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执法院
天剑峰传功阁，星字院。
天剑峰的弟子数量庞大，相应的传功阁也跟着水涨船高，单是传功长老就有数十个，传功阁还特设了一个长老院，由威望最高的几位长老主事，他们各自的别院就用了“星、道、剑、天、元、省、陆等等字号，而星字院的主人，便是传功阁资格最老的常茂春。
常茂春也是从荡魔大会的战场上杀出来的狠角色，如今在传功阁资历最老，影响最深，可以说在传功阁这一亩三分地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皇帝。
传功阁日常职司，自然便是传授弟子法门，组织修行交流会，研讨会等等，一来二去，极易笼络人心，和执律院是两个极端。
徐龙寿轻抚着不久前让药王院的大夫接回去的门牙，走在去往星字院的路上，沿途弟子向他问好行礼，他都阴沉着脸视而不见。
来到星字院，他径自来到最里面的书房，向在门帘后的白胡子老头行礼道：“弟子龙寿，拜见师尊。”
“嗯。”
白胡子老头正埋头书案，在纸上笔画龙蛇。
常茂春平常没有太多的嗜好，书法算是其中一项。
徐龙寿知道常茂春写字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扰，所以问候过后，便安静地待在外间等候。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常茂春才放下笔，长吁一口气，“真是不服老不行，这‘临云登岸’越来越难完成了啊。”
“师尊还年轻着呢，哪里老了。”徐龙寿连忙道。
“少来奉承。”常茂春将镇纸推开，拿起自己的作品欣赏了片刻才放下，重用镇纸压住，掀帘走出，“混小子，你不闭关准备灌顶，一天到晚瞎跑什么？”
“弟子神思不畅，无法专注。”徐龙寿道。
“因为你哥的事？”常茂春走到近前坐下。
徐龙寿知机地将茶盏递给过去，一面委屈地道：“可不是！一想到我哥因为我被关在龙门禁闭，那小子却逍遥自在，我就满腔怒愤，哪还有心思灌顶。”
常茂春接过茶盏，不以为然地道：“也不尽然，你哥虽遭此劫，却恰好避过多事之秋。雷部副首之位虽然珍贵，也不是拿不回来。”
“为何是多事之秋？”徐龙寿道。
常茂春呷了口茶道：“凤九的身份变化，虽是众望所归，但也打破了原本的平衡，肯定会有风波。待龙华刑满出来，为师再找个职事让他去做，不用多久就可官复原职。”
徐龙寿大喜过望，拜倒道：“多谢师尊对我兄弟二人的提携。”
“龙华有功在身，提拔起来水到渠成，你就不同了。”常茂春斜睨过去道，“还不快快滚去准备灌顶，此次荡魔大会，修为是重中之重，你若没有出彩表现，为师的脸面往哪放？想提拔你也不可能。”
“是……”徐龙寿虽然应下，却迟疑着没有去。
“怎么？”常茂春道。
“弟子心中还是有个疙瘩。”徐龙寿道。
“哦？”常茂春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心机不浅，就是遇事时无法自控，显得鲁莽冲动。
徐龙寿目光闪烁道：“弟子收到消息，那人明日也要灌顶，弟子心里有一个大胆的主意。”
常茂春一下子就揣摩透了徐龙寿的心思，不置可否道：“你想趁他灌顶的时候对付他，有把握吗？”
“师尊难道忘了，”徐龙寿微微一笑，“弟子的真名可是三等大天众，而且即便同为三等，在剑庭中也属于佼佼者。”
“你也知道自己天赋上佳，却不好好努力。”常茂春剜了他一眼，旋即沉吟着道，“金顶只有六个秘境可供灌顶，动动手脚，让你们碰在一起很容易，但此事之恶劣，亘古未有，一旦东窗事发，别说是你，便是为师也难逃万剑穿心的下场。”
徐龙寿吓了一跳，脸色发白道：“那，那还是算了。”
“别急，为师还有一个办法。”常茂春道。
“什么办法？”徐龙寿大喜。
常茂春轻抚长须，淡淡笑道：“秘境历来有一个规矩，就是会安排一个人暗中监视，以免灌顶的弟子对秘境进行破坏，也可探查根底，防止是个奸细。明日为师会安排你潜入秘境，原监视者会被调走一段时间，你只要在秘境中等候即可。”
“可是，怎么保证他来到弟子所在的秘境呢？”徐龙寿道。
“为师会派人先一步占据其他五个秘境。”常茂春道。
“师尊高啊！”徐龙寿惊赞道，“如此一来，即便执法院调查，也只会找到那个监视者头上，跟咱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正是如此。”
……
夜凉如水。
燕离点燃了灯，将从白水城找来的仙界地形图展了开来。押送日及人选已定，路线的话，在阎浮世界主要出行手段都是装载了破虚梭的船只，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水路。
但是一眼扫过地图，剑州的范围之广，真是到超乎想象的地步，让人如何界定范围？
再仔细扫视，沿途村镇不计其数，单是中小等规模的城池，就有八十多座，人口在十万到三百万不等，如此庞大的人口基数，难怪道统长盛不衰。
这时他突然有个奇怪的发现，在地图上，有个叫“桃谷镇”的地方，被用红墨画了个叉，这可是新买的地图，怎么会有涂改？
他在上面抹了抹，发觉这个叉是用丝线绣上去的，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义。
正想间，门外传来喊声：“师弟，出来喝汤了。”
“来了。”
燕离卷起地图收好，吹灭了油灯，便走出屋去。
现在他已经融入了藏剑峰的生活当中，也跟他们一样，傍晚都要喝上一碗汤，顺便可以侃大山。
推门出去，来到饭桌，罗方朔殷勤地打了一碗汤过来。
他道了声谢，也不客气，大口喝了起来。
罗方朔做菜好吃，汤煮得也不差。
今天是虫草汤排骨汤，加入罗家独门秘制的调味料，极是鲜美，他一连喝了三碗才尽兴。
“听说了吗，小容长老入选执法院了！”
曹子固打了个饱嗝，笑嘻嘻地说道。
5、铁面判官苏小容
“真的？”除燕离外的众人眼睛一亮。
苏小容惯常冰冷的面上，也难得浮现了一丝笑容。
“什么是执法院？”燕离道。
“执法院可是七脉公认的顶级职事，不但薪俸丰厚，且权利大得吓人。”曹子君笑着解释道，“执法院可以介入七脉的任一执律院，只要你是剑庭的弟子，都在它们的管辖范围内。”
“是个美差啊。”燕离道。
“这正是我要宣布的第一个好消息。”苏小剑道。
“第一个？”黄承彦兴奋地道，“峰主，莫非还有第二个？”
苏小剑却道：“先说坏消息吧。”
“坏消息？”众人一愣。
苏小剑歉然道：“很抱歉，我把金顶交出去了。”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你没告诉我！”苏小容面色如霜，站起来冷冷望着苏小剑。
“对不起。”苏小剑低声道。
“峰主，这是为什么？”曹子君大急道，“难道您忘了，维护法阵的运转，除开金顶的收入，咱们每年都还要贴进去数千颗灵魂石呢。数千颗大伙凑凑还行，但数万颗灵魂石，要到哪里去找啊？”
“还找什么找，直接把天柱山也让掉不就好了？”陆凤心重重地放下碗筷，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只要某人去掌教面前求求情，在天柱山划个一亩三分地以供居住，难道掌教会吝啬那么一小块地方？”
曹子固等三个弟子辈分的，插不上话，只能面面相觑。
“我不答应！”苏小容冷漠地道，“去要回来！”
“要不回来了。”苏小剑道。
“你可知罪！”苏小容怒道。
“我知罪。”苏小剑道。
“丢失金顶，罪无可恕，你自废修为吧！”苏小容冷冷道。
“小容长老……”燕离脸色微变，正要站起来，却被苏小剑给按了回去。
苏小剑朝燕离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小容，咱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知道你铁面无私，绝不会为任何人破例，律法于你，便如呼吸一样重要。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废掉我的修为，藏剑峰势必更加艰难。”
“是，是这样的……”曹子君也连忙说起好话，“小容师妹，峰主虽然有罪，也不至于到这等程度，只要弥补上空缺就好了。”
苏小容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道：“金顶是藏剑峰象征，最后的。罪无可恕！”
曹子固战战兢兢道：“小容长老，您和峰主情投意合，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若，若峰主失去修为，很快老去，您该怎么办呢？”
“谁再求情，同罪论处！”苏小容厉喝一声，玉手在虚空一抓，狠狠地往下一扎。
剑光闪烁，饭桌应声破碎，汤碗四面飞散，咣当乱响。惹得那些鸡啊猫啊狗啊的纷纷望过来，大气都不敢喘。
场内一时间噤若寒蝉。
燕离早听说过苏小容“铁面判官”的称号，不料竟严酷到如此地步。
“金顶是因我而丢的。”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直视着苏小容道，“小容长老，此事与峰主无关，不知可否容弟子说几句话。”
苏小容冷漠地望过来，道：“我首先要知道来龙去脉。”
“苏小容！”苏小剑没好气地道，“我才是峰主！”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苏小容立刻反驳道。
“是弟子求峰主用金顶换来的一个条件！”燕离道。
“什么条件？”苏小容道。
众人大吃一惊，也连忙竖起耳朵听起来。
燕离道：“将奉天教徒交由道庭审判。”
这跟金顶有什么关系？
众人面面相觑，曹子固迟疑了一下，道：“燕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容长老进入执法院的事，我想是掌教对藏剑峰的补偿。”燕离直视着苏小容，认真地道：“小容长老，弟子只有两句话：日后我定会亲自把金顶要回来。从今天开始，藏剑峰的荣辱，便是我燕离的荣辱！”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枚乾坤戒，正是陆展堂的那枚蓝玉级的宝贝。
缉魔堂二人的战利品他统算过，约莫有七千颗灵魂石。
“峰主，这里面的东西加起来的价值大概有八千出头，加上蓝玉乾坤戒本身，合共一万，您先拿去垫着，剩下的我会再想办法。”
一万颗灵魂石，就这么交了出来。
这人之前还是个散人呢！
藏剑峰三个弟子不禁暗暗咋舌。
“这不合适。”苏小剑皱眉推开，“维护法阵，是我这个峰主的责任，我会想办法的。”
“不，您拿着！”燕离坚持道。
苏小剑推之不过，只好叹了口气，收了起来，“那说好了，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峰主，我这里还有一些钱，您收着……”曹子君暗暗肉疼地拿出一个乾坤袋，塞到苏小剑手中。
“峰主，弟子这里也有一些……”
三个弟子连忙也做出自己的贡献。
“无聊。”陆凤心蹙了蹙眉，却还是甩出一个乾坤袋，“这是老娘的嫁妆，大概值个几千吧。先申明啊，来年就必须你们自己想办法了，否则，难道还要老娘再嫁一次不成？”
“我，我不同意！”罗方朔鼓起勇气道。
“谢谢你们。”苏小剑十分感动，剩下的空缺，虽然还是个天文数字，但还是有办法凑齐的。
燕离暗暗松了口气，突觉脖子一凉，已被青霜剑指住。
青霜剑便是苏小容的佩剑。
“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苏小容冷酷得就好像一个冰雕，此刻已完全失去属于人类的温度。
场内的气氛再次僵硬。
燕离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青霜剑轻声道：“我已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要回金顶，若小容长老还是不能放过弟子，弟子是不会束手待毙的。”
“对抗执律审判，罪加一等，即刻处死！”
死字一出，青霜剑已化为剑光激射出去。
“我才是峰主，我才是峰主……”
苏小剑气得直跺脚，眼看剑光就要取走燕离性命，骈指为剑，然后闪身不见。
场内所有异象突然消失无踪，包括燕离离崖上的神光，也被无形力场压制。
苏小容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被突然出现的苏小剑扶住，他扛起昏迷的苏小容，径自朝她闺房走去，“收拾收拾，我等会回来交代任务。”
“峰主威武。”罗方朔三人呆呆地道。
“威什么武啊！”曹子君大惊失色，“袭击执律长老，要是被执法院知道，峰主的罪名可就大了，万一小容长老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会遭受万剑穿心之刑。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燕离发现自己的头隐隐作痛。
6、宽限一年
苏小剑的手指在新摆出来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众人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很是沉默。
“咳……”
过了片刻，曹子君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目下当务之急，定要在小容师妹醒来之前想好对策。”
“我冲动了……”苏小剑捂着脸有些惭愧。
“不怪峰主。”曹子君宽慰道。
“喵！”
突然一声猫叫，大胖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拿抓住去挠苏小剑。
“双双，别闹。”苏小剑连忙抓住它的爪子。
曹子固道：“不如这样吧，让燕师弟先出去避避风头，然后告诉她燕师弟已被我等处决。”
“不可！”曹子君立马摇头否决道，“小容长老的脾性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定会追根究底，要我们交出燕离的尸体，否则绝不会罢休。退一万步讲，她即便现在信了我们，日后发现受骗，咱们这些人恐怕都要上执法院走一遭了。”
“小容长老真是六亲不认啊！”黄承彦哀叹着道，“还说我玩物丧志，没收了我好多藏物呢，到底有没有人能治治她啊？”
“小容这性子是自小养的？”陆凤心斜睨着苏小剑。
苏小剑苦笑道：“我们还在人界的时候，她祖父是山海关节度使，她外祖父是前任神捕铁腕神臂刀，她爹是龙庆护军都督，她娘是龙皇府的一代名捕，她家满门都是嫉恶如仇的忠良，自小规矩森严，一言一行一寝一食，都有法度，稍微犯错就要受罚。她自小就崇拜她娘，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当上了捕头，如果不是跟我一起拜入剑庭，现在她至少也是神捕了。”
众人不禁暗暗咋舌。
“咦，小容家世既然如此显赫，你家又是干什么的？”陆凤心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我爹是她爹的上司，”苏小剑耸了耸肩，“不过二十年前就战死了。”
燕离心里一动，道：“神陨之战？”
“你也知道？”苏小剑道。
“听过一些。”燕离道。
“咳咳……”曹子君咳嗽了两声，“峰主，跑偏了，不是应该先商量应对小容师妹的对策么？”
“啊对！”苏小剑拍了拍脑子，“你们说说，还有什么办法？”
陆凤心道：“不如编个理由，说是把燕离逐出师门了。”
“不妥。”苏小剑道，“依她性子，定会立刻上报执法院，消除燕离的弟子名录，然后继续追击行刑，非废了燕离的修为不可。她一旦认定一件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陆凤心翻了个白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连最了解她的你都没办法，我们能想出什么妙招？”
“要不，咱们去找掌教求求情，把金顶要回来？”罗方朔天真地道。
“小胖你傻不傻，这就好像我找你要回那套金光盔甲一样，”黄承彦无奈地道，“你会肯吗？”
罗方朔想了想，坚定地摇头。
“就是说啊，掌教怎么可能答应嘛。”黄承彦抽搐着脸颊，感觉心在滴血。
“解铃还须系铃人。”陆凤心望向了燕离。
众人跟随她的目光，转到了燕离身上。
燕离沉吟片刻，道：“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什么意思？”陆凤心蹙眉道，“你有办法就快点说，别跟我们打机锋。”
“小容长老想要什么，我们就给她什么。”燕离道。
陆凤心道：“她要废了你的修为，或者拿回金顶。我们不正为这两件事为难才要商量对策吗？哼，说了等于白说！”
“小容长老想要的是能代表藏剑峰的事物，如果用别的来取代金顶怎么样？”燕离道。
“别的什么？”陆凤心道。
“有什么能够和金顶相媲美啊？”众人一头雾水。
“比如。”燕离淡淡一笑，骈指为剑，一道紫光自他天灵冲出，霎时间整个藏剑峰的剑器都“嗡鸣”作响。
“一等剑主！”苏小剑霍然站起。
四面八方都有剑吟传来，似乎隐隐还勾连了远空流转不休的剑河。
燕离适时收了回来，周遭又恢复平静。
“一，一等剑主？”曹子君瞠目结舌，“我，我只在典籍里看到过，还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说着已是满脸激动，围着燕离打转，就好像在瞧一件稀世珍宝。
“一等剑主？”曹子固呆了呆，旋即垂头丧气起来，“这叫我怎么追赶啊！”
“一等剑主是什么？很厉害吗？”罗方朔迷糊地道。
“小胖，你的真名是什么？”黄承彦以手扶额。
“五等小天众，天山雪兔。”罗方朔道。
“一等剑主，就是和传说中一等星主并驾齐驱的、拥有无上剑道天赋的真名。”黄承彦道。
曹子君激动地补充道：“传说上一个拥有者，是咱们祖师的偶像，那位一剑毁了西仙界，被称为有史以来第一神剑仙的白空雪。”
“好，好厉害……”罗方朔羡慕地道。突然发现众人都闭住了嘴，并且不约而同看向一个方向，不禁好奇道，“你们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瞧，登时亡魂直冒，原来苏小容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正用剑指着燕离的脖子。
“小容！”苏小剑沉声道，“打昏你的是我，跟燕离无关，你可以去执法院告发我，但我不会让你废他修为的。”
“一等剑主？”苏小容的眼神虽然依旧冷酷，但已有些许变化。
“小容长老以为，一等剑主够不够兑换金顶？”燕离笑道。
苏小容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过了片刻，她冷漠地道：“二者不可相提并论，不过，我可以宽限你一段时间。一个月之内拿回金顶。”
“一年。”燕离直接道。
苏小容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过了片刻道：“好，宽限你一年。”说罢收剑离去。
陆凤心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疑惑道：“不对啊，你入门时没有登记？按说一等剑主，早就轰动天柱山了，其余六脉要知道一等剑主在你身上，定会撕破脸皮来抢人，怎么可能轮得到藏剑峰？”
燕离耸了耸肩，“我过了入门四境，夜首座没等我登记了，就把我给带过来了。”
“天意，天意啊，哈哈哈哈哈哈……”曹子君狂笑起来，“不行，我要去跟那些混蛋炫耀一下！”说毕化光而去。
“等等！”苏小剑连叫都叫不住，无奈地从怀中掏出一叠硬皮本子，“还没交代任务呢！”
7、拦路收票
看到众人兴奋地相互讨论着，燕离心中微苦。
谁又知道，他这个剑道天才，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呢？
“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二个好消息就是，从今天开始，我们藏剑峰可以执行外勤了。”苏小剑笑着说道。
“外勤？”曹子固惊喜地道，“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太好啦！”
“什么是外勤？”燕离道。
“天剑峰统管着剑州及与其他域的往来，或是商贸需求，或是调解，或是案件，或是人手不足。只要是外勤，酬劳都会极其丰厚，还能获得不少的贡献，因为牺牲了修行的时间嘛。”
曹子固兴奋地道：“一直以来，咱们藏剑峰因为排名的缘故，都拿不到外勤的许可，所以咱们才会那么穷。现在好了，真是托了师弟的福啊。”
“确实是因为这次立的大功。”苏小剑笑道。
他展开硬皮本子，“这次的任务，我算了算，刚好每人一件。你们自己选一个想去的，我就不一一分配了。”
陆凤心把一个个本子翻开。
硬皮本子是黄白色的，里面的内容十分详实，上面记录的是任务的内容和详情，下面是附录的注意事项，末尾是任务的酬劳及可得贡献数。
这时燕离看到其中一个本子写着“桃谷镇失踪案”。
他想了想，将那本子取了过来仔细端详：新阎浮历七七九年四月初，桃谷镇全镇人无故失踪，请去调查。期限为半旬，半旬之后若无果便回，无失败惩罚。
下面写着酬劳和贡献数，确实不少。
他暗自盘算了一下日子，现在是四月底，即月初发生的事情。过去一个月了，到现在才处置是不是晚了点？
不过……
他脑中浮出剑州地形图。
这地方正合适。
“我选这个吧。”他举了举本子道。
“燕离，你真好运气。”黄承彦羡慕地道。
“怎么说？”燕离道。
“这十年来，三界失踪案四起，从来没有人查到过端倪。”黄承彦道，“就拿剑州来说，这已经是今年第三起了，弟子们去了也没收获，所以任务失败没有惩罚。期限较短，只有半旬，接到任务的弟子，索性就不调查了，反正没有结果，用这点时间游山玩水多好啊。”
“唔。”燕离不置可否。
陆凤心等人陆续选了任务，径自去歇着了。
三个弟子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外勤的事。
燕离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向三人招了招手，“你们三个过来。”说着径自走到了竹桥边上。
“谁才是师兄啊，用这语气跟我们讲话。”
曹子固悻悻地道，却还是迈步来到桥边，“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三位师兄明日便下山？”燕离道。
“当然不啊。”黄承彦道。
“为什么？”燕离意外道。
“当然是要留下来观摩一等剑主灌顶的情景啊。”黄承彦理所当然道，“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我们怎么会错过呢。”
“顺便顶礼膜拜。”罗方朔傻笑道。
“对，呃不对。”曹子固抱着膀子道，“别搞错了，我们是拜剑主，不是你。”
燕离揉了揉脑袋，“好了好了听我讲，下山之后，不要分心，先去完成任务，然后到桃谷镇来找我汇合。”
“这是为何？”曹子固奇道。
“别问了，反正对你们没有害处。”燕离摆了摆手，径自回房。
是夜，一等剑主的消息，就好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剑庭。
知机的弟子，连夜跑去金顶占位。
果然到了第二天，金顶已是人山人海。
……
尽管已进入五月天，天柱山上仍无一丝燥热。
温暖的阳光，溢过窗外紫竹林，映出叶状斑驳，洒在盘膝而坐的燕离身上。
“师弟，出来吃早饭了。”罗方朔在外面叫了起来。
燕离合上《万剑归宗》的手抄本，在心中默默地过了一遍内容，确认已掌握无误，才将之收起来。
《万剑归宗》是《藏剑录》的灌顶法门，授剑大会第二天，他就向曹子君讨来研读，十余日足够他了然于胸。
灌顶完成，他的修为不但会晋入灌顶入境，同时会集两门绝学于一身。灌顶法门，正是绝学区别于普通法门，大放光彩的开始。对于其他剑修而言，哪怕是凤九，想掌握两门绝学，也非得花费大量时间不可，而他已经开始思考去哪里找到第三种绝学，完成自己第三次灌顶。
就是不知道一年之内能不能找到。
起身来到屋外，打了点水洗漱。
然后来到饭桌上，早饭很简单，白稀饭搭配油条包子。煮稀饭的米，是罗方朔自己种的，颗颗洁白饱满，吃起来十分过瘾。油条是罗方朔自己擀面煎的，包子皮极薄且有弹性，馅分荤素，荤的相对丰富，不仅有瘦肉，小块马铃薯，小块板栗加香菜，还有切成片的咸蛋，吃到嘴里，就好像一场味觉盛宴。
让燕离意外的是，黄承彦居然是个素食主义者，倒不是他有多仁慈，而是他天生患了一种吃得太过油腻就会过敏的病。
让燕离更意外的是，今早居然一个人都不在。
“他们都去哪了？”他不禁疑惑道。
“收门票去了。”罗方朔道。
“什么门票？”燕离道。
“大伙都听说了师弟要灌顶的事。”罗方朔乐呵呵道，“黄师兄昨夜跑去勘察现场，发现人满为患，连我们自己人都没地方站，于是他让峰主打了你的名义，把人全部赶走，让长老们拦住人收门票。每个人头一颗灵魂石呢。”
“哦？”燕离赞赏地道，“黄师兄很有做买卖的头脑啊。”
罗方朔笑嘻嘻道：“师弟你迟一点再过去，让我们多收点钱，我现在也要赶过去帮忙了。”说罢解开围裙随手丢在桌上，哼着小曲走了。
燕离慢慢地吃完，顺便还收拾了一下，然后才出发。
不过，他并没有去金顶，而是御剑来到了天柱山的锁剑窟。
锁剑窟在一道山壁底下，守住门口的是两个年长的天剑峰弟子，看到燕离到来，伸手拦道：“站住，干什么的？”
“二位师兄，小弟想见一见奉天教徒，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燕离抱拳道。
“锁剑窟重地，没有掌教及各脉掌座谕令，不可入内，师弟还是请回吧。”其中一个蓄着胡子的弟子冷淡地摆手道。
燕离正要说话，另一个突然惊奇地道：“咦，你可是新来的燕离燕师弟？”
8、第一个奉天教徒
“这位师兄认识我？”燕离奇道。
“真是你啊！”那弟子激动地冲上来抓住燕离的手，“上次授剑大会我站得太远，没看清楚，师弟你就是我的偶像啊！”
“这，您先冷静一点好吗……”燕离哭笑不得地挣开对方的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是太激动了。”那弟子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等剑主的拥有者啊，师弟必能谱写传奇，我也是跟师弟握过手的人，以后面上倍儿有光。”
“师，师弟……”蓄着胡子的甚至连话都说不好了，“那，那个为兄方才没认出你，你可别怪罪，别怪罪啊。那，那个为兄可以去观摩你灌顶么？”
“师兄尽管去便是了，只要一颗灵魂石。”燕离笑道。
“不，师弟有所不知啊，现在入金顶是一票难求，导致价格疯涨，早已是五十颗灵魂石了。”胡子道。
燕离一愣，“怎么会？”
“真会啊，金顶的票已经卖光，从别人手里买过来，就是这个价格啊……”胡子巴巴地望着燕离，“师弟，我们真的很想进去啊，你能不能带我们一个？”
燕离眼睛一转，“那，等我出来就带二位师兄一起进去？”
“当，当，当然可以，师弟快请进。”俩人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讨好似的请燕离进去。
燕离越过二人，走过了低矮压抑的长长的甬道，来到一个地牢。
这个地牢不是普通的地牢，牢笼清一色用法剑铸造，被困在里面的人，能动的只有眼珠子。
“几位，过得好吗。”
他面向一排五个牢笼的一面，扫了眼关在里头的五个奉天教徒一眼，“料来不吃不喝的感觉并不好受。”
无数的剑影贴在他们身上，只露出一个头脸，就好像虫茧一样怪诞。
锁剑窟当然并不是什么真的重地。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让燕离进来。这儿是关押犯错弟子和临时犯人的地方，所以防守有些松懈。
“燕离，你这个杂种，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秃鹫眼珠子转动，怒叫出声。
“燕离，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太让我失望了！”丹冷冷地道。
“通常来讲，老夫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你；不过世事就是如此，不经历痛苦就无法领悟。你给他们上了很深刻的一课。”巢淡淡说道。
兽王恶毒地盯着燕离，却是一语不发。
愤恨到了极致后，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我会把你变成我的收藏品，我会的，我发誓！”夏殷仍然发出招牌式的怪笑，看来对自己处境一点也不担忧。
燕离道：“你们只剩两天时间。”
“什么意思？”兽王道。
“两天之后，剑庭会派人押送你们去往道庭接受审判。”燕离轻声道，“以诸位的罪行，受双九极刑是板上钉钉，不知道挨不挨得住。”
“通常来讲，你不是来说废话的。”巢浑浊的双目微微闪烁。
“现在有个机会，”燕离道，“我所求只两件事，只要你们给我答案，我立刻放你们走。”
“你休想！”秃鹫怒不可遏地骂道，“小杂种，你不要被我抓到，否则看我怎么把你生生撕……”
“你讲讲吧，哪两件事。”巢突然打断了秃鹫。
“巢！跟他废什么话！”秃鹫艰难地转动眼珠子，要去瞪他。
燕离深吸了口气，道：“第一，告诉我杨幽云是不是奉天教徒；第二，告诉我除了通过龙神图以外，进入天之原的方法。千万不要告诉我没有，我不接受这个答案！”
“又是这个问题？”丹皱眉道。
巢眼神微动，道：“第一个问题老夫可以解答你。”
“巢，你知道？”丹惊讶道。
巢淡淡道：“你们活得太短，所以不知道，在我们之前还有一个奉天教徒，他的名字就叫杨幽云。”
轰！
燕离脑中宛然晴天一个大霹雳，炸得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好半晌才恢复过来。
他的名字就叫杨幽云！
原来鱼幼薇说的是真的，杨幽云背后真的有人，那个人就是……
他双拳紧握，双目通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现在，告诉我，怎么去天之原！”
“这个恕老夫不能回答你。”巢淡淡地道。
“回答我！”燕离冲上去抓着牢笼，眼神可怕，低声怒吼着。
秃鹫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看看这个傻子，以为我们真的会乖乖合作一样。小杂种，我知道答案啊，但我就不告诉你怎么的？”
燕离的脸色煞白，身子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住秃鹫，过了许久，他收回视线，缓缓地转过身去，“我们会再见面的。”
“到时候你必死！”兽王冷冷道。
燕离脚步微一顿，但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巢，你说的是真的？”燕离走后，怠惰的丹疑惑地道，“在我们之前，真的还有别的奉天教徒？”
“当然是真的。”巢淡淡地道，“只不过他没有被圣母授予星核，那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吧。”
“巢，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个小杂种？”秃鹫不满地道，“让他得不到解答，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岂不更好？”
“因为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有联系外界的手段。”丹代替了巢回答道，“你的表现太明显了，巢不得不打断你。”
“是吗。”秃鹫微微眯起眼睛笑着，“不过，他倒是送来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消息呢。巢，你快点告诉龙，让他在半路上布置营救行动。”
“咦，那是什么？”他突然发现方才燕离站的地方有一个硬皮本子。他眼珠子转了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催动裂变之力，虽然没能挣开囚笼，却刮起了一阵风。
这阵风恰好将那本子给掀了开来，里面的内容顿时呈现在他们眼中。
“桃谷镇？”
夏殷古怪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很快就能解恨了。”
“不要跟我抢！”兽王咆哮道。
“就你恨他？”秃鹫冷笑道，“到时候凭本事抢吧。”
9、心平气和的价格
冥冥有山，其高不知几万丈，接天连地，犹如巨灵。
山外雾霭，其广不知几万里，层叠迷障，深不可测。
这便是金顶上第五个秘境泰山。
金顶上专门用来灌顶的就有六个秘境，泰山是第五个，但并不是排名第五。
六个秘境各有千秋，泰山的星力是六个秘境中最浓郁的，适合真名品级高的修行者，例如天剑峰雷部的弟子徐龙寿。
现世虽不存几万丈高的山，但在秘境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该死，真该死……”徐龙寿一面徒手往上攀爬，一面发出咒骂，“为什么老子非要受这份罪不可！”
山壁很滑，攀爬很吃力，他从一个秘密通道钻出来，整整爬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看到尽头。尽管四面八方都是浓浓雾霭，看不清状况，但他也知道，如果摔下去，简直必死无疑。
“该死的燕离，我一定要把你变成白痴！”
他恨恨地咒骂着，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不过，对于一个武道人仙而言，在周遭星力如此充沛的情况下，只是攀爬根本耗费不了多少真气。他不忿的是，只不过对付一个无名小卒，却要自己遭那么大罪，简直奇耻大辱。
爬着爬着，他骂也骂得累了，终于开始思考常茂春的用意。
秘境不可御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虽说是“潜入”，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必要走密道，只要引开看管传送阵的弟子即可，传送阵本身并不能记录进出的弟子。
难道师尊故意要我吃一番苦头？
他暂时将恩怨置之脑后，细细思考起来。
突然惊觉由于一天一夜的攀爬，自己对于真气的控制愈加精妙，修行境界更加圆融，原本对于第三次灌顶还没有什么把握，但现在却感觉随时都可以突破。
难道这才是师尊的目的？
他心神澄净，沉浸在攀登的喜悦中。
不多久，便即看到了尽头，手掌一用力，便灵巧的翻上了崖，站在顶上伸展身体，此刻四面雾霭，似乎也不再那么讨厌。
调息片刻，准备一鼓作气灌顶。
但很快就又打消这个念头。
“待我毁了你的真名，再在你面前灌顶，用灌顶之力来折磨你，否则怎消我心头之恨！”
念及此处，双拳一攥，青森火焰便即消散，他四目扫射，找了一个隐蔽的斜坡藏了起来。
……
一道剑光划过天剑峰，落到传功阁星字院。
常茂春随手收了飞剑，兴致勃勃地吩咐道：“来人，给本座煮茶来，本座新得一书帖，是临云登岸的另一种手法，这就要试试。”
但整个院子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声。
“人都去哪了？”他皱眉走进去，迎面正见一个弟子匆匆忙忙跑出来，“李威，怎么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李威是星字院传功执事，负责一些杂物。
一看到常茂春，他吓了一跳，忙将手里头攥的东西藏到袖中，小声地说：“启禀长老，他们都去金顶了。”
“金顶？”常茂春甩袖负手，径自走入书房，“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思进取，开课时间，课室空无一人，成何体统啊！”
“这……”李威苦着脸跟着走了进去。
常茂春自顾自地掀帘进去，在书案上铺纸磨墨，一面淡淡道：“还不快去给本座沏茶来，难道不知道本座写字时，必须要喝茶明心么？你知道写字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李威道。
“心平气和，方能气韵绵长。气韵绵长，方能一气呵成。书法重在于一个韵字，抓准了那个韵，便有如神助。”
常茂春侃侃而谈道，“喝茶明心，明心者方能心静，这些都是本座的经验谈，今日传授你一点皮毛，若你也对此道感兴趣，随时可以再来请教。现在去帮本座沏茶吧。”
李威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清楚，他此刻只想着自己袖中高价买来的金顶票，若是去晚一步，人家灌顶结束，没能观赏到传说中的一等剑主，吃后悔药都晚了。
他只听到“沏茶”二字，下意识地领命而去，一心只想快点完成。
“等会。”常茂春提笔沾了点墨，先肆意在纸上挥洒，这是他每次书写前的习惯，思想也很自由奔放，就随口问道，“他们都去金顶做甚么？”
李威支支吾吾地道：“观，观赏一等剑主灌顶。”
常茂春的笔顿住，抬起头来，“一等剑主？”
“对啊长老！”李威眼睛发亮道，“据说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个啊，此等机会极其难得，属下也买了票，准备去观赏，长老若不想错过，还是快些去买票吧。”
“买票？”常茂春眉头皱起来，“什么意思？”
“啊！”李威意识到自己多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是，是那藏剑峰的穷竖子，拦路卖票，不买不给进。”
常茂春眉头皱得更深，“藏剑峰出让金顶，如今是我天剑峰所有，他们凭什么卖票？”
李威眼神躲闪，“就，就凭一等剑主的拥有者，是那，那个燕离。”
意想中常茂春大发雷霆的情景没有发生，他扭头去一看，只见后者面色煞白，那支被其视为珍宝的出自大师之手的极品狼毫竟被生生折断。
“长老？”李威吓了一跳。
“票给本座。”常茂春道。
“什，什么？”李威战兢兢道。
“我说，票给本座！”常茂春失态地发出怒吼，哪还有什么“心平气和”的样子。
“给，给……”李威颤颤巍巍地取出票。
常茂春抢过票便化光而去。
李威哆嗦着唇，心中滴血哀嚎，“排了一晚上队才买到的票，强盗！强盗啊！”
……
燕离领着抛弃自己锁剑窟看守职事的两位师兄来到金顶的时候，阳光从金顶之上倾洒下来，映出一片人山人海的盛况。
金顶从未出现过如此规模的聚会，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天剑峰四部各派了三个副首来维持秩序，从山下就可以看到无数垂头丧气的弟子正在往下走，抑或是嗅到商机，早期大量购票后，在外悄悄以高价兜售的投机分子。
这时就有一个弟子拦住三人的去路，压低嗓音道：“三位师兄不用上去了，票早就售馨，小弟这里还有两张，只要八十颗灵魂石，就能亲眼看到一等剑主的风采……”
“八十，你抢呢啊？”年长的怒瞪过去。
10、数万人朝圣
那弟子冷笑一声，道：“您去打听打听，有低于八十的，这两张票小弟就免费奉上。”
年长骂了一声，旋即笑了起来，洋洋得意道：“师弟，你猜我身边这位是谁？”
“管你是谁！”那弟子瞪大眼睛道，“谁也不能改变票价，你们不要，大把人抢着要呢！”
“金顶可容多少人？”燕离忽然道。
“至多不到三千。”另一个胡子道。
燕离目测过去，聚集在山脚下的至少有三万人，还不算山顶上的。就是说，只有十分之一不到的数目能得到票，难怪票价疯涨。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弟子大声叫道：“掌教命令开放云空境，票价只要两颗灵魂石，大伙快别买高价票了！”
“开放云空境？”那卖票的弟子脸色巨变，语速又快又急道，“三位师兄，看在同门一场，这票折价优惠，现在只要五十颗灵魂石。”
“嘁。”年长的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对着燕离媚笑道，“燕离师弟，咱们上山吧，为兄会护在你身边，绝不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靠近你。”他特意把“燕离师弟”四个字咬得极重。
燕离点了点头，三人便走。
“五十颗灵魂石两张啊！”卖票的锲而不舍。
眼看三人无动于衷，他欲哭无泪道：“吐血大甩卖，二十，只要二十，二十两张啊……等等！”
“燕离？那不是……”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拔步冲了上去，“哎哟喂我的偶像啊……”
“诶诶诶，你干嘛？”年长的发挥了虎背熊腰的优势，伸手就把他跟小鸡仔似的拨了开去，“告诉你，燕离师弟由我项上龙保护，谁都不许靠近，不然小心爷爷我的铁拳，揍得他脑袋开瓢！”
“嗯？”他恶狠狠地向那卖票的弟子展示了一下自己砂锅大的拳头。
“雨部煞星项上龙！”那弟子面色一白，讪讪笑道，“那，那个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语罢一溜烟的跑了个不见踪影。
燕离道：“云空境又是什么？”
项上龙笑道：“师弟有所不知，咱们金顶上秘境洞天不少，云空境便是连接外界的通道，通常只有在抵御外敌时才会开放。当然，一旦开放，也会被敌人趁机侵入进来，所以不到重要时刻，云空境是不能开放的。”
“哦？”燕离来了兴致，“其他诸秘境，又都是做什么的？”
项上龙道：“这说起来就十分琐碎了，恐怕耽误师弟灌顶，就只说说灌顶所用的六个秘境吧。”
他顿了顿，“灌顶所用秘境，共有六个，分是：聚星、坐观、太渊、星宿、泰山、融神。聚星是为真名品级不足的弟子所准备，品级不够，就聚不到足够星力灌顶，不过能被剑庭挑中，正常来说，真名还是不差的，所以聚星秘境惯常无人问津；坐观为坐照自观，洞见本我，待师弟第三次灌顶时，便可选此境，只要积累足够，很大可能会洞见紫府所在；太渊强于感悟；星宿能最大限度显化真名；泰山星力最为浓郁，适合品级高的真名，一等剑主自然也在此列；融神可最大限度展现法门特性，得到最好的灌顶效果，第一次灌顶的弟子多选。”
一口气说完，他歇了会，又道，“六境各有千秋，说不上谁更好谁更差。”
“唔。”燕离点了点头。剑庭对于秘境洞天的开发，远胜于龙皇圣朝的天上原。相信每个秘境的开发，都是一个大修行者的智慧结晶，他不禁暗暗感叹剑庭的底蕴。
沿着螺旋状的台阶一路往上，从远处看过来，金顶的整体就好像一条蜿蜒的通天浮屠。
说着话的同时，已来到金顶的入口，藏剑峰众人果然在此。
“师弟来了！”罗方朔兴奋得满脸通红，收钱收到手软，“师弟快，你先进去。”他把路让开。
金顶入口有两辆马车并行那么宽，藏剑峰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能完全拦住，所以又出现了几副陌生面孔帮忙。
罗方朔眼看项上龙二人也要跟着进去，鼓起勇气拦住，“二位师兄，两颗灵魂石。”
“他们是我的朋友。”燕离回头笑道。
“听到没有，还不让路？”项上龙得意万分地吼道。
“是是……”罗方朔连忙将路让开，等他二人过去，才重新拦住。
待到里头，燕离朝二人抱拳道：“二位师兄，就送到这里吧。”
项上龙和胡子也连忙抱拳道：“师弟只管去，我二人会好好看着的。”说罢便跟着人流去了。
此刻人流大部分通往其中一个大殿，进入之后便不见再出来，显然那里便是通往云空境的传送阵。
金顶也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一眼望过去，数十个飞檐拱角的大殿整齐有序地排列在两侧，中间立着一排的灯柱，上头挂着修行界最为奢侈的水晶灯。
他直接找到了泰山秘境的入口，当然也是一个大殿，里头的情景和天上京里通往天上原的传送阵十分相似。
传送法阵像是一个神秘的祭坛，刻画着数不尽的玄妙符文。
大门两旁是值守的弟子，再过去就是登记处了。
燕离直接来到登记处，在那弟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中做完了登记。
“燕离师弟，灌顶所需为一颗银光符石，为兄虽然也很想目睹一等剑主的风采，却也不能给你例外呢。”那弟子歉然道。
“这个自然。”燕离取出一颗银光符石，也是他最后一颗，递给过去。
“师弟是个明白人。”那弟子顿时笑了起来，“来，请到这里来，我来帮你开启。”
燕离被引着来到传送阵上。
那弟子在台下，取出那颗银光符石，塞到了台基外的一个窟窿里，二者正好相合。
燕离只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过后，再睁眼已是改天换地。
却说那徐龙寿躲在一个隐蔽的坡下，早已十分不耐，此刻见泰山巅上有神光闪烁，猜到是燕离到来，狞恶一笑，悄悄地潜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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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保留节目
泰山巅的面积并不大，约莫就是一个小镇的规模。
燕离走下传送阵，四目?望，只见天地皆为壮阔一色，如无瑕疵的轻飘飘的棉絮；云海生波，如映射了万丈红尘，上演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迎面凉风习习，呼入体内，只觉说不出的身轻体健、心神舒畅，情不自禁地伸了一个懒腰。
他信步游走，时而在一块大石头上停留，看云海演绎花开花谢，潮生潮涨；时而蹲下来欣赏从未见过的奇花异卉。
浑然不觉，在泰山秘境之外，有数万双眼睛正盯着他的动作，等待着见识传说中的一等剑主。
不过，并没有让观众等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后，他选了一个天然搭建的石台盘膝落座，不很久便存思入冥，做灌顶前最后的准备。
将身心调整到了巅峰状态，心中默想着《万剑归宗》的根本经义。
玄之又玄的气机，从他的身上延伸出来，那无处不在的星力，就跟随着这气机缭绕飞舞，逐渐肉眼可见，演化成剑影，铺向更广阔的地方。
“来了来了！”场外数万观众全都激动起来。
“大伙瞧瞧，这一等剑主的气场就是与众不同啊！”
“就是就是，看起来就很厉害！”
“原来他就是燕离师弟啊，方才我见到他了，可惜不知道，不然定要上去打个招呼。”
“嘿，可不是，我也见到了。”
惟有藏剑峰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灌顶时有这动静吗？”陆凤心道。
“有啊。”曹子固道。
“都有啊。”黄承彦道。
“这跟一等剑主有关系吗？”罗方朔道。
“白痴真是不少。”陆凤心冷笑。
燕离身上笼罩了一个光环，于是不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标榜成“与众不同”或是“得天独厚”，谁叫盲从也是人的劣根性呢。
“来了来了！”躲在不远处石缝中的徐龙寿，奇迹般躲过了数万观众的视线，潜伏到此，终于感应到燕离运转法门，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他，立刻兴奋起来。
他很快压抑住兴奋，存思入冥，将身心调整到巅峰状。灌顶不是儿戏，容不得一点大意。
一切准备就绪，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运转法门，而是从藏身处出来，探出脑袋，观察燕离此刻的状态。
“待你放出真名，我便教你万劫不复！”他暗自冷笑一声，紧紧地盯住燕离。
气机演化成剑影，去收集更多的星力，这是《万剑归宗》的特征。
此刻数也数不清的剑影飞舞在燕离的头顶上空，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因为吞噬星力而逐渐壮大，很快，方圆百步内的星力就被它们吞噬一空。
考验真名的时候也终于到了。
法门再高超，也不可能强行攫取星力，必须由真名来辅助。
显然这一点程度的星力，根本不够用于灌顶。
燕离徐徐地呼吸着，神魂深处某样事物激烈翻腾着，直欲破出界限，见证那日月之光。
他始终弹压着，并瞑目感受。
额上咒印隐约闪现，但是极其的淡薄，而且只有一道。
他心中一动，放开限制，第一尊邪神，也就是暗夜叉冲天而起，黑面獠牙，三头六臂，向四面八方发出恐怖咆哮。
然而跟随在它身侧的黑鸦只有十来只，“呱啊呱啊”的叫着，由于底气不足，显得十分沙哑。势态弱到暗夜叉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咆哮，只狠狠地拿眼睛瞪住燕离。
燕离发现，咒印演化到此，再也无能为力。
它们每每试图冲出，神魂深处，就会闪现一抹金色火焰，烧得它们惨叫连连。
区区一个暗夜叉，对他已经没有太大威胁可言。
当然，区区一个暗夜叉，也聚不到足够的星力来帮他灌顶。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么个无意中的举动，却像点燃了油锅一样。
“这是什么？”
“不知道，但很显然不是一等剑主。”
“传说一等剑主出，会牵引方圆数千里内的剑器。”
“这分明就是另一种真名！”
“我们被骗了！”
“退票！”
“藏剑峰就是一群骗子！”
“穷疯了吧藏剑峰！”
场外数万观众一下子群情激愤，将矛头指向了藏剑峰众人。
“这，不可能啊，我们可是亲眼目睹的！”曹子固目瞪口呆道。
“难道是弄了江湖术士的把戏来欺骗我们？”陆凤心面色沉了下去，濒临爆发的边缘。
“不，不会吧！”黄承彦面对数万个愤怒的眼神，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燕师弟行事，断不至于如此轻浮孟浪，定有什么误会。”
罗方朔是早已吓得说不出话了。
“门主，怎么办？”曹子君望向苏小剑。
苏小剑神色淡淡，道：“慌什么，看下去。”
秘境内，却说那徐龙寿见到暗夜叉，便暗自感受了一下，约莫是四等四方圣的程度，狂笑一声，终于不再忍耐，从藏身处一跃而出，来到石台左近，指着燕离厉声叫道：“燕离，你的末日到了！”
燕离，你的末日到了！
宛然晴天霹雳般的声响，炸在了场外。
原本的嘈杂突然无影无踪，显然无人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跑进去的，跑进去又是为了干什么。
“这难道是保留节目？”一个弟子如此猜测。
余秋雨是知道燕离底细的，看到徐龙寿出现，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立刻大声叫道：“雷部徐龙寿为报私怨，潜入泰山秘境，执法院何在，还不快快拿下！”
另外一个角落，常茂春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能开口辩驳。
余秋雨是观山海的关门弟子，地位非同小可。
听到命令，当中立即有执法院的弟子站出来，准备介入。
“来不及了！”一个惊呼声响起来。
众人通过云海形成的镜子，便见徐龙寿放出了他那标志性的真名。
三等大天众，毒蛟龙。
毒蛟龙一经出现，原本被剑影吞噬的星力，竟被它那狂暴的气场给生生地摄走，方圆百步内很快充斥了绿色的毒雾。
毒蛟龙在徐龙寿的控制下，狰狞地扑向暗夜叉。
12、一等剑主
暗夜叉受到挑衅，怎能容忍，哪怕手下只有十来只黑鸦，仍悍不畏死地冲上去，和那毒蛟龙奋力厮杀。
然而没有黑鸦大阵，它的实力锐减，根本不是毒蛟龙的对手，顷刻间就被对方生生咬成了碎片。
毒蛟龙咬死暗夜叉，在所有人看来，便是燕离的真名被毁，性命能不能保住很难讲，最轻微的下场都是变成白痴。
“哈哈哈，去死吧，嘴贱的臭虫，下辈子记得投个好胎！”
徐龙寿叉腰狂笑，但笑了一阵，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燕离并没有显露痛苦的神色，脸上有一半是意外，还有一半是嘲蔑，就好像在看着一个自娱自乐的神经病。
他强按怒火，扫视空中，见还有一只黑鸦惊恐而且奋力地飞回燕离处，他厉笑一声，“原来还有余孽，抓住它！”
毒蛟龙受到指令，咆哮着冲过去，用它那只有三只脚趾的爪子，在黑鸦即将归入燕离体内时，堪堪抓住，大口一张，便塞入口中咀嚼。
场外观众鸦雀无声，真名被毁，即便活下来，修为也会渐渐散失，恢复成一个凡人。更惨的是，岁月的痕迹，会加倍在他身上显现，最最最最惨的是，神智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正常来讲，能生活自理都是一件幸事了。
“藏剑峰的骗子。”一个弟子冷笑着调头离去。
他们本该将矛头对准徐龙寿，但因为被骗了门票钱，感情上受到了损失，是以对燕离的同情都转化成了鄙夷。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离场，而更多的人则是围着藏剑峰的众人囔囔着退票。
“燕，燕师弟有危险！”罗方朔颤声道。
“快去救他啊！”黄承彦慌慌张张地道。
“来不及了……”曹子固眼看那黑鸦被毒蛟龙吞入口中，心情极为复杂。
“那小兔崽子，上一次老娘忍了，这次竟还敢犯我们藏剑峰头上，今天非宰了他不可！”陆凤心说着撸袖子就要去杀人，却被苏小剑拦住。
“别急，你们看燕离在干什么。”苏小剑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将吵闹都压了下去，每个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重将视线投到秘境中。
吵嚷渐渐止歇，一个弟子不可思议地道：“他在笑……”
秘境内。
燕离眼看着属于咒怨的气息，也就是最后的黑鸦都被消灭，额上咒印彻底消退，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是八部天龙第一次把最狼狈的一面展露出来，其无助的挣扎，实在惹他发笑。
徐龙寿见黑鸦被消灭，燕离仍如老僧坐禅，不动如山，非但丝毫痛苦都见不到，甚至还笑了起来，让他又惊又怒。可是对方真名点滴不存了，怎么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难道他根本不是人？
“开始吧。”
燕离只有一开始看了徐龙寿一眼，之后就不再关注。到了这一刻，更是直接将之当成空气，微微瞑目。
铮！
虚空中斗然出现一声剑吟。
徐龙寿忍不住退了一步。
周遭原本被毒蛟龙的气场压迫得瑟瑟发抖的剑影，突然间像被注入了“壮阳”的血参，一下子神采奕奕，并反过来掠夺毒蛟龙占据的星力。
毒蛟龙拼了命地反抗，却还是无法在剑影丛中保持身子的稳定，同时感觉到有一个无比强大的漩涡，在猛烈地拉扯着它过去。
它将求救的眼神投向自己的主人。
徐龙寿打了个激灵，正要收回来，可一想到就这么败退，事后定然会被对方告到执法院，到那时候就难以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在心中对毒蛟龙下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毒蛟龙无法违抗，只能向剑影发起了冲锋。
它自身所携带的力场，它原本自觉无比强大的剧毒，此刻面对这些剑影，就好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遇到了武状元，任它拳打脚踢，都不能对对方造成一丁点伤害。
被掠夺的星力愈来愈多，它也愈来愈虚弱。
这个时候，它突然浑身打了个颤，低头望向燕离的所在，眼中只划过一道紫光，“咻”的从它身旁掠过，向更高的天空而去。
感受到对方身上那压倒性的恐怖气息，它不由自主地栽落在地，尽管“嗷嗷”挣扎着，仍是不能动弹分毫。
这一刻毒蛟龙的气息被全数消灭。
“什么鬼？”真名受损，徐龙寿立刻有所感应，捂住胸口，满脸痛苦，又惊疑不定。他努力地想要收回真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忽然不能动弹。
剑吟。
无数的剑吟响了起来。
那紫光冲到一定高度，便停了下来。同时向两边拉长，就好像骨肉渐渐丰腴，一点一点显化出原貌。
剑，是一柄剑。
但又不是剑。
那更像是一种由无数的剑的意志组成的集合体。
它高大，像一座山。
它睥睨四方，仿佛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它并不温和，甚至冷漠。
它一出现，远山雾海自发向远处推去，就好像王者走来，民众自发退却开来，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一刻，场外观众都忘记了呼吸，他们一眨不眨地望着阎浮世界里最伟大的传说，每一个修剑者心目中都有一个一等剑主。
现在他们终于见到了。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发出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自发地取出本命剑，连同飞剑一起，双手捧着向上，就好像最忠诚的子民，在朝拜他们的王者。
所有的剑也同时飞射出去，穿过冥冥之中的通道，来到了它所在的界域。
“这是什么，不，不可能……”
徐龙寿骇得脸色惨白，接连退步，但在莫名的气场下，腿脚一软，便跌坐在地，“不可能……”
体内飞剑和本命剑直接被攫取，背离了他这个主人，冲上了天空。
他离得实在太近了，源海也不能阻隔剑主的召唤。
这一刻，他的心中终于有了答案。
“一等剑主……”满嘴的苦涩，令他的喉咙哽住，他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跟着，眼角余光就瞥见自己的真名毒蛟龙在莫名的气场下，被寸寸碾碎的情景。
他“哇”的呕了一大口血，然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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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净利润五万二
《万剑归宗》可以说是修习《藏剑录》的一个门槛。
为什么说是门槛呢？
早在燕离修习《洗心诀》的时候，就被断定前途无光，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死于非命。虽然结果并不如他们所猜测，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条件上。
前言也讲过，《洗心诀》的副作用，都由于离崖的存在而消弭于无形。缺少正确的指引，他也正是因为离崖才躲过了副作用，活到了今天。
那么，即便有了正确的指引，《洗心诀》就能发挥出最强特性了吗？
事实上是不能。藏剑峰的弟子，成长的速度极为缓慢，尤其是武道九品和武道真人，处在这两个境界的藏剑峰弟子，哪怕跟散人比起来，也不占太多优势。
总结归纳，原因便是人体无法容纳太多的外力。可以这么说，藏剑峰的弟子在晋入武道人仙之前，象征意义大过于实力。
人家一看到《藏剑诀》，首先想到的是“剑庭”，而不是藏剑峰。
事实上，藏剑峰的弟子，在“最受欢迎的对决选手”的榜单里面，一直名列前茅。所以，这才是藏剑峰之所以如此凋敝的缘故。
《万剑归宗》便是为了弥补这个缺陷而诞生的。
它可以将人体周身大穴打造成容纳外力的“剑池”，至此以后，《藏剑录》才能发挥出应有的能力。
当然，燕离有着离崖，他早就将《藏剑》的厉害之处利用得淋漓尽致，如今则是更上一层楼，至于具体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一等剑主显现，情景果然无比惊人。但见方圆数千里的空气都被一股无形的气机攫取，形成了一个囊括九天十地，四面八方的巨大星力漩涡。
剑影得到充沛的星力加持，一个个形神饱满，犹如顶级工匠打造的神兵利器，悬浮在燕离的头顶上空。
燕离眼看准备已经差不多了，掐了个剑印，念了句口诀，“九天剑种，醍醐灌顶！”
那数不清的剑影霎时间俯冲而下，自他天门冲入，经五色虹桥，穿过高空云雾层，一头撞入源海，直达底部。
这一刻连剑心都远远避了开去。
源海底部只剩下藏剑。
数不清的剑影纷纷没入藏剑之中，使之形状逐渐发生改变。
体型稍微变大，锋芒更甚，护手处向两边延伸，拱成王冠状，与剑身合在一起，形似一个容器，象征着“归宗”。
待到全部剑影附入，藏剑清啸一声，冲破冥冥之中的屏障，一路穿云过海，势如破竹，一口气便贯通了周身大穴，原本极为漫长而且难熬的过程，在转瞬之间完成，这要归功于一等剑主。
由于已是第二次灌顶，肉身并没有得到提高。
他沉浸心神，放出识念内视，自一个玄虚的层面，发觉周身大穴连贯成一体，幽暗深远，如在体内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灌顶的过程短暂而又惊艳，给场外的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每个剑客心目中都有一个一等剑主，那是修剑者最强的天赋，强到让人心甘情愿地仰视。
灌顶效果还不得而知。
待异象全部消散，泰山顶上再次恢复了平静。
燕离睁开眼睛，眼中神光闪烁，如有万剑丛发，过了片刻才恢复正常。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他走到了徐龙寿面前，发现其仍然昏迷不醒，料来也不是装的。真名损毁，其神智受损，别把自己给忘掉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想了想，伸手抓住徐龙寿的衣领，提着走向传送阵。
不知为何，场外数万观众纷纷松了口气。
自传送阵出来，便有两个弟子冲上来，但还是很客气地抱拳道：“燕师弟，此人犯了大忌，蓄意迫害同门，虽然成了一个废人，但该惩处还是不能免，请将他交给我们执法院来处置。”
“这个自然。”燕离自无不可。
两个执法院弟子接过了徐龙寿，抬着就往外走。
燕离正要走出大殿，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认出是常茂春，眼睛微微眯起，“常长老缘何这样看我？”
“在本座面前，你应自称弟子。”常茂春冷冷地道。
燕离根本不买账，道：“长老有何教我？”
常茂春面上青气一闪，但并没有发作，突然转身离去，“你藏剑峰个个都是英才，很不错，很不错啊！”
燕离看到苏小剑等人迎面走来，顿时恍然大悟。
苏小剑等人与常茂春擦肩而过，来到燕离身前，关切道：“没事吧？”
燕离摇了摇头，“这里到处是人，他不敢对我怎样的。”
“没想到徐龙寿这小子如此阴险，居然趁你灌顶时偷袭，哪想到你的真名高他两个品级，直接把他给变成了个白痴。”曹子固幸灾乐祸地道。
“幸好如此，否则燕师弟可就危险了。”罗方朔拍着胸口一阵后怕的样子。
“不错，干得不错，老娘终于看你顺眼一次了。”陆凤心笑眯眯地道。
“先回去再说吧。”曹子君眼看人群有朝这里涌动的趋势，连忙说道。
众人无异议，便下了金顶，回到藏剑峰。
“师弟，想吃什么，为兄这就去给你做，吃完饭再下山也不迟。”罗方朔笑着道。
“小胖别急，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了？”苏小剑微微一笑，将十几个乾坤袋放在了桌子上，“分钱了！”
“这次咱们到底赚了多少钱啊？”黄承彦双目发光，计算着这些钱能打造多少金光闪闪的宝贝。
曹子君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算盘，当场就拨弄起来，“起初金顶上只容得三千人，咱们一颗灵魂石一张票，卖了一千张，后来涨价到五颗，便有一万一的灵魂石。除掉‘投影’所需的一千颗灵魂石，剩余一万。后来掌教师兄大发好心，打开了云空境，每人两颗灵魂石，入场人数三万四千多，刨除已有的三千票，收了六万二千多，除掉开启云空境的消耗两千，除掉分给掌教师兄的三成一万八，合计收入五万二。”
14、桃谷镇失踪案
“五万二！！！”黄承彦激动得险些昏倒在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苏小剑想了想，将乾坤袋都推到了燕离面前，“如果没有燕离，就不会有这笔意外之财，我认为应该由他来分配。”
“我没意见。”曹子君道。
“我也没意见。”
余下众人都点头，一齐望向了燕离。
“我？”燕离有些犯难了。
他思考了片刻，“不如这样吧，拿两万出来咱们平分，其余的都投入到法阵的维护当中，诸位师兄长老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曹子君抚掌赞道。
藏剑峰统共八个人，每人刚好分得两千五百颗灵魂石。
罗方朔欢天喜地地去做饭。
余下的人便坐在一起闲聊，待用过了午饭，众人一起御剑来到文洪大渡口，相互道别，各去执行自己的外勤不题。
燕离自不用依赖于船只，直接御剑来到白水城的天河港口，寻了个茶摊坐下喝茶。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一个身材纤细的斗笠人走到了茶摊，来到了他的身旁，低声道：“龙首，我来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燕离说着站起身，丢了几两散碎的天玄石在桌上，转身便沿着河道走。
绕着白水城走了一大圈，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树林当中。
“江湖镇怎么样？”
斗笠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端庄的脸来，“江湖镇很好。”她自然便是被燕离派去江湖客栈调查的秦素芳。
“哪里好？”燕离道。
“平静。”秦素芳道。
“江湖客栈呢？”燕离道。
“还没结果。”秦素芳道。
“我不是问你调查进度，而是问你的生活。”燕离道。
“大家都很照顾我。”秦素芳道，“我觉得他们并不是坏人。”
“调查他们，只不过是我临时起意。”燕离淡淡道，“你需要一个地方治疗自己的心伤，江湖镇不错。现在，可知我为何召你回来？”
“属下不知。”秦素芳道。
“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每个燕山盗的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燕离道。
“过去的我早已死去，现在的我只是龙首的属下。”秦素芳道。
燕离深深地望着秦素芳，道：“历过此劫，我传你无双剑意的核心，若能掌握，日后你就是燕无双！”说罢甩手掷出一物。
秦素芳接住一看，是一张惨白色的修罗鬼面，不禁一怔。
“怎么，不想变成另一个人？”燕离道。
“不是的龙首……”秦素芳双膝落地，紧紧地抱住面具，“属下愿意为龙首做任何事情！”
燕离抬头目视远方，喃喃道：“燕山盗总要踏出那一步的……若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个名字就要靠你们守护了。”
“龙首……”秦素芳怔怔地望着燕离。她低头望了望面具，正要戴起来。
“等你成为燕无双的那一天再戴吧。”燕离淡淡道。
“喏。”秦素芳不敢违抗，珍而重之地收起了面具。
“上来。”燕离伸手召出碎玉流歌。
“这，这是飞剑吗？”饶是秦素芳性子稳重，也被眼前一幕吓住。她踩了上去，飞剑便腾空而起，破开河面，向远空而去。
感觉到有什么在托住自己的身体，她心中稍安，侧头望燕离，只见他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首，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桃谷镇。”燕离道。
“桃谷镇！”秦素芳惊讶道。
“你知道？”燕离道。
“听过一些传言。”秦素芳道。
“传言是怎样的？”燕离道。
“桃谷镇失踪案，已发生两次了。”秦素芳道。
“两次？”燕离道。
“正是。”秦素芳道，“第一次是十年前，一夜间所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并且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第二次就是上月月初。”
燕离恍惚发现，已是五月了。“既然出过那样诡异的事，为何还有人去住？”
“都是被当地不良府强迁的。”秦素芳道，“桃谷镇附近有个猎场，必须让桃谷镇正常运作，才有猎团入驻。”
燕离点了点头，道：“放任猎场，自然不行。”
“现在都在流传，说桃谷镇有鬼物作祟。”秦素芳道。
燕离哂笑道：“鬼物见到修行者，怕是要调头逃跑吧。在桃谷镇的猎团都怎么样了？”
“也失踪了。”秦素芳道。
“唔。”燕离点头道，“还有点时间，我们就去调查调查，看看究竟什么人在搞鬼。”
……
剑州，万阳城。
百里晴空踏入城中天策楼分店，径自亮出一个金令。
“小人参见楼主，冰见大人已等候多时了。”迎接的管事脸色一变，低声喊道。
“不要声张，领我去见她。”百里晴空道。
管事当即领着百里晴空进到一个幽静的小院子里。
百里晴空远远瞧见一个背影皎若月晕的女子负手站在荷塘边上，观赏着里头的鲤鱼。
“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他挥退了管事。
“也没有那么复杂。”那女子回过身来，赫然便是有着冰莲女战神之称的流木冰见。她盈盈浅笑着道，“作为天策楼的决策者，选在天策楼见面，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你前两天还在琅邪，我离琅邪只有三千里，你不选在那里，却选在剑州，难道不是为了躲避什么人的耳目？”
百里晴空淡淡说道，“桃谷镇的事件，是剑庭的责任，你有必要千里迢迢跑过来么？”
“我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为了失踪案，不过并不全是。”流木冰见重又转身看回荷塘，“人界谣言四起，我收到消息，剑庭抓获五个奉天教徒，要押去龙首山审判。”
“这个笑话不错。”百里晴空嗤笑道。
“另外，燕山盗连同魏王府的人已经在赶来仙界的路上。”流木冰见道。
“燕山盗？”百里晴空不明所以，“你快别卖关子了。”
“我怀疑这所有反常的迹象，都是燕山盗的龙首一手策划。”流木冰见道。
“就是你跟我讲过的燕离？”百里晴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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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永恒的寿命
“他究竟想做什么呢？”流木冰见望着荷塘出神，“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男人啊。”
百里晴空似笑非笑道：“莫非他想将奉天教徒一网打尽？”
“也许，说不定。”流木冰见神色微动。
“开什么玩笑。”百里晴空冷笑道，“自你我加入天策楼开始，策划了多少次行动，哪一次成功过？你该不会觉得，整个仙界的天才新秀加起来，都还不如他以及他的燕山盗吧？”
“当然不。”流木冰见道。
“你知道就好。”百里晴空道。
流木冰见笑着道：“一个燕十一足矣。”
“谁？”百里晴空道。
“燕十一。”流木冰见道。
“关于这个人的传言我听得耳朵起茧了，我也从未见过你对另一个人如此推崇，”百里晴空双目微闪，“倒真要领教领教了。”
“我指的并非修为。”流木冰见道。
“那是什么？”百里晴空挑眉道。
流木冰见道：“你知道沈流云么？”
“龙象山突然出现的天才弟子，修出先天之鼎那个？”百里晴空道。
“对。”流木冰见道。
“据说她的真名与水有关，天生亲近自然，如今很有人说她才是紫薇女神的化身。”百里晴空笑眯眯道，“不知‘真假’碰上，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
“你是说采薇妹子？”流木冰见道。
“不然呢？”百里晴空道。
“我以为他们会成为朋友。”流木冰见道。
百里晴空耸了耸肩，“你要知道，这是阎浮世界广大男修最想看到的一幕，正所谓众望所归也，你想扼杀掉他们的希望吗？”
流木冰见摇了摇螓首，道：“先天之鼎有多强大，不需赘言，可在年前，我亲眼目睹她和燕十一的决斗。”
“她跟燕十一决斗？”百里晴空惊讶道，“这又是为什么？”
“重要吗？”流木冰见淡淡反问。
百里晴空微微一笑，心知已惹了她不快，便耸了耸肩，示意你继续。
“拥有先天之鼎、真名天启的沈流云，接不住燕十一的一招。如果不是燕十一手下留情，世上早已没有沈流云。”流木冰见道。
“确实不弱。”百里晴空没有再说笑，一副陷入沉吟的样子。
流木冰见幽幽地道：“而且，他不像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只要努力修炼即可。他一身所学皆为自创，推衍功法的速度，甚至比我们修习绝学还快。”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百里晴空，“现在你还觉得我在说笑话么？”
百里晴空手按太阳穴，皱着眉头，“你让我冷静冷静。”
“所以，”他仍然皱着眉头道，“你认为他们这次真的很可能要将奉天教徒一网打尽？”
“我几时说过？”流木冰见似笑非笑道。
“你方才……”百里晴空把眼睛一瞪。
流木冰见无辜地道：“我只说也许、说不定。”
“我真想不到，正经严肃的你，也有如此调皮的一面。”百里晴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该说正事了。”流木冰见道。
“方才的都不算正事？”百里晴空愕然道。
“奉天教徒教坛驻地的神秘符文，解读出来了吗？”流木冰见问道。
百里晴空神情微变，点了点头，左右望了望，抬起手来，荷塘的水微微泛起波纹，游鱼声忽然消失，“那些全是远古符?，作用是什么，你恐怕想都想不到。”
“是什么？”流木冰见道。
百里晴空转头注视过去，一字一字地道：“抽取地底龙脉之力。”
流木冰见脸色微变，想到某种可能，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你是说，他们之所以能无限复活，是因为龙脉之力？”
“具体的，必须活捉一个奉天教徒实验，才能知道结果。”百里晴空转过头去，注视着点点波纹的水面，“通过对这些符?的解析，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远古时期，确实有一个专修符?的种族，修到高深处，上天入地，搬山填海，徒手摘星，全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
流木冰见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下文。点点波纹的水面，隐约倒映着百里晴空的眼睛。她从倒映的百里晴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敬畏，忍不住道：“是什么？”
“他们全都不死不灭，拥有永恒的寿命。”
……
二人换了个地方谈话。
选在了书房，等使役送茶的期间，都很沉默。
待使役端来了茶，二人喝过，热乎乎的茶水从喉管流入肚子里，身体才似乎恢复了一丝的温暖。
百里晴空心念一动，周遭灰尘被无形的气场向外推去，形成了一个真空。
“越来越多的迹象显示，远古时期确实有这么一个种族。”他缓缓地放下茶盏，“姑且称他们为永生者。奉天教徒会不会是永生者的后裔？”
流木冰见道：“他们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了什么而行动。而且那些永生者既然不死不灭，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连听也没听过？”
“你别忘了修行始祖玄玄子的传说。”百里晴空道。
流木冰见美目微闪，道：“传说玄玄子推翻了另一个修行体系的暴虐统治，终结了百族的痛苦，并创出新的修行体系。你是说，被推翻的便是永生者？”
“从修罗、罗刹二族中仅存的历史文献推断，可能性极大。”百里晴空点了点头，“这次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我父亲认为，请个天工巨匠解析，会得到更多信息。当世天工巨匠，无出余神机之右者，再下来便是他的两个徒弟。柳星峰我们不指望，想请你引荐一下古海源前辈。”
“原来如此。”流木冰见道，“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我请你来，除了关心解析进度，也还要请你帮一个忙。”
“你说吧。”百里晴空道。
“助我调查桃谷镇失踪案。”流木冰见道。
百里晴空道：“查案没问题；但是冰见，你对我可别卖关子了，这次会面，颇让我不解，你到底在避讳什么？”
“其实，燕离是联系了我的。”流木冰见道。
“哦？”百里晴空道。
“他想让我调动天策楼，共同伏击奉天教徒。”流木冰见道。
“他能掌握奉天教徒的行踪？”百里晴空道。
“能。”流木冰见道。
“那为什么不？”百里晴空挑眉道。
流木冰见眼神轻轻地飘向门外，“我怀疑天策楼有奉天教的卧底。”
16、小小妖孽在路上
临近的剑州烈阳高照，太康却全域暴雨连绵，已下了半旬，导致多地出现洪灾，最严重的当属迷仙城。流离失所的灾民们，涌向迷仙城，求助于迷仙城的不良府。
谁知迷仙城不良府的不良帅非但不救助灾民，还派人轰赶，此事引起了全域民众的抵触，扬言要上报道庭。
玄神宗无奈，即刻下令将不良帅革职，另派了一名弟子去主持救灾事宜。
张耀扬便是前往迷仙城救场的弟子，恰好他才刚完成第三次灌顶，要突破洞观境，急需下山历练，无奈全域雨水不断，商船都改了航道，他只能步行前往。
这一天天上正下着小雨，他骑马来到了迷仙城外十里处，远远发现十里亭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躲雨，心中好奇，便在长亭外停下，下马走过去。
小姑娘听到动静，扭头来瞧，天真无邪的眼珠子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张耀扬看得真切了，不禁大吃一惊，心里想道：这穷乡僻壤居然能养出如此俊俏的人么？
“小妹妹，你是在躲雨吗？你爹你娘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温和一些，以免吓到对方。
“你是谁呀大哥哥，为何要跟?儿搭话？”小姑娘甜甜一笑。
“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叫?儿是吗。”张耀扬笑着道，“我叫张耀扬，玄神宗的弟子，这次是来接任迷仙城不良帅，治理洪灾，安顿灾民的。?儿是迷仙城的人么？可知灾民们现在如何了？”
“他们呀，都死啦。”?儿笑嘻嘻道。
“都死了？”张耀扬一怔。
“对呀，是我让不良帅拒绝他们入城的。”?儿道。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张耀扬有些迷糊了。
“那样?儿就可以从里面挑选合格的傀儡了。”?儿理所当然道，“燕离那只臭虫虽然很讨人厌，但是实力还是很强的，人家可要做好准备。”
“傀儡？燕离？”张耀扬皱眉道，“?儿姑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之前的不良帅怎么了？”
“他当然变成傀儡啦，”?儿捂嘴笑道，“不然怎么会听?儿的话，大哥哥好笨哦。”
她歪着头，眨着眼睛道，“大哥哥是新来的不良帅么？”
张耀扬很难想象如此可爱甜美的小姑娘，会如此的语无伦次，难道已经疯了不成？他心中疑问，面上不显，笑道：“我方才已说了，我确实是新来的不良帅。?儿小姑娘，天色已晚，你爹娘该担心你了，我这里有一把伞，你拿着快快回家去吧。”
“那可不行，大哥哥是玄神宗的弟子，应该能派上一点用场的。”
?儿眯起眼睛笑着，忽然伸出小小的柔荑，便有无形的丝线向张耀扬激射过去，将之缠绕住。她小小的五指动起来，被丝线缠绕的张耀扬便跟着动了起来，就好像一个提线傀儡。
张耀扬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并且随着小姑娘的心意，做出各种可笑的动作。
“你！”他终于反应过来，?儿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妖孽！”他暴喝一声，体内的剑翎自主显现，化为千刀万刃，斩断了丝线，“竟敢在我太康胡作非为，真是胆大包天！我今日便收了你这妖孽，以免你再祸害别人！”
“历练枯燥无味，有个小美人暖床，也是一件趣事。”?儿不知模仿着谁的口吻如此说道。
张耀扬心神大震，对方怎么把自己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
“妖孽受死！”他目中凶光毕露，抓住恢复原状的剑翎，向?儿欺了过去。
“嘻嘻。”?儿的眼睛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面对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仍然动也不动，“?儿不想给主人添麻烦，这下好了，是你先打?儿的，只是自卫反击的话，主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人家的。”
话音方落，长亭中突然抖出数不清的金色丝线，如同锁链般“叮当”作响，无形的气场汹涌出来，势如破竹地将张耀扬的法域压缩回去，然后缠绕住张耀扬。
“你，你这妖孽，这是什么法门？”张耀扬惊疑不定道。
“嘻嘻，你猜。”
长亭中斗然闪烁电火，惨叫声一声盖过一声。
……
剑州。
桃谷镇外十里的烟田，燕离按下剑光落地，收了飞剑，举目四望，“你休息一下，等天黑再行动。”
“龙首，我不累。”秦素芳道。
燕离带着她走出烟田，来到一处高地，远远地观察着黄昏中的桃谷镇。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小镇，只有一条街道，还是主干道，房屋不很多，说明人口也不多。
整个镇子异常的幽静，连一丝风也没有。通常这个时辰，小镇应该炊烟四起，但是并没有看到任何一点的烟火。
“没有打斗，没有挣扎，全镇人一夜间离奇失踪，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燕离道。
秦素芳想了想，道：“魔道有不少邪术可以控制人的行为，会不会是魔界的人做的？”
“小镇人口虽不多，一万人总还是有的。”燕离摇了摇头，“想要控制一万人，动静一定不小，但是周边城镇都说当晚什么异象也没发生。”
秦素芳道：“只是掩盖异象的话，应该不难。”
“如果真是魔界的人做的，那只能说九大道统对于仙界的统治十分薄弱。”燕离冷笑道，“但在我看来，各地不良府，就是对魔族最强而有力的监控。每届不良帅，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回师门述职，魔族想要无声无息侵入进来，而且在各地屡屡犯案，你觉得可能吗？”
“不是魔族，会是谁？”秦素芳道。
“想查这件案子，应该从别的地方入手。”燕离道，“但时间太短了，只有十五天的期限，我们今晚进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不能的话，也无需勉强，反正这件事情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
“龙首你看！”秦素芳突然指着桃谷镇一个方向道。
燕离循着指引望过去，吃了一惊，“丹青显圣，是百里晴空。怎么哪都有他？”
17、他乡遇故知
夜色降临。
“冰见，难道以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桃谷镇外，百里晴空操控着猎鹰巡查着，一面皱眉说道。
“我以为你不是喜欢追着一个问题不放的男人。”流木冰见淡淡道。
“这两天我冥思苦想，”百里晴空道，“发觉‘卧底’之说，还真是大有可能，否则何以天策楼每次行动，奉天教都好似提前收到了消息一样呢？你就告诉我吧，那个卧底到底是谁。”
“干系太大，疑点太多，目前我所掌握的证据不足以定论，况且……”流木冰见摇了摇螓首，坚持己见道，“真相远比你想象的要恐怖，若真如我所想，整个仙界都将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恐怕对于抵抗魔界的入侵十分不利。引发第三次正魔大战也不是不可能。”
百里晴空若有所思道：“你那次潜入飞鹏堡，难道便是调查的一个环节？”
“是，也不是。”流木冰见道。
“怎么讲？”百里晴空道。
“去飞鹏堡更多的是为了一件私事。”流木冰见道，“本来不是特意，只是机缘巧合而已，调查的时间也很短，并没有特别的收获。”
“唔。”百里晴空点了点头，忽然神色微动，“有情况。咦？”
“怎么？”流木冰见道。
“前面可是纯阳观高徒？在下燕离，剑庭藏剑峰弟子，奉命前来调查失踪案。剑州乃剑庭所辖，发生在剑州的案子，就不用纯阳观代劳了。”
镇中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嗓音。言下之意，自然是“送客”了。
“有点意思。”百里晴空微微冷笑着，“凤九那厮都不敢赶我。”
“那是因为凤九深知你的能耐。”流木冰见莞尔一笑，“还是让我来跟他说吧。”
“燕兄，老朋友在此，何不现身一叙。”她略微提气，英气凛凛地高声喊道。
主干道可视的尽头处，当即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燕离领着秦素芳走了过来。
“原来是冰见美人，我说怎么老远就闻到一股冰莲香味呢，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啊。”燕离笑眯眯地走过来。
流木冰见知对方故意提起那晚失态的自己，定是心有不忿，也不在意，微微地一笑，抱拳道：“别来无恙。”
“信中不已说得很是明白了，我的冰见美人难道忘了？”
燕离特意在流木冰见胸脯的位置狠狠盯了一把，然后才笑着抱拳，“别来无恙。”
“我听采薇说你时刻不忘占别人便宜，真是一点也不错。”流木冰见坦坦荡荡，既不故意遮掩，也不暴露更多，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显然不是很在意，“天策楼的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楚。但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燕兄。”
燕离笑眯眯地道：“我也没想到会遇到冰见美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好江湖再见，不料前次一别，竟就过了数十秋，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数十秋也不过分。”流木冰见道，“我不过是给了燕兄一根藤，你便平步青云直上仙界，倒让人怀疑确实过了数十秋。”
她轻松就化解了调笑，显出了强大的内心，难怪被冠以女战神之称。
“我来向你们引荐一下。”她指着百里晴空道，“这位正如你所说，纯阳观高徒百里晴空。百里兄，此人就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巨阙山有过一面之缘。”百里晴空发出淡淡的嘲讽道，“可惜啊可惜，藏剑峰剑子级的天才弟子，会是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轻薄之人。”
燕离不以为然道：“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燕兄不介绍一下你身后这位红颜知己？”流木冰见道。
“我燕山盗新晋大统领秦素芳。”燕离道。
秦素芳心中微震，低下了头去。
“秦统领浑身气机勃发，神韵之中藏剑，剑中藏影，走的应是快剑的路子。”流木冰见道。
“阁下好眼力。”秦素芳道。
“说到快剑，前段时间在魏王府力挽狂澜于既倒的燕无双，如同彗星崛起。”流木冰见望向燕离，“据说他已拜入天剑峰，是真还是假？”
“冰见美人对他很在意嘛，莫非已经芳心暗许了？”燕离笑道。
“如果你知道她出身昆仑，就不该这样说话！”百里晴空皱眉不悦道。
“无妨的。”流木冰见摇螓，“他拯救了魏王府，使奉天教功亏一篑，为天策楼故，我也应该当面向他道谢；何况他完成了云峰兄的遗愿。”
“日后你们会见到的，我有信心。”燕离望了一眼秦素芳。
秦素芳深深地低下头去，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都是来查案的，都说说有什么发现吧。”百里晴空有些不耐烦起来。
燕离摊了摊手道：“我才刚来，要问发现，倒要请教您二位了。”
“方才不还赶我走么。”百里晴空冷笑道。
“那是因为不知百里兄是冰见美人的朋友。”燕离道。
“这么说，你是看在冰见的面子上才没赶我走了？”百里晴空冷笑更甚，还掺杂着一丝嘲蔑。
“有什么问题？”燕离道。
“好你个狂徒，我百里晴空今日倒要领教一下你查案的本事，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百里晴空说罢一招手，放出去的“探子”们便陆续飞回。
燕离哑然失笑，“百里兄何必跟我一个无名小卒斤斤计较。这样吧，在下代表剑庭委托百里兄帮忙查案，如此一来，岂非名正言顺？”
“哼，你另请高明。”百里晴空一个闪身，便即消失不见。
流木冰见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浅浅笑着。
“素芳，你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线索，如果有特殊情况，立刻高声示警。”燕离道。
“喏。”秦素芳立刻去了。
“冰见美人，现在只剩咱们俩了。”
“燕兄别卖关子了，你故意支开他们，定是有话要跟我讲。”
“请。”燕离伸手虚引。
二人不徐不疾地走在桃谷镇主干道上。
“其实我想向冰见你讨教讨教天策楼的来历以及背景。”燕离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以我如今的身份，有资格听一听了吧？”
18、伪造的废井
流木冰见微微点螓，道：“天策楼始于十年前。我记得是荡魔大会刚好结束的那一天，那个人找到我们，提出了共同组建天策楼的意愿。你已知道，天策楼的构造十分简单，分为楼主、行者、谍眼。楼主可无条件分享情报；行者需要付出一定代价；谍眼职权最弱，没有调阅情报的资格，但天策楼会出资，保证他生前死后的各种福利待遇。除楼主外的所有人，性命都归天策楼所有。”
“我想你也听明白了。”她轻叹一口气，“我们这些楼主，便是八大道统相对突出的弟子。”
“为何是八大？”燕离道。
“当年凤九当面拒绝了那个人的邀约，所以剑庭不在天策楼的体系之内。”流木冰见道。
“人界的天策楼又是怎么一回事？”燕离道。
流木冰见道：“七年前我在人界带头，也召集了一批人，组建了人界的天策楼。我始终认为，组织不应以剥夺个人意志而生存，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
“冰见美人还是个理想主义者。”燕离道。
“见笑了。”流木冰见道。
燕离目光微闪，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口中所谓的让人耳朵起茧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韩天子。”流木冰见道。
“天辰榜排名第二的韩天子？”燕离道。
“道庭有史以来最为璀璨的北斗第一星，仙界最为耀眼的天才，没有之一。”流木冰见道。
“难道凤九大师兄也不如？”燕离道。
“当然。”流木冰见道。
“愿闻其详。”燕离道。
“因为他是一等星主的拥有者。”流木冰见淡淡道，“数千年来，自道庭祖师仙逝，一等星主便销声匿迹，修行之人，无不以一等星主为天赋之最。除非凤九的真名是一等剑主。”
燕离想起了自己灌顶时的情景。
流木冰见慢慢地抬起头，眼望天边薄如蝉翼的新月，恍惚出神道，“由于修出了‘剑道通神’的神通，他被人称作剑天子，在剑道上的造诣丝毫不弱于凤九，更是目前惟一有希望超越我师尊的最强神剑仙的候补人。”
“我知道了。”燕离道。
“燕兄为何突然问起这些？”流木冰见道。
“因为我怀疑你已经产生了怀疑。”燕离道。
“什么意思？”流木冰见道。
“我怀疑你已经产生了怀疑，自你来信后。”燕离道。
“什么意思！”流木冰见挑眉道。
这两个疑问，语气完全不同，前者是纯正的疑问句；后者却是肯定的疑问句。
燕离压低嗓音道：“天策楼有奉天教的卧底，导致你不敢轻举妄动。”
流木冰见心中一震，美眸中异彩闪烁，险些误会燕离有着读心术，把她的心思都读走了。
但见对方一脸试探的神色，她才意识到上当，不禁苦笑道：“燕兄你真是……”
燕离淡然地一笑，道：“你婉拒我的邀约，并不在我的计划当中。你害我不得不重新调整，诈你一诈也不过分吧。”
“你来得也正是时候。”
“什么意思？”流木冰见道。
燕离道：“此战过后，或可揭开你心中一些疑问，顺便帮我见证见证。”
“见证什么？”流木冰见道。
燕离嘴角轻扬，“燕山盗可是跟恶势力做斗争的正义的强盗。”
流木冰见实在哭笑不得，“哪有强盗给自己标榜正义的？”
“现在你见到了。”燕离道。
流木冰见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个响亮的哨声。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飞奔而去。
来到声源处，只见秦素芳站在临街一口水井旁边，看到二人过来，连忙道：“龙首快来看，这口井有问题。”
二人跑到水井旁，俯身望下去，瞧了半天，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就是一口普通的废井么？”燕离道。
干土填到了离井口两丈的位置，连石缝上都长满了杂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秦素芳道：“好教龙首知道，正常来说，街市旁的水井是不可能废弃的，因为每逢重大节日，街道需要清扫，人们需要就近取水，有条件凿井的，是绝不会给其填土的，而况这些杂草根本不是杂草，是一种叫做龙剑的草药，特点是生长极快，在我家乡非常普遍。”
这些“常识”，哪怕在燕离看来都是天方夜谭，民间的事，他们修行者哪里能接触到。
“我父亲曾是坊正，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她生怕二人不信，又补了一句。
“你是说有人故意把它伪造成废井？”燕离道。
“正是。”秦素芳道。
“燕兄以为呢？”流木冰见道。
燕离想了想，道：“挖！”
“我来吧。”流木冰见说毕，示意二人退后，身上衣裳无风自动，一丝丝的气场向外排涌。她抬起玉手，对准了井口，掌中自然而然吐出冰白色的气劲。
干土肉眼可见地被冰封，随着她五指轻握，便寸寸化为飞灰消失，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深洞窟。
燕离走过来，随手捡了块石头丢下去。过了片刻“咚”的一声落了底。
“果然有玄机，我先下去，你们等我消息。”
他说罢取出离崖，纵身一跳，便落入井中。
二女紧紧盯着井口，随时准备支援。
“有个密道，下来吧。”燕离的声音传上来。
流木冰见闻此，当即纵身而下。
秦素芳左右望了望，确认没有别的异象，便也跳了下去。
这是一个宽敞但简陋的地道，建在极深的地底，也不知通向哪里。地面上的干土，留下了许多杂乱脚印。
“看，这些脚印，难道就是他们失踪的秘密？”燕离点燃了一支火把，照亮地面。
流木冰见难以置信道：“这么简单？”
“往往就是简单蒙蔽了我们的眼睛。”燕离道。
他举着火把率先向深处走去。
半个时辰后，三人来到了一道石门面前。
燕离伸手按在石门上，与二女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他猛一用力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