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谁解百万众生相
五彩的光雾笼罩整个雷霆山，两千多个谍眼阁得到五行大阵加持，立刻拥有了真视之眼的部分能力，譬如说探视。可以想象一下，两千多只随心所欲的眼睛，盯住雷霆山，每时每刻收集到的信息，有多么海量。
在这等庞杂的信息下，玲珑天充分发挥了它的优势。
更加致命的，是邪神被五行大阵所束缚，那些对抗邪神的五行院弟子全都脱出身来，接近二十个陆地真仙，率领着其余高手，在玲珑天的指挥下，完成各个命令，不断收割入侵者的性命。
燕子坞所有正在维持的战线全线崩溃，在五行大阵笼罩下，他们不知敌方所在，不辨身处何境，而身边的人，随时会向他们捅刀子，或是被**术所控，或是在幻觉下洞明不了敌人的真面目，仿佛四面皆敌。
龙骑军的处境也十分危险，仅仅半刻钟就被打的离散开来，死伤非常的严重。关键时刻，龙骑军统帅白啸山以绝强的修为破开一部分幻境，得以重新整合军队，但也只聚了三分之一，勉强与五行院的高手周旋。
……
“九段龙吟破……”
嘭嘭！
曹子固与黄承彦分别往后飞退，摔倒在地呕血不止，再也没有动上一根手指的力气。他们已记不清中了唐天风几拳，都只觉浑身的经络全碎，骨骼断了一半以上，已是濒死的状态。二人联手，使了浑身解数，跟唐天风激斗了两百多招，仍不能奈何他。到了五行大阵的光雾涌现，本来还能借之逃遁，却被唐天风的气场撑开一片清明之地。这片清明之地，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到底是……九段……还是三……破……”曹子固痛苦地锁着眉，却仍对唐天风挤出一丝轻蔑。
“不重要。”唐天风醉眼惺忪，七摇八晃地往二人走去。
“小胖……快走……”曹子固奋起最后余力，撑剑站起，挡在瑟瑟发抖的罗方硕面前。
罗方硕躲在转角的台阶处，头上是一个花圃，栽着不知名的奇花，还有一株四季桂，桂花的花香很是怡人。他的牙齿在打颤，腿肚子抖得厉害，快要站不稳，只能扶着花圃的边沿，哆嗦着唇：“逃……逃……”
“你要是敢逃，我就不让你的两个
师兄死的痛快，我会一点一点折磨他们，在往后，他们的惨叫，会伴随着你每晚的梦境，终其一生，都不让你安宁。”
唐天风微笑着走过去，随手拨开了曹子固的软弱无力的一剑，将他掼倒在地，然后向着罗方硕的藏身处如是说道。他要小胖子乖乖站出来受死，才能解去心头之恨。
“都怪你们……”罗方硕在这一刻情绪崩溃了，竟是大哭起来，“我不想来的，是你们逼我来……我来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不，我不管你们了……我不想死啊……”说罢手脚并用地向下逃去。
唐天风皱了皱眉，然后嘲讽道：“没想到你们藏剑峰还有一个这样的软骨头，真是给小剑峰主丢脸。”
曹子固与黄承彦对视苦笑，但相互间的眼神，达成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小胖逃走。
曹子固突然吐出一大口血，同时左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一拍地，身子平地飞旋而起，右手剑指在卷起的尘土遮掩下，向唐天风的喉头点去。
黄承彦奋起余力，双脚猛地夹住唐天风的腿，使其被固定在原地。
剑指传回来的触感让曹子固心中一喜，但很快又一凉，因为剑指击中的是唐天风的手背，尽管鲜血横流，却不致命。
唐天风这一回神情都没有变化，只一震，就有莫名气力将二人震飞开去，双双摔在花圃，再起不能。
“如果我反应再慢一点，大概就死了。不过，我是不会死的。”他随手包扎了手背的伤口，像个没事人一样地说。此刻他面上的醉态全消，整个眼睛都透着一种麻木的神态，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那样站了片刻，他忽然转身就走。
曹子固本来就只剩一口气，眼看他居然一言不发走了，最后一口气险些就咽了下去。跟黄承彦苦笑对视，实在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唐天风忽然又停下脚步，因为有人挡住了他，被人挡住了去路，岂非非停下来不可？他停了下来，然后神情充满了吃惊，麻木的神态，也略有变化。
“你怎么还敢回来？”
罗方硕不断地喘着气，像条跑了十里的狗，汗水泪水鼻涕混合着，在他的脸上。他的狭小的眼缝不断透出恐惧的光，但
是不停地看远处花圃里两个师兄，许久都没有得到反应，不禁悲愤地喊道：“曹师兄，黄师兄……你杀了他们！”
两个师兄张了张嘴，欲要发出声音来表明自己还没有死，但如果不尽快救治，就真的有性命之忧了。他们高估了自己，没想到最后豁出性命的一搏，让他们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在心中祈祷，让小胖子不要做傻事。
唐天风漠然道：“你为什么回来？”
罗方硕紧紧地咬住牙齿，努力地克服恐惧：“我只是……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人试吃我做的菜……唐天风，你杀了我两个师兄，我要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他取出了形状奇异的铁锅剑，怒吼着冲了过去。
“就凭你？”唐天风冷笑一声，随手一拳，就将铁锅剑打歪开去，然后掐住罗方硕的脖子，随手摔在了花圃，“在死亡真正降临之前，保持敬畏之心吧，毕竟你们对将要迎接的未来一无所知，活着才能感受真正的恐惧。”说毕大步离去。
罗方硕挣扎着站起来，却感觉衣服被抓住，他一怔，回头看两个师兄，却发现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都在表达同一个意思：我没死！
“二位师兄没死啊！”罗方硕大是惊喜，连忙喂二人服药疗伤，一面说。“他，他不是说要折磨你们么，怎么突然……”
曹子固借了丹药的力量，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五行大阵重启，燕子坞怕就要覆灭了……计算时间，他们六人应该都到了位置，正要破坏阵眼，他应该着急去阻止的……”
“什么？那怎么办啊？”罗方硕大惊失色。
黄承彦道：“他的目标应该……是延亘，就在白霞殿，距离这里最近，只要杀掉其中一个，六处阵眼不能一起破坏，五行大阵就能一直存在……不行，我要去阻止他……”说着挣扎着爬起来。
“你留下……我去！”曹子固将黄承彦按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不料没站稳，又摔了下去。
罗方硕眼看二人都这副样子了，还一心要帮燕离，想到自己临阵脱逃，简直丢人丢到家了。这一刻，他的热血上涌，大声吼道：“我也是燕离的师兄，我去！”然后生怕自己反悔一样，飞一样跑去捡回铁锅剑，向白霞殿跑去。
216、谁解百万众生相（中）
唐天风闯入白霞殿，四目张望，不见一个人影。
“出来！”他冷冷喊道。
“大人饶命！”一个少女从神案下方爬出来，瑟瑟地喊道。赫然是听涛庄三姐妹中的三妹若梦。
“是你？”唐天风很意外，在他看来，延亘是最危险的，他觉得留下来的应该是连海长今或者般若浮屠，唯有那两人的实力，让他捉摸不透。“为何是你留下来？”
若梦脸色苍白地道：“只，只有我识得龙脉……”李苦授她的相学中，风水之相也包含在内。
唐天风很快明白过来，延亘这一处阵眼不同于别处，是不存在实相的，已经融入了雷霆山的龙脉，若只单是破坏它的运转，只需特殊的宝具，但要分割二者的联系，则就需要高深的识龙断脉之学了。
他的目光在大殿逡巡，忽见一根柱子旁立了一个等人高的简易招魂幡，上有强烈的玄光，普通竹子制的杆，杆顶上有一枚蓝色的铃铛。那铃铛不是凡物，散发着鬼魅的妖光。
“那是何物？”
面对逼问，若梦颤声道：“是，是小女子的宝器，蓝梦铃，我正利用它找出龙脉的位置……”
“是已经找出来了吧！”唐天风冷冷道，“你正利用招魂幡吸收龙魂，使龙脉跟五行大阵脱离，对不对？”
“正是，大人果然慧眼如炬！”若梦强笑着说。
“立刻释放龙魂，否则我要你的命！”唐天风厉声叫道。
“遵命！”若梦慌忙跑去招魂幡处，取回蓝梦铃，一番施为，招魂幡上的玄光便开始淡化。她此刻处于一个十分惊恐的状态，五行大阵破不破，燕子坞十万大军灭不灭，跟她的性命比起来，全都无足轻重。
“慢着！”
罗方硕听了个明白，匆忙跑去阻止若梦，“若梦姑娘，千万不能停下，否则燕师弟就危险了啊！”
“小胖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别人！”若梦甩开罗方硕的手，气呼呼地质问道，“你就不为
我的性命考虑吗？”
唐天风冷笑看着，在他眼中，罗方硕的骨子里根本没有果敢二字，面对这样的质问，定然要手足无措的。
果然，罗方硕望了望唐天风，又望回若梦，久久不能出声。眼看着招魂幡上的玄光即将褪尽，他低下头，用颤抖的声线说道：“我方才逃跑过，但在路上忽然想起来，峰主死在了这里，那个我以为天下无敌的峰主，怎么会败亡在五行院？我想不通，所以我回来了，我不是回来找答案，我是要告诉天下人，藏剑峰锋芒犹在……我相信燕师弟一定会杀死苏晋那个狗贼！现在，我要为燕师弟做点事，哪怕让若梦姑娘恨我……”说着劈手夺过蓝梦铃，按在招魂幡上。
若梦一呆，旋即沉默。
唐天风冷笑如旧，他早看出招魂幡只是凡物，没有若梦的控制，是不会自主吸收龙魂的。虽然对罗方硕突然的硬气有些意外，但看他绝望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没用……若梦姑娘，求求你，帮帮我！”罗方硕也看出来了，不禁向少女哀求道。
若梦面无表情地退了两步，“我本来对你有些好感，以为你呆呆傻傻的，很好控制，一定对我言听计从，身份也足够配得上我，相信若是我们结为道侣，你绝没有胆量负我。我看错你了，你竟然为了别人的事，置我的性命于不顾。明说了吧罗方硕，我若梦是绝不会为了别人拼命的，现在你把蓝梦铃取下来还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就此离去，如若不然……”她的眼神逐渐凛然，“我就杀了你！”
唐天风淡淡看着，不以为喜怒。
罗方硕的脸色一白，一股绝望的滋味袭上心头。人为了自己活命，做什么都无可厚非，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他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可当他倾慕的姑娘也做出如此行为，所有的美好的形象就也完全崩塌，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年而言，这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惩罚。
他的心情正凌乱，忽然瞥见若梦的手在腰间隐蔽地做着手势，是一个一见就能明了的手势，分明是让他赶快逃跑。他心中一热，抬头望若梦，后者冷峻的神色里，分明藏着丝丝的柔情。
“演够了吧！”唐天风突然暴喝一声，猛抬掌打去。凌厉掌风轰然破碎了招魂幡与招魂幡旁的柱子，罗方硕二人也被强大掌劲打飞出去，将神案给砸了个七零八落。
招魂幡破碎，本该是最绝望的场面，但是若梦却笑嘻嘻地爬了起来，扶起了尚还云里雾里的罗方硕，“唐天风，你才看出来，已经晚了！”
“什么意思？”罗方硕迷糊地问。
唐天风死死盯住柱子断裂处，黑色的玄光不住地从柱子里吐出来。龙脉都有龙魂，只有风水师懂得抽取龙魂。那黑色的玄光便是龙魂。
“真正的媒介不是招魂幡，是这柱子！”他咬牙切齿地道。
若梦朝唐天风做了个鬼脸：“哼，我三姐妹虽然不会为了别人拼命，但若是为了自己，就一定会尽全力去做！五行院不灭，我三姐妹迟早遭到清算，我早料到他们不是你对手，做好了预先的手段，招魂幡只是容器，你毁了容器，龙魂无处可存，就会源源不断地消散在天地间，这可是你自己犯下的错误哦！”
“若，若梦姑娘，五行大阵这就破了吗？”罗方硕狂喜道。
若梦点螓：“姐姐他们应该察觉到了龙魂的流失，只要他们同时毁去阵眼，五行大阵就破了。”
正说时，外面五色光雾竟然消散而去。
唐天风盯住若梦，森然地一字字道：“你就不怕死？”
若梦笑道：“你方才在外面，明明有更强的手段置他三个于死地，却处处手下留情，否则我哪有时间布置。我猜你心地善良，绝不会滥杀无辜，平常这样也只是摆摆样子，所以你不会杀我们的。”
唐天风的眼神陡然变得凶恶，足尖一点地，人已窜出去。罗方硕想也没想，就取了铁锅剑挡在若梦身前。唐天风的拳头倏地变掌，劈飞铁锅剑，同时一掌印在罗方硕胸口，将他打飞出去，另一手已掐住了若梦的脖子。
“我手上沾染的杀戮，何止百万千万？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217、谁解百万众生相（下）
罗方硕受的这一掌极重，因为唐天风这一次真的没有手下留情，打的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位，这等痛不欲生的滋味，本来应该直接致他于昏迷，可又被唐天风的杀意激醒，这一刻，在感受到若梦即将死去的刹那，他的心底涌上了无限的勇气。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伸手虚摄，铁锅剑自然而然回到他手上。他在飞退中调整身形，如同倒挂的蜘蛛那样，四肢攀在本该撞上的柱子上，大部分的劲力，由四肢卸在了柱子上，所以在碰触的一刹那，柱子就整根灰飞烟灭。
咻！
他的借了力的身子飞速破空，铁锅剑如同重锤般横扫过去。
嘭！
唐天风完全料想不到，罗方硕竟敢还手，这一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腹部，使他“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并轮到他向后飞退，撞碎了好几根柱子，才摔落下去。胸口痛极，并不断地呕出带内脏碎片的血。
“你……”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若梦姑娘，你没事吧？”罗方硕紧张地环抱住若梦。
若梦发白的脸渐渐涌上来一丝血色，扁了扁嘴，忽然哭了起来：“吓，吓死我了……呜呜……”
“不哭不哭，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罗方硕心疼死了，连忙将若梦扶到一旁。然后走几步上前，以铁锅剑遥遥指着唐天风。“我来当你的对手！”
“好你个罗……方硕……”唐天风按住腹部，玄奇的力量不断修复他受损处，他很快已经拥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但是他并没有，因为那样会暴露很多的东西。“你藏拙十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冷冷地问。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罗方硕道。
“你还要装蒜吗！”唐天风咬牙道，“那等卸力手法，分明是藏剑诀的高段运用，那以剑为锤的招式，也唯有藏剑诀才能发挥威力。你的修为明明高超，为何直到方才都不还击？”
罗方硕的身子仍然因为紧张而颤抖，但是他握拳的
手却分明的强而有力。他叹了口气，“你方才有杀意没杀心，我知道你不会杀我们。”
“那你为何要逃？”唐天风怒道。
罗方硕尴尬地道：“那，那是真的害怕……”
唐天风的胸膛急速起伏数下，“我听过你不少传闻，你为何在试剑台上向散人下跪？”
罗方硕黯然道：“我察出他的搏命剑路，游走在生死一线，我若是出手，他非死不可。我年幼时候不明是非，以为除恶务尽，杀了马王寨七十多个盗匪，连他们的几岁幼儿也没放过，我父临死前逼我发誓，绝不再动杀心，否则他死不瞑目。”
唐天风目光一闪：“所以你才把宝器炼成这副模样？”
“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做人……”罗方硕低声道，“无论什么样的屈辱，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死若梦姑娘……”
唐天风冷笑着站了起来，道：“所以我若不是对她动了杀心，你仍然不会出手，哪怕是为了你们的小剑峰主复仇？”
罗方硕摇了摇头，道：“我方才所言，句句为真，何况出不出手，与我的誓言无关……燕师弟会完成我们想完成的一切。”
“你以为这一切就结束了吗？”唐天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的气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了，“五行大阵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说毕竟是转身走了。
“什么意思？”罗方硕一怔。
“小胖子，你快看外面！”若梦忽然惊叫道。
罗方硕扭头一看，心神大震，也惊叫起来：“这这这这……五行大阵不，不是破了吗？”
五色光雾，竟是又出现了。
“早在很多年前，五个阵眼里的五行之石就被取出来了，你们破坏的，不过是表面，只能暂时阻止，只要玲珑天在五行院手里，他们可以无限次重启。”
唐天风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回来，“罗方硕，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看
看，你们配不配传承小剑峰主的衣钵，如今看来，你们三个都合格了。往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呸，原来这个臭家伙耍我们玩！”若梦气得脸都绿了。
“现，现在怎么办……”罗方硕哭丧着脸，有些六神无主。
若梦看他明明有那么强的实力，却那么结结巴巴唯唯诺诺，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怎么办，你没听到他说的话么，要破阵，就要破坏真正的阵眼，就是五行之石！”
“那，那五行之石在哪？”罗方硕道。
若梦翻着白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她生性泼辣胆大，跟罗方硕是两个极端。
外头被五色光雾统治，两个都没了主意，无法可想，又无处可去，只得在殿内干着急。
若梦想到方才罗方硕英勇救下自己的身姿，心忽然砰砰跳起来，拉住小胖子的手，到墙角坐下，柔声说道：“你方才受了他一掌，现在好些了吗，还会不会痛？”
“我，不，不痛……不痛了。”罗方硕第一次跟女孩儿挨这么近，心也砰砰直跳。
若梦嘻嘻一笑，轻轻地把头挨在罗方硕的肩上，“那，我先申明，方才我说的话，也没有一句是假。我生得这样娇贵，自然不能为别人拼命，你往后可要好好护着我，不能让我受伤，也不能让我生气，我要是不开心了，你要好好哄我，知道了吗？”
“嗯嗯……”罗方硕除了傻笑着点头以外，实在什么也不懂得了。
“至于这五行大阵，你也不用太担心，其实，我的师姐也来了。”若梦道。
“你的师姐？”罗方硕一愣。
若梦道：“你忘啦，就是那天戴着面具那个，她虽然看起来很小，不过已经快三十岁了。大姐说锦囊里面是空的，其实不是，是师姐拿走了里面的东西。我现在知道了，那臭道士在锦囊里装的，一定是存放五行之石的地点，师姐担心我们遭遇危险，所以偷偷拿走了，她现在一定就在那里。”
218、专司典狱释天众
五行大阵只要存在一刻，燕子坞与离恨宫的军队就永无出头之日。
燕离凭借强大的死怨之力御空而行，偶尔会有玲珑天操控的阵法袭击，都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成效。但是，从凌啸天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干扰他，仿佛知道普通手段都制不了他，任他在雷霆山游荡，放任不管的态度，就好像没有他这个敌人。
柳塘被死怨束缚，不得已随他前进。这黑暗的力量，让他从生理与心里觉出双重的厌恶，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以为觉醒了嫉恶如仇的天赋；可是魂灵之境的不断削弱——从神识不断收缩范围可以感觉出来——时刻提醒着他噬魂蝶的存在。他的灵魂快要被吞噬殆尽了。他现在十分虚弱，并且对未来感到绝望。
他对未来感到绝望，是在得出“燕子坞已经陷入必败之境”的结果，以为五行院已经无碍，而他却即将面临死亡。可他通过不断观察，却发现燕离丝毫没有绝望的样子。
“方才遇到的那个小孩，她跟你说了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她说她能破阵，但是需要一点时间。”燕离如实相告。
“她一个字也不说，我也感觉不出她在传音，你如何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柳塘道。
燕离道：“感觉。”
“感觉？”柳塘忍不住笑起来道，“你是不是被邪恶力量搅糊涂了，凭她一个小孩，真以为能破坏五行大阵？”
“我倒是挺相信她的。”燕离道。
“绝无可能！”柳塘断然道。
燕离不再开口。
柳塘一下子抓不到燕离的情绪重心，并且从方向判断，似乎已经到了水字院。水字院是现在战局的核心，不难猜测对方要做什么。他忽然冷笑道：“你以为破坏玲珑天就能挽救败局？那小孩我认识，是李苦身边的，但是即便她的实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破坏五行大阵。”他想到自己的布置，笑声愈冷，“只要五行大阵不破，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将你们斩尽杀绝。”
燕离
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向柳塘看去。柳塘心中一惊，旋即想到自己即将死亡，实在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便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些，没有乱你心神的意思。这些都是事实，你能看到的事实。当然，如果你现在抛弃手下逃走，五行院确实奈何不了你的。”
“你希望我逃走？”燕离道。
“你说呢。”柳塘微笑。
燕离继续走起来，“你当然希望，因为你发现你远远不是我的对手，如果我抛弃手下，同门，好友，不顾他们的性命，然后狼狈逃走，燕十方这个名字，从此就变成了个耻辱；而且，要受到九大的通缉追杀。”
“是又如何！”柳塘临死，实在也无所谓遮掩。
“这就是你器量狭小的明证。”燕离道。
柳塘冷道：“你又如何宽广？”
燕离道：“你错了，我指的器量，是你胸中所能容纳的局面，所以你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所以更远的是什么？”柳塘道。
燕离忽然又停下，伸出手去，死怨之力如潮涌出，渐渐形成一个男人的模样。男人约莫有一丈那么高，极瘦，手持火尖枪，脚踩烈焰王座，身穿阴阳袍，神情如一块万古不化的冰。
柳塘觉出了一种猛烈的压迫感，被这个男人盯住，宛然成了罪犯一样不自在。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形象，不禁喃喃道：“八部天龙中，有个专司典狱的天神，莫非他就是释天众？”
下一刻，得到海量死怨之力补充的男人身后，轰然膨胀开一道模糊气场，虽然模糊，可却能清楚看出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里面关押着数不尽的魔头，在那里嘶吼，叫嚣，挑衅，谩骂。
燕离凌厉地盯住柳塘，“我不单要杀光你们，我还要断你们香火，抢你们财宝，毁你们祖庙，焚你们绝学，我要这世上再没有一人敢提五行院，谁提一个字，我就灭他十九族！”
随着说话，释天众往下俯冲而去，巨大监牢紧随其后。狂猛而霸道的气场，直接将五行大阵
撕开一个裂缝，露出下方的建筑。
柳塘瞳孔一缩：“玲珑天！”
巨大的监牢，冲破了一切阻碍，将整个太翁书阁笼在里头，阻断了所有一切对外的气机。
玲珑天内，霎时间就乱成了一锅粥，除真视之眼外，谍眼阁再也无法利用五行大阵观察外面的情形，五行大阵虽然还在，但只剩张怀山可以控制。
张怀山正沉浸在击杀敌军的快感中，突然被阻断，十分恼火，大声吼道：“怎么回事，朱无视，快去调查！”
朱无视便是主持防护大阵的弟子，他迟疑道：“可是弟子一旦退出，太乙神光境的防护之力就十不存一了。”
张怀山可没有忘记那个戴面具的秦素芳，听到这话，立刻冷静下来，道：“罢了，你继续主持，护我周全要紧，否则玲珑天就瘫痪了。”他不得不先把心思收回来，利用真视之眼探查之后，神色大变，“是燕十方的邪神，这等外相，这等神通，难不成是释天众？他是专司囚禁罪犯的天神，难怪能切断玲珑天与五行大阵的联系。”
玲珑天的运转几乎陷入了瘫痪，一面倒的屠杀终于暂停。
“长老，现在怎么办？等等，那个秦素芳好像杀上来了！”朱无视从上层能望见下层，他看到一个戴面具的女人，已经带人杀到了第三层。
“不要慌！”张怀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左思右想，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心中便生了恼意，心说掌教到现在还不出关，究竟在等些什么？难道刺杀苏小剑，真的害他重创至此？
“怀山师叔，我是柳塘，你且听我说……”
张怀山脑子里忽然闪出声音，他不禁一怔，“小塘，你，你没事吧？”
“怀山师叔，你别管我，现在离你们近，才能暗中跟你们对话……我的时间不多，你按我说的做……这是只有历代掌教与传人才有资格知道的事，玲珑天是可以移动的……方法是……”
张怀山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219、破阵须屠龙
这是雷霆山底下的一个空间，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出来，光线却很充足。一小部分的光线，是由中央悬空的高台上的一块五彩石散发出来。五彩石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整个都充溢着炫目流彩，止不住地外泄，像月光照在水面上反射的粼光。
密道出来是一条长长的廊桥，整个人工凿出来的空间只有悬空的中央高台与这廊桥能立足，底下深约莫百丈，滚滚的岩浆，正腾腾冒着黑烟，同时提供了大部分的光线。
白星走出密道，快步走进廊桥，向中央高台而去。
“来者何人！”整个地下空间忽然响起浑厚喝声。
白星不理，继续走两步，眼前就出现一道符文墙。她将巨斧放在地上，小手伸出去，飞速地点着墙上符文，各种排列闪出又消失。过不片刻，仿佛完成了密码的顺序，符文墙淡去，她捡起巨斧继续前行。
“掌教未有谕旨，你能解太古机要，也不改入侵者的事实，受死吧！”底下岩浆轰然搅动，如龙卷拉扯，巨大的漩涡中显出一尾须、爪、鳞俱全的火龙，轰然向白星的位置咬去。
砰！
白星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前翻滚，廊桥被生生咬断。
“受死！”火龙发出人声，龙口一张，便往白星处吐出恐怖烈焰。这烈焰暗沉，充满了一种夸张的毁灭力，分明是最高品级的地火。
白星一震手臂，虎口破裂，鲜血直淌入巨斧，破败巨斧一瞬间仿佛活过来，贪婪地吞噬鲜血。小小身子猛地撞破廊桥逃出，身后廊桥立刻化为灰烬，她发挥出了超然的身手，小小莲足在一片木屑借力，猛跃过火龙头顶，巨斧呼啸着劈落下去。
嗤！
斧刃深深没入龙鳞，真龙之血狂飙。火龙吃痛叫骂，疯狂地扭动身子。白星小小的身子，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荷叶般凄然无助，但是奇迹般地没有被甩下去。
“你这蝼蚁！”火龙狂怒，龙尾猛
然折了个对折，往自己头顶凶猛拍去。
砰！
白星被扫飞出去，但似乎早有预料，在半空中迅速调整身形，左手探出，袖中有迷你机弩射出钢丝箭，箭头咬在石壁上固定，她的身子借力飞荡，在石壁上一蹬，便如闪电般激射向火龙，刑天斧由下而上劈去，斧刃绽出强烈锋芒。
火龙似乎吓傻了一动不动。
白星心中突然一跳，巨斧改劈为勾，借力往中央高台去，但是已经来不及，后背剧痛，整个人便撞到了高台的台基上，震荡中，五彩石的护罩一阵波荡。血迹从面具渗出，撑着巨斧站起，回头望去，果见第二条身形略小一些的火龙出现了。
大的火龙发出古怪的笑声来：“我夫妻两个自被选作五行之石的护法，就从没有入侵者能活着出去。你看起来虽然娇小，却有一副千锤百炼的肉身，口感一定不错！”
嗷！
龙吟贯天彻地，两条火龙一左一右向白星扑了过去。
白星站起，刑天斧往身前一拄，使它自主立定，腾出双手画了一个圆。从这圆为起始，空气肉眼可见地撑开一个灰色力场。
两条火龙甫一进入灰色力场的范围，便觉眼睛一花，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小小道童，已然消失不见。
白星重取巨斧，身子窜出去，在她的速度是很正常的，在两条火龙眼中，却连她的残影都捉摸不到。斧刃闪现凛凛的锋芒，“嗤嗤”两声，虚空划出两道深远的寒芒，两颗龙头就同时断裂。
眼看着火龙的尸体被岩浆完全吞噬，白星才松一口气，收了灰色气场，落回到高台，撑着巨斧喘气。歇了片刻，她才认真打量起五彩石的护罩。这护罩显然是跟高台连接在一起的，符文多且繁杂，想要解开，不是一时之功。她深吸口气，不顾疲累，开始破解。
黑暗中静得只有手指点在虚空符文壁的声音，但是这声音忽然停住，因为被一个掌声所取代。
白星扭头看去，只见黑暗密道里缓缓走出一个雪衫佩刀的青年公子，笑吟吟地鼓着掌，停在断桥处，对白星说道：“不愧是传承李苦前辈衣钵的亲传弟子，白星姑娘，在下雪天崖，对姑娘可是神往已久了。”
白星抓住刑天斧，看着雪天崖不语。
雪天崖感受到了丝丝的杀机，笑着继续道：“在下自然有独特的情报来源，知晓不少无人知晓的秘密。譬如二十多年前神陨之战的真相。李苦前辈为了复仇，一剑斩出，巨鹿境生机灭绝，杀戮无算，全境唯有姑娘一个活下来。李苦前辈为了赎罪，养了你在身边。当然，这个只要有心去查，就能查出来；但有些秘密，却需要一点点的运气，譬如白星姑娘方才的手段……”他的笑容渐渐透出莫名意味，“修罗语叫‘桑那多’，翻译成通用语就是‘时界’，分明是当年阿修罗族的‘神’——伏恒，所拥有的神境。”
白星小小身子一震，刑天斧光芒大炽，但只是一瞬，很快又暗淡下去。她沉默着继续破解五彩石的护罩。
雪天崖有些意外，摇头笑了笑：“当年李苦被皇帝姬御宇派去执行密令，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挚爱竟然死在了神陨战场。他找到了他最信任的兄弟，霸王姬破虏，姬破虏告诉他，是伏恒所杀，他不顾一切去找伏恒复仇，没想到杀死伏恒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阿修罗族的神，就是他的挚爱。伏恒化名‘星’，潜藏在大禹学宫的卧底，与他相遇相知相爱，被姬御宇暗中得知，设下了这一切的阴谋。后知后觉的他，陷入了疯魔，一剑毁去巨鹿境……后来他捡到了你，以你为救赎，给你取名白星……可是白星姑娘，你怎么会掌握着伏恒的神境呢？”
白星不答，仍然埋头破解。
雪天崖笑容愈发玩味：“我这个人啊，就是好奇心特别重，如果不搞清楚，就会彻夜难寐。本来你要破阵，我并不想阻止，毕竟我希望双方能有一个和平的结局；可是你不愿解答我的疑惑，我就只能出手了。”
220、无限轮回的仇恨
咒语，咒语，咒语。
张怀山以此生最快的语速唱出咒语，太翁书阁便产生了巨大的震动，摇晃之剧烈，让人不禁怀疑这一整个建筑仿佛要拔地而起。但是终于没有，因为它首先变幻了形状，从普通的飞檐拱角的宫殿，变成一副三叉戟。
这一幕任谁看到，都要惊爆眼球。如此庞大建筑，居然还能强行变幻形状，而且是如此的具有攻击性。可见戟间闪烁雷电，猛地捅向释天众的囚笼。
轰！
巨大的刺耳的声响中，四方空间大幅度抖起来，周围建筑与五彩光雾被一阵又一阵的余波摧毁，方圆十里被夷为平地。
“哦？”燕离看不出有情绪的波动。
“小子，”张怀山的冷笑声从玲珑天里传出来，“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邪术控制小塘说话，玲珑天确实有移动的咒令，也确实只有掌教跟继承人知道；但是，你方才让他说的，分明是让玲珑天与敌同归于尽的咒语，小塘修改了其中两个关键点，让我得知这是一个陷阱。”
“果真可以移动？”燕离若有所思。
三叉戟猛烈进攻释天众，使其身形逐渐模糊，监牢也快支撑不住。燕离忽然收回释天众，离崖置于腰间，面向巨大三叉戟。
暴烈的雷光将燕离吞噬。但很快又形成漩涡，离崖如同怪物般将不友善的外力吞尽，到了最后，一道雷丝都不见，天地忽然就陷入万籁俱静。
一毫风也无。
张怀山心脏猛一跳，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怒喝：“竖子敢尔！”他听出声音的主人，不由得惊喜叫出声，“掌教！”
燕离正在此刻拔剑，彷如定格的时光重新运转，万籁俱静的天地瞬间聒噪起来，听不清究竟是什么声音，仿佛什么声音都有，但唯独那一声“呛啷”最为惊艳，让每个听到的人永生难忘。无量量的黑色剑光倾泻而下，朝着玲珑天劈斩而去。
玲珑天上方兀然显出一层圆形法阵，共八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有着不同色的花纹，中间一小圈，是由符文组合的五龙戏珠的图案，
五龙也是不同颜色，分别是代表金木水火土。
剑光撞上法阵，就被弹开，无量量的剑光，竟是摸不到玲珑天半片瓦，全被这法阵给弹了开去，像泼在地上的水一样四处溅射，水字院遭到这一回的破坏，几乎面目全非。
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缓缓从法阵中升起，又一闪，已来到半空，与燕离相隔十丈对立，然后伸出袖袍，那法阵即化光没入他袖中。
“怀山，本座传你咒语，带玲珑天去别处。”
玲珑天里，张怀山听得秘旨，立刻照办。玲珑天即刻收缩变形，层层收缩之后，从庞然大物生生浓缩成一颗巴掌大的圆球。圆球“咻”的没入虚空消失不见。
燕离只瞟了一眼，就不再关注。“终于逼出你来。”
中年男子自然就是五行院的掌教苏晋，他望向被死怨之力控制着、努力想要说点什么的柳塘，眉头皱了皱，道：“本座的爱徒很受你一番照顾了，你放了他，本座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燕离道：“他人说你谋定而后动，所以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徒弟受苦，也不急着出来阻止，是终于找到对付我的方法了？”
“胡说八道！”苏晋目光如电，语气强硬而且凌厉，“若非对付苏小剑受了伤，怎容得你放肆！你这黄口小儿，不知从哪得来邪术，以为御使八部天龙的亡魂，就能跟神圣领域对抗？太天真了！”
哪怕打到这个程度，哪怕此次五行院受损程度仅次于魔族入侵，苏晋仍然不将燕离放在眼里。因为修行境界摆在那里，洞观与神圣领域的灵神境界差距实在太大了。倘若用做官来形容，洞观好比五品中书舍人，负责传宣诏命；神圣领域则是一品大司徒，统管三省之首。大司徒自然不会将一个中书舍人放在眼里。
苏晋说着话时，随手甩出一张符纸。符纸遇空气即开始燃烧，不片刻就全化为了碎灰纷飞，看起来毫无规则，可若是细细观察，会发现细灰在虚空中拉出了浅浅的玄光，一番交织，就形成大网。
燕离在毫无察觉下，被大网网个正着，但见雷霆呈爆炸式的膨胀、扭
曲，像是杂乱无章的线团。苏晋的元神之力由五行之力做根底，取复数融合，形成一种诛灭邪怨的雷霆。这一手既非神通，亦非绝技，就是凭借强大修为在瞬间完成转化。
死怨之力遭到了克星，数百上千、凌啸天的神境都不能奈何的防护层眨眼告破。
燕离闷哼一声，全身焦黑地落了下去，摔在废墟之中。
柳塘只觉浑身一松，就从死怨的控制解脱开来，心里也跟着放松，身子就自由落体。苏晋抬手，便有无形之力接住柳塘，将之摄到身前，召了一朵云来放置。柳塘在云上跪了下去，想到自己的灵魂即将被噬魂蝶吞噬殆尽，他不禁悲从中来，哽咽着道：“师尊，徒儿让您失望了……”
苏晋看到爱徒的狼狈状，心中也升起怜惜来，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八部天龙确实棘手，如它们是全盛期，莫说五行院，便是九大加起来也不是对手，为师又怎么会怪你。”
“不……”柳塘心中苦涩，“徒儿，徒儿中了噬魂蝶……”话音方落，他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身子更是渐渐模糊。
“塘儿！”苏晋瞳孔一缩，慌忙上去抱着柳塘，翻开他的眼睑，可见其瞳的色调渐渐淡化，不禁痛叫一声，“不！”
瞳色有杂质，意味着灵台不洁，瞳色淡化，正是灵魂被吞噬的表象。
“竖子，你怎么敢！”苏晋神色凄凉又疯狂，目光蓦地无比凶暴，投向废墟中的燕离。
事实上，燕离给柳塘种下噬魂蝶的时候，玲珑天才刚刚启用，张怀山师徒正好错过了这一幕。是以在五行院的人看来，燕离抓柳塘，定然是要将其作为人质。死人是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的，这就是他们只在一开始营救一次，失败之后，就放任不管的缘故。
苏晋怎么也想不到，燕离会给爱徒下噬魂蝶，在他看来，燕离想要活命，简直必须要牢牢抓住柳塘不可。
柳塘就这样死了，魂飞魄散，留下一具无主的躯壳，因为死怨早已侵入其体，在灵魂消散后，躯壳也迅速地化为了飞灰。
221、遗立于傲岸
柳塘的肉身不存，噬魂蝶也完成了它的使命，跟着化为飞灰。它的根底薄弱，作为一个容器而言，是不足以承载一个陆地真仙的灵魂的，就好像将真元强行灌入修真境的源海，结果就是承受不住真元的庞大与厚重，直接粉身碎骨。
如若不然，有着噬魂蝶的存在，魔族早就成为三界霸主了。
苏晋对柳塘，平常威严多于慈爱，是因为他习惯将所有一切放在手中掌控，就算是亲传弟子也不例外，也正因为平常没有多少慈爱，此刻才加倍的失落与心痛，像是心脏被生生地挖去了一块肉。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搜肠刮肚着，还真被他找出了一个相关的法术。
“乾天精要，葵阴九壬，黄泉摆渡，离阳聚魂……”
随着咒语与法印的配合，辅以强大的元神之力，原本要随噬魂蝶一起灭亡的柳塘的魂魄，竟被生生聚拢起来。只要魂魄不散，就有无数的手段使死者转世重修，而且是保留前生记忆的那种。
修为高超，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鬼园核心邪术，离阳聚魂！”燕离不知何时来到左近，脸上竟是挂起了愉悦的笑容，“之所以说它是鬼园核心邪术，因为凭它复活的人，都会留下鬼印，终其一生都要受施术者奴役。这也是鬼园被龙皇圣朝所灭的缘故。可是你身为正道的一派掌教，修行大宗师，也用这荒诞邪术，真的好吗？”
苏晋神色阴沉下来，盯着燕离不语。真视之眼下，二人对话会一字不漏地落到散人观众耳朵里，这一个回答不好，不但会影响他的声望，更会让外界质疑双九的公正，那么此次对魔族燕离的审判，就会成为五行院失去人心的隐患。
源源不绝的元神之力注入到柳塘的魂魄里，到他魂体凝固，几近于实体才停下来。
柳塘从黑暗中拔脱出来，新生的力量令他心潮澎湃，铿锵道：“师尊是为我施展，没害过任何人，难道他老人家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也是邪恶有罪的不成？倒是你燕十方，你用噬魂蝶害我性命，还敢说你跟魔族没有勾结？”
苏晋暗赞徒弟机智。
确实，真正论起来，《离阳聚魂之术》是已灭邪派的遗产，如今也不曾听过遭此迫害的人；而噬魂蝶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些在雷霆山下聚众起来观看的散人，因为观战的立场
，短暂地形成了一个集体。集体群众对于会威胁到己身的事物，是从来不会心怀仁慈的，加上燕子坞的不友好，于是对燕离更为厌恶，直接发出了谩骂。
外面人可以听可以看，水镜里的自然一无所知。
燕离听不到那些谩骂，但以他性格，即便听到也会无动于衷。看到柳塘又生龙活虎起来，他很是欣然，“你还活着，正是我所愿。”
柳塘痛恨道：“我还活着，你却要倒霉了！”
“乖徒儿且在一旁看为师如何伏魔！”苏晋大笑一声，推手轻送，将柳塘魂魄送到数里外。
自有数十个高手现身，将柳塘团团护住。
苏晋再没有什么话对燕离说，就好像一品大司徒是绝不会主动跟五品中书舍人搭话的。他的身形一闪，即来到燕离头顶上空，掌心雷声爆炸，直往燕离头顶扣去。以元神之力演化的掌心雷，莫说一个魔族的头颅，便是一座山，也能轻易摧毁。
燕离单手执离崖，连鞘向上劈斩。剑掌碰触间，虚空就呈出蜘蛛网状的裂痕，天地一瞬间大亮，又一瞬间暗沉。
剧烈的碰撞之力，使二人双双飞退。
燕离在飞退途中拔剑，身子立刻瞬移到苏晋头顶，并接连递出七剑。
这一手拔剑瞬移之术，可是连观山海都赞不绝口的，苏晋自然的不能反应，可他通身都是元神之力，心念稍一动，就是七面神光境，封堵住了七路剑招，使这一突袭寸功不立。非但如此，神光境更是发出神圣之光，可以看出有模仿众妙之门的痕迹，可由大宗师使来，却是浑然天成。
七面神光境的神圣之力可想而知的浓郁，燕离周身都是死怨之力，遭到强烈克制，再一次被炸飞开去，迅猛地砸在废墟上，一时呼吸都不能，口鼻皆渗出血来。
“你这邪魔，就让你见识一下何为五行！”
苏晋仿佛真的在进行伏魔，满面大义，凛然庄严，中等身材在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伟岸。他的双手迅速结印，而后合十。从燕离两侧便各自隆起一个土包。土包飞速向燕离移动，并在途中自然而然变化成巨大的岩石手掌，“嘭”的闷响声中，燕离被岩石手掌生生拍中，仿佛还能听到骨骼血肉被挤压的声音，大量的鲜血从掌缝涌出来。
“太好了！”柳塘忍不住拍手叫好，亲眼看到这一幕，任谁也不相信，燕离还能活下来。
“这样真的好吗？”燕离却从岩石手掌的后面走出来，充满恶意地笑着，“堂堂掌教居然杀害无辜门人弟子，真叫人大开眼界。”
“什么？”柳塘一怔。
苏晋面目一沉，岩石手掌碎开，便见一具穿着五行院弟子衣物的尸体软软滑落，可见全身的骨骼尽碎，死成了一滩烂泥。
“竖子！”苏晋一下子暴怒，双手袖袍展开，天地便剧烈震动，天空中黑压压的铅云在无形势气的影响下疯狂旋转，铅云很快化为黑色怒龙向下俯冲，四面狂风大作，足与山崩海啸等自然天威媲美的怒龙，又自然而然地转化为了水。
铅云本来就由水份构成，此刻还原，乃是自然中的一环，此神通顺应天道而为，更添几分天威。
苏晋绝想不到，他一下子戳中了燕离的死穴，水龙缠绕住了毫无挣扎的燕离。可惜他心中料定对方诡计多端，看似束手就擒，其中定然藏诈，心念一转，哗哗大水便冻结起来。
燕离惧水，却不惧冰，在冰中睁开眼睛，冷冷地盯住苏晋。苏晋以为对方挣扎不动，又破了诡计，略有得色，并不骄傲，因为对手实在太弱。
“小贼，你且看看他们的下场吧！”苏晋招手唤来水镜。
水镜中，只见李阔夫、陆百川等统帅及各统领管事，大部分燕子坞的核心成员都被五行院的高手逼在一个角落，每个的处境都凶险万分，随时都可能被杀死。
“本座怜惜他们都是人才，若你肯下令，叫燕子坞归降五行院，从此为五行院效忠，本座就许你一个自我了结的机会。”
冰冻渐渐融化，苏晋给了燕离说话的机会。
燕离看着水镜中苦苦挣扎的人，神色终于有所变化。
有什么方法能救他们？除非五行大阵告破，他们才能重新拥有自保之力。他本来很相信白星，可是已过了很多时辰，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现实就是，五行大阵仍在运转。
“我知道你是真心……”嘶哑的嗓音缓缓响起来，“但是跳梁小丑，也敢做主我意愿？”
222、八部首领大都天
不管外间形势多么紧迫，在黑白二色的神境下，白星都做不到更多，哪怕破解只差最后一步。
在这个地下宫殿，光暗非是交替，而是共同存在，连底下不知多少万丈深的地火、孕育着火龙之灵的熔岩深渊，跟这奇景相比，都要黯然失色。
日月同天，谁也不知道雪天崖是如何在白皑皑的巍峨昆仑上领悟这样神境的；但都知道，十多年前他与韩天子有过一场胜负未知的对决，后来便只身闯入昆仑山，在风雪交加的严酷环境下，弃剑道入刀道，十年大成出山，神境一出，直入天辰榜前十之列。
弃剑道入刀道，说起来容易，其间艰苦不足为外人道。
“白星姑娘，你现在能否解答在下的疑问了呢？”雪天崖笑着问道。日月同天下，整个宫殿尽在他的掌控，使白星连神境也施放不得。
白星在来路上经历了五行院设下的百门天关——由难以计数的机关法阵组成——才刚又斩二龙，这儿深入地底，星力着实不多，力有未逮下，被日月同天攫取了大部分的星力，她也被从高台迫开，任凭她如何使力，也闯不回去。
她很清楚外间形势迫在眉睫，五行大阵不破，燕子坞与离恨宫的联军百分百覆灭。正焦急时，整个地下宫殿突然晃了一晃，百丈下岩浆溅得老高。
雪天崖眉头微皱，抬头望向顶壁，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穿透了神境，发现粗糙土层居然在颤抖，灰尘与碎砾簌簌掉落，虽然很快被神境湮灭，可这不同寻常，却着实令人在意。
从起初的较为明显的晃动之后，就是微小幅度的震颤，并持续不停。
二人都知道有什么即将发生。
白星只分神片刻，便重新宁定，眼看雪天崖在那里沉思，悄悄捡了一粒石子掷过去。石子“咻”的越过雪天崖，落到高台的防护罩上，“啵”一声，只见涟漪阵阵，符文胡乱颤动，只一会就消失不见。
方才便是只差这最后一步。
雪天崖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地笑道：“白星姑娘，你闯百门天关在前，斩二龙在后
，如何还有力气，在下实在不忍伤你，请不要再做无谓的尝试，不如解答在下的疑惑，在下心满意足了，自然就不会再行阻拦。”
白星坚定地摇了摇头。虎口一震，鲜血横流，全没入刑天斧。刑天斧绽出锋芒，一种亮如剑光、又如晶石的璀璨光芒，像从碎的琉璃折射而出。
雪天崖看到，知道对方欲做最后一搏，笑着拱手道：“如此，便得罪了。”
雪吟刀缓缓出鞘，模糊间，有雪花在落，满室侵染了寒意。
白星深吸口气，握紧巨斧，正要发起进攻，忽听“咔”一声，循声去看，只见顶壁居然裂开，也正在此刻，大地震动突然增强十倍，裂缝中有黑光透入进来，颤抖着，呻吟着，宫殿整个被突然撕开，强烈到无以复加的死怨之力，争先恐后地挤下来，将日月同天的意境搅得七零八落。
跟着一个咬牙切齿的痛骂声响彻：“苏晋，你这无耻老狗！我先毁你道统，再将你挫骨扬灰！”
雪天崖眯起眼睛，喃喃说道：“此处距地面怕有数百丈之深，它是怎么下来的？”他运足目力，透过死怨大潮，终于看清楚，禁不住的毛骨悚然。只见一个由死怨之力形成的怪物，正趴在豁口咆哮，深入数百丈地底的宫殿，竟全然照见外界，因为屹立千年的雷霆山，被从中间生生撕裂开来。
邪恶又狂暴的死怨大潮，疯狂地挤入地下宫殿，竟有取代日月同天的趋势。
白星目光一闪，趁此时刻发动，刑天斧悍然劈在失去防护的五行之石上。
“轰”一声巨响，充满无限力量的五行之石直接炸了开去。
白星瞳孔一缩，却已躲避不及，关键时刻，死怨大潮纷涌到她身侧，将她团团护住。
“到底什么……情况……”雪天崖在被五色神力吞噬之前，苦笑着发出了疑问。
事情是这样的。
苏晋听到燕离骂他跳梁小丑，怒火瞬间在胸口炸开，比方才更多百倍的元神之力倾泻而出，突破层层的死怨防护，将燕离强按在废墟里。他眼看燕离
被纯粹的力量挤压得全身飙血，心中快慰，居高临下地冷冷说道：“你哪怕稍有智识，也该知道，苏小剑可是死在本座手里的，凭你一个藏剑峰小辈，也敢辱骂本座？苏小剑可是什么都不教你，只教了你‘自不量力’？”
“老狗闭嘴！”
燕离原本的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目猛地睁圆，彷如痛楚都不见，在元神之力的巨压下，死怨大潮拼了命地涌出来，额上龙吞神剑的咒印共八道，全部圆满，无可估量的黑暗，迅速地占据了整个空间。
黑暗无限远地延伸，任苏晋如何尝试，都无法重新夺回领域。黑暗的力量，虽然还未抵达元神层次，但是它们实在太庞大了，庞大到以堂堂神圣领域都来不及消灭。
黑暗广袤无边，实在不是一时之力能阻止，苏晋只得皱眉退后，小心护住柳塘的魂魄。
“这，这是什么？”柳塘惊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苏晋道：“八部首领大都天！”
黑暗广袤无边，所以柳塘看不清楚黑暗的形状。事实上，从雷霆山下就能看到，那片黑暗比铅云更黑暗更恐怖，呈出来的形状，赫然是龙鳞、牛角、虎须、蜥蜴足、赤翼等等组合成的极荒诞的怪物。正是八部天龙之首，天龙纪的最强霸主——大都天。
前一刻还在谩骂的观众，看到这样恐怖一幕，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师尊，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么？”柳塘焦急道。
苏晋冷笑一声，道：“八部天龙号称融合之祖，各部之王不但能与手下相互融合，形成强**阵，他们八部也能共融。但是，哪怕只是亡魂，凭这小贼的力量，也不可能融合大都天，只消等他遭到反噬，我们再徐徐消灭即可。”
柳塘稍感安心，但很快发现无所不能的师尊这一回失算了。
大都天猛然落地，爪子深入大地，在无数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生生将雷霆山跟撕裂开来。
“苏晋，你这无耻老狗！我先毁你道统，再将你挫骨扬灰！”
223、有时圆缺有时晴
燕离一直以来有一项不常用的保命绝技。因为实在也无法常用，所以就连最知他根底的燕十一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八部天龙之所以能称霸天龙纪，便是他们都拥有融合、吞噬的本命神通。融合就是复数的个体合成一个，可完美掌握复数的法力与神通；吞噬就是通过吞噬不同的个体，得到部分的法力与神通。它们通过吞噬来使法力产生量变，通过融合使法力产生质变，由此二者，即成纪元最强，阎浮无有敌手。
燕离从诅咒发生以后，就开始研究，然后发现了融合的特性，经过多次的尝试改正，他初步学会了与大斋天的手下四十九个道教护法神兽融合，要是全部融合，即可得四十九种神通法力，当然，他每次只融一种就是极限，因为每发生融合，诅咒都会加快侵蚀他的灵魂。
诅咒的可怕，让他很少用在战斗上，四十九道教护法神兽的天赋，几乎囊括了世间所能见的大部分神通：隐身、缩地成寸、翻江倒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等等等等。哪怕不常使用，融合的特性，也帮他度过了许多次生死危机。譬如窥探公孙伯约，如不是隐身神通，凭他灵神境界，如何能从陆地真仙手中逃走。后来也因使用诅咒过度，神智昏迷，被天夜叉附体作怪。
此刻融合大都天，在数万双眼睛下，生生将雷霆山撕裂开来。屹立千载、承载着无上道统与绝学、养育了五行院数百代传人的洞天福地，就此一撕，便给它造成了永久性的创伤。
然而还不止，这一撕，效果远超所有人想象。
雷霆山发生剧变，死怨之力直透入地底宫殿，恰好打散了雪天崖的神境。白星趁此机会毁了五行之石，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这五行之石自然也不是凡品，乃是用天外神陨浇灌五行之力而成，费尽了五行院数百位大宗师的心血，加上数百上千年以来，不断吸收龙脉之力转化，内中蕴含的五行之力，几乎无穷无尽，这一发生爆炸，可想而知的恐怖。
熔岩深渊疯狂
下陷、挤压，雷霆山的底部层层被毁灭能量吞噬，山的高度自然层层下降，外面人只感到地动山摇，山体一阵一阵下陷，宛然世界末日。毁灭能量的余波透出来，雷霆山方圆十里之内，彻底被削成平地。
近十万的观众仓惶逃遁，如若不是被燕子坞驱赶，此刻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五行大阵早就消失于无形，激烈厮杀的氛围消散得一干二净，每个人都惊骇地抱住身边的建筑或者树木，哪怕不远处有敌人，递一刀就能杀掉，在这等同于自然天威的灾难下，除了瑟瑟发抖以外，实在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也许是雷霆山的大限已至，灾难是无数年积累下来的连锁反应。由于雷霆山底下的岩浆被常年用五行之力封锁，使其不会爆发，源头就是五行大阵，又经由大爆炸，熔岩深渊的岩浆被层层下压，在爆炸之力泄尽后，双重压力齐消，熔岩深渊就发生了猛烈回弹，于是，大股大股的岩浆如同火龙复生般冲天而起。
天空中铅云被无数的岩浆撕裂，然后它们升到一定高度，就力尽开始回落，宛然下起了流星雨，无数团岩浆呼啸落下，砸在雷霆山各处，数不清的亭台楼阁、奇花异卉、湖泊园林等等构成五行院的景致被消灭殆尽。数百年上千年的时光，数百代的传人，饱经艰苦创造的五行院，就此毁在这场火雨之下。
看到如此规模的火雨，原本已经筋疲力尽的李阔夫瞬间兴奋起来，她怪叫一声，一跃上高空，向着最大的一团岩浆扑去。
岩浆在修行者口中，又称为地火，不是民间普通意义上在地底燃烧的火，而是地底燃烧的石头本身。人界的地火，跟洞天福地下的地火，差距是非常大的。譬如守护五行之石的一双火龙，那可是真实存在的生物，便是由这地火孕育而成。
是以这地火对李阔夫而言，不亚于灵丹妙药。她从地火中汲取了一点真气，恢复了少许力气，便放出了她的法域。她的法域在平常不算特别厉害，但是在此地火肆虐之际
，效果却远超神境——可以控制地火。
“小的们，还愣着干什么，反击开始了！”
当落下来的岩浆砸在燕子坞的人身上，成了他们的盔甲，而落到五行院的人头上，却变成了致命杀器，形势便极度夸张地反转过来。燕子坞迅速组织起幸存者，对敌人展开了灭绝式的追杀。
地底宫殿，白星在大爆炸结束后，一瘸一拐地从原路返回。忽然前路被挡，她不得不停下来。
满身狼狈的雪天崖扶着墙站立，顺了顺凌乱的发髻，轻轻地咳了两声，苦笑着道：“白星姑娘，其实我是绝不会让你毁坏五行之石的，哪怕食言而肥……可是没想到，燕兄已经强到这个地步。我没能保住五行之石，辜负了掌教的信任，如今不得已，只好抓你回去交差了……”说毕从袖中投出一张网，将白星网住。
白星力气早尽，根本无力抵抗。雪天崖只网了她，不做多余，调息一阵，便提着从密道出了去。
另一处，元庶麟苦寻许久无果的李香君，跟押着赵志敬的赵挺在木字院一处残破大殿汇合。
“夫人，人我给您抓来了，要怎么处置？”赵挺眯眼看天空，确认没有地火落到这一处来，这才稍感安心。
李香君还在思考着什么，只扫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赵志敬，没有说话。
不多片刻，斥候头领季轻候领着几个斥候快步进殿，向李香君抱拳道：“夫人，找到了，玲珑天就在木字院。”
“你们两个办得不错。”李香君这才展颜一笑，神色尽管憔悴，却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赵挺看得一呆，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道：“夫人，这厮莫非跟公子有什么过节不成？”
赵志敬骇得脸色发白：“我，我从来没得罪过燕十方，你，你们抓我来，到底要干什么？”
ps：今天双更，明天有事没更新~
224、夺魄之妙帝
“我要你加入燕子坞，替我们执掌玲珑天。”李香君语出惊人地道。
不但赵志敬，连赵、季二人也惊呆了。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庞大，赵挺惊叫道：“夫人不是要毁玲珑天，而是要夺玲珑天！”
李香君道：“这是燕子坞存在下去的筹码。”
季轻候道：“也可能怀璧其罪……”见李香君看向自己，他连忙低声说，“玲珑天不单是它本身的价值，太翁书阁里存放着千百年来五行院收集创造的绝学神通法术，各类书籍、孤本、心得、历史、情报等等，拢共数百万册，定会引得天下人哄抢，燕子坞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看看再说。”李香君随手丢给季轻候一个储物袋。
季轻候疑惑地探入神识，神色一呆，颤声道：“原来夫人想得这样远……”
赵志敬呆了片刻，终于是听明白了，咬牙怒道：“休想！我是绝不会背叛五行院，背叛师父的，你们，你们这些贼匪居然妄想谋夺玲珑天，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还有，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赵挺也拿过去看了看，顿时诡异地笑起来，对赵志敬道：“当然是即将被焚毁的数百万册……也就是你们五行院的底蕴了。”
“你们杀了我吧！”赵志敬闭上眼睛。此刻已不见丝毫的恐惧，因为相比起玷污五行院的荣耀，死生之事，就显得轻薄如纸了。
“由不得你。”李香君轻声说着，骈指为剑，《妙帝法色经》的独门真气激荡出来，化为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人提神醒脑的同时，焕发无穷的美好想象。双指间自然而然地凝成一根银针，手腕一转，银针即没入赵志敬的太阳穴内。
赵志敬的太阳穴看不出任何异状，但是他的神情却突然变得木讷。
李香君微微一笑，充满魅惑地发出声音：“从今以后，你就是燕子坞的狗，忠诚于我，还有公子，如若不然，你就会经脉逆运而死。”
“从今以后，我就是
燕子坞的狗，忠诚于夫人，还有公子，如若不然，就会经脉逆运而死。”赵志敬如是地念出了一模一样的话，然后神情就逐渐生动起来，再没有方才视死如归的觉悟，满是讨好与谄媚。
“夫人。”他谄笑着行礼，“玲珑天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因为没有五行大阵的加持，张怀山的实力在众多长老中又是垫底的存在。而且小人有个建议，少待只要用我做人质，逼迫张怀山那个老东西从神光境里出来，我就能从他手中夺走玲珑天的控制权。”
“这，这还是方才信誓旦旦的赵志敬？”赵挺不禁目瞪口呆。季轻候跟在李香君身边的时日不短了，见过许多次，所以并不惊讶，只拍了拍赵挺的肩膀，“原燕山盗的成员，每个身上都很神秘，神侯习惯就好。”
赵志敬对赵挺拱着手，露出讨好的笑容：“神侯，真的十分感激您将小人绑来，才有机会为美丽的夫人还有伟大的公子效力……”
赵挺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暗发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李香君。
“走吧，素芳怕是等急了。季统领带路。”
季轻候带路，领众人去往玲珑天的所在。
路名禄是五行院木字院一个不起眼的弟子，他本来跟随元庶麟一起对抗燕十一及燕子坞的军队，天灾发生的时候，跟同门逃散，竟然碰巧遇见了首席心心念念要抓的李香君，他本来要放出本门印记通知元庶麟赶来，后来又想听听他们有什么阴谋，沉住气等待，就被他看到了这一幕。
‘完了，赵志敬那厮从小学的就是如何驾驭玲珑天，有他的协助，玲珑天定然会落到敌人手里，五行院的败亡，岂非是时间问题？’
他想到那个前景，吓得浑身一个哆嗦，‘不行，必须尽快通知首席……’想到这里，他慌忙往战场跑去。
战场上，元庶麟带着从天灾幸存下来的弟子，躲避燕十一的追杀，听到路名禄这样一说，骇得魂不附体，最后努力让自己沉着冷静下来，学着模仿赵德荣思考。他的努力有所回报，居
然真从这样昏天黑地的败局中，觑见了一丝曙光。
“各位师兄师弟，五行院的生死存亡，全系在我们身上了！”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发生颤抖。他毕竟年纪还小，此刻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为了五行院付出一切，仍然抑制不住地紧张。
路名禄悲凉地大声道：“首席，您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吧，我们不怕死，门派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们宁愿死，也不要看她陨落！”
“好！好！”元庶麟强压住激动的心情，“我现在确实有一个计划，只要我们能抓住李香君，破坏她的阴谋，就能逼迫燕十方跟离恨宫退兵。”
路名禄一瞬间明白过来，道：“执行抓捕务必要一击必中，所以首席要亲自去执行计划，而剩下的人，哪怕死光死绝，也要拖住燕十一的脚步！”
“是这样……”元庶麟无奈地叹息一声。
“首席放心，我们死也不会让燕十一干扰您！”剩下的数千木字院弟子轰然叫起来。
“真是不美。”妖异的轻笑声，忽然就从天而降。
天空倒悬紫花呈现，燕十一缓缓落地，“原来你们躲起来，是在商量这样无趣而且缺乏灵魂的计划，看来五行院的气数果然到此为止了。”
元庶麟深吸一口，反掌取出一方生机之力勃发的青印，“计划有变，你们立刻去抓人，我来挡住燕十一！”
“不，你们都去，让本座捏碎这小儿，看他还敢狂妄！”
又一个从天而降的怒吼声，穿透紫花，轰然落在废墟之上，显出一个高壮伟岸的身形。
“武师伯！”元庶麟激动地叫出了声。
武人王铁塔一样的背影，给予他们无限的希望，他们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燕十一果然没有阻止，因为紫花破碎的时候，双方的神境就已经进入到较量的阶段。没有热身，没有招呼，直接就是神境与神境的碰撞。
225、神境，一岁一枯荣
元庶麟自忖阅书无数，却从没有哪本书上介绍过类似于赵志敬这样的症状。
路名禄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面奔走，一面对元庶麟道：“首席，我听过一个传说，十五国时期，曾经在人界几乎已经完成大一统的离恨天，其下属有一个法色天，掌舵者称为妙帝，在她修行的法门中，似乎就有这样一种专改变人心智、剥夺人意志的法门，唤作《妙帝法色经》，据说是由《易天神死经》的一部分残卷演变而来。后来龙皇圣朝的太祖姬万峰带人灭了离恨天，《妙帝法色经》跟《离山神诀》等绝学神通就都一起消失了。”
元庶麟目光微闪，道：“那你可知道如何破解？”
路名禄苦笑着道：“我还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自然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那只能先将他抓住，再听凭掌教的处置了！”元庶麟冷声道，“记着，哪怕杀了赵志敬，也要完成我们的任务，这个时候决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喏！”
作为木字院土生土长的弟子，他们自然很知道玲珑天藏匿地，所以很快追上李香君，将他四人拦下。
“束手就擒，能少讨点苦头吃！”
李香君看到元庶麟追来，立刻望向季轻候，后者惶急道：“夫人，这与我无关啊！”
赵挺拦在李香君身前，一改嬉皮笑脸，沉着脸道：“夫人先走，我来挡他们一阵。”
李香君心想季轻候没有背叛的理由，并从对面路名禄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惧怕，料想是暗中看到她施术了，不禁暗叹一声，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周边有人窥探。来时她调查过许多详细的东西，譬如这元庶麟天辰榜排名第十的实力，所以她一直故意躲避，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拖累成为人质。
“你不是他的对手。”她摇了摇螓。
天辰榜排名前十，有着一种别样的魔力，上榜者无不是被人视为怪物的存在。李香君同
时对二人传音入密：“你二人速领赵志敬去玲珑天，我料此人捕我，必不会伤我！”
赵挺与季轻候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提了赵志敬的领子就走。赵志敬面色大变，“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夫人身陷险境，怎么可以丢下她不管？”
元庶麟原先只是听，现在亲眼看到赵志敬变得全然陌生，仿佛被别的意志所统，深刻感受到邪恶与恐怖。遂怒喝：“谁都别想走！”
“神境，一岁一枯荣！”
四周围废墟中皆钻出参天大树与老藤，“哗啦啦”一阵响，众人便似瞬移到了深山老林，老藤缠绕树枝，上天入地皆无门径，将此间完全封闭。
神境，即修行者的意志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以真元为桥梁，以天地为媒介所发生的一种外相力显化的境界，为法域的最高境界。原名为司天大圣显神之境，司天为掌控天地者，大圣为无所不能者，表现出来的特性有事物、人物、天地、自然、神兽、荒兽、五行、干支等等包罗万象不一而足。有些神境是多特性，譬如燕十一，他的神境就包含了事物、天地、自然等等；有些神境则是单特性，譬如死在黄山百鬼令下的玄神宗传功长老林荣皓，他的神境只有自然之力。总体而言，多特性神境，既复杂难解，亦要强于单特性。
元庶麟的神境，同样是典型的单特性，便是五行。因为专一，所以他才能在这个年纪取得如此高的成就。他将自己对木行元力的理解深刻体现在了植属上，从植属的凋零绽放，推及四季枯荣，再推及万事万物的盛衰，从而领悟修行至理，故得名“一岁一枯荣”。
神境之名至关重要，不但体现了修行者对“此道”的参悟理解，还能与天地契合，是古人注重“名”的遗风。譬如出征打仗讲究“师出有名”。再譬如婚俗嫁娶是为了夫妻名分，世俗里的夫妻要有了“名”，才能得到法制的承认，相同的，神境要有了“名”，才能得到天地的承认。
神境一出，即成此界主宰。修为最高的赵挺，立时觉出了巨
大的压迫，法域不显，连真元在体内运转，都显得诸多滞碍。
“老季，带夫人走！”
赵挺大喝一声，双手虚握，即各现短刀，身法全力展开，宛然鬼魅般靠近元庶麟。双刀挥舞如流星，一瞬间朝元庶麟周身要害递出了数十招。他的身法、呼吸、刀招，无不简洁到专为杀人而创，除元庶麟外的其他人，甚至都还没看到赵挺的影子，到觉出要害微寒时，早已受到致命创伤。
元庶麟非是等闲，斗法经验虽浅薄，神境之下，无影神侯的身法再快，都瞒不过他的感应。各处要害都有树枝从虚空伸出来挡，同时轻描淡写取一片叶，随手掷出去。
赵挺一击即退，后背觉出凛冽劲风，才要回身抵挡，那片叶子便“咻”的洞穿了他，恰恰破了他运转身法的穴位，原本就不畅的真元，立时阻滞，他惨叫着从虚空中摔出，落在李香君几人的面前。
“赵挺！”李香君脸色一变，慌忙上去将赵挺扶起来，但见其伤口汩汩淌血，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这就给你用药，坚持住！”她二话不说取出伤药倒在伤口上。季轻候也上来帮忙，取了内服的伤药给赵挺喂下去。
“抓人！”元庶麟冷漠地挥手。
“慢着！”李香君示意赵志敬来接手包扎，然后拾了赵挺的短刀，站起来面对元庶麟，将短刀抵住咽喉，决然道，“你抓我无非是做人质，我若死在这里，就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了！”
“夫人不可！”对面五行院弟子还没怎么，季轻候险些跳脚。这要是让李香君在他眼皮底下自尽，燕离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元庶麟眯眼道：“说你的条件。”
李香君道：“放他三个走，立刻！”
“不可能！”元庶麟断然道。
李香君贝齿紧咬，眼眶微红，“公子，来生再见！”说毕持刀的手猛然用力。
226、她仍然需要谎言
“我答应了！”元庶麟吓得脱口而出，并连忙将神境开放一个口子。他当然知道李香君的用意，是要他三人先去抢夺玲珑天，想到自己因为欠缺江湖经验，被这个女人以死相逼，也是够丢脸的，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又冷冷补充道，“李香君，你可不要再耍花招！”
李香君这才住了手，对季轻候道：“别忘了我交代的事，快带他们走！”
“可，可是……”季轻候满脸为难。
“你也要逼我死？”李香君深深蹙眉。
季轻候无奈，只好扛起赵挺，带了赵志敬往那口子走去。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刚一矮身，就觉一道莫可名状的蓝光激射过去，轰然落在李香君身前。他下意识回头看，只见一杆枪泛着蓝光，斜斜地插在那里，顿时惊喜地叫出了声：“二先生！”
“香君可无恙？”随着关切问候，诸葛小山从外面快步进来，走到李香君身侧，从她手中拿过短刀。
与此同时，蓝色神光大盛，缓缓地显出燕朝阳的魁伟身形。
“二先生，二夫人，你们怎么来了？”李香君又惊又喜。
诸葛小山笑着道：“你说那些船无比要紧，要我夫妇二人看守，可是你们去了一天都没消息，师哥很是担心，就过来看看。”
“先走。”燕朝阳横枪挡在元庶麟面前，示意他们先走。
“师哥小心。”诸葛小山来不及详询，带了李香君即走。
元庶麟想要挡，却大惊失色地发现神境一隅被莫名力场吞噬，竟不由他控制。“你是……龙魂枪？”
路名禄忽然大声叫起来：“首席，是《离山神诀》的‘深蓝幻想’，我知道了，燕子坞的人得了离恨天的传承！”
“你们速去追！”元庶麟慎重地点了点头，并放开神境另一隅。
“跟我来！”路名禄大手一挥，带了数千同门即追去。
元庶麟全副心神都锁定在燕朝阳身上，使对方也无暇顾及追击的同门，等到他们走远，他细细扫了一眼神境被吞噬的位置，道：“真名天启，难怪能抵御天蚕跟薛狂的联手，但是还不够！”他已经看出燕朝阳还没修出神境，之所以能吞噬他的神境，是因为真名天启的缘故。
“不够？”燕朝阳道。
“仅凭真名天启，你绝不是那两个的对手！”元庶麟面对同为天辰榜的新贵，毫不客气地发出了评价。“燕朝阳，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试探彼此了！”
“也好。”燕朝阳说罢，龙魂枪用力拄在地上，气韵顶着神境的巨大压力往外扩散，血色的光迸发开来，幻化出尸山血海情景的血色炼狱，脚下自然而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血瞳，猛睁大，血色炼狱就被疯狂吞噬。正是《神魔变》。
“连自己真名也吞噬？”元庶麟暗暗吃惊，也不闲着，心中默念口诀，辅以法印，身子自然而然腾空，脚下踩一根藤条，大量的真元涌出来，催使神境内所有树木老藤疯狂生长。原来碗口粗的树枝，浑厚
似铁桶，可见其树干膨胀得多厉害，每根老藤，都像巨蟒。
随手一挥，其中一根藤条便突刺过去。
方才仅用一片树叶，就差点将同为陆地真仙的赵挺打死，如今用这藤条去打洞观境的燕朝阳，又会有什么结果呢？
燕朝阳吞噬了真名，但并不完全吞噬，经历了多次的副作用，他在灵魂沉寂时研究了如何控制神魔变，只要合理利用，神智并不每次都会失去。
巨蟒似的藤条刺来，并剧烈旋转，头处自然而然变成尖锥状，一路被摩擦的空气发出绵延的气爆声，在神境当中，神境的主人举手投足都有莫测威力。
龙魂枪从左侧平移到右侧，枪柄在地上摩擦出激烈火星，枪头发散蓝光，藤条被格开，猛烈摩擦枪身，并在越过燕朝阳后，突兀地转了个弯，直接变成绳子将燕朝阳捆缚。
燕朝阳抬脚一跺，半阖半开的巨大血瞳渗透出极强的血光，“噗噗”几声，巨蟒似的藤条就断成数十截掉在地上。燕朝阳足尖再一点。
“国士！”
海量的蓝色真气伴随燕朝阳汹涌过去。
元庶麟眉头微皱，实在无法理解对方仅用真气就能跟真元、神境抗衡的原理，结个印，参天大树连同树根移动，几个眨眼，他就消失在树海之中。
燕朝阳一下子失去了进攻的方向，不得不停下来。忽然一个抬头，龙魂枪猛地上挑，无法言述的精气神随着枪身抖出，幻化漫天的枪魂，将数不清的落叶树枝老藤给打成碎末。眼看似乎摆脱了危险，可那些碎末却并不落地，而是在飘散开去后，又重新激射回来，每一粒微尘大小的碎末，都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无双！”
燕朝阳虎目圆睁，做出了超乎元庶麟想象的动作。他根本不管那些碎末，而径自挺枪，刺往西北角的一株参天大树处。藏身其中的元庶麟不由得心惊肉跳，连忙结印，数十上百株的大树挪移过来挡住。
枪头爆发出强烈蓝光，随着移动，蓝光不住地往后拖曳，看来好似千军万马幻化的幽魂跟随冲锋一样。
大树一棵棵爆碎，到最后一株，元庶麟抬手一个神光境阻挡。
砰砰！
两处急促的闷响接连发生，前者是那些碎末击打在燕朝阳背上的声音，后者是神光境破碎、余波冲击到元庶麟胸口的声音。
两人吐血前飞，燕朝阳强压伤势，挈枪横扫。枪尖划过虚空，出现一道蓝色月弧。
“我不会输给你！”元庶麟怒目圆睁，也一副豁出性命的模样，不管这一枪会否要了他的性命，全然放弃了防护，控制左近一根藤条狠狠抽过来。
又是“砰砰”两个闷响，龙魂枪与藤条同时拍在二人身上，于是各自向反方向倒飞出去。
三五个回合的功夫，二人全都遭受重创，呕血不止。但很快他们又撑起身子对峙，空气降到冰点，几乎要凝固。
二人都知道，
下一招，便要见生死了。如是平常遇到，或许惺惺相惜，就此罢手，约一场酒，即成莫逆之交，这叫英雄惜英雄。但是立场不同，互为死敌，元庶麟一心要杀死燕朝阳，对方身为燕子坞的核心成员，堪称燕十方的左膀右臂，杀死他，才能算得上为惨死的同门报仇。
在神境之下，他有强烈的自信，下一招，定取燕朝阳性命。
可就在这时，就在双方都将势气提到顶点、一触即发的时刻，神境之外，一股莫名力量纷涌而来，最先感受到的，定然是神境的拥有者元庶麟。如果不是全副心神都在燕朝阳身上，他应该更早感应，迟了这一步，便十分致命。
因为，神境赫然被神境包围了。
“神境，十月是你的谎言。”
枫叶最红火的时节，在其主的领悟中，是为普天下最大的谎言。此处的“你”，便是天道。天道扯下弥天大谎，在本该万物凋敝的季节，却让红枫呈出红火之态，像迟暮老妇展开的妖娆舞姿。可是，那舞姿一旦展开，她的皮肤就变得水嫩滑腻，她的秀发就变得乌黑明亮，她的身材就变得窈窕玲珑，好似红枫明明已入迟暮，却仍然红火。
她从小历尽许多苦难，谎言是保护她的利器，是以她崇拜红枫，就好似崇拜强大，故得名“十月是你的谎言”。
“李红妆！”元庶麟脸色巨变，惊叫一声，便“噗”的吐出一大口血。
场景倏然发生巨变，参天大树被红枫侵入，大片大片地凋亡。
“燕十方……果然跟……魔族勾结……”元庶麟的肌体跟随衰败，因为红枫里蕴含魔元，魔元里蕴含魔煞，是修行者的克星。他呕血吐出这一句话，身子便轰然爆碎开去。
二十岁排入天辰榜第十的天才少年，本该是照亮三界蒙昧的冉冉升起的绝世星辰，就此陨落成泥。
元庶麟因为神境在外遭了劫难，未曾修出神境的燕朝阳，反而逃过一劫。不过，十里红枫之下，他也无法逃走。
片片枫叶飘舞中，一袭血衣裹身，拥有绝世妖艳的李红妆，慢慢显出了形体，血衣鼓荡，修长紧致的雪白长腿若隐若现，纤纤玉手一摄，就将燕朝阳隔空提起。她舔了舔嘴唇，神情妖媚诱人，“告诉我，燕离在哪里？”说着稍稍松了点力道。
燕朝阳的体内也被魔元入侵，致使内外呼吸都被迫停止。但他既不表现出窒息的痛苦，亦不表现出面临死亡的恐惧。神情木然，身子直挺挺，宛然一具尸体。
“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红妆眯起眼睛，“不用你告诉，我也知道他在哪里，并且知道你跟他的关系，如果我在他面前把你杀死，他一定会发疯的，是不是？”
“不会……”燕朝阳道。
“那就是会了。”李红妆目中透着血光，既残忍又恶毒，“我自然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的折磨，想必他已驾轻就熟，但是心里的折磨，却可以让他灵魂永生永世地堕于痛苦之中！”
227、焚绝学以毁道统
玲珑天。
张怀山在彻底确认五行大阵破灭时，秦素芳已经杀到了第五层。在他试图利用玲珑天残余的力量为五行院做点什么时，一千多个谍眼全部战死，没有一个在秦素芳手中走过第二招。到最后，他只剩下开启神光镜大阵守护他的数百个护法弟子，虽然他们要比谍眼强，可是他们一旦去迎敌，就会撤离大阵，他就会处于无防护的状态。
从张怀山接手玲珑天的第一天起，他的师父就告诫过他，身为玲珑天的掌管者，他的使命是与之共存亡，反之，玲珑天不灭，他就不能死，否则玲珑天一旦落到敌手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秦素芳杀到第六层，到肉眼可见的敌人死绝，张怀山都还是不肯从神光镜里出来，她便只能等，因为她接到的命令，不是真的要破坏玲珑天，否则她将会以比现在更快十倍的速度杀人。
张怀山心中发憷，长久以来被灌输的理念，使他提不起勇气出来跟对方厮杀，只得用高叫声壮胆：“秦素芳，你这一手无双拔剑术果然厉害，可是，我不出去，你就不能奈何我，只要我门中任何一个高手赶过来，你都将陷入死地，不要把道统看扁了，混账！”
“师父，救救我！”
张怀山话音方落，季轻候拿刀架着赵志敬走了上来。后者涕泪俱下地哀求，令闻者动容。季轻候想到以后就要跟这种人共事，脸颊不住地抽抽，但是很快收心敛神，避免被张怀山看出破绽。
“乖徒儿！”张怀山看到赵志敬眼窝身陷，脸上紫青乌黑，显然遭了一顿胖揍，不禁颤声道，“谁对你下的手，简直……简直残暴！”
“张怀山，想要你徒弟的命，就叛出五行院，加入我们燕子坞，替我们掌管玲珑天，否则，我就让你徒弟人头落地！”
李香君缓缓走出，对张怀山发出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休想！”张怀山目眦欲裂，此刻相比起胆怯，被人如此要挟，简直是在侮辱他。作为玲珑天的掌管者，他对五行院的忠诚毋庸置疑，哪怕把他亲生父母抓来，也不可能就范，何况只是一个徒弟。
赵志敬向张怀山传音道：“师父，我有一个计谋，可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哦？”张怀山道。
赵志敬道：“师父且传徒儿变小咒语，我知道元师弟在哪里，并且正在施展神境御敌，只要我驾驭玲珑天去，到时有元师弟的神境为玲珑天补充能量，何愁杀不死他们？”
张怀山心中一喜，心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并且他也相信赵志敬骨子里对五行院的忠诚，是绝无法改变的，立时就信了八分，剩余二分，是他为人谨慎，正打算再行试探一番，确认徒弟没有背叛，再交付咒语，突听一个急切脚步声奔上来。
“长老，长老……快阻止他们，他们要夺玲珑天，首席正迎战燕朝阳，我等奉命阻拦，没成想失败了，求长老一定要拖延足够时间……”那弟子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说毕就倒在了血泊中。
张怀山看到果然是木字院的服饰
，并且也知道了李香君欲要谋夺玲珑天，心中焦急，也顾不得试探，便将咒语传给了赵志敬。
赵志敬试了试，果然发现玲珑天产生变化，确认为真，便笑嘻嘻地对李香君拱手道：“夫人，小人幸不辱命，把咒语从老东西那里骗来了。”
张怀山一愣，还以为徒弟要使计谋，却又见方才倒在血泊中的弟子迤迤然爬起来。
“香君好计谋，玲珑天确实要缩小以后，才能被我们带走，才有谋夺的价值。”她理了理发髻，显出清丽秀气的容颜，赫然是个端庄秀雅的女子。她向李香君眨了眨眼睛，“我的演技还行吧？”
“二夫人装得太像了，无可挑剔。”李香君笑着道。
“你，你们……”张怀山气得脸色通红，瞪大眼珠子盯着赵志敬，想不明白自己教养了二十多年的徒弟，怎么就叛变了。他双目通红，厉声叫道，“赵志敬，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赵志敬冷笑道：“不怕告诉你知道，我已经发了毒誓，誓死效忠夫人，效忠公子，对不住了老东西，你快点从乌龟壳里出来，然后乖乖把玲珑天的控制权交给我，就可以去死了。”
张怀山气得脑子轰隆作响，但是他并不蠢，知道赵志敬一定是中了邪术了，于是更下定了决心不出去，冷冷道：“只要我还在玲珑天的乾位上，你们谁都不能染指玲珑天！护法弟子听令，誓死守护玲珑天！”
“誓死守护玲珑天！”
李香君蹙了蹙眉，对秦素芳道：“可有办法破了神光镜？不用留他性命，我们有赵志敬。”
秦素芳闻言点螓，按剑前行，几步便来到神光镜前，微瞑目，檀口一吐一吸。
“无双，燕！”
肉眼不能见，剑一瞬间拔出收回共七次。虚空便呈出七道纵横交错的裂痕。裂痕破碎，凌乱，破碎，凌乱，神光镜所在的一整片虚空开始崩坏。
砰！
宛然镜碎般的响声中，虚空破碎，神光镜一同破碎。
“护法护法！”张怀山大惊失色。数百护法弟子猛然向秦素芳扑去。秦素芳又前行数步，数百颗人头就落了地。张怀山在惊恐中，仍然不见秦素芳拔剑的动作，脖子一痛，魂归星海，残留此世最后一个念头：这是拔剑术？
玲珑天成了一片血海，那按剑而立的纤细影子，随之飘摇摆荡。
李香君拍了拍手，上百个原本属于木字院的人，鱼贯出现，他们的修为最高者不过灌顶，但全都被夺魄，彻底成了燕子坞的狗。李香君指着他们对赵志敬道：“这些人以后就是玲珑天的班底，也就是你的手下，你们同修一派绝学，功法相通，足以暂时驾驭玲珑天了。”
“是，多谢夫人为小人着想！”赵志敬兴奋地道。
李香君又将那个乾坤袋丢给季轻候，“赵挺受伤，偷梁换柱的事，就由你主持，除了绝学。”
“喏。”季轻候应下，然后略有疑问道，“绝学不留吗
？”
李香君无情地道：“如果只是寻常的争杀，得一道统绝学，自然是好事。可五行院不同，它存在一天，公子心中的仇恨就无法消除。所以绝不能给五行院留下半点复苏的机会。”
“明白了！”季轻候道。
半个时辰后，真视之眼投放的水镜再次出现在五行院的上空，这让许多五行院的弟子精神略一振奋；但接下来发生的场景，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们心如死灰。
水镜里，一批又一批的人从玲珑天出来，每个都扛着一大箱的书籍竹简，它们被统统运到了一处广场上。绝学《无极养生经》从锻体法门《凭虚养晦》直至凝元法门《无极养元》的整套孤本，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数百万的书册堆满了整个广场。
季轻候领着成千举火把的手下，肃穆站在广场外，等最后一箱倒出来，并浇上火油，他望向玲珑天，得到李香君首肯的信号，当即高声喊道：“阎浮历七零零年元月，五行院伙同几个道统，网罗莫须有罪名，构陷我家公子燕离为魔族卧底，先杀小剑峰主在前，又杀长州王在后，今燕子坞灭五行院以复仇，焚绝学为证！”随即一声令下，掷出火把。
火油一点即燃，迅速传播，广场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上千年的珍藏，不单是绝学，还有许许多多宗师大宗师的修行心得，那些任何一册流落江湖，都会引发哄抢的秘籍，全部在此被焚成碎灰。
灰烬四处飘散，落在受尽灾难的土地上，落在残垣断壁，残林断木，残肢断臂，落在血泊中，凄凉如同野外无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正应了燕离那一句：先毁你道统！
绝学的孤本被焚，已是巨大损失，而那些秘籍，就是道统的底蕴，是提炼了无数糟粕、吐故纳新而遗留下来的精华，一旦失去，道统与普通门派，也就没什么区别了；而况现如今，连雷霆山都处于半毁状态，那些幸存的弟子，心里如何不崩溃？
轰！
燕离的身子狠狠砸在一块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动静。本来凭他肉身之力，哪怕魔躯，也是受不住这股震荡的，不砸死也要震死。只是体表的死怨之力，比钢铁还要坚硬，结果反而是岩石脆弱如豆腐般破碎。
这块岩石还不是普通岩石，是雷霆山著名的景点，名叫日光岩。由于地理位置奇妙，每日朝阳升起，投下来的第一束光，总是落在日光岩上，故而得名。晨初第一光，往往令人有意想不到的领悟，引得许多修行者慕名而来。
日光岩的破碎，才使几近于疯魔状的苏晋被柳塘叫醒过来。
“师尊，燕子坞在烧咱们的秘籍，玲珑天被他们抢去了，你快醒醒，别跟燕离纠缠了，快去抢回玲珑天啊！”柳塘眼看着水镜里的情景，发疯似的对苏晋狂喊。他苦于只是新聚的魂体，法术神通都不能施展。
眼看灰烬随风飘来，柳塘悔恨与痛苦交织，又是绝望，又是凄狂：“五行院，亡了！”
228、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铅云渐散，可见两个元神法相的斗争，也进入白热化。他们每一招一式，无不充斥着大道痕迹，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与大道相合，正是修行境界已到达顶点的明证。
雪天崖惋惜不能多看，提了白星闯入，决斗即止，双方分开，各自冷冷地望着他，他好整以暇地发出微笑：“掌教，李苦前辈，您二位再打下去，可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李半山道：“什么大事？”
雪天崖道：“掌教容禀：‘九大体系建立以来，仙界进入了繁荣昌盛的时代，这一切是因为九大域各有主宰，各部有条不紊，平民安居乐业。句章全域共二十来个猎场，大型者有二，中型有七，小型若干；有灵田九十九万顷；十万一千六百多个殖场；纺织等各类大型作坊三万余，养育修行者以百万计，凡人数千万。五行院一旦灭亡，句章全域将陷入大混乱，各道统管是不管？若是派人来管，以何种名义？若是放任不管，只消三年五载，盗匪横行，民不聊生，散人猎团纷纷拥兵以为重，更重要的是，失去强者镇压大型猎场，兽潮就会不断袭击城镇，届时……这是否意味着，九大的时代已经开始衰亡了？’”
“住口！”李半山目露凌厉。道庭是九大之首，同时代表九大，雪天崖说出这样话，等同在说道庭的时代已经开始衰亡，简直大逆不道，如果是寻常弟子，当场就会被李半山逐出师门。
雪天崖顿了顿，垂首道：“是以弟子认为，五行院不能灭，尤其是在与魔界大战的紧要关头。”
李半山伸手从雪天崖手中将白星虚摄而来，对李苦傲然道，“本座今日饶你一条性命，且把你徒弟看好！”说罢直掷过去。
李苦接住，冷哼一声，他知道这是一个交易，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对彼此下一个动作的后果都很清楚，没有再说二话，即刻退了去。
“发展到什么境地了？”李半山收回目光。
“弟子来时，雷霆山处于半毁状态，五行大阵彻底破灭，情势很是不妙。”
“本座不是让你好生看护五行之石？”
“是，弟子顽劣，以为尽在掌握，不想吃了大亏……”
……
战局的变化，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苏晋是从柳塘的哀鸣声中清醒过来的。苏小剑虽然死了，却也给他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心魔。他毁灭了尚还触摸不到的修行境界，遭遇了崇高修行境界的洗礼，对自己的“道”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这是修行大忌，也是“以下犯上”的惩罚。
翻覆之间，五行院已经名存实亡。供奉祖师的承香观被夷为平地，雷霆山半毁，五行大阵破灭，玲珑天被夺，绝学秘籍被焚，各院弟子正遭遇疯狂追杀，很快就要被赶尽杀绝，惟剩他跟徒弟二人。前一刻还是堂堂的、气派万千的道统掌教，这一刻却只剩下孤家寡人，巨大的落差，令他心神险些失守。
“燕小儿！”他发出愤怒的咆哮，再一次击飞燕离。
燕离撞在一处山谷里，浑身骨头几乎散架。丧魂钉也终于贡献了全部的力量，强制分离，掉在地上。死怨之力开始回归灵魂，意味着邪神的落幕。但是他开始笑，初始是小声地笑，然后是大笑，笑到疯狂：
“我原以为你躲在暗中要算计破我八部天龙，没想到你是被峰主强大境界所震慑
，产生了心魔，像一条卑微的蛆虫，躲在暗处温养神魂。”
柳塘猛地从悲痛中醒来，心神一震，无怪师尊到现在都不放出神境，如是放出神境，燕离怎么可能支撑到现在？
苏晋在仙界有“不动明王”的称谓，说的正是他的神境。其神境一现，即稳如泰山，任八方来潮，我自岿然不动，擅长的是以静制动，并借力打力，很少主动出击。在跟燕离的交手上，他不但多次主动出击，到后面更是连神通法术都不用，单以元神之力强压。
燕离为验证心中判断，生吃了苏晋二十多次打击，得出一个结论：苏晋杀死苏小剑取了巧。
笑声陡止，他喃喃道：“我要为峰主正名……”
“正名？就凭你这蝼蚁？”苏晋的怒火越来越不能抑制，这也是修行大忌。“本座成全你！”双手皆有元神之力聚集，显然正在酝酿雷霆一击。
“住手！”
叱喝声中，两道惊鸿翩现，各自落在燕离左右，其中一个白衣赤足，拥有倾世绝伦的美貌，赫然是紫薇神女顾采薇。她看到燕离浑身是伤，心痛落泪，“燕离，谁把你打成这样，你就不知道逃跑么，老是逞强，你实在笨死了！”
另一个身穿鹅黄长裙，眉眼亦是天下绝顶，此刻深蹙眉头，“小梵？”自是沈流云。
“采薇，姑姑……”燕离脸色倏地变惨白，面对沈流云，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发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你，你们怎么来了……”
顾采薇柳眉倒竖道：“那些混蛋骗我，说你好好在昆仑养伤，我心中怀疑，就去打探，不意偷听到韩天子跟唐天风谈话，逼问之下才得出真相，紧赶慢赶……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五行院为何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山下在烧什么？”
沈流云已认出许多燕山盗原来的成员，心惊于转型后的强大实力，有些埋怨道：“小梵，姑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与人为善，五行院再怎么不是，你也不能把人家的道场毁成这个模样，同是九大，又正当魔族入侵，其中一定有所误会，解开了就好了……”
燕离凄然笑道：“他们诬我是魔族卧底，先用计杀峰主，然后对我用双九……”他咬紧牙关，充满无限的怨恨，一字一字地道，“纸鸢为了救我，身受双九，魂飞魄散……”
顾采薇娇躯一震，脸色亦变得苍白，美眸里透出复杂的神思。满腔的话语、思念，忽然在这一瞬间沉寂下去，她的神态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
沈流云檀口微启，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忽感一阵天旋地转，立足不住，身子晃动，不得不扶住身后崖壁，胸痛难忍，呼吸急促。
“纸鸢……”
神色由青转白，周身涌动着可怕的气势，一层一层的水波向外泛去。忽然足尖扭转，猛向苏晋扑去：“老贼，我要你的命！”
大鱼从虚空中显现，犹如山海倾倒，力场所至，全成水域。蚕丝手套覆于纤手，蕴含巨大能量的手掌，猛地向苏晋劈下去。
“真名天启，而且是二等首相！”柳塘大吃一惊。
轰轰！
苏晋不知道这个女娃娃从哪里来的，只想快点杀死燕离，不耐烦地以手掌推出。元神之力与大鱼之力碰撞，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顾采薇趁机将燕离扶到隐蔽处，给他治疗伤势。顾不得害羞，将其衣衫都撕开，敷药包扎，内服圣药，又以真气帮忙导顺其体内经脉。一番忙活，那边就已经快分出胜负了。她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明白当下不是个好时机，只得转而道：“燕离，五行院遭此报应，往后很难维持下去，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不若就此退回人界，养好伤势，再从长计议。”
燕离摇头道：“五行院不灭，就不算完成复仇！”
顾采薇道：“可是复仇，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不用再说了。”燕离道。
顾采薇眼中含泪，既心痛又委屈，但她终究不是普通女子，很快收拾了情绪，道：“我方才看到雪天崖和李半山，料他们是来阻止的。有李半山在，你确定还要留下来跟苏晋死战到底？”
燕离默默地拄剑站起。
顾采薇抹去眼泪，灿然一笑：“好，你今天让我看到不一样的燕离，我真实感受到了你对小剑峰主和纸鸢师妹的情义。可是燕离，我曾经说过……”
“什么也不用说了，跟我回去！”
虚空破开一柄伞，打断了顾采薇的话。伞撑开，即从伞叶垂下透明丝线，将顾采薇捆缚。
“师父，你放开我，让我跟他说完……”顾采薇大惊挣扎。“燕离帮我……”
燕离只是静静地看着。
萧玉研从另一边浮现，冷冷地盯着燕离，说道：“本座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不管这次因果对错，莲花座不插手，帮助九大清理内乱、厘定乾坤，便是对你最大的情谊了，你可明白？”
“晚辈明白。”燕离轻声说，“我从前为采薇所做一切，至此一笔勾销，感谢前辈不插手之恩。”
顾采薇浑身一震：“燕离，难道我们之间仅此而已？姬纸鸢可以为你而死，凭什么我就要躲在你后面？”
燕离默默转身走向战场。
“燕离，我曾经说过，我顾采薇的男人，只可以爱我一个！”顾采薇贝齿微咬，“如果他三心两意，我就死也不要见他！姬纸鸢为你死了，你再也忘不掉她！我失败了！既然我不能成为你的唯一，我们就不要在一起了！”
燕离呼吸一滞，握剑的手颤抖起来。一个毕生都专于剑道的剑客，倘若握剑的时候会颤抖，那正说明他此刻的痛苦，已凌驾于所有之上。
“好。”他说。
顾采薇眼看燕离的背影如此决绝，心痛如绞，忍不片刻，眼泪夺眶而出，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萧玉研看到徒弟这样伤心，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飞过去揽着徒弟的肩膀，轻拍着道：“快别难过了，乖，我徒这样优秀，当然不能做别人的附庸，你的选择是对的，趁早忘情以修行，小韩那孩子，还是很乐意做你炉鼎，等你踏入神圣领域，他日再见，要他给你下跪，他也不敢不从。”
顾采薇哭了一阵，忽又笑起来，神状里带着奇异的温柔，喃喃说道：“我纵是跟他分开，这辈子也只爱他一个……”
萧玉研脸色一变，厉声叫道：“你敢不忘情，本座就封你修为，把你卖去妓院！事关莲花座传承，本座言出必践！”说毕提了顾采薇化光而去。
229、做人要是不够坦率，会错过很多乐趣
沈流云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是苏晋的对手，哪怕对方无法施展神境，元神之力还是在几个回合后占了上风。真名天启与真气的相结合，跟元神之力相比还是差了两个档次，能量的质量已经先输一半，仅凭招式，又如何可能发生奇迹？
她尽管都清楚，可是内心就是有一团火，想到那个从不屈服于命运、坚强到令人心疼的外甥女，受尽双九的折磨而死，不知怎样的凄然无助，这团火就愈烧愈猛烈，恨不得以身代之。
“无印太皇，跃龙门！”
手掌猛地拔高，大鱼发出清脆鸣叫，冲天而起，宛然大鹏一跃上九天，所过处的水域皆幻化成了白云。随沈流云疾步向苏晋，掌劲未发已先有龙吟虎啸之势，深深云宫之中，大鱼俯冲而下，云宫相随，与掌劲合二为一。
这一掌，便好似鲤鱼跃龙门。配合先天之鼎同境无敌手的无匹力道，击打在苏晋的身上。
苏晋的身子竟是凹陷下去，脸颊也受力而呈扁状，但是他修的是《无极养生经》，已经修到《无极养元》的最高境界，身子尽管变了形状，也不见流血或骨折，神情还是那样残暴，叫骂道：“哪来的野种贱婢，快把燕离交出来！”
堂堂道统掌教，却骂出这样粗俗的脏话，可见心魔已经剥夺了他正常的感情。柳塘心如死灰，宁愿这魂体被风吹散，也绝不想再保留意识下去。他终于理解了燕离的“良苦用心”，因为活着才能感受痛苦。
苏晋骂了一句，就抬掌回击。
沈流云力道用尽，也不能伤害苏晋，一时无力抵挡，被打飞出去。身子在云空中飘飞，忽觉被强而有力的臂膀接住，睁眼一看，原来是燕离。
“小梵……”才一张口，就止不住地呕出血来。她自己就是个大夫，而且医术相当高明，自然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损，若是不及时治疗，后果会很糟糕。她眼中含泪，心如刀割，紧紧抓住燕离的手臂，“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燕离将沈流云放下来，紧紧将她抱住，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姑姑，我不能再失去你，乖乖下去疗伤，好吗？”
“好……”沈流云哭着说。
“带姑姑下去疗伤。”燕离松开沈流云。
李香君带着人从暗处出来，扶了沈流云离去。
苏晋使身子恢复正常模样，然后诡异地笑道：“何必这样麻烦，反正你们都要死了，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柳塘精神一震，往方才的方向看了一眼，丧魂钉已经不见，看来是被燕离收起来了，心中不禁又恼又恨，五行院努力多少年祭炼出来的宝贝，竟然成了他拔高修为的工具。他含恨对苏晋道：“师尊，丧魂钉力量已失，他不能驾驭八部邪神了，您快出手将他大卸八块！”
“你闭嘴不要命令我！”苏晋怒瞪过去，显然神智开始不清楚了。但是说完，却又立即向燕离扑了过去，显然比起被命令，杀死燕离是头等大事。
修行者因窥见紫府而破洞观，谓坐照自观之意，由此初步诞生“我”之
存在的雏形，亦即神识，通俗地说，就是普通的识念产生了进化，能洞见方圆内的所有动静，范围视识念的强度而定。到了陆地真仙，修行者的神识贯通三大秘境，就成了元阳，进一步提升了“我”的存在。直至神圣领域，“我”从元阳进化成元神。
所以元神之力，即是元阳与真元结合的产物。因为有元阳，即“我”的存在，内含修行者的神魂，又有强大真元的辅助，所以元神比真元更全面，它本身就包含了修行者的意志在里面，通俗地说，就是携裹着真元出窍的修行者的神魂。但认真计较起来，普通真元与元神之力的差别在于自主性，真元木讷、迟钝，只能由主人驾驭，而元神灵活多变，拥有自己的意志；打个比方，苏小剑的元神之力，非常之强悍，包含“收、纳、藏、锐、攻”等特性，与之屡战屡败的李红妆，虽然境界不足，元神之力的显相却是枫叶，即与神境相融相合，不分彼此。此二者便是自我意志的体现。
苏晋的道心虽被苏小剑的境界击溃，但他的元神有着自我的意志，所以他的进攻是不乱方寸的，与受伤之后因神智狂乱而胡打烂攻的野兽不同，每一分力都用在点上。他眼看燕离拿剑来挡，那姿势，那气韵，其元神立刻知悉对方动机，不碰其剑，转而四散埋伏入地，以精湛的五行修为，捏土为拳，对燕离“噼里啪啦”地发起一顿猛攻。
元神与本体相互相知，由元神做出的判断，就是由本体做出的判断。
再开战，燕离立刻陷入苦战，变着花样的各种五行之术，令他疲于应付，自保尚且勉强，何况反击。眼看要撑不住，他不得不用拔剑瞬移之术，脱离苏晋的进攻范围。
苏晋因为元神意志的自主体现，道心从先后两次打击中清醒过来，面对现实，展现了一派宗师气骨与手段。察觉燕离有脱逃迹象，立刻预设几处落点，以其强大修为制造出灭魔神光镜。
燕离落地，立即感觉不对。踩地感虚无，空气明明冷凝，却觉出十分的灼热，刚要挣脱，四肢即被藤木缠绕。他刚醒悟到是镜中世界，虚空便诞生了数十柄黄承彦一定十分钟意的金剑，“咻咻”的射来。
镜中世界，与神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用足了力也唤不出法域，没有死怨加持，这一下就能要了他的命。
“老家伙，我告诉你知道，这世上只准我一个杀他！”
娇笑声突兀而至，满场的烟尘一扫而空，被红枫取代，再不单单是叶海，因为每片都生了根，化了本源，即成树海。
枫叶与枫树，一字之差，犹如天壤之别。
神光镜“砰”的破碎，燕离从中摔在地上，剧烈咳嗽。
树海徜徉中，李红妆那曼妙的身形显现出来，一双本该诱人犯罪的媚眼此刻充满滔天的恨意，俏脸含煞，只因看到燕离的一瞬间，种种旧恨就浮上脑海。
“李红妆！”苏晋皱眉，展开元神护住柳塘，举止俨然恢复常态。
柳塘精神略振奋，毕竟一派掌教只要存在，道统就还有希望重新崛起。他对李红妆怒目而视，骂道：“你这妖女，分明在魔界跟他苟且过了，还演什
么苦情，连救他也要掩饰，都到这个境地，若是大大方方承认与之勾结，我还敬你是个人物！”
李红妆看到现场的情势与催眠所说的什么歌功颂德完全不同，凭她强大修为，早就挣脱出来。她以谎言为利器，却不会用在对付蝼蚁上，对此充耳不闻，只虚摄出燕朝阳，对燕离露出残忍恶毒的笑容：“他是你的义兄，是也不是？”
燕离靠墙站住，喘气道：“从未结拜，何来义字？”
“你否认也没用，红衣调查得很清楚，你们燕山盗几个核心成员的关系都不一般，尤其是燕朝阳、燕十一这两个。”李红妆笑着道，“他二人分明没什么职司在身上，地位却凌驾于三大统帅与大总管之上。还有，你一离开就是大半年，也不怕他们背后夺权，可见你对他们的信任，就好像信任你自己一样。”
燕离道：“我们从未结拜，但他们确实如同我的兄长一般。”
“那么我在你面前杀死他，你会怎样？”李红妆美眸发亮，捏一片叶，闪身到燕朝阳身后，用那片叶抵住燕朝阳的咽喉。枫叶为元神所幻化，只消轻轻一划，就能割下燕朝阳的头颅。
燕离叹了口气：“我跟你之间的事，为何要连累他人？”
“你毁了我！我要你永远都活在痛苦之中！”李红妆怨毒道，“燕朝阳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男女之间的事，男方多半会怀有愧疚，毕竟贞洁是无法还原补偿的。
燕离道：“你若要我永远活在痛苦之中，实在用不着杀他。”
李红妆道：“哦？”
燕离闭上眼睛，说道：“我此刻正是最痛苦的时候。”
李红妆仔细品味，觉出这句里面一个字一个字都蕴含着哀痛和凄然，她因为感觉到了沉重的痛苦，而不再怀疑；但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的内心竟泛起阵阵涟漪，有一种想将对方拥入怀中予以抚慰的念头。虽然淡薄，却也是个晴天霹雳。
难道我天生就犯贱不成？他屡次害我，还夺走我身子，我却在怜惜他？
她却不知道，人心有时候并不由意志所掌控。
“我无法接受！”李红妆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的神态疯狂，“我才不管你遭遇了什么事，到地狱里忏悔去吧！”说毕就要用力割下燕朝阳的头颅，突听一个妖异的轻笑声，清晰无比地闯入树海。
“真是不美。”
燕十一从天而降，劈开了树海，使燕朝阳得以借机挣脱控制。
“燕十一！”李红妆双目微眯，迅速填充元神，使树海完整，但却追踪不到燕朝阳的身影。
燕十一轻笑着道：“做人要是不够坦率，会错过很多的乐趣，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
柳塘看到燕十一出现，心神大震：“燕十一，你怎么在这里，武师叔呢？”
燕十一闻言挑眉：“你是说他？”遂丢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来，赫然就是武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