附和着说道。

    袁肃自然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今天请三人到场来商议的原因之一。这段时间在民间散播的舆论已经到了一定火候,关于吴承禄贪赃枉法、克扣赈灾物资之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就等着一个导火线来点燃民众的情绪。

    “你们说的没错,明天一早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原本在明天准备疏导第二批难民,结果发现赈灾款账目不对。我就要通过这件事来煽动难民的情绪,只要民间的呼声起来了,接下来就能顺理成章的去办事。”袁肃不动声sè的说道。

    “这个好,这个还是交给我来办,一天之内,必然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孙德盛自告奋勇的说道。

    “如此甚好,如果明天就有了反应,后天一早我们就去突袭镇守使署衙,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吴承禄。只要走好这第二步,第三步我们便能走的很轻松。”袁肃掷地有声的说道。

    “就这么决定下来,明rì我便叫兄弟们都做好准备。”赵山河跟着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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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忘记更新晚上的一章了,实在抱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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