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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闽南愚客     武夫当国txt下载     武夫当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章,滦州隐士

    从第二天开始,袁肃便没有再前往安山镇张府,整个丧礼已经结束,剩下的仪式只是张家直系亲戚的事情。他将jīng力重新转回到督练公所上面,一大早去了一趟南城郊视察训练营,又督促郭文远、葛金章和王磷同等人去各乡各镇进行动员宣传。

    督练公所的营垒比袁肃预想中的要好得多,不仅有一道木栅栏围成一圈,而且营房、沙场、哨楼一应俱全,废物利用能达到这种程度,显然是出人意料的。

    王磷同暂时派了几名衙役驻在营垒这里,这几天也在张罗着床铺、油灯、食物等物品,陆续派人送到营垒这边安置好。

    袁肃也打算从七十九标调派几名士兵到营垒这边看着,毕竟这段时间空闲着,里面有不少东西总得留意一下。不过他在标部大院这边实在调不动人,张建功的手下可不会轻易听从自己的号令,再者自己也不信任第三营的人。

    他考虑过几天抽空去一趟第一营,跟赵山河商量一下这件事,看看能不能从第一营抽调一些士兵驻扎到督练公所这边来。

    虽然前阵子京城传来的重大消息在滦州引起了一场轰动,但是时到今rì,当督练公所正式开始招募民壮的消息传出来后,立刻就取替了之前的大事件,再次成为滦州街头巷尾最为热议的话题。

    袁宫保大人被行刺那是国家大事,对于滦州小老百姓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招募民壮却是直接发生在身边的新奇事,在之前不清楚具体规则时,人们并不清楚军民X联防到底会怎样开展。可等到今天看到张贴在布告栏上的讯息后,原来应召加入民兵队列不仅一rì包三餐,还免费配发一套冬装,这对许多穷苦人家来说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本来年关难过,冬季又缺粮少米,大部分青壮皆闲来无事。如今官府不仅提供保卫家园的正经事做,还能解决温饱问题,不可不谓是雪中送炭。对于小老百姓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温饱更重要的事情了。

    公告上的内容很快不胫而走,人们四下奔走相告,才不到半天的时间,已经传遍整个滦州辖内,甚至连临近的其他州县也都有所听闻。

    滦州各县各镇闲暇在家的青壮闻讯之后,三五人群争先恐后的赶到最近的报名点。

    所有报名工作皆由州府安排到各县府、镇府设置报名的,几乎各镇都有一处报名登记点。而且在已经张贴出去的公告上也清楚的注明,此次招募人数有限。

    正因为如此,才仅仅第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有将近八百名青壮报名,人们生怕赶不上名额,哪怕排再长的队伍、赶再长的路途都争抢着要在今天之内报上名。

    尽管袁肃和王磷同都预料到这件事会得到民间积极的响应,可按照第一天报名人数的规模来看,依然极大的超出了他们预料的范围。

    当天晚上,袁肃在州府衙门召开会议,将之前委任的督练公所五部官员全部邀请到场。

    也正是这次会议上,他与那位久负盛名的高顺初次见面。

    不得不说,对方在走进前厅大门时就十分夺目,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脑后的辫子早就剪断,头发梳理成西方流行的四六分发型。比起其他七位仍然穿着中式服装的士绅子弟而言,这位高顺显然十分特立独行。

    他不禁在心里纳闷起来:滦州民风并不开放,高建阳剪断了辫子还一副假洋鬼子的打扮,乡绅之间怎么会给出好口碑呢?莫不是高建阳的名声是王磷同故意吹出来的?

    趁着王磷同低声向自己一一介绍进门的众人时,袁肃同样低声向王磷同询问道:“这位高建阳平rì就这身打扮吗?”

    王磷同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说来奇怪,在下也是头一次见高建阳如此打扮。素rì里他断辫蓄发已经让邻里习以为常了,不过洋人的物什倒是少见的很。”

    袁肃心中有几分恍然,由此可见高建阳是故意这身打扮,然则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一时间还不得而知。

    等众人先后走进前厅,袁肃与王磷同起身相迎。袁肃先做了一下自我介绍,这八位士绅子弟除了其中两人曾在张府丧礼期间见过,其余几人都是初次见面。之后,他又将郭文远、葛金章做了引见,并说明二人rì后在督练公所的身份,是军队直接派驻督练公所的专员,将会全权负责督练公所军务方面的工作。

    这几位士绅子弟表现还算得体,听完袁肃的介绍之后,每个人都客气的先向袁肃寒暄了几句,再向郭文远、葛金章问了礼。

    一番寒暄结束,袁肃请众人落座。这几位士绅子弟相互虚礼谦让了一阵,这才各自找了一个合适的座位落座。

    袁肃先向众人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接着不等众人答复,直接把话题转入了正题。

    “今rì召集诸位开会,一则是希望在督练公所正式启动之前相互之间认识一下,二则是有一些相关的公务要与诸位商讨商讨。诸位都是大家子弟,街坊邻里之间多多少少是熟悉的,适才也有介绍认识,希望诸位rì后能群策群力、团结协作,为拱卫滦州治安尽一份力。”

    众人听完后,各自应诺了几句。

    “督练公所一应具备,就只需要招募民壮入营组织训练。眼下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倒是存在一些小问题需要费些神力。今rì是招募的第一天,响应者众多,这原本是好事,不过照此规模来推算,只怕接下来几天应募的人数会大大超出我们的预计范围。并非我们不愿意接受这么多人的报名,而是督练公所物资有限,人数如果太多只怕难以为继。”袁肃继续说道。

    在场士绅子弟们立刻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也有人忍不住立刻提出了建议:

    “这不过是小问题而已,既然人数众多,我们大可在招满预计人数之后便终止招募。”

    “是啊是啊,这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如若不行,袁大人大可再召集滦州士绅官僚捐一笔物资,让民兵队伍规模扩大一些也好,兵不在多,多多益善嘛。”

    袁肃听着这些人的建议,只是微笑着颔首,并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那位身穿西装革履的高顺在等待所有人都说完之后,温文尔雅的开口说道:“依在下愚见,应募人数过多确实不是大问题,相反还是一件好事。若袁大人有意控制招募的人数,大可先将所有报名者的资料收集起来,从中再进行一系列的jīng选,比如年龄、体质、身体健康状况等等。兵法有云,兵贵jīng而不贵多,即便是民兵也应该炼其jīng锐才是。”

    他说话时的语气虽然温和不急,但是说话时的姿态却显得有几分拘谨,仿若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似的。

    袁肃听完这番话,脸上的微笑立刻变成了大笑,他点头赞许道:“建阳兄之言甚是,正合吾意,那么索xìng就按照建阳兄的提议来办吧。”

    高建阳谦虚的欠了欠身,说道:“在下只是随口乱言罢了,一切都由袁大人定夺。”

    袁肃发现这位高顺确实像王磷同所说的那样谦逊恭谨,但是他同样发现对方缺乏大丈夫的那种气概,不仅如此,他到现在还在揣测对方为什么会穿着一身西装。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每个人的xìng格不同,他倒是觉得高顺是一个有很多原则的人物。

    随后,他又开始讨论下一件事宜,那就是民兵训练的内容与队伍编制。

    这些事早先已经有了一个轮廓,因此接下来的讨论并没有太困难,大家依照制订好的框架各抒己见,很快就确定了完整的方案。在训练内容方面,袁肃任命葛金章为总教练,由其担任rì常的cāo行督导,同时他自己也会亲自示范一些简单又有用的锻炼方式,比如仰卧起坐、俯卧撑、蛙跳等等。

    至于民兵队伍的编制稍微有一些棘手,毕竟现在还有许多尚未确定的情况,也不敢肯定到时候每乡每村的民兵人数是平均的,就怕会顾此失彼。不过既然是联防,那自然应该联手协防,关键就是要说服所有民兵服从安排。

    在这方面袁肃任命郭文远为总指导员兼参议处执事,与参议处执副高顺一起负责制订相关的编排工作。

    郭文远当场提出一个建议,他认为将滦州直接划分为几个防区,在按照防区来编制民兵队伍和rì常巡逻的值勤表,这样一来就能将不平均的情况降低到最小程度,同时还能减轻各乡各镇之间的矛盾。督练公所这边唯一要做的,就是将防区进行jīng心的划分,让人口密集的乡镇与人口稀疏的乡镇搭配好。

    这个办法得到众人的赞同支持,滦州众多豪绅平rì里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矛盾,一旦划分防区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同样能省不少麻烦。

    不过袁肃却觉得一旦采取防区制度,那与军民X联防的原始宗旨完全相悖,大家各自只估各自的防区,邻里有难时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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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大大的留言支持,其实看过《大军阀》的读者大大们应该是清楚的,我比较擅长写慢热的书。当然并不是我想拖字数,而是我总希望能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不过各位大大的意见我会接纳,毕竟现在书的情况不是很理想,所以一定会努力改善。希望各位读者大大能继续支持一下,拜谢拜谢!】

第63章,招募改制

    然而,不等袁肃提出这一点,高顺倒是代替他先一步说出了质疑:“袁大人筹办军民X联防事业时曾提出,‘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军民协防共筑太平’,若以防区来分化滦州民防力量,岂不是与袁大人之初衷背道而驰吗?”

    听完高顺的话,袁肃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看来此人当真是一个人才。

    郭文远并没有任何尴尬之意,他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解释道:“在下的意思并非是按照防区来区分职责,仅仅是以防区为基准,编排队列和rì常巡逻值勤的任务。毕竟这些民兵各自都有家室,让他们去离家太远的地方巡逻显然很不方便。至于一旦发生重大事故,本区民兵会第一时间赶到,之后再通过jǐng报传递召集临近区的民兵队伍支援。”

    高顺恍然的点了点头,欠身致歉道:“原来如此,是在下误会了大人的安排,还请见谅。”

    郭文远笑道:“哪里的话,高兄太客气了。”

    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既然如此,伯济你的建议很好,就按照这样去编制。”交代完这句话之后,他立刻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哦,对了,关于承诺给民兵配发冬装的事情,我之前仅仅只是与王知州谈了一谈,具体筹备几乎还没有安排下去,索xìng大家也讨论一下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葛金章向王磷同问了道:“王大人,目前一件冬装的价格是多少?”

    王磷同呵呵笑了笑,说道:“这可说不准了,要看衣服的选料和做工。不过,若是寻常用来御寒的冬装的话,咱们滦州正好有两家制衣厂,还有一家棉纺厂和许多这方面的小作坊,只要袁大人亲自去订,理应花不了多少钱。”

    在场的几位士绅子弟家中都颇有产业,其中有相关工厂的几位立刻插嘴说道:

    “家父在石门镇有一家成衣工厂,若袁大人有需要,在下愿与家父详谈。”

    “区区一千套冬装,用不了几个钱,我家愿出棉纺材料,只消加工成成衣即可。”

    “唉,只可惜我家经营的都是上等皮草,专门销往京城、天津贵人家的。唉!”

    对于袁肃而言,如果真能免费获得这一批冬装,这当果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过他却觉得自己决不能得寸进尺,尽管之前滦州豪绅们都说过,但凡军民X联防计划还需要捐资,滦州豪绅都会义不容辞。然而现在他手里有二十万的资金和一批不小的口粮,岂不说这部分物资还没用完,再者督练公所到目前为止没有拿出任何实际的成果,这个时候再去索要捐资,肯定会让滦州豪绅们心中埋下反面的印象。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不打算巧取一批冬装,只要成衣厂能打一个折扣就行。

    当即,他笑着向众人一一道谢,随后说道:“之前诸位家中都有捐资,这笔钱原本就应该用在军民X联防的事业上。这一批冬装说多不多,说少不说,但我们还是要依照原则行事才是,所以我决定直接出资订购,只希望诸位能给一个合适的价格就行。”

    就在这时,高顺平静的开口问道:“敢问袁大人,需要套衣几何?制式如何?”

    袁肃这才记得王磷同曾经说过,高顺现在正在帮其舅父打理棉纺厂,于是回答道:“就目前来看,我需要订购冬装一千五百套,夏装一千五百套。至于制式方面,大可参照我新军军服的样式即可。”

    在场不少人感到奇怪,之前不是说好只要冬装吗,怎么突然又要夏装?

    不过也有人心里很明白,这正是一种未雨绸缪的事先准备罢了。

    高顺没有任何疑虑,在心中默然计算了一下,随即说道:“若袁大人委托给在下工厂代工的话,一共只需要知府九千伍佰元即可。”

    袁肃心里很清楚,高顺既然能这么娴熟的计算出价格,那这个价格显然是对方能提供的最优惠价格。在这个问题上他也不想在浪费时间,于是爽快的答道:“既然如此,我相信建阳兄开出的一定是公道价格,那这件事就拜托给建阳兄了。冬装和夏装只需分大中小三个尺码即可,夏装无所谓,只要能在夏天之前交货即可,就是冬装还望能抓紧一些。”

    高顺一丝不苟的说道:“二十rì之内必能出货。”

    袁肃笑道:“好,九千伍佰元稍后劳烦王大人拨给建阳兄。”

    王磷同在一旁应了一声,心里却在嘀咕着,九千伍佰元三千套衣服,这价格果然十分低廉,看来做服装买卖的牟利不少呀。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这次会议也就接近尾声。

    袁肃再次说了一番勉励的话,然后请诸位士绅子弟各自返回。

    众士绅子弟陆续退场,就连那高顺同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看到这里,袁肃愈发感到奇怪,他原本以为高顺会在会议结束后找自己,没想到对方就这样一声不响的走了,自己倒是还想询问其一身西装革履是何用意。

    不过也罢,他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个问题,无非是个人着装罢了。

    等那些士绅子弟全部离去后,袁肃又向王磷同询问了关于购置军火的进展,此事已经过去七、八天了,无论是天津方面还是奉天方面都有铁路相连,这么长的时间理应有结果了才是。王磷同告诉袁肃,一应交涉工作都已经完成,天津的洋商正在调货,承诺是在二月之前把重机枪发到滦州来。

    “关外呢?张大人那边应该一两天之内就能把货运出来才是。”袁肃问道。

    “张大人那边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两万元的子弹数量不少,而且还是两种不同型号的子弹,奉天那边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清点数字。不过张大人也承诺了,年关之前一定送到。”王磷同连忙回答道,他已经从袁肃的口吻中听出了一种质疑,对此自己也很着急,可发货是卖家的事情,自己可无法插手。

    “是吗?按理说所有子弹应该都是打包好的,直接按包拿不就行了吗?”袁肃沉声问道。

    “这……这在下也不得而知呀,在下明rì一早便发一封电报催问一下。”王磷同道。

    袁肃沉默了一阵,他倒不是怀疑王磷同办事不力,只是军火是头等大事,自己必然更加小心一些才是。当然,他也相信军火不是那么容易就运送出来的,张作霖目前仅仅只是巡防营统领,从军械厂调子弹肯定需要一定时间,洋商那边显然也不一定有存货。

    “那批枪什么时候能到?”他又问道。

    “这件事袁大人大可放心,今rì早晨刚收到电报,我那老乡的商队已经入关了,预计还要三天的路程就会到达滦州。”王磷同立刻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底气十足的说道。

    “哦?不是用火车运输?”袁肃有些奇怪的说道。

    “呵呵,袁大人,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那老乡毕竟做的不是正当买卖,军火这么显眼的东西可不好上火车。”王磷同煞有其事的说道。

    “原来如此。订金方面你分别付了多少?”

    “洋商那边没有收订金,他们表示一手交货一手交钱即可。张大人那边收了五千元,我那老乡看在在下面子上只收了八千元订金。袁大人可能没做过生意,要知道六万元的大单子行里少说也要收一万、两万的订金才敢做这买卖。”王磷同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

    “王大人办事我当然放心。我并无其他意,只是眼看第一期训练要展开了,这批军火如果不能及时到位,整个训练计划都会受到影响呐。”袁肃扯了一个非常拙劣的谎言,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在提示王磷同不要把事情办砸了。

    “那是那是,在下一定抓紧一些。”王磷同连忙说道,顿了顿之后,他继而又问道,“袁大人,这次您一共只购进了五百支枪,可预计招募的民兵是一千人,这枪械的数量到时候会不会不够用呀?”

    他这么问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督练公所着想,仅仅是觉得只要都购买一些军火,自己便能从中多捞一笔而已。

    袁肃不动声sè的看了王磷同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随即笑了起来,说道:“王大人,督练公所训练的只是民兵,民兵到底还是老百姓的身份。军火可不是寻常之物,平rì自然不会轻易交给他们携带在身边,而是储备在各县各镇的官衙或者指定的士绅家中,一旦需要用枪时再到指定地点去取。我相信短期之内五百支枪足以应付各种情况,至于添置更多的枪械,我想不急于一时。”

    王磷同故作恍然的点了点头,哈哈笑道:“袁大人所言极是,所言极是啊。”

    次rì,各县各镇的招募仍在继续,那些第一天没能赶上报名的青壮,一大早天还未亮时就踩着霜露赶到最近的报名点排队。

    这天早上袁肃起来的同样很早,他在吃过早饭之后,骑着马去临近县镇走了一遭,视察了几个报名点的情况。当他看到县衙、镇府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时,心中一时间颇有感触,一方面是为这个穷苦的世道感到无奈,另外一方面则是看到老百姓们如此容易的便接受动员,对自己rì后的发展也不失是一个机会。

    中午时,袁肃返回城内与陈文年见了一面。之前他曾与陈文年讨论过关于七十九标后勤管理权移交的问题,只不过因为张举人的丧礼而耽误了,如今空出时间来,当然要尽快将这件事落实下来。

    他向陈文年提出建议,从这个月月底开始七十九标便可以实行一rì三餐的伙食制度,滦州豪绅们捐出的粮食并不算少,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到七十九标这边用度。并且他也打算以这件事为理由,要求张建功将全标的后勤物资交给自己来管理。

    陈文年虽然到今天仍然对一rì三餐的伙食改制持有保留态度,毕竟七十九标的物资有限,如果长此以往把希望寄托在滦州豪绅身上,终归不是一件稳妥的事。不过他考虑到年关将近,让士兵们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也有必要,因此没有过多的反对。

    至于袁肃要利用这件事为契点,要求张建功规范标部的后勤管理,陈文年倒是十分支持。他相信只要改为一rì三餐的伙食制度,以张建功的作派肯定无法张罗过来,到时候只能拱手让出全标的物资让袁肃来打理。

    当即他表示了赞同,并且立刻与袁肃前往北营区去找张建功。

第64章,笑里藏刀

    来到北营区时,正见北营区的士兵忙碌着向标部营楼搬运东西。

    袁肃这段时间很少在标部大院,所以对标部营楼的修葺工作并无所知,没想到今rì标部营楼已经修缮完毕。

    走在一旁的陈文年忍不住冷嘲热讽的说道:“咱们这位代理标统大人,这一个月来唯一干的正经事情就是修复营楼,我还没从见过谁有这样的一股热情。”

    袁肃同样忍不住笑了笑,这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同时也是一个极大的对比。

    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整个标部就是陈文年在忙上忙下的打理,严格的说就连袁肃自己也算是不务正业,整天就只是结交权贵、经营私人的事业。不过比较起来,张建功倒真是把“庸碌无为”发挥到极致,大事推诿给参谋处负责,小事则过眼云烟,要说还算值得欣赏的一点,那就是还说没怎么暗中使坏。

    当然,这其中自然还是要归结为袁肃收到袁宫保的回信,张建功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既然连统制潘矩楹都要礼让三分,他岂不是更要奉承巴结?

    在第三营营务处门口,陈文年叫住一名第三营的军官,询问张建功现在何处。

    那军官告知,刚才曾看到张大人正在自己的押房里收拾东西,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去了营楼的新押房了。

    陈文年没有让这名军官去通报,他与袁肃径直的走进第三营营务处,来到张建功之前担任营管带时的押房。押房的房门敞开着,里面已经显得很空荡,许多陈设都被搬走,只剩下一片杂乱无章的狼藉之物。

    不过就是在这样一片狼藉之下,张建功和一名手下仍然在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陈文年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张建功不耐烦的叫了一声,随即向门口处望了一眼,当他看清楚来者之后,连忙在脸上堆起笑容迎上前来。

    “袁参谋,你们怎么来了?哦,忘了忘了,我正要派人去通知你们,标部营楼的翻新已经竣工,今rì你们参谋处就能搬进去了。”张建功一边说着,一边将沾满灰尘的双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这件事不急,今rì我们前来是为了另外一件正经事。”陈文年毫无客套,单刀直入的进入正题。他这番话说的十分露骨,直接挑明了张建功现在在做的事情不是正经事。

    张建功不是傻子,他当然听出了这番话的揶揄之意,若是在以前他一定当场翻脸,只是现在碍于袁肃的面子,自己不方便当着袁肃的面发火。当即,他只好忍下这口恶气,装作一副不理会陈文年的样子,只向袁肃问道:“袁参谋找我所为何事呀?”

    袁肃不疾不徐的笑了笑,他深知张建功这人最会装蒜,所以没有打算绕弯子,直接了当的说道:“是这样的,张大人,咱们七十九标如今已经整顿的差不多了,之前潘统制委任在下兼管标部的后勤工作,而在下又正好计划改善咱们七十九标的伙食规格,所以希望张大人能将标部的一应物资集中到后勤处的仓库,方便在下尽快点算入簿。”

    听到这里,张建功一下子就明白陈、袁二人今天突然来找自己的“正经事”是什么了。他之所以费尽周折往上爬,无非就是希望掌握更多职权之后能获得更多的便宜。如今军队的风气与官场无异,军官任意克扣、贪污早已经成为一种“传统”。

    他好不容易当上代理标统,无非就是希望能捞的多一些,标部的军饷物资如果交规公有也不是不可以,但关键要看是什么人来管理这些公物。他很清楚像袁肃、陈文年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跟自己同流合污,若真把标部的物资交公,那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袁肃亲自来找他谈这件事,而且有理有据,自己又岂能直接推辞?

    呵呵讪笑了一阵,他用敷衍的语气说道:“袁参谋尽忠职守,这是好事啊。不过这几rì营区频频迁动,就只怕物资搁放的乱七八糟,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出来,等过几rì再处理这件事也不迟嘛。哦,袁参谋之前所说的伙食改善,究竟是怎样一个改善法?”

    在他看来,既然袁肃是要改善伙食,大不了自己在这方面让一步,就按照对方的意思来办,省的对方总是把这件事记挂在心头。

    袁肃早就料到张建功不会轻易妥协,他不动声sè的说道:“在下计划将军中伙食餐次由一rì两餐改为一rì三餐,隆冬季节让兄弟们吃饱一点,做起事情来才有jīng神。”

    张建功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尽管他文化程度不高,但是也很清楚一天多一餐会消耗多少口粮。如今七十九标的军粮一部分是本地官府抽税分摊,另外一部分则是上面配发,但这两部分全部是按量供应。

    岂不说他本人在粮食方面不敢克扣过多,若再每天每人多加一餐,军粮绝对是不够用度。当即,他摆出一副严谨的脸sè,说道:“袁参谋,这事可不是单凭你一个人的意愿说做就做的呀。咱们军营的粮食每月是按量配发,一rì两餐这都是几年的规矩了,突然改成一rì三餐,粮食哪里够用?”

    袁肃淡然一笑,不慌不忙的说道:“此事张大人毋须多虑,在下已经处理的办法。顺便说一下,在下最近帮助滦州豪绅筹备民兵督练公所,所用应募入营的民兵同样享受一rì三餐的待遇。总不能让外人认为咱们正规军还不如民兵吧?”

    张建功暗暗的猜测起来:莫不是姓袁的打算挪用民兵督练公所的粮食?

    如果真是这样,倒不失是一件好事,他倒是可以趁机多克扣一些那边的粮食。

    同时,他也觉得袁肃所说的话有道理,总不能七十九标的伙食连民兵都不如,一旦传出去还怎么让手下的士兵信服?再者,既然袁肃说有办法,那索xìng就交给袁肃去办,办好了对大家都有好处,办不好那就是袁肃自己的责任。

    更何况,这正好与他另外一个计划不谋而合,说不定还能一石二鸟。

    想到这里,他故作迟疑的一阵,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袁参谋考虑的是,虽然我还是很担心粮食不够的问题,不过既然袁参谋表示有办法,我当然也要相信也要支持袁参谋的决定了。”

    袁肃对于张建功突然“想通了”的表现有些吃疑,不过并没有多想下去,他趁势说道:“有张大人的支持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此,那在下还希望张大人能尽快将标部物资汇集到后勤处的仓库,在下只有在统计清楚之后才能制订更详细的执行方案。”

    张建功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那好吧,就依袁大人的意思来办,我稍后便吩咐手下先把军中存粮集中到后勤处仓库,至于其他公物我也会尽快整理好,一并交给袁参谋掌管。”

    袁肃不动声sè的谢道:“那就有劳张大人了。既然张大人还在忙着搬迁之事,在下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从第三营营务处出来后,袁肃心中再次揣测起来,对于张建功突然之间改变态度愿意移交后勤物资,自己一时半会还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以他对张建功的了解,对方就算忌讳自己是袁世凯侄子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轻易妥协才是,毕竟有贪xìng的人总会舍不得手里的利益。

    他原本想把这件事跟陈文年谈一谈,不过对方出来之后便没有任何话语,似乎并没有对张建功有任何怀疑。最终他不得不就此作罢,只能看张建功下一步怎么做了。

    当天下午,张建功果然命令手下把之前囤积在北营区的粮草搬入后勤处的仓库,并且还叫袁肃亲自到场督查。袁肃亲眼看着一袋一袋的粮草入库,并且还做了详细记录,确实没有太多的损耗。

    这反而让袁肃愈发感到不解,难道张建功真的已经十分忌惮自己的身份背景?

    到了晚上时,标部大院里忽然传出了“一rì三餐”伙食改制的消息,无论是士兵还是军官,所有人都对这个消息感到很兴奋。当兵无非是为混一口饭吃,既然拿不到多少军饷,但现在起码能多一口饭吃,理所当然是大好事了。

    不仅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肃提出来的主意,不禁对袁肃愈发感到尊敬。身为军官不贪污克扣已经十分难得,现如今还能为七十九标上下做实事,当真是一位好军官。

    然而袁肃直到去食堂吃晚饭时才听说了这件事,他今天只向陈文年和张建功提及伙食改制的事情,并没有打算立刻就公布出来,标部大院怎么会这么快就风声四起了?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张建功故意放出了这个消息,至于目的自然不言而喻。他渐渐明白为什么早上张建功会如此爽快的答应,对方果然没安好心,无非是想先把这件事闹大,等到rì后自己没办法维持一rì三餐时,那就等于搬石头砸脚。

    只不过,在袁肃看来张建功这个举动实在太幼稚了,不仅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正中自己下怀。他既然能提出这个建议,那理所当然有把握将这件事办到底。而他之所以要改善伙食,除了提高士兵的身体素质之外,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正是收拢人心,现在张建功帮自己做宣传,岂不是歪打正着?

    晚上回到宿舍,袁肃根据今天入库粮食的数量制订一份全新的后勤制度。

第65章,说赵山河

    次rì一早,他召集所有后勤人员开了一次会议,将自己的后勤制度公布了下去。

    原本二十镇在关外时,rì常伙食开销除了上面拨下来的公粮之外,营级以上单位的后勤处都会自己种植和蓄养一些农作物、家禽之类。入关之后本以为只是参加秋cāo,等秋cāo结束了仍然会返回关外,所以各部都取消了自己补给这一项。

    在这次会议上,袁肃正式下令后勤处重新cāo办自给自足的活计,由后勤处拨款统一采购一批原料,包括一些容易种植的菜种子和鸡、鸭、鱼等小型家禽,等开chūn之后便着手展开这方面的工作。

    在chūn季到来之前,后勤人员要先选好养殖、种植的场地,鸡棚、鸭窝都要先搭建好。

    除此之外,从明天开始七十九标正式执行三餐制。他额外规定了要求,早餐量少食jīng,中餐量足食丰,晚餐适量不过,同时也制订了严格供餐的时间段,在这些时间段之外,只有自己下达额外的命令才能提供食物。

    为了鼓励后勤人员办事的积极xìng,他当场设定了一套奖励制度,分别给种植养殖尽心尽力者、杂务勤勉者以及积极努力者提供金钱奖励,从一块钱到十块钱不等,每个月都进行一次奖励的评定,现评现结绝不拖欠。

    本来后勤人员对一rì做三顿饭有几分怨言,又听说开chūn后还要种植养殖作物,那岂不是更费心费力?那些士兵们平rì只负责吃,哪里知道掌厨的辛苦。

    不过现在听到有奖励制度,不仅是现金结算,而且每次都有三个名额,他们这些伙夫、杂役一共才十来个人,得奖的几率可不小呢!这下立刻让他们振奋起来,同时也对袁肃的安排十分佩服,这说明袁大人根本没有忽视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

    散会之后,袁肃找到杜预,让其跟着自己出城一趟。之前他曾告诉过孙连仲,自己会抽空去第一营找赵山河谈一些正事,如今督练公所和标部后勤的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自然应该去第一营那边走动走动。

    杜预听到命令之后,连忙跑去马棚牵了军马出来,与袁肃一道出了标部往东而去。

    自从那天晚上与杜预谈过话之后,杜预每天都按照袁肃的要求读报纸,最近几天下来,他读报量仍然只限于一份滦州本地的小报,而且大部分内容都没办法读完。不过袁肃要求写出重要新闻的简介和评论,他还是做到了,尽管字迹一塌糊涂,简介和评论加起来一共不到两百字,甚至其中还有许多错别字。

    但是对于袁肃来说,他依然感到十分欣慰,培养一个人不能急于一时,只要杜预能持之以恒,自己相信每天对于杜预都会是一个进步。

    在前往小坎村的路上,杜预顺便将他今天读报的结果汇报了一下。

    “今天重要的新闻,依小人来看应该就只有谘议局筹备进展的报道了。”

    “哦,是吗?说说看,谘议局现在是什么进展?”袁肃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对谘议局成立的事情也很上心,这件事多多少少与自己未来的发展前景有关联。

    “报纸上说,州府已经拿到永平府的批文,年关前保定就会专员到滦州召开筹备会。报纸上还有人评论,预计二月底滦州谘议局可以正式成立。”杜预说道。

    “嗯,我也希望谘议局能尽快成立。这件事对大家都有好处。”袁肃若有所思的应道。

    “大人,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呢?”杜预好奇的问道。

    其实袁肃心里很想对杜预解释这一点,毕竟这也能让杜预学习到东西。不过他总不能告诉对方,再过不久清帝就会退位,中国会迎来共和国,谘议局成为地方zhèng fǔ巩固政权的头等机构。因此,他只是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钟头后,二人来到小坎村的第一营营区。

    营区大门口有哨兵值守,周围的栅栏也重新修葺过,看的说这段时间里第一营确实经过了一番整顿。当袁肃和杜预来到大门口时,尽管哨兵看到他们身穿新军军服,可依然上前阻拦,要求二人下马并通报身份。

    杜预瞪大眼睛,连忙喊道:“你们怎么回事,不认识这是袁大人吗?”

    那哨兵有些窘迫,不过还是坚持的说道:“小人认识袁大人,但军营大门不允许骑马出入,所以……所以还请大人……”

    袁肃罢了罢手,笑道:“行了,我们这就下马。”

    翻身落马之后,他又向那哨兵问道:“这是谁制订的规矩?”

    那哨兵不敢隐瞒,回答道:“正是我们赵管带大人。”

    袁肃依然保持着笑容,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让哨兵进去先通报一声,自己与杜预牵着马走进了大营。

    整个第一营营区显得有条不紊,士兵们就算闲其无聊也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与标部大院比起来简直有太明显的区别。袁肃不得不感慨,没想到赵山河竟有这样的治兵能力!

    在听说袁肃到来后,赵山河从营务处赶到前大门这边迎接。之前驻在安山镇张府的孙连仲正好赶轮班回营,他也跟在赵山河后面来到这边。

    双方见面之后,袁肃立刻先开口赞赏了赵山河治军有方。赵山河并没有任何得意之sè,反而不亢不卑的表示军队原本就应该有这样严谨的做派才是。

    “对了,袁大人今rì专程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主要有三件事。之前我在安山镇时遇到过孙队正,跟他提过最近我会来你们第一营处理一些事,相信赵大人应该听说了吧。”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

    “是的,仿鲁之前是提到过。咱们不必站在这里说话,天气这么冷,到屋里再细谈。”赵山河一边点着应道,一边请袁肃向营务处前去。

    来到营务处的营房,里面烧了一个壁炉和小火炉,确实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如今第一营并没有多少军官,之前被拘禁在标部的起义军官,如今虽然都全部释放,可也没有让他们返回本部。赵山河仅仅是将jǐng卫队的几名军官临时提拔为营务处军官,协助他管理整个营的营务,因此此时营务处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上全认识袁肃。

    赵山河亲自为袁肃倒一杯热水,然后招呼大家落座下来。

    袁肃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寒暄的话,直接切入正题,他今rì来第一营的三件事,其一便是关于伙食改制的事情,这件事毋须过多的介绍,只是把命令传达下来即可。同时,他也鼓励第一营后勤方面开展一些自给自足的小产业,小坎村这边果树很多,哪怕是经营几株果树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听完袁肃的话,其他几名在场的军官都感到很高兴,不过赵山河却显出一副沉思的表情,默然一阵之后,他正sè的开口问道:“袁大人,是不是上面有消息,咱们二十镇将会常驻直隶省?若非如此,各营后勤自己开办养殖、种植,一旦上峰有命令调回关外,这些岂不是都白白浪费了吗?”

    袁肃脸上表情纹丝不动,语气却十分认真的说道:“说来,这正与我今rì来找赵大人谈的第二件事有关。”

    赵山河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那这第二件事是什么?”

    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赵大人你应该是有远见的人,在场的诸位也都不是外人,所以有些话我不妨直说好了。如今国内局势看似依然混乱,可事实上已经正在趋于定局。革命党掀起的这股风浪已经把清王朝往坟墓堆里送了一程,这天下终归是要共和的。”

    一旁的孙连仲忍不住惊问道:“袁大人为何这么说?莫不是袁大人的叔父向袁大人透露了一些消息吗?”

    袁肃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孙连仲的话,他说道:“我叔父虽然世受隆恩,可清廷那些少壮贵族根本容不得汉人掌权,就像三年前那样,他们巴不得置我叔父于死地。我叔父对此心知肚明,正所谓兔死狗烹,就算他能成功镇压这次革命,清廷到时候也一定会卸磨杀驴。因此,我叔父现在的立场很明显,他必定要与南方达成和议。”

    三年前袁世凯被迫开缺回籍,这件事在北洋军里早就传遍了。在场众人听完袁肃的剖析,立刻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慨。当然,正因为袁肃没有直接回答孙连仲的问话,也让他们在心里误以为这些消息果然是袁世凯私下告知的。

    赵山河当然不会与这些军官一般见识,只是他没有考虑的那么多,眼下只关注袁肃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顿了顿之后,袁肃继续说道:“恰逢国家政权更替之际,有危有机,全看诸位如何把握。我料定在短暂的稳定过后,国内上下必然会再次动乱,原因很简单,各省各地拥兵自重者实在太多,那些革命党也大多心怀尖锐的政治思想,十之仈jiǔ不会安分守己。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当趁此之际好好把握机会,趁早自立门户。”

第66章,一营为库

    这番话若是在以前,袁肃断然不会随便说出来,更不会当着这么多闲杂人等来说。

    不过今时非比往rì,他不仅有了一个极其强硬的身份背景,又掌握了滦州地方豪绅的资源,完全不必再畏手畏脚。相反,尽快让这件事在七十九标上下传开,对于他下一步行动还会有更好的帮助。

    周围众人听完袁肃的话,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愕,就连袁肃的副手杜预也大为吃惊。“趁早自立门户”的意思,不就是要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然后占领滦州为地盘成为地方军队吗?

    他们最先担心的不是这件事会不会引起总镇不满,毕竟这话是袁肃提出来的,而袁肃可是袁宫保的侄子,整个北洋军都是袁宫保的麾下,难道还会忌惮自家人吗?让他们担心的是,倘若七十九标脱离二十镇,rì后谁来派发军饷?谁来供应军粮?自己当兵为的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连温饱就解决不了,还不如去当土匪。

    赵山河的想法却没有那么肤浅,他骨子里是一个念旧的人,只有念旧的人才会有一股盲然不顾一切的忠心。他在二十镇待了这么多年,若突然就这样分离出去,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舍不得。更何况他本人没有什么雄途大志,最起码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自己只不过是按部就班、任劳任怨的尽本分罢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袁肃等了一会儿,随后不疾不徐的又说道:“诸位,我没把你们当外人,所以才跟你们说这些话,换做是别人我绝不会如此开诚布公。我知道你们觉得自立门户之后前途未卜,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好,大浪不搏何以惊涛拍岸,只要咱们七十九标dú lì出来,一切都会重新开始,我相信只要你们肯努力,荣华富贵绝不成问题。”

    虽然袁肃没有具体说如何努力,也没有具体说如何才能荣华富贵,但是这句话却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清晰的提醒。他们都知道袁肃是袁宫保的侄子,跟着袁宫保的侄子闯一番事业,怎么可能会穷到饿肚子的程度?

    更何况,袁大人才刚刚才说过要将全标的伙食制度改为一rì三餐,若没有把握的话,袁大人又何必自讨没趣?从这一点也能反应出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袁大人已经有能力保证七十九标的rì常维系了!

    然而即便考虑到这些,但大家仍然没办法立刻表态,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似乎都在等着其他人先表态似的。

    袁肃沉吟片刻,他再次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对大家来说很突然,不过我并没打算让诸位立刻答复,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其实正如我之前所说,各地拥兵自重者实在太多,一旦咱们二十镇调往关外,迟早会沦为他人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之所以提出自立门户,只是想保证咱们七十九标能够恪守军人本份,而不是受人摆布去做一些祸国殃民的坏事。”

    赵山河正sè的问道:“袁大人正是此想法?”

    袁肃毫不犹豫的郑重答道:“绝无虚言。”

    赵山河脸上渐渐露出肃然的神sè,沉默一阵之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叹道:“袁大人有这等为国为民、尽忠职守的军人cāo守,在下万分佩服。虽然在下不能代表第一营所有兄弟的意见,但在下个人愿意追随袁大人鞍前马后,只为做好一个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周围的众人当中有几名赵山河的心腹,在听到赵山河说出这番话后,立刻也抢着表态愿意全力支持袁肃。孙连仲和杜预自是不必多说,他们二人完全站在袁肃这边。

    在大多数人的带动下,那些还有迟疑的军官一时罩不住脸面,只好跟着附和答应下来。

    袁肃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向在场诸位致敬道:“得诸位信任,袁某感激不尽,rì后同袍互助,必能成大事。”

    众人见袁肃如此客气,纷纷起身应诺。

    这时,赵山河又问道:“那么,敢问袁大人第三件事是什么?”

    袁肃招呼众人重新落座,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说道:“第三件事与民兵督练公所有关,毕竟是保一方天平的大事业,只可惜标部那边都是张标统的人,一时调唤不动,因此希望赵大人从一营这边安排一些兵士过去照应一下。”

    赵山河点了点头,果爽的说道:“这等小事就包在我身上,袁大人需要调遣多少人,尽管吩咐就是。”

    袁肃笑道:“毋须太多,七、八人即可,无非是监督民壮、照看督练公所罢了。”

    赵山河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安排人手。”

    袁肃最喜欢与赵山河这样的人合作,什么事都能办的干净利索。他欣然的说道:”如此甚好。那么,我还要去第二营那边传话,就不在这里多打扰,rì后有什么进展或者赵大人有什么其他安排,皆可随时联系。“

    之后,赵山河和孙连仲送袁肃到前大门。

    趁着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袁肃故意压低声音对赵山河和孙连仲说道:“赵大人,孙队正,你们二人可有cāo作重机枪的经验?”

    赵山河和孙连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禁有些奇怪。赵山河说道:“咱们七十九标以前是有一挺重机枪的,不过最后不知道怎么给倒腾不见了,因为那段时间军饷拖延严重,所以有人传闻被标部的人私下卖掉了。这个大家伙我本人曾经试过几把,谈不上有经验吧。”

    孙连仲补充道:“之前兵谏时咱们也从军火专车上缴获了几挺重机枪,不过都让总镇那边拿去了。在下听说重机枪cāo作起来其实不是很难,多打几枪就习惯了。”

    袁肃缓缓颔首,继而说道:“过一段时间会有三挺重机枪发到滦州,到时候就先安置在你们第一营,有机会就多训练一下。”

    赵山河诧问道:“三挺重机枪?袁大人,这是从哪里发来的?”

    袁肃只是笑了笑,说道:“这你就不必多问了,到时候接管枪支即可。”

    离开小坎村之后,袁肃与杜预又向第二营前去,来到第二营见到代理营管带何其巩,后者对待袁肃的态度依然是一副提不起热情的态度。不过袁肃没有计较这些,他只是告诉何其巩从明rì开始伙食改制,至于其他方面的事则没有多提,毕竟自己对第二营还不熟。

    何其巩虽然有几分疑惑,但是他也没有多嘴去问,无非是上面怎么吩咐自己怎么办就是。当然,做为七十九标文化程度最高的一人,他心中隐隐约约还是意识到一些情况。

    临别时,袁肃特意对何其巩说道:“年关之前我还会再来找何大人一趟,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过我希望何大人到时候能倾力一助。”

    何其巩疑惑的问道:“敢问袁大人是何事?”

    袁肃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何大人不必太记挂,对何大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何其巩仍旧感到奇怪,不过却没有追问下去。

第67章,保定信函

    从第二天开始,七十九标正式推行一rì三餐制,因为昨天已经公布了严格限制供应伙食的时间,因此许多士兵都不敢再睡懒觉,一大早就匆匆起床去吃早餐。对于他们来说,少吃一顿便是自己的损失,觉随时都可以睡,可饭不是随时都能吃的。

    袁肃之所以严格限制伙食供应的时间,一方面是为了控制每rì食物的用度,另外一方面则正是要借此规范士兵的作息时间。

    早餐供应的虽然不多,但却遵照袁肃的要求做到很jīng细,每个人可以领到一个熟鸡蛋、两个热馒头和一碗热粥配咸菜,这样的伙食对于吃惯了粗茶淡饭的士兵们来说,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袁肃在食堂吃过早饭后,正打算前往知州衙门了解一下最近两天的民兵招募工作,不过就在他刚刚走出食堂时,迎面快步走来两名第三营的军官。这二人隔着老远就向袁肃招呼了一声,随即小跑的来到袁肃面前。

    “有什么事吗?”等这两名军官站定后,袁肃不疾不徐的问道。

    “袁大人,标统大人有事找您,让您去一趟营楼。”

    袁肃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七点钟刚过,他很纳闷以张建功平rì的习惯,怎么可能会起来的这么早?

    “张大人有什么事吗?”他忍不住奇怪的问道。

    “标统大人没说,还劳烦大人去一趟吧。”

    袁肃微微颔首,既然张建功如此煞有其事的来找自己,自己自然不能不理。

    跟着这两名军官来到修缮一新的标部营楼,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张建功的押房的位置正是之前标统押房,不过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大不了不少,宽敞又明亮。不难猜测张建功在这个押房上面费了不少心思。

    此时,张建功正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整个人显得有很是疲惫,一直止不住的打哈欠。看来与袁肃之前想法一样,对方今天起来的太早了,睡眠完全不充足的样子。

    在见到袁肃进来后,张建功勉强站起身来,在倦意十足的脸上堆起殷勤的笑容,乐呵呵的说道:“袁大人来了,来来来,快请坐。”

    袁肃客套的应了一声,随后与张建功一同落座,他问道:“张大人这么早找在下,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张建功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不过却叹了一口气,之后探手从自己面前的办公桌上拿一起一封已经拆开牛皮纸袋,一边向袁肃面前递去,一边说道:“今rì一早刚刚收到总镇转发过来的信函,这信函与袁参谋有关,所以就急着找袁参谋来过目。”

    袁肃不动声sè的接过了牛皮纸袋,只见封皮上有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的字样和徽记,他顿时知道这封信函是什么情况了。自从上次收到袁世凯的复电,至今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他险些就快把这件事忘却在脑后了。

    虽然一开始他就打算拖延几rì,可却没想过一拖竟拖了这么久,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自己势必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才行。

    他正要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信函,不过就在这时忽然瞥见封皮下端的落款,只见信函rì期一栏竟然是一月十八rì。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今天可已经是二十五rì,官用通信向来都是优先派发,而且保定到滦州又是省内交通,怎么可能会推迟整整八天的时间?

    “张大人,这真是今天早上送到的吗?”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起来这么早呢,是不是?袁参谋是说落款rì期的事情吧,依我看可能是总镇那边拖延了几rì。听说前不久咱们二十镇又出乱子了,八十标那边有一个姓冯的营管带yīn谋闹事,叫人给揭发了,这件事可闹的不小,总镇那边肯定是因为咱们七十九标和八十标先后惹出麻烦事,所以这段时刻忙得不可开交呢。”张建功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肃脸sè微有变化,心中暗忖:难道说真是冯玉祥被抓了?

    不过他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八十标那边,再者自己也深知冯玉祥是陆建章的内侄婿,以陆建章的地位资历保住冯玉祥不是难事。此时,他倒是觉得张建功这番话言语很有问题,分明就像是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就算总镇那边再忙,也断然不会把保定派下来的信函拖延至今。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是张建功故意扣下了这份信函,拖了好几天之后才交到自己手里。虽然他不确定张建功为什么这么做,而且以自己今时今rì的身份,张建功岂敢再对自己耍花招?

    “是这样吗?”他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句,之后将信函抽出来过目了一遍,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再次催促自己返回的通知书。

    不过与上一份不一样的是,这份通知书倒确实是学堂总务处书写的,其中还提到开chūn后即将举行本届学员的毕业考核。在信函最后,总务处还特意留意忠告,让他千万不要让三年学习时光浪费,必然要做到善始善终,成为陆军预备大学堂真真正正的毕业生。

    看完信函,袁肃心中确实有几分触动,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区区一张毕业证书。而是陆军预备大学堂本身是一个系统,也是一个政治背景,就好比四川的速成系、武备系,也有如rì后的黄埔系等等。有这份毕业证书将会为自己争取一笔政治资源,而没有这份毕业数虽然无甚大碍,可毕竟是一个损失。

    “袁参谋,这份信函我是看过的,说实在的,若非有你协助整顿七十九标,只怕咱们七十九标到现在还是一团糟。唉,我是一个粗人,小时候没好好读书,跟袁参谋这样的高材生完全没法比,说来也十分羡慕袁参谋呐。不过这是命中注定,没法子的事。相信袁参谋回到学堂完成学业后,追随宫保大人左右,必能飞黄腾达。”趁着袁肃看信之际,张建功一旁油腔滑调的感叹了一番。

    听到这番话,袁肃心里更加肯定这封信函是张建功故意滞留多rì,如果他没猜错,对方此举的目的就是希望让事情显得更急迫,不仅让自己急迫,同时也让学堂方面急迫,双管齐下才能逼自己离开滦州返回保定。

    他不得不佩服张建功一个没文化的小人能有这样缜密的心计,因为自己是袁世凯的侄子,直接威胁到对方在七十九标的地位。既然对方不能把他怎么样,那就只能想法子让自己滚蛋,而返回保定的学堂就是最好的契机。

    不过,就算张建功再有心计又能如何?

    袁肃走到今时今rì,已经在滦州经营出来一系列产业,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无论是袁世凯还是保定陆军预备大学堂,他纵然得罪再多人都绝不会接受这份召回通知书。更何况,他相信现阶段袁世凯正忙着筹备共和国,根本不会把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记挂在心上,而只要袁世凯坐视不理,学堂方面又岂敢迁怒自己?

    “唉,这事挺难办啊。学业自是不能放弃,辛辛苦苦研读三年,不就为了堂堂正正出师毕业吗?然则潘大人对在下颇有期许,七十九标又在用人之际,在下岂能一走了之?”他不慌不忙的将信函收拾了起来,故作踌躇的说道。

    张建功在听到袁肃的前半句话时十分高兴,可是没想到后半句话立刻让他皱起了眉头。

    “潘大人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相信他也不愿意耽误袁参谋的学业。其实袁大人明明回学堂之后能有更好的前途,即便要干一番实事,相信在宫保大人身边更能有用武之地,何必要屈尊在七十九标这样的小地方呢?”他郑重其事的说道。

    “张大人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在下自有安排,我会尽快向学堂那边做出回复的。”袁肃可不想听张建功来“劝说”自己,于是他故意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那,袁参谋究竟有何打算?”张建功不服气的追问道。

    “这件事还容在下考虑一阵,总之不急于一时嘛。”袁肃不慌不忙的说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就是要气张建功一把。对方既然扣留信函到今rì,妄图制造时间急迫,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大感抓鸡不成反蚀把米。

    果然不出袁肃所料,张建功一下子愣了半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万万没料到袁肃竟当真不打算回保定了!

    “若张大人没什么其他事,在下就算告辞了。”袁肃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起身说道。

    直到袁肃离开押房之后,张建功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从营楼出来,袁肃把信函放回宿舍,随即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前往州府衙门。

    不过一路上他在脑海里依然盘算着这件事,尽管自己很清楚,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继续拖延下去,相信袁世凯和保定方面都不会再浪费时间在这件事上面。

    然而,正如同他在张建功押房里所考虑的那样,如果能有一个完整的陆军大学毕业生身份,这肯定是有好处的。可是又该如何做到既不用回去,也能获得学堂的认可呢?

    在到达州府衙门时,袁肃已经想到了一个模糊的办法,虽然不太靠谱,但总是值得一试的,毕竟试一试自己又不会吃亏。

    与王磷同碰面后,听其汇报了这两天招募的进展,目前统计的报名人数已经超过一千六百人,虽然每天报名的人数在递减,但眼下这个数字早已超过预期计划。

    好在郭文远、葛金章、高顺等人正在展开筛选工作,各县各镇官府一边登记,他们这边便根据户籍档案进行筛选。主要先从年岁来界定,优先征募十八岁到三十六岁的民壮;其次再以家庭背景和个人素质筛选,优先征募猎人、有文化底子的人以及其他技术经验的人。

    这其实是一项很繁复的工作,年岁可以从户籍档案上直接查证,但家庭背景和个人素质则需要逐一深入调查。为此王磷同把州府衙门的吏员全部调派了出去,各县各镇的衙门也把能调出来的人手全部安排进去了。

    听到这里,袁肃立刻说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各个报名点在报名时进行简单的筛选即可。实在不行,索xìng就按照年限来招募,哪怕招募一千五百人也无妨,分成三期来训练,物资和时间jīng心分配一下还是可以应付的。“

    王磷同说道:“昨天下午已经做了这方面通知,各登记点会现场进行筛选。不过前几rì已经报名的千余人必须进行深入调查筛选,我要求他们一定要在这几天之内完成所有统计,绝不耽误正式开营训练的rì期。”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稍微挺起了胸膛,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袁肃笑了笑,说道:“原来如此,真是有劳王大人了。”

    之后二人有聊一些闲杂的公务,又去了一趟南城郊的营垒检查一应陈设的调度。

第68章,军火事故

    次rì一早,袁肃没有吃早餐便径直离开了标部大院,前往滦州城邮电局发了一封电报。

    七十九标标部经过上次重创之后,通讯室毁于一旦,因此他只好跑到民用邮电局来发这封电报。电报正是回复保定陆军预备学堂之前的召回通知,他昨晚花了一点时间琢磨好措辞,自己并没有直接表示拒不返回学堂,只是推说滦州军务繁重,需要延迟一段时间,并希望能赶上开chūn的毕业考核。

    当然,他这么说并不代表开chūn之后就会返回保定,仅仅只是给学堂打一声招呼,没必要现在就开除自己的学籍。

    对于袁肃而说,这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缓兵之计,他会尽量想办法保住自己陆军大学的身份背景,为以后发展争取更多的政治资源。他所寄托的希望,正是到了开chūn考核之际,能够身在滦州参加一些不必亲临的考核,比如最重要的“军事策论”一项,说不定学堂方面会考虑自己是袁世凯侄子的身份,到时候破格准许毕业。

    即便最终还是无法得偿所愿也无妨,反正此事能办成则好,办不成无关痛痒。

    发往电报后,袁肃在邮电局附近的小食摊买了一些油炸果子充作早餐,一边吃着一边往标部大院返回。

    刚刚来到标部大院正门口,只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袁肃认得车夫是州府衙门的人,立刻意识到王磷同有事情来找自己。

    经过门岗时,哨兵连忙上前说道:“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王大人有急事找您呢?”

    袁肃随意的问了一句:“哦,有多急啊?”

    哨兵煞有其事的说道:“应该很着急,小人见他的脸sè很难看,而且说话的时候都有一些不利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袁肃微微皱起了眉头,依他对王磷同的了解,对方向来对谁都没脾气,今rì这般失态看来当真是出了大事。他继而又问道:“王大人现在何处?”

    哨兵不确定的说道:“应该在大人的押房等候吧。”

    袁肃没有再说话,迈着步子急速往西营房前去。

    来到办公室的营房,杜预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袁肃之后连忙迎上前。

    袁肃没有理会杜预,直接进门向自己的办公室前去。此时王磷同和郭文远、葛金章二人都在办公室里,后二人绷着脸sè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倒是王磷同来来回回踱着步,嘴巴里还模糊不清的叨念着词。

    “王大人,这么早赶过来出了什么急事?”大步迈步办公室的门,袁肃正sè的问道。

    “哎哟,袁大人,你可算回来了,这次……这次真的出大事了。”王磷同停止踱步,赶紧来到袁肃面前,哭丧着脸大喊道。

    一旁的郭文远和葛金章也都站起身来,两人的脸sè愈发难看。

    袁肃从这一幕已经捕捉到大事不妙的倪端,心中一时思绪万千,究竟有什么事能他们紧张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什么大事!”袁肃提高声音复问道。

    “咱们的军火让……让王怀庆给扣了!”王磷同哎声叹息的把话挤了出来。

    “什么?是子弹还是枪械?”袁肃立刻皱起了眉头,脸sè凝重下来。

    “就是那五百支枪,预计今天就送到咱们滦州,可是昨天晚上路过昌黎时,让通永镇巡防营的人拦下来盘问,结果搜出了这批枪。王怀庆那老匹夫不仅扣了枪,还拘了十几个人。好在带队的几个人趁乱跑了出来,他们连夜赶到滦州,今天凌晨时才到我府上告知了这件事。”王磷同一口气把整个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难道他们没说这是咱们七十九标的军火吗?”袁肃冷冷的说道。

    “说是说了,不过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更糟。那王怀庆听说这是咱们购置的军火,扬言要把这件事上报到唐山总镇去核查。袁大人,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人,真要是闹到总镇去,只怕半点好处都讨不到的。”王磷同无可奈何的说道。

    袁肃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真要上报到总镇去,或多或少都会惹一身麻烦。毕竟七十九标有前科,而且前不久八十标那边又出了事,正是风头浪尖的时候,这件事闹起来那真是可大可小的事。

    不过这批军火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不仅是自己白手起家的根基,同时还要向滦州豪绅们做出交代,自己是绝对不能置之不顾的。

    他猜测一定是上次潘矩楹让自己发电报给袁宫保,把滦州起义那晚实情澄清,故而揭穿了王怀庆谎报功绩,因此让对方怀恨在心。只怕若不是因为他是袁世凯的侄子,王怀庆早就开始明里暗里刁难,如今对方碰到这样一个周全的报仇机会,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哼,姓王的要是敢把这件事捅到总镇去,这个梁子我算是跟他结下了。”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铿锵有力的说出了这番话,脸sè从yīn沉渐渐转变为冷酷。

    王磷同、郭文远和葛金章听到这里,一时还猜不透袁肃打算怎么做。

    “王大人,麻烦你先回一趟州衙把督练公所的批文找出来。郭伯济,你马上去小坎村通知赵管带,让他尽快集合两百人到城东等候。”顿了顿之后,袁肃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袁大人,您这是要去昌黎?”王磷同咽下一口口水,吃惊的问道。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怕了王怀庆不成?我倒要看看王怀庆有没有胆子跟我火拼!”袁肃大声的说道。

    “这,这……袁大人,这似乎有些托大吧。”王磷同担心的说道。

    “若王大人害怕,就不必去了,只需要把一应文牍交给我就是。”袁肃冷声说道。

    王磷同犹豫了起来,他一开始还曾担心袁肃会误以为是自己贪污了军火款项,今天只是故意编一个借口推搪。不过现在看来,袁肃并没有这样认为,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是对他的一种信任。毕竟这件事是在他经手过程中办砸的,若是一点担待都没有,rì后还怎么取得袁肃的信任?

    一念及此,王磷同鼓起一股底气,郑重其事的说道:“瞧袁大人说的,军火是在下负责订购,出了这档子事在下责无旁贷。请袁大人稍候,在下这就去集合州府所有衙役,与袁大人同去向王怀庆讨一个说法!”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好,今rì要不回这批枪,这件事决不罢休。”

    在场诸人从来没见过袁肃有这样动怒的时候,自滦州起义过去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他们见到的袁肃几乎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正经作派。不过大家都很清楚袁肃向来秉持公事为重,军火是为民防事业准备的,自然也算是公事。

    此时此刻,大家在心里已经清楚袁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随后,郭文远先一步告辞前往小坎村传令第一营,王磷同邀袁肃一同去州府,并说卖家那边带队送货的人眼下正在州府,可以先见上一面。尽管袁肃没有太大兴趣跟这些人见面,不过考虑到等下顺路出城方便,去一趟州府也无妨。

    袁肃带杜预和葛金章去后勤处领了军马,随着王磷同的马车一起返回州府。这件事他不打算惊动七十九标标部的其他人,陈文年虽然与自己站在一边,但军民X联防之事对方根本没有插手。至于张建功就更不用多说,要是让其知道此事,必然又会从中使坏。

    来到州府,王磷同请袁肃等人先到前厅稍坐,他则派人去将民兵督练公所的一应文件取来。刚用了半盏茶,后门屏风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很快一名州府仆从带引着四个人走到了前厅。恰好这时王磷同也拿来文件,见到那四个人后,连忙向袁肃介绍起来。

    “袁大人,这几位就是负责运送军火的人,正是我那老乡的手下。”

    袁肃微微颔首,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进门的四人,四人都是关东人的打扮,裘毛大褂、兽皮无边帽、短皮靴,每个人腰间挂着一个毛瑟手枪枪盒,一眼望去很有气势。可是让他感到十分诧异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竟是一个女子,身形要比另外三人弱小不少,头上戴着的帽子都显得过大了。

    虽然他素知关外民风彪悍,可让一个女子如此抛头露面,实在很是少见。而且就目前看来,运送军火队伍的带头人很有可能正是这位女子。

    一旁的王磷同察觉到袁肃的疑虑,于是低声解释道:“这位姑娘便是我那老乡的长女,姓余,外号‘小鱼’,这次正是余姑娘亲自护送货物进关的。”

    袁肃愈发感到奇怪,他问道:“小鱼?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外号?”

    王磷同呵呵笑道:“江湖上的事情在下也不是很懂,不过听说这位余姑娘颇有身手,曾经打倒过七个壮汉,可能是取鱼一般敏捷之意吧。”

    袁肃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位余姑娘。对方二十出头的年龄,个子不高,肤sè略显几分黝黑,样貌平平无奇,倒是有几分健朗的气质。从她腰间扎着的皮带和扎进短皮靴长裤上,可以辨认出对方体态纤细羸弱,很难让人相信以这样的身板能打倒七个男人。

    这时,四人已经走到厅堂之上,王磷同又向他们郑重介绍了袁肃等人。

第69章,上门讨要

    那余小鱼像模像样的对袁肃拱手行礼,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大人有礼了。我们余家做生意向来是讲信用的,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一次意外。不过大人放心,若真是那狗官恶意刁难,而不是你们串通好要吞这批货,我们余家会把订金退还给你,损失由我们余家自己承担。”

    这一番话说出口,袁肃、王磷同和葛金章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料到这个女孩子说话竟这么口无遮拦,居然怀疑这是两家串通好的把戏。

    王磷同一下子急了起来,生气的斥责道:“余姑娘,老夫跟你爹可是同乡,你岂敢如此放肆的说话?咱们滦州跟通永镇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更何况你这五百支枪能值几许钱,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吞你的货吗?”

    余小鱼并不恼火,不动声sè的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罢了,若真与大人们无关,你们也不必担心什么。这件事坏在我手上,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袁肃不禁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笑容,没想到一个小女子也有这样的责任心,果然是江湖儿女。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没有理会余小鱼,转而对王磷同说道:“既然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一趟昌黎。”

    王磷同没好气的瞥了余小鱼一样,随即又吩咐仆从召集衙役、准备马匹。

    余小鱼听到了袁肃的话,上前一步拦在袁肃面前,正经的问道:“你们要去找那狗官?”

    王磷同对余小鱼开口“狗官”闭口“狗官”十分敏感,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教训。

    袁肃倒是没有任何不适,说道:“是的,我要去把这批枪要回来。”

    余小鱼想了想,随即郑重的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袁肃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没有再理会余小鱼,迈步向前厅正门走出去。王磷同、葛金章等人快步跟在后面,余小鱼依然是一副不带任何表情的样子,她回头向三个手下招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州府的衙役只有十来人,王磷同将这些全部召集起来,每人派了一匹马跟在自己左右。余小鱼等四人没有马,她倒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开口向王磷同借马,王磷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考虑到之前袁肃什么话都没说,索xìng分了他们四匹马。

    一行人一路向东出发,来到东城郊时,只见赵山河、郭文远、孙连仲已经集合了两百名士兵在这里等候。

    之前赵山河听郭文远简单介绍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上次他向袁肃承诺,会追随袁肃脱离二十镇之后,便开始重视袁肃眼下所经营的事业。既然这批枪是为民兵督练公所准备的武器,让巡防营那些旧军莫名其妙扣押下来,自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见了面之后,袁肃向赵山河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带着队伍沿着官道向昌黎前去。

    通永镇辖区是自唐海到昌黎一带靠近海岸几处县镇,不过因为旧营制度每况rì下,直至今rì只是名义上承担这么多地区的防务,而实际上只会驻防在几个比较繁华的大县而已。

    昌黎县距离滦州大约有四、五十里的路途,好在两地之间有衔接关内关外的重要商路,因此道路平坦畅通,中途还有两、三处驿站。

    袁肃一行人赶了半天的路,中途在一个小镇子上略作休息,顺便吃了一顿午餐。

    餐费是袁肃垫付的,尽管王磷同抢着结账,但最后还是执拗不过。

    到达昌黎县已经是下午一点多,古城门依然有巡防营的士兵值守,但他们看到一大队新军士兵突然出现时,一个个都吃惊不小,以为又是哪一处发生起义来攻打县城了。自武昌起义之后,全国上下的新军已经成了革命党的代言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让人紧张不已。

    袁肃率先来到城门前,冲着那些守门旧军士兵喝问道:“你们总兵大人在哪里?”

    旧军士兵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对方的来意。

    袁肃等了一会儿,继而加重语气质问道:“我是新军七十九标二等参谋官袁肃,有要事找你们王总兵,告诉我王总兵现在何处?”

    一个头目军官战战兢兢的向前跨了一步,说道:“小的们可不清楚总兵大人在何处,他老人家有时候在军营,有时候在官邸,小的们委实不知。”

    袁肃冷冷的说道:“你给我带路,去他官邸,赶紧的。”

    那头目军官见对方人多势众,一时不敢不从,只好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袁肃等人进城之后,之前那些守在城门口的士兵才敢跑去最近的兵营报信,一大队带着枪的新军士兵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要找王总兵,谁知道会不会出大事!

    走了一阵子,总算来到王怀庆的官邸,身为一镇总兵原本应该常驻在军营之中。不过到了清朝末年,贪污**早已是十分普遍的官场现形,身为武职高官置办一些别业易如反掌。单从这官邸正门的磅礴就能看出,王怀庆平rì的奢侈肯定不轻。

    袁肃让那带路的军头上前打门,军头战战兢兢的跑到大门前抓起铜门环扣了几下。

    没过多久,正大门并没有动静,倒是一旁的侧门拉开一道缝隙向门外问了一声。

    那军头只好又跑到侧门前把情况告知了一遍。门内之人听完这番话,又看到后方不远处一大队人马,顿时慌了神,连忙把侧门关上接着踉踉跄跄跑进府内通报去了。

    正等着府内回应之际,从西边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街道拐角处就出现了一队巡防营骑兵,后面还跟着一队跑步前进的步兵。这些巡防营士兵正是接到了城门守卫的通报,知道有一队新军士兵闯进城内寻找王总兵,连忙不敢怠慢的赶到王怀庆官邸查探情况。

    转眼间,这支巡防营队伍已经来到官邸正门口,与袁肃一行人相遇。随即队伍立刻展开,将新军包围了起来。

    赵山河马上招呼手下戒备起来,新军士兵们一个个把步枪从肩上取下,jǐng惕的盯着外围的巡防营旧军。

    巡防营这边也感到情况不妙,士兵们有枪的抬枪,有刀的抓刀。一时间双方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火药味在空气中渐渐浓郁起来。

    面对巡防营士兵的到来,袁肃一脸漠然,既然他今天要来昌黎找王怀庆,理所当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摩擦。

    这时,一名巡防营把总打马从队伍后面走上前来,一眼看到队伍最前面的袁肃。他虽然不认识袁肃,却看到袁肃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狐裘披肩,不用猜也知道此人是头领。当即,他绕到袁肃侧面,尽量客气的问道:“在下通永镇左路巡防营把总李劲夫,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袁肃漫不经心的瞥了把总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袁肃。”

    他没有像在城门口那样报上自己的职衔,虽然对方只是区区一员把总,但毕竟手下人马要比自己多,因此故意摆出一副傲慢的样子,目的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名叫李劲夫的把总听到袁肃如此散漫的回答,虽然一时摸不透对方什么来路,但看架势并不是要闹事,因此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当下,他打马向袁肃靠近了一些,保持着微笑问道:“不知袁大人来找我家王大人有何贵干?”

    袁肃冷冷的说道:“与你无关,等王大人出来后自有分晓。”

    他的话音刚落,王怀庆官邸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十几名卫兵先行跑了出来,在大门前面“一”字站开,随后王怀庆才在几名随从的陪护之下走了出来。

    事实上他早先已经来到大门口,只不过听说外面新军人数不少,所以才故意等了一会儿,直到李劲夫带人前来这才敢出来。毕竟有些心虚,而且又顾虑袁肃的身份背景,万一真的闹出大事来,自己肯定没办法收场。

    看到王怀庆出现之后,袁肃立刻打马上前,不过那些站在台阶下面的卫兵很快围堵上来,挡住了他前进的去路。

    “哟,这不是袁公子吗?我还以为是谁呢,误会误会。你们几个,赶紧给我让开。”站在台阶上的王怀庆装腔作势的说道。

    卫兵们听到吩咐,只好退散到一旁。

    袁肃慢条斯理的翻身落马,迈步走上台阶,站在王怀庆面前,不过却没有急着说话。

    “袁公子如此兴师动众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啊?”王怀庆被袁肃的沉默弄得很不自在,只好先行开口发问。

    “王大人,今rì在下特来拜访,您就舍不得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袁肃轻描淡写的说道,嘴角露出一丝让人看着不舒服的冷笑,就仿佛是债主上门调侃欠债人似的。

    “哪里的话,袁公子到来令寒舍蓬荜生辉,来来来,里面请。”王怀庆愣了一下,虽然他在江湖上跌打滚爬的rì子要比袁肃久的多,可一时还真不好跟对方翻脸。反正自己是老油条,不怕跟袁肃装蒜到底。

第70章,堂上之争

    袁肃没有客气,直接迈步走进了大门。王磷同、赵山河、郭文远、葛金章和余小鱼等人也都抢着跟了进去,孙连仲则按照赵山河的吩咐留在门外指挥士兵。巡防营的李劲夫犹豫了一下,找来一名下属交代了几句,随即同样跳下马跟着走了进去。

    一众人就这样来到王怀庆官邸的前堂,王怀庆虚礼的请众人落座,并吩咐下人备茶。

    除了李劲夫之外,其余众人都在袁肃落座之后一一坐下。

    “听说袁公子的叔父宫保大人希望袁公子能回到陆军预备学堂完成学业,不知道袁公子何rì启程,老夫一定赶往滦州相送。”王怀庆笑呵呵的说道。

    “快了,到时候一定通知王大人。”袁肃好整以暇的说道。

    “如此甚好,甚好。”

    就这么简单一问一答之后,前堂一下子陷入了沉默。王怀庆不知道能跟袁肃再说什么,毕竟是对方提出来拜访,坐下来之后却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根本没打算主动开口说话。

    一直等到下人将茶水上齐之后,坐在尾端的余小鱼一时情绪激动,忽然站起身来打破了这阵沉默。

    “哼,你们说来要枪,到头来谁都不说话,分明就是在作戏!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狗官是串通好的!”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怒目蹬着袁肃和王怀庆。

    这突如其来的怒吼,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动了一下。

    王怀庆看了一眼余小鱼,立刻认出这丫头昨天见过面,刚才在外面时因为人太多,一时半会还有过多注意,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敢回来。

    当即,他重重的一拍座椅扶手,跃然起身,怒火十足的斥道:“大胆女贼,竟敢口出狂言,来人,给我拿下。”

    门外立刻跑进来几名卫兵,作势要向余小鱼扑过去。

    跟着余小鱼的另外三名手下不等下令,已经豁的拔出了手枪对准卫兵。可是卫兵人数众多,一下子就把这些人包围了起来,若真要交起火来,余小鱼跟她的手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被打成一团蜂窝。

    王磷同、郭文远、葛金章、赵山河四人同样绷紧了脸sè,一个个挺直身子显出一副jǐng惕之态,一旦听到枪响他们必然会在最快时间做出反应。

    “王大人,袁大人,这是何必呢?有什么话大家就摊出来说清楚就是了,何必动刀动枪?”王磷同慢慢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向首座方向说道。

    “袁公子,这些可都是关外悍匪,老夫通缉已久,他们怎么会跟袁公子你在一起呢?”王怀庆没有理会王磷同,反倒直接向袁肃质问起来。

    “关外悍匪?通缉已久?试问王大人,可有捕书?”依然端坐在椅子上的袁肃一边拿着茶盖刮茶叶,一边不冷不热的反问道。

    “捕书自然有的,不过留在军营中罢了。”王怀庆虚作声势的说道。

    “王大人,既然已经喝过了茶,咱们都是明白人,不必再拐弯抹角。你应该很清楚我今rì登门造访的目的,这批军火是滦州众士绅委托我们七十九标代为订购,你这边无缘无故扣留下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袁肃在喝了一口茶后,将茶杯平稳的放了下来,依然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

    “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老夫昨天确实截留了一批军火,但这批军火是关外悍匪走私的赃物,难不成袁公子与这些悍匪有所勾结?”王怀庆冷冷的问道。

    堂下的余小鱼听到王怀庆的污蔑,顿时脸上的怒容愈发明显起来。

    “你这狗官满嘴狗话,我们余家经营的所有买卖都见得了光,你就是想独吞这批货物罢了。”她气鼓鼓的嚷道。

    王怀庆脸sè一时十分难看,盯着余小鱼的双眼满是杀机,正要开口下令卫兵将对方拖出去,不过一旁的袁肃却抢先一步开口。

    “王大人,若是能和和气气解决这件事,对你我都有好处,我袁肃也承你这份人情。这样吧,这批货一共五百支未开封的快枪,我赠送五十支给王大人,聊作答谢王大人代为保管,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怀庆虽然有底气陪袁肃继续耗下去,可是内心深处总是对袁肃这种镇定自若的态度感到吃疑,毕竟他是知道袁世凯认了这个侄子,而“镇定自若”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有恃无恐”。既然袁肃敢亲自带一队人马找上门来,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呢?

    论兵力,昌黎是他的地盘,袁肃这点人当然不放在眼里。可问题是,倘若真的火拼起来,他失手打死了袁肃那是要负很大的责任,相反袁肃打死了自己,最后反而能够不了了之。当然,他不可能真的跟袁肃发生火拼,这仅仅是一个比喻,通过这个比喻已经可以看出一种不妙的处境。

    可是话又说回来,他好歹是堂堂一镇总兵,若袁肃仅仅上门讨要自己就屈服了,rì后颜面还往哪里搁?更何况区区五十支枪打发自己,简直太贬低人了。

    “既然袁公子坚持这么说,老夫姑且当袁公子并不认识这帮悍匪,碰巧从他们手里订购了这批枪。但毕竟这是赃物,就算袁公子执意讨回,老夫也不能枉顾法纪,只能先将这帮匪徒和赃物一并上报到二十镇总镇和直隶总督府,由上面来裁定此事。”王怀庆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态度,掷地有声的说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真要继续闹下去,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得不到这批枪也绝不会让袁肃扫自己的面子。

    当然,他在心里料定袁肃绝对不敢将这件事闹上去,七十九标前不久才刚刚发生兵变,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私购军火,绝对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王大人既然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袁肃淡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来对坐下下方的王磷同招了招手,“王知州,劳烦将文件展示出来。”

    王磷同连忙取出了一叠官牍文件,双手送到袁肃和王怀庆之间的茶几上摊开。

    王怀庆好奇的瞥了一眼,发现这些文件都是滦州州府审批的民防公文,当即只是嗤笑了一声,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袁肃气定神闲的说道:“王大人,这些文件是滦州州府主持开办民防的文件。相信王大人在昌黎应该有所听闻,前段时间滦州曾发生过多次恶xìng抢X劫案件,已经致使多人伤亡。我表叔直隶总督胞弟张文舫张大人妻室与幼子皆命丧遇劫案之中,正是因为这等治安隐患,所以滦州众官绅在我表叔的号召之下开办民防,加强滦州治安。”

    之前袁肃不声不响的时候,王怀庆倒是有几分忌惮,不过现在对方取出文件又搬出人物来说事时,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显然对方听说自己要把这件事闹到上面去后,终于感到威胁并沉不住气了。

    他立刻轻蔑的说道:“是吗?你们新军七十九标连区区的劫匪都奈何不了,居然还要组织民防来应付?”

第71章,江湖小鱼

    袁肃没有理会王怀庆的话,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这批军火是滦州士绅委托我们七十九标代购。如果王大人真要将这件事上报到我们二十镇总镇以及直隶总督府,那也无所谓,我们滦州方面无非是多等几天罢了。王大人或许还不知道,我表婶也就是张总督夫人,现今人就在滦州吊丧。”

    王怀庆渐渐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他似乎忽略了袁肃所说故事的重点,这其中可是牵扯到直隶总督的胞弟张举人!他自然是认识张举人,前段时间滦州发生的案子也热极一时,之前自己还打算去张府慰问一番,不过后来还是耽误了。

    若滦州民防真是张举人发起号召,他就算把这件事捅到上面去,不仅不会有结果,反而还会得罪更多人!虽然他依然觉得袁肃先前和和气气说让出五十支枪,现在又搬出大人物来说话,很有可能是在讹诈自己。

    可问题是,他敢赌这一把吗?

    这时,袁肃没有理会王怀庆脸sè变化,他重新将茶几上的文件收拾了起来,语气忽然变的冷酷起来,说道:“既然王大人执意如此,那我就等着总督府的消息。丑话说在前面,王大人如果不把这件事上报到总督府去,妄图拖延一段rì子不了了之,那我便将这件事上报到总督府去,咱们索xìng就撕破脸来解决这件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王怀庆竟有几分招架不住,没想到这看似rǔ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居然敢这样向自己叫板?

    不过就算他心里很生气,可摆在眼前的问题依然需要解决。袁肃的身份背景显然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直隶总督张镇芳的胞弟就在滦州,这件事十之仈jiǔ是自己惹不起的。

    脑海里快速的闪过这些念头,王怀庆忽然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袁肃:“袁公子且慢。”

    袁肃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怎么,王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王怀庆依然装出一副正直的样子,严肃的说道:“希望袁公子你明白,老夫只是秉公处理这件事。既然袁公子你执意要索贿这批赃物,老夫姑且念在袁公子你是为滦州民防之事尽心尽力,又误信他人与这帮悍匪做交易,这批枪就先还给袁公子。不过,这些悍匪是通缉要犯,老夫必然要拿下他们。”

    他这么说无非是想给自己一个合适又好看的台阶走下来,再者自己不能拿袁肃怎么样,总要拿这几个关外人出出气。要不是昨天那贼丫头趁乱逃跑出去报信,也犯不着闹出今天这一幕。就算不能从这批枪上讨得好处,也能从这几个关外人身上敲诈点东西,能做军火买卖的商人家底子肯定不少。

    被卫兵包围着的余小鱼等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都情绪激动起来。

    余小鱼娇声喝道:“狗官,你诬陷人,我不会放过你的。”说着,就要去拔自己的手枪。

    不过周围的卫兵早有戒备,一看见对方有掏枪的动作,手里的步枪马上顶了上去。

    袁肃看了一眼堂下的余小鱼等人,只见余小鱼气红了双眼,娇弱的身躯隐隐约约在发抖,脸上的情绪满是委屈和愤怒。事实上,如果真让王怀庆扣下这些人,对他同样是有好处的,这批枪自己只付了一笔订金,到时候便能剩下一大笔钱。

    然而,考虑到余小鱼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跟这种人倒是可以长期合作。既然他今天已经来这里上门闹事,也就是做好了得罪王怀庆的准备,犯不着对其妥协让步。

    “王大人,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拿得出捕书,这些人就任由王大人逮捕归案。如若是拿不出来,我今天便要带他们走。我袁肃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做生意总还是要讲一些信用,岂能让老百姓以为我们官军只会做仗势欺人的勾当?”

    “袁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大人息怒,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没必要这么认真。今rì之事,我袁肃承了王大人这份人情,改rì一定再来言谢。”袁肃似是而非的笑着说道。

    王怀庆窝了一肚子的火,他真是没想到这袁肃还会蹬鼻子上脸,自己已经让了一步,对方倒是一步都不让,实在是太可恨了。可正是因为他已经选择做出让步,眼下自然没办法再跟袁肃翻脸,只能恨的牙痒痒。

    “我就不在府上继续叨扰,还请王大人将那批货点送到大门外,我等就在门外等候。另外,还请王大人顺便将昨rì扣留的那些人一并释放了。相信这些回到关外后一定会另外报答王大人的恩情。”

    袁肃说完这一席话,转身招呼众人向前堂外走去。在经过那队卫兵的时候,他直接从包围圈的外围挤了进去,来到余小鱼面前说了一句“跟我走”,然后便带着这些人一起出了前堂。那些卫兵也不敢阻拦,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望着袁肃扬长而去的背影,依然站在堂上的王怀庆气的脸皮直抽搐,在心里千般万般的咒骂了一通,最终还是让李劲夫上前,对其吩咐了关于那批军火的事情。

    袁肃一行人在王怀庆官邸大门口等了好一阵子,李劲夫这才带着几辆拖着木板箱子的马车姗姗到来。赶马车的人正是余小鱼昨rì被扣押的手下,好在只隔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些人并没有吃什么苦头。

    李劲夫来到袁肃面前,客气的问道:“不如袁大人清点一下是否对数?”

    袁肃觉得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环节,总得给对方留点面子才是,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返回滦州才是,于是他说道:“不必了,相信王大人也看不起这点军火。”

    说完,招呼队伍立刻出城而去。

    一行人返回滦州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奔波了一整天人困马乏。来到东城郊时,袁肃让赵山河先将这批军火带回第一营代为保管,临别之前又向赵山河、孙连仲等一营的人一番道谢,并说明rì会到小坎村来安排这批军火。

    进城后,城区大部分地方早已是一片漆黑,王磷同知道众人还没有吃晚饭,于是招呼众人到自己府上用餐。袁肃忙了一天,眼下没有心思吃晚饭,只让郭文远和葛金章以及余小鱼等人随王磷同去就是。

    不过,既然袁肃不肯去,其他人当然也不好意思去,至于余小鱼的人一个个都正生着郁气,早就气饱了自然没胃口吃东西。

    袁肃打马来到余小鱼面前,对她说道:“余小姐,明rì一早你可以到王知州府上领取尾款,今晚你们若没有地方过夜的话,我倒是可以代为安排一下。”

    余小鱼也没有多顾虑什么,直接说道:“那就有劳袁大人安排了。另外,这次押送军火到滦州是我的责任,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故,那我就要负责到底。我现在就做主,这笔军火的尾款少收你一些。”

    她说话时虽然很豪放的语气,可是脸sè却显得有几分为难。这批军火原本已经被压了一些价格,现在再少收一些尾款,这笔买卖必然是要吃亏了。她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不代表自己回去能向父亲交代,只是江湖义气加上一时脑热,总还是要有一些担待的才是。

    袁肃从余小鱼脸sè上看出几分倪端,他微笑着说道:“余小姐果然是江湖儿女、义气为重,不过既然这批枪能拿回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辛辛苦苦大老远从关外运枪,对你们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此事又与你们无关,该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权且当作一番结识,rì后大可长期合作。”

    余小鱼听完袁肃的话,脸上为难之sè立刻消散,尽管她年纪不大,但走江湖也有几年的光景,在自己看来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想到眼前这位新军军官不仅有气魄,而且也不像寻常官僚那么贪赃枉法、恶贯满盈,真是难能可贵。

    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说道:“你这人还算痛快,那好吧,以后你若再找我们余家做买卖,我们一定给你最好的价格。”

    袁肃发现余小鱼笑起来时还是很可爱的样子,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与王磷同告辞之后便带着余小鱼的人来到南城郊民兵督练公所,这些营房大部分都是空置的,不过这几天棉被、床褥之类的物资早已陆续送了进来。

    他让余小鱼一行人先在这里勉强过一夜,明rì再另外安排返回关外的事宜。

第72章,开营训练

    第二天上午,袁肃先到州府衙门处理余小鱼的事情。王磷同当着袁肃的面将剩下款项结算清楚,虽然他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情愿,明明可以少出钱这位袁大人偏偏要当好人。

    拿到尾款之后,余小鱼总算完成了这次送货任务,她再次向袁肃道了一声谢。

    袁肃笑着回答道:“你不必谢我,只希望余小姐rì后不要太过冲动,就像昨天那样,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妄下定论只会让你得罪更多的人。”

    听到这句话,余小鱼一下子不高兴了起来,鼓着小脸说道:“用不着你多管,我自有分寸。既然交易完成了,那我就先告辞,rì后袁大人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大可再来找我们。”

    袁肃看着余小鱼大大咧咧的转身离去,心中不由暗笑:这是一个xìng情女孩。

    中午过后,袁肃本打算前往小坎村检查那批军火,不过他刚刚准备出发,没想到孙连仲在先一步赶到了州府衙门,正好与出门的袁肃撞了一个照面。

    孙连仲语气急切的告诉袁肃,昨天从昌黎带回来的那批军火出了问题,不仅数量上不对,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枪明显是旧枪。

    一旁的王磷同听到这里,脸sè顿时大惊。

    袁肃同样皱紧了眉头,他很清楚以余小鱼的江湖义气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王怀庆昨天偷偷掉包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袁大人,你说这该怎么办?”王磷同促声问道。

    “那些旧枪一共有多少支,可以用吗?”袁肃保持着镇定,他向孙连仲问道。

    “大部分是能用的,不过枪型各式各样,就怕子弹对不上号。”孙连仲叹息的回答道。

    “子弹应该不会对不上号,”袁肃慢条斯理的说道,他知道巡防营的步枪虽然款式过旧,而且制式乱七八糟,但通常都会选用可以配置统一口径子弹的步枪,口径不一样的只怕早就私下处理掉了。“缺了多少数?”

    “总共只有四百五十六支枪。”孙连仲回答道。

    “袁大人,这事可不能这么算了!”王磷同郑重的说道。

    “算了,事已至此再折腾只会浪费时间,更何况民兵不需要那么好的枪,这四百五十六支枪暂时足够了。如果不够,到时候再购进第二批就是。”袁肃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他并不是不想把这件事解决清楚,只是再跑一趟昌黎不仅会更麻烦,而且还会显得自己没气量。反正这批枪用来装备民兵已经绰绰有余,最起码现阶段是够用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在心里还是深深记住了王怀庆一笔,对方的地盘距离滦州不算远,昨天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端,自己相信rì后肯定还会有更多摩擦。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也绝对不会畏怕王怀庆,只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旦有机会,自己一定会除掉这个祸患。

    王磷同见袁肃心意已决,他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故意作势的哎声叹息一番。

    随后,袁肃继续前往小坎村检查了这批武器,好在还有两百多支步枪是未开封的新枪,他吩咐赵山河让第一营的士兵先将新枪装备起来,把替换下来的旧枪放回木板箱里。

    赵山河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袁肃购买新枪的目的是留给七十九标用。虽然他认为袁肃此举太过狡猾,但考虑到民兵确实不需要那么好的枪,于是心里也没有太多过不去的地方。

    接下来几天时间,袁肃再次召集督练公所诸人开会,听取了最新招募和后勤事宜的汇报。督练公所的一应物资直至今天已经全部置办完毕,之前向高顺预定的冬装大部分完成改剪,很快就可以出厂。

    民兵的招募工作,截至今rì已经统计有一千八百人报名,而葛金章、郭文远、高顺等人基本上对前几天报名的人完成了筛选。目前各报名点已经停止报名,最终被核定的人员便从现有的一千八百人当中进行进一步筛选。

    要不是考虑到现在经济条件不允许,袁肃一定会有多少人招多少人,如今只能暂且走一步算一步。更何况他最初的打算并不是培养一批民兵,而是建立一种预备役的制度,等rì后有了更为牢固的基础,再进行征兵的时候必然能方便的多。

    袁肃让郭文远主要负责编排入营训练的顺序,葛金章和高顺则负责对这一千八百名青壮做最后的选拔,过程不必太麻烦,哪怕多招募一期人也无妨。

    在二月份到来的前一天,从奉天发出的子弹总算送到滦州。张作霖不像余小鱼那样没有太多门路,他直接将子弹装上火车来运输,交接的时候方便了许多。

    这批价值两万元的子弹同样被送到了小坎村第一营储备,经过简单的点算,步枪子弹一共一万六千发,重机枪子弹一共一万零五百发。步枪子弹每千发优惠了八块钱左右,重机枪子弹倒是免费赠送了五百发。

    袁肃让赵山河留下一半步枪子弹做为第一营的常备弹药和七十九标的储备弹药,另外一半则用在民兵督练公所的训练,以及民防储备弹药上面。至于重机枪子弹则全部先储藏起来,等待天津那边的重机枪运过来之后,这些子弹就能派上用场了。

    装备了这批子弹之后,七十九标立刻就能从之前萎靡的状态中恢复战斗力,而这才是袁肃计划的一部分。

    民兵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些人之所以争先恐后的来应征,正是因为担任民兵不必离家太远就能混一口饭吃,而且一旦到了农忙季节依然可以继续下地耕作。

    如果袁肃之前打出的是招募新兵的旗帜,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效果,毕竟在这个年代参军不仅没有具体的服役时限,而且拿不到多少饷银,好不如守着家了的一亩三分地划算。也只有那些穷的叮当响又无牵无挂的人,才会投军只求能够果腹混rì子。

    转眼间到了二月一rì,这一天是民兵督练公所正式开始第一期训练的rì子,袁肃带领所有督练公所的官员迎接第一期接受训练的民兵入营。整个过程很简单,并没有任何仪式,也没有任何热闹。

    等民兵在校场上列队集合完毕后,袁肃发表了一番简短的演讲,讲话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无非是告诫所有民壮担任民兵的职责意义,以及未来两个月训练期间需要遵守的规范。虽然每天只会训练八个钟头时间,其余时间可以zì yóu安排,但绝不允许夜不归宿或者夜晚偷溜出营,届时南郊营区会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监督,违规者重罚不饶。

    除此之外,他还郑重的告诉所有人,一旦走进督练公所的大营,再没有完成两个月的训练之前,是不允许有中途退出者。

    这么做的目的并非是要强迫民壮一定完成所有的训练,而是尽可能做到不浪费资源,招募一名民壮不仅费时费力,还付出了经济上的代价。如果有人中途选择退出,那这一切就变成了无用功。

    训练计划早已经安排妥当,郭文远和葛金章打下了草案框架,袁肃则亲自做了一些补充。两个月主要训练内容分成三个部分,其一是体能训练,其二是枪械训练,其三是思想教育。前两个部分自是不必多说,至于思想教育方面并不是像民兵灌输政治上的东西,而是要培养他们“服从命令”和“遵守纪律”主观思想。

    在体能训练方面,除了常规的跑cāo之外,袁肃还亲自示范了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等强化训练的方式,并且鼓励民兵私底下利用这些锻炼方式进行娱乐,甚至赌钱都可以。

    训练强度自然是由弱渐强,起初几天可以轻松一些,但袁肃的要求是一个月之后民兵可以达到负重五公斤长跑六公里的效果。

    等过几天开始执行晨跑时,袁肃只要没有特别的事务,一定会亲自前来带队。一方面可以通过一起训练在增强与民兵的感情,另外一方面他自己也需要好好锻炼一下身体,只有强健的体魄才是一切发展的根基。

    反正对于他来说,民兵督练公所开始正常运作之后,平rì里并无什么要紧事可做,既然是自己发起军民X联防计划,亲临其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天中午,袁肃以私人积蓄向附近酒楼购买了一些熟肉食,为第一天入营的民兵们加餐,他与葛金章、郭文远等人都留在这边,与民兵们一起吃了一顿午饭。

    从这天开始,袁肃筹备已久的军民X联防计划总算稳健的运转起来。

第73章,谘议之事

    两天之后,从保定和永平府派来的专员抵达滦州,为滦州谘议局成立进行实地考察。

    滦州地方官绅都十分热情的迎接了这几位专员,好酒好肉的伺候着,还私底下送了许多封红包。而这几位专员也不虚此行,竭尽所能的大吃大喝、收受贿赂,之后拍着挺起的肚腩表示滦州谘议局早就应该办起来的。

    正是因为这几位远道而来的专员,总想表现一番自己是“上面派来的人”,故而在酒足饭饱之余向滦州士绅们透露了一些足够震撼的小道政治消息。据传闻紫禁城内早已人心涣散,太后和摄政王已经决定退位,眼下正在择期宣诏;此外袁宫保与南方和谈结束,至于是什么结果很快也会公布出来。

    滦州士绅们听说了这些重磅消息,多多少少有几分影响,他们都是守旧之人,要说这天下没有皇帝,还真是有几分不习惯。甚至有个别一些顽固者,当时便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起来,好在那些专员早已见惯不怪,只是在一旁戏谑的笑看着。

    隔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个小道消息便被刊登到了滦州本地的报纸上,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几乎所有人都受到这件事的感染。

    袁肃知道这个消息时,并不是在报纸上看到的,而是在杜预每天整理的报纸主要新闻简介和评论里读到的,由此可见就连杜预都知道这是一件头等大新闻。

    袁肃当然知道清王朝马上就要结束,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算不上新奇,自己现在巴不得这一天能早rì到来。只有清王朝垮台了,中国才会迎来重新洗牌的局面,到时候他也能从中获得更多的机会,机遇稍微好一些的话,甚至一跃便能成为显赫的大人物。

    省府、知府派来的专员来滦州花天酒地了几天,之后便打道回府而去。仅仅隔了一天的时间,永平府就发来盖棺定论的消息,允许滦州筹办谘议局。这个消息通过本地报纸的宣传,一下子成为滦州头等大事,反倒让正式开营不久的督练公所渐渐消散在人们视线中。

    毕竟督练公所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时热议,那是因为老百姓们眼巴巴的渴望能进营管一rì三餐,顺便再送一件冬装,然而如今训练营已经招满,那些没能进营的人自然不再有任何奢望,还不如装模作样的跟邻里乡亲们谈谈谘议局的事。

    对于滦州的知识分子和大部分青年来说,谘议局的成立代表着mín zhǔ时代的到来,尽管这个mín zhǔ机构并不是十分理想,但历经几千年封建帝制,能有这样的突破xìng已经算很不错了。

    接到知府的告书之后,王磷同与滦州士绅全部都换上一副jīng神奕奕的姿态,着手张罗谘议局的选址、筹备以及选举等相关事宜。不过所有这些事情,基本上全部都在官绅们的cāo作之中,到时候所谓的选举仅仅是逢场作戏,该是谁担任议员早已有了内定。

    王磷同倒是抽空找到袁肃,把目前谘议局筹备的进展告诉了对方,并且似是而非的表示袁肃同样可以参加谘议局议员的竞选。

    虽然这个年代户籍制度不是很严格,更何况只要有权有势其他什么规定都是浮云,但是袁肃从来没想过参加谘议局,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王磷同只不过是说一句客套话罢了。在他看来,谘议局只是一种虚设的象征,实质上终归还是实权者的统治工具罢了。

    因此,袁肃婉拒了王磷同的好意,只是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祝贺之言,并希望谘议局之事能尽快水落石出。

    转眼间到了二月七rì,严冬的天气总算有了些许好转,久违的阳光拨开沉甸甸的乌云,将结冰的大地带来一阵温暖。之前的几天时间里,袁肃坚持每天早上都前往督练公所带队跑cāo,起初只是在南郊跑一圈,直到今天才逐步增加距离,从南郊一直跑到城中。

    这些民兵大部分都是庄稼汉,常年rì晒雨淋在农地里劳作,都是有非常不错的体能底子,因此才短短几天时间就开始往城内跑并无什么大碍。

    事实上,军队训练的时候不应该往人口密集的地方而去,一方面是杜绝扰民,另外一方面则是训练的保密xìng。袁肃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两点,只是觉得这两点用在民兵训练上面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相反,他故意让每天的跑cāo经过城内,目的正是希望城中的百姓都能看到民防事业的进展。

    眼下跑cāo仅仅只是刚开始阶段,民兵们能够保持大方阵基本不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袁肃会尽可能将这些人训练的更规范,到时候整整齐齐的跑步队列经过大街小巷,那必然可以制造出一种震撼的效果。除此之外,他正是要通过此举来让民兵有自豪感,逐步消弱好男不当兵的旧有观念。

    这天在跑完晨cāo之后,袁肃打马返回标部大院,虽然他最近在标部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做,但身为七十九标标部硕果仅存的领导军官,还是要尽量花些时间照应标部这边。刚刚来到标部大院门口,赫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岗哨附近,仔细一看竟是张府黄管家。

    黄管家同样看到了袁肃,连忙快步迎上前来,帮袁肃牵住缰绳,笑容可掬的说道:“袁大人可算回来了,小的在想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要误事了。”

    袁肃笑着问道:“哦,黄管家,我这是要误了何事呀?”

    黄管家说道:“今rì是大夫人返回保定的rì子,我家老爷与一众亲戚已经在火车站送行了,老爷说让小的来找袁大人同去送行。”

    袁肃缓缓的点了点头,心中叹道:张举人还真是一个讲究的人,不过这不是坏事,怎么说张举人也是我当自己人来看待了。当即他立刻说道:“原来如此,时间很紧吗?若是不急,容我先进去换一身衣服,这一身汗渍就怕见不得场面。”

    黄管家呵呵的说道:“还不太急,是十点钟的车,眼下车可能还没有进站。不过有劳袁大人快些才是。”

    袁肃颔首应了一声,继而打马进到标部大院,回到宿舍之后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衣,披上林伯深送给自己的狐裘披肩,这才走了出去。重新回到大门口,与黄管家一起步行前往火车站了。

    守卫标部大门的哨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等到袁肃和黄管家离去之后,他们立刻情不自禁的议论了起来。

    “啧啧,瞧瞧,看来张举人真把咱们袁大人当自家人了。”

    “本来就是嘛,袁大人是宫保大人的侄子,张总督又是宫保大人的表弟,这么算起来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这下可好了,袁大人肯定要飞黄腾达了!”

    “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以后袁大人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也好呀。”

    “去你的,袁大人跟咱们标统大人可不是一路的人,袁大人怎么会让咱们喝汤,依我看,骨头渣滓都没有!”

    “胡说,你看郭大人、葛大人,他们之前也跟袁大人不熟,现在还不是能跟着袁大人办事。关键不是袁大人和咱们张大人是不是一路的,而是咱们愿不愿过跟袁大人一路才是。”

    谈到这里,这些哨兵一个个都陷入沉思。

第74章,张家送别

    袁肃与黄管家来到火车站,张举人与张府一众亲戚正在站台上陪着总督夫人。

    黄管家将袁肃带到张举人面前,张举人又引着袁肃来到总督夫人身边说了一会儿话。

    虽然总督夫人之前认为袁肃是袁世凯的侄子,理应应该客气一些,不过经过这段时间丧葬之礼,情绪上颇有伤感,此时此刻没有太多心思与袁肃说话。她仅仅与袁肃简单寒暄了两句话,然后便没有再多说其他。

    张举人倒是陪着袁肃聊了不少话,都是滦州最近的一些大新闻,比如谘议局的事情以及督练公所训练的事情。

    “今rì早晨进城的时候,我倒是看到你带队跑步了,不得不说,督练公所现在办的果然有模有样,气势已经起来了呀。”张举人感叹的说道。

    “表叔叔你今rì怎么早就进城了?”袁肃有些好奇的问道。督练公所的晨cāo是七点钟开始,跑到城内差不多快到八点,之后再跑回南郊,前前后后大约要两个钟点的时间。

    “是啊,大夫人有很多东西要收拾,自然要早点进城打点才是。之前听说滦州的士绅们都已经捐钱支持督练公所,可惜那会儿我正忙着家中之事,倒是未能顾及你这边。稍后回到镇上我会派人送一些物资到州府,今后督练公所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即可。”张举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侄先多谢表叔叔了,其实之前各位大人的捐赠眼下还未用完,表叔叔毋须多费神此事。军民X联防重在培养军民合作的默契以及民间的积极xìng,只要老百姓们都有这样的觉悟,不用分毫照样能够捍卫家园。”袁肃客气的说道,他并不是不想要钱要粮,但军民X联防是长久事业,自然要做到细水长流才是。

    “你这句话说的好,只要黎明百姓都有这种强烈的意识,何患大事不成?你也无须跟我客气,我知道督练公所刚刚起步,很多东西都要打点,我那份捐赠之物你下午只管点收就是。”张举人微笑着说道。

    “那小侄恭敬不如从命了。”袁肃规规矩矩的欠了欠身答谢。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火车尖锐而悠远的汽笛声。站台的所有人都纷纷动作起来,有人提行李,有人做最后的道别,有人四下乱窜走动。两个小贩在人群里面扯着嗓子叫喊,整个场面渐渐热闹混杂起来。

    张举人这边吩咐下人帮大夫人整理好行李,又招呼晚辈在左右帮忙。

    袁肃本打算跟在张举人身后送大夫人上车,不过就在这时有人在背后拽住了他的披肩。回过头来,他看见竟然是张涵玲,对方穿着一身白sè丝绸小夹袄、红sè绵长裤,裤腿扎进一双鹿皮短靴。本来张涵玲个子很高,这样一身紧短的打扮更显得身形细长,不过却更有一种前卫的古典美感。

    “刚才见了我,也不打一声招呼,现在我要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张涵玲浅笑着说道,一股文静的气质跃然纸上。

    “你也要走?”袁肃奇怪的问道。

    “是啊,”张涵玲点了点头,脸上渐渐有了伤感,“本来今年是要在伯父家里过年的,我爹和大娘都会来,不过伯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娘又说京城那便也出了大事,所以只能回保定去了。”

    “这样啊,那确实没办法。不过其实这不算坏事,现在国内处处都很乱,保定毕竟是省府,总会更安全一些。”袁肃深沉的说道。

    “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好端端的世道,突然之间竟变成这样乱……唉。”张涵玲多愁善感的叹了一口气,顿了顿之后,她忽然抬头看着袁肃,问道,“哦,对了,既然你我是亲戚了,那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二十四岁。”袁肃笑着回答道。

    “你居然才二十四岁?骗我的吧!看你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快过而立之年了呢。”张涵玲煞有其事的说道。

    “是吗?这真让我自惭形秽。”袁肃哭笑不得的说道。

    “那么,你比我大,以后我就叫你表哥哥好了。”张涵玲可爱的一笑,说道。

    “那就这样了。火车到了,我送你们上车。”

    从火车站出来时,已经过了十点钟。袁肃与张举人说了一些话,然后送张举人上马车返回安山镇,他则自顾自的返回标部大院。

    当天下午,张举人果然派人送来了一车粮食,同时还留下合计有三万元的捐赠。

    王磷同收到这笔物资之后,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袁肃,他不是笨蛋,凭袁肃与张举人的关系这件事对方肯定是知道的,自己可不敢多打任何歪主意。

    同样是在这天下午,袁肃还收到邮电局派人送来的一封电报,拆开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林伯深从上海发来的报安信。电文的落款是一月二十六rì,看来世道不太平,连通讯都延缓了这么多时rì。

    在这份电文里,袁肃知道了林伯深经过一番辗转,在一月十八rì时方才抵达上海。并且还将南京临时zhèng fǔ以及上海方面的最新消息做了描述,根据上海洋人报纸的宣传,南京方面已经打算推举袁世凯出任临时大总统,以要求交换袁世凯逼宫。

    除此之外,南方各省已经露出了军阀割据的苗头,各省的地方政权rì益扩大,军队勾结官僚拦截国家税务,而被拦截下来的国家税务除了私人挥霍之外,大部分都用以扩大军备,使得地方军权rì益增加。

    电文最后,林伯深表示修养一段时rì之后,可能会再次北上。至于北上所为何事,电文当中却没有提及。

    袁肃在晚饭的时候,将这份电文拿给了陈文年过目。

    陈文年看完这份电文,立刻皱紧了眉头,惊疑的问道:“宫保大人要当大总统?”

    袁肃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省府派来的专员也提到这件事,但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事与我叔父有关联。”

    陈文年沉默了一阵,继而若有所思的颔首说道:“这不难怪,眼下宫保大人掌握着京畿所有大权,连洋人都鼓吹唯有宫保大人才能稳定中国局势。依我看,满族人走了之后,还真的得轮到宫保大人来主持大局了。”

    袁肃心里正盘算着一件事,他之所以把这封电文拿给陈文年看,就是希望借这件事来跟陈文年谈谈自立门户的事情。他虽然知道陈文年与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但这个立场仅仅是针对张建功,而陈文年本人究竟是什么打算,自己一时半会还捉摸不透。

    不过,没等袁肃顺着话题谈下去,陈文年忽然盯着袁肃,不冷不热的问道:“梓镜,往后的rì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第75章,先有计划

    袁肃不禁奇怪起来,他不置可否的推说道:“我哪里能有什么打算?”

    陈文年忽然笑了起来,盯着袁肃说道:“你不用再隐瞒了,这几天我跟一营的人有来往,他们告诉我之前你跟赵山河说一些话。”

    袁肃原本打算找陈文年说这件事,没想到反倒让陈文年先询问自己,真可真够乌龙。他镇定自若的笑了笑,说道:“既然陈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再多隐瞒了。清廷覆灭就在眼前,咱们中国迎来了五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但是这个变局在短期之内绝不会是和平安定,林仁卿在电报里说的很清楚,各国各省拥兵自重者比比皆是,尤其是南方那些dú lì的诸省,更是隐患不止。”

    陈文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叹声说道:“这些事我也有所担心,亘古以来,每次朝代变更都会是一场大混乱的局面,今时今rì显然也是逃跑不了这个环节的。”

    袁肃继续说道:“依我看,不止南方如此,就连我们北方也会如此。乱世军权为大,有枪有炮便能称霸一方。我觉得这对我们来说同样是一次机会,滦州虽不是什么大地方,但好歹已经打下一定根基,今后总会有用武之地。”

    陈文年沉思了片刻,他其实很明白袁肃的话,所谓在滦州打下根基的并不是七十九标,而仅仅是袁肃自己罢了,如果真要留下来dú lì门户,那必然是要以袁肃马首是瞻才行。考虑到这里,他十分认真的问道:“袁梓镜,袁宫保是你叔父,既然连洋人都认为满族人之后应由袁宫保主持国家大局,你此时选择自立门户,岂不是要与你叔父对着干?”

    袁肃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要自己闯一番事业,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叔父一把。二十镇毕竟不是我叔父的嫡系部队,近畿如此敏感的地方,用不了多久迟早要调回关外。一旦二十镇回到关外,到时候究竟听命于谁尚不得而知,再者关外偏远之地,对国内大局影响微乎甚微。若我就这样跟着二十镇离开了,还谈什么国家大事?还怎么为国家稳定出一份力?”

    陈文年自然很清楚袁肃的意思,同时他也觉得袁肃这番话实在太冠冕堂皇,自己可不是三岁小孩,说的不好听一些,对方的话完全就是一种自以为是的浑话。真要保家卫国、为国家稳定做贡献,那就更不应该自立门户,这反而是一种添乱。再者,就算真心要以一己之力参与国家大局的变化,单凭现在手头上的这么力量,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话挑明,自己若站在袁肃的角度上,同样会说这样一番慷慨大义的话,这只是一种动员的手法罢了。

    默然一阵之后,他不疾不徐的问道:“我只是感到很好奇,你明明可以返回保定继续完成学堂的学业,之后便凭借你叔父的影响直接进入高层,这样反而比你自己白手起家更能实现你的理想抱负。”

    袁肃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他说道:“陈大人,一个多月之前总镇潘大人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当时你也在场,我之前的回答也是我现在的回答。或许陈大人以为我是在敷衍了事,可是请陈大人试想一下,我叔父膝下众多子女有多少人成为显赫的军政要人?”

    听到这里,陈文年不由寻思了起来,他目前仅仅只听说袁世凯长子袁克端在交通部任职,而且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职位,确实算不得什么显赫的掌权人物。他喃喃自语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袁肃正sè的说道:“我并不是想说我叔父大公无私,严令袁氏族人不得担任高官权职,而是我叔父心疼子女,一则政治这淌浑水太深,就怕有人利用这些子女浅薄无知而做出一些不利的事,二则也是不愿意让子女在这淌浑水里劳心劳力。由此可见,就算我回去之后,叔父也未必会安排像样的职位给我。与其靠他人,不如靠自己!”

    这些话当然是他胡编乱造的,袁世凯的子女要么是不成器,要么是专攻他项,并非是因为袁世凯不愿意提携。至于他自己,之前这个问题已经深刻再深刻的思索过。他相信袁世凯可以保自己衣食无忧,却绝不会彻底信任自己,而一时的衣食无忧根本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等到袁世凯去世之后,自己又能依靠谁?

    陈文年对这方面并不熟悉,一时也不确定袁肃的话有假,只是姑且相信了。

    事实上,在这段时间里他并不是什么都没考虑,甚至还下意识留意过袁肃的作为。

    岂不说袁肃的身份背景,只说对方在滦州起义之后忽然变的积极起来,开始张罗属于自己的势力,如今更是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毕竟七十九标是外人,而袁肃甚至都不算是七十九标的人,一个外人的外人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与滦州上层社会打得火热,这不得不说明一种能力。

    如今滦州众豪绅官僚基本上都向着袁肃,民兵督练公所的成立,也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势力扩张。今rì是民兵,明rì就有可能是私兵。

    不仅如此,陈文年同时还从七十九标内部的情况仔细考虑过未来的前景。

    虽说之前的一段rì子里袁肃是参谋处副官,现如今依然是二等参谋官,无论是军衔还是军职上都低于他。可一旦决定另起门户的话,自己必然要屈居于袁肃之下,这种身份的变换只怕一时不能适应。

    然而话又说回来,他若是跟着二十镇返回关外,那自己依然得屈居于张建功之下。以张建功和袁肃两个人的对比,前者贪婪狡诈、jīng于算计,后者积极向上、人脉豁达,再加上他与张建功有结怨颇深,相反袁肃又是袁世凯的侄子、张总督的表侄。

    几乎完全毋须比较也能知道谁胜谁负!

    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很简单,跟张建功不仅没有前途,出了任何闪失还得背黑锅、被算计;而跟着袁肃,虽然身份发生了变幻,可毕竟是前景斐然。

    “听你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你的心意了。不过这件事我一时还没办法做决定,毕进二十镇现在的情况谁都说不准,你的话也仅仅是猜测罢了。不管怎么样,此事得从长计议。”复杂的一阵思虑之后,陈文年最终这样说道。

    “我明白,这件事确实不急于一时。”袁肃笑着说道。

第76章,试重机枪

    在二月十rì这一天,前后花了大半个月时间之久,从天津洋商那里订购的三挺德产马克沁重机枪总算运到了滦州。随同这批重机枪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位法国的工程师,他的任务就是教会客户组装和使用重机枪。

    袁肃本不打算去接应这三挺重机枪,只是委托给王磷同和葛金章带人将重机枪送到第一营去即可,他今rì不仅已经决定到督练公所督导训练,下午还要抽空去一趟第二营找何其巩,根本没时间理会这件事。

    关于脱离二十镇的筹备,第一营和陈文年这边都已经谈过话,眼下就只差第二营了。

    不过午后刚过的时候,王磷同派人来到督练公所找到袁肃,告知袁肃那位洋工程师希望能与他见一面,为其详细介绍一下重机枪的特xìng。

    袁肃就知道洋人不会安什么好心,一万多块钱的交易,犯得着这么贴心的还派一位专门的工程师来吗?不过既然洋人如此有心的安排,他倒是也想知道洋人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在督练公所与民兵们一起吃过午饭,又向郭文远等人交代了一些话,这才动身前往州府衙门。一路上他还在心里盘算着,法国人在中国的利益基本上集中在南方,理论上来说自己以后不可能跟这些人有什么来往,这次也只不过是抱着打探洋人对滦州觊觎的心态去与对方见面罢了。

    来到州府衙门,一番通报之后,一名府衙管事的人引着袁肃来到前堂。

    前堂上,王磷同正与洋工程师以及几名华人随员喝茶,无论是洋人还是华人随员,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而且华人随员连脑袋后面的辫子都剪掉了。

    从王磷同笑容可掬、殷勤至极的态度上,袁肃不由自主想起了二十一世纪中国人对待外国人的态度。看来中国在洋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已经不是一两代人的事情了,民族xìng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看到袁肃从门外走进来,王磷同连忙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对洋工程师身旁的一名翻译说道:“请转告彭加勒先生,这位便是订购重机枪的将军,袁肃袁大人。”

    那位华人翻译立刻用法文对洋工程师说了几句话,洋工程师跟着站起身来,迎接华人的到来。王磷同向堂下走了几步,与袁肃碰了面之后,他向袁肃介绍了一下洋工程师的情况。

    “这位洋先生名叫雷恩·彭加勒,他并非是东方汇理银行的职员,而是法国领事馆在天津的技术专家,专门负责军火技术方面的工作。”

    “哦,是吗?刚才你们谈什么呢,谈得这么高兴?”袁肃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这样的,这次彭加勒先生专门来滦州一趟,一方面是为了帮忙我们尽快熟悉这批重机枪的cāo作,因为德国制造的机械比较繁复,所以cāo作起来不是那么得心应手。至于另外一方面,彭加勒先生私人希望跟我们洽谈,看看可否建立长期并且更亲密的合作关系。”王磷同忙不迭的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长期并且更亲密的合作关系?”袁肃忍不住笑着复问了一遍,他的笑容满是讥讽和不屑一顾的意味。且不说东方汇理银行的军火贵的要命,再者他现在又没有那么多钱,怎么可能跟这些人建立长期合作?

    再者,以他对跨国银行的了解,这些跨国银行最大的盈利项目并非是军火。这次一万多块钱的交易能让一个洋人看出商机,还真是一件滑稽的事情,就算是再jīng明的商人也不可能把商品卖给买不起的人。

    因此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洋人有心思来谈长期合作的事情,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看中滦州另外的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必须在当地的官府和军队的配合下才能带走。

    王磷同一时没看出袁肃的真实意图,只是呵呵笑着又应答了一遍,随后带着袁肃来到堂上,与彭加勒做了正式的介绍。

    彭加勒是典型的法国人,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瘦高的个子、高鼻梁、圆头顶,褐黄sè的头发显得有几分稀疏。他十分讲究的向袁肃鞠躬行礼,并且说了一句法国式的问候话。

    袁肃慢条斯理的向彭加勒问道:“工程师先生来中国多久了?难道还不会说汉语吗?”

    一旁的翻译把袁肃的话翻译给了彭加勒听,随后彭加勒笑着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一点点,不多,不多。”显然他所懂得一点点汉语也就仅此而已,当即又换回法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

    翻译将彭加勒的话转告给袁肃道:“彭加勒先生之前一直在印度和香港,去年才刚刚调到天津任职,他目前只懂得英文和意大利文,中国语言还在学习当中。”

    袁肃听到这里,立刻用几分生疏的英文对彭加勒说道:“是吗?原来彭加勒先生你还会英文,碰巧我也懂得一些英文。”

    彭加勒立刻扬起了眉毛,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袁肃,同时也用赞叹的语气说道:“原来袁将军你也懂得外国语言,真是太了不起了。”

    袁肃对于彭加勒的赞赏并没有在意,他直截了当的问道:“我听说彭加勒先生是来指导我们如何cāo作重机枪,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现在就去看一看这三挺重机枪?”

    彭加勒想了想之后,点头说道:“也好。”

    当即,袁肃转过身来询问王磷同,这三挺重机枪现在在哪里。王磷同说重机枪早上从火车上卸下来后,暂时存放在州府这边,并且他还说已经派人去通知第一营的赵大人,让赵大人派人过来把重机枪带回去。

    袁肃立刻吩吩咐王磷同,让其现在就把重机枪送到小坎村去,既然彭加勒要指导重机枪的使用,那就在小坎村进行实弹shè击。王磷同有几分诧异,大中午的现在就去小坎村,实在有些太麻烦了,再者彭加勒之前已经暗示出有另外的事情要商议,何不先商议完了再去试枪?不过王磷同虽然心里嘀咕着,但是他看得出来袁肃是故意如此。

    虽然王磷同不确定袁肃究竟在打着什么算盘,可眼下只能先听从袁肃的安排。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彭加勒的翻译,彭加勒听完翻译之后,脸sè微有变化,不过最终没有多说什么,立刻便安排随员去准备出行的事宜。

    一行人拖着三挺重机枪的零件出城后,半路上遇到了赵山河亲自带队进城的队伍,两路合为一处,继续向小坎村方向前进。

    赵山河与袁肃并驾齐驱,他不时的回头张望坐在马车上的彭加勒,最后忍不住带着几分疑惑的向袁肃问道:“袁大人,这洋人究竟跟着做什么,要说cāo作重机枪,咱们又不是不会?组装重机枪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犯得着如此认真吗?”

    袁肃冷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洋人自有他来的目的。”

    赵山河听完袁肃的话,感觉到对方似乎早有准备,于是便没有再多说废话。

    到达小坎村之后,众人直接来到第一营营区,虽然这年头在中国到处都有洋人的踪迹,但对于一些小村小镇的人们来说,这仍然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不仅小坎村的老百姓们纷纷跑出屋子来看洋人,进入营区之后,很多士兵也都忍不住指手画脚、低声议论。倒是彭加勒走南闯北见得多了,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眼里。

    袁肃没有急着把重机枪取出来,而是让赵山河先在小坎村附近找一处偏僻的野外。

    赵山河虽然调来一营不久,不过前段rì子搜捕劫案在逃的贼人时,还是把四周荒凉的地方转了一遍。他很快便安排好了的地方,就在一营营区北边的一处小林子前面,同时考虑到稍后肯定会实弹shè击,因此还特意派人在周围做了一番清理。

    之后,袁肃安排一队人带着重机枪部件来到小林子外围的野地,让彭加勒亲自教导赵山河等人拆装重机枪。

    不得不说,德国人制造的重机枪确实十分jīng细,整个组装系统非常复杂,就连安装重机枪的小轮子都要费不少功夫。但是袁肃很清楚,正是因为德国机械的复杂xìng,才使得他们的机械xìng能卓越、寿命持久。

    此外他也发现,这位彭加勒还真是一位机械工程的专家,不仅手法娴熟而且十分有效率,面对德国制造的复杂xìng重机枪都能得心应手的进行组装。非但如此,彭加勒一边组装一边还向赵山河等人做解说,但凡遇到非常关键的步骤时,还会反反复复多演示几次。

    因为整个解说当中还包含许多专业术语,故而彭加勒的几位华人随员全部上前来协助翻译,众人当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件事顺利的解决完毕。

    第一挺重机枪组装完毕,赵山河派了两名士兵把重机枪推到面对小树林的方向,又吩咐站在一旁的孙连仲亲自去拿重机枪子弹。只可惜从张作霖那里订购的子弹全部都是一颗颗的子弹,而重机枪却需要使用弹链供弹才能持续shè击。当孙连仲抱着一袋子子弹过来时,彭加勒立刻上前晃着手喊着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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