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狭路相逢（下）
唐天风正要动，突然停下，因为他意外发现罗方硕居然抢先一步迎向那刀光。只见小胖子手中的铁锅剑迅速发生变化，变得厚重而短，他那胖胖的体型在空中却灵活如同游鱼，眨眼滑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手中那变得如同棍棒的剑器猛向上一撩，竟恰好碰在刀锋上，那刀本来下斩，势大力沉，可被罗方硕一撩，竟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刀锋也变得凌乱，“嗤啦啦”几个裂帛声，几个无辜的死魂傀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刀光绞碎。
这一手“颠倒乾坤借力打力”当真妙到毫巅，倒把唐天风和傀儡大王看傻了。前者一直以为小胖子实力是不差，但因为性格原因不能完全发挥；后者则是才注意到有这样一个剑修，眼神开始变化，似乎觉得余秋雨后继有人了。
这一瞬间的变化当然并没有导致时间停摆，傀儡大王十指再动，使刀傀儡重新握稳手中长刀，顺势一个斜劈，死魂怨力在刀上缠绕，浮现出骷髅虚影。罗方硕虽惊不乱，手中剑器再变，变为连鞘的普通制式长剑，但当傀儡大王以为他跟燕离一样，要用“藏剑诀”来格挡时，小胖子落地以与身形不符的速度闪身来到傀儡身后，拔剑出鞘，傀儡的脑袋便已被挑飞。
这无疑是一个灵活的胖子，但也是一个马虎的胖子。他看着自己的战果兴奋地傻笑起来。
“背后。”
唐天风叹了口气，忽而一拳砸在地上，大地“咚”的震响，就在罗方硕身后突起四根石柱，如龙牙般怒穿几个傀儡的身躯。
“抓到你了！”
傀儡大王忽然发出一声娇笑，她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抬起手掌，掌心如蜘蛛吐丝般放出魂线，缠住了唐天风的脖子，唐天风立刻感觉到针刺感，又麻又痛的寒流凶横得侵入体内。
“唐师兄！”
眼看唐天风为救自己中招，罗方硕急坏了，忙冲上去要斩断魂线，不意却发现唐天风淡定自若地站起来，反手抓住魂线：“是我抓住你了。”他的另一只手晃了晃，就取出一个酒葫芦，大喝一口，然后“噗”的喷在魂线上。
半透明的韧性胜过蚕丝、强度胜过蛛丝的魂线便就着了火，烈火如火箭般疾突，刹那间点着了傀儡大王的身体。这还不止，火焰又顺着魂线，将剩余的死魂傀儡点着，眨眼间十几个傀儡就葬身在火海里。
“难怪你戒酒前他们喜欢叫你纵火犯。”傀儡大王意外地挑了挑
眉，旋即又娇笑起来，直勾勾盯着罗方硕，“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哼，我叫罗方硕。”罗方硕抬头挺胸。
“我记住你了。”傀儡大王格格直笑，笑声自然而然的娇俏可爱，充满了少女特有的美感，但她的身体正在燃烧，正在变成飞灰，二者一结合，就非常的瘆人。
唐天风以手扶额，忍不住直摇头。
“唐师兄，你怎么了？”罗方硕看到他摇头，忍不住道。他看了小胖子一眼，一面往镇子外走去，一面道：“你是不是以为她看上你了？”
罗方硕回想着傀儡大王那娇美动人的容貌，连忙掩饰道：“没，没有，怎么可能呢，她不会看上我的。”
唐天风道：“她确实看上你了。”
“真的？”罗方硕心里一动。
唐天风停下来又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白痴：“她看上了你的身体，想把魂线种进去。”
罗方硕一怔，停下来呆呆道：“被，被魂线侵入体内，那岂不就变成死魂傀儡了？”
唐天风冷冷一笑，拔步飞驰而去。
罗方硕顿觉四周围温度陡降，浑身如坠冰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再看唐天风已只剩一个背影，连忙追上去，并扯开嗓子喊道：“唐师兄等等我！”
……
玥儿睁开眼睛，迎上李邕询问的目光，道：“燕十一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李邕警觉道。
“混在星灵里面。”玥儿说着笑了起来，“迟早揪他出来。师父你猜另一伙人是谁。”
“谁？”李邕皱眉。
“奉天教徒。”玥儿道。
“奉天教徒？”李邕眉头皱得更深，“他们来做什么？”
玥儿道：“而且您知道谁跟他们一起行动么？”
“谁？”李邕道。
“剑庭弟子。”玥儿嘴角扬起，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人家还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坯子，正好抓来代替余秋雨。”
“剑庭弟子怎么会跟奉天教徒一起行动？”李邕已经站了起来，这显然是个反常的现象，事出反常必有妖。
玥儿冷笑道：“不管
他们来做什么，这一回叫他们有来无回。”
“来者不善呐。”李邕沉思着，忽然道，“玥儿，把你的手下都召回来。”
“为什么？”玥儿一怔。
“听话，都召回来，守着白阳宫，保证一只苍蝇也混不进来。”李邕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玥儿好奇道：“师父，您去哪里啊？”
“听着，为师去把白阳宫连接现世的通道破坏掉，以保证绝不会有人危害到陛下的行动。这个过程最多不会超过五个时辰，你切记不要被锁在秘境外面。”
眼看李邕已开始行动，玥儿暗自盘算了一下，发现五个时辰已完全够她抓捕新的玩具了，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已沦为傀儡大王新目标的小胖子，对此浑然不知。
由于唐天风获得神州的地形图，锁定了星灵圣地的位置，所以带着罗方硕放开了力气赶路。此后四个时辰，一番不顾消耗的狂奔，天色由暗变得更暗，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似乎看不到光明的希望。
“唐师兄，咱们还要多久才能赶，赶到白阳宫啊。”罗方硕停在一棵树下扶着直喘气。
唐天风停下来取出地图，打亮火折子查看，又抬起头环视周遭环境。他们身处的是一处深山里的碎石滩，河道里隐约可见冰冻游鱼的影子。
“越过这座山，再有十里就到了。”他确认了方位，收了地图，指了指河滩对面一株高大乔木道，“到那里歇会。”
二人过了小心河滩，靠着大树坐下，分吃了干粮。罗方硕恢复了一点体力，连忙吞下养元丹炼化。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随时保持真元的充沛是很重要的。虽然养元丹根本不够凝聚真元，但弥补消耗还是绰绰有余的。
调息完毕，罗方硕的心又提起来，他觉得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偷到极道神宫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开诚布公跟唐天风谈一谈。就算最后阻止不了，他也想把心里的担忧告知唐天风。
就在他才刚下定决心要说的时候，唐天风突然冷冷喝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谁来了？”罗方硕一怔，只见河滩里有个人影慢慢形成，娇笑声中，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倏而显现，正笑吟吟朝他看个不停。
“傀儡大王！”罗方硕一瞬间只觉毛骨悚然。
69、呼吸间踏入神圣
罗方硕本能地从地上弹起，拔剑在手，颤声道：“唐，唐师兄，现在怎么办？”
唐天风却没有看少女，他的目光从碎石滩对岸影影绰绰的林子收回来，淡淡道：“她迟早会找上来的，你早就被她盯上了。”
“唐师兄，你怎么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罗方硕哀声叫道。
唐天风没有理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淡淡道：“你故意让星灵放我们过来。”
此刻罗方硕也发现了林子里的异状，脸色进一步变化。难怪他们这一路会如此顺利，原来是傀儡大王“请君入瓮”。
“你不是嫌弃人家本体不肯出现吗？”傀儡大王眨了眨眼，媚意似浑然天成，“人家不能离开太远、太久，所以只好放你们过来了。”
唐天风道：“你不是想要个傀儡么，我把他送给你，你让我过去怎么样？”
罗方硕听到这话吓得一哆嗦，险些连剑都握不稳，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你想跟我做交易？”傀儡大王也有些意外。
“你看他这分量，总不会吃亏的。”唐天风道。
傀儡大王又对着小胖子上下打量，忽然却道：“我为何不两个都要？”
“因为你没有把握。”唐天风冷静道。
“人家还偏偏想试一下呢。”傀儡大王目露寒光，空气里涌出海量的魂线，如排山倒海般扑向二人。
少女说翻脸就翻脸，让人完全捉摸不到她的行为轨迹。唐天风的神情却没有因此而变化，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他只往地上扔了几颗种子，种子钻入冻土，即刻膨胀成参天木壁，把他与罗方硕全都笼罩在内。
魂线被阻隔在外，少女先一怔，旋即掐诀，身形如烟，一掌印在木壁上。“砰”一声响，她只觉木壁传来异常惊人的反弹之力，整个人被弹飞，飘飘落地，一张俏脸阴沉沉的：“看你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木壁里面，唐天风取出了极道神宫默默看着，忽然往罗方硕怀里一塞：“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
罗方硕只觉惊喜之余，分外的茫然。
“她一定是守卫星灵圣地的重要角色，我来拖住她，你才有机会混进去，完成我们最后的任务。”唐天风注视着他，并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为的不是我，也不是奉天教，而是千千万万个修行者，是整个阎浮世界的祸福成败。”
罗方硕不太聪明的脑子忽然灵光一闪：“唐师兄，你是不是早就拟定了这个计划？可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唐天风道。
罗方硕有些想哭：“可我，可我又笨，实力又不强，还经常迷路，我凭什么扛起这样的重担……”
“不要妄自菲薄。”唐天风安慰道，“正因为你看起来又笨、实力又不强，所以他们对你的戒心会比较小，你比我们都更有机会混进去。”
罗方硕于是更想哭了。
木壁并不是全方位防护，二人脚下的冻土突然裂开并窜出一道影子，唐天风迅速取出一张符夹在双指间，晃一晃时已注入真气，然后贴在罗方硕的身上。
“走！”
这却是一张挪移符，罗方硕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已被符箓的力量传送到了数里之外。
由冻土窜出的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傀儡大王最忠心耿耿惊魅，以它的智慧当然不明白挪移符是什么东西，当然就算它懂得，它第一时间要完成的，还是傀儡大王的命令。它从冻土里窜出，一声咆哮，已猛地撞向木壁的内层。
砰！
一如傀儡大王的所料，这木壁外部虽强悍，内部却是一击即碎。但内外照见时，却少了一个人，她狐疑地眯起眼睛：“唐天风，你在打什么算盘？”
“你不妨猜猜看，”唐天风冷笑着摆出进攻姿态，“但在此之前，你叛逃的这笔账，先跟你好好算算。”
“你错了。”傀儡大王道。
“哦？”唐天风
道。
傀儡大王娇笑道：“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奉天教徒，何来叛逃一说？”
“你真该死！”
唐天风暴怒，双掌乍然放光，他脚踩七星步，几个呼吸间已绕过魂线，一记掌刀直取少女细嫩白净的颈子，一层魂线即刻浮现，原来少女早有防备，这一掌非但没能对少女造成伤害，他的手也被魂线缠绕，他不顾魂线侵入体内而用力拽住，人已凌空翻起，宛然倒蛛从梁上垂下，悬空固定，另一手由掌变拳。
“龙吟七破，山河转！”
气劲刹那间“轰轰”爆炸，隐隐见一个黑白灰三色太极图在拳下扩展，在极尽凝缩的劲力的“嗡鸣”声中，这一拳竟产生了重力的效果，如同山河颠倒，身处在拳劲笼罩范围最核心的少女，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哼！”
少女闷哼一声，美眸爆出冷光，莲足往地上一跺，冻土表层皆成齑粉，一个幽幽的黑洞从脚下生成，其中有黑色死光交织，迅速形成图案，赫然是一个邪恶的骷髅头。
由此魂力大增，于是魂力与拳劲，骷髅图与太极图，皆相碰撞，以双方交锋处为界点，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断层，余波更往四面八方冲锋不止。
两个影子从爆炸的烟雾中激射出来，各自在冻土上犁出一道浅沟后方才站定，嘴角皆有血迹，一个全身劲气仍然缭绕不止，一个周身是极尽伸张的魂线，如无数的触手爪牙，虽然短暂分开，但下一波更激烈的对决已是一触即发。
而双方皆未发觉，一个影子竟就躲在附近。这河滩两边是不很高的山崖，山崖上也有树，就在山崖上的一株垂杨后，躲着一个曾经的太子殿下。曾经的太子殿下在遭受了那等屈辱之后，无疑满心都在思考着报复。他幻想着二人两败俱伤，他就可以趁机抓走傀儡大王逼问《易天神死经》的秘诀。
在太子殿下看来，傀儡大王只不过好运得到了《易天神死经》，如果他也有机会修炼，亦能创下这等骄人的成就。何况傀儡大王又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在他看来，报复傀儡大王的方法，莫过于将她完全征服。
本来太子殿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冥冥之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他。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声音的所在——先前在木壁里消失的小胖子。或者说，小胖子身上的东西。那个声音不断地在问他：想要变强吗？
放在以前，如果有人这样问他：你想要变强吗？他会嗤之以鼻，甚至把人找出来羞辱一番，如果还有兴致，甚至会亲自动手把对方胖揍一顿。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沦落至此，沦落到了泥潭里，甚至在泥潭生存的权利都没有，他只能作为人族的叛徒，在傀儡大王的庇护下才能生存下去。
为什么？
墙倒众人推，龙皇圣朝覆灭，多少记恨圣朝、记恨他的人，都在等着看他倒霉。失去了龙皇太子这一身份，他已完全没有办法自保，如果被这些人找到，他的下场可想而知的凄惨。
现在，有一个这样的声音在诱惑着他，你说他能不心动吗？傀儡大王与唐天风的对决结果，他渐渐没有了兴趣，他已渐渐被那个声音吸引，并踏上了追寻的道路。
罗方硕被传送到数里外，整个人还处于懵懂状态，片刻功夫才厘清当下的境况。“我处心积虑想要偷它，但唐天风自己给我了，这岂非就是天意？我现在只要把它带走，不就可以避免很多可能发生的恶果了？这岂非就是我的初衷？”
“可是唐师兄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我，我如果做出那种事，我还是个人吗？”
小胖子左右摇摆着，但最终他还是决定贯彻始终。如果害怕辜负别人而违背初衷，那不会有所得，而且会变得非常糟糕。他往战斗波动的方向看去，默默道：“唐师兄对不起，这件东西我一定要带回剑庭，让班固大师鉴定过了，确定它没有问题，我才能继续完成使命。”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开始往回走。然而他还没意识到这里是天之原，并不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已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当然认得出拦住他的人是姬无虞，他很疑惑这个曾经的龙皇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
么要拦住他的去路。
“原来是太子殿下。殿下为何拦我？”他拱手说。
“把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姬无虞也认出了罗方朔，忍不住狞笑起来。在他看来，小胖子只不过是个向散修求饶的三界笑柄，自己根本用不着怕他。
“在下身上的什么东西呢？”罗方朔认真地问。
“所有，一件不留，不然就把命留在这里。”姬无虞肆无忌惮地叫嚣着。
罗方硕道：“在下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你，只留一件，殿下以为成不成？”
“一件也不行。”姬无虞阴冷冷道。
罗方硕摇了摇头，缓缓拔出铁锅剑，严肃的表情搭配形状如锅的剑器，实在让人捧腹。姬无虞大笑道：“你敢反抗，只会加速你的死亡。”他话音未落，眼前却突然失去了小胖子的身影，心下一惊时，一阵剧痛突然传入脑海，他不由自主地往前摔了个狗啃泥，只觉左后腰被钝器击中，半身的骨架都快要散掉。
“你……”如果不是关键时刻调整了一下姿势，这会门牙都磕没了。他又惊又怒又怨，惊小胖子的实力竟然远远超过他，怒他小小一个藏剑峰弟子竟敢反抗，怨世道不公，竟让他这种天潢贵胄受这份苦楚。跟着就是羞怒，他猛地爬起来冲过去，却再次被小胖子一锤子砸飞，再摔在地上时，已只剩了呕血的力气。
罗方硕奇怪地看着这个人，道：“殿下既然不是我的对手，为何不放弃呢？”
“放弃？我还有什么资格放弃……”
姬无虞失神地看着茫茫夜空，耳畔又传来了那个声音：想变强吗？此次近在咫尺，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淡漠，就好像天道俯瞰万物生灭，就算是对着他说话，也仿佛在昭告天下。
“想变强吗？那还用问？还用说？”姬无虞惨笑起来。
“想变强吗？”那声音还是淡漠地问。
“想。”姬无虞在失去意识之前喃喃应了一句。
罗方硕以为他疯了，转身就要离开，胸口突然一热，那极道神宫竟是自己飞了出去，化作一道神光射向姬无虞。
“糟了！”罗方硕本能觉得不妙，连忙冲上去要抢回来，却被姬无虞身上骤然爆发出来的神光给弹飞出去，他摔飞到数十丈外，摔得屁股生疼，却连爬起来都忘了，呆滞地看着眼前一幕。
姬无虞身上的气息从洞观上境节节攀升，到他站起来时，洞观境的壁垒已经松动，仿佛能听到一个无形的破碎声，他全身的真气已在瞬间凝结成了真元。
罗方硕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修行者从洞观踏入陆地真仙，不需要洞天福地的辅助，也不需要丹药，似乎也没有运转相应的法门，就好像他的修为早已是陆地真仙，只不过被封印了而已。然后，他敏锐发现姬无虞的体表萦绕着一层黑暗，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凝视着它时，就好像凝视着深渊，凝视着它时，就好像一下子被无数的眼睛盯住，他感到害怕、恐惧。
但他无疑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怀疑，他的判断，他的敏感是对的，这不知是什么的存在，在他打算将其送回仙界时，极尽阻挠之能事，难怪姬无虞方才疯疯癫癫，定是受其诱使。
“杀了他！”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坚定的杀人之念，铁锅剑已变形，他已使出毕生绝技，一手怒龙穿心剑，宛然风驰电掣，只见得虚空划过一道灰色闪电。
“你想死吗。”
姬无虞突然开口，只轻轻地伸手，空气突兀变得黏稠，存在感由稀薄一下子强烈。灰色闪电距姬无虞半尺时，“哚”一声，如同刺在一面墙上，竟丝毫不能进了。
接下来，罗方硕强忍的惊惧，终于爬到了脸上，因为眼前的亡国太子的修为仍然在节节拔升，眨眼已是陆地真仙的巅峰，脚下涌开气域，气域开始影响现世，竟是在呼吸之间晋升为神境，这还仍然不止，大量的真元开始蒸腾，开始转化，又是呼吸之间，竟已化作元神。
就在几个呼吸之前，姬无虞还是洞观上境，此刻却已是神圣领域的强者。
70、灵魂的灯塔
剑州，天柱山金顶。
这个曾经弟子们修炼的场所已经大变样，通往各处秘境的通道都被拆除，只为了腾出地方布置神火炮大阵。
当各大派的人跟随着凤九来到金顶，看到九百多门小房子一样的犹如一座座冰冷雕塑般的神火炮，森严地屹立在眼前之时，几乎每个人都忘记了呼吸。它们的造型是如此的狰狞，却又精致得不像实物，与其说是杀伐利器，倒不如说是艺术品。
最终还是林语堂首先色变：“神火炮！”
他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天工坊出产的大杀器，一直以来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直到魔族进攻龙首山，道庭在存亡攸关之际，不管不顾地祭出了这杀器，第一炮灭了血衣楼，此后更是威猛绝伦，魔君闻人未央，那个威慑三界一千多年的伟岸男人，竟是命丧当场。
可以说一出世就惊艳了所有人。
现在，这杀伐利器就摆在眼前，然而昨日才刚参加过葬礼的少数人都很诧异，因为他们很清楚在昨天之前，剑庭还没有这东西。而剑庭突然展示出来的用意，也十分的耐人寻味。
林语堂第一反应是要质问剑庭为何“趁火打劫”，但考虑到自己寄人篱下，他转了转眼珠子，用着比较委婉的口吻道：“这不是我道庭镇山之宝么，凤掌教为了我居然如此煞费苦心，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想定下神火炮的归属，众人不禁纷纷侧目，佩服他的胆大包天。
凤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此物非本座找来。”
“哦？”林语堂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豁出去了，不怕死地继续道，“那究竟是谁如此高义，还请凤掌教务必告知，我一定要代表道庭好好谢谢他。”
“林掌教不用念想了。”凤九毫不客气道，“此物是燕盟与人交易得来，且燕盟自己提供了大阵图纸，跟九大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再理会林语堂，而是转向众人道，“本座今日请诸位掌教到此，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商谈返攻星灵的计划。”
“返攻星灵？我不同意！”林语堂一下子跳了起来，心说你强抢神火炮就算了，这好不容易才从星灵手中活下来，又要去招惹他们，嫌命太长么？
凤九没有理会，
自顾自地说下去：“神火炮原有一千多门，魔族进攻时，在炼狱大阵之下损毁了不少，所以如今只剩九百六十七。但这并不妨碍大阵的构建，甚至可以说绰绰有余，有此杀器，星灵又有何惧？”
“无量寿尊。”道真禅师双手合十口宣梵号，“敢问凤掌教为何如此执着于征伐星灵？”
“我来说明吧。”
燕离站了出来，朝四面拱了拱手，“方今时局，阎浮之动荡，数十亿生灵之祸，皆起于我一念之间，赎罪的话，我已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不如不说！”林语堂恨恨道。
燕离没有理他，继续道：“我虽未杀白芙玄，但她的确因我而死。”
“你想说什么？”林语堂冷冷道。
燕离道：“战后我重伤，濒临死亡，被星灵王囚于圣地冰棺，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她自称是龙神图。”
“龙神图？”众人惊诧莫名，莲花座代掌教萧玉馨疑惑道，“星界破碎，封印灰飞烟灭，龙神图按理说已毁灭了才对。”
燕离道：“她治好了我身上的伤，并告诉我，如果她能得到龙神戒，我们就还有最后的机会可以重新封印星灵。”
“重新封印星灵？”
这话连苏北客都微微动容，毕竟事关一个修行体系的衰亡与否。
燕离趁着众人心神震荡之际，道：“星灵如今偃旗息鼓，但人族和修行者的命运还是很难预料。如果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诸位可能心安？”
“自然是不能的。”流木冰见目光一闪，“可燕兄应该知道，就算神火炮也不能完全弥补双方的差距；而且失败的后果……”
林语堂立刻大声道：“女战神说得对，如果失败了，必然迎来星灵猛烈的报复，谁来抵挡？你吗？还有神火炮是道庭的，你就是个小偷，强盗！”
燕离缓缓地看过去，就算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带着真君的压迫感。林语堂只觉浑身发凉，那种全身被剑气笼罩的感觉，就好像把他剥光了丢在冰窟里，他忽然意识到燕离的修为已经是神圣领域最顶峰，三界罕见的显圣真君。如果真的惹怒了对方，豁出去给他一剑，恐怕没有人会替他出头。
九适时道：“诸位，其实神火炮也是昨晚才出现的，而在此之前，我已经决定答应燕师弟，带领剑庭去拼一拼最后的希望。现如今有了神火炮，本座与剑庭就更没有理由退缩了。言至于此，诸位若有要退出的，可以自行离去，绝不阻拦。”
众人面面相觑，场内十分安静。
“打。”苏北客忽然吐出一个字，然后身化剑光而去。虽然他的踪影全无，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必然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战场上。
当世最强神剑仙的表态，着实鼓舞了不少人。百里晴空第二个站出来道：“星灵毁我家园，杀我门人，此仇非报不可，我加入！”
接下来，各派纷纷表态，实际上他们也根本没有更好的选择。相比起离开天柱山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倒不如寄希望于神火炮真能带来奇迹。
最让人意外的是，林语堂只犹豫了片刻，便毅然决定投入这场反击战中。大的行动方向商定，接下来自然是细节了。如何反击，兵力如何分配，何时发射神火炮，谁负责发射等等，这些问题都需要一一讨论。
燕离没有跟众人去，而是叫住了道真禅师：“禅师留步。”
道真禅师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燕真君不嫌弃的话，请到老衲陋室详谈。”
“请。”
“请。”
到得竹林禅房中，二人分坐，道真禅师亲手煮茶，这个过程二人都没有说话，等茶煮好，燕离品了一口之后，道真禅师才笑着道：“小友昨夜就想来了吧。”
“是这样。”燕离不禁赞叹道，“大梵的‘心血来潮’好生厉害。昨夜我确实就已急不可耐，但考虑到禅师元气大伤需要休息，未敢搅扰。”
“小友请说吧。”道真禅师道。
“是这样，昨夜我去探望采薇，无意中遁入她的真名，却不见其人。”燕离充满困惑道，“晚辈能感觉到她的存在，能感觉到她的磅礴的生命活力，可是她却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敢问禅师可有办法将她带回来？”
道真禅师闭目，双手呈莲印，于天门汇集，交持，跟着发生涟涟宝光，须臾功夫，他有些疲乏地睁开眼睛：“她与你运命交汇，虽融于黑暗，却将成为你灵魂的灯塔。”
71、大衍周天挪移剑阵
“敢问禅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燕离非但没有释怀，反而更加疑惑了。
道真禅师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处，轻轻地推开窗门，外面是一大片竹林，凉风轻送，清幽恬静，盎然绿意扑面而来。几片竹叶打着旋飘落，像竹蜻蜓。他想到这一派祥和之景即将毁于战争，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小友，人与星灵之争，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燕离默然。
道真禅师道：“黑暗既是秩序，又可以毁灭；既属中立，又近似邪恶。小友的命运之线，乃老衲看过的最为混乱而不确定的，也许你肩负使命，也许你不过误打误撞闯入这大劫来，不管怎样……”他回身注视燕离，眼睛里充满了慈悲和怜悯，“凡事只要遵照你的内心，你的意愿，即众生意愿，你的愿望，即众生的愿望。”
“我的意愿……我的愿望？”
燕离喃喃重复，旋即苦笑起来：“禅师说得太深奥了，恕晚辈实在愚钝。”
道真禅师走了回来，重新盘腿而坐，只是笑着说：“小友的问题，老衲无法解答，但有一件事老衲是清楚的。”
“什么事？”燕离道。
“这就是顾掌教的意愿。”道真禅师道。
燕离一手捧着茶盏，一手轻轻摩挲着茶盖，一面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静默许久，他叹气道：“禅师看来有所顾虑。”
“既如此，第二个疑问，您从老魔手中救下我时，曾说过关于‘五蕴’的事情。”他有些迟疑，因为道真禅师看起来状态已不太好，但他还是决定问下去，“您说秘密就藏在过去的五个纪元里，这是什么意思？”
道真禅师想了想，道：“世人皆谓老衲能够预见未来，其实是错的。”
“错的？”燕离道。
道真禅师喝了口茶，眼罩里的伤似乎又复发了，眼角微微地抽搐着，但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所谓预见未来，是‘心血来潮’时，犹如神来之笔般将过往的重要片段截取出来，综合分析，做出对未来的一种推测。这个过程并不由老衲控制。”
燕离听懂了，点头道：“窃以为未来之不可控，正表现在无法准确预知，否则即是可控。”
“正是如此。”道真禅师笑着道，“所以老衲无法回答小友的问题，秘密藏在过往的纪元里，即是老衲推测出来的接近真相的答案。”
“晚辈明白了。出征在即，不敢再叨扰，禅师休息吧，晚辈告辞。”
“小友自便。”
夜晚，燕离正盘膝调息，大战之前把状态调理至巅峰，是修行者的必备素养。敲门声突然响起，燕离睁开眼睛，他知道时候到了。
李香君推门走进来，她的眼神里带着犹豫和彷徨。燕离起身整了整衣衫，然后迎上去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便往外走。
“公子，剑庭决定将所有成败赌在决战，所以要发动‘大衍周天挪移剑阵’。”李香君跟了上去。
“那是何物？”燕离来到外头，随手召出离歌，揽着李香君往天剑大殿飞去。他疑惑地看向李香君，身为剑庭弟子，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剑阵，听名字应该跟移动有关。
李香君道：“那是剑庭七脉的祖师共同布置的，以天柱山为阵眼，其余六峰为辅，据说此奇阵一开，可以瞬间将天柱山挪移至三界任何地方。”
“瞬间？”燕离闻言将剑光定在半空，站在飞剑上诧异地回头看身后美人，以为她得了失心疯在胡言乱语，但见她表情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忍不住道，“天柱山如此庞大，瞬间移动它，需要的能量连寰宇神仙也难以负载，除非割裂洞天以供。大师兄真的这样决定了？”
李香君道：“凤掌教的意思是，要么不动，要么就必须雷霆一击，务必在星灵布置防线之前连夜击溃他们。具体的，公子可到天剑广场了解情况。”
燕离感觉肩上又沉重了几分，默默地重新催动飞剑。李香君从身后抱住他，将脸庞贴在他的背上，“公子，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大师兄的考量是对的。”燕离道。
“可是……”李香君感觉到手背覆上来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掌。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燕离轻声说。
二人来到天剑广场，凤九点头招呼，然后对燕离道：“为兄的决定，师弟已听大总管说过了吧。”
燕离道：“此阵果真如此神奇？”
凤九道：“此乃本门六位祖师共同研制，举当世巨匠之力，本来只可在生死存亡之际动用，如今却是顾不得许多了。”他笑着拍了拍燕离的肩膀，“你就等着看吧，这是只有咱们剑庭才拥有的奇迹。”
少顷，广场的人渐渐多起来，将要出战的各门各派各个势力的弟子和军队，前往各处要隘集合。不多时，几道剑光从各地飞射而来，落在凤九面前，却是夜青岚等七脉首座，这一回连苏小容也在。
苏小容看了燕离一眼，点了点头，这是燕离回剑庭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她更清瘦了些，但精神还不错。她第一个汇报道：“禀掌教，六峰人员全部撤回，大部分重要物资也已经转移。”
曹子君道：“禀掌教，大部分非参战人员都转移到了秘境，还有一部分不愿参战的势力，已经离开天柱山，他们答应照拂另一部分的凡人，暂时安置在天河城。”
陆无章道：“禀掌教，各派参战弟子和军队已集结完毕。”
夜青岚最后开口，道：“禀掌教，大衍周天挪移剑阵已做好启动的准备，由班固大师主持的神火炮大阵，已进入随时待命的状态。”
凤九立刻收获了一大批敬畏的目光，因为现在只要这个男人一声令下，九百多门神火炮就会一起发射。
“诸位师叔辛苦了。”凤九点了点头，就算是以他的心性，也有些难以自持的激动。他环视众人一眼，缓缓地抬起手来：“诸位，成败在此一举。”
广场爆发山呼：“惟凤掌教马首是瞻！”
凤九望向燕离：“师弟，这场成败皆系于你身，我们只能为你打开通道，重新封印星灵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燕离深吸了口气，然后道：“纵万死，不敢辞。”
凤九当下举臂高呼：“出发！”
72、夜的专场
白阳宫秘境上空，死侍与海云神母并肩而立，二人的目光似乎都洞穿了无尽虚空，死侍直接开口道：“神母，开始吧。”
“莫要催我。”
海云神母虽如此说，却缓缓升到高空，身上绽出神光，犹如一朵雍容的牡丹盛开，美艳无方。她的神情似笑非笑，玉手往外一拂，虚空顿时倾出巨量海水，大鱼鲲鹏于其中遨游。随其游动，海水更向四面八方铺盖，范围越来越广，越来越广，至数百里方止。于是以白阳宫秘境为核心，出现了一个遮盖方圆百里的海蓝色的罩子。
“神禁之术！”死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似乎闪动了一下，“就算是在当年，也并没有多少机会看到。”
所谓的“神禁之术”，跟阵法、法门不同，是远古大神天生的本命神通，不但可以传承给血脉后裔，更拥有莫测的威能。
海云神母并非巨匠，更与人族修行者相去甚远，她只不过随手一挥，就布下堪比护山大阵般的禁制，就是此“神禁之术”的神奇之处，连死侍都忍不住惊叹起来。
海云神母回到死侍身旁，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星灵真是一个神奇的种族。”
“哟嚯嚯嚯——”死侍笑了起来，“神母话里有话。”
“像阁下这样背离星辰的星灵，居然还能受到重用。”海云神母淡淡说，“适才我见你们的王，对你也分外倚重。”
死侍道：“也许是因为在下对本族与吾王一片赤诚。”
海云神母却忽然冷下脸来，毫不客气地道：“也许是因为你们的王根本无所谓效忠的人是谁，也许你们星灵根本毫无荣耀可言。”
“神母慎言。”死侍眼眶里的灵魂之火竖成针状。“若有不满，不妨直言。”
海云神母冷冷道：“哼，你这样背离星辰的星灵也罢了，谁让星灵一族已开始衰朽；但那几个人类又是怎么回事？还让他们守在这要隘之地。”
死侍道：“星灵当然也有朋友，星灵的朋友未必需要是星灵，就好像神母也并非星灵一族。”
海云神母道：“那个可笑的人类老头，稍有风吹草动，即要关闭秘
境，难道星灵一族已经连迎接挑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也许是因为李邕大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死侍淡淡说道。
“哦？”海云神母道。
二人神色皆一动，往秘境入口望去。只见从成千上万的星灵之中走出一个异常醒目的男子来。之所以说他异常醒目，是因为他的头发是紫色的，而且他长了一张丝毫不逊色于女子的绝世面容，但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性别，这是一种毫无来由的感觉。他的背后的黑色长刀仿佛已融入黑夜，又仿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不同寻常的危险？”
紫发黑刀的男子不顾身后一个满面焦急的星灵的劝阻，举步跨入了白阳宫。白阳宫底下就是星灵圣地，回到此地的星灵皆已收到在外驻守的命令，于是他的行动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当男子跨入白阳宫的那一刹那，妖异的轻笑声就弥漫开来，这笑声如同无处不在，即使堵住耳朵，仿佛也会从心底响起来，仿佛在笑声响起的那一刻起，此地就已被其统治。一种无法用言语注解的气域，从男子的身上膨胀开来。
死侍与海云神母皆放出气域，三者交锋的一刹那，死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然后才恢复平静；海云神母则似乎有所疑惑，旋即慢慢释然，美眸里亦闪烁异色。
“燕十一。”海云神母忽然道。
死侍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认识他？”
海云神母道：“我苏醒之前，依稀记得他是一个难缠的对手，不过，区区一个人族罢了。”
“真是不美。”燕十一来到广场中央站定，轻笑着抬头看空中的二人，“是你们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们打下来？”
“哟嚯嚯嚯——”
死侍也笑了起来，“你不是星灵。”
“显然不是。”燕十一道。
死侍道：“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据我的俘虏说，这里就是你们星灵的圣地。”燕十一笑着说。
死侍道：“既然知道是我们星灵的圣地，为何还敢闯
进来？”
“为何不敢？”燕十一道。
“你就不怕死？”死侍道。
“你怕不怕？”燕十一道。
死侍缓缓握住了腰间刀柄：“人类，我只问你一次，你来此作甚？”
“来寻找一个答案。”燕十一道。
“一个什么答案？”死侍道。
“不知道。”燕十一道。
“不知道？”死侍道。
燕十一低低地发出笑声，也握住了背后的紫夜刀，“也许杀了你们就知道了。”
“杀我们？”海云神母像听到天方夜谭般满面荒谬，“就凭你？”
“真是不幸。”燕十一的笑声愈发妖异，“女人，我已饶了你三次性命，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事不过三？”
话音方落，紫夜刀已然出鞘，夜空中陡然划过一道深亮的紫色刀光，迅若极光雷火。
面对海族的圣者和星灵一族除星灵王外的最强者，燕十一悍然拔刀，竟无丝毫顾虑，这等气魄着实让人跌破眼球，把秘境缝隙之中正在忙活的李邕看得目瞪口呆，外面长吉和韩寿更是瞠目结舌。
“呜——”
漫天水幕之中，大鱼鲲鹏突然一声鸣叫，从水中冲出来一个甩尾，即有万顷海水压下，淹没了刀光，并继续向下毁灭。
燕十一笑着闪身避过，来到高空。
海云神母满面冰霜，一字一字地道：“死侍，你不要出手，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死侍按刀的骨手动了动，缓缓地收了回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海云神母缔结神通的时候，三个超级强者皆有所感，齐齐地往百里外的远空看过去。本来冰云萦绕，就算他们的神识再强大，也根本无法看清百里外的情形，但海云神母的“神禁之术”却驱散了冰云，使得神识得以穿行。
三个超级强者同一时间感应到强烈的虚空波动，跟着就看到虚空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一座接天连地的巨峰就从虚空裂缝中缓缓漂浮而出。
73、非战之罪
“给我跪下！”
当姬无虞用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说出这话时，他身上虽然没有散发出历代先祖的皇族王气，但他心底的酸楚和狂喜，这两种极端不同而又融合得恰到好处的情绪的爆发，使得他的面皮像波浪般不住地抖动起来，激动与兴奋并存，注入到了血液之中，几乎让他迷失其中。
罗方硕双唇紧抿，别说对方表现出来的诡异，单是强大的灵压，已使他的双膝发软，但他只是双唇紧抿，这个曾经人见人欺的小胖子，这个喜欢围围裙在灶前鼓弄菜品的厨艺达人，在今日此时表现出了剑修的傲骨。
“你休想！”
姬无虞极为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确定眼前的小胖子不是在说胡话，他冷冷道：“你感受不到本太子的实力？”
“神圣领域。”罗方硕咬牙说。
“总算你还知道这个境界，”姬无虞道，“那你就应该知道，本太子如今已踏入神圣领域，而你只不过堪堪踏入陆地真仙，你认为你的真元能强得过本太子的元神？”
“是的，元神！”他忽然兴奋地补充了一句，“本太子现在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你，就像这样。”他说着果然伸出一根手指，他说了是一根手指就是一根，绝不肯再多一根。他的手指划过虚空，自然而然划出一道小小的痕迹，这小小的痕迹被注入元神，瞬间就膨胀数十倍，瞬间就如同柱子般砸在罗方硕身上。
罗方硕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藏剑诀也来不及施展就已被击中，他只觉身体像被猛犸象撞上，骨头一下子断了不知多少根，他一摔在地上，就只剩呕血的力气，似乎再也难以爬起来了。
“你看，本太子绝无虚言。”姬无虞眼看方才还如同剑仙一样将他欺压的小胖子，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被他击败，愉悦感也攀到了新高度。他张开双手，感觉到汹涌的元神之力破体而出，不禁得意地仰天狂笑起来。
姬无虞的笑声忽然戛然而止，神色呆滞地看着本该已失去行动能力的小胖子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小胖子不止爬了起来，他还取出
了剑，取出了他的铁锅剑，他吃力地举起剑，“你被邪魔附体了。”
“所以呢？”姬无虞冷冷地问。
“那个邪魔，不知为什么，长得跟燕师弟一模一样。”罗方硕道。
“然后呢？”姬无虞冷冷地问。
“我担心他对燕师弟不利。”罗方硕道。
“哦？”姬无虞道。
“所以我要杀死他。”罗方硕道。
“你可以来试试。”姬无虞道。
罗方硕道：“我是个剑修，我不会剑诀以外的驱魔手段，所以要杀他，我非杀你不可。”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姬无虞道。
罗方硕动了，原地只留下烟尘，他的铁锅剑却在虚空划出一道并不快却厚重的弧光，铁锅猛地砸在姬无虞的头上，却被一道无形的空气所阻，那道空气如同波纹般泛动，却丝毫没有被破开的迹象。
姬无虞笑了起来，忽然闪电般拍出一掌，存在之力在瞬息间由虚无变得强烈。几乎在笑声出现的同时，罗方硕的胸口就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剧痛使他整个人弓成虾米状，他这一次飞出去，摔得更为严重，连剑都没握住而掉在一旁。
“杀我？”
姬无虞嘴角咧开一抹残忍，手掌朝上一托，空气被推动，形成肉眼可见的漩涡，跟着有电流交织，电流又摩擦出火焰，电火光转之中，又似乎疯狂凝缩，最终被挤压得薄薄一面，他正要用这一招杀掉小胖子，突然似有所感，扭头一望远空。
裂缝出现，惊动无数星陨兽。
罗方硕勉强扭头，又惊又诧地脱口道：“天柱山！”
姬无虞眉头一皱，旋即残忍一笑：“剑庭竟敢攻上门来，看来离灭门也不远了。小子，你先去死吧，我会把你的同门一个一个送下去跟你汇合。”说毕甩出手中的电火旋光刃。
罗方硕勉力侧身躲避，那旋光刃落在他脑门后，大地立即裂
开，他吃力地爬起来继续躲避，因为旋光刃的破坏力太强，裂缝不断加深，如果不逃，就会掉到裂缝里被活埋。
“挣扎是毫无意义的。”姬无虞目中寒光一闪，他没想到自己已经突破神圣领域，杀一个陆地真仙却数次失手，脸面有些挂不住。他一闪身，在罗方硕反应过来之前，已掐了他的脖子提起来，讥笑着看他，“现在你还有什么招式不妨都使出来。”他虽然这样说，但其实手部已在用力，他已决心直接掐断罗方硕的脖子。
罗方硕的眼睛暴突出来，但他目中一瞬间也掠过寒芒，突然已抬手做挥剑的动作。在他周身大穴都被元神之力钳制之下，他本来连一丝力气也不该有的，至少姬无虞是这样认为。
这一剑令得姬无虞脑中警兆大生，但实在太近了，他根本也来不及反应。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下子明白，小胖子先后受了他两击而不死，不是因为其肉身有多么能扛，而是暗暗施展了“藏剑诀”分担伤害，并以濒死的状态暗藏致命一击。元神之力虽可钳制住修行者的周身大穴，但却无法控制剑池里的外力。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剑从下往上撩，剑光之凌厉，根本与小胖子的剑路大相径庭。
姬无虞茫然得不知所措，他其实就是个暴发户，空有一身的修为却不知道如何施展，如果是那种一步一步修炼上去的神圣领域，现在至少有数百种方法可以应对。正在他以为自己才刚得到希望就又要陷入绝望时，意想中的剧痛却没有发生。
这一剑被卡住了，这一剑的锋芒，全由他身边突然浮现出来的透明晶石壁消受了。
这一剑没能建功，罗方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对方的神境自主显现，他在心里哀叹一声，力气全都衰竭，双目逐渐失去神采。
“神境……”
姬无虞喃喃说着，逐渐笑起来，然后狂笑，他险些忘了自己是有神境的。
“小子，天要亡你。”他狂笑着就要掐断小胖子的脖子，突听一个厉喝由远及近，背部几乎同时受到重击。
74、奉天教徒的秘密
地上有个影子，唐天风一看见影子，心里立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和恶心，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他大口喘息着，在这个时候，在与傀儡大王交手十来个回合后，在随时可能分出胜负的当头，他却大口喘息着，暴露他的气力衰竭的同时，也从侧面反应傀儡大王的棘手。
突然，影子消失了，毫无预兆的化为乌有，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唐天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忽觉脚下冻土一松，脚踝双双陷下去，他几乎想也未想，猛力一扭上身，双足齐根扭断，他的身形如圆锥般滴溜溜冲天而起，断足处飞速重生，旧力未尽，已恢复如初，遂一调头，如倒蛛俯冲而下，双拳连打。
“砰砰——”
数十道肉眼可见的拳劲砸得地面开裂，那影子从地底跳出来，却是一个人形状的影子怪，其身颀长，体态完整，如有丰满血肉，面有月勾般的笑脸，冲着唐天风发着诡异的笑容。
唐天风一看到影子怪立身而起，忍不住的头皮发麻，感觉倾尽三江五湖也难以洗刷那沉重到无以复加的邪恶感。
“妖孽！”
他怒斥一声，却没有失去冷静。先借了气劲冲击的余力往高空倒掠，如大鹰般在空中悬浮，跟着双手呈剑指状，晃一晃，即各夹一张符，再一晃已燃烧起来，这符纸燃烧出来的并不是灰烬，而是一种金色的粉末，最后在眼睛处抹过。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但影子怪也已扑上来。他这一手乃道庭的不传之秘，唤作《通天灵视》，施展时需辅以强大的神识，如果神识太弱，他此刻看到的影子怪，就会成为他心中最恐惧之物，也就是说，反噬的代价是产生无法抵御的幻觉。他早在十年前就已完全掌握此术，此时使来，立刻将影子怪通体看了个清楚明白。
唐天风终于知道傀儡大王为什么能够杀死奉天教徒了，原因就出在这影子怪身上。这影子怪竟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魂线组成的，换句话说，它跟由“神死经”创造出来的死魂傀儡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无孔不入的魂线，凝聚成影子怪后，产生了质的变化，一旦被它摸着碰着，魂力立刻就会渗入灵魂，将之缠绕，直接毁灭掉奉天教徒的核心，使其失去复活的机会。
奉天教徒不死之身的秘密就在于改造了星灵一族的“不死符箓”，将其变成星核，然后与灵魂进行捆绑。直接针对灵魂的影子怪与直接伤及灵魂的九霄雷音都是奉天教徒的克星。
唐天风想到方才影子怪缠住他的脚踝，如果不是凭着对危险的敏锐直觉，现在可能已经死在傀儡大王手中了。思及此，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说时迟那时快，唐天风一眼看出影子怪的根底，哪还敢让其靠近。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星核一转，就从虚空攫取了大量能量。这就是星核的第二妙用，也是奉天教徒能够不断再生的核心秘密。
“龙吟七破，登楼！”
唐天风怒喝一声，体表缠绕上一层真罡，用来阻隔影子怪的触碰，同时双拳变掌，“砰砰”的击打在影子怪的胸口，将其击飞到安全距离之外。他的身形自由翻飞落地，双足拉开架势，双掌交错间，瞬间已击出数十掌。
但见掌劲层层递进，犹如阶梯般一层更比一层浑厚，一层更比一层醒目，最终一齐打在影子怪身上，只听“咣”一声响，影子怪在空中四分五裂，其中一道碎片化为傀儡大王，冷笑着落在地上，她正要说话，突然似有所感，忍不住向东方天望去。
她竟敢在这样紧张的激战时刻分神，那只因为唐天风的目
光也被吸引过去。然后，他们也看到了天柱山从虚空裂缝中缓缓漂浮出来的情景，震撼之余，当然各有心思。
傀儡大王像是想到了什么而变了脸色，甚至一变再变，掐指一算，时辰已差不多了，当即冷冷一笑：“唐天风，今日算你命大，姑奶奶还有要事在身，可不陪你玩了。”说毕身子“嘭”一声化作四散的魂力。
唐天风眉头一皱，这遁法无章可循，他追踪不到傀儡大王真身，只得放弃。他然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当然是带走极道神宫的小胖子，当即顺着小胖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谁知追了不到十里，刚好撞上小胖子生死仅在一息之间，喝止的同时，已猛冲上去一掌印在姬无虞的背后。
姬无虞的背后悄然浮上一层晶壁，但唐天风的掌上功夫何等老辣，这一掌差点把神境给打灭，毕竟姬无虞根本还不知道如何驾驭自己的神境，如果不是神境自动护主，他现在都已经死在罗方硕手上了。
于是这一掌直接把姬无虞打飞出去。姬无虞虽然摔得很难看，但身上没有什么伤，他爬起来恶狠狠地看偷袭自己的人，但看到是唐天风，忍不住一怔：“是你！傀儡大王呢？”
“哼。”唐天风根本不屑跟他说话。
“唐师兄，快，杀了他……极道神宫是邪物，不知道怎么拔高了他的修为……”罗方硕挣扎着站起来，想要给唐天风传递自己的想法。
其实用不着小胖子说，唐天风自己已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首先是极道神宫不知为何跑到了姬无虞的身上，其次是姬无虞的修为居然踏入了神圣领域。在他的记忆中，姬无虞还只不过是个洞观境的小修行者，短短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就突破神圣领域？他慢慢相信了罗方朔的话，目光逐渐冰冷，因为他立刻想到了黑袍人。
“受死。”
眼看唐天风厉喝着扑过来，根本连招呼都不打，姬无虞脸色一变，大声道：“如果不是剑庭也来了，今日本太子定教你们魂归西天！”撂下一句狠话，在本能中纵身而起，立刻有一道神光裹着他冲天飞去。
“怎么回事到底？”唐天风阴沉着脸，把罗方硕扶起来喂了丹药。
75、众生将为我加冕
姬无虞仓皇逃了一段路，又按下云光，一面惊喜于自己腾云驾雾的本事，一面却对自己产生了怨念。按说好不容易得了这样天大的机缘，才几个呼吸就踏入了神圣领域；可是不但奈何不了奉天教徒，还没能杀掉修行界公认的废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很快想到这二人皆是九大弟子，尤其是唐天风，更是道庭北斗第四宫的首席，于是又释然了。然而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无可厚非的自我调节、自我释然的想法时，忽听一人说道：
“人类真会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谁？”
姬无虞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的毛骨悚然。这个声音寻常的不能再寻常，顶多就是较为的淡漠，让人察觉不到情绪的波动而已；可却给他一种致命的恐惧感。他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面对无尽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他慌忙四下查看，最终发现，声音的来源竟是脑海里。
“你是……”他到底不是个傻子，立刻想起先前就在脑子里响起过的神秘人的声音，“让，让前辈失望了……”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先前神秘人在他脑海里说话，他只觉得冥冥渺渺不可捉摸，而如今却如同在耳畔低语，犹如从他灵魂发出来的共鸣，这让他如何不感到恐惧？
“接下来的路，你走不了，让我来吧。”那声音仍然淡漠。
姬无虞非但不是个傻子，他还是个特别聪明的人。他立刻从这句话里嗅到了强烈的危机感，惊恐一瞬间达到顶点，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他竟然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就好像一个完全臣服于主人的奴隶。
“大人，前辈，饶命，饶了我吧，不要夺我的舍，不要啊……”
“这由不得你。”
那声音说罢，姬无虞的身体立刻被黑色影手缠绕，精纯的黑暗的元力蒸腾起来，冲得姬无虞的发髻松散开来，他的神情逐渐变化，惊恐如同皱纸被慢慢抚平，他的眼睛也慢慢变化，变得古井无波，看似冲淡平和，其实毫无温度。
种种迹象都表明神秘人已接管了这具身体。
秘人抬头看天空，他的眼睛似与那无尽的夜空融为一体，许久许久，才从他口中发出一声似叹息又不是的吐气声，然后喃喃低语道：“世界已然苏醒，星辰即将陨落，众生将为我加冕。”
接着，他没有辨认方向，便朝着星灵圣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
汉斯作为十二星环之一，加上又是死侍一族，其实力在星灵一族名列前茅。他先后参与了白帝城之战与剑庭之战，都在战中担任重要的指挥官，并且战功彪炳，所以马关山死后，他顺理成章升为了全军仅次于六大部落首领的副统帅。
此次星灵大部队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回到星灵圣地。
天柱山的出现实在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原以为那些修行者就算没被打怕，也应该知道星灵的尊严不可冒犯。他实在想不通，双方巨大的实力差距摆在眼前，这些修行者为何还要冒此风险？
当然，海族的圣神一个护罩把天柱山挡在外头，他感觉到有些遗憾，不然正好让这些修行者再领教一下他的厉害。而且此次他作为全军最高统帅，不用再听从人类的命令，让他感到稍许的兴奋。
“汉斯，那些修行者停在外面没有动，死侍大人有传达什么命令吗？”
星灵幻塔里，一个年长的星灵把远处探子的视野尽收眼底，然后对长案另一边的汉斯说道。
汉斯也在通过星灵特有的神念查看着情况，一面用星灵语应道：“死侍大人的意思是全力阻挡修行者的进攻，尤其要留意其中一个叫燕离的，他身上带有‘龙神戒’，若是让其与潜藏在圣地的龙神图汇合，很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枝节，所以务必不能让他通过。”
长桌另一头，是负责警戒圣地周围的指挥官，他的神念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汉斯，一个人类自称傀儡大王的手下，想要进入圣地，被我们拦下来了。”
“人类？”汉斯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悦，从人类统帅那里，他学到了杀伐果断，当即道，“把人押过来，通知傀儡大王自己来领。”
“汉斯，圣地快要封闭了，”负责
警戒的指挥官道，“里面跑进去了一个可称得上强者的修行者，正跟海族的圣神斗得很激烈。他们说没有发现傀儡大王的下落。”
“先把那个人类押过来。”汉斯道。
不多时，几个星灵带着一个人族走进指挥塔。空旷的大殿，立时异象消止，这也是汉斯跟马关山学的，一点信息都不透露给敌军，是为将者最基本的素养。他审视着那个人族：“就是他么？”
“是他。”警戒官道。
汉斯眉头皱了起来，这也是跟马关山学的，代表着强烈的不满。他并不知道自己不自觉地做出这样一副表情，是因为这个人族给予了他强烈的危机感，他按捺住不安道：“听说你自称傀儡大王的手下？”
来人道：“如果你指的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你是对的。”正是夺舍了姬无虞的神秘人。
“你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汉斯立刻警觉起来，并在意念中通知同族。
“我不是。”神秘人道。
“那你是谁？修行者？”汉斯已暗暗召唤了本命符。
“有人叫我玄玄子。”神秘人淡漠地说着，突然一挥手，才刚涌进大殿的星灵就汽化成雾，遂化作点点的星芒射入他体内。
这无疑是汉斯从未见过的情景，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一种莫名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数层恐惧一齐的涌上他的脑海，爬上了他的面孔。
“你……”他到底还记得自己是星灵统帅，几乎是同时已伸手推出去，巨量的本命符如同蝗虫般冲过去。但神秘人只是一个闪身，已来到汉斯的背后，他就好像幽灵一样视那些本命符如无物，然后轻轻挥出一拳，拳头碰在汉斯的背后，这位新任星灵统帅，十二星环大长老之一，星灵族里有数的强者，就这样化作漫天的星芒，犹若细弱的光蝶般，点滴不剩地没入了汉斯体内。
当更多的星灵跑进来时，指挥塔已空无一物。
ps：好家伙，剧情终于捋顺了。前两天还感冒整个人好难受，答应我，千万不要感冒。
76、趁夜起行（上）
时光往回稍稍推移。
伴随着凤九一声令下，天剑广场霎时间动了起来，负责剑阵的各部长老纷纷就位，燕离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剑阵的阵眼，因为天柱山上各处冲天而起、直指穹苍的光柱实在太过耀眼，根本无法忽略。
“这就是我们剑庭祖师的心血——大衍周天剑阵。此阵共分一百零八个阵眼，你看那些亮的，就是各个阵眼的位置，每个阵眼里都有一名长老负责主持，还有二十名弟子辅佐。”
凤九看了燕离一眼，笑着解释道，“每个阵眼都经过高明的风水术士堪舆，围绕天柱山山势精心布置，位置非常隐蔽，就算是我，如果没有指引，也很难找到他们。他们与主阵紧密相连，彼此间不但可以随时通话，还可以看到对方的视野，算是咱们剑庭一个秘密的组织。”
燕离忍不住道：“那主阵位于何处？”
凤九笑着点了点下颔，抬足轻踩。
燕离愕然道：“在天剑广场下面？”
凤九笑了笑，拍了拍燕离的肩膀：“燕师弟，剑阵变幻形态需要时间蓄能，大战在即，为兄去打坐恢复恢复精力。”
燕离忙行剑礼送别。这时般若浮屠向他走过来，他似有所感应，嘴角微微地挂着一丝苦笑，微微欠身：“先生。”
他以及连海长今等人都已习惯了称呼般若浮屠为先生，不管修为身份地位怎么样改变，曾受般若浮屠教导的事实不会改变。
般若浮屠轻声开口：“燕公子，燕真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燕离笑道：“先生还是叫我燕离吧，亲切一点。”遂打了个“请”的手势。他知道般若浮屠的心眼与肉眼无异。
般若浮屠也不客气，一摆手即出现一座泛着淡淡神光的莲台，请了燕离站上去，莲台载着二人穿过广场，来到后山一座山亭。
燕离虽是剑庭的门人，却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这山亭不小，有三层楼那么高，并有一匾，曰观云亭。里面的空间宽敞，茶具桌椅尽有，都十分雅致。就在亭子后方，是一片云山雾海，想必便是匾上名字的由来。
二人分坐，都没有说话，般若浮屠煮茶，燕离则看着云海出神。
过了片刻，燕离突然回过神来，苦笑道：“先生既是师长，也是客人，该学生来煮。”
“你这样客气，太不像你。”般若浮屠浅笑说。
燕离有些心虚，又移目云海。
般若浮屠把煮好的茶推到燕离面前，然后叹了口气。
“先生缘何叹气？”燕离不得不硬着头皮问。
“怎么，我煮的茶入不了真君的口？”般若浮屠却有些尖锐道。
“自然不是。”燕离端起茶来吹了吹，然后浅嘬一口，“先生煮的茶，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我根本没有放茶叶，是指寡淡无味的风味么？”般若浮屠道。
燕离一怔，才发现茶盖下只是热腾腾的开水，白花花的一片清白，于是沉默下来。
般若浮屠突然展颜一笑：“看到燕公子有这样的变化，浮屠感到甚是欣慰。”
燕离只能苦笑以对。
般若浮屠忽又淡淡道：“马关山之死，燕公子怎么看？”
燕离又一怔，以为她要问别的，没想到话题却突然转到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人身上。他仔细想了想，道：“算求仁得仁吧。”
般若浮屠道：“其实浮屠很佩服他，为了效忠之人，可以与天下人为敌，甚至欺骗对自己有恩的师娘也在所不惜。而且，到最后他并没有真的要致天下人于死地，因为他已跟星灵约定，东西到手后便会撤兵。”
燕离沉默。他已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果然，般若浮屠话锋一转，“燕公子又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燕离道。
般若浮屠道：“关于纸鸢。”
“她是星灵。”燕离的目中隐露痛苦。
般若浮屠道：“那又怎么样？马关山并没有因为她是星灵就忘记曾经的恩义。”
“先生到底想说什么？”燕离的脸色沉了下去。
般若浮屠道：“听说此次反击战是燕公子一力主张。”
“是我。”燕离直言不讳道。
“为什么？”般若浮屠的神情有些奇怪，似悲凉，似凄哀，似怜悯，“以纸鸢的性格，如果星灵被重新封印，让她的子民继续忍受那非人的折磨，她会有多么痛苦，你知道吗？”
燕离的脸色霎时间已变得铁一样青，他的浑身颤抖着，紧闭双目调整呼吸，用尽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说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般若浮屠冷冷道。
“我知道。”燕离睁开眼睛，露出浓浓的哀伤，“我一路艰难地走过来。我和所有的朋友道别。我本想自己去做个了断。我似乎充满斗志，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绝望正日夜腐蚀我。”
“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般若浮屠冷冷道。
燕离道：“那只因为我意识到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禅师用他毕生的修行成全我的突破，阎浮亿万无辜之人，皆因我而死，还有朋友的信任，兄长的关爱，部下们的拥戴，后辈子侄的期待，师门的厚意……我的身上承载了太多太多，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只有继续走下去一途，不管我有多么不忍伤害纸鸢，我都必须全力以赴去做这件事。”
般若浮屠笑了起来，犹如春暖花开，先前尖锐逼问的气势荡然无存。她点了点螓：“看来燕兄已经做好了准备。”
燕离深吸了口气，只觉原本不太清晰的思绪如拨云见日般明朗，他也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先生让我重新面对自己，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念。”
般若浮屠敛去笑容，正色道：“但请燕兄务必答应浮屠一件事。”
“先生请说。”燕离道。
般若浮屠道：“假如我们成功了，请燕兄务必找到妥善解决的办法。我相信人族与星灵必然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她的无神的双睛突然间似有神光绽放，竟仿佛炯炯地注视着燕离。
燕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毫不闪避地迎视道：“就算先生不说，我也已经做好了为此事穷尽毕生精力的准备。”
“浮屠相信燕兄。”般若浮屠的双眸神彩尽去，面带欣然之色，“我们该回去了。”
正此时，天柱山突然摇晃起来，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飞上高空，只见那冲天的光柱顶出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光圈，笼罩整个天柱山。以天柱山为中心漂浮的六座剑峰，逐渐失去了洞天福地的彩光，并迅速下坠，“轰隆隆”的砸在地面上。
般若浮屠忍不住叹道：“看来天柱山无法承载它们一起挪移。”
燕离回忆初入剑庭时，各峰的精彩，黯然道：“七脉同气连枝，六座剑峰经营那么多年，此次可算全毁了。”
“我们回去吧。”般若浮屠道。
燕离点头，遂召出飞剑，载着二人飞回到天剑广场。凤九与各大派的掌教皆在场，神情都很严肃。二人对视点头，各回自己门派的队列。
77、趁夜起行（下）
震动逐渐变得强烈，一百零八道光柱顶出来的光圈，也越来越厚，就好像蛋壳般把整个天柱山包裹在里头。
众人都忍不住的提心吊胆，担心天柱山内部会不会撑不住而炸裂开来，毕竟剑阵除了问世时用过一次挪移，此后可完全没有实际演练过。现在他们开始对自己脑子发热有些后悔了，剑庭这群耍剑的都是一根筋，可能根本就没有想过剑阵失灵这个可能性。而且就在他们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应承得太快，根本把神火炮能不能发射这个问题给忘在脑后了。万一神火炮失灵了怎么办？万一神火炮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大怎么办？这群耍剑的很够自信，居然不试射一番。
各派掌教、长老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懊悔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天柱山发出“咚隆”一声又噪又闷的巨响，整个山体猛烈一晃之后，居然开始缓缓朝前移动。正在众人心想以这样的速度前往星灵圣地需要几年时，天柱山开始缓缓加速，并且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蓦的一声尖锐的刺响，只见蛋壳般的光圈前头变形成圆锥状，在猛烈的加速下突然刺入了虚空，强大的力量直接撕开一道虚空裂缝。虚空裂缝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当它重新弥合之时，天柱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死侍，你不要出手，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海云神母无疑已被激怒，就算是星灵王，对她都要客客气气，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小人类，居然敢以如此轻蔑的口气对她说话，她的怒火从眼眶里射出，如实质般的灼人。她已扑出去，携风裹雾，残影飘忽，但那一掌之力何止万钧。
在这一刹那，犹如天地大势皆由她调动，修为弱一些，还未受这一掌，已先要被那灵压给震成重伤。但燕十一的修为无疑不弱，他敢一个人走进星灵圣地，难道真的只是找一个死后连棺材都不需要的地方自寻死路？他不管来做什么，都不可能是来送死的。
刀，黑色的长刀，泛着紫色光芒的
刀锋已迎去。手腕一抖时，已不知挥出多少次。密密麻麻的刀光如一道道紫色的残月，包围住他的无形的“网”就粉碎开来。但是刀光在海云神母那看似轻倩婉柔的手掌轻轻碰触下，即如泡沫般破碎。
海云神母这一掌终究还是落空了。就在最后一刻，燕十一身形滴溜溜的在空中旋转，竟在避无可避的境地下躲过，他低声笑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紫夜，葬花吟！”
紫色刀光交织着，勾画出一个法阵的图形，但是突然“砰”的一声破碎，海云神母从漫天的刀光中阴沉着脸冲出来，低叱一声，手掌一个下压，原本遨游在“神禁之域”中的大鱼发出一声鸣叫俯冲而下。
大鱼的速度并不算太快，但它所携裹的万顷水之元气，却使得燕十一避无可避，刀光才起时，他已被大鱼撞飞，笔直地射向狼神塔，“轰隆”一声爆响，那屹立了不知多少年的胡族圣塔，那通往星灵圣地的地道迷宫，统统破碎开来，秘境一端便露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坑洞里星灵圣地那一根一根的通天石柱隐约可见。
死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激烈地跳动着，但他又不好责问海云神母，何况海云神母这时候已从那坑洞扑下去，显然并不想给燕十一喘息的机会。
李邕从地面浮出，升到死侍身旁，看着那大洞，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死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还在跳动，但已逐渐平缓下来，只听他那只剩白骨的嘴上下启合，便发出了声音：“先生认得这个人？”
“我认得。”李邕语气有些复杂。不等死侍继续发问，就接着道，“他叫燕十一，土生土长的神州人，是燕离的大哥，也是燕子坞的大先生。他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没有任何师承，却能凭借自创的《紫夜神诀》，超越了所有同辈修行者。”
“竟有这等人？”死侍表现得很诧异。他不像别的星灵，他早就从黑暗中苏醒，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以神念附在人族修行者的宝器上，跟随着宝器的主人混在人类世界里，所以他很清楚一个没
有师门传承的散人的修行之路有多么艰难。
李邕道：“这个人身上有太多未解之谜，但那些都是次要的。”
“那主要的是什么？”死侍道。
李邕道：“他的信念，他的性格，以及他那对世界独一无二的理解和看法。”
死侍沉默片刻，道：“如果我不是曾经在你们人类世界里生活过，确实很难理解你说的话。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种人数千年也难得一见，称为阎浮世界最为璀璨的新星也不为过。而这数千年来，你们人族能达到如此地步的，应该只有寥寥几个。”
“准确地说，是四个半。”李邕道。
“为什么是四个半？”死侍道。
“白空雪白芙玄姐妹算两个，她们分别在各自的领域达到了巅峰。”李邕道。
死侍道：“另外两个半呢？”
李邕道：“一个是当世最强神剑仙。”
“苏北客。”死侍道。
“我相信你能胜他，但你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李邕道。
死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没有说话，因为知道李邕还有下文。李邕接着道：“一个是闻人未央，如果他没有死在神火炮下，白帝城不可能那么轻易被你们攻下。”
死侍顿时有些疑惑起来：“难道被你如此认可的燕十一，只能算半个？”
李邕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残酷：“一个天才在造就历史性的传奇之前陨落，不就只能算半个？”
死侍看着他的笑容，明白这个笑容背后的含义。突然，一人一星灵双双回头，神禁之域外，虚空裂缝出现，天柱山缓缓浮现，李邕的笑容僵住，死侍眼眶中的灵魂之火跳动得更加激烈。
“请先生守住这里。”死侍道。
李邕面色难看，却郑重道：“我绝不让任何人干扰到陛下。”
78、五蕴造神
白阳宫秘境的入口快要完全弥合时，李邕终于看到了自己归来的徒弟，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板起脸训斥道：“你怎么回事，都跟你说了不要擅离职守，若是被关在外面，为师也救不了你。”
“师父！”傀儡大王此番出去可谓半点收获也没有，正觉气恼，还被教训，忍不住跺起脚来撒娇，“人家都赶回来了，还说人家。亏我还担心师父有没有事呢，哼！”
李邕心一软，摆手道：“好了好了，把你那些傀儡都安排安排，虽然我把入口关闭了，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办法混进来。”
玥儿这才笑起来，把傀儡分散在白阳宫周围埋伏好，这时其中有一个特立独行的傀儡，行动非常的古怪，竟不听从命令，径自往狼神塔那个大坑洞走去。
“你给我站住！”玥儿大声喝道，但觉此傀儡跟她竟没有神念上的联系，那人站住转过身来，一看到其面容，她才发现居然是姬无虞。她感觉到有些奇怪，因为姬无虞跟在她身边有些日子了，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这个人除了顶了张姬无虞的脸，其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相像，根本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李邕也发现了是姬无虞，只觉此人身上好像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但只以为他心怀怨恨，所以态度上发生了改变，加上修行者大军就在外面，也就没有多想，摆手道：“你来得正好，去里面看看燕十一死了没有，回来告诉我。”
姬无虞没有点头，也没有答应，只是转身继续走。玥儿感觉到有些奇怪，还想留住再问，却被李邕叫去商量防守的事宜，也就作罢。附身姬无虞的神秘人，就这样闲庭信步般地走入了星灵圣地。
神秘人跳下来，看着无边无际的石柱群，扫了几眼，然后纵身一跃，竟从石柱群的缝隙跃落。谁知道这石柱底下是什么，他对此竟毫不迟疑，这一降就是半刻钟。石柱群的地底，只有一片黑暗，但这片黑暗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似乎涵盖整个地底空间的法阵悄然浮现，随银色的光华闪动，显现出深奥的符文和纹路，并照出神秘人淡漠的脸庞和毫无情绪起伏的眼睛。
然后，法阵就浮现出一
个人，一个女人。她看着神秘人，表情写满了震惊，显然她能通过现象看本质，已看到了姬无虞灵魂深处的面孔。她迟疑了许久，才终于躬身行礼：“师尊。”
“嗯。”神秘人道。
神秘人自称玄玄子，而传承了他的衣钵的弟子只有两个，一个是白空雪，一个是白芙玄。显然这个女人不可能是白空雪，如果燕离发现白芙玄不但没有死，还变成了龙神图的器灵，不知会有多么震惊。
但绝比不上白芙玄此刻的感受。
“弟子让您失望了。”白芙玄黯然说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很快振作精神道，“师尊放心，弟子一定尽快封印星灵，让阎浮世界恢复原有的秩序。”
“不用了。”玄玄子道。
“为何不用？”白芙玄吃惊道。
玄玄子沉默片刻，道：“你以为守护阎浮，是我的愿望？”
“不是吗？”白芙玄更显吃惊。
玄玄子道：“你为何有这种想法？”
白芙玄忍不住迟疑起来，不太确定地说：“您当初封印星灵，创造全新的修行体系，让万物生灵得以对抗天灾而生存下来。弟子一直以继承师尊的遗愿为荣，从来未敢懈怠。”
玄玄子却漠然道：“你以为你在守护阎浮，但是你根本不知道阎浮真正的危机是什么。”
“是什么？”白芙玄道。
玄玄子道：“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我花费了一万多年的时间来布置，现在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离开去哪里？怎么离开？一万多年布置了什么？这些疑问白芙玄都没有问，她长久以来坚持的信念已经崩塌，她这么多年付出的守护竟然只是一厢情愿。她现在已经快要昏厥过去，不想也不愿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但她毕竟是道祖，是修行界第一个道统的创始者，她并不是凭着玄玄子的教导，才成为今天的道门祖师，玄玄子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启发者，一个修行的引路人。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么些年做的事情，全都是出于自己的
意志，意识到自己从来也没有为别人而活，那崩塌的信念便又重新凝聚，她不再感觉到灰心绝望，她犹如获得了新生。
白芙玄无疑已冷静了下来，神色坚定而且执着，抱拳道：“不管怎么样，师尊，重新封印星灵势在必行。”
玄玄子漠然道：“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说这种话的。”
白芙玄的心一沉。
玄玄子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起伏，接着道：“我已说过，现在是最后的时刻。”
“弟子不明白。”白芙玄只得道。
玄玄子道：“星灵王正在制造迁跃之门，试图迁跃星灵一族的母界，她无疑已锁定了另一个世界的坐标，星灵一族的母界承载了阎浮世界七成的力量，如果被转移，阎浮将元气大伤。”
白芙玄道：“阎浮元气大伤会怎么样？”
玄玄子道：“阴阳颠倒，五行破碎，她将再也无法维持自身的存在，世界将陷入混沌之中，然后被‘世界之主’吞噬殆尽。”
白芙玄目露惊异之色：“弟子要怎么做？”
玄玄子漠然道：“你可曾听过‘五蕴造神’？”
“弟子不曾听过。”白芙玄摇头。
玄玄子道：“这万年来，世界先后历经五次大劫，它们造就了五种界果，我已融合前四种，此为最后一劫。”
“融合五种会怎么样？”白芙玄道。
玄玄子看了她一眼，语气头一次有了少许的起伏：“我将掌握法则，回收星灵一族的力量。”
白芙玄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白：“师尊所谓的界果，又是何物？”
“真名一等。”玄玄子冷漠的声音回响在这地底。
白芙玄一瞬间感觉到通体冰寒，不等她有所反应，玄玄子取出了一件东西抛给了她，“我知道你已引了一等剑主来此跟你汇合，在此之前，你先用此物开启星灵母界。”
白芙玄定睛一看，赫然是她自己炼制的道庭的至宝——极道神宫。
79、晚星着火，静待长夜
星灵军阵无疑已乱了，指挥塔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过来，圣地也无声无息，甚至已经跟现世隔绝，如同两个天地。阵前当然也有指挥官，而且也是十二星环级别的星灵，他们一面派手下去指挥塔查看情况，一面安抚躁动的星陨兽，不让其冲出神禁之域。
星灵们当然知道他们的王此刻正为了解救无数同族于苦海，处于最关键的时刻，无论这些人族突然出现为的是什么，都必须阻挡住他们的脚步。取得此共识，军阵就稳定下来，在神禁之域里以逸待劳，确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个时候，天柱山刚刚稳住，竟也无声无息，从上面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蓦的，那如蛋壳般的光圈层层消散，却另有一道光乍亮，跟着才听到“咚——”的响，不知多少声叠加，震得天地都仿佛晃动起来。
“嗷——”数以千万计的星陨兽开始发出不安的咆哮，这些内核是星灵却缺少智识的怪物，对危险的直觉更加敏锐。
黑夜中激射出刺目光亮，几道甚至几十道陨星共同交织着，以迅雷之速穿梭在深沉的夜空，仿佛穿越过了无尽的空间，由彼岸的另一头抵达这一头，它们风尘仆仆，又如同疾风骤雨半刻不停歇，最终绽放了。
八瓣的花火，十六瓣的花火，无数的花火……“隆隆”声响中，被星灵一族抱以极大期许的神禁之域裂开一个口子，然后乒乒乓乓一顿乱碎，看来就好像喷发的火山口，又仿佛城堡守卫，在悲壮的誓死抵抗之中一个个化为灰烬，被黑夜给吞没。
神禁之域一个照面就被摧毁，着实震住了星灵，阵中久久没有声音，然后才突然涨潮般哗然四起。他们不明白，修行者掌握如此利器，或者手段，为何之前没有拿来亮相。
“星辰为证，以我之血浇筑这抵御黑暗的坚壁；以我之魂护我同族的性命；以我之命为吾王守望，直至长夜终结。”
一个沉沉的声音，在上空缓缓响起，是用星灵语说的。众星灵抬头一看，是首领无具，嘈杂顿止，每个星灵都注视着无具，并跟随他开口喊道：
“我将不违誓言，我将与星辰同耀。”
“我将成为利剑，我将视死如归。”
“星灵王的守护者，将帮助她完成夙愿，为受难的同族展望辰光。”
“我希望黑暗过后的天空是海蓝色的。”
“我希望与同族歌唱。”
“我希望生命的永恒，但不惧怕它的短暂。”
“我希望……”
没有人动，没有人打断这样美而壮烈的场景，即使是敌对，即使深恨他们突然出现搅乱了阎浮世界，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群星灵比他们更有资格做阎浮的主人，他们天生就如同星辰一样闪耀而且纯粹。
直到余音落地，天柱山上才有人跃落下来。十个百个，千个万个，甚至十万，此战有进无退，根本不容得留力。
双方皆阵列完毕，气氛肃杀而凝滞，如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苏北客于阵中站定，抬头直视无具，
下一刻即化剑光，向无具激射过去。剑光划破夜空的声响，就如同号角声，双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杀——”
如潮的喊杀声迸发。
“轰隆隆！”
神火炮全力开火，仿佛要为了人族轰开一个崭新的明天。离恨天秘境就借着神火炮轰出来的道路，悄悄地躲避过所有拦截，来到了白阳宫秘境入口处。
但此时白阳宫已经完全弥合，入口与现世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空隙可循。
离恨天广场，燕盟的精锐高手面面相觑，都意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此次负责协助燕离的人其实不算多，魏然率领的长州军和李阔夫率领的炎煌军团都留给了凤九，毕竟凤九他们的任务是拖着星灵大军无暇支援，人手自然越多越好。
但很显然，这并不能太过长久，双方的实力差并没有因为神火炮而完全弥补，不死不灭的星灵以及数也数不清的星陨兽终究还是占着绝对上风。
“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燕离面沉似水，环看着众人。
尉迟真金摇头道：“老夫对修行之事所知甚少。”
顾清幽和连海青衫也摇着头，毕竟秘境这种东西太过罕有，算上龙神图制造出来的神州和位于神州的白阳宫以外，也只不过才两三个。
燕离最后看向李香君，他看出李香君有些犹豫，但没有催促。过了半晌，李香君幽幽叹了口气，道：“公子，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使两个秘境同化。”
“同化？”
李香君道：“我在张逸枫留下来的修行手札里看到过，他说秘境可以入侵秘境，但规模较小的秘境，会被规模较大的秘境吸收同化。”
离恨天显然不能跟白阳宫相比，燕离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就是说，如果要进行下一步，必须牺牲离恨天。
燕离心里也很清楚李香君的想法，离恨天不知帮燕子坞躲过了多少次劫难，更是他们战败后的唯一退路。他轻轻地按着李香君娇弱的双肩，低头注视着她道：“没有回头的路了。”
李香君黯然地低下头，她今日穿着件轻飘飘的，苹果绿的丝袍，这丝袍又柔软又顺滑，就好像她的三千青丝，紧致而贴身地贴合在她又苗条、又丰满的玉躯上。她无论是脸还是身段，无疑都是一顶一的美人。美人颦眉时，都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怜惜。
也许她这样的小女人想要的很简单，只不过跟深爱的人长相厮守，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去哪里，天堂抑或地狱。可为什么像她这样又美丽又温柔又体贴的女人，总是无法得偿所愿呢？也许正因为她要的太少，太简单，所以她没有为之豁出全部的精神和野望，去不择手段得到。她总是想要成全爱人，有多少人知道她在背后默默的付出呢？
几乎没有。
李香君忽然嫣然一笑：“奴婢从未让公子失望过。”这是向来如此的。
离恨天浮出现世。
两个秘境的碰撞，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手段
或者秘法，更没有咒语，它们就好像两个太阳，总有一个的光亮要被另一个压下去，所以离恨天很轻易就侵入了白阳宫。
白阳宫里静谧但森严。众人小心前进，只觉每一步都踩在杀机上。从阶上向下，阶下是一个连接着正殿广场的平台，两边是万丈深渊，就在众人走上平台时，铺天盖地的神光从四面八方涌现，显现出来的是刀枪剑戟各种兵器类的绝技。
燕离跺一跺脚，平台周围轰然隆起剑山，由元神之力铸造的剑山，与实物几乎没有两样。步入真君后，他对剑境的控制就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那些神光绝技打在剑山上，就好像给它挠痒痒一样没有区别。
当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出现这种结果。
“没想到我们的燕小朋友已是真君境界，都出来吧。”
李邕从平台对岸显现，玥儿在另一个角落，死魂傀儡从四面八方的藏身地跳出来，把众人团团围住。
“你们谁也别想过去，谁也别想破坏主人的大计！”玥儿脸色铁青，大声叫道。
“小丫头，终于让老夫找到你了。”尉迟真金排众而出，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围的傀儡，带着一丝喟叹。“老夫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有些人天生就是恶，是永远都无法向善的。”
玥儿娇笑起来：“老东西，算你说对了。”
“诸位，等会这丫头就交给老夫来对付吧。”尉迟真金向众人拱了拱手，叹着道，“也是时候跟她做个了断了。”
李邕眼珠子微转，白化病使他的面孔泛着一层冷光：“燕离，上次看到你，你才不过是陆地真仙的顶峰，没想到你这样快就已踏入显圣真君。”
面对故人，燕离总想要留两分情面，何况对方效忠的是姬纸鸢。他叹了口气：“李邕李大人，我实在不想杀你，除非你逼我出手。”
李邕冷笑道：“本座用不着逼你，你已经出不了手。”
“哦？”燕离道。
李邕淡淡道：“因为燕十一在我们手上。”
众人脸色立即大变。顾清幽冷冷道：“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俘虏他？”
李邕冷笑不止，道：“他先你们一步来闯，遭到了我方最强的两位高手的围攻，如今不是被捕就是被杀，难道还有什么意外不成？”
众人心里皆一震，没想到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却已先一步来为他们开路，这世上除了燕离还有谁能让他冒此风险？
“十一！”燕离胸中激荡着，双拳紧握。
尉迟真金道：“那最强的两位高手是？”
李邕道：“死侍你们认识的，还有一位就是海云神母。”
燕离一听，激荡的心情瞬时冷却，像冰一样直冒冷气。一个是星灵族最强的首领，一个是不知轮回了多少世代的远古神族，燕十一还只不过是显圣真君，还未能突破寰宇，在这样的两个高手围攻下，还能幸免吗？
80、强者之所以为强者
燕离当然不会停下脚步，燕十一不在这里他要进去，燕十一在这里，他更要进去，所以他已经开始向里面走。
李邕的神情逐渐凝重，他已知道凭他们是挡不下显圣真君的，尤其这个真君还是个剑修，修的还是举世闻名的《太白剑经》。但他没有退缩，他这一生浮华并未虚度，早已在交托忠诚之时，获得了永久的寄托。他不惧怕死亡，所以他立刻已用了他最强的招式，向燕离扑了过去。
什么话都已不必说，只有厮杀而已。
“我来。”
燕朝阳嘶哑的嗓音响起，其他人立刻住了手。仿佛是一个轮回的终点，又仿佛是为了那场未完的决斗。龙魂枪与银蛇剑撞在了一起，气动云霄。
“杀光他们！”傀儡大王厉声大叫，她的双手如穿花的蝴蝶，刹那间已有无数的魂线埋入虚空，但这些魂线突然不知怎么的一根根从虚空中浮现，就好像失去了弹性的蛛丝，软软地从另一头垂下来，无精打采地收缩着。
燕离已走过去，他身边的人已拦下了所有的傀儡，他再没有任何阻碍，从那个大坑洞里一跃而下。
傀儡大王不是不想阻止，而是阻止不了。她忽然发现这个混蛋男人身边又多了很多人，很多连她都觉得棘手的人。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又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为什么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人肯豁出性命去帮他。
她当然想不通，因为燕离从来没有要求过别人为他拼命，这些人也正是为了自己在拼命。她眼睁睁看着燕离从她旁边走过去，只因为她的魂线突然都失灵了，她本来很有信心，别管燕离是真君还是寰宇，只要魂线一注入他体内，其生死也就不由他自己了。
现在她还是很有信心，但她发现必须要先解决掉眼前这个烦人的老头。这个白发苍苍胡子也苍苍，脸上的皱纹可以夹死苍蝇的老东西，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却还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甚至仍如往昔，带着几分猥琐与精明能干。
尉迟真金仿佛已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笑着说：“看到我还没有要死的迹象，你当然很失望。”
傀儡大王憎恶道：“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是什么？”
尉迟真金淡淡道：“人老了就注定会死，老夫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将要做什么。”
“那你将要做什么？”傀儡大王当然想要立刻暴起杀人，但她找不出老东西的破绽。她早已不是初生牛犊，她已有非常丰富的实战经验，她知道面对这个老东西，如果不抓住机会一击致命，那么死的一定会是她。
尉迟真金的脸上露出了几丝惆怅：“人年轻的时候总难免犯错，但年轻的时候犯错，总还有机会弥补。还有人说，年轻的时候不犯错，简直就好像没有年轻过。”
“好像是这样。”傀儡大王已冷静下来，天真无邪地看着老头笑，“你也认为年轻人犯错是可以弥补的对不对？所以你也并不是真的想杀我。”
“我并不是在说你，我是说我自己。”尉迟真金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
傀儡大王道：“你总算还不算太老，你总算还能跟着这些年轻人到处乱跑。”她一面说一面移动，想脱离莫名的气场的笼罩范围。
尉迟真金半步也没有动，他仍然只是站在那里，而且突然笑了起来：“人老了如果再犯错，就很难有机会弥补，所以一旦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
傀儡大王的脚步突然停住，她的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突然发声尖叫：“你凭什么把我当做你的错误，你凭什么干涉我！”
“因为如果不是我的一念之差，你也不会活到今日。”尉迟真金淡淡说着，身上就燃起了火焰，一种苍白色的火焰，在这暗夜中，它是那样的醒目而且傲骨嶙峋。这火焰一燃烧起来，尉迟真金的腰骨就仿佛变年轻了二十岁，他的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朗明亮，他已走向傀儡大王。
这火焰如同她的克星，她别说被碰着，就连眼睛看着，都觉出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痛：“你不要过来！”她心里其实是清楚这火焰是什么，这火焰就是老人这一生所修持的浩然正气，他把他一生的信念都具现出来，无疑是她这种人的克星中的克星。
“你想要我死，我先杀了你！”她大声叫着，突然露出疯狂之色，不进反退地冲上去，她的手恨恨地穿入老人的胸膛，抓出了老人的心脏，但她身上也立刻沾上了苍白色的火焰，然后倒在地上拼命地打滚惨叫。
老人只是淡淡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死，似乎根本就没有想要继续活下去。最终两人都在白色火焰中化成飞灰。刚正既然是一柄利剑，会伤人当然也会伤己。
看到爱徒惨死在火焰中，李邕胸中无疑充满了悲愤，但在与燕朝阳的对决中，任何的分心都是致命的，他无疑已犯了大忌，左肩立刻就中了一枪，险些就致他于死地。
但燕朝阳没有追击。两人各退了数十步，各自冷眼看着对方。
“不要指望我会感激你。”李邕胸中情绪起伏，杀死爱徒的凶手也已经死了，所以他很快冷静下来。
“不用。”燕朝阳冷冷说。
“好，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如果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的。”李邕对气域的调动已攀升至顶点，神境自然而然显现。
两个人的神境碰撞，立刻爆出四散的火花。这一刻虚境与实境已不分彼此，因为二人所统辖的领域，都在拼命地冲撞着，如果其中一个支撑不住，无疑就会在随后的对决中落尽下风。高手相争，争的本来就是那一线生机，那一线生机本来就是要用性命去争取的。
某一刻，竟是李邕的神境略占上风，万蛇虚影昂首吐信时，他一抖手中银蛇剑，即有漫天大蛇虚影向燕朝阳噬咬过去。燕朝阳瞳孔一缩，神境被极尽打压，他也“蹬蹬”退步，手腕勉强地也一抖，发出漫天如龙般的枪影，但似乎还是差了一分火候，竟漏掉了一道蛇影，眼看就要被咬住，他低吼一声，龙魂枪蓦的脱手飞出，从大蛇虚影的咽喉洞穿过去，虚影应声而碎，但他似乎忘记了，真正致命的从来不是虚幻之物，从来都是人本身，因为不管绝学还是神通还是神境，操控它们的人，都是人本身。
李邕无疑就是那个致命的人，致命的蛇剑，致命的一剑，致命的剑光。当他以为胜负已定时，却发现眼前的燕朝阳突然消失了，紧跟着他的咽喉就被从后面洞穿。在生死的一刹那间，他的脑海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浮现出一副画面：
脱手飞出的龙魂枪晃荡荡的扎在青石板地上，然后蓝色神光大亮，燕朝阳的身影从枪上浮现，然后他拔枪挺刺，胜负才真正揭晓。原来真正忘记的人是他，他本来不该忘记，他本来不该小看他的对手。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假设，但燕离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假设，他从豁口一跃而下，心里想的最多的还是燕十一的安危，但当他平稳落在石柱顶上时，立刻就笑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笑声。
在平常，他对这个笑声多少有点厌烦，因为这笑声里有太多的张狂，那种强烈的自我的绽放，总给人以冒犯的感觉。但现在他恨不得听这笑声听个三天三夜，他也已忍不住想要大笑，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他像人猿一样悄悄地攀在柱子间前进，向笑声发出来的方向。不到半刻钟已看到了笑声的主人，与他在半空对决的海云神母，没用多久，他就已知道燕十一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了，因为死侍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
虽然死侍的骷髅手始终按在刀上，虽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强烈的战意，但他始终没有出手。
海云神母终于无法忍受，突然停了下来，瞪着燕十一道：“你为什么不用你最强的手段？”
“真是不美。”燕十一漂浮在空中，气息均匀稳定，嗓音充满磁性，“什么叫做最强的手段？我就算是随手挥出的一刀，都必然是全
力以赴，都必然是最强的一刀。”
海云神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极限就仅限于此了。”
“真是不幸。”燕十一还是发出妖异的轻笑声，“我的极限就是没有极限，所以我每挥出一刀，都比上一次更强，更极限，难道你没有察觉？”
海云神母的脸色已发白，她不得不承认燕十一是对的，她已渐渐感觉到了压力，可她毕竟是个女人，神族的女神，如果她是那种随时会跟人拼命的神，绝不可能活到现在。所以她突然笑道：“死侍，我看你早已按捺不住了，不如你来做他的对手。”
死侍并不客气地挺身而出：“那么，就请神母去到吾王身边，我想她现在需要帮助。”
“如你所愿。”海云神母立刻就走了。
燕离把身形缩进阴影里，瞳孔微微地收缩。这两个无疑都是各自种族里最强的刀客，在刀道上，已无出其右者，但论修为，无疑还是死侍更强。他不知道这两人的对决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外面那么多人都在拼命，都在为他争取时间，他绝不能在这里停留。
他只能暗暗替燕十一祈祷。他现在一定要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封印星灵上，所以他悄悄地走了。
对决中的二人都没有发现。其实早在白阳宫外，双方就已注意到了彼此，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对决从那时就已经开始。死侍正因为发现燕十一无论何时都有几分心神在他身上，所以一直相随左右。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无疑就只剩了对手，别说没有发现旁边有人，就算发现了也根本不会去管。
他们必须要用全部的精神来应付对手，因为稍有一丝懈怠或者放松，就有可能露出破绽。双方都是顶级的刀客，都是阎浮世界有数的超级强者，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对最终的胜负产生影响。
“现在已只剩下你和我。”死侍笑着说。
“现在我们都不妨拔出刀来。”燕十一也笑着说。
两人都拔出了刀，刀锋摩擦刀鞘的声音，一个像龙吟般高昂，一个则如凤鸣般清亮。一个身上涌出紫色的气域，一个身上涌出黑亮的气域。两方气域已碰撞在一起，似乎还只是在试探，看起来并不很激烈。
死侍忽然道：“方便问个问题吗？”他的语气就好像在跟老朋友叙旧，仿佛他们正要进行的不是生死厮杀，而只不过是好友间的一场切磋。
“你问吧。”燕十一道。
死侍道：“像你这样的人类，修行的意义是什么呢？”
燕十一道：“这根本不能算作一个问题。”
死侍道：“为什么？”
燕十一道：“因为这根本就不需要问。”
死侍道：“那么，我换一种问法，你身上的修为，都是我的同族贡献的，你们的修行体系，是建立在我的同族的苦难之上。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燕十一笑了起来，这件事对他根本不是负担，他根本毫不在意地道：“强者之所以为强者，是因为无论把他放到什么环境，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强者。”
死侍听懂了，正因为他懂，所以他叹气，因为他已发现，人类似乎比星灵更能适应这个世界。
现在双方都已进入到无物、无我、无敌的超然之境，双方的气域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在肉眼无法洞见的层面，却有数不清的刀光在交锋。就在双方的气势都攀到顶点时，刹那间的交手已经过千百个回合。
双方都将毕生所学投注到这一场对决里，只不过刹那之间，都忍不住喘息起来；时光仿佛终于追赶上了情景，双刀突然已交持在一起，一阵阵的空气波动，如海浪般层层汹涌。
他们都已知道，下一招必定要分出胜负，双方必定有一个要永远地闭上眼睛。
也就在这个时候，地底空间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81、我是世界之王
燕离要躲避巡逻的星灵并不太难，踏入显圣真君之后，他对气息的控制力有了显著的提升，所以很顺利就摸到了水晶宫里。
“我带着龙神戒来了。”他取出了龙神戒，对着虚空喊道。
龙神图的器灵，也就是白芙玄没有让他等太久，就已从地面浮出来，带着一种似悲悯又似无奈的神情看着他，她甚至没有往那个锦盒里看一眼。
燕离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个现象。然后他才看到了白芙玄，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觉出一种现实的荒谬感，至今他走过的路，至今发生在阎浮世界的灾难，全因为眼前女人的死亡，但是她没有死，这要如何解释？
“我确实已死了，所以星灵一族才能脱困而出。只不过我早已把我的灵魂烙印在龙神图里，这样即便我死了，也可以继续守护阎浮。”白芙玄冷静甚至冷漠地解释说，“我现在只不过是龙神图的器灵，甚至连夺舍重生的机会都不可能有，因为我一离开龙神图就会消散。”
她慢慢地走过来，慢慢地接过那个锦盒，盒子里躺着的，正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龙神戒”。可她似乎已不在意，似乎就只当做一件普通的物品，随手收了而已。
燕离感觉到一种不安，一种焦虑，他的浑身都绷起来，冷冷地道：“如果你是龙神图，那么跟我对话的人就是你。”
“是我。”白芙玄并不否认。
燕离道：“你为了不使我怀疑，故意装成器灵的样子跟我对话。”
白芙玄道：“我知道我装得并不像，事实上，我们都不知道器灵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模仿的是我师尊洞府里的一个小巧的玲珑灯，每当我转动它身上的机关，它就会像人一样跟我说话，姐姐醉心于修行，所以那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
燕离感觉到了危险，但他不知道危险来自于哪里：“你至少已成功骗过了我。”
“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白芙玄转身注视着他，眼神里透出淡淡的哀悯，“如果你知道我还活着，你一定不会答应。”
燕离道：“我现在已经把龙神戒带来了，你已经得到了龙神戒。”
“我得到了。”白芙玄道。
燕离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开始封印星灵？”
白芙玄的眼中露出挣扎和犹豫，但她还是开口道：“因为现在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切。”
“什么办法？”燕离道。
“你可知道‘五蕴造神’？”白芙玄道。
燕离的心开始不住地往下沉，他有一种立刻逃跑的冲动，但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逃不掉的。
“我知道。”他冷冷道。
白芙玄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但这并不重要，她继续解释道，“其实这是远古众神的敌人——远古族的语言。远古族语翻译过来之后就叫‘五蕴造神’，跟我们修行者所指的‘五蕴’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在听。”燕离道。
白芙玄道：“我的师尊玄玄子，为了阻止星灵一族对阎浮世界的破坏，创建了如今的修行体系，这你已经知道。”
燕离冷冷道：“让星灵一族陷入无尽的轮回，受着无尽的折磨，何必冠以救世的美名？”
白芙玄只作不闻，继续接下去道：“此后阎浮总共历经了五次劫难，即五个纪元的交替。每个劫难都会诞生一种界果，翻译成我们修行者的语言就是‘道果’。”
燕离终于知道道真禅师所预言的是什么意思了，他盯着白芙玄道：“五种道果功成，会怎么样？”
白芙玄道：“得道果者，可掌控阎浮世界的所有法则，届时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让星灵一族回归阎浮。”
燕离一字一字冷冷道：“你们要把人家灭族！”
白芙玄也一字一字地道：“星灵本就是由阎浮世界的灵气所化，整个星灵的母界，占据了阎浮世界七成的灵气，如果失去这些灵气，阎浮世界将会走向毁灭。现在，阻止阎浮世界的毁灭，才能拯救人族。”
燕离忽然自嘲一笑，眼神里讥讽之色：“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你跟我说这些，根本不是想要过问我的意见。”
白芙玄道：“一个努力的人，不管是小人物还是什么，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燕离眼中的讥讽更浓：“所以那所谓的道果是什么？”
白芙玄迟疑了一下，道：“是你。”
“我？”燕离并不显得意外，冷笑着道，“是《太白剑经》还是一等剑主？”
“一等剑主。”白芙玄叹了口气。
燕离道：“可惜你忘了，我不愿意做的事，没有人可以强迫我。”他已取出了离歌，离歌已化为了剑，冰冷的剑，杀人的剑。
白芙玄再次叹了口气，只一伸手，就让时空凝滞，燕离立刻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这正是之前禁锢死侍的手段，现在用在了他的身上。他知道这样神通必定不能维持太久，但其实并不需要太久，他已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明明是姬无虞的样子，可是下一刻，却已变成了他的模样。他绝想不到，玄玄子居然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玄玄子已向他走过来，仿佛本该如此，他走过来，然后没入燕离身体里，燕离的眼白一翻，便已晕倒在地。但他再爬起来，他的眼神和表情就已完全失去了活力，木然且冰冷，根本不似生人，根本就像行尸走肉。
“你做得很好。”玄玄子看着白芙玄，就算是赞许，他的脸上也绝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语气也绝没有任何的起伏。
白芙玄道：“弟子不在乎星灵一族变得怎么样，只希望师尊的保证能够兑现。”
“我答应过你不伤害修行者。”玄玄子说道。
白芙玄暗暗一叹，默念咒语，由她亲手祭炼的仙器便即毁灭，毁灭带来了更多的毁灭，在一个巨大的爆响声中，地底空间开始剧烈摇晃，水晶宫仿佛将要坍塌一样，那一扇燕离走过的门突然破碎裂开，露出了一个广阔的空间。
他们已站在一座浮岛上。浮岛周围，是一片星空般的璀璨世界，深蓝色的背景上有莹润的白斑点缀，一圈一圈的如同漩涡般的水晶纹无穷无尽地辐射开来。就在这涡旋下方，一扇蒸腾着纯净而浓郁的元气的水晶门傲立着，古朴而玄奥的符文散发着精光，只是门的构造虽已完整，却还是缺着一点什么而不能开启。
浮岛的中央是一个王座，星灵王就坐在那里，仿佛已经等候多时了。海云神母站在一旁，冷冷的用仇视的目光看过来。
“原来黑暗指的是你。”海云神母一脸憎恶。虽然玄玄子用的是燕离的身体，但还是一眼就被她认出来。
玄玄子没有应答，只是面向着星灵王，双手交叠成笏板状，微微地躬身。他的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脸上，在这个时候居然露出了一点尊敬，行完了礼才恢复如初。
星灵王道：“我一直无法解梦，原来因果是这样。”
“现在你已明白了？”玄玄子道。
“现在我已明白了。”星灵王道。
海云神母突然面如寒霜，因为她突然发现，自从玄玄子踏上浮岛之后，星灵母界的元气就似乎发生了变化，星灵王似乎已不能完全控制它们。
“可是已经太晚了。”玄玄子道。
“还不算太晚。”星灵王道。
“哦？”玄玄子道。
星灵王的眼神变得凌厉，但凌厉之中却别有一丝温柔，谁都知道，她的那一点温柔是对谁释放的。她还是清清淡淡曲高和寡地说道：“只要燕离还没有屈服你，你就不能真正掌控阎浮。”
“迟早而已。”玄玄子冷漠道，“你认为区区一个人类的灵魂，能撑多久？”
“我认为他能一直坚持下去。”星灵王轻轻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在不该放弃的时候，从来没有放弃过。”
“你认为他不该放弃？”玄玄子的嘴角已挂了一丝讥嘲，“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
“为什么？”星灵王道。
“他拿着龙神戒而来，他的目的是封印星灵。”玄玄子道。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星灵王不为所动，“这是他自己的意愿，他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已决定去承载这一切，去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淡淡地看着玄玄子，“但你不是他的选择，你夺了他的身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他都会反抗到底。”
玄玄子沉默了很久，忽然伸手一招，离歌已被他握在手中，他仿佛瞬间就掌握了《太白剑经》，横竖两道太白剑气斩出去，交叉着印成锚状，同时他的人已冲了上去。
星灵王动也未动，忽然已屈指一弹，气劲掠过空气，逐渐显出一朵桃花，滴溜溜旋转着，将剑气给撞了个粉碎，它却仿佛撞了个泡沫，依然稳定向前飞行。
玄玄子身形一个急停，还剑归鞘掷出去，桃花应声而碎，离歌也被弹飞。他伸手虚握，被弹飞的离歌又仿佛缠了一根线一样被拽回来，入手的一刹那，他又已拔剑。
呛锒！
黑色的剑光，黑色的剑锋，这无疑就是藏剑诀，这无疑是藏剑诀吸收了外力之后的完整释放。但这一剑要比燕离自己施展的更纯熟，更凝聚，更沉重，虽然沉重，但是更快。黑色的剑光刹那间已斩到星灵王身上。
星灵王的身形还是纹丝不动，她的身后突然涌出大量桃花的花瓣，竟相互结构成形，竟形成了一双美得令人窒息的羽翼，羽翼横到了前面，黑色剑光打在上面，就好像石沉大海般没了声息。
而另一只桃花羽翼已伸出去，前半部分的桃花松散开来形成剑影，于是羽翼一节一节拉长，刹那间不知斩出多少剑光。
玄玄子在漫天剑光之中左格右挡，极尽身法之灵巧，竟全数都避过，最后一个拔剑时，人已到了星灵王面前，剑上萦绕的冷白色的剑光，不知凝聚了多少层太白剑气。
“铛——”
当一个金属交击声响起来时，交锋处先爆出一蓬比烟花还要灿烂的火花，紧跟着在剑锋与桃花羽翼之间隆起一道通天彻地的白色光柱。
由此就可以发现，这两个交锋时暗藏的力量有多么深厚，有多么庞大。
玄玄子面无表情，见一击不能建功，正要先行撤开，忽觉脚下有异，低头看时，就发现周围数丈之地不知何时散落了一地的桃花。这些桃花当然绝不是散落的能量碎片，当然已形成了一个阵法，他已猛然跃起，桃花法阵却已发动，数不清的桃花泉涌般喷出，玄玄子勉强格挡了一阵，就已被冲破防御，他的身子也被顶上了天花板，在一个爆裂声中，冲破了天花板，温度骤降，原来已来到了秘境之外。
外面战场还正当激烈，但白阳宫秘境先后的几个响声，终于还是引起了注意，星灵们都在注意后方。
修行者中有个天生夜眼，黑暗中也能视物，仔细辨认了一下，面
露喜色大声惊叫：“是燕真君！”
“燕真君！”
场内“哗”的一声嘈杂起来，仿佛这个名字能给他们的身体注入新力量。
浮岛突然出现在玄玄子身下，星灵王仍然坐着，冷冷地看着他。他也面无表情地看着星灵王，漂浮的身子缓缓降下，落在浮岛上。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过了许久，玄玄子忽然道：“你输了。”
星灵王的脸色微微一变。
玄玄子继续道：“他的灵魂已进入沉眠，最多再半柱香，我就能完全消化。”
星灵王那倾世绝伦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淡淡的苦涩的笑。随后把目光落到玄玄子身旁突然出现的白芙玄身上。她知道燕离的灵魂突然陷入沉眠，一定跟这个女人脱不开关系。
白芙玄叹了口气，主动解释道：“我把他的时光往回推移，让他的记忆变成一片空白的状态。”一片空白就是什么都忘掉了，记不住任何人任何事，当然也记不住仇恨与使命，一片空白的灵魂，是无法抵抗玄玄子的。
星灵王已明白了，她的神色也恢复了清冷，她虽然已不再言语，但她背后的一双桃花羽翼却更加张扬起来，气域更加迅猛地膨胀开来。
她站了起来。
玄玄子伸开双手，双掌猛地一握，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抓住，然后猛然往胸口一拽。
战场上，凤九意念御剑，将一个星灵斩去了手腕，正要顺势斩去他的头颅，突然发现这个星灵如同烟花一样“砰”的化作一缕轻烟，他惊疑地以为是什么“遁法”，慢慢才发现不是，因为周围越来越多的星灵发生了同样的状况。
而这些轻烟都往一个方向飘去。
这个过程的发生其实很快，战场呈现一面倒的势态，不止是星灵，连星陨兽也是如此。当这些数百上千万数目的存在，仅在转眼间烟化时，修行者们所能感受到的不是突然获胜的喜悦，而是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
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就连苏北客也无法回答，因为他也同样发现，他的三个对手也未能幸免。
而在下一刻发生的，更是惊掉了修行者们的魂魄。他们的宝器，不管是在手中还是源海，竟也无故碎掉化成了轻烟。不管你是什么修为，都逃不过这一劫。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浮岛上，但他们的视角根本不能看到浮岛上面的情景，于是一个个有御空之能的修行者都冲上了天，从高处看下去，只见那些轻烟都飘到了燕离的身上。
“他不是燕师弟。”凤九突然脸色难看地道。
流木冰见只觉浑身发冷：“到底怎么回事？”
事实上，每个人都很害怕，他们实在不得不担心，下一个变成“轻烟”的会不会是他们？
“快看，他是燕真君，那是十……”一个修行者突然惊声叫起来。
众人凝目一看，只见燕离微侧身按剑，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打着旋的气域正在扩散。凤九脸色一下字变白：“是十方无敌，大家快躲！”
拥有御空之能的都不蠢，立刻化光四散。
下一刻，那剑已经拔出，天地十方的声音完全消失，只看到一道白色剑光浩荡荡涌开，把天空分成两个断层。
哗啦啦！
虽然没有声音，可是看到这一幕的，脑子里都忍不住地产生幻觉，那是漫天风雪与冰云统统破碎的声音。万万里的冰云竟在一瞬之间化为乌有，无量量的星光投射下来，静谧而诡异。
星光是真的星光，天地的自然生态真的恢复了，因为很快已刮起了凉风，在场的人都能百分百肯定，这种凉快中还透着一丝暑气的，必然是盛夏特有的风，
没有人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浮岛化沙飞散。
玄玄子与星灵王仍然在对峙。
玄玄子缓缓还剑归鞘。
星灵王的身体已完全趋于透明，也已行将消散在这天地间。
“呼……”她轻轻地呵出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吧。”
玄玄子道：“众星已经陨落，而众生将为我加冕。”
星灵王仿佛呢喃般说道：“冰冷的长夜降临了，我的同族啊，请在黑暗中思考，毁灭之于我们有何意义。在此，我将用我最后的生命，去唤醒一个人。”
话音方落，她已“砰”的破碎，晶莹的粉末凝成一颗珠子，飞落到玄玄子的掌中，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玄玄子低头看了看，然后转身，仿佛瞰视着修行者们，又仿佛穿越了无尽的空间，将整个阎浮世界一览无遗。
他的声音已变了，变得沧桑而浑厚：“大地，海洋，天空，山川，草木，万物众生，请听我的宣告，我们的时代，前往无尽宇宙探索的时代来临了。你们再也不需要彷徨、恐惧。徘徊在光焰下的灰烬，去思考吧，去倾听吧，去祷告吧！”
他张开双手，如拥抱世界：“我是世界之王。”
ps：首先感谢甜甜布朗妮的打赏，谢谢哈。然后问一下，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语境有点问题。因为这一段给我是有强烈的感觉的，所以我牺牲了语境，但我不知道你们的感觉，所以问一问，如果觉得排斥、不适，可以提出来，我再修改修改。最后，写到这里，是真的快完结了，一直说要完本要完本，没想到真的到了这一天。
82、你是我记忆里人间四月的花
在这个时刻，在战争已经结束并获取大胜的历史性时刻，所有的修行者，不论是寰宇神仙还是真名才刚觉醒，都没能感觉到该有的幸福和快乐。
战争结束得太过离奇，太过诡异，太过容易。从他们发动突袭将天柱山挪移至此，到战争结束，前后最多不到两个时辰，星灵一族就在他们眼前被灭族。就好像扮演了一个家家酒小孩儿的角色，大人只不过随手那么一拨弄，过程和结局就已完全改变。他们拼搏到底的精神与豁出性命的觉悟，都成了笑话。
当然，最重要的是，燕真君显然已不是燕真君。当燕离还是燕离的时候，人们都知道他的追求，都知道他为了大家在努力，但当燕离不是燕离的时候呢？没有人能保证，他不会带领大家走向另一个深渊。
何况修行者逆天而行，从来只有师长父母，哪有什么王？
没有人动，没有人附和，修行者们甚至比面对星灵还要更警惕，都暗暗掐着法诀。凤九更是厉喝道：“阁下是谁，把燕师弟怎么了？”
与此同时，天柱山上，苏小剑的墓室之中，冰棺里的尸体，竟在此时动了。虽然他的眼睛仍然紧闭，但他身上却有元神之力蒸腾而起。元神之力如山涧汩汩的清泉，织成帷幕，隆起来，底下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人影，赫然就是苏小剑的样子。
苏小剑的元神之体已睁开了眼睛，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仿佛已看到了蜷缩在黑暗中的灵魂，他微微一笑：“燕离，你该醒了。”
灵魂蜷缩着，一动也不动。突然，一滴琥珀般的泪珠落下来，“叮咚”一声，不知怎么就氲开了一漾水波，涟漪轻泛，有岸，风来，桃花纷飞妆点了颜色。
水滴变了一个女孩。
燕离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你曾经救过的人，我是你存在过的证据。”女孩说。
“我存在过？”燕离道。
“你存在过，并且仍然存在。”女孩道。
一片花瓣落在燕离肩上，他取下来看了看，然后凝视着女孩：“我好像记得你。”
“当然，我不允许你忘了我。”女孩一步一步走过来，和燕离伸出来的手相互握紧，“我不允许你忘了我，并且以后不论你在哪里，跟谁在一起，你都要记得我。”
“我记得你。”燕离面现哀伤，“我杀了你。”
“燕离，”女孩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燕离的脸庞，仿佛要为他抚去那些忧伤，“千万年来，陪伴我的只有冰冷的长夜，而你就是这长夜里为数不多的艳阳天。你是我记忆里人间四月的花，我愿意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加在你身上。”
“你的存在对我很重要。”她嫣然一笑时，冠绝天下，世间颜色尽黯。
看着女孩一点一点粉碎消失，燕离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是世界之王。我是燕离。”
燕离已站起来。
天穹陡
然裂开，一个撑天巨人冷冰冰地俯瞰着，他的手像一座五指山般压下来，相比起来，燕离如同尘埃一样渺小，无疑只要碰一下，就会灰飞烟灭。
燕离挺直了腰骨，身上锋芒四射。
正此时，湖泊上出现了一座桥，桥上蹲着一个人，一个穿着朴素如农夫的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男子抬手打招呼：“哟，你就是燕离。”
燕离笑着回：“哟，我就是燕离。”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是苏小剑。”
“峰主。”燕离看似平静地执剑礼，但他眼中的激动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激动之余，更多的当然是疑惑。
苏小剑笑着说：“是宏愿。”
“宏愿？”燕离道。
苏小剑解释说：“由于道真禅师无法确指浩劫真容，我便向他老人家取经，当场发下‘此身只为浩劫而存’的宏愿。当苏晋毁去我的星命神宫时，我的神魂被我的宏愿所护持，所以并没有彻底死去。但浩劫未至，我也在半睡半醒之间不由自主。”
燕离道：“峰主的意思是，您的苏醒，正预示着浩劫的降临？”
“恐怕是的。”苏小剑说毕，已迎向那五指山般的大手掌。
剑掌碰撞，轰然炸响。
现世层面，苏小剑的元神之体，已经赶到。
“那是什么？啊，是小剑师叔！”一个剑庭弟子突然大声叫起来。
凤九一看，也震惊地叫起来：“小剑师叔你没死？”
“是峰主，是峰主啊！”
忽然听到几个欢呼声从远处传来，他眺望过去，只见藏剑峰三兄弟从远处狂喜着奔跑过来，他顿时哭笑不得：“这三个混账东西怎么也在这里！”
透明的元神之体持剑，已直勾勾刺入燕离体内。但并没有对燕离造成伤害，只看到一个黑影如同披在燕离身上的一层皮被挑出来，并持续地飞退。
那黑影逐渐形成一个人影，赫然是姬无虞的样子，正是玄玄子。他的本来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里蕴着一层煞意，当他看到苏小剑将一发光物注入剑中，面上便布满了讥诮之色：“混沌之种。”
“你知道？”苏小剑心里一震，眯眼道。
“它本来就是我创造的。”玄玄子伸手展示，掌中自然而然出现一颗种子，然后飞速演化，无数的丝线缠绕，最后成形。
苏小剑叹了口气，他知道本来作为倚仗的底牌，已彻底失去了效用。“混沌之种”的来历本来就没有人知道，这本来就是谁也想不到的。
“藏剑……”
苏小剑并没有失去斗志，元神之身进一步膨胀，目中迸出凌厉剑光，手中剑器脱手而出，滴溜溜地旋转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由他背后如军阵般排列。他的元神之体也似乎变成了剑，剑光缭绕间，已激射出去。
漫天的剑光如虹般炸裂，但玄玄子却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轻轻地击出一掌，虚空却承受不住而凹陷出掌印，一寸一寸，一层一层，但凡虚空所塌陷之处，都在发生恐怖的毁灭，漫天的飞剑和剑光霎时间粉碎。
“带燕离走！”苏小剑只来得及朝众人喊了这一声，元神就被击碎。这一回，却是真正的消散在天地间了。
燕离的神智回到体内，只觉一阵强烈到无以复加的不适感逼着他拼命呕吐，在空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被夺舍过的排异感，就好像在你沉睡的时候把你浸泡在粪坑，喝了满肚子的粪水一样恶心。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神智都险些昏聩，好不容易爬起来时，玄玄子距离他已只剩数十丈距离。这点距离本来眨眼就能到，对方却突然停住了，因为又有一个人扑了上去。
“曹师兄！”
燕离还没来得及为苏小剑伤心，曹子固已在他眼前被玄玄子打成了飞灰。
“走！”黄承彦怒吼一声，扑上来扛起燕离就跑。跟着一起跑的还有奉天教的五个教徒，还有罗方硕。但是跑不到两步，罗方硕忽然对燕离笑了一下，“燕师弟，这不怪你，都是我们的错。”他说完已返身回去。
五个奉天教徒相互对视一眼，皆点头，其中四个也跟着返身回去。唐天风看着燕离道：“我们并不是在救你。我们已确信那个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严重威胁到阎浮世界，我们只希望你活下来能有办法阻止。”
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返身而去，但就这两句话的功夫，罗方硕与另四个奉天教徒已惨遭不幸。奉天教徒的不死之身，对玄玄子而言就是个笑话。唐天风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哪怕只能阻挡一瞬。
“子固师兄，小胖……”黄承彦已在流泪。这是燕离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哭起来已完全没有平日的冷静，他看样子好似随时会回头去拼命。好在他总算没有这样做。
排异感还在折磨着燕离，但**上的不适，却早已被心里的痛苦所掩盖。他想要拿剑去跟玄玄子拼命，但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别说握剑，连站都不能站稳。
“大师兄！”黄承彦突然叫了一声。燕离抬头看去，只见凤九正飞身迎来，直截了当道，“阿彦带燕师弟回天柱山，不要回头，我已吩咐他们启动剑阵！”他说毕已向玄玄子冲了过去。
“大师兄！”燕离嘶哑地喊着，胃早已吐了个干净，早已只剩下苦水，他还是在不断吐着。
凤九冷冷看着飞速逼近的玄玄子，厉喝一声：“剑境，一剑光寒十九州！”无数细小剑气从虚空涌现，刹那间合并成天剑。天剑已轰然斩下去，凤九突然满面铁青，因为对方只用了两根手指，就轻轻松松捏住了这一剑。
玄玄子的耐心无疑已被消耗干净，他这一捏当然已用了力气，天剑就粉碎，这破灭之力蔓延过去，眼看就要将凤九一起撕碎，虚空蓦的显出一扇门，一扇光门，竟赫然是道庭的“众妙之门”。
凤九惊诧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你是白芙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