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音
老四说完后,老大说:“果然很诡异,也很有深度,时间已经不早了,快两点了,再讲最后一个故事怎么样?讲完后,这次的卧谈会就散场!”
除了张顺之外,剩下六人都说好!终于可以轮到我了,我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结果被老二*抢走了,他说:“既然是最后的一个了,自然来个压轴的,本来这个故事我打算下次讲的,便宜你们了,这是一个我表姐的哥哥的媳妇的朋友的妹妹的故事……绝对真实,要是有假,那就是假的啦,哈哈哈……故事由一块手表开始……”
这是一个在我姐姐身上所发生的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现在我姐姐一切安好,虽然这件事情让她,以及我们的家人都恐慌了一阵子,还好她平安地度过了,也照样继续她的收藏,我想她应该不太记得这件事情了吧。
她如果记得的话,便不会继续她的收藏,这样的事情,谁也不希望她,或者是我,以及我们家的人记得,为了避免提起它,我爸已经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相关的东西,以避免她想起这件事。
宁可让一切事情保持发生前的样子,至少这是对目前最好的。
然而,我现在却不得不说说这件事情,我只希望说出来会让我觉得舒服点。
事情是从姐姐买回来的手表开始的。
“小珊,你看这个手表好看吗?”
姐姐很得意地拿她的新手表给我看。
它是只金黄色的手表,充满了贵族的气息,像是瑞士出产的名牌货,表面上用罗马数字刻上的时间,像水晶般呈现半透明的样貌,而将耳朵凑近,更能听得到它时针与分针发出咔嗒咔嗒的好听声音。
“好漂亮噢,这个花了多少钱?”
“没有多少钱,这并不是最新的款式,你仔细看一下。”
姐姐拿着手表,要我凑近仔细看。
的确,它玻璃上有许些刮痕,外壳也受到了岁月侵蚀,有一些斑驳的痕迹,即使手表的主人很爱惜它,保存得很好,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使用过一段时间了,可是那要非常仔细看,才能注意到这些划痕。
“二手的?”
“二手的,所以才这么便宜啊,这可不是仿冒的噢,你看这个印记,只有原厂出来的才会有,对了,还有这个按钮……”
“这个金色的,应该是调整手表用的吧?”
“我把它对一下时间好了。”
姐姐拿出了圆珠笔,调整着那个金色的按钮。
“这是花多少钱买的?”
我比较好奇这个问题,即使是二手货的手表,也应该要花上一笔不少的钱。
“噢,三百块钱吧。”
“三百块!”
“也许是对方不知道这手表的价值,可能认为它是夜市的假货,毕竟这是二手货,看起来总是少了那么点名贵的感觉,再说真正的名表出现在地摊上也很奇怪。”
姐姐话说到一半,突然看了我一眼。
“珊……”
“怎么了?”
“你刚刚有对我说话吗?”
“没有啊。”
我觉得奇怪,怎么姐姐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那是谁说的?”姐姐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叫我‘不要按’,跟你的声音很像呢。”
我看了姐姐一下,她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害怕起来,这间房间里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而且又是晚上,怎样都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姐姐看我的脸色有点难看,她倒是没有我来得在意。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不按下它才是正确的选择。
那天半夜,家里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在说这些事情之前,先说一下我和姐姐住的地方,我们住的地方是栋四层楼的小公寓,我和姐姐住在这栋小公寓的二楼。
公寓的二楼隔了几间小套房,大家共享一个客厅,对面住的也是两个女生,这小公寓由于在私立大学附近,所以大多都是由学生租凭,我们和对面的邻居也蛮熟的,偶尔还会约出来喝茶。
“砰砰!”
当晚的事情是这样的,那间共享的客厅传来碰撞的声音,起先我并没有因此而醒来,只是到后来,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得四周的人都醒来了。
“到底怎么了?谁在敲东西?”
然后大家看到了我的姐姐。
姐姐拿着厨房的锅子在敲击,像是打鼓似的敲着敲着,她的手上戴着那只手表,今天买回来的金色手表。
“佩静啊,你敲什么啊?”
最先发难的,是宿舍的大姐头儿小晴。
小晴揉着眼睛,一脸没睡好的样子,其他人的表情都气呼呼的,想想也是,她们半夜三点被怪声音挖起来,当然会觉得不开心。
姐姐背着大家,将身体埋在沙发里头,以很奇怪的姿势敲着那只锅子,穿着睡衣,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似的拼命敲打着,大家讲的话她都没有听见,还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姐姐,你怎么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拍着姐姐的肩膀。
姐姐转过头来,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姐姐的表情。
姐姐的眼睛歪曲成一条长长的细线,沿着脸部的线条扭曲,黑色的眼珠变得血红,连同看不清楚的眼白混在一起,她的鼻子整个推到脸颊上方,变成诡异的青紫色,嘴巴则张得大大的,口中有类似獠牙的牙齿,像是沾着*的汁液,从她的唇边滑下来,滴在锅子上。
“呀!”
这是我这辈子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景象。
姐姐好像听到我的叫声般,也可能是我的叫声把那个“鬼”吓跑了,她的表情变回了原样,揉着眼睛,看着惊魂未定的我。
“怎么了?”
她问着,然后她才发现,大家都围着她看。
“姐姐,你真的是这样啊?”
对于姐姐的说法,我不太能够接受。
对于当晚的事情,姐姐的说法是,她只是想开大家一个玩笑,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看到那张鬼脸,大家也都相信了她的说法,只是许多人觉得,姐姐开的玩笑太大了,所以她还是被训了一顿。被训归被训,姐姐还是挺开心的,她私底下跟我说了那个秘密。
“我看到了,很漂亮的东西。”
“什么东西让你这么高兴?”
我又想到那张扭曲的脸,当时我并没有告诉姐姐这件事。
“我到了很漂亮的地方,有个男生来迎接我,他说要带我去外国的都市,甚至还说要娶我回家。”
姐姐的表情像做梦般,反复地述说着。
“你在想什么啊,怎么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这是梦喽,不过,梦里头的场景相当漂亮。”
“这个梦,和敲锅子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耶,梦里头的景象给我很安适的感觉。”
姐姐的表情十分陶醉,我不懂当时为何姐姐会如此信赖他,那个在梦中牵引她的男人。
直到后来,我才慢慢理解姐姐如此信服他的原因。
之后几天,姐姐都很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反倒是那张鬼脸,老是在侵蚀着我的梦境,我常常做着模模糊糊的梦,梦醒了浑身都是冷汗,偶尔会听到走廊上有脚步声,以及推门的声音。
当然我很确定,走廊上应该没有人,房间的门缝总会透进一丝光线,若外面真的有人走过,那丝光线的样子便会改变。
“要出去看看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浮起,很快又被压抑下去,我不断地说服自己这只是心理现象,我很胆小,把头缩在被窝里头,在黑黑的被窝里头,又好像看到那张鬼脸在看我,这种感觉让我全身不舒服起来。
“小珊,你姐姐怎么了?”
几天后,住在隔壁房间的茹,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她好好的啊。”
“那她怎么一直跑来我房间敲门,说她看到了漂亮的东西,要我和姐姐去看。”
“那大概是几点的事情?”
“我想她大概是要去夜游吧,凌晨三四点呢,大家早上还要上课,我可不想突然被当掉。”
凌晨三四点……这句话,让我心里头整个都毛了起来。
因为,晚上都难以成眠的我,清楚地听到姐姐的呼吸声与翻身的声音,如果她们看到的是我的姐姐,那在我身边的是什么东西?姐姐真的起来过的话,我会完全不知道吗?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打开门走出房间。
房门外如我所料,没有半个人。
可是有脚步声,好像是有人在走路。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即使没看到什么东西,我试着说服自己那是楼上的人在走路,准备关掉走廊上的灯,就在我关掉走廊的灯的瞬间,我听到脚步声朝我靠近,那个声音的确在头顶上,十分清楚。
我往头顶上看了一下,它清楚到不像是从楼上传来的。
那上面,有双惨白的腿在走着,脚上套着小红鞋,腿的上半部整个被截断,呈现出平整的切面,露出了森白的骨骸,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被切断的腿,可怕的是,它就在我的正上方,好像在“看”我一般。
“啊啊啊!”
我大声地尖叫起来。
这一叫把大家都轰了起来,当然,那双腿也不见了。
“怎么了?”
“那上面有一双腿……”
“腿?什么腿?”
“你是做噩梦了吗?”
后来我发现,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听见脚步声,更不用说是看见被切断的小腿了,只是我说的那幕景象实在太过吓人,把大家都搞毛了起来,茹和世玲不断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我,努力地说服我那只是噩梦,可能是梦还没完全醒来,所以才看到那样的幻觉。
“话说回来,你看到你姐姐了吗?”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茹问了我这个问题。
“姐姐?她不是还在睡觉吗?”
“就是你在尖叫的时候吧,她还在我们房里,也是说着跟前几天同样的话,我和世玲被闹得不耐烦,真的有点想跟她出去了,你一叫起来,她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概跟我们出来了,只是我没注意到……”
“我都在睡觉,也有听到你姐姐说话噢。”
世玲揉着眼睛,她看起来完全是被拖出来的。
“我姐姐……真的有到你们房间去吗?”
“有。”
“她在我旁边睡觉,一直都没起来过。”
“我和世玲都确定有,其他寝室的人也都有看到。”
那天晚上,我怀着怀疑回到了房间。
姐姐依然在床上沉睡着,红鞋和鬼脸也都只像是我的幻觉。
我决定明天跟姐姐把事情问清楚。
“有啊,你要去玩吗?”
当晚我问姐姐,晚上跑到其他人房间的那件事情,姐姐很明确地这样回答我。
“姐,那不是你梦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男生,给了两张招待券,你也可以来看看。”
姐姐的表情很平常,只像是要去什么游乐园般。
“那不是你梦里头的地方?要怎么去?”
“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帮你引路啊,小珊。”
姐姐神秘地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接着很满足地上床去睡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阵子,我觉得姐姐很奇怪。
我并没有注意到,姐姐始终没摘下她手上的那只表,我生命中最可怕的经历即将要开始。
当晚我昏昏沉沉地起床。
起床的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有种让我想哭的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触,就好像看到了某种感人的电影或影片,这样的感觉驱使我走下床,换好衣服,走出房门。
睡在另一边床上的姐姐已经离开了,大概是先出发了,去了我准备前往的“那个地方”。
我离开家门,发动了机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带着盥洗用具以及衣物,在出发之前,我很自然地就把这些东西塞进包包里头。
我有种即将要去那里长住的预感,这一切都是被牵引着的。
有人在引导我往前骑车,这就是姐姐所说的“招待”。
其实我对这种感觉感到害怕,却仍然往前不断地骑,我知道,如果我不往前进,便无法帮助我的姐姐,当时的感觉和意念驱策着我,使我有了莫名的勇气。
深夜的道路上果然没有什么车,很快地,我就到了火车站,这个时候正是夜班车来回的时候,车站自然灯火通明,然而我却不是要往车站的方向前进,我是往地下街的入口前进。
“没有人吗?”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地下街应该是没有人会通过才对,捷运在这个时候已经停止营运了,甚至连入口有没有开我都不太清楚,我很自然地走进已经开启的四号出口,四号出口透露出明亮的灯光,像是在迎接我似的。
“欢迎来到夜世界。”
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了东西转动的声音。
地下街入口的铁门,就在我背后缓缓拉上。
这个景象让我吓了一跳,我急着冲出大门,铁门却不断地往下降,同时我听到四周都有铁门转动的声音,好像整个地下街的铁门就在我进来后瞬间关起。
我死命地跑上楼梯,当然,铁门在我之前关了起来。
明亮的灯光也在那时熄灭,地下街成了黑暗的围城。
在黑暗中,我看见了一个个的白影。
白色的人影在我面前走动,数量越来越多,如同白昼地下街逛街的人潮般,大门紧闭的商家也都打开了门。
“你是来逛街的吗?”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我的姐姐。
姐姐的脸已经变成了扭曲的鬼脸,骇人的笑容正在对我笑着,我见过那张鬼脸,好几天晚上在我的梦境中,如诅咒般跟着我的脸,这时候那张脸不只是扭曲,还加上阴森的笑,她的脖子上套着条绳子或铁链般的东西,双手沾染了赤红的血。
“啊啊啊!”
我尖叫起来,开始往地下街的另一端没命地奔跑。
四号,五号,出口全部关了起来,我瞥了一眼附近的便利商店,商店看来好像在营业,其他的店家中都冒着股黑气,对了,那边应该有活人,便利商店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
这样的念头驱使着我逃进商店里头,即使商店两旁还是那些诡异的白影。
值夜班的店员整理着报纸,堆在桌上的报纸,标题是斗大的红色字体,我好奇地瞄过报纸的标题,竟是串我看不懂的古文字。
同时报纸上的照片也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是张血淋淋的照片,有个人的肚子被剖开,暗红色的肠胃流了一地,还长了许多蛆虫,尸体躺在雪白的地板上,有几个血脚印从旁边经过。
那张照片我不敢再多看一眼,我的视线却无法离开它,有双手从背后扣住了我的头部,硬是逼着我盯住那张报纸。
“谁?谁在后面?”
我大声喊叫着,报纸上的尸体照片开始逐渐清晰,标题也明显地呈现出来。
照片上的脸蛋,眼珠子已经不见了,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空洞,头发散落在地上,唇边流下暗黄色的液体,鼻梁歪曲,仅能由脸部的外形判断出是一张脸。
“大学女学生陈尸地下街!”
报上的内容明显地指出来,冷气穿透我的背部。
不要,我不要死在这里!
我心中默念着,恐惧淹没了我,而那股被扣住的感觉还在我的后脑,我本能地往身后一挥,浓浓的暗红色液体马上成堆地泼洒出来,飞溅在报纸堆上,整片晕染开来,顾不得撞到什么东西,我逃出了便利商店的大门。
地下街的店家铁门都是开着的,里头都没有半个人,也没有点灯,只有白影和暗蓝色的火焰在飘动,蓝色的光芒照亮了唱片行墙上的海报,原本帅帅的歌手团体照片,上面的人影居然变得四分五裂,彼此掐着对方的脖子,地狱似的喘息声从海报中传出来,地上还有咔啦咔啦的声音……我知道有东西在滚动,而且它正朝我逼近。
附近放mtv的电视开始发出吱吱的声响,电视屏幕的白光显得特别刺眼,照着地下街的墙面,我并没有看到电视上出现了什么样的画面,只听到死灵的凄惨叫声回荡在我的耳边。
那股叫声,就好像人的肢体突然被扯裂般哭号,惨白光线照耀的墙面上也沾上了一片红,脓血如同泼墨画般地滴下。
“四号、三号、二号……”
往捷运车站的方向没有出口,我拼命地在各个出口间逃窜,寻找着离开这座地底死城的路,还穿过几个白白的人影,每靠近一次那些人影,全身就好像坠入冰水般的寒冷,寒冷与电击似的酸麻感透遍全身。
在靠近二号出口的地方,我终于看见了姐姐。
她一个人在那里选购着衣物。
服饰店的架子上,每件都是苍白的寿衣,几件t恤上则绘制着骇人的尸体,车祸现场般的碎尸,以及自杀曝尸荒郊的残骸,我扭过头去不看那些衣服,用力抓起姐姐的手,将她拖离服饰店。
“珊,你看这件衣服好看吗?”
“快走!”
姐姐被我硬拉离开了服饰店,手上的寿衣坠落地面。
就在触到姐姐的手的时候,我的双腿突然软了下来,有个力量拉住了我的手,向我体内渗入冰冷的寒气,使得我几乎没力气走路。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那股力量的来源。
它来自姐姐的手表。
手表上出现一张男人的脸,男人的脸并没有多扭曲或恐怖,与鬼脸也完全不同,是无比的忧伤和痛苦,似乎人间的苦痛全部集合在那张脸上。
“滚开!”
我用力地将手指刺进那张男人的脸,指尖对准表面插下,手表发出一声哀号,脸缩进了表面,那张脸应该是受了伤,我的食指上也沾到了绿色的不明液体。
姐姐迷蒙的意识开始有点清醒,她迷惑地望了望四周。
而周围的白影也渐渐靠过来,它们大概发现了我们不是他们的同伙。
“珊……你在做什么?”
顾不得姐姐说些什么,我拉着她拼命地逃,逃到地下街的尽头,后面一堆白白的影子追着我们,中间我又再度穿过几个白影,它们的阴气,使得我的体力几乎透支。
一号出口到了,依然没有任何出路可以离开。
“难道,就要在这里完了吗?”
一号出口下面是个广场,附近有厕所,隔一段距离才是店家,广场的前方是作为舞台及活动之用,出口封闭的情况下,几乎无路可逃。
我想到了,还有厕所。
白天,厕所应该是最阴暗也最偏僻的角落,也许现在厕所会是个保护网。
虽然“那些东西”应该可以穿越墙壁,却也听说过很多把鬼魂关在门外的故事,门可能本身对它们而言就是种阻碍,不管是怎么样的门。
想着想着我便拉着姐姐逃进女厕里面,将门用力扣上。
“珊……你要不要……”
我又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此时的我,根本顾不得她说些什么,关起门后就开始从心底祈求神明,无论是什么样的神都好,太上老君、妈祖、耶稣、孔子、关公、天上圣母,谁来降临保护我都可以。
我看不到时间,也不敢看姐姐的表。
只能祈求神明们,保护我一下就好,这个晚上就好。
果然,门外开始传来敲门以及撞门声,声音越来越大,同时伴随着尖叫与哭声,我甚至听到有爪子抓门的声音,这扇薄薄的厕所门,暂时挡住了地下街的这群厉鬼,不过门剧烈地晃动着,很可能等下他们就会破门而入。
“珊,你要吃吗?”
姐姐又再度问我这个问题,我才发现,她从购物袋中拿出了包饼干,津津有味地吃着,那是在地下街的饼干店买的。
可是,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卖饼干?
姐姐的嘴里咬的,是只小小的人手,娇小的手掌像婴儿手掌似的雪白肥厚,连着一截短短的手腕,手掌有些是活的,还在抖动,有些则被烤得焦黑,手指呈现弯曲的形态,也有些少了一只手指——残缺的手掌。
“天呀!”
“咔嚓!”
姐姐咬下了她口中的小手,手指像是在挣扎,不一会儿即被姐姐咬断,脆弱的软骨断裂,发出清脆的声音,血液沾染在挣扎的手掌上,小手的无名指和食指抓着姐姐的嘴唇,顽固地抵抗着。
“这饼干很好吃噢,你要不要?”
姐姐问着我,她用力折断了那只要反抗的手掌,将手掌与手臂分离后,又开始拉断它一根根的手指,每拉一次,就发出一阵断裂的声音。
“丢掉!把那东西丢掉!”
姐姐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地下街买来的东西?
我刚才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姐姐是不清醒的,她的口中还含着刚折断的手指,袋子里头还有成包的小手,我将她手上的东西抢过来,用力往地上丢,想也不想地踩了个粉碎,那些小手掌顿时化为一摊血污,辨不清形状,只剩下几根手指在里头爬行。
“恶心!”
我看着姐姐的购物袋,不管姐姐的反应,将它整包给抢过来,往马桶里头倒,里头大多都是食物,有三至四个人头串成的球,烤得焦黑的内脏,混合着血管的饮料,还有不知哪里来的细针穿成的饰品,上面绘制着咒文。
“砰砰砰!”
外面的敲门声更激烈了,而姐姐竟将手伸向门把。
“干什么?不要开!”
“叫我不要开?外面的人在排队,”姐姐突然瞪着我看,她的表情无比严厉,“小珊,这样不可以,我们把厕所门锁起来,人家要上的怎么办?”
“外面都不是人啊!”
“你在说什么?带你来地下街玩,还这样!这里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平常哪有这种优待?”姐姐骂着我,她一边看着自己的手表,“五点这里就要收了,我得快点买些东西回家。”
我无法告诉姐姐目前的情况,我只知道,手表上又出现了那张男人的脸。
“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吗?我会怕你们吗?”
我对着那张鬼脸怒骂。
“贱鬼,你给我听好了!再骚扰我和我姐姐,我就让你永远不得超生!永远在地狱里头接受苦难,我和我姐姐做错了什么事情?为何要受到你们这些东西骚扰?”
其实,我也没办法做到让它永远不能超生。
姐姐又去试图转开门,手表上的鬼脸露出了阴阴的笑容。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自己什么也做不到的感觉。
“不要拉我!”
我拼命地拉住姐姐,能到这里,能看到这些恐怖的景象还清醒着,我已经很不容易了,已经做出我所能做的事情了。
难道这就是极限了吗?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情,好多好多。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金黄色的光芒,由门的另一端透了进来。
金色的光芒像是阳光似的温暖,千万道细丝般的金光,融解了我心里头的冰冷以及恐惧,姐姐手表上的鬼脸也瞬间消失,同时,地下街也在金光之中恢复了沉静和黑暗。
现在想想,金光亮起的瞬间,也许可以拆下姐姐手腕上的那只表,也许可以解脱与“那个世界”间的关联。
然而,我当时并没有这么做,或许注定是劫难的事物,怎样也逃不掉。
我和姐姐差点睡死在地下街,不知怎的,手机一直不通,到了五点还是无信号的状况,直到外面将近天亮的时候,手机才恢复了正常通信,顾不得身体上的疲累,我赶紧拨打电话给茹,要她们来接我和姐姐。
“你们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醒来……”
为了避免怕鬼的茹开车撞到,我忍住了不说那些地下街发生过的事情,找了个完全无关的借口。
实际上,地下街应该是古城的城墙,这座都市的古城位置就刚好和地下街重叠,绝非什么荒烟蔓草的坟场,怎样也不清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盖城墙死过工人,城上也从未有过激烈的战争。
更何况附近就是车水马龙的道路,人气应该远远压过阴气才对。
我一直睡到中午,还是被姐姐叫醒的,姐姐原本认为那只是梦境,但是当我告诉她,去问茹地下街的事情的时候,姐姐才开始有点相信我的话。
“我和你昨晚,都是从地下街被载回来的,即使怎么解释都跟茹讲不清,我是怕吓到她,所以才省略了那些部分。”
为了这件事,我差点跟姐姐吵了起来。
“你每天晚上都做差不多的梦,即使都是美梦,你不会觉得奇怪吗?就算你不相信我,这也可能是个预兆,我们去请神明看看,不然……”
“我在梦里并没有害怕的感觉,也许是你多想了。”
“那我问你,你怎么会躺在地下街?怎么会每晚做那样的梦?”
最后,姐姐还是说不过我,我们背着室友们,去找了一名法师。
法师姓庄,是家小神坛的主掌人,之所以找到他,是姐姐听收音机广播的关系,她以前无聊晚上会听些广播,这法师还在广播里头开了灵异的节目,专门讲因缘及轮回那些东西。
既然是姐姐信赖的法师,我也没有意见,就在星期日约了时间,去见法师。
一见到法师,我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并把姐姐的手表给他看。
有件事情,从那个晚上开始就很诡异,就是姐姐怎样都无法摘下那只手表,洗澡睡觉时也一样,手表就戴在姐姐的手上,长达三天。
姐姐摘不下手表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每次要摘下手表的时候,脑中都会有股强烈的意识,制止她的动作,也因为这件事情,让姐姐开始感到恐惧,那只手表正在企图控制她的想法,使她无法摆脱它。
“先来说说这只手表,这只手表上,有很强大的怨气,之前拥有这只表的人,由于银行逼债,已经上吊自杀,死前还诅咒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法师摇了摇头,我想到在表上看到的,那张男人的鬼脸。
“很遗憾,这是个被恶灵缠上的表,我能做的,只是替你摘下它,剩下的就要看看劫数何时过去,许多事情乃属因果天律,本人亦难以置喙。”
姐姐和我都点了点头,然后,法师看看我。
“此事若我无法排解,你将会遇到贵人,地下街的事情,若非天兵护法搭救,就是贵人相助,或许因果不只如此,他将会厘清真正的因缘,以求解脱。”
语毕,法师将手掌放在表面上,念了几句请神咒。
“恭请南山圣人、北斗星君、天岳圣神,天君钦奉,众圣仙佛,恳请降临。”
神咒之后,紧接着是串长长的经文,法师念完后,合起双掌默祷。
就在他开始默祷的同时,姐姐手上的手表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并没有任何人解开它,而是它自己掉下来的,手表的时刻也停住了。
我听到空气中有阵长长的叹息,是男人的声音。
“暂时没事了。”法师拾起手表,将它放在手中,“此邪灵附身之物暂时寄放在我这里,我看看能否使其度化转世,不再来干扰他人。”
“那就谢谢庄清云师父了。”
我和姐姐离开了神坛,原本以为之后就没事了。
更可怕的事情却还在等着我们,这只手表所带来的劫难,并未能完全化解。
过了几天,姐姐的情况已经恢复了不少,晚上她还是睡得十分安稳,跟前几天比起来差不多。
反而是我的问题比较多,经常从噩梦中醒来的情况还是没有改变,想到那天晚上在地下街见到的景象,任谁也很难睡得安适。
“我说过,我在梦里面看过的景象不让我觉得恐怖,只是那只手表让我觉得怪怪的而已。”
我不止一次询问过姐姐这件事,姐姐的表情,似乎已经相信了对方是“那个”,但她始终不认为它是恶灵,反而觉得我想多了。
“你和那位老师一样,担心太多了,地下街的事情也曾发生过,不可能像你看到的那样。”
姐姐基本上相信“他”是善意的,当时我因此觉得我很受挫,后来想想,那个时候的姐姐,也许是被他的虚像所迷惑了。
后来,姐姐又得到了另一只手表。
那只被姐姐当作宝物的手表,是社团的同学送给她的,手表的外观很普通,与之前的金表完全不同,也不是什么被视为至宝的名牌货。
“那位新人长得很帅,也很听学姐的话。”
“学姐?你们不是同学吗?”
“可是,说是学姐也没错吧。”
姐姐在我面前,晃着那只毫不起眼的手表。
好个“说是学姐也没错”,这位新人很会讨人欢心,据说他还是姐姐的初中同学。
“照他初中毕业时的那种蠢样,怎样也想不到他现在会变得这么帅。”
姐姐那种花痴的模样,连我这个做妹妹的都感到丢脸了。
更让人感到丢脸的是,居然连那两个家伙,我们可爱的邻居,也想插上一脚。
“帅哥噢,介绍一下吧!”
“听说是初中同学呢,是不是你早就包下来了?”
“你们够了噢,我姐花痴就算了,你们也跟她一样呆噢。”
“不是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没听过?”茹搂着我姐姐的肩膀,“虽然你已经是人家的内定人选了,好歹带回来让我们评鉴一下呗。”
“好啦好啦,也要等人家承认我才行啊。”
姐姐在那段时间里,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姐姐的事情发生过后,我常常去法师那里,除了知道修持的方法之外,也想知道手表的事情到底解决了没有,我知道,那件事若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我的心里头也无法完全平静。
“这手表上的怨灵,结下的因缘很复杂,我想只能请上师处理。”
想到地下街蜂拥而上的大批怨灵,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就在姐姐收到手表之后没多久,我就在法师的神坛那里,碰到了这位“上师”。
上师的长相让我觉得颇为意外,并不是一位年高德劭的老者,而是位黑色长发的女生,甚至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她穿着中学生的制服,就跪在祭坛的前面祷告。她是圣德上师。
“你一定感到很惊讶,因为与佛有着特殊的缘分,我才得以坐在这里。”
女孩结束了祈祷,开口对我说了这些话。
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闪亮,瞳孔竟不是黑色的,而呈现一种特殊的银白色,嘴唇鲜红,有着娇小的鼻子,样子像个鬼娃娃。
“我不妨单刀直入地说,这次的事情,有个地方你要配合。”
“哪件事情?”
“再过几天,夜世界的大门会再开启一次,那个邪灵只是暂时沉寂下来而已,它并不会善罢甘休,需要你去。”
“没办法把他消灭吗?”
“无法消灭,只能度化。”
女孩的语气沉重,她的那对银色瞳孔看着我。
上师的眼光,虽然特殊,却给人平和的感觉。
“由于你的命格特殊,正如清云所言,你的命中无灾难,若加以修持,可度过劫难,相对的,他也看上了这点,要取得你姐姐的灵魂,必须要先消灭你。”
“消灭……”
“那次的事件之后,你每天都有来到这里,清云就为你做了许多加持以及保护,加上你的本命,以及那个灵的凭依扣在我身边,无法发挥全力,才能使你免过劫祸,现在你不只要保护姐姐,更要保护你自己。”
我想到晚上不断骚扰我的噩梦,这些噩梦都重复着地下街的景象,梦中的景象有时候也会改变,偶尔我感觉有只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脖子,那只手漆黑而带着利爪,几乎要使我窒息,扯裂我的咽喉。
我也曾经醒来的时候,发现腰间以及胸口有不明的瘀伤,却想不出在哪里跌的,这些我都跟法师说过,他都只要我清心祝祷,默念佛号。
没想到,在我的身边,也许已经进行过无数场激战。
“佩珊小姐,戴着这枚白玉。”
上师交给我一枚白色的玉佩,玉佩发着透明晶莹的光。
“再过不久,你受到邀约的时候,请记住我的话,使用这枚白玉。”
那天从神坛回来,手中握着那枚白玉的我,晚上又做了个梦。
梦中,我照样被鬼怪掐着脖子,有双男人的手紧紧地扣着我的脖子,越扣越紧,我的双腿也无法移动,手也像是软掉没力气似的,房间的窗外有无数凶恶的鬼脸在看着我,脸剩下一半的、没有头的、胸部裂开看得到内脏的……那些让人作呕的景象,我看了无数次,这种真实而疼痛的感觉扣在我的咽喉间,压迫我的**,我觉得整个身体像是要被撕裂般,动也动不了。
突然间,温暖的光开始包围着我。
那是白玉发出的柔和光芒,在这道光中,我看到了抓着我的那只手的主人。
“啊啊啊啊!”
我大叫起来,扣住我咽喉的手一下子松了开来,白光像牛奶似的流泻而出,照亮了整个卧室。
同时我也醒了过来,身上一片冷汗。
月光中,时钟指着凌晨三点。
对了,我才想起一件事,今晚姐姐说她不在,说去住朋友家了。
朋友,该不会是……一股可怕的念头涌上我的心头,我赶紧打开灯,开始在房间的床底下找东西,记得我在搬家的时候,有把这个也带过来,我并没有把它放在老家,没想到它会派上用场。
那是姐姐初中时代的毕业纪念册。
在床底下翻了好久,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姐姐的电话号码。
“呼……呼……”
电话里,竟然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要……死……了。”
姐姐痛苦的、宛如喘息般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了过来。
“怎么了?姐!”
“……天花板上……”
就在我紧张的时候,手往床边一碰,那本毕业纪念册居然滑了出来,电话也在那时切断,我赶紧回拨电话给姐姐。
“刚刚你有没有打电话来?”
姐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和之前电话中的气如游丝竟完全不同。
“没有啊。”
“你说天花板上有什么?”
“我没打电话来,我还在朋友这里,晚点会回来。”
“你没有跟男人去过夜吧?”
“没有啦,你怎么比老妈还操心啊。”
姐姐的语气中带着点戏弄的味道。
我知道,我难以告诉姐姐梦中的景象,而且跟她说她搞不好还会骂我,至于刚才的电话,更难以跟她说出口了。
问题完全出在我的身上,姐姐人好好的,根本不可能打那样的电话给我。
可是,那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寒意压迫着我,我赶紧握着上师给的那枚白玉,白玉发出的柔和光芒以及微温,让我混乱的情绪稍稍地安定了下来。
“我只是想要证明,证明我所看到的事物。”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次佛号,同时让自己的意志更加坚定。
翻开姐姐的初中毕业纪念册,我努力地找到她的班级,前前后后地翻了毕业纪念册的内容,就是找不到那个叫作张羽扬的男生。
我也从不记得,姐姐班上有这个人。
难不成,梦中的景象是真的?
梦中紧紧掐着我的脖子的那双手,在白玉的光芒照耀之下,现出了它真正的面目,它就是那个不存在的初中同学,姐姐现在喜欢着的男生,也是那个送她手表的男生。
“不可能,这只是我的噩梦而已!”
他和之前缠着姐姐的恶灵有关系,或者是说他可能是恶灵本身,无论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其他人为何都能看到他的存在?为何他能在光天化日下前往学校?
也许是已经转走的同学,所以毕业纪念册上没有他的照片,对,一定是这样的,我翻到毕业纪念册后面的照片,寻找着合照,想证明我的想法。
后来我在照片页上,看到全班在校舍前面的合照,在我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上的同学时,后面校舍的玻璃窗上,有个影子在我眼前慢慢晕开。
影子是个鲜红色的鬼脸,就像是活生生地在照片上一般瞪着我看,那张鬼脸有种深刻的绝望和痛苦的感觉,唇边却是夸张而扭曲的笑,我的耳边好像也传来了阴沉的笑声。
“找到了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同时,我的身边冒出一只青色的手,指着那张鬼脸。
“我在……这里。”
“呀!”
我疯狂地合上毕业纪念册,手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天花板上突然滴下黏黏的液体,透明的液体像水滴般由我头顶上滑落,我抬头望着天花板,绝望的鬼脸正在往天花板中慢慢消失,唇边滴着浓浓的唾液。
“滚开!快滚!”
我用力地将白玉丢向空中,虽然没打到鬼脸,它却因此没入了天花板中。
“上师救我!救救我和姐姐!”
那晚我哭了好久,在疲累中睡去,地下街的事情还没让我精神崩溃,但是这件事真的吓到了我,即使后来事情已经结束,我仍然不敢在午夜抬头望着天花板。
因为我始终不知道,那张脸还会不会在那里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