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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一剑倾国txt下载     一剑倾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月下舞尸的少女

    长州城从立都后,就努力恢复人界的传统节日。新年后的上元节,也就是俗称的花灯节,从正月十二日的夜晚开始,连续三天通宵达旦欢庆,历来是百姓们最为期待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制作花灯,由孩子们提着上街争奇斗艳。猜灯谜是连大人们都热衷的活动,巡游的仪仗队伍,载着先王灵位,跟随舞龙从街头走到街尾,官府会在三更、五更时,在特定地点燃放烟火,同时举行祭神仪式,庆祝去年的好收成以及祈祷新年获取更大丰收。

    “大人怎么不去看看热闹?”

    都城王宫军机府,整个长州的军事一言堂,也是当朝太保魏然的办公场所。说话的是军机府少正,太保的辅令官,年轻有为的康氏少主康麒,字兆瑞,凭借家传麒麟剑,年仅二十七,便高居天辰榜三十五位,有麒麟剑子康兆瑞之称。

    四年前,长州百废待兴,各地涌来不少世家大族的投靠,康氏就是其中一支。启元三年,康麒在浑天地宫一役中,斩杀邪教教主,立下大功,受到了魏然的赏识,提拔在身边听用。

    清冷的月色,洒在窗台,染得几许银白。

    魏然的鬓角,也已经染了霜。

    康麒的眼角余光瞥见,先是一愣,目中旋即浮出轻蔑之色,很快就隐去。不管眼前的半百老人怎样孱弱,仍有把他打入尘埃的手段,故不敢放肆。

    浩然正气这一脉,到如今也只有两个大成,原因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哪怕到魏然这境界,也并不能增加寿元,换句话说,浩然一脉,全凭胸中一股意气,是没有修为在身的,自然也不能像修行者那样,为躯体增加寿元。

    魏然轻咳一声:“兆瑞,你说,若是先王在天有灵,看到眼下的长州,不知能否有所慰藉。”

    康麒连忙取貂衣给魏然披上:“大人,夜里寒,不如早些回府歇着。我知道您是担心宋队正,作为先王曾经的丫鬟,您对她多有照顾,这是应该的。但她的修为已经超过大部分男子,想从她手里讨得便宜,实在很不容易。有属下在这里候着,一有消息,会立即通知您。”

    “也好。”魏然裹紧貂衣,正要出门回府,外头就匆匆跑来一个卫兵,在门口单膝点地,“启禀太保,宋队正回来了,要立即见您,说有要事禀报!”

    “快领我去!”魏然大手一挥,紧随卫兵而去。

    康麒目光一闪,也跟上去。

    到了会客的少义殿,昏暗灯光中,只见宋小怜满身是伤地依在柱子上,看到魏然进来,连忙跪倒下去:“魏大人……”

    “不要拜了,怎么回事?”魏然连忙上前扶住。

    宋小怜哀声道:“是浑天地宫的余孽,属下不是对手,小队全军覆没,亲兵拼死护属下逃出来报信……”

    “什么?”魏然脸色大变,又问了一些细节,宋小怜肚中早有腹稿,一一应对。魏然沉吟片刻,对卫兵道,“速传医官来给宋队正治伤。——兆瑞,点一千兵将跟我走。”

    “喏。”

    少义殿立刻只剩宋小怜一个,她神色渐冷,皱着眉头,忍住伤痛,出了殿,直往深宫去。

    却说魏然带着康麒点的兵将上路,到得城门口,康麒终于忍不住道:“大人,浑天地宫是属下跟您一起剿灭的,怎么还会有余孽?”

    魏然还不生疑惑,率兵出了城,才道:“许有别的分支,有什么可质疑的?”

    康麒低声道:“属下只是以为,宋队正应得太天衣无缝了,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

    “你什么意思?”魏然勒住马头,回头望一眼缓缓闭上的城门,心中隐隐升起不安的预兆。

    康麒目光闪烁道:“属下听说,两仪府宣政殿的地下有个地宫,曾经是浑天地宫一个分支,丞相大人下令保留,用来封印一个妖女。据说宋队正跟那个妖女关系匪浅。丞相大人受魏王邀约,去了魏王宫,您现在又要远离王宫,这难道是一个巧合?”

    轰!

    正说间,王宫方向传来一个惊天巨响,一部分建筑向下塌陷。

    “这个孽障!”魏然觉出熟悉的手段,双目简直要喷出火来,“回城!”

    ……

    宋小怜不知多少次走这一条暗道,汇报进展、取得法门、精进修为,如同在刀刃上跳舞,如今终于要结束这一切了,她的心情很复杂。既有对接下来处境的惶恐,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但她唯一深深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即将要解救的人,她不能改变命运,从泥垢里脱颖而出,获得如今这样的修为;而且受魂丝的源头控制,她无法脱离,连生死都不由自己左右。

    地宫四通八达,昏暗的烛火照出诡异壁画,穿过长长的甬道,到了一个圆环状的广阔空间。有人气进入,四面烧起了火炬,照出中央一个方形祭坛。祭坛中央有一本书,是一个石刻的大得出奇的几乎占据了半个祭坛的石雕。

    “尉迟大人的意念,百味人生,居然能用石雕来承载,真是可怕……”宋小怜自语着,又甩脑袋排除杂念,从腰上取出一个圆盒,才准备打开,圆盒就激烈颤动,渗出暗红液体,然后“砰”的炸开。

    “嘶……”

    暗红的液体凝成惊魅,虽然没有眼睛,却精准地朝宋小怜发出恐怖的咆哮。宋小怜脸色一变,强忍惊惧,厉声叫道:“你的主人就在眼下,还不快去破了意念?”

    惊魅忽然发出一声厉啸,扑了过去。

    宋小怜脸色惨白,一身修为因为恐惧而施展不出。

    就在这时,从书的石雕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而易举就抓住了惊魅,使它再也发不出声音,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这个丑陋的东西,想对我家可爱的小怜做什么?”一个悦耳清脆的嗓音,如黄鹂吐翠般响起来,听来真是人畜无害又惹人怜爱。

    宋小怜心说这丑陋的东西不是你做出来的么!

    惊魅颤抖着俯身低头,如虫豸般蜷着,表示臣服。

    手的主人似乎很满意,就松开。惊魅再也不敢犹豫,扑到祭坛上,用它锋利的爪子,撕开了石雕。它的爪子,是由无数邪恶的怨念组成,专破神境一类的领域。

    石雕裂开,瞬间迸出强烈神光,“咯咯”的清脆笑声就响起来:“尉迟真金那个臭老头,把我困了六年,却反而成全了我,使我神死经大成。”一条美玉般的白皙长腿就从神光中伸出,然后是整具**的玉躯。

    “玥儿姐……”宋小怜呆呆地望着赤身**的绝美少女,眼泪不知怎么的就在眶中打转,终于落下了地碎开。

    少女拥有绝美的体型,每个部位的大小都恰到好处,绝不多一分,也绝不少一分。六年未曾休整过的乌黑长发柔顺地披盘下来,及至膝盖,宛然黑色的银河般明亮璀璨。

    她自然就是玥儿。

    玥儿睁开狭长美眸,把手放在蹲在一旁的惊魅头上摸了摸,后者那张恐怖的脸立刻露出享受般的感觉来,好像一条狗一样,只差没把舌头外吐。

    又朝宋小怜招手道:“哭什么,过来。”宋小怜走过去,脸就被她捧住,又捏又揉,并笑嘻嘻说,“我家小怜也长成可爱少女了,姐姐可要好好保护你才是,不然就会被那些臭男人一口吃掉。”

    宋小怜想到宋小虎,连忙呜呜地道:“玥儿姐,不要把我嫁给宋小虎,我讨厌他!”

    “宋小虎吗,”玥儿嘻嘻道,“他敢碰你,我砍了他的狗爪子。”

    宋小怜这才破涕为笑。连忙从乾坤袋取出衣物,给玥儿穿上。“玥儿姐,我们快走吧,魏大人随时都会回来。”

    地宫“轰”一声巨响,开始坍塌。

    玥儿抱了宋小怜飞身出去,她没有御器,却在空中飞行,如果用神识探看,就会发现无数的魂线。惊魅怪叫一声,跟在后头奔跑,速度丝毫不慢。

    巨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王宫的守卫。

    玥儿从宣政殿出来,就被守卫团团围住。

    “宋队正!”他们看到宋小怜被玥儿抱着,以为受制于妖女,呼喝道,“快放了宋队正,不然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看来要让你们重新认识我。”玥儿笑着伸出手指,稍一动,其中一个卫兵就猛地拔刀砍向说话的那一个,后者猝不及防,难以置信地发出惨叫。

    场间很快一片血腥。那些倒下的尸体,很快又站起来,加入战团。

    “怪,怪物……”卫兵们惊恐大叫。

    “怪物吗?呵呵。”玥儿放下宋小怜,更多的魂线放出,转眼又多了数十个傀儡。

    宋小怜眼望昔日同僚被这样对待,心中不忍,道:“玥儿姐,这些都是王上的手下啊,您别为难他们了好不好?”

    玥儿神色忽然一冷,转向宋小怜厉声说道:“主人已经死了!死在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手中!我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索命!”森寒的杀机,从雪白的齿缝里一点一点溢出来。

    她一纵,扑向月色,携傀儡杀着出去。傀儡大军的规模越来越大,无论死的活的,都逃脱不了魂线的控制。

    宋小怜追到王宫门口,就看到领着大军的脸色铁青的魏然,心神一颤,脖子不自觉地畏缩起来,躲在傀儡大军里不敢抬头。

    “宋小怜,白费魏大人对你照顾有加,原来你竟是妖女的帮凶!”康麒眼尖,还是发现了宋小怜的踪迹,发出了义愤填膺的讨伐声。

    “呵呵,魏爷爷,这会说话的猴子,倒是有趣得很,不如开个价钱,让玥儿买了他回去,好生调教!”玥儿站在大门顶上的飞檐上,清冷月色,映出她修长窈窕的身形。

    康麒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指着鼻子骂,忍不住勃然大怒,抬头看时,又一怔,没想到月下舞尸的少女,竟然那么的惹人怜爱。

    魏然面色铁青,冷厉说道:“孽障,你若乖乖退回去,看在先王的份上,我饶你不死,若不然,今日叫你灰飞烟灭!”

    玥儿笑嘻嘻地说:“魏爷爷还是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看到人家长大了,说不出的欣慰吧。哎呀呀,幸亏人家长得还算端正俊俏,没有给魏爷爷丢脸。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尉迟爷爷?讨厌,居然不来迎接人家出关,看我回头不拔光他的胡子。”

    康麒道:“哼,你这妖女,明知尉迟大人被邀去魏王宫,才选这时机破除封印,这样处心积虑,难怪会被尉迟大人封在地宫!”

    “我跟魏爷爷说话,你这条臭狗插什么嘴!”玥儿神色一沉,抬手一指,躲在傀儡群中的惊魅就“嗷”一声扑出去。

    康麒心中一凛,从马上纵身拔剑,“咻咻”劈斩出两道冷冽剑光。

    惊魅在空中一闪,竟就越过了剑光,悍然扑向康麒。泼天的血气倾压而来,康麒只觉一阵阵作呕,勉力抬剑格挡。

    砰!

    魏然眼看康麒被击飞出去,终于忍无可忍,口中念一声“解”,一道肉眼可见的浩然之气轰然撑开,犹如神境一样汹涌澎湃。沿途所过之处,那些被魂线控制的傀儡纷纷清醒过来,看到魏然,皆露出惊喜之色。

    惊魅只觉一阵阵刺痛,猛地钻入地中。

    “遁地?”魏然目光凌厉,对身前隆起土包暴喝一声

    “破!”

    惊魅嗷嗷地从地里炸飞出来,全身血淋淋地往回飞滚。它性凶悍,不知恐怖,止住退势,又要往前扑,被玥儿阻止。

    “退下,你不是魏爷爷对手。”

    玥儿张开双手,密密麻麻的魂线就显出来。

    魏然目中如有电光闪烁,对了玥儿又发出暴喝。

    “诛!”

    虚空嗡动,随一个字,犹如万化洪流倾泻而出,透明魂线大规模地破灭,一点一点被浩然之气剪除。但到最后,还是余力不足,触碰不到少女的身体。

    玥儿咯咯一笑,伸手摄住宋小怜,飞天而去。

    “魏然,看在你曾经侍奉过主人的份上,今日就饶你一条老命。但长州永远是主人的,你们胆敢把王位另传他人,我定回来取你们性命!还有,告诉尉迟真金,我此次出关,是为了证明他是错的!”

3、破题应招婿

    东天境,连海山庄。

    连海山庄位于风洞府百里外一座青风山上,以连海家族其中一代族主连海青风为名,内蕴人界著名的青华洞天,是连海山庄能统治东天境的底蕴之一。青风山绵延数十里,林木葱茏,风光秀丽,还有一条环河,沿山道螺旋而下,从远处看,如同一条白龙盘在山外,故又称环龙山。

    青风山围绕最高处的雨花峰建有別苑数十座,错落排列,秀美雅致,其间水榭楼阁数不胜数。连海一族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其祖以儒家精神为传统,以墨家非攻兼爱为信条,加上独特法门《摘落飞花为谁葬》,后世子弟要么洒脱不羁,要么儒雅随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在江湖上饱受赞誉。不知有多少老丈人,恨不得把女儿绑上连海山庄,随地捡一个女婿,都比外面好上百倍。

    围绕別苑的是数十座校场,用于训练山庄的护卫。显而易见的,坐拥天下最大钱庄的山庄,如果没有训练大量的守卫,这份家财很容易被觊觎。每座校场,搭配有数个院子,其中伙房淋浴房应有尽有,尤其是淋浴房,作为连海山庄的守卫,干净是第一首要。

    族中绝学是不传之秘,但连海山庄有的是钱,可以买到无数秘籍的孤本,由族老研磨摹写,自有真意在里头,成为山庄护卫,就可优先择一修行,所以这个护卫的差事,也常见到挤破头的景象。

    然而,自从风洞府告破,连海博容战死于兽潮中,紧跟着十万龙庆护军入驻东天境,龙皇府又调来一个神捕,连海山庄的统治就变得岌岌可危。雪上加霜的是,由于族中力量大损,各地钱庄接二连三遭到当地豪强夺取,连海山庄的威名,跌到了冰点,可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慎墨轩历来是连海一族商议机要之密地,厅内摆设十分讲究,上首垂扁:非攻兼爱。即是祖上传下,要求族中子弟按此信条行事,是非同一般的传承力量。两柱旁各一个人立青瓷瓶,从里头伸出几根品相上乘的君子竹。座椅以上首为中心点,排出一个圆弧状,象征家族力量循环不息,也有互助帮扶,才能得到圆满的寓意。

    中间梁上有一扇吊灯,火烛常年不灭。

    四面墙角都有香炉,厅中氛围冷凝,也自有一股清香在萦绕。

    连海青衫坐在首位,已经接任过族长位置的他,少了几分洒脱不羁,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在连海山庄有一个奇怪的不成文的规定:除了族长以外,各部要职,都由年轻一辈的子弟担任,等他们到了四十岁,就从要职上退下来,成为族老,虽不管事,但受到全族的爱护敬重,地位超然。所以在大厅内就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清一色都是年轻子弟。

    族长连海青衫自不必说,总管事是连海听雨,连海青衫的亲弟弟。还有虽是旁支,却能力出众的连海千江、连海择木、连海端木等等,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五六。

    “各地的钱庄,现在如何?”连海青衫发出第一个议题来。

    “族长,仙界各域,尚在掌控之中,大道统吃相没那么难看,主要还是看我们连海山庄能否站住脚。”连海千江看来二十五六,双目炯炯有神,语声极富激情,一经开口,立即扫去了大半冷凝的气氛。

    “附议。”连海听雨生得俊秀儒雅。

    连海千江得到鼓励,接着说道:“我以为,人界那些宵小,可以暂时不做理会,全力应对山庄当下的困境。当然,还是要看庄主何时突破神圣领域。”

    “嗯。”连海青衫点了点头,提出第二个议题,“龙皇府方面怎样?”

    “我去找史冬交涉赋税的问题,”右下方一个二十七八岁,蓄短须的连海端木就愤愤地站起来道,“那厮不但闭门不见,还让衙役羞辱我。往年山庄掌权,根本不须派人,龙皇府自会将赋税如数上交,依我看,史冬根本没有将族长跟连海山庄放在眼里!”

    “是我实力不足啊!”连海青衫轻叹,“谁都没想到,父亲会在兽潮中殒命,若早知家族的担子随时落下来,我应该更加努力。”一族之长,当众人面反省,这在别的世家大族里,很难出现。他叹罢,终于提到此次商谈的最重要的议题,“各猎场怎样?”

    连海听雨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到左下角的人身上。

    “惭愧……”

    场间唯一身份不明朗,却因为能力出众,受到破格提拔的连海长今,沉重地站了起来,眉宇紧锁,“龙庆护军都统严嵩,每跟他谈到解放猎场的问题,要么以兽潮随时来袭为由,要么以神捕节制兵权,他不能做主为由,各种推脱抗拒,族中武装力量始终不能突破他们,进入猎场调查兽潮的源头。”

    不开放猎场,依靠猎场讨生活的猎团们就坐不住了,纷纷打算退出东天境。散人的力量虽微弱,但各大猎团联合起来,却是对抗兽潮的中坚力量,如果任由他们退走,龙庆护军就有理由常驻下来,东天境将彻底落入朝廷手中。

    连海听雨神色一沉,一拍桌子站起:“从兽潮开始,这一切就仿佛有一只暗手在推动,我怀疑兽王的亥就藏在猎场中。大哥,不如让我带些人去,把兽王人头取出来,看那严嵩还有什么话好说!”他生得儒雅俊秀,一股子火气发出来,颇有威严。

    连海青衫摇头否决:“若真是兽王,他在猎场中所向无敌,你们进去只会吃大亏。为今之计,只有等我突破神圣领域,才能维护山庄的尊严,迫使朝廷退兵。可是,今晨我有心血来潮,察觉到突破期限当在一旬内,那些猎团却是等不了那么久,你们可有办法解决这一燃眉之急?”

    众人听到,面面相觑,皆一筹莫展。

    连海长今想了想,道:“我有一计,诸兄且听一听。”

    “长今快说!”众人精神一震,纷纷看过来。连海长今沉吟着道:“兽潮每次发动,其实有规律可循,诸兄可曾发现,每当我们试图解放猎场,立刻就会发生一次小型兽潮的动|乱,正是这些现象,才迫使与山庄交好的大猎团们心生退意。所以,我猜测每发动兽潮,必是有人暗中授意。兽潮发生时,我始终紧跟严嵩,他没有机会往外传递消息,而跟他拥有同样权限的人,只有一个……”

    “史冬!”连海千江叫出声来。

    连海长今沉着脸点首道:“想从史冬身上做文章,我们必须派人卧底到龙皇府,查看史冬到底是怎样跟兽王接洽,然后将计就计,以有心算无

    心,破了他们阴谋,严嵩再敢不开放猎场,我们就可出兵镇压!”

    “好主意!”连海听雨立刻道。

    连海千江握住拳头大声道:“对!出兵镇压!连海山庄即便全员战死,也不容他们侮辱!”

    “不容他们侮辱!”

    “士气可用!”连海青衫多了几分信心,又道:“可是,派谁去好呢,我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太容易被认出来了。”连海山庄的子弟,确实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被认出来。

    连海长今苦笑一声:“我是远支,不在山庄长大,只能由我去了。”

    “你虽是远支,却是山庄排在前几位的教谕,那史冬可是认得你的。”

    “族长请看。”连海长今取出一张面具戴上,立刻就换了一张脸。

    “咦,”连海千江道,“这不是最近江湖上十分流行的,燕十方的面具么?”

    连海青衫也吃了一惊:“我见过燕十方,看来还真是毫无破绽,制作它的匠师,手艺是真不错。不过,燕十方也是名人了,长今扮成他,又要怎么接近史冬呢?”

    连海长今道:“史冬有一女,名叫史青青,她听过燕十方的事迹后,就狂热爱慕,到了年龄还不肯婚嫁,史冬对这个女儿千般宠爱,无可奈何之下,近日要办个招婿大会,要求与会者扮成燕十方进行比赛,谁能最终胜出,谁就是他史冬的女婿。凭我对燕兄的了解,此趟当是稳拔头筹。”

    “唉,听闻那史青青刁蛮任性,凶顽泼辣,却是委屈长今了。”

    ……

    一辆车驶向劫后重建的风洞府,赶车的老仆,目中精光涟涟,握缰绳的手,出奇的大,与瘦弱身子不成比例,江湖上有名有姓的,看到他的这双手就知道他的名字——霹雳手程淼。

    看到霹雳手在这里,众人便知道,车里坐的多半是人界五大世家之一的赵氏贵公子。有识之士,立刻就远远退开,不敢挡了车驾。

    程淼看到路上行人,十个里就有一个戴着燕十方的面具,显然都是参加招婿大会来的,不禁感叹道:“二少爷,您这一回竞争可不小。”

    “无妨。”车厢里就传出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程淼道:“据说二少爷在小魏王成人礼遴选护卫时见过那燕十方,是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车厢里的贵公子笑着道,“那时他虽还不成气候,剑道境界却已十分高超,我看过他的手段,自信能模仿个九成神韵。”

    “是了,这才是老爷派您来的缘故。”程淼叹道,“此趟来,无论如何,定要跟史冬搭上线,咱们赵氏可不能绑在魏王……”旋即醒悟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没再说下去。

    “你险些就坏了大事!”车厢里贵公子的声音逐渐变冷,“如不是及时收声,我已割了你的舌头去!小惩大诫,回去五十大板,给你记着。”

    “是,多谢二少爷手下留情。”程淼凛然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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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暴发户大胃王

    马车驶到一家酒楼前停下,程淼下车,小心地掀开车帘:“二少爷,坐了三天的船,休息一下再去史府报名吧,反正招婿大会明天才开始。”

    “也好。”

    车内就钻出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公子,白玉冠下是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穿一件金丝绣边的黄色襕衫,横襕前露出一点白靴,左手握一柄宝剑,安步当车,跟程淼走入酒楼。

    马车自然有小二哥去安置,程淼去要了两间房,又吩咐上一桌席,然后看了看二少爷,见他没有表示异议,便吩咐小二带路。

    正是用饭的时辰,酒楼十分热闹,大堂已快坐满。二少爷身份尊贵,自然不跟庶民同食,跟上去准备到房间用饭,但窗角有一人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其实吸引他注意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前面摆满了各种菜的桌子:卤猪肘子,三宝鸭,牛肉切片,丁香肉丝,红烧鲤鱼……林林总总,怕不下二十个菜,摆得要满出来。这样多的菜,却只有一个人吃。

    也许只是个爱炫耀的暴发户。二少爷这样想着,微微一笑,准备移开注意力;但很快,他的目光一经落到那个人身上,就挪不开了,眉头轻蹙起来。

    程淼自来有察言观色的本领,看到二少爷这样,立刻也看过去,不禁一笑:“二少爷,此人戴着燕十方的面具,在这里大吃大喝,恐怕传到史府去,连报名机会都没有。天下谁不知道,燕十方是剑庭嫡传,怎么会像个暴发户一样招摇。”

    二少爷没有回应,反而径自走过去,仔细看起来。这个他眼中的暴发户,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对襟长衫,长得不必说,就是燕十方的模样,显然戴了面具。吃起东西来,似慢实快,不是狼吞虎咽那种,但桌上食物却肉眼可见地被消灭。

    “这位兄台好胃口,在下赵普,敢问尊姓大名?”二少爷略拱手问。他并不觉出奇,有些修行者喜欢吃,只要到了人仙境,就可驱动真气进行“炼精化气”,厉害的甚至可以一边吃一边炼,也是一种修行。

    “燕离。”暴发户道。

    二少爷忍不住地笑,一甩横襕自然地往长椅坐下:“兄台说笑了。现下整个风洞府里,叫燕离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在下是问真实姓名。”

    “哦?”暴发户咬着一个鸡腿,闻言奇怪地挑了挑眉头,扯下大块肉来,慢条斯理嚼着。“向南。”

    “向南?”二少爷一怔,只觉这名字有些怪怪的。又笑起来:“很不错的名字。其实在下有一件事想跟兄台商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没空。”向南对二少爷的提议没有半点兴趣,啃光一个鸡腿,又打了碗鸡汤美滋滋地喝起来。鲜甜的枸杞与鸡肉独有的香味混合,别有一番滋味在里头。

    程淼心头火起,冷冷道:“你知道二少爷是谁吗,竟敢……”后面的话忽然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二少爷正用一种冷冽的眼神盯住他。

    “既如此,兄台慢用便是。”二少爷用眼神制止了程淼的说话,然后如沐春风地一笑,起身就朝楼上房间走去。程淼连忙跟上,心知差点暴露了二少爷的身份,心中惴惴不安。到了上房,他立刻单膝点地请罪,“属下看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忍不住地生气,往常以二少爷的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那些人无不礼遇有加……”

    二少爷坐在椅子上,自有一派沉着的威严,本来满面寒霜,听到这话,脸色就融解开来,叹道:“程淼,你在江湖上声名很隆,别人看到你的手,就难免联想到我的身份;可是你应该清楚,这次父亲派我们来的目的,万不可传到魏王的耳朵里。”

    “是,属下一时急了,请二少爷责罚。”程淼低着头说。

    二少爷起身,把程淼扶了起来:“好了,凭你身份,却是委屈你了。”

    “为老爷跟二少爷效死,属下不委屈。”程淼顿时笑起来,心中暖暖的生出感动。大少爷跟三少爷在族中虽有势力,却不得人心,跟着二少爷准没有错。他忽又想到那个大胃王暴发户,“二少爷,您为什么对那个叫向南的贱籍如此在意?”

    在人界,世家出身的士人,多穿用料精贵的襕衫,庶民或者散人修行者是绝不会把钱花费在这上面的,向南身上的对襟长衫,就是常见的庶民服装。反过来说,士人为与一般人区分开来,绝不会穿戴庶民的服饰。

    二少爷走到窗台推开窗,一阵清风携裹着泥土的香味吹进来。“此次联姻史神捕,借此搭上龙皇,父亲是志在必得,我不得不用命。你知道我曾经见过燕十方,以为能模仿到他九分神韵,比赛就能手到擒来;可是我看到这个向南,就好像看到活生生的燕十方一样,如果不是知道本尊已被放逐……”

    程淼最是擅长揣摩主人的心思,立刻心领神会:“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您想收买他!但他竟敢拒绝二少爷的好意,不如就把他……”他满面杀机地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二少爷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程淼跟在二少爷身边多年,最是了解他脾性,阴测测地一笑:“属下知道了,二少爷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做。您放心,属下即刻去找合适的人选。”

    二少爷若有似无地问道:“听说那个要价不菲的无双杀手,正在风洞府?”

    “属下明白了。”程淼说着,已经推门出去。

    窗对面,下面一层紧闭的窗台里一个阴影潜在那里,侧耳倾听许久,没能听见语声,他摇摇头道:“伍大人,这个赵昔果然滴水不漏,借推窗的动作,探查有无人窥测,说话时又暗暗张开禁制,不让人听去一个字。”

    半昏暗的房中,另一个黑影坐在桌旁饮茶,茶盖与茶杯摩擦着发出瓷器特有的鸣响,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清晰。黑影嘬了口茶,然后才道:“他厉害的不止如此,其实带程淼在这里现身,就是他最高明的手段。”

    “赵氏还不知陛下已从种种迹象中推测出他们的狼子

    野心,带着程淼是不打自招,应该是最大的错误,哪里高明了?”窗旁黑影惊讶道。

    称为伍大人的黑影微微一笑:“程淼在这里现身,若是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朝廷很快就会知道,赵氏是攻破魏王境的突破口。”

    窗旁黑影脸色微变:“那阻止他们的联姻,岂不就是徒劳?还不如尽快防备赵氏的谋反!”

    “不,赵氏与史冬的联姻,只是促成此事的进程。”伍大人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 “阻止联姻,会让这个进程无限期地迟滞,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氏会作茧自缚,陷入到一个不可自拔的泥潭里。既然他们选择了背叛,那我们就张开一张网,一点一点把他们包起来,当他们发现无路可退时……”他低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窗旁黑影忽然浑身冰寒,这位中年男子平常时候的和蔼可亲,与总是埋头在一堆奏章里唉声叹气的神状,跟此刻仿佛是两个人。此刻他才想起来,这个仿佛人畜无害的中年男子,在神陨之战时期,可是霸王最为倚重的心腹,人称迷途塔里的幽鬼,是说他的计谋总是不循常理,而且阴狠毒辣。魏王宫建成后,他就退居幕后,做的都是处理文书的工作,二十多年过去,除了几个核心成员以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当年的幽鬼军师。

    赵二虽然确实是个人物,但跟幽鬼军师比起来,还差了许多火候。他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敬畏:“既如此,不如就让我参加这一次招婿大会,破坏赵氏的阴谋。那个燕……哼,我跟他也相处过一段时间,模仿他的话,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伍大人放下茶盏,轻轻地敲着桌子:“不,报名需要显露真容,你一去就会被赵昔发现,引起赵氏的警觉,我们的损失就会大一些。”

    “那……”

    “方才赵昔上楼前,你说他跟一个人谈过话,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旁黑影想了想,道:“自称向南,点了很多的菜,不知为什么,吃饭也戴着燕离的面具,应该也是来参加大会的。”

    伍大人慢慢地笑起来:“赵昔为什么找他谈话,我想有点头绪了。”

    “哦?”窗旁黑影道。

    伍大人道:“赵昔是见过燕离的,他应该觉得那个向南比自己更像,担心有意外的变数,所以打算收买他。他拒绝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窗旁黑影道:“听闻赵昔心狠手辣,绝不会放任威胁,所以会想办法除去向南。”

    “玉歌,”伍大人笑着点首,“你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去保护他的安全。”

    “我明白了。”窗旁黑影取出一张面具,覆到脸上,又收了背后的银枪,推门出去,一径地下到大堂,到向南面前坐下,冷幽幽地说道,“向南,你已经大祸临头了。我叫白易,是来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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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道是人为财死

    “向南,你已经大祸临头了。我叫白易,是来保护你的。你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以防隔墙有耳!还有,你要装作我们已经熟识,是一起来参加招婿大会的,不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白易这一通话本来冷幽幽的,有要吓一吓向南的意思;但说到后面,他那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情就暴露无遗。如果伍大人有幸看到这一幕,不知要怎样懊悔自己的决定。

    向南一怔,来时已看过太多张一模一样的脸,就没太吃惊,也没有停,继续吃着,而且根本没有听话的意思。“怎么就大祸临头了?你叫白易,可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招婿大会是什么?他们又是谁?”

    这许多的问题抛过去,倒砸得白易愣住,他这时才醒悟到自己这样明晃晃搭上来,实在很欠考虑,面具后的脸皮稍热,强自镇定着,很快又捕捉到向南话里其中一个敏感信息,不禁错愕道:“你不知道招婿大会?”

    “不知道很奇怪吗?”向南道。

    白易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随我走。”他站起来,以为向南会跟着,但是走了几步,身后却没动静,他转回去恼火道,“你为什么不跟上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向南像看白痴一样看着白易,“我既不认得你,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万一你是强盗,把我引到无人的小巷子里打劫怎么办?还有……”他摊了摊手,“我没有钱付账。”

    白易本来听着还有些懊恼自己办事孟浪,但听到最后一句,险些一枪砸过去:“你没有钱,还担心我抢劫你?你没有钱,还点这么一大桌子菜,吃霸王餐啊?”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连掌柜都在柜台里频频注目。

    向南仿佛没事人一样,像个无赖似的笑着:“你帮我付了,我自然就跟你走。”

    白易仿佛看到了当年某个人的神情,一样的让他火冒三丈。想到“大事”,就强忍下来,去柜台付了钱,没想到走回来时,向南已经不知所踪,转头一看,原来已经走出去了,他强忍着发脾气的冲动追出去。“你去哪里?”

    向南搓着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打着饱嗝:“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白易无奈:“跟我来!”遂带着人寻了个僻静的茶楼,要了个安静的茶室,他点了一壶茶,不想向南又点了十几份点心,他忍不住怒道:“你不是才吃饱,怎么还点,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的俸禄其实不少,只是大部分都用在修行上面了。

    “客官大人,承惠五十两星丝。”茶博士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

    白易咬着牙付了款,喝个茶居然喝掉了半颗灵魂石,简直跟吸他的血一样。

    “你哪里看到我吃饱了?”向南疑惑道。

    “你的肚子……”白易正要大骂,但是再一看,对面矮几前的向南,那肚子却是干瘪瘪的,像个漏了气的皮球,哪还有方才圆滚滚的模样。“你这样快就炼化了?”他吃了一惊,旋即又恼火起来,“江湖上所谓的吃修,说的就是你吧!”

    这时茶博士送上来点心和茶,微笑着道:“二位客官慢用。”说着就退出去,把门合上。

    白易心念一动,空气就被无形力量撑开,然后道:“你既然不知招婿大会,装扮成燕十方的样子做什么?”不等向南回答,他又摆了摆手,“算了,这是你个人兴趣,我不想干涉。我刚刚跟你说,有人盯上你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你只要按照我的吩咐,替我办事,我不但保护你的安全,还会给你许多好处。我要你去参加招婿大会。”

    “我平白无故,干嘛要去当别人的女婿?”向南停下了吃,惊疑地道。

    白易却自顾自地道:“这个招婿大会,是神捕史冬举办的,为了他那个疯狂爱慕燕十方的变态女儿。”

    向南发出了抗议:“爱慕燕十方怎么就是变态了?”

    白易冷笑道:“看来你也疯狂崇拜着那家伙,难怪吃饭都戴着他的面具。我告诉你,成为史冬的女婿,就可以得到他的家传绝技——冰裂掌。史冬凭这绝技,叱咤江湖多年,你在路上看到的那些装扮成燕十方的家伙,大部分就都是为了这门绝技而来。我要你办的事很简单,就是在招婿大会脱颖而出,成为史冬的女婿,你不但可以得到他的绝技,还能娶到一个美人……”

    向南不满地打断道:“可是你刚刚才说她是个变态!”

    白易坦然道:“是变态,但不妨碍她长得漂亮。史青青在名花榜排名二十四,在名花榜上有名的,即便倒数第一,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美人。”

    向南道:“这事情我不干。”

    “不干?”白易勃然大怒,伸手就从向南手中抢下点心,“你吃我的喝我的,现在跟我说不干,信不信我立刻就杀了你?”

    向南笑着又拿起一块糕点咬起来,把白易的威胁置若罔闻:“你这样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你要知道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有道是人为财死,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被你家主子知道了,以后还敢把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他把食指跟拇指叠在一起搓着:“钱,给钱就办,懂不懂?”

    “你!”白易强忍着一口茶水喷在向南脸上的冲动,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小人,知不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了,我专程来保护你,你还敢跟我提钱?”

    向南晒笑一声:“我知道你说的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不就是那个用假名骗我的赵普么。”

    “你知道?”白易迅速地冷静下来。

    向南灌了一口茶,和着点心吞下去:“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一定也是来参加招婿大会的,不然现在谁会拿个剑在手上做装饰。他看到我,就觉得失去了必胜的信心,所以想招揽我为他卖命,但是我不同意,他就准备暗中下手除去我。而你,一定是他的死对头,不想让他得到‘冰裂掌’,所以想让我胜出。”

    白易顿时出了半身冷汗,向南的猜测**不离十,只是没有猜到核心,还有转寰的余地,他就把杀机给藏了起来,不动声色道:“不错,我知

    道自己参加招婿大会,一定会输给他,但我不能让他得到‘冰裂掌’,所以我一定会从他手中保护你的安全。”

    “钱,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向南不耐烦地搓着手指。

    “要多少?”白易森森地道。他决定如果向南敢狮子大开口,就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一百。”向南道。

    白易一听,暗暗松了口气,一百两星丝也就一颗灵魂石,不是什么大数目,就从乾坤袋里摸出一颗灵魂石,放在桌上,“拿去!”想到要保护他还要给他钱,暗自恨得牙痒痒。

    向南斜睨一眼,没有拿,补充道:“一百灵魂石。”

    “你说什么?”白易霍然站起。

    向南也站起来,拍拍肚皮:“你不给,那我就去找你的死对头,告诉他我不会参加招婿大会,他也就没有理由杀我了。”说着转身就要走,肩膀却被按住,他能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森然的寒气,却头也不回地笑着道,“改变主意了?”

    白易按着向南的肩膀,目光杀机凛凛,心中却暗叹,难道真要杀了他?那岂不是便宜赵昔了?而且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他艰难地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不大的盒子,在桌子上打开,装得满满的灵魂石,细数却只有九十七颗,只好幽幽地说:“还少三颗,事成之后补上!”

    向南眉开眼笑地转过身来,收了盒子揣进怀里:“不用了不用了,就当我赏你的了。”

    你用我的钱来赏我?

    白易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在地。但见向南已经走到茶楼门口,连忙振作起来追上去:“喂,你去哪里?”

    向南头也不回道:“还能去哪里,回酒楼啊。我在那里开了房间,不住白不住。”

    白易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不是傻了,那个姓赵的要杀你,你还跑回去送死?”

    “有你保护,还怕什么。”向南哈哈一笑,大步汇入人流。

    夜幕降临。

    二少爷挑灯夜读,忽然一个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程淼快速进来,低声说道:“二少爷,人请到了。”

    “哦?”二少爷没有抬头。他相信程淼不敢玩笑,心里知道,那个人多半先程淼一步,在房间里了。他心中忽然一动,扭头转到窗台,就是一惊,只见窗下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半侧身按剑向着他。

    女子身穿象牙白的曲裾,袖口却是窄小的,看来像是为了方便行动而特意改制,全套衣物都凭腰间的一根黑带束缚,显出盈盈可握的蜂腰。左手按在腰畔一柄碧玉似的长剑的柄上,以控制它的角度,随时可以做出拔剑的动作。清冷月辉照在女子的身上,拉长的身形显得说不出的孤独。斗笠下显出一点惨白,那是一张白面修罗面具,从这面具上,就散发出无数细碎的杀机,在空气中飘荡着,在被月华照见时,昙花一现,美得如同蝶舞,但是分外致命。

    二少爷霎时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6、就问你脱不脱

    “无双姑娘?”二少爷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喉结以他所不能察觉的程度颤抖着。他的声音,像在一块泛黄的画布上涂抹上新鲜的墨汁,是那么的突兀,以至于让他怀疑到底谁才是客人。“来者是客,请坐。”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程淼走上去,搬了张椅子到女子边上,退了两步,停在一个既半挡着女子,又不会失礼的位置,承受了大部分的压力。二少爷心里头就是一松,暗暗赞许老仆的忠心与懂事。他以为凭自己天辰榜六十九的实力,加上程淼足以跟无双稍作对抗,心神逐渐放松下来,思考着如何反客为主,把气场夺回来。

    但无双一开口,他所有的想法就都烟消云散。

    “目标。”

    无双的声音很柔软,但是麻木,不为杀人而乐,也不以杀人为目的的麻木,仿佛杀人只是一种习惯,一如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如有人喝茶时要闭门,洗澡前要舞剑,上战场前要焚香沐浴。

    二少爷一下子知道,他拿捏不了这个女人,于是爽快道:“目标暂时未定,望请无双姑娘多盘桓两日。——价钱怎么定的?”最后一句是问程淼。

    程淼立刻应道:“无双姑娘的收费标准,道上人都知道的。天骄后五十,三千灵魂石,前五十,八千灵魂石。天辰后五十,两万灵魂石,前五十,五万灵魂石。榜下按境界算钱,通常是完成后,由无双姑娘自己出价。”

    二少爷立刻道:“两千灵魂石,只求姑娘先盘桓两日,若在下有需求,姑娘击杀一个目标,就另付一笔,如何?”

    无双便伸出右手。

    二少爷立刻取出两个盒子,都是装着一千颗灵魂石的标准盒,打开放到桌子让无双检阅。无双看后,便盖了盒子收入乾坤戒,留下一句“他知道怎么找我”就消失无踪。

    程淼长长吐了口气,后背已经全湿。他低着头自责道:“我实在不该就这么让您见她的,刚刚实在太危险了……”

    “不,你立了大功!”二少爷目光闪烁着。

    “啊?”程淼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想二少爷莫不是被无双的杀机给吓糊涂了吧。“二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明天大会就开始了,若是不尽快杀掉向南,恐怕会很麻烦。”

    二少爷目光闪烁着:“你走之后,有个自称白易的人接近了向南,声称他已大祸临头,要保护他的安全。”

    “啊!”程淼脸色一变,杀意凛然地左右看看,不自禁地压低声音,“是谁?难道有人偷听?”

    “稍安勿躁。”二少爷摆摆手,“这个房间一直在我法域笼罩之下,不可能有人偷听。你想想,有谁知道我们的身份,又能推测出我们的行动?”

    程淼想了想,瞳孔骤然缩成针状:“魏王宫!”

    “这个白易,恐怕就是魏王身边的亲兵统领白玉歌,不过,白玉歌还没有这份本事,能推测出我的

    行动,所以他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人。”

    “迷途塔的幽鬼——伍子胥!”程淼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逐渐苍白,“咱们已经暴露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要慌。”二少爷低声地笑起来,“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幽鬼数十年不在江湖露面,岂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已经老了,现在是我赵昔的时代!”

    程淼的心逐渐安定下来,他深知二少爷的本事,现在只要听从命令即可。

    二少爷目中似乎燃烧着一种明焰,像燎原的野火一样无法遏制。“无双是我们的棋子,她收了我们的钱,就一定会替我们办事。至于向南,我现在倒真想好好跟他过招。现在,第一手棋先下下去,就万事无忧了。”他说着取出笔墨纸砚,迅速写了一封信,折好装袋,慎重递给程淼,“立刻用箭鹰把这封信送到父亲手上,他会知道应该怎么样办!”

    程淼郑重地接住,知道二少爷一旦露出这样的神色,就要立刻去办,半个呼吸也耽误不得。他什么也没说,接了信就走出去,到酒楼泊车棚里找到自家车驾,钻入车厢,从座椅底下取出一个箱子,打开,就看到两只箭鹰在里头窝着,随手抓了一只,盖上箱子,闪身到屋顶,展开神识四下探查,确认没有被窥视之感,就把信绑在了箭鹰脚上,然后放飞。

    箭鹰速度快如闪电,“咻”一下就消失不见。

    程淼再次谨慎地用神识探查四周,确认没人便纵身一跃,回去复命。他才刚走,就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剑光冲天而去,不一刻居然追上了箭鹰。

    那箭鹰奋力地穿刺黑夜,正享受自由翱翔的感觉,突然惊恐发现,身旁有个人类站在飞剑上,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仿佛看着食物一样,翅膀就胡乱扑腾起来。

    “别怕,我不吃你。”那人类轻而易举把它抓住,然后从它脚上夺走了信,它小小的脑袋自然不明白其中意义,在得到自由后,仍然向目的地扑腾着飞去。

    翌日,白易在门口守了一夜,居然没有人来袭击,他颇觉不解,推门一看,见向南躺在那里呼呼大睡,浑然没有大祸临头的自觉,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踹了两脚:“起来,快起来,洗漱用饭。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天你要不能夺下第一,我必不饶你!”

    说着又走出门,到甲字一号房敲了敲,然后推门进去,看到伍大人已经完成洗漱,在那里修剪胡须,就闭好门道:“伍大人,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还是易容一下,到龙皇府凑个热闹,我也好就近保护你。”

    “也好。”伍大人应着,也取出一张面具戴上,是个普通文士的模样。

    三人汇合,就到楼下大堂叫了几碗粥,向南对于多出的一个人,也没有多问。

    二少爷领着程淼下楼,看到向南在那里喝粥,就笑着走过去:“向兄早,不知这两位是?”

    向南抬了抬眼:“是你啊,喏,这是我家护院,专打流氓恶霸,要是有人欺负你,不用跟我

    客气,尽管使唤他。这个是我管家——管家,快把房钱和饭钱结一下,公子我今天就要飞黄腾达了。”

    “是,公子。”伍大人笑着就去结账,表现的十分自然。

    “原来如此,那就不打扰向兄用饭了。”二少爷拱了拱手,带着程淼径自离去。出到街上,程淼立即钦佩道:“那个所谓的管家,一定就是伍子胥易容的了。二少爷,您真是神机妙算,料定那白玉歌绝不会让伍子胥一个人留在酒楼。本来伍子胥不出现,我们找他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他自投罗网来了。”

    二少爷倒没有什么得色,只是淡淡道:“你立刻去联络无双姑娘,叫她到会场来,我要送给史冬一份大礼。”

    “得令!”程淼兴奋地去了。

    二少爷到会场时,报名的已经排起了长龙。他才排了一会儿队,向南三人也到了,他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白易带着伍大人混入了看热闹的人群里,看来是要暗中保护向南。他在脑中仔细地捋了一遍,发觉没有遗漏,便定下心来排队。

    史冬此次举办招婿大会,是“公地私用”,会场就设在龙皇府内。风洞府新建,龙皇府是在朝廷得势后依山而建,气派非凡。走进去,就先有一个宽大的校场,左边是木头建的平房,放着甲胄兵器,右边是马厩,正面上首位,有个九级台阶,台阶上两边各立一个青铜鼎,一樽公正严明,一樽一方平安,头前一个大殿,就是龙皇府的“律明堂”了。

    与会的排到了街上。随着队伍的行进,二少爷才看到会场全貌:校场中央设有三个擂台,台阶前有一排帷幕,封得严实,上等的布料,从里头可以看到外头,外头却看不到里头。

    “叫什么名字?摘下面具给我看看!”一个记录的官员不耐烦地催促着,目中带着满满的鄙夷。

    二少爷发现,大部分摘下面具的都被淘汰了,理由不多,一个是太丑,一个是太老。只有年轻俊秀的公子哥,才能通过初选。虽然是以模仿燕十方来比赛,但毕竟是给女儿选夫婿,史冬怎么会让女儿嫁给一个连真面目都没看过的人,万一年纪比自己这个岳丈还大,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二少爷忍不住摇头一笑,到了他,他根本还没戴上燕十方的面具,那官员看了眼睛一亮:“好个俊才,叫什么名字?”

    “赵昔。”二少爷微笑说。

    “好,你是唯一一个比赛前不戴面具的,可见哪怕是模仿别人,你仍然怀有强烈的自我,这很不错。”官员把二少爷的名字写在一块木牌上,递给过去,“戴上吧,本官很看好你,会给神捕大人举荐你的。”

    后面排队的人一听,立刻摘下面具。

    “多谢大人。”二少爷戴上木牌,走到一旁去,开始观察下一个报名者。他其实更好奇向南长的什么模样。

    很快轮到向南,官员看了看他,眉头就皱起来,道:“别人都脱了面具,为何你还戴着,故意让本官难堪?”

7、擂台上的怒焰

    向南无辜地道:“什么面具,我没戴啊。”

    “大胆刁民,我看你纯粹是为了戏弄本官!”官员大怒,猛拍桌子,就要叫卫兵将向南赶走,却听到那帷幕里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爹爹,你看这个好有趣,从里到外都相信自己是燕十方了,爹爹,我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官员心中一惊,连忙咽回命令。

    “乖女儿,好,喜欢这个是吧,那就让他通过……”

    这就是命令了,官员无奈,只得道:“叫什么?”

    “向南。”向南笑道。

    官员写了牌子给向南,悻悻警告道:“别以为通过初试,你就有机会了,如果长得歪瓜裂枣,就算最后胜出,也不可能成为神捕大人的女婿。本官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他心里已经把向南归到长得奇丑,担心被淘汰,所以装模作样试图蒙混过关的那一类人里了。而且接下来,果然有十多个长得奇丑的试图浑身摸鱼,被官员当场戳穿。

    向南走到墙角阴凉处,二少爷的旁边,撇了一眼二少爷的胸牌:“咦,你不是叫赵普么?怎么突然改名了?”

    二少爷何等人物,神色毫无波动:“姓赵名昔字普。”

    在阎浮,取字是十五国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在男子二十成年礼上,由来宾中身份最尊贵的人赐字;但随着修行的盛行,修行者动不动闭关数年,出关时,可能早过了取字的年龄,所以一些繁文缛节逐渐简化,如今只有世家大族还在延续,普通的平民百姓与大部分修行者,都没有取字的习惯。

    不过二少爷显然是睁眼说瞎话了,字通常是对名的一种延伸、补充和释义,譬如沈流云给燕离取的“知禅”,就是对名的释义和延伸,意境十分高远;昔是久远、往日的意思,普则为寻常、全面,二者毫无关联,凭二少爷的出身,绝不会得到这样平平无奇的赐字。

    向南却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对眼前的“燕十方”们三五成群的交谈,远比二少爷的兴趣更大。但是看来看去,却没有一个真正模仿到位,他反而有些失望了。

    与会者顶着“燕十方”的脸,或坐或站或蹲或躺,场面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滑稽。

    “依向兄看,可有对手?”二少爷忽然道。

    向南叹了口气:“其实我们可能都错了。”

    “哦?”二少爷道。

    向南道:“举办者又没见过燕离,他怎么知道谁更相像?而既然是比赛,那自然是有项目,以举办者对燕离的了解,不外乎就是剑道而已。招婿大会不如改成比武大会更合宜。”

    “未必。”二少爷道。

    “哦?”向南道。

    “你没看见兵棚里放着什么东西么?”二少爷道。

    向南依言看过去,就是一怔:“瑟。”

    二少爷道:“史冬在音乐上颇有造诣,擅长太鼓、编钟和筝,他知道燕十方擅长弹瑟,所以第一环节,一定会让参赛者弹瑟,从中甄选高水平的模仿者。在这一环节,大部分

    人会被淘汰。”

    一个上午飞快过去,到了午时,最后一个参赛者登记了名字,比赛就直接开始。史冬是个大忙人,可没有功夫在这里耗上几天。

    约莫一千多个报名,只有三百来个通过初选。一如二少爷的推测,史冬很快授意官员宣布第一环节,果然是弹奏。卫兵搬出古瑟,每个擂台放六张,十八人同时弹奏。

    接下来,校场内充斥着各种噪音,像是牛鬼蛇神在舞蹈,台下观众听得晕头转向,大声地发出了抗议。

    帷幕内,史冬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这些模仿者居然一个会弹的都没有。但也无从责怪,毕竟散人修行已经十分艰苦,哪还有功夫钻研别的技艺;而况古瑟早在十五国前期,就渐渐被筝取代,当代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去弹这种冷门乐器。

    “爹爹,你还不快让他们停了,弹的什么啊,难听死了难听死了!”

    女儿已经忍不住摸到腰间的长鞭,想要抽人了。史冬无奈,只得召来官员,对其吩咐道:“快让这一批人下去。还有,你去告诉他们,燕十方擅长弹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连瑟都不会,说明来之前根本没有做功课,这样的不诚心,还想娶我女儿?叫他们全都给我滚,不要上台丢人现眼!”

    官员连忙去宣布,但是让人傻眼的一幕发生了,剩下的人,居然大部分都不会古瑟,有人就愤愤说道:“这比赛的项目太离谱了,请史神捕更换下一项,若是比斗剑,我罗象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就是就是,请史神捕更换比赛项目,不然的话,咱们就退赛好了,反正通不过下一轮!”

    群情激愤之下,连观众都有些被感染,开始帮参赛者说话。

    混在观众中的白易,提着一万分小心,警惕着二少爷暗中对向南下手。伍大人若有所思道:“看来包括赵昔在内,我们都想错了。史冬对燕离根本不了解,比赛的项目,很有些牵强附会。如果换成陛下来举办,轻而易举就能想出十个。我猜弹古瑟算是一项才艺,下一环节就是斗剑……史冬怕是对这些人毫无期待啊。”

    白易道:“那他办什么招婿大会?不是给我们添麻烦?”

    伍大人笑道:“他这样敷衍了事,多半是为了给他女儿看,言外之意就是:瞧,这个燕十方也没什么了不起,所以模仿者们都不出色,你还是早点断了对一个死人的念想吧。”

    官员走入帷幕,对史冬劝道:“大人,看这情形,恐怕不依着他们,这大会是举办不下去了。燕十方终究已经逝去,活着的人,应当要为了走得更远,而拥有不同的特色。不如把这一项改成才艺表演,吟诗作对或歌唱,乐器也不要限制,给他们一个自由展现的机会,岂不是更容易找到人才?”

    “有道理。”史冬这样说着,侧眼看女儿,见她满面通红,柳眉倒竖着,就知道她要发脾气了,连忙道,“乖女儿,如果你不同意贾大人的建议,就由你来做决定,爹爹都依你。”

    史青青忽然站起来,怒视着史冬:“好你个史大人,我就说你怎么这样好心,原来藏着陷阱!”

    “乖女儿,这话从何说起呀。”史冬惊讶道。

    史青青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我不管,今日模仿燕十方最像的那一个,就是我的夫君,爹爹想要让女儿死心,女儿倒要劝爹爹死了这条心!”说罢取下腰间烈火一样的长鞭猛甩,帷幕就被撕成碎片。她大叱一声,已飞身到擂台上,烈火鞭挥舞起来,如有一条火龙在擂台上肆虐。

    “大人,这……”官员抹了抹冷汗。

    “随她去吧。”史冬好笑地看着,也想看看女儿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

    随火龙乱舞,六个瑟倒有五个被她扫飞,砸到了不少人。

    啪啪啪!

    烈火鞭又在擂台上抽出巨大响声:“都给姑奶奶闭嘴!”

    场内顿时静下来,全都拿眼睛去看台上一身火红劲装的史青青,巴掌大的小脸,却积蓄了泼天的怒焰,仿佛时刻都处在一种暴怒的状态下。她的身形娇小玲珑,小脸上虽满是气愤,却生的娇艳如花,与粗鲁言行形成鲜明对比,更生出一种强烈的吸引力,把台下众人的目光牢牢吸住。他们一下子就知道了,台上这少女就是史青青。

    “你们全是孬种!”她只用一句话,就把众人给惹怒,但接下来一句话,又把众人的怒火给浇灭,“我告诉你们,比赛项目不变,不会弹的立刻滚出去,不然就叫我爹爹打死你们!”

    不一刻,选手席上,通过初选的三百多人,就只剩下了三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显得十分的突兀。观众没想到这招婿大会会变成一场闹剧,而作为准新娘的史青青抛头露面不算,居然还如此的凶悍泼辣,常人哪个受得了,纷纷也离去,校场就空了下来。留下来的观众,只剩下对那三个选手的好奇了。

    事实上,剩下来的三个,确实受到了各方面的瞩目。

    官员一看其中就有自己看中的赵昔,连忙向史冬道:“大人,那个赵昔是有点本事的,下官以为他很不错。”

    敢留下来的,自然都有本事。史冬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史青青扫了一眼,冷笑一声:“好,还算有真男人。你们一个一个下来弹,我就在旁边听着,如果不会弹,就叫你们知道我史青青的厉害!”说着示威般甩了甩烈火鞭,然后退到擂台的角落,把位置让了出来。

    二少爷看了看向南,又看了看另一个,胸口上的木牌写着:海连今。

    姓海?很少见啊。他向二人拱手:“二位,依我看,顺序就照着名字的长短来定如何?”

    “赞同。”向南立刻笑道。

    海连今不是别人,正是意图卧底进入龙皇府的连海长今,听到二少爷的建议,就苦笑道:“那在下岂不是没的选择,只能打头阵了?”

    “请。”二少爷笑着说。

    “也罢。”连海长今笑了笑,就走上台去,向史青青抱了抱拳。“青青姑娘。”

    “海连今?好,你弹吧。”史青青看到他举止从容,风度翩翩,不由心生好感,笑了一笑说。

8、空山忆故人

    连海长今坐下来,调试了一番,然后轻按弦一拨。

    铮!

    难以言喻的锋芒,就从这一声瑟音中逼出。

    史冬眼睛就是一亮,暗暗点首,想道:虽不知技艺如何,但这一手,已揣摩到了燕十方的真意,看来是下了功夫的。

    逼人的锋芒,扑到史青青面上,她脸色就是一变,美目顿时炯炯有神:“以音化剑,不错,有燕十方的风范;但是,这不能证明你会弹!”

    连海长今恍若未闻,神思飞回到遥远过去,那是在神州,他花费“大价钱”请燕离帮他通过鱼幼薇的入门三关,燕离在第三关“阳关三叠”以《渔舟唱晚》搭配词作《定风波》,惊艳全场,连琴道大家鲁崔彻都黯然失色。

    想到燕离,他不禁暗叹一声,说道:“一曲《空山忆故人》,献给青青姑娘。”

    如水般的音符,就从他手中流淌而出。他极富才情,古瑟厚重而沉闷的音色,在清朗的节奏中,传递出乐观的精神,尽管是悼念故友,却以“斯人已逝,今人要积极面对人生”为主旨,让人深刻感受到他的情操。此曲难度中等,只有淡淡的愁,弹奏时,他脑中不断翻覆着燕离的事迹,历数起来,桩桩剑意沸腾,使他不自觉就带上了“剑倾天下”的畅快。

    “借音律以述情志,”史冬很吃惊,“没想到小小的风洞府,居然有这样的人才,就是不知他是否有办案的天赋。”

    官员一听,心中就是一震,这话说的,就是有把海连今当成继任者培养的意思。

    连海长今一曲罢了,史青青就鼓起掌来:“好,弹的真好,只比爹爹差一点,海连今,你且下去等着,我看看他们两个如何。”有了一个惊艳,她不禁期待起后面两个的表现。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看向选手席,发现一个懒洋洋坐在那里,本能就不喜,再看另一个,聚精会神地负手而立,就喜笑着指着道,“你,快快下来弹。”

    二少爷瞟了一眼向南,然后走上台,向史青青略一拱手,就坐下,目光不经意地在白易跟伍大人身上扫过,心道程淼怎么去那么久,等无双一来,直接就可以亮明身份,取了这两个的人头,献给史冬,联不联姻,就不重要了。

    不过,既然是比赛,哪有不拿下第一的道理。他又瞥一眼史青青,姿色是上乘的,脾性还须调养,这样小姑娘,略施手段即可,娶为正妻也不辱没赵氏。这样想着,就开始调弦。

    “赵昔,你弹什么?”史青青从二少爷的木牌上看到名字,就叫出来。她看他举止,也更符合心目中燕十方的形象——冷峻的剑客——她本能觉得海连今太儒雅,虽有好感,却很难喜欢,自然也就更期待二少爷的弹奏。

    “看到青青姑娘这样活泼可爱,在下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场景:青青姑娘在漫天剑舞中,骑一匹枣红马在草原上奔跑,剑光荡出如水的波光,随着草儿漫游,在无际旷野,化身精灵……”

    二少爷的声音细腻舒缓,听在耳中,如有一个小人轻盈的舞蹈,余韵无穷。史青青听得喜笑颜开,

    看着二少爷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了爱慕之意。怀春少女,本就对才情高绝的青年公子怀有天然的好感,她对燕十方的倾慕,源于坊间传说的那些事迹、所营造出来的一个情深意重的英雄,实际的形象却很模糊。此刻就渐渐被二少爷取而代之。

    官员就感叹道:“虽然顶着别人的脸,却淋漓展示出了自己的风格,真是不错的孩子。”

    “听了再说。”史冬仍然淡笑着。

    二少爷已经开始弹,他的技法纯熟,看来绝非一日之功。瑟在十五国以前,有五十根弦,故又称五十弦,十五国后期改为二十五弦。他的手指上下翻飞,音符明快活泼,就仿佛果真有一个骑枣红马的少女,在草原上快活地奔驰,听众的神思无不被勾去,在蓝天白云下,在绿草地上,唱出青春的礼诗。

    一曲罢了,史青青仍然如痴如醉,直到二少爷的声音响起,才终于把她拉回现状。

    “六月飞歌,送给青青姑娘。”二少爷笑着站了起来。他很自信,单凭古瑟的造诣,绝不在燕十方之下,因为他从小就被当成弹响“太古遗音”的种子来培养,只可惜形势发生巨大变化,赵氏不得不退出魏王境以自保。

    史青青回过神来,俏脸微红,虽然有着羞意,可是很大胆,直接指着二少爷道:“爹爹,不用比了,我就要他!”

    “我要是她,也这样选了,只是多半不敢讲出来……”台下一个妇人就笑着说,“青青姑娘真是好勇敢,这正是才子配佳人。”

    “恭喜史神捕得获佳婿,何时摆酒啊,我等定来捧场。”

    台下一片道贺之声。二少爷哑然失笑,没想到这样轻易就拿下了史青青,倒不失为意外之喜。

    连海长今叹了口气,自承不如,就要离开另想办法,却听史冬喊道:“慢着。”

    校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都往史神捕看去。

    史冬就笑着道:“乖女儿,无论举行何等样的比赛,首要就是公平,为父可没有说瑟技高超者,就能胜出。”

    史青青不依道:“爹爹,这是给女儿选婿,又不是给您选,女儿喜欢赵昔,就选他做夫君,有什么不可以?”

    史冬很坚持:“不,这样不公平,我们应该公平对待所有参赛者。不如这样吧,他们两个提前进入下一个环节斗剑,谁赢了,谁就是我史冬的女婿。乖女儿,如果你真的喜欢赵昔,就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对不对?”

    官员恍然,知道史冬是想要看看二人的实力。

    史青青噘了噘嘴,对二少爷说道:“赵昔,你会赢的,对吗?”

    “为了与青青姑娘长相厮守,在下会全力以赴。”二少爷谦逊地应道。

    连海长今心中苦笑,如不是为了山庄基业,他怎肯继续留下来,但也是为了山庄基业,他才会站到这个擂台上任人评说,无可奈何,只得返身回到擂台,取了长剑,严阵以待。

    “海兄,咱们就点到为止吧。”二少爷笑

    着说。

    连海长今道:“如此甚好。”

    二人就准备开打,这时候,台下突然传出一个喝声:“且慢!”

    二少爷一怔看去,却是白易,心中就冷笑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要玩弄什么花样。

    史冬不悦地看向白易,道:“你有什么话,不能等他们打完了再说?”

    白易看了一眼选手席,只见向南在那里昏昏欲睡,根本不像来参加比赛的样子,一下子怒火中烧,对史冬道:“大人口口声声说公平,可是依在下看,却是一点也不公平!”

    官员喝道:“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指责神捕?”

    “哼,一介草民,就没有说话的余地?”白易冷冷道。

    “来啊,把他给我拿下!”官员大怒。

    “慢。”史冬阴沉着脸,“你说本座不公平,哪里不公平?”

    白易指着选手席上的向南道:“他也是参赛者,还没上过台,怎么就被淘汰了?”他心说这可是我花了一百颗灵魂石请来的,就走个过场,钱未免太好赚了一点。而且赵昔剑术不俗,若是胜出,奸计就得逞了,做这一切,就全无意义。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人没上台演奏,纷纷看过去,只见那向南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半闭着,似乎在打瞌睡,顿时有人发出嘲笑:“就他?我上去弹,都可能比他好听。这家伙怕是个傻大胆,还不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都把向南当成一个二愣子了。

    史青青越看越不喜,大声叫起来:“来人,快来人,我不想看到他,把他给我拖出去!”

    几个卫兵顿时凶狠扑去,但是眼睛一花,竟扑了个空,他们转来转去看不到人,忽然惊恐发现,那向南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擂台中央,那把古瑟的面前,把海连今与二少爷给分隔开来。

    “到我了吗?”向南一笑,随手就抚了一段旋律,行云流水的音符,如有剑的锋芒流淌而出。

    嗤!

    就听见一声衣帛裂响,方才发出嘲笑的那人,全身衣物就四分五裂。他愣了一个呼吸才反应过来,惊恐地蹲下去,捂住**|部位,“你,你做了什么……”

    方才大笑的人,吓得纷纷退步,人家只这一手,就不单是技艺高超,还将气息借以瑟音传递,化为剑气,这不但需要强大的修为,还要对乐器有着高超的见解,达到人、器合一的地步才行。

    “这……”连海长今听见这个瑟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二少爷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史青青怔了怔,只觉这向南坐在瑟前,说不出的神采飞扬,与方才懒散的形象判若两人。“好,既你不是装花腔,那你就弹吧。”她改变了态度,语气也温和了一些。虽然她不觉得向南比得上二少爷,但已经认出,是方才不肯脱下面具的人,这就是好感的延续。

9、姓燕名离字向南

    瑟与筝的弹法类同,基本按五声音阶定弦,即宫、商、角、徵、羽。

    向南拨弄一阵,调整到所需音阶,没有说话,直接开始弹奏。音符一出,众人精神就是一震,盖因每个音符都彷如带有剑的神髓,使人听不到剑音,却能感受到剑在吟唱。这比海连今的音中传剑,似是而非的意境高了许多层次,已经达到以音御剑的地步。

    史冬是此道行家,心中震惊更甚,这样境界,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已经完全将他超越过去,抵达了大宗师的境界。凡技艺大成者,称大宗师,近乎道也。但这个境界何其艰难,史上不管哪一道有臻至大宗师者,都已留名青史,为后人所传颂。

    史青青不是个草包,她家学渊源,祖上几代都有擅音律者,她的母亲就是教坊一位大家,加上时常受着史冬的熏陶,虽技艺不佳,却有欣赏的能力。所以她一听赵昔弹,就认定了他,因为深深知道,当世年轻俊彦中,能达到父亲那个层次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但此刻一听向南弹的,才惊喜发现,此人技艺更加上乘,已经到了平实无华中自有鲜妍的地步。她不自禁地全神投入,思绪仿佛落入到了剑的海洋,感受它们的锋芒和敏感。

    向南神色淡淡,指法在擘、托、抹、挑、勾、剔、打、摘,这八种中随意变化,每一重变化,都能使乐声焕发不同张力。前奏结束,基本已经将大宗师的意境表达无疑。进入主乐段,节奏变得悠然,有身在江湖,却超脱于江湖之意。但是很快又有变化,眼前仿佛浮现山之巍巍有樵斧伐,水之洋洋有橹声欸乃。又突然拔高,仿若乘云万里之上,天际飞鸣,似有鸿鹄言志。

    台下众人,只觉曲调混乱难辨,不明就里。唯有个中行家,才听出其间意韵。

    曲到最后,变得轻忽渺茫,似有水云声,透着一种苍白无力,并对此无力表达出对“人力有时而穷”的无限感慨。

    一曲罢了,史青青不觉地流出两行泪,对方才坚定不移的选择,有了许多迟疑。

    史冬慢慢站起来,遥遥拱手:“先生大才,小女才疏学浅,配不得先生万一,在下也不敢当先生岳丈,万万见谅。”

    台下观众见堂堂神捕竟然称呼一个青年为先生,大为震惊。而且以此为理由,居然给推拒了。

    “无妨。”向南并不留恋,径自离去。

    史青青看着向南的背影,心中突然升起不舍,可是自惭形秽,不敢留人,生平第一次发见天地之广阔,实不止燕十方一个英雄。

    白易想追上去,却想到台上胜负尚未可知,自己不能走,只得跺跺脚:“不要让我抓到你!”他本就是门外汉,听得似懂非懂,看到向南离场,心中为那一百颗灵魂石打水漂而滴着血,恨不得马上去抓到向南,将之千刀万剐。

    “你二人继续斗剑吧。”史冬坐回去,从神情里看不出喜怒。

    二少爷大为意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但他是个实际的人,只看胜负结果,所以心情毫无影响,对连海长今笑着,正准备说话,眼角余光瞥见程淼从外面走进来,对自己点首示意,心知无双姑娘已经到了,当下摘了面具向史冬抱拳道:

    “好教神捕大人知道,在下来自魏王境赵氏,此来给神捕大人送上一份大礼!”

    史冬脸色微变:“大礼?”他当然知道魏王境赵氏,并且还知道,以赵氏为首的世家大族,是抵抗朝廷收复旧地的中坚力量。

    二少爷直接指向白易,微笑说道:“此人就是魏王身边的亲兵统领白玉歌,另一个是幽鬼军师伍子胥,这两颗人头就是赵昔要送给神捕大人的大礼!——无双姑娘请动手,杀了他们!”

    白易,或者说白玉歌一听,脸色大变,不及多想,扛起伍子胥就逃。

    “追!”二少爷立刻下令,并向史冬拱手道,“在下定将他二人人头带来奉上,以表赵氏诚意!”说毕也追上去。

    史冬顿时恍然,旋即鄙夷笑道:“果然是世家大族的做派!”想了想,又对官员道,“贾大人,你立刻带人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抓到那两人,势必让反王势力大减,陛下千秋功业,就在眼前了。”说毕起身一闪,消失不见。

    ……

    程淼和无双分别在巷子的头尾,堵住了扛着伍子胥而跑不快的白玉歌。程淼倒还罢了,从巷子头逼过来的无双,却让白玉歌浑身汗毛直竖,抬头望了望,二少爷已经赶到了,在屋顶瓦砾上含笑而立,轻盈如燕。

    “白统领,伍军师,你们逃不掉了。”

    “玉歌,放我下来吧。”伍子胥苦笑着说。

    白玉歌松了手,取出银枪,身上银光一闪,就有银甲套着,然后传音入密:“伍大人,我挡住他们,你速速逃走!”他咬着牙,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伍子胥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对二少爷拱手:“二公子是怎么发现我的?”

    二少爷笑道:“这是意外之喜。我在那个向南的桌上放了一枚蚤符,伍大人知道蚤符的作用,不意就听到白统领的声音,我暗中观察了一番,确认是白统领,就知道同白统领来的,一定是伍大人。”

    蚤符是大禹学宫近年新推出的一种全新符箓,因为其体型只有跳蚤大小,所以称为蚤符。蚤符的作用是偷听,分成一公一母,公符会把听到的声音收集起来,传往母符,母符会解读这些声音,然后一五一十地还原。虽然距离超过三十丈,就会失效,但却是跨时代的创新,得到许多势力追捧。

    伍子胥当然知道蚤符,魏王宫颇费了一些代价,才从黑市购了一批,曾经就当成赏赐,送给过赵氏。也就是说,二少爷所用的蚤符,原本属于魏王宫。

    “伍大人,不要跟他废话,我送你出去!”白玉歌一把拎住伍子胥的衣领,猛地向程淼掷过去。眼看着似乎要把伍子胥当成挡箭牌,但下一刻,他以更快速度越过了在空中失声惊叫的伍子胥,银枪在虚空划出一道深痕,直往程淼的咽喉钻去。

    “选我做突破口么!”程淼狞笑一声,双手骨节“咔咔”的膨胀,变成两只鬼手,一手闪电般抓住银枪的头,一手猛地向白玉歌的咽喉抓去。肉眼可见的,二人的法域正面交锋。

    白玉歌扯不动枪,面对鬼手强袭,虽惊不乱,双足点地,腾起半丈多高,避开鬼手,同时握枪的手腕一转,手臂往后一拉,银枪倏地旋转起来,枪头“呲呲”地与那鬼手摩擦出一蓬蓬火星,有劲力暗吐。

    砰!

    银光迸射,程淼闷哼一声,被

    强大的力道砸到了墙壁上。

    白玉歌顺手接住落地的伍子胥,继续往前飞奔。但没两步,又被迫停下来,额上渗出细密冷汗。无双不知何时,从另一头巷子到了这一头,按着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每一步,都仿佛有一柄剑插入他的心底,细汗很快变成豆粒,从脸颊上滑落,落在丝绸与混纺裁制的襕衫上,很快消失不见。这个时候,他想起这件襕衫,是自己立下大功时,陛下从云水榭帮自己定制的,布料特殊,工艺上乘,沾了水很快就会干,穿了数年还如新裁。

    “陛下……我不能再保护您了……”他知道这一枪递出去就必死无疑,还是义无反顾地出手。

    枪身在半途停住,这个时候,无双还没有拔剑,她拔剑时从来不迷茫,并且知道,只要剑一出鞘,眼前这个银甲小将就会人头落地。但是她没有拔剑,因为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用他的手,随随便便就抓住了银枪,使其一动也不能动。

    没有人知道向南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所以每个人都在看着他,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唯有白玉歌,这个家伙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反应比较的迟钝,看到向南突然出现而且抓住自己的长枪,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你,你怎么在这里?不,你快点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向南!”二少爷神色下沉,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他看到无双仍然站在那里,这不安就又消失,慢慢笑了起来,“你为什么来这里,我本来已经打算饶你了。”

    向南叹了口气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拿了他的钱,却没能在选婿大会上脱颖而出,只好救他一命来相抵了。”

    “你自信能救人?”二少爷道。

    “试试无妨。”向南道。

    “无双姑娘,请你出手,杀了他们,多少钱我都给。”二少爷对无双道。

    无双刚刚当然不能拔剑,因为雇主没有说要付钱。

    呛啷!

    呛啷!

    仿佛同一时刻,向南竟也出手,不知从哪取来的普通长剑。双方仿佛在同一时刻拔剑,众人都觉出一种生死间的大恐怖。瞬息间的功夫,呈现的结果截然不同:无双的剑,轻飘飘地归了鞘;向南的剑,却断成了两截。

    二少爷以为胜负已分,大为欢喜:“向南,你可知你的对手是谁?江湖人称无双杀手,她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你死在她手中,应该感到荣幸。”

    “是吗。”向南随手丢掉断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二少爷的笑容一僵:“你没死?”

    就在这时,无双突然闪身不见,走得十分突兀。

    “无双姑娘!”程淼脸色大变,在此前他从没有听过无双会半途落跑,难不成遇上假货了?

    “你到底是谁?”二少爷脸色铁青。

    “哈哈哈哈,姓燕名离字向南!燕向南,燕向南,原来如此!”巷子另一头,连海长今大笑着走出来。

    ps:感谢纸鸢别哭、请不要说谎、甜甜布朗尼、书友58078901的打赏支持。今天更完,终于满勤了,拿到了久违的全勤奖~~

10、大小狐狸

    “姓燕名离字向南……”二少爷喃喃说着,脸色变得铁青。若非燕十方本尊在此,那无双杀手怎会拔剑而不建功?若非燕十方本尊,那无双又怎么会退走。“你竟然还活着……”

    “很多人希望我死,可我总是不想让别人痛快。”燕离笑着道。

    程淼震惊地看着燕离,这一仔细观察,才终于发现,对方脸上确实没有任何面具的痕迹。他们一直被惯性思维牵着鼻子走,以为此人是个狂热崇拜者,哪能想到就是本尊?但震惊过后,他反而镇定下来,大声叫道:“燕十方,你从世界尽头逃回来,若是被道庭知晓,恐怕也难逃一死!”

    白玉歌醒过神来,咬住牙齿,怒火节节攀升,猛地抓住燕离的胸襟:“居然是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燕离无辜地道:“我隐瞒了吗?”

    白玉歌几乎从口中喷出怒火:“你为什么要自称向南?”

    燕离指了指二少爷,然后摊开双手说道:“因为我跟他说我叫燕离,他不信,于是就编了一个假名,谁知他立刻就信了,连你也以为我叫向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二少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的身子悄悄地往后挪。

    白玉歌一愣,突然想起来,自己冲上去,连身份都没细问,不禁暗自恼火,想到才被救了一条命,悻悻地松手,又意识到形势已经完全倒转,忽然闪身到屋顶上,挈枪对住转身欲逃的二少爷,“赵二,你这个乱臣贼子,还想逃!”他把全部的怒火发到了二少爷头上。

    二少爷修为虽然不错,但跟白玉歌还有一点差距,对攻数个回合,就被打落在巷子里。程淼连忙上前扶起,将二少爷挡在身后,“二少爷,您没事吧……”

    二少爷脸色苍白,口鼻都渗出血来,发髻凌乱,看起来十分凄惨。他扫了扫巷子另一头慢慢走过来的海连今,不知道他是什么立场,但能认出燕十方,一定跟他有很深的关系,心中不禁充满绝望。

    “你们以为杀死我,事情就会结束了吗?”二少爷忽然吃吃地冷笑起来,“我已经传信回去,要家族把我定为叛徒,魏王宫就失去了对付赵氏的理由!”

    伍子胥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二少爷的心机如此之深,而且对自己如此之狠,这样的人若是继续隐藏在世族里,就像一条随时会反噬主人的毒蛇,想想都让人后怕。而不能拔除赵氏的势力,确实会让魏王宫束手束脚,这是个麻烦的问题。

    “信?”燕离忽然笑起来,“你是说这一封吗?”说着取出一个完好的信封。

    伍子胥取来拆了一看,然后大笑道:“燕公子帮了大忙了。”

    二少爷脸色再度变得铁青,厉喝道:“程淼!”

    程淼浑身一哆嗦:“二少爷,二少爷,属下确实已将信绑好送出去了。那箭鹰快如闪电,绝没有修行者能追上,除非……”

    二少爷已经不在乎除非什么了,此刻追究没有任何意义。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心中想到了家族前些年无意中得到的秘术。那是一门诡异又可怕的秘术,名叫《肉身遁》,每次施展,可以瞬间遁出百里之外,代

    价是身躯的某一个部位。不能是一小个部位,譬如一根手指甚或一个手掌,都不行,必须一整只手。再比如一只眼睛甚或整个五官,也不行,必须一整个头颅。

    当然,摘去头颅,等于死了,那遁法等于摆设。

    这个时候,二少爷没有任何选择,对程淼大叫一声:“拦住他们!”说毕毫不犹豫地用右手抓住左手臂膀,五根手指都附上剑气,深深入肉,在怒吼声与狂飙的鲜血中,左手臂膀被他整个撕下来。

    “啊——”他摔在地上痛叫着翻滚。

    “他在干什么?”白玉歌从屋顶上跳下来,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程淼已经扑上来。

    二少爷在地上翻滚痛叫,就好像一条被咬断腿的癞皮狗,但是很快,他就躺着不动,可以看到他浑身都因为剧痛在颤抖,口中念念有词。不两句,断手被突然出现的黑色物质吞没,他也跟着消失不见。

    噗嗤!

    银枪贯穿了程淼的胸膛。程淼从口中呕出大口的血来,老脸却凄厉地笑着:“二少爷会为我报仇的,我在九幽等你们!”

    “我立刻回去禀明陛下,让他发兵捣毁赵氏,看他拿什么报仇。”白玉歌狞笑着抽出银枪,一脚将程淼的尸体踹飞开去,厌恶地甩去枪上血迹。

    “多谢燕公子出手相救。”伍子胥笑眯眯地向燕离拱手。

    “哦,跑了一个,要不要抓回来?”燕离道。

    “随他去吧,若赵昔的信没有发回去,那么此刻陛下已经带人去剿灭赵氏了。”伍子胥叹了口气,“想当年,赵氏跟东天连海、北唐、白虎王神兵等,都是齐名的家族,后来与康氏发生大战,实力大减,被霸王趁机收伏,以为从此尽心辅佐,没想到还是暗藏野心。”

    “幸亏燕公子神机妙算,拦截了这封信。”他再次向燕离拱手。

    燕离道:“伍大人实在也不差,恐怕一开始就识破我的身份了吧。”

    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狐狸相视而笑,白玉歌四肢生寒,有一种被他俩人卖了,还要帮他们数钱的感觉。

    “恭喜燕兄脱困。”连海长今走过来,风轻云淡地说着,仿佛燕离只是刚从一个管理松懈的监牢里逃出来。他看到程淼的尸体,联系到赵昔的前文,大致已经猜到经过。跟着就是苦笑,“燕兄一回到阎浮,就让一个古老世族除名,真是好大动作。”

    “这才不辜负小霸王跟我相交一场。”燕离朝他一笑,然后对伍子胥道,“你二人不宜多留,不如先走一步。”

    伍子胥点首:“燕公子得空,就来王宫瞧瞧。”说毕自去。

    白玉歌迟疑了一下,恶狠狠地对燕离道:“你从我这里骗了一百颗灵魂石,我给你记着帐,迟早跟你清算!”说毕大步追去。

    “素芳。”燕离叫了一声。虚空一阵波纹泛开,秦素芳闪身出来,在燕离面前单膝点地,“公子。”她的强装平静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这些年闯出了很大名声,可是不知道,还愿不愿意为我效劳?”

    “属

    下是公子的剑,公子需要属下,属下才有存在的意义。”

    燕离笑了笑,把手放在秦素芳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秦素芳脸上,面具后,就浮现两朵红云,如果不是多年来研习剑境,此刻早已激动不能自已。

    “好,你先送他们回魏王宫,然后到云水榭跟我汇合。”

    “喏!”秦素芳站起来追了过去。

    连海长今看着秦素芳慢慢消失的背影,道:“她有一点像燕无双。”

    “但不是燕无双。”燕离道。

    连海长今点了点头:“燕无双对未来没有迷茫。——燕兄来风洞府做甚?”

    “听说你有难。可有什么我能效劳的?”燕离笑着道。

    连海长今心中一暖,当下把山庄的困境一五一十地说了,然后道:“卧底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史冬多半会对每个参赛者详加调查,我再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燕离摇了摇头道:“为何不纠结山庄的力量,直接袭杀史冬,什么名义都好,就说他在兽潮里偷袭了上代族长,凭连海青衫接近天辰榜十的实力,史冬不可能是你们对手。”

    连海长今苦笑道:“史神捕在江湖上风评甚佳,是个极少见心存公义的好官,族长下不了这个手。”

    “妇人之仁!”燕离挑了挑眉,“山庄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你们咎由自取。”说着诡异一笑,“既然你们下不了手,不如让我来帮你们吧——史神捕,你还要听到什么时候?”

    连海长今微惊,往屋顶上看去,只见史冬从另一头翻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二人,神色冰冷肃杀。

    史冬的心情,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听燕离说话,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才没忍住,现身出来。“燕……燕先生,这些话,本座可不能当没听到。”他原要直呼其名,但想到对方在音律上的造诣,就不觉带上了尊称。

    燕离看到只有史冬一个,笑道:“史神捕知道我的命对龙皇而言,还不够值钱,魏王的左膀右臂,才是能帮你继续升迁的功绩,所以把你的手下,都派去追杀。可是,你也应该听到了,我派了无双去保护他们,史神捕竟然还能稳坐钓鱼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史冬缓缓说道,“抓不住人,也是他们没有抓住富贵的命。看到燕先生这样自信,本座就有些技痒,先抓了你,再去抓那两个也不迟。”他低喝一声,足一蹬,屋瓦被踩出一个大洞,他已合身向燕离扑去,势气狂涌,可见寒潮更先一步,向燕离吞了过去。

    那寒潮就是法域,施展冰裂掌时,就会发生这异象。寒潮看起来如同一场雾,但绝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位在寒潮内的人,经脉会立刻遭到阻滞,真气运转不畅,就会产生淤堵,只消三五个呼吸,修行者自己的真气,就会把自己给杀死。其原理与燕离的“罗睺”类似,冰裂掌见效较为缓慢,阴毒则更胜一筹,可以说杀人于无形。

    史冬就如以往对每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样,一出手就是最拿手的冰裂掌,绝不给敌人半点反击的机会。

11、崎岖里行舟(上)

    冰裂掌在江湖上也是极其有名的绝技,只可惜数百年间都不曾出现一个明主,将它从绝技推演成法门,进而推演成绝学。当然,只要是绝技,就存在着可能性,可惜拥有大宗师资质的是凤毛麟角,正应了那句: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寒潮一落下去,不到两个呼吸,连海长今已察觉到不对:“燕兄,不可调动真气!”

    在寒潮内调动真气,三五个呼吸后就会自爆,自己的真气足够将自己给炸成碎片。

    “难怪史神捕办个招婿大会,”燕离高声一笑,“就引来了千多个报名,这冰裂掌让人好生垂涎啊。”

    史冬听到这话,心中略有得意。可是猛然发觉不对,难道对方在两个呼吸内就洞察了“冰裂掌”的特点?他看到燕离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寒潮中显然被什么撑开,两边房屋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不是神境!他心中一颤,但是能影响现世,为什么?他出身藏剑峰,难道已经完成“剑神入命”的修行?传说完成“剑神入命”,法域就可以吸收外力,难道是真的?

    下一刻,让他心神震骇的事情发生了,自己全部的掌力,在即将接触到对方时,倏地全消,如同被无形的怪物吸走,居然点滴不剩;更糟糕的是,寒潮也被无形的力量吞没了,头一次没有发生作用。

    无形的力量,不断向外扩张,所过处的一切都化为齑粉,左近数十幢民宅,都被牵连在内;那些齑粉并不消失,而是凝聚成了一柄巨剑,无人握持,垂于虚空,猛地朝史冬斩去。

    “手下留情!”连海长今骇然道。

    巨剑倏然间由斩变拍,“砰”的一声巨大闷响,史冬被巨剑悍然拍入青石板地,向下陷入数尺深,烟尘“轰”一声,向四面八方扩散,方圆数百丈地域,顿时平滑如镜。

    史冬只来得及庆幸提前疏散了这里的民众,然后“哇”的吐出一大口血,那些血液平平地升空,又平平地下落,一滴也不浪费,全落在他脸上,滚烫滚烫的,心里头却充满悲凉。

    我竟然连他一剑也接不下!

    燕离蹲下去,就在史冬身上翻找起来。

    连海长今又震惊又欣然,但对燕离的行为很不解:“燕兄,你做什么?”

    “找到了。”燕离从史冬身上摸出了一个褐色的储物袋。伸手掏进去摸了摸,却叹了口气道,“史神捕,长今说你是好官,果然没错,你不但连储物戒也没有,这储物袋里,也没有多少好东西。你是我见过最穷的神捕。”

    “要杀……便杀……”史冬咬着牙,闭着眼睛。

    “要杀你的话,方才我就不会收手。”燕离站起来,抛了抛手中的乾坤袋,“这些东西,就当买你的命好了。但是呢,你要老老实实配合我,不然我不会杀你,你的女儿就说不定了。”

    “你!”史冬激动地睁开眼睛,“你想对青青做什么?”

    燕离笑道:“方才我弹奏时,暗暗施放了一道剑气在她体内,只要我心念一动,她那青春活力的躯体就会四分五裂。史神捕,请问你忍心让那样娇嫩的一朵花,就

    这样燃烧殆尽么?”

    “你!你这样心性,怎么能晋升大宗师,真是天道无眼!”史冬气急败坏地指住燕离,面色涨得通红,又吐出一大口血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然后道:“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只要把兽王引出猎场。”燕离笑道。

    “我……”史冬隐隐猜到了,但是这一听到,心绪还是不住地翻滚。

    燕离道:“史神捕,每个人一生中都要面临许多个选择。有些选择做了,会后悔,但是不做会更后悔。两害相权取其轻,引出兽王,解放猎场,你顶多只是失职;那样可爱活泼的女儿,却不会再有。”

    史冬挣扎了许久,终于颓然道:“我答应你……”

    连海长今不禁苦笑:“你真是个魔鬼……”

    “还不是为了帮你们连海山庄!”燕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们不想做恶人,我来做,却还要被你埋汰,我图什么啊我。”

    连海长今大笑一声,破天荒给了燕离一个大大的拥抱,重重地拍了拍燕离的后背,然后道:“欢迎回来。”又悄悄传音,“你真的施放了剑气在史青青体内?”

    “起开,我没有跟男人搂搂抱抱的习惯。”燕离推开连海长今,没好气地传音回道,“你当我是寰宇神仙?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你们山庄的困境;而且就算施放了,距离这样远,也不可能控制好不好。”

    此后连海山庄借史冬掌握了兽王的方位,一举将其控制的兽潮铲除,并宣告是奉天教徒在捣鬼。龙庆护军若是继续驻留,就有与奉天教徒勾结的嫌疑,要知道奉天教徒臭名昭著,被无数人恨得要死,龙庆护军统领严嵩不得已率兵返回龙皇境。东天境重新落回连海山庄之手。

    此事过后,史冬辞官告老,从神捕位上退下,在回乡途中遭到神秘人袭击而不知所踪。这只是江湖上常见的浪花,翻一翻,落下去,就什么也不剩了。相比起一个失去权位的神捕的失踪,人们更关注今天是吃青菜还是豆腐。

    一旬后,连海青衫踏入神圣领域,各地豪强纷纷归还钱庄,并偿还数倍损失。这却是后话。而且,比起另一件事来,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燕十方从恶狱逃回,半招败神捕,向三界宣告死而复生。人仙两界天策楼不约而同,对此事大加宣扬,占据天机簿序幕版面长达半旬。要知道韩天子收复半个蚩尤、凤九斩杀奉天教徒,热度都只维持了三五天。

    ……

    自从正魔大战以来,各大道统掌教就要轮流在蚩尤诸城巡守,以防止魔族强袭。

    李半山在巡守期一年结束、刚刚回到仙人居——他在道庭里的居所——时,就得到了弟子的禀告。得知燕离从世界的尽头逃出来,他的好心情也由此烟消云散。

    “去,把莫首座找来,就说我在三元殿等他。”他阴沉着脸,对弟子吩咐。

    “喏!”弟子连忙跑去传召。

    李半山脱了洞真法服、三清冠巾和平天靴——换上干净的常服,然后走出神仙居,径自到了三元殿。

    莫首座已经在等候,看到李半山走进来,执一个道礼:“掌教师兄。”

    “免了。坐吧。”李半山径到首位坐着,请了莫首座也去坐。

    莫首座名唤莫玉清,新任北斗第三宫的首座,是李半山新提拔的心腹。他看来约莫不到四十,保养得宜,鸡皮乌发,仪容宛然新修,行止自有法度,就去坐着。“师兄巡守,魔族闻风丧胆,整整一年不曾发生大战,确是威风。不过师兄才刚回来,怎么不好生温养元神,就急召我,所为何事?”

    李半山道:“那个燕离,燕十方,从世界尽头逃回来了,你听过此事了?”

    “听过。”莫玉清沉吟道,“三界为此已闹得沸扬,应该不假。此事确要议论,窃以为须七宫首座齐聚……”

    “他一个小小剑修,还没这个资格。”李半山道。

    莫玉清道:“可是,放逐术一直为道庭无上神通,如今居然有人从世界尽头逃回,此术威慑势必大减,会降低道庭的影……”

    “莫师弟,”李半山强行打断,“燕十方杀同道,灭道统,罪无可恕,既然恶狱不能将他净化,道庭就有责任继续执行,你立即带人去把他诛杀,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本座命令!”

    “既如此,”莫玉清只得道,“我这便起行。”

    龙首山本身就是著名的洞天福地,北斗七宫以第一天枢宫为首,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每宫都有一个首座及首席弟子,代表着无上的权势与修行。

    北斗第二天璇宫,位在龙首山一个半崖畔,天涯楼就在这半崖畔的底部,与峭壁相连,云遮雾绕之中,看来宛然悬空于仙境之上。

    天涯楼内一个从不允许任何人踏入的隐秘静室,雪天崖伏案看着一卷册子。静室不大,方方正正,四面壁上都有夜明珠,本来是很清朗的明光,却因为青色墙壁的反弹而泛出森森的幽光,使得整个静室都笼罩在一个诡异的氛围里。

    雪天崖正在看的一卷册子,若是被道庭弟子看到,定会大吃一惊:册子封面上有北斗七宫的标志,意为北斗七宫共同守护的绝顶机密。莫说是弟子,便是一些资深长老也没资格观看。

    “原来如此……这一切终于有了一个解释……不枉我冒死罪偷出来……”他越看越兴奋,忍不住地喃喃自语起来,“承载阎浮万载修行的恶业……六世轮回的烙印……一等星主……祖师娘娘……”

    手掌微一压,册子便灰飞烟灭了去。低低的笑声,在这静室里回荡着。

    许久过后,雪天崖恢复了平静,缓缓从乾坤戒里取出一块长方形的水晶体,约莫三指长,一指宽,由于透明,可以从中看到许多蝌蚪般的字符,闪着莫可名状的微光。其中水晶面有显眼的红色字,透出一种警告的意味。

    第一独立面的红色字较大,可以清晰看到四个字:龙神秘卷。

    左右对立面分别是:万物皆可逆;时光不能移。

    “红娘,你再等等,再等等……少爷很快就能见到你了……”他面露缱绻之色,轻轻地抚摸水晶体,宛然抚摸着情人的脸。

12、崎岖里行舟(下)

    破旧的院舍里冷冷清清,到处挂着的白绫,更显凄寂。屋内破壁斑斑,坑坑洼洼;几样新旧不一的家具;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一个十来岁的少女。

    “天涯少爷请节哀,红娘奉太夫人命,来伺候您起居。”少女轻声说。她看着少年,眼中仿佛带着怜悯。

    少年似被激怒,上去推少女:“我不要你!我要爹爹娘亲,你滚开!”

    少女道:“十七老爷跟十七夫人已经丧生在猎场,天涯少爷请节哀。天涯少爷,按照族规,您是庶出,只能有一个丫鬟,月例是五钱天玄石。以后只有腊月时才能点炭,每月只能吃两回肉。”她语声轻缓,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平平无奇的事件。

    “你滚开……”少年终于推动了少女,然后大哭起来。

    ……

    “红娘,我好冷……已经腊月了,为什么不点炭?”少年缩在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棉被里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天涯少爷,执事房没送来炭,我且去问问。”

    少女只去了半刻钟,就带着一身的伤回来。她坐在床沿,轻轻地搓着棉被,试图给少年带去一点温暖。

    “红娘,你回来了,炭呢?”少年不肯冒出头来,因为他那娇嫩的皮肤一接触到冷空气,就会冻起来,好不容易有点暖意的小脚,会马上变得冰寒。

    少女这一回没有很快回答。

    “我问你炭呢?”少年怒火上涨,钻出头来,试图拿出主家的威严。但看到少女鼻青脸肿,他心中一寒,知道一定是在执事房受了委屈。他小小的年纪,已经悟到“打狗看主人”的真理,那些该死的奴才,摆明了就是冲他来的。

    少女还是很轻缓地说:“天涯少爷,我是听执事房的人说的。前些天天目少爷买回一个青楼女子做妾,太夫人雷霆大怒,要减少少爷们的用度。如今炭是两月才给一次,月例也减到了三钱天玄石。”

    “他们要逼死我!”少年目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少女钻入被窝里,抱住少年冰冷的身躯:“天涯少爷,请不要怨恨太夫人,她也是一片苦心……”

    少年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努力读书收获了早熟的心智,所以没有再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抱红娘,他觉得温暖极了,不禁道:“红娘,你是除了爹娘以外,唯一对我好的人……”他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一样,突然大惊睁开眼睛,“你的手!”他抓住了少女的手,粗糙、肿胀,上面密密麻麻的满是伤口,脑海中就闪过少女洗衣洗菜做饭的情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没事的少爷,没事的……”

    “红娘,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

    “少爷,红娘只会‘一剪梅’。”

    “好,你唱吧。”

    红娘吞一口气在肚里,先用鼻音哼了几个调子,然后用舒缓的嗓音低声唱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州。”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

    ……

    “天涯少爷!天涯少爷!”

    这一天,红娘兴匆匆地走进来。从那以后已经过了三年,但她因为常年的劳作,还是那样矮小瘦弱,肤色也没有当初的红润,瘦小干黑,简直跟美貌绝缘。

    雪天崖第一次看到红娘这样兴奋,不禁笑道:“红娘,什么事这样高兴?”他已经习惯了红娘那轻缓舒柔的话音,突然看到不一样的红娘,有些惊讶。

    “我,我不该高兴的……”红娘立刻收敛住情绪,“天目少爷他们,他们回来了。奴婢听执事堂的人说,天目少爷在道庭入门试炼中得罪了一个贵人,连累其他少爷也都被贬下来,家族已经百年没有人拜入道庭,太夫人都气病了,然后七老爷就提议,让还是生面孔的天涯少爷去试试。”

    雪天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终于等到了这个翻身的机会,不禁大笑道:“好,这是好事,红娘,你应该高兴,少爷我有把握,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太好了,太好了……”红娘激动得不能自已,深陷的眼窝里满是泪花。

    雪天崖看着越发消瘦的红娘,忍不住上去将她抱住,大声说道:“红娘,等我拜入道庭,成为修行者,一定也引你入门,日后你就是我的道侣!”

    “不,这不能,奴婢……”红娘惊呆了,瘦黑的脸上,浮出红晕。虽自感卑微,小小的眼睛里,却透着向往之色。

    窗外有一双眼睛,把这一幕收入眼底,嫉妒跟愤恨一闪就失踪,全凝注到冰冷的眼底里去了。“天涯少爷,老身请您来了。”她走进屋,看着红娘惊慌推开少年,颤抖着站在一边,眼底的冰冷,就又多了几分轻蔑跟不屑。

    她是太夫人身边的嬷嬷,姓孔,跟了太夫人一辈子,知道太夫人心中最看重的一桩事,就是让族中子弟拜

    入道庭——这意味着将迎来又一个至少百年的鼎盛——所以丝毫不敢给雪天崖脸色看,满脸堆着笑,喜庆地重复道:“天涯少爷,老身请您来了,是太夫人的命令。”

    “你这个奴才,不知道在外面说话,看你把红娘吓的,老货!”雪天崖大怒训斥。

    “是是,老婆子失礼了,还请天涯少爷快些去见太夫人,别让太夫人等急了。”孔嬷嬷赔着笑脸,心里的怨恨,全倾注到红娘身上。

    雪天崖很快被领到一间充满香薰的暖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从他出生以来就不曾体会过,他才知道,原来家族还有人过着这样享受的日子,跟自己那破陋的院舍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跪在床前。

    孔嬷嬷在床上躺着的一个老妇人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恭敬地站到一旁。老妇人躺在那里,精神却不错,声音还很清澈:“天涯,孩子,快起来,让祖奶奶瞧瞧你。”

    雪天崖依言站起来,默默地看着老妇人,心里想,她脸上的慈爱究竟是真是假。那年腊月,他跟红娘相拥取暖的情景,就浮上了脑海。

    “你是怪祖奶奶不爱你,不给你好的生活?”老妇人像能洞穿雪天崖心里似的说。

    雪天崖心中一慌,他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依靠家族的名额,直接进入道庭资质测试的阶段,否则这辈子再无出头之日。连忙道:“孙儿不敢,孙儿全赖祖奶奶养活,此乃养育之恩,孙儿怎么会不知好歹,怨怪祖奶奶。”

    “我每月只给你三钱天玄石,你却不恨我?”老妇人笑着道。

    雪天崖道:“祖奶奶既要遵循族规,也有磨炼孙儿意志之意。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如今正见成效。孙儿自信能比天目哥哥们更有机会拜入道庭。”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紫烟,你进来。”她唤了一声,就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肤若凝脂,身段已初见玲珑曲线。

    雪天崖从来没看过这样好看的女孩,身边的红娘,为了照顾他,被生活折磨得瘦小干黑,他从来不觉得丑,但此刻看到紫烟,他才知道红娘竟是这样的难看。他的脸涨红了,心跳逐渐加速,有一种**在躁动。在他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能这样,他却无法控制这份躁动。

    老妇人道:“天涯,紫烟是养在我身边的丫鬟,知书达理,你这趟去拜师,不能丢了雪氏的脸面,有紫烟在你身边,才能显出雪氏的底蕴,才能被高看一眼。——紫烟,你要好好伺候少爷,像伺候我一样,知道吗?”

    紫烟脆生生道:“紫烟知道。”说着向雪天崖看去,眼眉间浮出在她这个年纪少有的丽色,明媚如蓓蕾上缀着的一滴露珠。

    雪天崖看得脸红耳热,只觉身子像不是自己的,有一种将紫烟扑倒的冲动。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在极限之后,脸色转白,忽然想到了红娘,比起紫烟来,瘦小干黑的红娘,实在丑的不能看;可是他内心深处,红娘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尽管短暂的忘却了,他还是强忍住诱惑,对老妇人道:“祖奶奶容禀,孙儿身边就有一个您当年派来照料的丫鬟,无需再添。”

    “你是说红娘?”老妇人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淡淡地看着雪天崖。“我知道她跟你亲近,但是不行,你带她出去,会丢雪氏的脸面。”

    “祖奶奶,那我两个都带,这总可以了吧。”雪天崖急了。

    老妇人心坚如铁,淡淡说:“天涯,你只能选一个:带紫烟去道庭拜师,或回你院舍去,跟你那个丑丫鬟继续过苦日子。”

    雪天崖迎来了人生当中最重要的选择。

    紫烟美目一转,向老妇人盈盈一礼:“太夫人,能否容紫烟跟天涯少爷说几句悄悄话?”

    老妇人点首。

    紫烟就把雪天崖拉到了一边,悄悄地说:“天涯少爷,您为什么不先答应太夫人,等拜入道庭,成为修行者以后,再回来迎接红娘?”

    “这……”被柔若无骨的小手牵着,雪天崖忍不住地心猿意马,充满诱惑的提议,也让他的意志左右摇摆。他最终决定,接受这个提议。

    可是没想到,这个决定让他往后的二十年都活在遗恨痛苦之中。这段记忆,他从来深深地封在心底,不敢暴露一丝一毫,唯有在这静室当中,才敢拿出来细数,看看有没有忘却的段落,如果有,他自然还有别的办法。

    收了水晶体,他在书架上压了一个机关,身后墙壁就慢慢挪开,显出一个密室。他走进去,随手点燃壁上烛火,火光慢慢照亮密室,照亮墙壁上锁着的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从她胸前干瘪的胴|体可以看出,是个女人。

    “天涯……少爷,求你……杀了……我……”她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当年的韵味了,像两片生锈的铁摩擦出来的声音。

    雪天崖伸手轻轻地抚摸女子的脸:“紫烟,我又来了,来听你说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快要忘记了,你重新给我说一遍,就说我们走了之后的故事。”

    “你胡……说……”女子的眼神变得无比憎恨与怨毒,“你折磨我……二十……年……你心里

    ……比谁都记得住……”

    雪天崖发出一种从没有人听过的冷笑,但是他脸上的神色却很温柔:“紫烟,你现在跟当年的红娘一模一样,当年我既然不肯抛弃红娘,现在自然也不会抛弃你。紫烟,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一直让你活着。”

    现在已经不需要对这具躯体进行任何打击,只是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她几乎崩溃,不,这二十年来,她已经崩溃了很多次;但无论多少次,她都会发现,她的身体会在神智崩溃的期间恢复如初,然后精神也被强行矫正,她会清醒着再受一遍相同的折磨。

    她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是唯一能不崩溃的办法。而想要不去想,就要不断地说,麻木地重复雪天崖想听的话。

    她正是紫烟,当年老妇人赐给雪天崖的丫鬟。她从小就生得好看,受到无数夸赞跟追捧,连太夫人都对她宠爱有加。这让她养就了成为人上人的野心,而唯一实现的手段,就是通过府里的少爷们,踏入仙门,成为修行者。

    可惜,雪天目那一群废物。无论重复多少次,她都用“废物”来形容府里的那些少爷们。本来已经得到太夫人的首肯,她能跟随其中一位少爷进入仙门,没想到全失败了。她自然不甘心,于是把身子献给了最为好色的七老爷,让他帮忙说话,请让唯一没参加试炼的天涯少爷救场。

    她还清楚记得临行前的夜晚,七老爷跑到她房中求欢,说这是她留在府里的最后一晚,以后就没机会了。她心气甚高,又怎肯答应,却被七老爷搬出太夫人威胁。她知道,如果太夫人知晓是自己促成,必然会把她打入冷宫,只得半推半就地从了。

    如果说第一次献身是为了前程,那么第二次就是屈辱。她在屈辱之下,半夜去洗身,无意听到雪天崖跟红娘的告别。他们相互拥吻,述说着动人情话。她看到雪天崖俊朗的脸庞,就想到七老爷那张油腻的肥脸,想到本该是自己被雪天崖抱在怀中呵护,疯狂的嫉妒,吞噬了她的心。

    她去找到了孔嬷嬷,两颗心怀怨恨的嫉妒的心,十分融洽,一拍即合。

    那是一个阴冷的早晨,红娘才刚起身在院里洒扫,孔嬷嬷就带人来了。红娘究竟遭到了怎样非人的虐待,紫烟并不清楚,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跟雪天崖踏上了求道之路。她只是大概知道,红娘被孔嬷嬷拖到太夫人房间时,已经不成人形,指甲盖都被掀开,鲜血淋漓,整张嘴都被缝起来,下|体不知道被什么捣得溃烂不堪。这是当时大户人家丫鬟勾引主人的刑罚,颇是流行。

    太夫人对这一切无动于衷。孔嬷嬷得了授意,厉声道:“红娘,当初是太夫人仁慈,见你可怜,才把你买来,养在府里。后来让你去天涯少爷那里,好生伺候,谁知你竟花言巧语,迷惑天涯少爷身心,有翻身做主的野心,太夫人最是见不得你这类贱婢。不过,太夫人心地还是仁慈的,既你受了刑罚,此事就揭过了,只是那天涯少爷却是可怜的,被你迷惑了身心,若以后为你跟家族对着来,该如何是好?所以太夫人决定,立刻剥夺天涯少爷求道资格。”

    “不要,不要!”红娘神智已经模糊,但是听到这话,事关雪天崖前程,立刻撑起来哀求,“我什么都愿意……愿意做……求太夫人开恩,求太夫人开恩……”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孔嬷嬷道。

    “我愿意……”红娘含泪说。

    孔嬷嬷看向太夫人,得到首肯,就冷厉一笑:“好,要太夫人开恩也可以,你现在便给天涯少爷写一封决绝书,讲明你是自觉配不上,所以求太夫人恩准,回乡另许去了。”

    红娘为了雪天崖的前程,强忍身心的双重折磨,写下了决绝书。

    孔嬷嬷查看无误,又冷笑着叫来一碗茶,丢在红娘的面前:“红娘,现在太夫人赐你一碗茶,主仆恩情就此尽了,你自可回乡。”

    红娘从小在府里长大,看多了“赐茶”,很知道其中意味,不禁惨笑起来。

    孔嬷嬷意味深长道:“若你不喝,就是对太夫人心怀怨恨,为避免天涯少爷被你传染,只好剥夺……”

    “我喝!”红娘直接用行动打断了孔嬷嬷。

    茶里自然有毒,红娘本就身子有伤,被赶出府不到半日,就死在了路边,尸体甚至被野兽啃食得面目全非。这是后来雪天崖用了神通,才慢慢调查出来的真相。

    “红娘,红娘,红娘……”

    血淋淋的记忆再一次被撕裂开来,雪天崖痛苦地跪在地上。

    这是紫烟最愉快的时刻,二十年的折磨,让她看到此刻的雪天崖,奇妙地产生了报复的快感。“你以往……每次都哭得痛不欲生……这次没有哭……看来红娘……已经开始不重要了……”说着“嗬嗬”地怪笑起来。

    “你错了!”雪天崖站了起来,面上挂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之色,“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让红娘回到我身边!”

    “她已经死了!”紫烟尖叫道。

    “你是对的。”雪天崖低低地笑起来:“但是让她复活的条件,已经找齐了。”他面露缱绻之色,“红娘,再等等,再等等……少爷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13、血脉的延续

    人界一个诡秘地下祭坛,几个幽影各立一方。

    “鹫,你这个丧家犬终于想起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了?”夏殷桀桀怪笑道。

    “闭嘴混蛋,小心我把你撕烂,扔去喂狗!”秃鹫还是那样狂怒暴躁。

    “鹫,通常来讲,这个时候你需要做出一种解释,不然我们会把你当成叛徒来清理。”万木之根的巢少见的表露冷酷一面。

    “鹫,你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们都找不到你?”丹疑惑道。

    “他的事我懒得听,龙,今天召集我们,为了什么事?”伏见低声冷笑,“如果只为了这个蠢货,实在没有必要冒着被人界天策楼发现的风险……说起来,我们蛰伏未免也太长时间了,是不是要举行一场复出欢庆会?就杀个几百万人庆祝一下吧,呵呵呵……”

    “喂,别忘了你当初的誓言,杀人不是目的!”丹不悦地说道。

    “有两件事。”龙缓缓开口,祭坛顿时安静下来,所有奉天教徒都往龙的方向看去。“第一,鹫,你要交代,失踪六年怎么回事。”

    秃鹫兴奋地道:“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的苗子,她修的是《易天神死经》,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什么?”巢惊讶道,“当年圣母从鬼族手中抢走神死经,已经使其失传,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别管她是怎么来的,你只要知道神死经里有一个神通,可以让咱们的实力大幅度增长。她原是长州王身边一个侍女,当年长州王死在双九之下,她对九大道统深怀怨恨,这是一个问题。不过,我们跟她有共同的敌人。”

    “哦?”

    “燕十方!”

    秃鹫冷笑道:“没想到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居然能从世界尽头脱困。现在,她正到处寻找燕十方复仇,我们如果提供助力,就可以拉拢她加入奉天教。”

    “神死经要争取。”龙立刻做了决定,“不过没想到凑在了一起。亥,你来说明吧。”

    始终沉默的兽王,这时候低声咆哮道:“该死的燕十方,一回来就破坏我们在人界的布局!东天境被连海山庄夺回去,人界一统的进程,被阻碍了!但是,我们正要找他!当年我们推测龙神戒在‘燕无双’手上,后来我查到一些事情,所谓的‘燕无双’,分明就是燕十方所扮演,所以龙神戒在燕十方手上!”

    龙又点头,对万木之根道:“巢,你复述一遍圣母当年的留言。”

    巢点首道:“寻星盘里的符箓,如果发生不同于星灵的感应,就说明龙神戒被激活了,要不择手段拿到它,这是未来重新封印星灵的关键之物。”

    “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从风洞府的异变来看,那两个已经有很大动作,阎浮浩劫将至,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夺得龙神戒!”

    “龙,我们怎么行动,你下令吧。”

    “除了亥以外,全部去追踪燕十方!”

    “喏。”众教徒各自消失不见。

    兽王亥怒吼道:“龙,为什么不让我去追踪燕十方,我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知道背叛我的后果!”

    “你继续留在风洞府,监视那两个的动向,那两个……怪物……”

    谁能想到,奉天教徒的首领居然会用“怪物”这个字眼来形容别的存在。

    ……

    龙皇境与白虎境交界处,蓝天白云之下有两座一模一样的山相互对立,形成一个山谷,谷内有一泓碧波笼罩在青烟里,碧波上有一排水榭楼阁,用料都是就近取的青竹,一派的风雅闲适。

    湖岸两边,围绕山谷出口,筑了一排篱墙,间中大门敞开,两个身穿明黄劲装的护卫如标枪般立得笔直。突然,两个护卫似有感应,齐齐抬头望天,只见一道剑光飞速划过天空,在他们面前降下来,露出一个青年公子。

    “来,来者何人!”

    两个护卫不是没见过能飞的高人,但从没见过这样年轻的。

    “燕离。”来人笑道。

    “阁下就是燕十方?”护卫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然后激动地道,“我,小人这就去传报……啊,不不不,您快请进……”

    另一个护卫话都没说,飞奔进去通报了。

    燕离跟着护卫到了湖岸,就看到燕朝阳飞奔出来,在几步外睁大眼睛看燕离,直到确认不是冒充,他眼含热泪,猛冲上去,给了燕离一个大大的熊抱。

    “回来就好!”

    燕离心中一暖,低声道:“我回来了。”

    燕朝阳松开燕离,咧嘴笑着:“喝酒!”

    “燕离,素芳早就到了,你怎么今日才来?”

    这时候,就看到三个女子领着四个五岁到八岁之间的小孩走出来,其中一个梳着芙蓉髻的美妇又欣喜又埋怨地说着,“我跟云姐姐做了好几日的宴席,都不见你,全给倒了。”

    “哈哈,对不住嫂子,去办了些事。”

    三个女子中,说话的自然是燕朝阳的夫人诸葛小山,一个是素芳,最后一个就是云水榭的主人,拥有神裁之称的云衣竹。

    秦素芳行了礼道:“属下不负使命,已将他们安全送回魏王宫。”说毕站到一边。

    六年不见,诸葛小山原先瘦弱的身子,也变得丰腴起来。

    燕离只见过云衣竹一面,印象中,是个生得美貌又兼爽利的女子,但见眼前云衣竹,面貌略显清瘦,姿容还如当年一样,只是那双眼睛里,郁结了许多的幽思。

    “燕公子,真难想象,你怎如此英雄了得,连知名恶狱也困不住你。”云衣竹语快而清晰,仍如当年那样畅爽利落。

    看到云衣竹,燕离就想起了谢云峰,那个耿直热心肠的汉子,用生命做代价,为天策楼提供了奉天教的机密情报,为对抗奉天教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到了如今,谢云峰的画像,都还挂在天策楼各个分楼之中,供人瞻仰。

    “云山主才是女中豪杰。”燕离拱手,充满敬意道。因为他从云衣竹的穿着打扮看出,谢云峰死后,她没有再嫁。

    事实上云衣竹跟谢云峰就没有成过亲,只是有过夫妻之实。

    “你就是我爹爹天天都要提到的燕离燕十方?”

    四个小孩中,一个约莫六岁男童,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叉着腰瞪着燕离,“哼,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怎么样嘛!”

    “这个是朝阳的孩子?”燕离看着他,血脉就发生悸动,如同看到同族血亲。他走到男童面前蹲下,“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接触到燕离欢快喜爱的眼神,男童不自禁地收了张牙舞爪的神态,乖乖地答道:“我叫燕晴明。”

    “燕晴明,好名字!”燕离眼睛一亮,然后转目看躲在诸葛小山身后的四岁女童,“你呢孩子,你叫什么?”

    “晴晚,这是你叔父,不可这样无礼。”诸葛小山含笑将女童推出,“还有晴明,你们两个还不快快叫叔父。”

    女童怯生生地抓着衣角,喊着道:“叔父,我,我叫燕晴晚。”

    “晴晚,太好了,过来叔父这里。”燕离召过小晴晚,把两个小孩抱住,只觉怀中两个小小的小家伙,是这样的脆弱,简直受不得一丝风吹雨打,“好孩子,太好了……”仿佛他们的降生,让至今所受一切苦痛,都变得意义非凡。

    血脉的延续,居然如此的奇妙。燕离用了许久,才逐渐平复心境。

    “叔父,你真的把一个道统给打灭了吗?”燕晴明睁大眼睛看着燕离,这孩子一点也不怕生,跟妹妹完全不同,已经把手揽在燕离的脖子上了。

    “你听谁说的?”燕离忍不住笑起来。

    燕晴明就顺势指着后面道:“侄儿常听他们说。”

    云水榭的许多护卫,都听到消息,围在十步外,兴奋地悄声交谈。

    “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燕离笑着,然后从乾坤戒里取出两样玉护符,“晴明晴晚,叔父没什么好送的,这玉里有叔父一道剑魂,在你们遇到危险时,可以保护你们。来,我给你们戴上。”说着给两个孩子戴上玉护符。

    诸葛小山顿时心思明亮,明白了燕离晚到几天就是在炼制护符。她本就是剑修,能感受到护符上面传来磅礴的力量与强大的剑意,可见费了很多心血,不禁心生感动。“晴明晴晚,你们还不快快谢过叔父?”

    “谢谢叔父。”两个孩子齐声道。燕晴晚经过最初的生疏,已经逐渐从害怕转为好奇,她小小的心灵里,已能感受到燕离抱着她的手,传递着一种无声的爱护之情。

    燕离抱着两个孩子站起来,看向云衣竹身旁的两个小孩,这才发现,居然是一对龙凤双子,眼眉依稀可以看到谢云峰的一点痕迹,忍不住道:“难道他们是?”

    云衣竹点螓,目中浮现幽思:“那一年谢云峰走之前,我让他要了我,这么多年,也幸亏有这两个孩子……”然后对两个孩子道,“你们还不快快拜见燕大侠。”

    两个孩子年纪稍大,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听到母亲的吩咐,当下也不怯场,向燕离拱手道:“晚辈谢云樵(谢云栈),拜见燕大侠。”

    男孩是谢云樵,女孩是谢云栈。

    燕离摇头笑道:“不要叫大侠,跟他们一样唤我叔父吧。”

    谢云樵也是机灵,立刻叫道:“燕叔父,娘亲常说您几次三番与奉天教做斗争,是我们云水榭大恩人,让我兄妹二人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报答您!”

    “那叔父就等你们长大来报答。”燕离大笑着,又取出两件宝具,分别送给兄妹二人。

14、心有猛虎,何惧迷途

    夜幕降临。

    冷峻如死士的修行者,围住马车,几个老仆护卫纷纷惨死,鲜血纷飞;阴暗地牢,史冬将史青青推出暗门,用身体挡住了追兵。

    “爹爹!”梦境到此,史青青猛地坐起身来,牵动伤口,不禁痛哼出声,无力地倒回去。过了许久,才慢慢忍受住痛苦,睁开眼睛环看四周。

    这是一个竹屋,夜风习习从窗而入,她闻到龙皇境的泥土特有的香草味,知道并没有离开太远,但身上的伤被包扎过,显然是有人救了她。

    史青青挣扎着从榻上下来,赤脚走到窗口,只见两座一模一样的山围成一个山谷,不禁惊呼道:“双子山,这里是云水榭?他们救了我!可是爹爹,爹爹……”想到史冬拼死把自己救出来,她不禁泪流满面。

    “史青青你不能哭!”她忽然咬住牙齿,“从小到大,都是爹爹爱你护你,现在轮到你去救他了!”说着推门出去,向一处灯火明亮的屋子寻摸过去。到得屋外,只听里头一阵阵欢声笑语,大人小孩齐聚一堂,其乐融融,想到爹爹生死未知,自己形单影只、孤苦无依,险些又掉下泪来。

    她敲了一声门,就说道:“多谢云山主相救,大恩大德,来日青青必有回报。”

    云衣竹听到声音,就起身来开了门,看到史青青鞋子也不穿,连忙道:“青青姑娘是吧,外面凉,你的伤这样重,可不能再感染风寒了,快进来喝口汤暖暖身子。”

    史青青看到云衣竹,暗暗钦羡她的风情,感激地道:“多谢云山主爱护,不过,青青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说着抱一抱拳,转身就走。

    “青青姑娘且慢!”云衣竹一惊,连忙上去拉住,“你这身子怕不出十里就要倒下,什么事也没有性命要紧吧?再说我若眼睁睁看你去死,岂非跟害你的人是同犯?青青姑娘这是要陷我于不义么?”

    “这……”史青青一下子犯难,她这样小年纪,哪里是云衣竹对手,几个问题下来,倒把自己臊得慌,无奈跟了云衣竹一道进了屋。

    屋里不用说,就是云衣竹在招待燕离。这史青青看到燕离先一怔,以为是冒充者,但她爱慕燕离不是一日两日,对着画像都能看几个时辰,第一次在风洞府没认出来,第二次又哪里还会错过。

    眼泪就急涌出来,仿佛所有的委屈都有了宣泄口。

    “燕公子,燕大侠,燕先生……”她跑过去在燕离面前跪了下去,“求你救救我爹,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了……”

    燕离的酒喝到正酣,已有几分醉意,突然出现一个少女跪在脚边哭诉,他有些迷糊,待看到史青青面容才认出来,就运功消去醉意,说道:“史神捕的千金?你不是跟你爹在风洞府么?”

    云衣竹道:“日前我的手下去采买,在林子里发现重伤的她,给救了回来,没想到是史神捕的千金。江湖传闻,史神捕辞官回乡,遭到高手袭击,下落不明。”

    “我,我爹被大禹学宫的人抓走了,关在地牢里……

    ”史青青哭着说,“燕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爹,我什么都愿意做……”

    燕离听到史冬的遭遇,心里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淡淡道:“史青青,既然是大禹学宫出手,那你就该知道,这是姬御宇恨他失职的报复。史冬之所以失职,全是我用你性命逼迫,你就不恨我?”

    史青青抹了抹眼泪,充满爱慕地看着燕离:“燕公子,我不恨你,爹爹失职,是因为爱护我,可燕公子也是为了至交好友,才会逼迫爹爹,这一切都是意图谋夺东天境的龙皇的错,他还要杀我爹,我要恨也是恨龙皇!”

    说着,用膝盖挪了两步,抱住燕离的一条腿,哀求道:“燕公子,我爹对你也没有过恶意,求求你了,救救我爹好不好?”

    “素芳,你跟她去一趟吧。”燕离想了想,对史青青道,“你父女二人,有此遭遇,我也有一点责任,若没有去处,就让素芳带你们到燕子坞。”

    秦素芳心中一喜,知道燕离这句话的意思,就代表要去夺回江北两路了。

    “是,多谢燕公子……”

    ……

    宴席已毕,孩子们玩累了,就由各自的娘带去睡了,只剩两兄弟对饮。

    最后一坛酒空了,燕朝阳道:“复出?”

    “你们住在云水榭,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燕离望着烛光出神,“我的仇敌太多,那些对付不了我的,会想办法对付你们。”

    燕朝阳默然。燕离看向燕朝阳,接着道:“朝阳,重要的是孩子,树大虽然招风,但唯有如此,才能护住小树平安成长。”

    “明白。”燕朝阳轻声说。

    燕离微微笑起来:“你带着嫂子跟孩子,近日就可往燕子坞去,我先行一步筹谋。”说毕化作一道剑光,穿出窗去。他的御剑飞行的技巧,纯熟已久,剑魂入到离崖中,就可承载肉身飞行,这是《太白剑经》最为显著的特点。当然,速度要比碎玉流歌慢上不少;而且不能打坐修行。

    想到碎玉流歌,他招手放出一层剑元,使沿途的罡风不侵进来,然后分出三分心神,从乾坤戒里取出碎玉流歌,由于法器有自动护主之灵,关键时刻耗尽了核心真灵,失去了灵性,几乎成为死物。没有真灵,它也无法维持水珠状,呈出剑形状的碎玉。

    他试着将剑魂探入其中,意识忽然间进入到一个纯白空间,有个碧蓝的光团,在虚空中闪烁。

    这是什么?

    他能感受到,从光团中透发出来的微薄的力量,与元辉石的特性相接近。他正要好好研究一番,心里头忽生警兆。

    飞剑停下,他在虚空凝神伫立。无垠星空上点缀一轮清辉,交织着银色的光芒遍洒大地;脚下是绿树青山,绵延起伏的山脉,宛然一条卧龙。

    看起来正常,没有任何的异状;但是,这一切都太安静了,这个时节,竟然没有一丝风,那青山里的绿树,竟没有一片叶在抖动。

    前方忽地飘来一朵云,云上盘膝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燕离。“小友可是迷途了?”他的声音中正醇厚,让人生不出恶感。

    燕离打量着中年男子,心知来者不善。“阁下是何人?”

    中年男子笑道:“本座莫玉清。小友可是迷途了?”他又问了一遍。

    “不存在。”燕离淡淡道。

    “不,小友迷途了。”莫玉清强调着说,“本座此来,是为指引小友走上正途。”

    “哦?”燕离道。

    莫玉清道:“小友受魔女诱惑,误入歧途,犯下天怨人怒之大罪,先杀龙象山真传长老,后灭道统五行院,本来罪无可恕;然念你修行不易,天道四九,亦尚存一分仁慈,若你真心悔过,本座还可留你一魂。”

    燕离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李半山派来的吧。他原话多半是恶海未能将我净化,要道庭继续主持正义,派你来将我诛杀。你口中所谓的仁慈,无非是看中我真名,想留我一魂,他日寻个传人夺我真名。”

    莫玉清笑着坦诚道:“小友只说对一半。以六境修为御剑,当世除《太白剑经》外,别无他物。夺了你真名,再让本座传人去广微林,兴许还有机会获得太白传承。”

    “你知道太白,却有自信杀我?”燕离道。

    “不妨试试。”莫玉清一笑,手指捏一个印,身下白云就变黑,“轰隆”一声雷响,从中就吐出一道雷蛇,笔直朝燕离打去。

    那雷蛇有麟,如同变异巨蟒,睛中有诡异复瞳,血盆大口中有信吐出,栩栩如生。那雷也不是普通雷,是由星云造就。莫玉清脚下的云,就是星云,以神力攫取巨量星力凝聚而成。

    燕离取剑横档,雷蛇撞在剑上,一下子爆碎,他被余波撞飞出去,不得不耗费心神,控制离崖倒飞,将他承载。他重新在离崖上立足,神色变得凝重。

    “本座知你还有藏剑峰绝学,但此处方圆百里,由本座神境统治,你的法域已无用武之地。”莫玉清微笑说道,“你曾经创下过的神话,全因为柳塘受了剑境反噬,不能施展神境的缘故。本座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燕离复取一柄长剑在手:“没想到堂堂万象星君,北斗第三宫首座,为了区区在下,这样的处心积虑,真是万分荣幸。”

    莫玉清笑道:“你既知本座名号,就该知道你不可能逃出本座手掌心,不如放弃挣扎,乖乖就戮,本座还能给你一个痛快。”说着微微抬手,盘结在虚空的雷蛇,再次向燕离咬将过去。

    神境跟神境之间,就如同真名与真名,同样都是依靠天地伟力显形,谁抢到的星力更多,显形就更完备,谁的显形更完备,实力就更强。何况法域跟神境,还不是一个层次的力量。

    “我正因为知道你的名号,才知道你勉强有资格,跪下来向我求饶。”燕离大笑一声,手中凡兵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寒光,将那雷蛇打了个粉碎。

15、惊蛰时春雷响

    “不愧是太白传人,竟然连凡兵能承受多少剑魂,也拿捏得如此精确。”莫玉清抚掌笑着,毫不吝惜地露出赞赏之色,“只可惜观山海目光短浅,竟放任你这样的天才流落在外,若让你跟韩天子同时拜入道庭,谁是下一任掌教,还未可知啊。”

    他说着话时,周边星光变得格外明亮,除他身下一片黑云以外,方圆百里都不见半丝云气,话声落下,就呈出一种诡秘的静谧。

    然后,有一颗星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某一时刻,强光统治下界,全部景物都不见。不知那强光里头,携带了多么庞大的信息,竟发出“轰隆隆”的万化洪流声,让人听着就只觉通身的血脉急欲爆开。

    燕离沉下眼睑,眼缝里透出一丝危险的光,双手忽然各有一剑,离崖载着他向莫玉清冲了过去。

    莫玉清看到燕离双手的凡兵在某一刻泛发出难以言述的剑光,就知道被注入了剑魂,那可是比灭神剑还要可怕的东西,面上笑容不变,说道:“小友御剑在空,就用不得本命剑器,凡兵挡不得我的神境,所以想在星陨打击到来之前,杀死本座吗。真是聪明的做法,不过……”说着取出一块玉,注入元神,玉身就透发毫光,在他面前竖起笔直一条线,跟着以中心点为分界,如同双扇同开,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屏障。

    承载一丝剑魂的双剑,就被这屏障完全挡住。

    燕离抬头望一眼,强光已经近在咫尺,伸手一招,离崖连鞘,向强光挡去。由于脚下失去依托,身子也自由下落。

    强光突然加速,追上燕离,“轰隆”一声巨响,爆裂的强光之中,只见一道黑影直直撞在大地上,又发生巨响,余波摧毁了数里绿树,烟尘弥漫许久。

    “终究还是太年轻。”莫玉清摇头感叹一声,按落云头,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来撞在地面的根本不是燕离,而是一段剑刃。

    咻咻咻!

    四面有飞梭降下,从其中一个飞梭上下来一个俊秀青年,向莫玉清走过来:“师父怎么样,那个燕离死了吗?”他看到剑刃插在地上,就是一怔,还以为是燕离的尸体。

    莫玉清摇了摇头,忽然又笑起来:“好个狡猾的小贼,他知道在本座预设的神境里占不到便宜,就用了这一招金蝉脱壳。不过,他硬受我一招‘星辰陨’,气血亏败,逃不了多远。——长计,交代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青年名唤陆长计,莫玉清亲传弟子,也是北斗第三宫新的首席弟子。前任第三宫弟子杨青柠死于双九,首座辞退避隐,给了这师徒二人崛起的机会。

    陆长计回道:“都办妥了,方圆百里内,数里间隔,都设了一枚感应符。”

    “嗯。”莫玉清满意点头,然后闭目放出神识。方圆百里内都是他的神境所在,又有感应符的辅助,百里内只要有活物,都不可能瞒过他。他原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在西北方向,距离我们三

    十里,我们追!”他大手一挥,便化光而去。

    “逃的真快!”陆长计吃惊,招呼众师弟上了飞梭追上去。飞梭共四个,全由巨匠用顶级珍宝所制,即便是道庭,存量也不多。每个飞梭载六名弟子,共二十四名,全是北斗第三宫的精英。

    追了数十里,莫玉清忽然感觉到数目庞大的“活物”,他大吃一惊,驾云翻过一座山,脸色就沉了下去。

    飞梭追至,陆长计站在飞梭上看到眼前景象,又气恼又自责地道:“该死,此处怎么有一座城!是弟子疏忽了,请师父责罚!”

    燕离如果只是一个人,那么在山林里迟早被他们追到剿杀。可是逃入城中,看这规模也有小十万人,想要从这十万人里搜出一个,可实在不容易;而且已经过了戌时,竟还灯火通明,夜市、小贩、酒楼,竟然都还在营业。

    “罢了。”莫玉清皱了皱眉,“你带他们下去,到龙皇府表明身份,要求他们协助,封锁全城,给本座掘地三尺,把人搜出来!”他冷冷一笑,“在本座神境之内,他只要出城,本座立刻就能锁定他的方位。”

    “是,师父。”

    陆长计大手一挥:“进城!”

    四个飞梭就直直飞入,绕了一圈,找到龙皇府所在,就按下去。陆长计从梭上跳下,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弟,师弟会意,就向门口两个守卫大声叫道:“我等乃是道庭北斗第三宫弟子,快去叫你家大人出来见面。”

    听到是道庭的仙长,又看到神奇飞梭,守卫不敢丝毫犹豫,连忙进去叫人。不多时候,一个矮胖官员步履匆匆出来,远远就拱着手,点头哈腰地道:“未知仙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陆长计就向官员略一拱手,道:“大人,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叫陆长计,北斗第三宫首席。我且问你,你这地仍处龙皇境内,那龙皇朝廷规定,城门酉时三刻下钥,唯旬初与旬中不宵禁,你何故不遵守啊?”

    官员战战兢兢道:“回禀仙长,此乃兆安府传统,每逢惊蛰春雷响,为庆贺万物回春,便会举行全城欢庆大会,通宵达旦,子时要迎神,故城门不下钥。”

    “是吗?”陆长计掐指一算,算出是己卯月丁末日,果是惊蛰。“我与首座追剿贼人,不意让他逃入城中,贼人凶狠恶毒,念及百姓安危,请大人立刻停止欢庆活动,并封锁全城,严禁出入,另外再派军队协助我们,挨家挨户搜查!”

    “下官即刻去办。”官员不敢拒绝。破坏迎神典礼是得罪士绅,拒绝的话,得罪的可是道庭,朝廷都不敢得罪,他一个小小府主又怎么敢。当下调来三千府军封城,将百姓都驱赶回家,请了擅长丹青的,画了燕离画像,陆长计派二十位同门各率百军,从主干道两边地毯式搜查下去,安排好一切,就到城门口左近一处茶棚,等待消息。

    “大哥,依弟弟想,那个姓燕的就跟缩头乌龟似的,此刻定然收敛气息,在某个民宅的床底下躲着,要搜出来,怎么也

    要数个时辰。大哥从前夜就没有休息,不如趁现在去打个坐,我跟长治为你护法。”

    “是啊大哥,有我跟二哥看着,不会有事的。”

    说话的是陆长计的两个胞弟,陆长武与陆长治。

    陆长计正觉出几分疲乏,点首道:“既如此,你二人好生看住城门,别让姓燕的逃出去。”说着站起来,要往旁边寻个僻静所在,突听城门被大力拍响,并有一个叫声跟随。

    “开门开门,兆安府不是迎神吗,怎么大门紧闭,快快把门给小爷打开,不然我砸了它!”

    陆长计听到这样叫嚣,脸色一沉,正要过去看看是谁这样大胆,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同门从街道飞奔过来:“首席!首席!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陆长计大吃一惊,哪里还有心思,但听城门被拍的“砰砰”作响,他听得十分烦躁,门栓长条又不堪负荷地发出呻吟声,当即沉着脸下令:“长治,你去给门口那人一个教训!不要出人命就好。”

    “是,大哥!弟弟有分寸。”陆长治冷笑一声,向城门去。

    陆长计这才带人跟着报信的弟子疾步赶去,路上听闻经过,忍不住道:“你说他就坐在酒楼大堂里吃酒?”

    “绝非幻觉,弟兄们已经把酒楼包围!”报信弟子道,“首席,要不要通知首座过来?”

    “先等等。”陆长计唯恐有诈,等会又闹乌龙,必要先亲眼确认过才行。

    到了那酒楼,只见一扁,刻着:盈丰酒楼。一个很普通的招牌。

    酒楼一楼大堂,十几张桌,掌柜跟小二哥都不见。陆长计就看到燕离坐在那里吃喝,对包围酒楼的自己与同门视若无睹,眉头微皱。他先唤来将领道:“这邪魔歪道手段高明,恐伤及无辜,你带手下速速离开。还有,以酒楼为中心,方圆二百户人家,通知他们速速去避难。”

    “喏!”将领慌忙去安排。

    陆长计走到酒楼门口,隔了十步观察,确认是燕离没有错。发现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心头无名火起,喝道:“燕十方,你还是这样桀骜不逊、目中无人!是以为我们拿不住你,敢堂皇地在这里吃喝?”他只在六年前的荡魔大会见过燕离一面,但那次真名对决,却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燕离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送入口中,慢慢地嚼着:“我需要纠正一下: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我饿了。”他低声笑着,目光在陆长计等人身上掠过,“叫莫玉清来吧,不要白白送死。”

    “你太猖狂!”陆长计瞳孔一缩,运功提气,跨前一步,猛然拍出一掌。庞大的气机,疯狂压缩酒楼内的空气,炽白的掌劲,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

    燕离嘴角微扬,随手掷出一根箸,打在陆长计手掌上。

    ps:感谢北北、纸鸢别哭、请不要说谎、你看起来很好吃的打赏。有第二更就算惊喜。

16、千样人有千种人生

    所有的神圣一瞬间湮灭,所有的空气一瞬间解放,如有一个风炉,“轰轰”的吹出强风,吹得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陆长计只觉掌心一痛,身子就在沛然巨力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滑行,直退到酒楼门口,才被大惊失色的同门推住。

    “首席,你没事吧?”

    “无妨。”陆长计淡淡推开同门的搀扶,心内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紧盯着燕离,好胜心驱使着他酝酿着下一招。

    燕离把玩着另一根箸:“机会只有一次,快叫莫玉清来领死。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陆长武觉出陆长计身上的势气正在拔高,焦急地拉住道:“大哥,还是通知首座吧,他是《太白剑经》的传人,来时首座就有交代,太白第六境,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不,长武,他只用一根箸,我不甘心……”陆长计喃喃地说,“我不信差距会这样大,我一定要他出剑不可……都退下!”他猛地挣开陆长武,将其他人都震得退出酒楼。真元从他体内狂涌出来,竟化为水晶,覆盖住他的身体,尤其他的双掌,更是覆得厚如熊掌。

    “这是我的本命神通。”他目光灼灼地盯住燕离,“用你的本命剑器吧,如果你还用一根箸,我保证你会成为一具尸体!”

    燕离伸箸,遥指着陆长计,笑着说道:“会死的。”

    “燕十方,你欺人太甚!”陆长计怒喝一声,整张脸都泛发怒容,宛然被激怒的暴熊。

    但就在他要向燕离扑上去时,城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惨叫:“啊——大哥救我!”这个声音让他从怒火的狂潮里拔脱出来,浑身打了个激灵。“长治!三弟!”他猛地向城门口冲去。

    三弟出事了!

    陆长武心神一震,快速对其余同门道:“你等速速知会首座,我去看看!”说罢飞快追上去。余下弟子不敢怠慢,连忙发了传讯玉符,告知莫玉清燕离已经找到。几个呼吸的功夫,莫玉清就突然出现在酒楼门口,淡淡扫了一眼燕离,然后看向传讯的弟子。

    传讯弟子心中一凛,连忙道:“启禀首座,城门口有人对我们动手,首席前去查看了。”

    “唉,”燕离用手中箸

    敲响碗碟,一边敲一边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道庭的仙长也敢打,罪过罪过。”

    莫玉清扫了一眼酒楼的布局,神识里没发现任何异常,他挥退了众弟子,笑着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是远古以来就存在的、无论文明取得怎样进步都难以杜绝的流弊。”

    燕离肃然起敬道:“不想星君还是个钻研历史的大学者。”

    “惭愧。”莫玉清摇头笑着:“不过,纵观阎浮万载,百千代英豪俊杰,从未有过像小友这样,让本座看不懂的存在。”

    燕离轻笑道:“星君何必执于此道,懂或者不懂,全是一种虚妄,人生在世,快活就好。何况人为何是人,而不是别的物种?因为一千个道庭弟子,就有一千种神通,韩天子有‘剑道通神’,雪天崖则拥有‘神行百步、移形换位’,唐天风有‘天神下凡’,另外徐广的‘听声’,我也是领教过的。”

    莫玉清惊叹地抚掌道:“这个说法只要引申开去,立成论据大派。所谓千样人有千种人生,以此就可解释,为何三界总是征战不断。小友有此领悟,足可留名百世,死而无憾了。”话音方落,他一只手已伸出去,神奇地变长,就去抓燕离的脖子。

    杀机兀然腾腾而起,整个酒楼的温度,霎时间降到冰点。方才还宛然踏青般一派温润儒雅,转眼就仿佛面对不共戴天之仇敌,变化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让我来告诉你,人无论怎么死,都有遗憾。”燕离却是早有领教,心神从未松懈,长笑一声,离崖已经出鞘。

    呛啷!

    无法形容这一剑的精妙,凡所来侵犯的气域,皆被斩碎,莫玉清那只会长长的手,也碎成了数百段,鲜血纷飞。是真的鲜血,绝非幻术。因为这就是莫玉清的神通——肢体延伸。

    道庭弟子所得的神通,多半与自身的资质相关。莫玉清在踏入神圣领域之前,一直有个长臂猿的外号,所以他修了《玄星道典》之后,就得了一个肢体延伸的神通。

    神通的强弱,跟资质大抵相关,但重要的还是要看个人如何利用。

    莫玉清看到自己手臂被斩成数百段细肉,简直直接就可以下锅了,却是微微一笑,反而退了数十步

    ,直到街的对面。

    “嗯?”燕离略有疑惑,忽然转目看地上,只见那些碎肉纷纷融成液状,又如沸油似的滚起来。

    轰轰轰!

    方圆有十步大的酒楼,骤然间炸了开来,化为一朵蘑菇云冉冉上升。

    “本座的骨肉精血,自有神元在里面,除非不得已,这样不雅的招式,实在不愿动用。”莫玉清抚须含笑,“燕小友且安心去吧,你之一缕神魂,本座会好好利用。”

    “哈哈哈哈……”

    岂料蘑菇云里又有大笑,“我说你这阴险老道怎么不攻进来,说这么样半天废话,原来害怕我在楼里布设杀招!”

    “剑意藏神吗……”莫玉清眉头一皱,只见那蘑菇云仿佛被什么吞吸,很快就看到,燕离仍在原位,那些爆炸的冲击波未能对他造成任何损伤,而是全被他腰间的离崖吞噬吸收。

    莫玉清何等角色,修行到这阶段,转眼就判断出燕离的手段:早早布下带有剑意的气域,就是剑意藏神,不同于法域,所以不受神境压制。当年柳塘就是死在这一招下。但是这一招非常讲究时机,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这一剑,你受着吧。”燕离轻笑一声,就拔剑出鞘。漆黑到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剑光,就悍然射出。

    莫玉清瞳孔微微一缩,他身在自己的神境当中,所有一切都对他有利,所以还有余裕,取出那块玉,注入元神。还如方才一样,以中心点分界,如两扇展开,形成一个椭圆屏障。

    砰!

    但屏障能挡住剑光,却挡不住沛然巨力。

    莫玉清就被这巨力击飞出去,在地上笔直地犁出百丈远的浅沟,轰然撞在一幢矮房上。

    “首座!”周围观战弟子无不惊叫。

    又在此时,城门口方向再度传来一个惨叫:“师父救我!”

    莫玉清从废墟冲出,以极可怕的眼神盯住燕离片刻,然后向城门口冲了过去。

    “哦?”燕离才刚热身,又有人搅局,莫名觉得好笑,就腾到高处,往那城门口好奇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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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倾国介绍:
阎浮世界数千年灭一颗龙星,每次都有一个绝代强者应兆,并掀起滔天大劫。数千年前,最强神剑仙白空雪横空出世,屠八部天龙百万众,粉碎整个西仙界,阎浮天翻地覆,数千年后,又有一颗龙星幻灭,降到了神州大地,十八年后,燕龙屠名动十方。PS:新书上传,急需各位推荐收藏。一剑倾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剑倾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剑倾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