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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八十六节 马蹄铁

    脑中回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只能沉沉一叹,望着刘进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刘进的性格宽厚多仁,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张越已经确信了,这位帝国长孙的性子是真宽厚。

    在新丰这么多天,张越就没有见过他跟下人发过火,使过脾气。

    摊上这样一位领导,确实是他的幸运。

    只是,也可能是不幸。

    就如现在,张越就必须想办法给他擦屁股,把这个事情给办妥了。

    而且,得办的漂漂亮亮。

    在心里摇了摇头,张越感慨道:“这算是有得必有失吧……”

    摊上这么一位仁厚之主,在享受对方的庇护和信任的同时,自然也要承受他偶尔的小性子和文青脾气。

    况且,路博德的事情,其实张越自己本身是想插手的。

    “我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张越在心里琢磨着。

    这个事情自然是极为棘手的。

    因为,即使只是陇右李氏,也极为难缠!

    这个家族的影响力和势力之大,根本无法想象。

    特别是,李禹的妹妹还是太子据的宠妃!

    而李禹兄妹和霍去病有杀父之仇他们的父亲李敢正是死于霍去病箭下!

    仅仅是这个理由就已经足以李氏兄妹敌视作为霍去病旧部的路博德了。

    更何况,路博德和李陵之败有着直接的关系。

    李家人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而陇右李氏,从来都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家族。

    甚至可以这么说,陇右李氏一直就是以心胸狭隘,瑕疵必报,闻名于世。

    当年,李广还在世之时就是如此!

    李敢更是完全继承了乃父的性格,连大将军卫青也敢打!

    如今,他们占了理,把持着大义,想要他们收手?怎么可能!

    当初李广可是连已经束手就擒,跪地投降的俘虏,也能全部咔嚓了,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当军功。

    而要解决此事,就不得不去李氏刚正面,甚至不得不去和以李氏为首的旧贵族们交手!

    “看来再过几日回长安,就要和李禹等过招了……”张越在心里想着。

    本月己丑(十三),正是霍光续弦的宴会。

    张越已经受邀届时前去赴宴,说不定能在宴会上和那位李禹碰面。

    “或许在那之前我可以去找张安世打听一下情况……”张越在心里思索着。

    张安世知道和接触的东西,一定比他多,很多根本不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事情,这位尚书令都是心如明镜。

    唯一的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说!

    不过,若是李禹的事情的话,张安世说不定会非常乐意。

    因为,张越听说,李禹和张安世曾有过冲突。

    具体是什么事情起的冲突,张越不太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尚书令很不齿李禹的为人。

    ………………………………………………

    直到李广利等人告辞,张越脑子依然在沉思之中,只是依着本能和惯性,将李广利等人送出新丰城。

    “侍中官!”李广利骑在马上,忽然对张越笑着做出邀请:“本月月末,在长安戚里寒舍,有一场酒宴,未知侍中官届时可否大驾光临?”

    张越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拜道:“君候厚爱,下官岂敢不从?”

    “善!”李广利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就准备离开。

    “君候!”张越的眼睛忽然瞥到了李广利的那匹马,他眼皮子一跳,忽然追上前去叫住对方。

    李广利有些愕然,但还是拱手问道:“侍中官可有事?”

    张越却是走上前去,死死的盯着他的那匹战马,宛如看到了一个绝世美人。

    李广利见状得意的哈哈大笑。

    他自是爱马之人。

    甚至在他心里面,一匹好马赛过无数绝世美人。

    因为,在战场上好马能让你快人一步,甚至可以让你活下来。

    美人则不能。

    而他现在所骑的这匹马,是他诸多坐骑中最让他喜欢和得意的一匹。

    它甚至有一个名字,唤作‘踏风’。

    乃是天马苑里的大宛马与乌孙马的混血,速度、耐力都很高,尤为关键的是很通人性。

    自得到此马,李广利就宝爱无比,视为家人一般。

    他微微笑道:“侍中若是看上了本候的这匹‘踏风’,却请恕本候不能割爱了!”

    若这个侍中官看上的只是他的姬妾、宝物,他自会毫不客气的送给对方。

    一个女人、死物就能换一个新贵的善意,这买卖划算!

    但马却不行!

    马是武人的身体,是武将的依凭。

    更别提,此马还是他的家人!

    张越闻言,笑着拜道:“君候误会了,下官岂敢觊觎君候爱马……”

    他蹲下身子,眼睛死死的盯着这匹战马的四蹄。

    李广利却是一楞,这马蹄有什么好看的。

    张越对李广利微微恭身,指着马蹄问道:“君候可否让下官摸一下?”

    李广利依旧不明所以,不知道张越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点头道:“侍中请便……”

    马蹄又不是自己女人的敏感处,这个张侍中想摸就摸呗,又不会掉块肉!

    张越却是难耐激动的伸手在马蹄上摸了一下,触感冰冷,毋庸置疑,这是最原始的马蹄铁!

    虽然样式粗糙,钉掌的部位也很不科学。

    但,用铁来保护战马脆弱的四蹄这一技术已经出现了!

    “此何物?”张越对李广利问道。

    “此乃掌蹄……”李广利也不以为意,答道:“乃是居延马匠自革改进而来……“

    “革?”张越微微沉思,就知道是何物了。

    这是一种古老的皮革制品,在战国时期非常普遍,战国的秦**官的标配就是一双蒙皮革。

    这种革,其实已经是一种皮靴了。

    等到秦末,革制品甚至开始被用牲畜的四蹄。

    不过,因为皮革制品实在经不起马蹄或者牛蹄践踏,一般人根本负担不起,所以没有得到推广。

    却是没有想到,这却给了工匠们灵感,于是在此时就开始出现了人类最初的马蹄铁。

    张越微微闭眼,在脑海里检索了一下,发现自己回溯的资料里,确有相关记载。

    譬如西汉中期的盐铁论里就有:烦尾掌蹄的记录。

    比较有意思的是,西方的马蹄铁,最初也是从革制马靴发展而来。

    看着眼前的这个古怪,但新奇的所谓掌蹄,张越目光灼灼。

    既然已经有人开始将马蹄铁(虽然看上去是最初级的马蹄铁,设计和钉掌技术都很不成熟的马蹄铁)装备到战马身上,那换而言之,如今已经可以生产出可堪一用,质量不错的铁器了。

    马蹄铁看似只是一个微小之物,但以小窥大,能窥见当世冶铁技术的程度。

    “君候,掌蹄所费几何?”为了保险起见,张越还是问道。

    李广利闻言笑道:“侍中官何必问本将这种问题?”

    他扬了扬马鞭,道:“侍中官该去问少府卿!”

    “本将只管打仗,其他诸事,自有有司掌责……”

    他不敢也不能去管军事之外的事情。

    张越听着,拜道:“多谢君候指教!”

    马蹄铁!

    他完全可以在现在汉家的这个掌蹄的基础上,将后世成熟的马蹄铁方案拿出来,进行改进。

    然后,汉家就能如虎添翼,汉军骑兵就将获得莫大加成!

    更重要的是此物还将大大减轻百姓负担!

    事实上,现在汉军出塞,除了粮草补给以及军费开支外,最大的支出来自于战马。

    历次出塞,都会损失大量战马!

    而偏偏现在的太仆卿公孙敬声,除了捞钱,一无是处。

    汉家马政早就混乱不堪。

    若能大量装备马蹄铁,则战马的损失将大大下降。

    ……………………………………

    李广利前脚刚走,翌日,少府考工室就派来一个官吏来到新丰,和张越商谈在新丰开新工坊的事情现在,整个关中都已经知道了,张越把新丰公田抵押给了大商贾袁广国拿到了一笔三千万钱的巨资,又卖了一堆债券给袁广国等大贾,筹到了八千万!

    这下子,少府怎么还坐得住?

    马上就跟闻到血腥味的苍鹰一样,飞了过来。

    一万万两千万的巨资,足够少府在新丰开一个千人的大作坊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官僚机构嫌自己管辖的事务太多,官员太多,编制太多。

    对于官僚来说,越多的事务,就是越大的权柄,而编制越多,则好处越多。

    于是这位派来新丰联络的官吏的级别也就很高了。

    正是考工令的六丞之一,专门负责管理工坊事务的考工丞成源。

    对于成源的到来,张越自然也很开心。

    当下就带着成源在新丰城里转了一圈,将新工坊的地址定了下来。

    对于张越如此急切的盼望,成源很开心。

    当下就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尽快将工匠的调遣和手续办完,而且保证一定派考工室最好的工匠来支援‘长孙建设新丰’。

    将这些事情搞定,张越就将成源请到新丰官衙,摆下酒宴款待对方。

    作为一个前公务员,张越自然早就熟练的掌握了酒桌文化和酒桌政治。

    几杯酒下肚,便与成源无话不说,就差斩鸡头结拜兄弟了。

    “成兄……”张越轻轻为其满上一樽,然后笑着道:“昨日海西候来我新丰,小弟送别之际,见海西候坐骑,钉有所谓的‘掌蹄’……”

    “嗯!”已经喝的半醉的成源,松了松衣襟,笑着道:“张侍中想要问什么?”

    “敢问兄长,那掌蹄少府造价几何?”张越笑着问道:“掌蹄所用之铁,又有何讲究?”

    “侍中这却是问对人了!”成源红着脸,吃了一口牛肉,笑着道:“下官正好曾负责督办掌蹄之事……”

    “这掌蹄啊乃是居延兽医张万年等人,在给病马治疗之时,突发奇想想出来的点子,后来与居延的铁官商议,就开始试制了几套,用于战马上,果然有奇效!”

    “后来,此事就被上报给廷尉卿,廷尉卿命下官和东园大匠令郭可督办此事……”

    “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制出了可堪战马长久使用的掌蹄……”

    “只是价格有些贵……”

    “盖因为这掌蹄所用之铁,非得精铁不可!寻常的粗铁、恶铁,根本不顶用!”

    “所以一马所用掌蹄,需费钱千余……”

    “少府可没有这么多钱,更没有这么多精铁……于是这掌蹄就只能给诸校尉以上将佐或者先锋官们配备了……”

    “就如马凯一般……”

    张越听着,目光灼灼,心里面也有了主意。

    悄悄的再为成源满上一杯,张越举杯道:“小弟与兄长一见如故,敬兄长!”

    成源受宠若惊,连忙举杯起身:“岂敢,岂敢……”

    心里面美滋滋的,舒服极了。

    毕竟,这位叫自己兄长的可是大汉唯三的侍中官,更是传说中的‘张蚩尤’。

    未来注定的大人物!

    能攀附上这样的大人物,成源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无比!

    在酒精刺激下,成源当即就拍着胸膛,放出豪言:“侍中唤下官一声兄长,下官无以为报,今后侍中若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越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作为前公务员,张越很清楚,在事实上,类似成源这样的直接主管一个重要资源部门的中高层官员的能力,甚至比他们的上司还要大!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下张越就拉着成源的手,笑着道:“兄长,小弟现在就有一事,望兄长帮忙……”

    “侍中尽管吩咐!”差不多喝高了的成源,摇头晃脑的说道。

    “兄长能不能在这次调遣工匠时,尽量调那些曾经制造过掌蹄的匠人……”张越笑着道:“此外,还望兄长,多遣几位木匠来新丰……”

    成源一听,这事情简单啊,立刻答应:“此事不难,下官回去后,定在各工坊挑选最好的工匠,送来新丰!”

    “此外……”他悄咪咪的压低声音,对张越道:“考工室里有一批‘报废’的铁料,数量不多,也就几万斤,回头下官就让人送来新丰……”

    张越听着不动声色的为其再倒满一杯酒。

    这就是小官的厉害之处!

    上面的人敢做的事情,他们也能做,上面的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们敢做。

第两百八十七节 运动与珠算

    清晨,朝阳初升,新丰城外的山谷里,就热闹、喧哗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一片开阔的场地内,戴着竹制头套,穿着用布条缝制起来的各种护膝、护肩的年轻人们在这柔软的空地上奔跑着、冲撞着。

    常远牢牢的抓着怀中的那个椭圆形的球状物,一路横冲直撞,跑到一片被人用着白色的石灰标识出来的区域,然后高高举起手里的物体,大声咆哮起来:“万胜!万胜!”

    他的同伴们一拥而上,紧紧的环绕着他,欢呼起来。

    而另一边,十余个戴着头套的男子,则长吁短叹的坐在地上,似乎被耗尽了体力。

    常远解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头套,抓着手里的那个椭圆形的球体,带着自己的队友们,沿着整个山谷,犹如一个胜利凯旋的大将,欢呼着游行。

    “好样的!常兄,你这冲球简直神了!”

    “厉害!诸君威武!”

    “常兄真丈夫也!”

    而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对他们的行为予以了热烈的回应。

    陈万年坐在山坡上,远眺着这个欢快的场面,感慨着:“张侍中发明的这个所谓的‘橄榄球’恐怕要风靡关中喽!”

    眼前的这个新式运动,是随着军训的进行一起出现的。

    最初是用来惩罚那些军训不认真、没有达标的人,将这些组成两队,进行所谓的橄榄球运动。

    为此,那位侍中官甚至拿出了整套规则书。

    规定了每队十一人,分为‘进攻组’‘防守组’的两个对立面。

    规则也很简单,那就是进攻方需要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个椭圆形的用猪、牛的膀胱晒干后充气缝制起来的球,送到场地的另一端,大约一百步外的石灰区,而防守组则需要千方百计,用尽手段组织进攻方的推进。

    这项运动一推出,立刻就引爆了整个军训营。

    连辉渠人也被深深吸引,成为了这项运动的拥泵。

    没办法!

    比起文绉绉的蹴鞠,这种肌肉和智慧的碰撞,这种比拼意志与力量的运动,显然更合汉人的胃口。

    更别提,这种运动比起当下流行的蹴鞠,在观赏性上来说,更强、更刺激!

    与之相比,恐怕就是皇室和列侯们往常最喜欢的斗兽运动,恐怕也要相形见绌。

    毋庸置疑的,恐怕日后,长安和天下贵族们,都会爱死了这项名曰‘橄榄球’的运动。

    甚至可能会流传到军队里,进入大漠南北。

    要知道,汉军内部过去一直有着蹴鞠爱好。

    甚至某些大将,还会用蹴鞠运动来练兵。

    而这橄榄球一出,说不定日后汉军内部盛行的蹴鞠,就会被这个橄榄球所取代。

    因为……

    哪怕是陈万年这样不爱运动的文官,现在也发现,自己似乎迷上欣赏橄榄球比赛。

    以至于,肯让他们打完这场比赛。

    如今,比赛结束,看了看时间,陈万年将一个哨子放进嘴里,用力的吹起来。

    “哔!哔!哔!”

    这意味着,早晨的休息时间结束。

    今天的训练即将开始。

    听到哨声,原本还在打闹、嬉戏的人群立刻条件反射般的进入各自的穹庐内,开始整理衣物。

    而一身是汗的运动员们则飞快的脱下身上的各种护膝、护肩,然后跳进山谷旁的河流里,飞快的将身体清洗一遍。

    接着再回到穹庐,穿好衣服。

    大约一刻钟后,在陈万年面前的是两百三十七名,列着整队,站的笔直的年轻人。

    陈万年扫了一眼,踱了几步,模仿着张侍中的神态,拱手拜道道:“诸君早安,今日,侍中领新丰令张公有事,依旧由某带领诸君完成训练!”

    “陈县丞早安!”两百三十七人齐齐恭身,拱手敬拜,宛如一体。

    在现在,实际军训的设定目标差不多已经达成了。

    十来天的训练,让准官吏们,基本上熟悉了什么叫纪律和集体,更明白了何为服从命令。

    而这十余日的相处,也让这些年轻人基本上都熟悉了各自。

    特别是橄榄球运动的兴起,进一步祢和拉进了各自之间的关系。

    也让许多人认识了朋友,结下了深厚感情。

    在事实上来说,接下来的时间,其实就是磨合和培训了。

    这一点,张越在离开前,就已经原原本本的交代给陈万年了。

    陈万年微微拍了拍手,就有几个官吏,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过来。

    他命人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全是算盘!

    在新丰为吏,岂能不会珠算?

    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而众人看到这些算盘,纷纷两眼露出精芒,心脏立刻不争气的跳动起来。

    算盘和珠算,如今的关中地主士绅贵族们自然都有耳闻,自从此物被发明后,立刻就成为了普及速度最快的工具!

    比当年西南夷的奴涌入关中的普及速度还要快!

    尤其是在大司农和各个大商贾系统里,此物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淘汰掉了旧有的算筹。

    而懂珠算者,更是立刻变得炙手可热。

    而这算盘与珠算口诀的发明人与创造者,正是新丰令、侍中官张子重。

    虽然目前,珠算口诀和算盘的图样,都是公开的,任何人只要去一趟甲亭,都能得到。

    但此番新丰公考之中,还是不知道多少人都被家里人叮嘱过:若有机会,向张侍中求教珠算之法,得授秘诀,吾家三世无忧也!

    在世人看来,张越肯定藏有一些秘不示人的秘诀。

    习得此法,家族世代富贵可期!

    这在当世,也是常识。

    孔子门徒三千,但却只有七十二人能得真传。

    董子一生授业无数,但却不过十余人被其认可,可以自称‘董仲舒门徒某某’。

    连先贤鸿儒,都是如此。

    这张子重也自然如此。

    因而这些算盘一出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离不开了。

    “这就要开始传授吾等如此高深的技能了吗?”许多人舔了舔舌头,大感这次新丰是来对了。

    哪怕只是在新丰学到最基本的珠算诀窍,那也是逼格满满。

    往后出门或者做官,都可以告诉别人:当年,吾曾于张公门下学珠算。

    就像当初那些曾在董子门下听讲的儒生一般,哪怕不能被认可,也是一张名片,一块不错的敲门砖。

    最起码在很多时候,竞争力要比其他人强出一截!

    “诸君,今日,吾与君等学习和使用这算盘……”陈万年一脸严肃的道:“依张县尊之命,今后新丰大小官吏,人人皆需善用算盘,人人出门,皆需身带一个算盘!”

    “珠算不精,甚至可能影响升迁!”

    “望诸君务必用心!”

    “诺!”所有人都是大声应诺,恭身而拜:“请陈县丞不吝教诲!”

    汉人喜欢学习技能,并且热衷于学习技能。

    纵然在民间,会打铁和木工的农民,也比一般的小地主富裕。

    他家的孩子甚至不用发愁媳妇的问题,刚一及冠就会被媒婆踏破门槛。

    而这珠算属于算术,在现在是精英垄断的领域。

    哪怕只是学会点皮毛,对于这些多数是寒门出身的年轻人,也是受用无穷!

    陈万年却是苦笑一声,道:“这珠算之法,吾也只是初涉其中,其与诸君共勉吧……”

    他接触和学习珠算,也就一个月不到,说实在话也就刚刚会一些基础操作,背熟了加减乘除的口诀。

    但更复杂的运用,还没有掌握。

    “不过诸君也勿忧……”陈万年抬头说道:“明日张县尊将亲自来此,教授珠算之法……”

    轰!

    所有人的精神,都被这个消息为之一振。

    能得张侍中亲自授业!

    哪怕只有一天,往后走出门,也可以自称‘张公门下走牛马’,给自己贴上一个‘张系嫡系’的标签。

    片刻后,小小的山谷就响起了郎朗的口诀背诵声和算盘的拨动声。

第两百八十八节 工商署

    成源走后,张越就将自己关在县衙的后院的卧室里,整天拿着笔在布帛上写写画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而县衙的事务,他全部交给了胡建和桑钧去处理。

    老实说,现在的新丰县,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

    如今是七月,秋收前最后的一个月,一年中官府事务最少的月份。

    因为,在这个时节,官府不会去给百姓分派任何任务,百姓也不会来官府找任何事情。

    所有的人,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田野,集中于即将开始的收获。

    也就赵过那边比较忙碌,一天到晚,都带着农稷官,在各乡亭出没,指导百姓,做好秋收前最后的工作。

    宅在卧室一天后,张越终于推开了门。

    他满意无比的将手里的布帛收起来,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他总算将后世的曲辕犁和耧车的三维图给画了出来。

    其实,这两种器械的图纸都不算复杂,但奈何张越的画技堪忧,他也从未学过作图。

    连空间也帮不上,只能是一点一滴的照着脑子里的图样临摹。

    烧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费了无数力气,总算幸不辱命,将这两个大杀器复原了。

    “接下来,就要看少府的工匠能不能制造出犁铧了……”张越在心里想着,曲辕犁张越在后世见过实物,那是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带着他耕地时的记忆了,记忆里曲辕犁的犁铧是钢制的。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着所谓的百炼钢和灌钢技术。

    但这种纯手工和靠个人技术生产的钢,产量少、价格昂贵,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负担的。

    而汉室现在的冶铁业虽然发达,年产生铁起码几十万斤(早在四十年前,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的生铁产量就达到了年产二十万斤以上的水平,同时期的南阳孔仅家族也拥有差不多的产量,现在的汉少府的产铁量怎么着也比四十年前的私人冶铁作坊要强!)

    而汉代冶铁,用的是木炭冶炼,所以生铁质量还不错。

    虽然中国的铁矿本身含硫量较高,但,拿来做民用的犁铧,还是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少府的工匠是否能够制造出合用的犁铧,且能降低其成本。

    在张越的设想中,曲辕犁的造价已经控制在四千钱以下。

    最好不超过三千钱!

    因为高了的话,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消费不起。

    就像历史上,赵过推广的二牛抬杠技术,在事实上反而促进了门阀政治和大宗族的形成!

    因为,普通的自耕农五口之家,根本养不起两头牛,就连小地主也养不起。

    于是,哪怕地主豪强们不使手段,他们的财富的积累速度,也迅速的超越了他的乡邻们。

    而这直接导致了西汉中后期,社会阶级的两极分化和阶级固化。

    一方越来越富,一方越来越穷。

    终于,阶级彻底固化,寒门再不能出贵子。

    好在,这里是中国。

    是有着战国诸子百家思想照耀和熏陶的中国。

    历史上,王莽甚至搞出了均田限奴的改革,改革虽然最终失败,但在一开始,还没有伤害到地主贵族们的利益时,叫好的人有不少。

    就像前段时间,公羊学派不就搞出了‘废奴’思潮。

    还影响了许多贵族地主,纷纷释放奴婢。

    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而在同时期的西方欧陆,张越记得,著名的格拉古兄弟的改革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人砍成了零件。

    这还是罗马。

    若放在中世纪,这格拉古兄弟怕不是要上火刑柱了!

    但在中国,只是嘴上喊喊什么‘均田地、废奴婢’,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在野的贤达。

    哪怕付诸实际,只要不引起众怒,让地主豪强们感到切肤之痛,大约也没有什么问题,说不定还能被视为当世圣贤。

    就像当年董仲舒活着的时候,除了宣扬‘天人感应’,喊得最凶的就是‘限民名田’,进而有了那句著名的话‘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野’,于是儒家从此患上了‘井田迷恋症’。

    从王莽开始,直至南宋,不知道多少大儒名臣,都打过井田的主义。

    对于儒生们来说,无论他是哪个派系的,井田制始终是他们的最大公约数。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有人觉得要救世必须马上上马井田制,也有人觉得要循序渐进,慢慢来,还有人只是纯粹喊喊。

    在古代中国(蒙元、满清之外),均田地这种事情,一直就是文人士大夫们的g点。

    若有名士没有谈过这个话题,那他大约也就成不了名士。

    甚至,若有人不支持均田地,那么,他就会被人认为没有良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没看到天下百姓被那些贪官污吏和豪强盘剥的那么惨?

    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疼吗?

    但张越一点也不想碰限田……更别提均田了!

    因为,他知道,就算真的能均田地,也没有卵用!

    讲道理的话,在秦代法家治下,严格控制个人土地限额,二十一级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之下,没有人可以例外。

    然而,社会问题解决了吗?

    农民吃饱肚子了吗?

    并没有!

    事实上,限田或者均田,只能治标。

    生产力提不上去,就算强制分配每户一百亩土地,也一样没辙。

    两三代之后,被压制的矛盾,照样会爆发。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提高生产力。

    若一亩地能产粮十石,那么不需要限田均田,现在汉室的社会矛盾也能一下子解决大部分。

    天下马上就能跑步进入三代之治。

    哪怕只是将亩产提高一倍到四石,中产阶级和自耕农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作为一个地方官,以及一个未来可以影响国家政策的官僚。

    张越知道,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便是调和矛盾。

    不能跟法家那样杀杀杀,人杀光了,问题也依旧存在。

    也不能和谷梁学派一样,把脑袋缩起来,向大宗族大地主举手投降,与之同流合污。

    而这曲辕犁和耧车,就承载着这样的期望。

    提前千年出生的曲辕犁和提前数年出现的耧车(还是经过无数年无数人改进的最终版本),足以大大提高生产力。

    再加上空间优化的种子,张越觉得,应该可以为自己设定一个小目标明年新丰公田和推广田的小麦平均亩产要达到五石!

    这样的目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正想着这些事情,就看到桑钧走了过来,禀报道:“侍中,前些时日侍中命下官回京与吾父商议之事,如今已经有了结果……”

    张越一听,大喜过望!

    前些天张越让桑钧回去跟桑弘羊商议在新丰将那盐官、铁官和市集官吏还有其他工商事务,都统合到一切,设立一个新的机构。

    这个机构的设置,张越采用了后世工商局和发改委以及公安的设置。

    它依然受大司农领导,但直属新丰管辖。

    其官吏任免和使用,也由新丰决定,但是收益则五五开。

    一半留给新丰,一半上缴大司农内库。

    张越觉得,桑弘羊是不可能拒绝的。

    就听着桑钧道:“家父回信说:侍中所提议之事,甚善,只是……擅设官衙,恐怕陛下那边……”

    张越听着挠了挠头,道:“天子那边本官去请愿就好了……只要大司农不反对,愿意配合就行……”

    这个事情,大司农要是不同意,张越也没辙。

    毕竟,资源和整个系统都在大司农手里。

    “若是如此的话……”桑钧压抑不住内心的欣喜之情:“则大司农上下无有异议!”

    他爹的信上,可是说了许多事情。

    毋庸置疑,张越提出的这个办法,也给大司农特别是桑弘羊一个全新的思路。

    这年头谁都知道,吃独食是遭人恨的。

    但大司农却不得不吃独食,概因为,当今的胃口太大了!

    而且脑洞也太大了!

    当今花钱,素来无计划、无预警、无征兆。

    就像当年,这位陛下从长安前往甘泉宫避暑,在甘泉山下见到许多列侯贵族们也在这皇室园林的山下建了避暑山庄。

    他就忽然下令,将甘泉宫的宫苑面积扩大三倍,拆除全部的贵族庄园,将整个甘泉山都变成皇室的地盘。

    大臣们能怎么办?

    只能拼命给他想办法筹钱。

    还有当年,这位陛下出去打猎,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农民伯伯的庄稼,被百姓追着骂了三条街。

    回来后就闷闷不乐,最后下令将上林苑的面积扩大一倍,好让他愉快的游猎。

    这又是天文数字的开支。

    但偏偏,没有人敢反对或者阻止!

    这几十年来,只有一个大臣可以阻止这位陛下随心所欲的乱花钱。

    那就是故尚书令、淮阴太守汲黯。

    可惜,这位老大人早已经故去二三十年了。

    于是,这大司农就成为了整个文官系统的靶子。

    不知道多少人咬牙切齿,想要搞死大司农和盐铁系统。

    若张越的这个计划可行,还不影响大司农本身的收入,甚至能够增加收入。

    那就赚大了!

    哪怕不行,也可以释放善意给天下人看:我桑弘羊不是真的想要吃独食啊!

    而这个计划,最大的受益者,除了张越这个首倡者,当然就是他这个主管了。

    若做出了成绩,桑钧未来甚至有机会拜为九卿!

    甚至可能接老父亲的班!

    单单只是这个刺激,就让桑钧无法把持,行动万分,工作积极性max。

    张越听着,也是放下心来,拉着桑钧的手,道:“此事多亏了桑令吏周旋、转圜,今后这新衙门的事务,也要拜托桑令吏多多费心……”

    “不敢……”桑钧立刻拜道:“下官只是恪守本分,为侍中和殿下效命!”

    “这个新机构,既然主要是管工商之事,就名曰工商署吧……”张越说道:“其具体职能与有司设置,待我从长安归来后,再与桑令吏商榷……”

    “诺!”桑钧点头道。

    “至于官吏……”张越笑着道:“却是要辛苦桑令吏,带百十个新人,教导和督促他们了……”

    这新丰公考的冗官问题,随着大司农那边的回复,迎刃而解。

    新的工商署只要架子搭起来,别说区区一百个官吏了,便是再多几倍也能轻松消化。

    毕竟,哪怕是汉室的经验,也证明了,最能消化和容纳官僚的,一直就是与工商、手工业相关的机构。

    你像汉少府,雇员数十万,庞大到几乎可以处理所有事物,甚至还拥有自己的武装,简直就是个bug!

    况且,现在张越脑子里有着无数个赚钱的法子,正在跃跃欲试。

    “就让我以新丰为基点,试试看能不能在西元前,就将工商税收做到政府的第一大税收!”张越在心里想着。

    这看上去似乎有些难度?

    但其实不是太难。

    大司农靠着盐铁收入,都可以超越田税,成为仅次于算赋的第二大税源。

    当年杨可玩告缗的那几年,大司农的收入甚至倍于田税、算赋。

    当然,杨可那是杀鸡取卵……

    而作为穿越者,张越自是明白,并且清楚,国有企业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官僚机构!

    特别是,有桑弘羊带头玩盐铁官营和酒类官卖的情况下,他只需要开发出几种消耗巨大,利润不错的产品。

    分分钟就能在新丰养育出好几个强大的现金奶牛,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利润。

    而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的。

    假如有,那一定是钱还不够!

    想着这些事情,张越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南陵,去看一看两个多月前,他浸泡在水坑里的那些竹子了。

    算算时间,那些浸泡的竹子,差不多已经可以出水了。

    然后就可以尝试开始在西元前制造白纸,而且是质量极高的书籍用纸!

    甚至是轻薄的卫生纸!

    乃至于……奢侈品级的宣纸!

    这些可都是赚钱的买卖!

    且可以暂时垄断经营,独家售卖的商品!

    纸业的利润是如此大,所以,张越是打算将之作为自己的产业来经营的。

    毕竟,他也要花钱嘛,而且,支出很大!

    但可以双赢啊!

    譬如,将纸类商品放到官营商品目录中,由新丰工商署售卖……

    或者交给大司农去售卖……

    然后嫂嫂就只需要躺着数钱就好了!

第两百八十九节 毛诗南来

    长安东宫,宫门缓缓大开,太子妃史氏率领着这小小的宫阙中的诸多妃嫔、皇孙,迎出宫门,走到一辆宫车前,纷纷稽首:“臣妾(儿子)恭迎夫君(父君)回宫……”

    刘据缓步走下宫车,望着自己的妃嫔子女们,道:“都起来吧……”

    此番出京,这位汉家太子在郁夷县一待就是一个多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直至亲眼看到有雨水从天而降,滋润大地,他才放心回转长安。

    在郁夷这一个多月,他亲自坐镇在郁夷县衙,指挥调度,还不断从博望苑征调物资,总算将旱灾对郁夷百姓的影响,减少到最低。

    可是,他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回想着在郁夷的见闻,这位帝国的储君,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众所周知,这位太子其实是已故的长平烈候卫青抚养、教育长大的毕竟,当今天子壮年之时,不是在封禅、寻仙问道,就是走在封禅与寻仙问道的路上。

    父子两人一年到头,见面的时间可能还不足四五次。

    以至于,父子的感情,远不如卫青与天子的君臣之情。

    而这位储君自然受舅父卫青的影响极大。

    甥舅的性格,更是特别相似。

    都是同样的好好先生,都是同样的淳淳君子。

    但在现在,这位大汉太子心中仿佛有着一座火山正在暴怒的翻滚!

    以至于,他刚刚下车,竟没有同过去一样,下令给随行大臣、宾客赏赐,反而冷冷的下令:“诸卿随孤劳苦月余,皆赐告,予三日休假……”然后便在妃嫔、妻小的簇拥下,走进了那扇冷冰冰的宫门之内。

    望着那朱红色的宫门,缓缓合拢。

    百余名太子臣属、宾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这位家上,这位储君,看来……还是没有消气啊!

    “小毛公回信了没有?”人群中,江升拄着拐杖,问着左右的弟子。

    “回禀老师……”一个年轻的门徒趋前拜道:“毛先生在三日前回信了,说是已命贯公门徒延年公子前来长安!”

    “延年公子?”江升闻言,眉毛一扬,问道:“可是那位号为‘能兴我诗者,延年也’的延年公子?”

    毛诗学派,乃是汉家三大《诗经》流派之中最年轻,但人才最多的一个新兴学派。

    自老毛公毛亨先生于河间立君子馆授业开山以来,不知道多少天下英才,慕名往从。

    毛诗学派由是迅速发展起来。

    特别是在小毛公手里,得到了已故的河间献王刘德的大力支持。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

    有钱就好办事,君子馆鼎盛之际,号称门徒一千八百,有贤达三十六人。

    其中最知名的莫过于小毛公的关门弟子,如今毛诗学派的实际领袖贯长卿。

    贯长卿治《诗》据说极为严谨,其家学更是无比渊博。

    乃父贯高,曾治《春秋左氏传》,师从大名鼎鼎的贾谊贾长沙,为河间献王拜为博士,地位与小毛公是一样的。

    及长,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儒之子,就拜入乃父知己至交毛亨门下,专修毛诗一派。

    在这近二三十年,随着小毛公老迈,这位贯郎便实际主持起了毛诗学派和君子馆的事务。

    正是在他手里,毛诗学派在失去了河间献王这样的大金主后,发展速度却丝毫没有落下。

    二十年间,教育出无数精英名士。

    甚至有门徒已经官至两千石,拜为一方太守,牧养一郡之民!

    是故,汉家儒生将这位贯长卿尊称为‘河间贯翁’以示尊重。

    而这位贯翁治学严谨,授徒数十年,据说从来不苟言笑,无论门徒弟子成就如何,一直都是不动声色。

    直至五年前,一个从齐国而来的年轻人,拜入这位贯翁门下。

    一入门,被得到了这位贯翁的重视,更被收为关门弟子,视为衣钵传人,更曾公开赞誉说:“能兴吾诗者,延年公子也!”

    由是,这位延年公子名动天下,被钦点为毛诗学派下一代的精神领袖。

    如今,这位小毛公的徒孙,毛诗学派下一代的领军人物,居然破除了毛诗学派连续三代‘不仕’的传统,毅然进入长安。

    他想干什么?

    江升握紧了手里的几杖,脸色有些难堪。

    本只想找个盟友,来打压一下那个张子重和公羊学派。

    他可从未想过要引狼入室啊!

    江升很清楚,论起治学,他不是顶尖的。

    在学术上,成就比他大的,比他高的,当世还有好几位。

    甚至就连当年的那位谷梁学派的耻辱博士狄山在学术上的造诣也比他高许多。

    更别提董仲舒、毛苌这样的顶尖学阀,以一己之力,将一个学派带到巅峰的超级鸿儒了!

    如今,毛苌先生虽然垂垂老矣,早过古稀之年,据说口齿俱掉,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但……

    若是太子有诏,朝廷派出安车蒲轮,天子使使亲迎之,江升知道,哪怕下一秒就要咽气,这位小毛公爬也会爬到长安来!

    当年,建元新政时,鲁申公九十好几了,还不是一样不顾旅途劳顿,不远数千里而至长安。

    孔子周游列国,终不得用,这在所以儒生心里都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和恐惧。

    所以作为夫子的徒子徒孙们,自诩为儒家正统的各个学派的巨头们,没有一个可以抗拒天子的召唤和辅佐储君的诱、惑。

    这不止是每一个儒生的使命,也是每一个儒生的理想,辅佐君王,治平天下,教化世人!

    只要他是儒生,就无法拒绝这从内心发出来的呼声与灵魂中的召唤!

    “却是我失策了……”江升拄着拐杖,面向北方。

    他原以为,毛诗学派从老毛公毛亨先生开始,就已经足足三代传人选择了专心治学,不理俗物,大约对于政治和执政没有什么野心。

    现在看来嘛……

    人家的野心,大大的!

    一出手,就将自家的下一代传人,下一代的领袖,派来长安。

    若能打开局面,贯长卿和毛苌还能安坐河间?

    君子馆怕不也得搬到博望苑了!

    若君子馆迁至博望苑,谷梁君子何处栖?

    而偏偏,对方是自己邀请来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江升在心里想着,旋即,他就摇了摇头。

    他看向新丰方向,那位张子重也非什么易与之辈。

    这解延年虽然说的很厉害……

    但恐怕也打不过对方!

    若是这样的话……

    “两虎相争,吾或可收渔翁之利!”江升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毛诗学派的下代传人入京,必定会携带着毛诗学派的一些底蕴和依凭来此。

    若果真如此,说不定还能一窥这个几十年来一直隐藏在赵国的儒门分支的力量。

    ……………………………………

    蒲坂塞,如今依旧默默无闻,但在汉室被极为重视的要塞。

    盖因为,自函谷东迁,关中就失去了最坚固的东方屏障。

    为了弥补,自元封以来,汉室便在华阴东北的旧晋国桃林塞基础上重建了新的桃林塞,以扼守关中与雒阳之间的交通咽喉,拱卫长安。

    而为了拱卫桃林塞,便在大河北岸修建了这座蒲坂塞,以掩护和支应桃林塞的侧翼安全,同时阻隔来自黄河南岸的敌人突袭关中。

    这个要塞系统,将会在未来两三百年间不断完善和发展,最终在**百年后,取代原有的函谷关,成为大唐帝国的关中防御核心潼关要塞系统。

    但在此时,由于大汉帝国正直如日中天,来自国内的敌人,已不可能威胁长安的安危。

    所以无论是桃林塞还是蒲坂塞,都还很简陋。

    特别是蒲坂塞,只驻守一个司马的郡兵,作为治安部队存在。

    倒是在这涛涛黄河之中,有着几条楼船会不时巡逻。

    这些是大司农控制的楼船,它们的主要职责,就是截停往来货船、商船,查查看对方有没有交车船税。

    若没有交税的话……船上的货物,大司农就敬谢不敏了。

    船主若运气不好,甚至可能会被大司农喊去喝茶。

    告缗政策虽然在事实上终止了,但告缗的法令可还没有废黜。

    撞到大司农手里面,还被抓到实锤,倘若没有关系和后台,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成分,船主就要给大司农大白工了。

    是故,在这蒲津渡前的河域,往来商船、客船,基本上都是已经交过车船税的。

    讲道理,汉家的车船税其实并不高。

    五丈以上的大船,才征一算,也就是一百二十钱。

    就这样也有很多人不想交,不愿意交。

    就如现在,望着前方那艘巨大的楼船,一艘行驶在这河道上的货船商人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天杀的税吏!”

    一边骂着,一边不得不将几份大司农的公文拿出来。

    准备应付那些可能的检查。

    没办法,当年的告缗杀的天下商贾豪强丧胆。

    在现在,几乎没有几个人敢冒着抄家流放的危险偷税漏税了。

    特别是大型货船和商船,只能咬牙切齿的掏钱交税。

    “与民争利,长此以往,国安能宁乎?”一个年轻的儒生,站在船头的甲板,看着这一切,痛心疾首的感叹。

    当年,孟子见魏惠王,惠王开门见山就问道:“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答曰:“王何必言利,有仁义可也!”

    这算是儒生们第一次在义利观上引入仁义价值为准绳。

    但真正让儒生们觉醒的,还是二十余年前,董仲舒提出来的一个理论。

    当时,董仲舒明确提出了‘已受大,不取小’的思想,由是发明了一个词语‘与民争利’。

    这个词一发明,立刻风靡天下,为儒家各派广泛接受引用。

    然后,再悄悄的掺进自家私货,就变成自家的理论了。

    纵然是董仲舒,对这样的行为,也是徒之奈何。

    诸子百家一大抄,真要较真,他董仲舒的论著里,也抄了许多人的东西。

    不止是儒家的,他还抄了法家、阴阳家、纵横家和黄老学派的东西。

    这自古以来,文人引用他人的理论和话,再加点东西,变成自己的可谓是传统了。

    等董仲舒一死,这‘与民争利’理论就失去了解释人,于是天下学派就更加肆无忌惮的往这个结论里塞东西。

    完全就将董仲舒的立论精神丢到一边,无视董仲舒强调的是‘食禄之家’不要与民争利。

    不要去经营私营产业,专业为国为民,当好人民公仆。

    以至于在现在,很多南方的儒生,干脆就将‘与民争利’理论和国家朝廷挂钩起来。

    认为朝廷收商税,就是与民争利!

    楼船收鱼盐税更是与民争利。

    至于盐铁衙门,简直就是倾南山之竹,倒东海之水也难以书尽洗清的邪恶存在!

    在北方这种论调稍微要轻微一些(主要是因为有公羊学派和法家势力的存在),但也不见得比齐鲁地区温柔到那里去。

    此刻,这位年轻的儒生,就用着充满仇恨的眼神,望着那横行在这黄河之上的楼船税船。

    作为一个来自齐国的地主子弟,税吏在他眼中的形象,早已经臭不可闻。

    南方郡县的地方基层上,那些胥吏们如狼似虎,敲骨吸髓的盘剥和压榨着庶民甚至是中产的地主。

    以至于地方上流民无数,秩序混乱。

    他少年时生父就险些因为抗税而被胥吏杖杀,这使得他恨透了税吏。

    等到拜了恩师,读了诗书,明白了先王之道,知晓了圣人之教,他就立志要‘澄清宇内,上佐君父,下安黎庶,以齐七政,效周公之行,立生民之教’。

    要令这世界,再现治世之音!

    “吾尝闻汉有长孙,有恢弘大志,欲继往圣之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年轻人望着滚滚黄河水,心里想着:“此去长安,必佐贤孙,宣我鸿图志!”

    至于传说中的那些对手们?

    在他看来,全部都是战五渣!

    他是谁?

    他可是君子馆中有史以来最杰出的门徒!整个毛诗学派数千门徒弟子,包括他的老师贯翁全部交口称赞,以为毛诗未来可兴于己手的才俊!

    年不过二十五岁,就已经被恩师收为关门弟子,作为衣钵传人培养!

    而他的对手,据说最强的那个叫张子重的家伙,不过是毛诗弃徒,不堪造就的顽劣之人罢了!

第两百九十节 **oss要来了!

    张越站在一个小小的土丘上,拿着算盘,一边讲,一边演示着种种珠算的技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期间掺杂了一些后世的记账、会记常识。

    这些都是他从记忆回溯出来的小窍门。

    台下两百三十七人听得如痴如醉,心痒难耐。

    “这珠算之法,竟如此恢弘神奇……”

    “居然还可以如此使用!”

    人人内心震动,听讲起来更是一丝不苟,生怕漏掉一个字。

    甚至还有许多人,一边听讲,一边奋力做着笔记。

    这是因为,当世讲学,一般都只讲一次。

    听得懂的自然懂,记住了的自然记住了。

    至于余下那些听不懂也没有记住的渣渣?

    不就是孔子当年所谓的‘朽木不可雕也’的学渣吗?

    根本不会有人像孔夫子那样循循善诱又不是至亲子弟,犯不着。

    这使得汉室的寒门士子们格外珍惜每一次听讲的机会。

    当年董仲舒在世之日,每次开讲,都是听者如云。

    甚至有从雒阳、临淄,不远千里、万里,专程入京听讲的学子。

    是故,别说这些人了,就是陈万年、胡建、桑钧,也都是如同乖乖学生般,安坐在地上,奋笔疾书,拼命记忆。

    只有刘进虽然听得也很认真,但却还有工夫,观察周围。

    “张侍中这‘军训’之法,真是有着奇效啊……”刘进啧啧称奇的看着那两百余名士子。

    较之于十余日前,这些人现在几乎是改头换面了一般。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精气神。

    所有人的坐姿、身体,更是整整齐齐。

    可以想象,未来他们下到基层和各地,必将给新丰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尤其是,秋收之后马上开始的大修水利。

    有这样一支精干官吏的存在,必定可以让事情变得更加顺利和有序。

    …………………………

    张越将自己这些日子里,整理出来的一些珠算的诀窍与使用方法和应用场景,向着准官吏们,讲演了一遍。

    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自穿越以来,他就很少喝茶。

    并非不爱,只是不习惯此世的茶水。

    因为,汉室的茶叶,炒茶技术还没有出现,是故都是煮茶。

    而且还喜欢放姜和盐,喝起来总感觉很别扭。

    就像后世喝过的红茶与尝过的咸豆腐脑一样,完全无法接受啊!

    清凉的井水,流入喉咙,让人感觉身心俱爽。

    “诸君可有疑问?”张越轻声问道:“可有不懂之处?”

    “若有不妨请说……本官当答疑之……”

    此话一出,全场立刻就轰动了。

    人人激动万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可以提问?

    wtf!

    这也不能怪他们,当世的大儒们,甚至就是民间的各类工匠匠师们,也都素来是不会给旁人解释的。

    只有那些得到他们认可的衣钵弟子、精英门徒,才有资格向其请教。

    正如《论语》之中,只有子贡、子路等少数人可以向孔子请教。

    其他人,哪怕是七十二门徒中的,也只能充当背景板和路人。

    于是,无数问题,立刻排山倒海的向张越涌来。

    一个可以亲自请教的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有多么珍贵!

    张越却是轻轻笑着:“诸君不要急,一个个来……”

    此刻,他如孔子在世一般,温柔而极有耐心的看着众人,让人不由自主就生出倾慕之情。

    没办法!

    在当世,知识就是力量!

    而诸夏民族素来尊师重教,甚至将师长列为与君父父母一般的存在。

    而什么是老师?

    传道授业解惑的就是老师!

    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是齐齐恭身,拜道:“敬谢侍中授业之恩!”

    唯有刘进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张卿果然如过去一般,从未有变啊……”

    自认识这个同龄人开始,他就不藏私,爱分享。

    过去如是,现在如是,并未因为身份地位变化而改变。

    …………………………………………

    这一讲,就一直讲到傍晚,直到天色渐晚才算结束。

    而张越成功的通过这一次讲义和授业,将这两百三十七名年轻人收入麾下。

    他与这些属下,虽有师徒之名,却已经有了师徒之义。

    以当世价值观来看,这些人未来无论如何,都是不太可能背叛他,更别说与他为敌了!

    当然,前提是他张越不能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或者做出让他们难以接受和理解的荒诞行径。

    “这两百三十七人,就是我的星星之火啊……”张越收起算盘,在心里想着。

    他们是最适合传播和介绍张越搞出来的各种新奇事物的媒介。

    有了他们,改变世界,便有了坚实基础。

    当然了,在现在来说,羽翼还未丰满,张越与他们都应该遵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原则。

    暂时可以在公羊学派的羽翼下,逐渐成长。

    想到公羊学派,张越就看向长安方向。

    昨天贡禹已经带来了董越的书信。

    在信里董越邀请他去太学讲一讲,与太学生们交流一下。

    这正和张越的心思。

    也是该去一趟太学,与公羊学派达成联盟了!

    心里面正想着这些事情,就听到刘进走过来,对他道:“张爱卿是打算回长安了吗?”

    “嗯!”张越点点头,道:“过几日奉车都尉霍令君大婚,臣早已得到邀请,得去一趟……”

    说到这里,张越就有些头皮发麻。

    这霍光结婚,虽然只是续弦。

    但也不能空着手去,总该带点礼物。

    从上次各位大哥给他的礼物标准来看,恐怕此番自己要大出血了!

    更可怕的是,很快说不定其他大哥也要有喜事。

    譬如说,暴胜之的儿子就快要完婚了,还有张安世听说其妻快要生了。

    这些都要礼物!

    而他这点家当,怕是要不多久就要挥霍一空。

    这也是汉室大臣不得不贪污、受贿和爱钱的原因。

    单单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就不是一般官吏俸禄甚至一般列侯封国食邑所得能负担得起的。

    整个汉室历史上,就两三个丞相没有受贿。

    而这几人全部都是以清贫闻名。

    譬如已故的平津献候公孙弘在世的时候,除了外面的朝服,里面的衣服全部打满了补丁,家里的床榻上的被子更是破破烂烂。

    其夫人甚至还要给别人家浆洗衣物来补贴家用!

    没办法,穷啊!

    张越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但他也不愿意去贪污,只能是想办法,给自己找点营生来赚钱了。

    就像历史上张安世所做的那样张安世自己在家养了上千名善于纺织的女工仆僮赚的盘满钵满,以至于史书记载‘富比大将军光’。

    他本人也由此成为了第一个权贵资本家。

    刘进听着,却是笑道:“正好,孤也要回一次长安,不如卿与孤同行!”

    “诺!”张越笑道:“敢不从命?”

    “父君从郁夷回来了……”刘进忽然说道:“传孤回去拜见……”他看着张越道:“父上还想见一见爱卿……”

    “家上要见臣?”张越连忙肃然问道:“有什么事情?”

    “卿不用担忧,是好事!”刘进神秘的笑道:“父君在郁夷救灾,多赖爱卿的‘张氏车’之力,所以打算赏赐爱卿……”

    赏赐?!

    张越一听就喜笑颜开了,老刘家素来豪爽。

    这位太子殿下,更是完全继承了刘氏的光荣传统。

    听说,在过去博望苑的诸生每岁都能得到这位太子价值超过数千万钱的钱帛黄金以及土地!

    张越不敢奢望太多,给个几百万,先救救急也是好的。

    “对了……”刘进忽然对张越说道:“孤的爱妃史氏快要临盆了……”他笑着对张越调侃:“爱卿可要准备一笔厚礼才行!”

    “史皇孙?”张越在心里想着:“历史上那位汉中宗就要出生了吗?”

    就听着刘进说道:“孤可是打算,若生的是皇曾孙,就让他日后拜卿为师……”

    他这辈子,受够了被老师们欺骗和忽悠。

    不想自己的下一代也有如此遭遇。

    张越听着,连忙拜道:“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

    张越和刘进说话的功夫,自由活动的士子们已经组织起了一次橄榄球比赛。

    立刻,整个山谷都变得热闹起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汗水四溅。

    张越拉着刘进,一起走过去,占了个地方,看起比赛。

    其实,张越推广橄榄球运动,也是没有办法。

    因为,此时没有橡胶,自然做不来足球、篮球。

    而原有的蹴鞠运动,却又过于简单。

    没有办法,只好拿出连他自己其实也不懂的米帝第一运动橄榄球,从回溯来的记忆里,捡了几条道听途说的规则,再修修补补就上马了汉室的橄榄球运动。

    目前,这项运动的规则很简单除了不能恶意伤人和破坏伤人外,其他手段都可以使用。

    总之就是撸起袖子就是干。

    出乎意料的,这项肌肉碰撞和比拼力量与意志的运动,立刻就俘获了人心,得到了几乎所有观众和运动者的爱好。

    对于汉人来说,再没有比这项硬碰硬的男子汉的运动,更让人痴迷的了。

    就连刘进和他的期门军,也迅速沉迷了。

    这些天,期门军的士兵们,一有空就组织类似的橄榄球比赛。

    因为有着各种护具,受伤的可能性被降到最低。

    哪怕受伤也只是皮肉伤,所以,连期门军的军官也不阻拦。

    相反,他们也沉迷了。

    据说,带队的校尉,打算回长安后将这项运动推广到六校尉中,让那些‘娘娘腔’(特指北军中六校尉之外的部队)见识一下什么叫真大丈夫。

    刘进看着比赛场上的人仰马翻,忽然对张越笑道:“这所谓橄榄球,恐怕马上就会风靡天下了……”

    “嗯?”张越不太理解,纵然有北军推广,在张越看来最多也就盛行关中,可能日后会推广到边塞地区在张越看来,在边塞才是橄榄球真正发展的地方。

    但推广到天下?

    这怎么可能!?

    旁的不说,齐鲁的士大夫们大约就不会喜欢这项运动。

    “因为……喜欢它的人马上就要入京了……”刘进笑着道:“孤的皇叔,广陵王已经奉诏准备入京朝请了……广陵皇叔若见到这个橄榄球运动,怕是要将爱卿视为知己了!”

    广陵王刘胥,当今天子诸子之中最奇葩的一个!

    这位大王人送外号‘小霸王’,据说勇不可当,有生撕虎豹之力。

    他最爱的运动就是斗兽,而且看的兴起,自己拿着长剑跳下去单挑虎豹棕熊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在张越回溯的史料里,这却是一个逗逼!

    他在后来想当皇帝都快疯掉了,居然在家里请了几个越地的巫师做法扎小人,天天诅咒昭帝和宣帝,希望他们赶快死掉,自己才能上位。

    这个逗逼要入京?

    那刘旦和刘不也要回来了?

    汉制,诸侯王三年一朝长安,这是制度,除制度外,没有诏命诸侯王不能离开封国。

    而刘、刘旦、刘胥都是同一天被封的,同一年就国的。

    是故,回来一个,其他两个也都会回来。

    而诸王归京,这长安恐怕就要热闹起来了。

    诸王可都有着支持者和派系。

    特别是昌邑王刘,可谓是如今太子刘据的最大威胁!

    旁的不说,刘有个舅舅叫李广利,这就足够!

    是故,每次诸王归京,长安城都要风风雨雨,热闹很久。

    不过,张越一点也不担心刘,因为他知道刘活不了多久了。

    但刘的太傅,却让张越忌惮不已。

    此人名曰:夏侯始昌,乃是公羊学派的巨头。

    最重要的是他是谶讳派的领头羊和领袖。

    自董仲舒去世,带着公羊学派一头扎进了研究‘春秋之中非常可怪异之事’的就是他了。

    更麻烦的是,此人极为顽固,从张越回溯的史料来看,这位老先生对于谶讳之说可谓走火入魔了。

    在历史上他与其子夏侯胜、后来的丞相黄霸,一起合力将谶讳学说发展成为公羊学派的核心。并在西汉末东汉初带起了一波谶讳政治的高、潮。

    他要回来的话,可能会妨碍到张越影响和拉拢公羊学派的努力。

    “没办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张越在心里想着。

    同时他知道,是时候再去回溯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公羊学派的经典论著了。

    在张越眼中,毋庸置疑,这位夏侯老先生已经成为了一个**oss。

    刷掉他,才能奠定自己的地位,才有可能将公羊学派引向一个正确的道路。

第两百九十一节 小麦丰收

    夜深人静,窗外的星光落在窗台上,犹如白霜一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夏末的关中夜晚,气温已经变得很凉爽了。

    张越轻轻关上窗门,然后吹熄了油灯,坐到床榻上。

    “夏侯始昌……”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回溯的史料之中,有关这位夏侯老先生的记载和记录,少的有些可怜。

    现在张越只知道,他有一个侄子名曰夏侯胜,后来被昭帝征辟为博士太学祭酒领光禄大夫,接了亡故的董越的班,为太学的实际主持人。

    昭帝驾崩后,霍光和群臣迎立了昌邑王刘贺。

    托后世那次在江西的考古大发现的福,后世人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位逗逼的光辉履历和作死技能。

    但很少有人知道,为霍光提供废刘贺的理论的人,就是这位时任博士、祭酒、光禄大夫,公羊学派的领头人。

    至于这位夏侯始昌先生,或许是因为在长安活跃的时间比较少。

    所以相关记载很少。

    倒是,张越打听了一番,得知了许多更详细的信息。

    这位夏侯始昌先生,乃是鲁国东平人,生于先帝前元年间,今年大约六十七岁左右。

    其实在一开始,夏侯先生根本不是儒生。

    恰恰相反,他是阴阳家出生的,换言之,他是由算命先生转行的。

    不过这不奇怪,董仲舒写的《春秋繁露》就是一部阴阳学说和儒学糅杂的典籍,不照样被世人以为是经典吗?

    况且,连法家的张汤,都能拿着《公羊春秋》找出春秋决狱的理论出来。

    阴阳学家转职为儒生,也就不奇怪了。

    转职成功后,这位夏侯始昌先生将毕生的精力,都用在研究谶讳思想之中。

    是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的脑残粉和最坚定不移的支持者。

    坊间就流传着当年这位老先生准确的通过阴阳家经典《洪范五行传》预言了柏梁台火灾的传奇故事。

    不过……

    想到这里,张越的嘴角微微抽搐。

    在战国的邹衍时代,通过‘五德终始论’,阴阳学家确实阔过一段时间。

    但现在……

    “当世的阴阳学家们,还有什么公信力吗?”张越摇着头,想起了一个广泛流传在长安城八卦党之间的笑话。

    据说啊,当年,当今天子喜欢上了一个妹子,打算纳为妃嫔。

    就琢磨着想选个好日子,讨个吉利,于是召集长安城里的阴阳学家们请教。

    结果,五行派说某日甚好,堪舆派则以为不行,建除派以为那个日子恐怕有些不吉利,丛辰派干脆以为是大凶之兆,历家则觉得大凶过了,可能会有些小凶,天人派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站到五行派那边鼓吹吉利,太一派干脆就帮着摇旗呐喊,强烈建议选择五行派的日子,认为是上上大吉!

    于是,各派争论不休,当庭斗殴,打的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这个八卦在长安市井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不过,当事人们,自然是决口否认,以为是无稽之谈。

    张越也是在回溯的时候,偶然得知了此事,就将之记了下来。

    毋庸置疑,在当世阴阳家应该是凉了。

    论忽悠,他们不敌寻仙问道,号称可以‘炼金’得长生的术士。

    论后台,更拼不过动辄就是安期生弟子、河上公传人的神棍们。

    有识之士,早就和夏侯始昌一般转职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夏侯始昌先生才会让张越如斯忌惮。

    因为……

    阴阳家的典籍和思想论述,张越全然不知。

    哪怕临时恶补,利用空间固化一部分能找到的阴阳家论著,也是于事无补。

    空间能固化记忆,但不能强行破解。

    而阴阳家的论著,晦涩无比,更充满了各种典故和暗指,纵然是古文学的教授在此,拿到一本当世的阴阳家论述,恐怕也要花费大半年功夫才能读懂。

    更别提,据张越所知,这位夏侯始昌先生专修的乃是《洪范五行传》。

    这本书乃是一代鸿儒,曾经的儒门精神领袖、尚书传人,济南人伏生所著。

    以《尚书》之中的洪范篇为引子,引入阴阳学家的视角,解读宇宙五行变化与人的言行之间产生的微妙联系,以及灾害和君王言行之间的关系。

    以张越现在的文学造诣,看都看不懂,更不要说去找漏洞了。

    所以……

    “或许我应该低调一点,这段时间不要搞出什么大新闻,聚集他人的注意力……”张越在心里寻思着。

    对于夏侯始昌这样级别的文坛巨头,张越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他在公羊学派的地位,就是凯恩斯之于古典经济学,以张越现在的声望和名头,若被他厌恶甚至只是注意到了,表现出了敌意,都是大大的麻烦。

    特别不利于张越未来对公羊学派的渗透和影响。

    “可万一若是……”张越托着腮帮子想道:“我也不能束手就擒,得拿出大杀器来作为底蕴,当做依凭!”

    那什么样的大杀器,才能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扭转局势呢?

    张越沉下心神,在无数的信息和无数的文章之中检索。

    终于,一篇文章浮现出来。

    细细阅读,张越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镇定起来。

    “有此文在手,今后无论是谁,企图用什么灾厄说来与我为敌,都是死路一条!”张越读着这些文字,心中终于有了底气。

    哪怕夏侯始昌真要来为难他,张越也不怕了!

    心里有了底气,张越做起事来,也就有了自信。

    闭上眼睛,进入空间。

    经过这半个月的培育,空间的作物,现在已经是焕然一新。

    特别是麦田所在的区域,一片翠翠葱葱。

    空三代的麦苗已经进入抽穗期了。

    通过在它们的父系身上观察、实验和实践的结果,张越知道,在抽穗期用玉果,最经济、效果最好。

    所以,最近几日他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这些麦子的长势。

    他在麦田之中来回巡视,最终确认了几乎所有麦子都已经抽穗。

    于是,他就走到自己存放玉果的地方,将堆放在一个小木框里的玉果们提起来,然后放在膝盖上数了数。

    总数大约是一百三十来枚。

    这是他最近将从太学敲来的简牍、张安世留下的那批文书,甚至打着‘检查学业’的名义,从录取的士子手里搞来的数百卷书籍,统统喂给瑾瑜木后剩下来的成果(因为要催熟瑾瑜木,所以消耗了至少相当于此数量的玉果)。

    这些玉果都是品相和个头较大的,拿在手里,温润圆滑,好似珍宝。

    “应该差不多够了……”张越在心里想着,于是就提着这一筐玉果,走到麦田之中,然后在中间挖了个小土坑,只留下大约五颗作为火种,余下的全部倒进去,盖上土坑。

    奇迹出现了!

    可能是因为张越一次埋入如此之多的玉果的缘故,也可能是空间的某种隐藏设置被激活了。

    总之,在这刹那,张越感觉整个空间似乎都颤动了起来。

    起初,这种感觉很微弱。

    但很快的,颤动感开始强烈起来。

    仿佛后世的按摩椅被启动了一般,空间的大地仿佛起伏了几次。

    猛然间,一声轻吟传入耳中,远方的小山下的瑾瑜木们忽然之间绽放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然后,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没有玉果催熟的情况下生长了起来。

    而在张越根本没有注意的地方,在那七株瑾瑜木之前,原本空无一物,一片混沌和虚无的地方,一小块土地渐渐在虚空之中成型。

    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一小片土地的扩张速度非常快。

    几乎只是数秒之中,它就扩张了足足一百多步,成为一块十来亩的土地。

    而且,这一小片土地,似乎与空间原先的土地还不同。

    仔细看就能发现,它的土质是由砂砾构成的,似乎是从某片荒漠之中漂移而来。

    而对这一切,张越一无所知。

    此刻,他正震惊于空间的变化,有些忐忑。

    好在,这种异变很快就结束了,总共也就持续了大约十余秒,一切就都平复了下来。

    接着熟悉的三维图像,出现在了张越眼帘之前。

    几乎没有思索,张越直接选择了继续强化麦子的根须能力和产量。

    选择刚刚结束,须臾之间,整片麦田就猛然间仿佛进入了一个时光加速器。

    它们迅速的生长,抽穗、灌浆。

    茎秆不断长高,然后叶片开始变粗,最终从青色变成金黄色。

    而麦穗则沉甸甸的垂下来。

    每一穗都无比饱满,比张越在后世看到的那些高产麦子的麦穗还要大、还要沉,以至于压得麦秆都有些弯曲。

    张越伸手在摘下一株麦穗,这一穗差不多有四五十粒饱满的麦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张越感觉这一穗几乎有二三十克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不可思议的奇迹!

    哪怕是后世的高产麦种,恐怕也未必能有这样的产量!

    如此说来,这种空三代麦子在空间的亩产,已经可以接近后世的麦种产量了!

    那可是动辄数百公斤每亩的产量啊!

    移栽到外界后,即使打一个对折,哪怕只能保留三成的产量。

    只要能稳定如此,大汉帝国的粮食产量就要起飞了!

    因为,这意味着,在西元前的汉室,小麦产量要超过晚清时代!

    张越兴奋的不能自已,几乎就要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

    激动过后,张越立刻就开始了忙碌的收获。

    足足花了大半夜的时间,一直忙到第二日凌晨,朝阳升起,张越才完成了收获。

    这一次,他收获的麦穗在空间中堆成了一个小山。

    张越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两三百石之多!

    已经足够用来作为粮种,进行大规模推广了!

    毕竟,关中人不喜欢种麦,这是事实。

    张越也不好强按牛头喝水,对吧?

    所以今年冬天新丰愿意种麦的农民,大约也就是租佃公田的那些无地贫民了这些人根本无法决定他们能种什么?

    县道一个命令,让他们种麦,他们难道还敢改种粟米不成?

    当然张越也不会让他们吃亏,会和他们约定,等到收获之日,所有麦子全部由县衙高价回收。

    价格嘛就和粟米一样好了。

    这样就不怕这些佃农会有怨言讲道理,麦子产量比粟米高人人皆知,若麦子收购价格和粟米一样,不会有农民拒绝这种好事!

    而新丰公田总数是七千来亩的样子,大约用种七十石(汉代播种量,大约是每亩一升)。

    剩下的麦子,张越打算留下个三五十石,当做贡品,用来刷当今天子的好感。

    时不时的送一点进宫,牢牢抓住这位陛下的胃。

    这样就不怕被人塞抹布了。

    至于余下的一百多石,则可以交给那些愿意种麦子的农户和地主去播种。

    当然,同样由新丰县衙回购收获的麦子。

    这样的话应该会有农民、地主什么的主动愿意种冬小麦。

    实在不行,还可以玩摊派嘛。

    在今年冬天,将冬小麦的种植面积扩大到一万亩至两万亩,张越是有把握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若明年小麦丰收之后,那些百姓恐怕会拒绝按照约定的价格卖给县衙……

    那这……正和张越心意。

    想到这里,张越便站起来,推开房门。

    此刻,太阳已经升高,但院子里还有些晨露没有散去,时间差不多在辰时(早上八点左右)。

    张越走到县衙的正厅,让人去通知陈万年、桑钧、胡建等人来县衙开会。

    他过两天就要和刘进回一趟长安,顺便可能会回一趟南陵。

    这新丰县内的大小事务,都要安排下去。

    此外,公考招募的士子,也需要分配岗位和职务。

    本来单单是这个事情,换了一般人,哪怕只是走走形式和程序也可能需要一个多月才能搞定。

    但奈何张越开挂了,在空间的固化功能的强化下,这十几日的军训接触和了解下来,他脑中对每一个公考招募士子的性格、特点和能力,都有概念和认知。

    有了这样的认知,所谓知人善用、因人而异,就变成了可能。

    所以,早在昨天他回来后,他就已经制定好了分配计划。

    精准的为每一个士子量身定制了一个合适的职位。

第两百九十二节 安排

    半个时辰后,桑钧、陈万年等人就来到了张越面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侍中召集下官等,可是有事吩咐?”作为县丞,陈万年主动问道。

    当然,实际上,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长孙和这位侍中官要回长安的事情。

    毕竟,太子从郁夷回京的事情,现在已经人尽皆知。

    太子既然回来了,作为长子和长子的大臣,肯定会被召见。

    “本官与长孙殿下蒙家上传召,可能要离县一段时间……”张越轻声道:“本官不在的这些时间,县中事务,要与诸公商议一下……”

    众人听着,连忙凝神敬听。

    如今,张越的这个小团队,正是士气高昂,团结无比的创业之时。

    从陈万年以下,人人都充满了干劲。

    整个团队更是年轻的可怕!

    团队的主体,是以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为主。

    哪怕是最年长者的赵过,今年也还没有四十。

    一个年轻的团队,自然充满了宏图大志和强烈的进取心。

    况且,人人都知道,新丰只是大家的起点,团队的未来是四海**。

    “公考士子的分配问题,本官已经制定好了……”张越从怀里取出一份帛书,传递下去,道:“诸公按照这上面的条例,将诸官吏都分配下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这公考士子的分配和任命问题,他们也一直都在苦恼,甚至觉得很可能要等张越从长安归来才能商议出结果。

    大家怎么也不想不到,张越居然不动声色的就将这个问题解决了!?

    之所以有个问号,是因为他们不太敢相信。

    人事问题,从来都是官府最大也最麻烦的问题。

    特别是此番要分配两百三十七人!

    但,只是看了看帛书上的名字和职务以及备注,人人都是心服口服。

    因为,在帛书上,张越不仅仅将职务分配完毕,还在其后写了如此任命的原因。

    譬如,他任命某人为新丰县县衙文书,在备注里的理由是:君明于数术,然则失于严谨,其命为文书,以书文之律,砺君之志。

    又譬如,他分配给胡建的那些士子,几乎都是有着法家意识的年轻人。

    而分配给桑钧的士子,则大多是曾经接触过工商甚至根本就是商人子弟。

    这位张侍中,甚至连隐藏在人群里的农家子弟也抓了出来,直接送给赵过去培养。

    在看完帛书后,陈万年、桑钧、胡建、赵过都是心悦诚服,看向张越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怪物!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的评语和分配,完全正确。

    因为,在这帛书上,他们看到了许多自己曾经接触和了解过的年轻人。

    他们的性格与能力,与评语几乎一般无二。

    “世上果有生而知之,过目不忘者?”众人不得不在心里感叹。

    就听着张越道:“公等若是没有问题,就照此名单分配、任命吧……”

    大家哪里还有什么问题?

    纷纷恭身道:“县尊英明,卑职等独俯首相从而已!”

    遇上一个如此强力的上司,他们还有什么问题?没有了!

    跟着大佬躺就是了!

    就像当年,长平烈候崛起,那些最初跟在他身边的人,据说全部鸡犬升天,连个杂役都立了军功了……

    张越扫了他们一眼,他可不想找的只是一群只会喊666的小弟。

    况且这些人可都是人才,都曾留名青史。

    想了想,张越便道:“除了此事,本官离县后,还有几个事情,要拜托诸公……”

    “请县尊吩咐!”

    “陈县丞……”张越首先看向陈万年,说道:“本官希望县丞利用这段时间,将县衙上整理、整治完毕,本官回来后希望可以看到,县衙上下一切事物井然有序,各类档案各自归档整齐……”

    “诺!”陈万年闻言,立刻领命:“下官领令!”

    “桑令吏……”张越又看向桑钧,道:“令吏职责重大,工商署有司的框架和机构,令吏要先搭起来,等到朝堂许可,工商署就要马上投入运行……望令吏努力作为,不复我望!”

    “诺!”桑钧领命拜道:“下官领令!”

    “赵都尉……”张越接着吩咐:“本官希望都尉能在本官离开这段时间,整理和编纂好今年冬天冬小麦劝耕事宜的计划,本官回来后要看到相关的计划书!”

    “诺!”赵过出列拜道。

    “胡令吏!”张越又道:“本官及上任,就与新丰父老约:不教而诛是为罪,令吏身负普法、宣法之责,本官望令吏在本官离开这段时间,组织上下贤达,编订一首脍炙人口,可以为百姓广为传唱的普法之歌,将汉律之中百姓易犯而不知之律,列入其中,教民以法!”

    胡建听了,激动万分,拜道:“下官谨奉命!”

    普法和宣法,这是法家的根,也是法家的核心价值观之一。

    自从子产先生在郑国改革,将宗周时期的秘密法,变为让人民广而闻之的公开法开始,法家就走上了普法和宣法的道路。

    商君在秦国变法,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原木立信,然后将变法的法令发布在城门,让人人都能看到,并要求人人都去执行。

    到了汉季,国初执政的黄老学派,也只是擦了擦秦法的灰尘,改了几个称谓,就将变成汉律。

    自然也继承了秦法的精神。

    在过去,法律制定后,会公示天下一段时间,然后才开始执行。

    但如今,却没有了这个传统了。

    或者说,官僚集团们忘记了这个传统了。

    很多地方的官员,别说普法,宣传法律了,他们生怕百姓知道了法律,然后钻法律空子。

    若是这样‘纯良君子’如何是‘奸诈小人’‘刁民’的对手?

    还怎么愉快的盘剥和鱼肉百姓?

    如今,在新丰,这位张侍中重拾法家和黄老学派的政治家的传统。

    不仅仅嘴上这么说,而且要落到实际行动中。

    这让胡建在万分认同的同时,也终于彻底归心,成为了张越的忠实拥泵。

    而张越将这些事情吩咐下去后,就起身道:“新丰诸事,就拜托诸公了!”

    说完深深一拜。

    “不敢!”众人连忙回礼:“此乃下官等的本分!”

第两百九十三节 狐鹿姑与范明友

    七月的长安,明显有些清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往日繁华的市井,如今也萧条了起来。

    甚至连往日里随处可见的游侠儿,现在也无处觅踪影了。

    仿佛一夕之间,这座城市就陷入了死寂。

    张越坐在马车上,看着这冷清的街道和城市,他自是知道,那些往日在市井闾里喧嚣不已的商人和游侠去那里了?

    他们全部都已经奔赴了关中各地,在为秋收摩拳擦掌。

    每年一次的秋收,就是一场盛宴。

    特别是对于如今的长安商人们来说,秋收之时,能收购到多少粮食实际上决定了他们明年能赚多少钱?

    要知道,现在可不比国初了。

    随着关中人口增殖,但土地产出却陷入停滞。

    关中缺粮的情况不断发生。

    如今,仅仅是为了维系庞大的汉室宫廷和官僚的存在,汉室每岁都要从关中引漕粮数百万石入京。

    浩浩荡荡的漕粮船队,在每年的四五月之间,在洛水、黄河以及渭河之中,形成一条长龙。

    从关东运来的漕粮,成本极高,平均每石粟米的运费多达数十钱。

    于是,在关中囤积粮食,就成为了永不亏本的买卖。

    就像后世的房地产,早买早赚,没有买到就是亏。

    只要手里能有粮食,那么等到来年的春夏之季,那就是稳赚,倘若遇上天灾或者战争,那利润番个十倍也只是等闲。

    于是每至秋收,这长安城里的商贾,不管做不做粮食买卖的,全都蜂拥而出,涌向整个关中,挥舞着手里的五铢钱,拼命收购粮食。

    就像后世的房地产业一般,连搞it的做网游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船舶行业的资本,也涌入房地产业搞开发。

    但问题在于,不止长安城里的商贾贵族官僚们知道,这粮食买卖赚钱,囤积粮食稳赚不赔。

    乡下的地主豪强和士大夫家族同样知道这个真理。

    所以,每岁秋收前后,因为收购粮食而引发的各种械斗,常常都能带走几十上百条人命。

    不过……

    这样的情况,即将逆转。

    张越清楚,一旦他在新丰推广的高产麦种爆发出威力,用不了三五年,关中粮食的自给自足就能保证了。

    说不定还可以像战国时代一样,可以支援国家的其他地区。

    这也意味着,权贵和商贾的粮食买卖,大约药丸。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张越已经能想象得到,届时那些商人会用何等眼光看他了。

    想着这个事情,建章宫的宫阙已然在望。

    回到建章宫,自己的那个小楼里。

    一个宦官便迎上来,报告道:“侍中,您离京这些日子,有几封您的公文寄来,奴婢等不敢擅自拆分,皆存放在书房的案几上……”

    张越点点头,道:“辛苦了……”

    便来到书房,拿起那几份被密封的公文,拆开来一看,却是兰台那边汇编的邸报。

    讲的都是一段时间内,朝野内外,天下之中的热点事务。

    也算是他这个侍中官的福利吧。

    张越拿起来,细细看了看,然后视线便停留在其中一封邸报上的某一段文字上。

    “夏六月,且侯单于命子左大都尉壶卢孤为日逐王……”张越轻声念着这句话,脸色都有些潮红。

    他微笑着自语:“看样子,匈奴的戈地图已经崛起了啊!”

    若他所料不差,这位‘壶卢孤’应该就是汉书上记载的那位‘狐鹿姑单于’。

    匈奴帝国真正的掘墓人,大汉帝国之友。

    若非这位志大才疏的单于一点一滴的将匈奴帝国的传统和内部秩序破坏的干干净净,匈奴帝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崩溃。

    至于为何说他是匈奴的戈地图?

    原因很简单他的所作所为与戈地图差不多。

    都是毁灭了一个帝国的根基。

    而且,这位狐鹿姑单于可能比戈地图还厉害一些。

    这位干脆就埋下了匈奴混战、分裂和互殴的种子。

    尤其是他废左贤王先贤惮,与戈地图宣布苏俄大选,几乎有得一拼。

    你要知道,狐鹿姑单于的左贤王先贤惮虽然是他的堂侄,但……他却是匈奴的……泰伯之子。

    为什么呢?

    因为啊,现在的匈奴且侯单于有两个嫡子。

    长子就是这位壶卢孤,次子的名字史书上没有详细记载,只知道后来被任命为左大将。

    大约在五年后,且侯单于病死在军队中,临终遗诏传位给壶卢孤。

    但问题是,壶卢孤当时远在漠北,使者去传信,等了一个月也没有来王庭即位。

    且侯单于的身边贵族以为壶卢孤大约身体不好,和苏俄一样,匈奴帝国晚期历代单于都是病秧子,儿单于、句犁湖单于都是忽然病死,所以呢当时的匈奴贵族恐惧再立一个短命单于,于是拥立他的次子左大将为单于。

    等即位仪式完成,壶卢孤才带着军队,赶到王庭。

    这下子,匈奴帝国直接处于内战边缘。

    按照传统,这两兄弟,不怼死一个,大约是不可能结束。

    但……事实却出人意料,这两个本该水火不容的兄弟,却在匈奴的王庭上演了一出只有在中国史书记载的先王身上才能看到的兄友弟恭,互相谦让的故事。

    他们两个互相推辞单于大位,最后还是这位已经即位的左大将说:“既不幸死,传位于我!”结束了这场谦让的戏码。

    于是,狐鹿姑单于以其左大将为左贤王,对天盟誓,发誓自己死后单于之位由其继承。

    于是这位匈奴左贤王,有了匈奴泰伯的美誉。

    但万万没有想到,身体比狐鹿姑单于健康许多的‘泰伯’左贤王死在了狐鹿姑前面。

    既然泰伯死了,狐鹿姑毫不客气的,掳夺了其子先贤惮的继承权力。

    这直接导致先贤惮和忠于先贤惮或者因为先贤惮父亲的人格魅力而团结在一起的匈奴贵族集体暴走。

    由此拉开了匈奴王族持续的内耗。

    狐鹿姑单于死后不过二十年,匈奴帝国就分崩离析。

    先贤惮、呼韩邪先后归附汉室。

    自冒顿单于起,就纵横亚洲大陆,一度称霸世界,拳打汉室,脚踢月氏,镇压东胡,奴役西域,一度无敌于世界的草原游牧帝国迅速衰落。

    再不能对汉室和文明构成什么威胁。

    不过,在现在,这位壶卢孤,还不是狐鹿姑单于,甚至不是匈奴帝国的继承人左贤王。

    只是一个刚刚冒头,被任命为日逐王,负责西域事务的王族。

    想到这里,张越也不得不感慨,李广利运气真不错!

    若他的车师攻略在朝堂上通过,那他就可能面对一位志大才疏的对手,面对一个这样的对手,李广利大约是可以轻松取胜的。

    甚至说不定,还可以取得极大的战果假如有足够的资源的话。

    正唏嘘着此事,就听到门外有人来报:“张侍中,郭公来了……”

    张越闻言,连忙道:“快快有请!”

    现在,他在宫里面也就郭穰这么一个朋友。

    特别是这位郭谒者前段时间还升官了,因为侍奉勤勉、勤于王事,而从谒者令升为中黄门侍郎。

    当然,这其中有张越的功劳。

    盖因为上任中黄门因为南信公主之事被牵连,夺职贬为高庙侍郎,去伺候高皇帝了。

    空出来的位置,被素来在天子面前表现良好的郭穰给拿下了。

    这中黄门侍郎,可是宫里多数宦官乃至于很多中官的梦想!

    盖因为被任命为中黄门侍郎后,就具备收继一个族子或者侄子、外甥什么的给自己继承香火的可能。

    这对于绝后的宦官而言,不啻是最大的追求!

    不一会,郭穰就来到了张越面前。

    “侍中,陛下有诏,命您前去觐见……”郭穰看着张越,也是唏嘘不已,这位入宫不过两个月,与天子相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个月的侍中官,简直就是简在帝心啊!

    这一回宫,天子就立刻召见。

    圣眷如斯,真可谓是恐怖!

    “臣谨奉诏……”张越连忙接诏,然后起身对郭穰道:“劳烦郭公了……”

    他笑着将一对麟趾金塞了过去,道:“闻郭公高升,未及恭贺,区区薄礼,万勿推辞……”

    郭穰拿着那对麟趾金,嘴都乐开花了,笑道:“哎呀,怎么敢当侍中厚礼?”

    手却飞快的将那对麟趾金放进了袖子里,左右都是见怪不怪。

    “请容下官换好朝服,再随郭公前去面圣……”

    “不急……”郭穰笑眯眯的说道。

    ……………………………………………………

    两刻钟后,张越就被郭穰带着,来到了建章宫的清凉殿前。

    这一路上,张越趁机向郭穰打听了自己去新丰后,宫廷里的变化。

    这才知道了,现在大汉帝国就两个侍中官了。

    一个是他,另外一个是上官桀。

    至于马家兄弟,连宫籍都被剥夺了。

    这让张越高兴不已。

    马通兄弟,可是巫蛊之祸之中的关键人物,他们现在连宫籍都没有了,自然也就不太可能再搞风搞雨。

    当然,张越也知道,马家兄弟和江充,都只是别人的枪。

    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一直都隐藏在朝堂上,甚至就在当今天子身边。

    不能因为马家兄弟失宠、江充死了,就放松警惕。

    在清凉殿门口等了大约两刻钟,张越就见到,一位身被甲胄的年轻将军,提着宝剑,从清凉殿中出来。

    显然,他刚刚面奏了天子。

    只是……

    张越看了看对方的模样和年纪,撑死了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嘴唇上的胡须都还很浅。

    但他身上的甲胄和腰间所挂的宝剑却显示,他的地位不低!

    他是谁?

    张越眨了眨眼睛,他从未见过对方。

    对方显然也看到身着侍中服的张越,也很好奇。

    他提着剑,走到张越面前,长身而拜,问道:“敢问足下可是侍中领新丰令张公讳毅?”

    张越连忙回礼,拜道:“不敢,在下正是张子重,未知阁下是?”

    对方闻言,拱手道:“末将护羌校尉范明友,敬拜侍中!”

    张越闻言,眼皮子一跳,连忙扶起对方,道:“范将军言重了!”

    “将军可是刚从天水回京述职?”张越拉着对方的手,问道。

    “嗯……末将乃是夏五月得诏,奉诏回京述职的……”名为范明友的年轻人笑着道。

    “天水郡的羌人可还安分?”张越轻声问道。

    “还算安分……”听到这个问题,范明友不自觉的轻轻的握了握自己的佩剑,似乎剑鞘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透。

    就在今年春天,羌人造反。

    然后,他这个护羌校尉便依照自己岳父平素的教育‘蛮夷羌氐,不能教则杀之’。

    于是呢,一不小心就杀的有些过头了。

    三千多个脑袋,被他砍下来筑成了京观。

    然后就被弹劾了……

    此番回京,倒不是因为被弹劾,被迫回来对质。

    事实上,在汉室朝堂上,能用‘杀戮过甚’的理由把他弹劾掉的文官还不存在。

    因为他岳父名曰:霍光,官拜奉车都尉,乃是当今天子的绝对近臣。

    所以这次回京,他只是打着‘对质’的旗号,回来探亲顺便吃岳父的喜酒的。

    张越却是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满是惊喜。

    昭宣之间,汉家再次出现一次名将的井喷期。

    眼前这位年轻人,哪怕在当时,也属于天下闻名的猛将!

    这位未来的度辽将军、大汉中郎将,所立下的功勋,其实不比同时期的常惠小。

    只是,相比常惠的文质彬彬和儒雅气质,这位汉将好似一位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所过之处,掀起无边的血海。

    所以不为文人所喜,更兼之后来他卷入了霍氏谋反之中被杀,更没有什么人愿意去歌颂和宣扬他的战绩了。

    但张越知道,这个年轻人未来的成就有多高?

    在历史上整个霍光执政的时期,他就是霍光的战刀和利剑。

    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他的影子。

    羌人造反?上范明友,杀光!

    氐人造反?还是范明友出征,杀光!

    匈奴搞事?又是范明友出征,败之!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位度辽将军在赶跑了匈奴后,顺手敲死了乌恒。

    狠狠的镇压了当时以为自己可以翻身做主人的乌恒人,替霍去病完成了训狗的工作,使得乌恒人终西汉之世,几乎再不敢跳!

第两百九十四节 面圣(1)

    和范明友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张越就与之互相道别,然后在郭穰的引领下,走上清凉殿的台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去找这位护羌校尉喝喝茶……”张越在心里想着。

    汉家的羌氐事务,一直归属大鸿胪和护羌校尉管辖。

    但大鸿胪位高权重,直接掌管诸侯及归义蛮夷事务,更与太常卿一般,直领着属国都尉,拥有自己的军队。

    所以,羌氐事务的实际处理权就落在护羌校尉手里。

    众所周知的一个事实是汉家的民族融合之旅,在羌氐之间一直进行的不是很顺利。

    除了当年霍去病在河西地降服了河西地区的诸羌,让他们走下山峦,开始农耕、定居,演变为熟羌,开始具备文明的特征,因而较为服从之外。

    天水、安定之间的群山里的生羌和氐人,就一直让人头疼。

    这些住在山里的原始部落,依旧信奉着原始时代的规矩。

    什么规矩呢?

    缺什么就下山去拿。

    两汉之中,除了匈奴,汉军用兵最多的地方,就是征讨羌氐,杀的人头滚滚,但似乎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过去十几年,汉军就平定了十几次羌氐叛乱。

    斩捕数量超过十万!

    但没有卵用,山上的羌人没有吃的喝的,甚至没有男人了,就下山烧杀抢掠。

    羌人,一直就是汉家开发和经营河西、河套、天水、安定等地区的最大隐患。

    可以这么说,羌氐问题不解决,河西等地的经营就无法长久,当地的开发也无法持续。

    张越其实一直很好奇:羌人和氐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成的?

    或者说,他们的诉求是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明知道会被汉军屠杀,依旧前仆后继的下山。

    讲道理,对于已经征服的地区,汉室是给政策给出路的。

    愿意放牧的可以放牧,愿意耕作的发给种子、工具,让他们耕地,还免除赋税和徭役。

    但人家就是要造反,就是喜欢造反。

    仿佛就像战锤里的绿皮,似乎满脑子都是waaaaaaa。

    既然碰到了直接管理羌氐事务的护羌校尉,张越当然想要探究一二,掌握一些情况。

    脑子里想着此事,张越就已经在郭穰的引领下,步入了清凉殿之中。

    建章宫的清凉殿,基本上就是仿制未央宫清凉殿的布置。

    其殿中布置了许多的玉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块块从冰窖中搬出来的冰块,托盘旁还有侍女拿着扇子扇风。

    于是,一入殿中,张越便感觉浑身都清爽起来。

    当今天子刘彻则卧于一处青石所构的石榻上的竹席上,手里似乎拿着一卷书简,正在阅读。

    张越走上前去,拜道:“臣侍中领新丰令毅,奉诏陛见,吾皇万寿无疆!”

    “张卿来了……”天子放下手里的书简,对张越招了招手,道:“坐朕面前来……”

    张越微微一楞,还是依令前行,亦步亦趋的恭身走到这位陛下跟前,坐在榻旁。

    “不要拘束嘛……”天子微笑着道:“前些时日,朕幸新丰,过阳里,乡中长者皆赞爱卿施政得当,抚民以德……”

    “这是臣的本份……”张越连忙欠身拜道。

    在事实上,无论这位陛下去那里,问当地的所谓‘长者’,恐怕答案都会是一样。

    地方上的‘长者’难道还敢说天子选派的官吏残暴不仁不成?

    那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但凡吃相好一点的官员,都会有一个不错的评价。

    “哎……”天子却是挥手道:“朕还听说了,因为爱卿直言劝谏之故,太子去了郁夷救灾,拯生民于水火之中……”

    他无比满意的看着张越,称赞道:“仅此一事,卿便有大功于社稷!”

    对于他来说,太子据一直就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所在。

    因为壮年的时候,疏于教育(其实是懒得教育,这位天子年轻时,沉迷于修仙,所以无所谓太子不太子),结果父子感情无比生疏。

    别说做到像太宗对先帝那样,手把手的教导了。

    便是先帝晚年,疾病缠身时,对他的教育也远胜于他对太子据的教育。

    要知道他的父亲,当年可是很早就指出了他的性格的问题所在太聪明,也太有主意了!

    所以在遗诏之中,特地告诫他:人不患其不知,患其为诈也,不患其不勇,患其为暴也。

    让他收敛些,低调些。

    年轻的时候,先帝的告诫,他根本就不放在心里。

    直到老来才明白,老父亲的告诫,每一个字都充满智慧。

    而现在的太子,则与他的性格完全不同。

    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反面。

    太老实、太仁厚、太有慈悲心肠了。

    太子册立三十余年,博望苑也建立了十几年了。

    但这位太子居然没有主动加罪过任何大臣,哪怕某个臣子犯罪确实证据确凿,最多也只是厚赏辞退。

    这太可怕了!

    老刘家历代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

    纵然号称泽及鸟兽的太宗皇帝,也曾亲手逼死了亲舅父郅候薄昭,饿死了亲弟弟淮南厉王刘长,先帝更是直言:吾不因一人以谢天下。

    到了太子据这里,直接反过来了。

    吾不因天下以谢一人。

    对于亲戚、大臣和朋友们,他太宽厚了。

    这要是将来即位,这大汉江山,还不得变成卫家、公孙家和石家的私人乐园?

    若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

    自己的功业和祖宗的基业,怎么办?

    他不得不为后世考虑,所以就故意玩出了尧母门的事情,刺激刺激,抽打抽打这位太子。

    若实在不行,他也没办法。

    刘家素来就是宗庙重于君,为了祖宗宗庙和天下社稷,废立储君,乃至于清洗朝野的事情,又不是没人干过。

    先帝不就为了他能顺利登基,先废粟太子,族其后族,然后又逼死了粟太子的支持者条候周亚夫吗?

    可惜,太子据就看到了尧母门的事情后,依然我行我故,这使得他不得不去考虑‘废储’。

    可欲废储,难度却是非常大的。

    比先帝废粟太子还要难很多很多。

    幸亏这时,神君显灵了,让他得到了这个年轻人。

第两百九十五节 面圣(2)

    “陛下缪赞,臣惭愧……”张越连忙说道:“况且,家上神慧天授,仁厚爱人,臣所做的只是如实禀报,一切皆为家上明断之……”

    对于一个合格的官僚来说,永远将功劳和成就,让给上司总不会有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子听着,却是呵呵一笑。

    郁夷县的事情,他岂能不知?

    事实上,现在郁夷之事的前因后果,他现在都已经命人查的清清楚楚了。

    虽然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太子宾客为了一己之私,阻止救灾的事情。

    但为何一个区区的太子宾客,就能绕过整个储君系统,将这个事情几乎做成?

    国家为了让储君能顺利接班,自太宗开始,就设立了好几个制度来互相牵制。

    为什么这几个系统,一个都没有反应,居然还要一个外人,一个长孙的大臣来提醒?

    只能说,现在的太子据的储君系统,已经整个的烂掉了!

    而能把祖宗设计,为了拱卫储君和培养储君的系统都搞烂。

    他的这个长子,这位储君,也算是一个人才了!

    事实上在得知郁夷之事的时候,这位陛下心里面的怒火就已经沸腾了起来。

    错非太子据亲自去救灾了,而且,过去一个多月一直留在郁夷救灾。

    恐怕他便已经动了废储之心!

    高帝、太宗,为储君设立食邑县,太常、宗正和御史大夫,从天下州郡遴选最好的年轻官僚,充为太子舍人。

    目的就是让储君在食邑县中,在这些从天下选拔的良才的辅佐下,实践治理国家,处理大小事务。

    更是为了让储君在食邑县中施恩,拉拢人心,树立民望,团结臣民。

    然而,太子据连这个事情也能搞砸。

    好好的施恩、收买民心,竟演变成了残民、虐民。

    十个县都能搞成这副模样,十个郡呢?天下呢?

    那还不得跟秦二世一样,天下揭竿而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如今太子据虽然看上去似乎幡然醒悟了。

    似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但,天子心里面很明白,他的儿子和他一般,都是犟脾气。

    不撞南山不回头,甚至就是撞破了头,也不肯回头的人。

    所以,他在等,在观察,在看。

    甚至已经决定,稍稍的试探一下太子。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会和眼前这个‘小留候’说,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卿过谦了……”天子笑呵呵的对张越道:“朕这次诏卿来此,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卿……”说到这里这位陛下的神情就严肃起来,对张越道:“朕命奉车都尉和执金吾,去排查了爱卿的祖上出生……”

    他将一册书简,拿出来交给张越,道:“经奉车都尉和执金吾查验明白,已经确认卿祖为留文成侯幼子辟疆,辟疆曾任孝惠侍中,与绛候、曲逆候共定诛除诸吕,匡扶汉室之策,其后功成身退,奉留候遗命,避居上郡,辟疆生子胜,先帝前元年间,胜自上郡迁关中,居于南陵,就是卿的这一脉了……”

    对于刘氏来说,想要查清楚一个编户齐民的百姓的来历,简直不要太简单。

    哪怕这户人家曾经迁徙多次,但只要他留有户籍在档,就一定查的清楚。

    就像张越家,哪怕躲了近百年,传了四代,也依然被扒了个底朝天。

    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比较大。

    为了查清楚这个事情,执金吾和奉车都尉霍光,前后派出了数十个使者,前往上郡、代国,清查历代的户籍档案和文书。

    费劲了无数心思,才从故纸堆将这些东西扒拉出来,证明了张越确实是留候之后。

    张越看着手上的书简的文字,也是惊讶万分。

    虽然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但此事被证实,还是令他有些心跳加速。

    贵五代耶!

    而且还是万户侯五代!

    可惜,留候侯国早已经废弃,就连嫡系的张不疑那一脉,现在也早就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其实别说是留候家族了,当年开国之时的诸侯王们,现在还有谁依旧显贵?能找得到吗?

    汉室迄今虽然不过百余年历史,但却成功的将开国王侯们埋葬在历史长河之中,连高帝诸子都只剩下一脉在传(就是太宗这一系)。

    不过呢,在天子面前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甚至还得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痛哭流涕的样子。

    不然,就是不肖子孙!

    张越此刻也是如此,他捧着文书,沉痛的拜道:“祖宗神武,而子孙不肖,竟不能奉宗祀以祭之……死罪死罪……”

    说着就拜道:“臣当奉祭先祖神主,追根溯源,以香火血食祭之……”

    天子却是忽然问道:“卿即为留候之后,又辅佐长孙、为朕侍中,依照惯例,朕可以为卿复家,恢复留候侯国……”

    “不知道爱卿可愿?”

    复家是汉天子的特权,可以将一些曾经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扶保过社稷安危的功臣,在其子孙发生了意外失国后,特别下诏,从其旁系之中挑选出一个人来继续这位功臣的香火、封国、祭祀,以此显示皇恩浩荡。

    但张越连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他拜道:“陛下厚爱臣,臣谢之,然臣闻,当年大司马霍去病与陛下对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臣虽不肖,犹为大司马之豪情所感,愿效之!”

    “匈奴外患未灭,臣将不受爵,不受土,愿陛下成全!”张越说着就深深一拜。

    留候的侯国,自然是很大的。

    其封国的富饶自不用说。

    哪怕复家复封,基本都会移封他地。

    但其规格和待遇不会变,依旧是万户侯!

    张越很明白,他只要答应,那么一个万户食邑的大县就是他的了。

    从今以后别说是他了,就是他的子孙后代,也可以混吃等死了。

    但他怎么甘心混吃等死呢?

    况且,接受了这个复家的侯国,以后他还怎么出征?

    食邑一万户,几乎已经到达了汉室列侯的顶点了!

    卫青为何当年三子在襁褓,全部封侯?

    因为已经封无可封,只能褒扬其子了!

    而他若接受了,等于自己主动断绝了未来领兵的道路。

    当然,更重要的是张越知道,该怎么说话,才能让这位陛下开心!

第两百九十六节 面圣(3)

    听着张越的话,天子哈哈大笑,一副‘朕没有看错你’的神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位陛下,大约是汉室历代天子里,最容易将自己的内心活动表达在神色的。

    简单的来说就是喜怒形于色,喜欢和讨厌,从来不会藏在心里面,而是直接说出来。

    就像他当年在鼎湖带着一帮方士游览传说中的黄帝飞升灵台时,就脱口而出:嗟呼!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妻子如脱履尔!

    意思就是:啊呀,我要能跟黄帝一样飞升,妃嫔美人什么的,就和我得鞋子一样可以丢弃!

    这位就是如此的坦然、不造作。

    和他那些爱表演的父祖,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人生经历,也使得他不需要隐藏自己内心的情感。

    自登基以来,除了太皇太后曾经镇压过他几年外,任何事情他都是顺顺利利的。

    顶着巨大压力,与匈奴开战,几战就平推了匈奴,打的匈奴人只能龟缩到漠北。

    其后东征卫满朝鲜,南伐三越、西南夷,无不是传缴而定。

    乃至于连万里之外,与汉隔着十几个国家的大宛想要捋虎须,也被他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然后自己砍了国王的脑袋,送上宝马求和。

    到现在,那大宛王国都是汉之臣属。

    其国王即位后,第一件事情是要求得汉室册封。

    不得他册封,大宛王就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是确有本钱这样浪的。

    “不愧朕的小留候!”天子笑着拉起张越的手道:“有志气,大丈夫正该如是!”

    “臣岂敢负陛下望?”张越连忙拍马道:“愿为陛下先锋,板荡寰宇,执单于问罪陛下阶前!”

    “善!”天子笑的更开心了,但旋即他就叹了口气,道:“爱卿年轻气盛,固有大志,然朕老朽,恐不能见单于缚于长安之日……”

    说完,他便长吁短叹,好不烦闷。

    作为皇帝,他已然富有四海。

    作为天子,他自觉本身文治武功,已是前无古人。

    哪怕当年一统六国的秦始皇也不如他。

    但……

    为何仙人就不肯现世,赐给他长生不死药呢?

    “陛下洪福齐天,必定万岁!”张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公式化的说道。

    “唉……”天子却是摇摇头:“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高帝六十一岁崩于军中……”

    “太宗皇帝文治无双,德被天下,四十六岁便早弃天下,归于宗庙……”

    “先帝允文允武,临朝十六载,四十七岁便弃天下而托宗庙于朕……”

    “朕今年六十有六,已近古稀,论寿元,远迈历代先帝……然……若仙人不现,不死药不得,恐怕……”

    张越听着,却是也不得不吐槽。

    这位陛下怎么就不去看一看他祖父,汉太宗的遗诏呢?

    万物之萌生,糜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

    这已经接近了后世唯物主义者的思想见识了。

    可惜,这位西元前的唯物主义君王,却出了个沉迷封建迷信,想要长生久视的孙子。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哀。

    当然,张越也就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下,甚至不敢说话,只能默默听着这位陛下感慨。

    天子却是忽然将视线集中到张越身上。

    事实上,这次调查张越的身世,除了查清楚他祖上确实是张辟疆外。

    还得到了许多传说和传闻。

    譬如说,上郡张辟疆隐居的地方,当年这位留候之子移居当地后,不过数年便白手起家,家訾至数千万之巨,成为地方显赫。

    而在当地,有传说这位留候幼子,有着神奇能力的故事。

    又譬如说,前去彭城调查留候世家的官吏回来报告,当初末代留候张不疑将死,临终告诉其子:先文成侯(张良)遗有仙术,以托辟疆,辟疆习之,曾对吾言:汝当十三年后,有倒悬之危……吾恨不听辟疆言,致有今日羞!

    种种迹象都表明,留候似乎真的传授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其幼子。

    所以,张辟疆可以在上郡这样的穷山恶水之地,都能白手起家,致富千万。

    而眼前这个张子重,似乎也有可能习得了乃祖的真传。

    譬如说,那些美味的不像话的点心。

    还有去一趟新丰,就能梦见高帝授业的奇术。

    只是……

    这张子重怎么就这么榆木脑袋呢?

    朕都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不拿出仙术或者修道之术与朕分享?

    朕难道是个小气之人不成?

    想到这里,天子就微微有些按耐不住了,干脆问道:“卿即为留候之后,必有祖传之术,未知可有能教朕者?”

    “啊……”张越闻言,吓得都快跳起来了。

    他如何不知这位天子话里的意思?

    但,长生不死药,他那里有?

    即使有,也早自己吃了,根本不会拿出来和别人分享。

    看着眼前天子一脸期盼和渴望的神色,张越知道,如今若不拿出点东西来应付一下,恐怕今天是不能善了了。

    想了想,张越也只能是屈膝拜道:“陛下,臣自幼父母双亡,由亡兄养大,确不曾有传什么‘祖传之术’……”

    祖上或许可能有些什么传承,知道一些什么事情。

    但是,到张越这里都第四代了,早就忘掉了。

    天子听着,却是失望不已,有些不喜的神色。

    张越见了,连忙道:“不过,臣虽不曾得传祖宗之术,然臣知晓一些养生长寿之法,愿献陛下……”

    “养生长寿之法?”天子眉毛一挑,虽然不比长生不死之术,但也勉勉强强可以接受吧。

    于是道:“愿得卿教之……”

    “陛下,养生之道,贵在养阴阳,调五气,以益寿延年,祛病除灾……”

    “当初,北平文侯善养生,以享寿一百零四岁……古之彭祖更以养生,寿八百而终,如陛下能依臣之言,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可期……”

    天子听了,也是眼睛一亮。

    彭祖的传说他自听过,但那太久远了。

    而这北平文候张苍,却是近代人,张苍死时他也已经懂事了。

    于是便到:“如能享寿百岁,朕亦复无憾矣!”

    他今年六十六,若能活一百岁,便还能做临朝听事三十几年,也算不错了。

    起码比起如今这样,每日都觉得可能明天就要gg的强。

第两百九十七节 养生之道

    养生之道,或者说养生的东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不需要空间固化相关记忆,他闭着眼睛都能扯个三天三夜,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没办法,作为一个曾经的‘积极靠拢组织,服务领导’的公务员。

    连养生之道和诸多养生之物都不知道,还怎么服务领导,靠拢组织?

    所以,天子一问,张越立刻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在后世他拿来和领导们拉近关系的东西。

    什么养生之道,贵在和阴阳,动之以阳,静之以阴。

    什么养生贵在养五气,和五脏,去五邪。

    什么四季养生的不同与注意点,什么五禽戏与太极拳的诀窍。

    这一出口就根本停不下来。

    而且,张越所讲的养生之道,是系统的、连贯的、相互呼应的。

    更重要的是这些都是切实可行的,科学的!

    后世无数达官贵人,富豪名流,基本上都是在这个框框里打转。

    无非就是有钱就吃好点,没钱就穷着养。

    要不是曾经伺候过好几个热衷养生,年纪不过五六十,就开始研究养生长寿的领导,张越也弄不清这里面的门道。

    不过,既然伺候过了,那自然是门清。

    甚至比本职工作还了解。

    如今拿来说给这位天子听,效果自然是奇佳。

    这位陛下起初还只是自己听,但听了一会,便让张越停住,叫来一个尚书郎,郑重的命其记录,还让张越从头说一遍。

    张越自然欣然应允,重头讲起。

    这一讲便是大半天,但天子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越听越有精神。

    就连记录的那位尚书郎,也是两眼放光。

    没办法,汉人重养生。

    养生之法,更是千金难求。

    如今,张越所讲的养生之法,以阴阳五行为本,以人为阴阳,五脏以养五气,领先了当世养生之道不知道多少!

    特别是其中的一些食疗、食补和调理之法。

    乃是未来无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

    不仅仅符合中医的理论更与后世科学相合,最是稳当稳妥。

    若照着张越的法子去做,自然是可以益寿延年的。

    甚至可以让人哪怕七八十岁,也依然健步如飞。

    直至听完,天子才感慨道:“朕今日方知,养生之道,竟有如此多诀窍和法门,更有如此多的学问与道理!无怪当年彭祖能寿八百!”

    想着彭祖,他就问张越道:“若依卿之法,朕可能寿八百乎?”

    嗯,若能活到八百岁,虽不比长生久视来的逍遥,却也可以了。

    张越闻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是委婉的道:“陛下,臣之法虽有益寿延年之效,然能益寿几何,却无法揣测……”

    他想了想,这位大汉天子历史上好像是活到了七十一岁,若能认真调理身体,劳逸结合,活到八十应该问题不大,于是道:“不过,以臣观之,寻常人用此法,或能寿八十而终……”

    听到这里,天子也是蹉跎感慨,道:“寿八十啊……太上皇就是八十之寿……”

    能活到八十岁,也是不错了!

    于是,他抬起手,接过那位尚书郎记录的文牍,看了看,问道:“卿所言的养生之物中,所谓‘山参燕窝、鲍鱼虫草鱼翅之属’为何物?”

    张越等的就是这位陛下的这句话。

    当下便拜道:“启奏陛下,山参乃出自乐浪辽东深山之中,形似人形多须之物,此物最善养人心气神,臣曾闻古之炼气士,曾取千年山参,以炼神丹,服之益寿五百年……”

    后世被炒到天价的野生老山参在此时不为人知,甚至一文不名。

    要等明清之际,山参的价值才为人所知。

    张越故意夸大所谓千年野生山参的功效,其实是想要影响汉室,增强对朝鲜半岛的注意力。

    张越相信,若汉家贵族皇室深信山参年份越久,功效越大,那么,朝鲜半岛就不可能脱离中国了。

    你想啊,一个产出可以延长寿命的资源之地,谁肯放弃?

    天子听着却是露出神往之色,叹道:“竟有此神药?卿可会炼?”

    益寿五百年啊!

    只是想到五百年寿命这个事情,他就难以按耐。

    张越闻言,道:“启奏陛下,此乃传说,臣也不知真伪,且臣闻之,千年之山参,得天地之造化,吞日月之精华,其已聪慧,能遁地,能飞天,知吉凶祸福,故人所不能得,唯有大道德之圣人可得之……”

    天子听着点点头,觉得也确实应该如此。

    不然,其哪里有这么的神效?

    想到这里,他就道:“假朕能得如此神参,封国以赏,又有何吝?”

    他当年求仙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就被五利那个大骗子坑的不要不要的。

    “卿继续说……”叹息完,这位陛下便道。

    “诺……”张越拜道:“燕窝者,顾名思义,乃燕鸟之巢……”

    “不过,此燕鸟乃非寻常之燕鸟,乃珠崖、詹耳之悬崖之间,名为金丝燕之奇鸟所筑之巢……”张越轻声说道:“此鸟生于悬崖之间,长于波涛之中,翱翔于碧空之上,其采四海之精华,衔八方之神物,以筑其巢,以养其雏鸟,因筑巢之时,常常急切,故金丝燕便以心血吐出,以合其巢土,上帝闻而嘉之,故其巢有德孝之义,人服之可润肺止咳,益寿延年……”

    燕窝是唐代之后才开始风行中国的补品。

    张越特地将之拿出来,其实是为了保住海南半岛。

    因为,自当初路博德打下珠崖、詹耳之后,汉室在海南半岛地区的统治就一直不稳固。

    当地的叛乱时有发生,而当地环境恶劣,资源贫乏,这些年来儒生一直在嚷嚷着要放弃珠崖、詹耳,特别是齐鲁地方的儒生,更是大声疾呼,要求放弃这一地区。

    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理论,什么理论?

    珠崖、詹耳,非冠带之国,春秋不曾计,禹贡无其图,这本来就不是中国的地方,是夷狄蛮夷之土,要他做什么?

    有些人甚至高傲无比的说什么: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置郡县。

    还有士大夫轻蔑的说:珠崖之民,犹如鱼鳖,弃之可为善也!

    齐鲁的士大夫贵族们之所以这样反对,这样极力劝说国家放弃海南半岛。

    原因张越也知道汉家经营珠崖、詹耳的资源和官吏,全部是从齐鲁调拨的。

    换言之,这些渣渣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问题是……

    他们是士大夫啊,是儒生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教化夷狄,令其心慕王化,化夷为夏,本就是他们的职责。

    所以,汉人看不起齐儒是有原因的。

    这些渣渣,遇到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就拼命的争取,碰到可能伤害自己利益的事情,脑袋就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他们就是汉室内部绥靖派的主力中坚。

    张越故意将燕窝吹的如此美好,讲的如此传奇。就是想要打这些渣渣的脸!

    有一个事情是明确的汉人逐利,为了财富,冒险是日常。

    若海南的燕窝价格昂贵,而且需求量很大,那么,就有的是人会去铤而走险,去海南经营和发展。

    说不定其中就有这些过去嚷嚷着什么‘非冠带之国,春秋不曾计,禹贡无其图,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拼命想要国家放弃当地的士大夫贵族。

    到时候……

    张越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嚷嚷这些话不?

    当然,仅靠一个燕窝贸易,不足以让汉家在海南的发展稳固。

    但,一个燕窝贸易,也足以让大量商贾和豪强,将力量倾注到海南了。

    现在,海南地区固然开发困难。

    但以后就未必了!

    若张越记得不错的话,后世海南半岛,一岁三收也是常态!

    而且,海南地区的渔业资源也非常丰富。

    这燕窝贸易只是一个引子,一个吸引人的噱头,就像后世澳大利亚和米帝的淘金潮一样。

    只要能将人吸引过去,那么当地再蛮荒也可变成文明之都。

    天子却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张越的说法,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德孝是汉人推崇的大义。

    羔羊跪乳,螟蛉义子的传说,一直经久不衰,为世人所赞叹。

    如今,却听到了一个反向的故事。

    金丝燕为了给自己的雏鸟,筑一个温暖的巢穴,搏击于海浪之中,挑选最好的材料,一点一滴筑巢而起,甚至吐血和泥!

    “金丝燕为子孙后代,真可谓费尽心血啊……”天子叹道。

    不过感慨归感慨,但心里面却已经打定了主意,马上就要下诏给珠崖和詹耳,让他们进贡金丝燕的燕窝。

    当然,作为天子,他也不能白要当地的东西。

    自太宗皇帝拒绝地方和诸侯国的无偿奉献后,汉家就不再接受任何无偿形势的对天子的贡献。

    而是会给与一定补偿。

    虽然这补偿通常是聊胜于无的所谓免除田税、徭役。

    但珠崖地方,却又不同。

    所以呢,天子打算让少府卿组织平贾,给燕窝定一个价格,给与实际补偿。

    “那鲍鱼又为何物?”听完了山参燕窝的故事后,天子对剩下的三个东西,格外好奇起来。

    “回禀陛下……”张越轻轻笑着道:“鲍鱼,乃深海之中的一种贻贝,其有君子之性,必生长于最洁净清澈干净之礁石之间,如有半点污渍,则其死也……其更以海中精华为生,故其肉质鲜嫩,食之可养阴补血,调和五气……”

    “臣闻之,朝鲜四郡海滨之中,多有鲍鱼,陛下可命人采之……”

    假如汉室开始捕捞鲍鱼,那么就一定会调集楼船北上。

    若能抓鲍鱼了,就不会放过其他鱼获。

    而朝鲜四郡和辽东半岛海滨的鱼群有多少?

    便是后世,这些地区的近海渔业资源也未枯竭,如今的话……

    大约楼船们再给力,也是抓不完的。

    更重要的是若楼船北上,而且尝到了捕鱼的甜头。

    那么以汉人的尿性,这捕鱼船队会越造越多。

    若渔业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就会促使汉人走向四海,甚至走向远洋。

    本来张越已经让袁常去做这个事情了。

    但私人的力量,如何能与国家相比?

    旁的不说,他袁家再有钱,也买不到楼船。

    而要大规模的捕鱼,在这个时代,只有大司农的海税司有这个技术能力和技术储备他们能把齐鲁海滨的鱼群给抓没,足以证明他们的捕捞技术,已经达到一定水平了!

    “至于虫草……”张越眼中流露一丝笑意,这虫草在后世可忽悠了无数人,使其价格不断高企,被追捧为神药几乎能治百病。

    至于在当世……

    只能说,只要被人发现证明,那么它立刻就风靡天下。

    “此乃世间奇草也……”张越笑着道:“臣闻之,虫草冬为虫,夏为草,故其又名冬虫夏草,据说在河套、河西、天水之中,犹有多也,陛下可命人寻之,采为药引……”

    “此物,能治百病,能消百疾,服之可壮阳理气……”

    “而那鱼翅之属,则为海中鲨鱼之鳍,切丝晒干而得,可调和阴阳,理气和胃,补血养精,年六十以上长者食之,更能益寿延年……”

    鲨鱼这玩意,现在在近海还是有的。

    但是,近海的鲨鱼一般很少,一旦汉家贵族士大夫们爱上了鱼翅,张越敢保证,不出三年,四海近海的鲨鱼就要绝迹!

    然后……

    为了吃上鱼翅,他们就不得不离海岸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紧接着,他们就会发现一个新世界。

    对于大吃货帝国的人们来说,为了食物,是不惧万里艰辛的。

    更别提还是养生的美味珍馐。

    听着张越的介绍,天子也是手指大动,非常感兴趣,对左右吩咐道:“传朕的命令给少府卿,命少府依张侍中之言,自朝鲜四郡,敬献山参、鲍鱼。命珠崖朝贡燕窝,命番禹进贡鱼翅,命居延、张掖敬献虫草……”

    “诺!”立刻就有宦官领命。

    天子又道:“张卿献养生之法,朕自不吝厚赏之……”

    “其赐张卿黄金百金,布帛一百匹,御剑一柄……”

    张越听了,连忙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第两百九十八节 尔虞我诈(1)

    提着宝剑,李广利走在层层宫阙之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君候这边请……”一个宦官在前头引路,带着他穿越这层层的宫阙,直入一个精致的小阁楼之中。

    “海西候、贰师将军到!”

    这宦官高声唱名着,推开了门户。

    “末将见过将军……”韩说一个跨步出前,对着李广利就是深深一拜。

    “光禄勋何必如此重礼?”李广利连忙扶起他,道:“本候可担待不起呀!”

    韩说可是真正的名门世家子弟!

    乃祖韩颓当,先帝名将,与周亚夫、郦寄齐名,共为孝景功臣,功封弓高候,食邑五千户!

    其祖宗就更了不得了!

    高帝所封之韩王信是也!

    等到了他这一代,更是曾经风光无限。

    其兄韩嫣,与当今是从小长大的发小,君臣相得无人能及。

    以至于坊间有传言说,若韩嫣未死,恐怕国朝要在卫霍之外,再添一位名将!

    在事实上,卫青初次出塞和其后的河南战役,皆是韩嫣首倡的。

    早在建元年,他就已经在研究河南的地理和匈奴在河南的兵力布置了。等到元光元年后,韩嫣被拜为上大夫,便积极组织和抽调各部将佐,研究和学习匈奴骑兵的作战之法,并总结出了骑兵集群的作战方式。

    可惜,韩嫣因为得罪江都王刘非和王太后,而被赐死。

    这位军事奇才,尚未展露他的锋芒便已经折戟。

    但韩嫣虽死,韩说却因此得利。

    不然,以其战绩和功勋,何至于数十年受宠不衰?甚至官拜光禄勋,列为九卿!

    光禄勋可不仅仅是有权,更是有钱!

    光禄勋掌捐官和武功爵,有钱人想要纳訾为郎,都得过他的手。

    所以,韩氏富贵天下知名。

    起码比他李广利有钱!

    在韩说身后,两个穿着文官服的男子,上前拜道:“下官马何罗、马通敬拜君候……”

    李广利低头一看,笑了笑,道:“贤昆仲何必如此?快快请起……”

    马何罗兄弟却不敢起身,只是拜道:“下官等想请将军为下官等在陛下面前美言一二,望将军答允!”

    李广利听了,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韩说请他来此,就是为了给这马家兄弟说情的喽。

    只是……

    李广利瞧了瞧这两兄弟,又看了看韩说,笑道:“本候久不在长安,贤昆仲与光禄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这就是要揣着明白当糊涂了。

    韩说也是无奈,只好道:“马何罗昆仲,直言劝谏,触怒天子,被贬为尚书,连宫籍也被剥夺,末将与马氏昆仲素来交好,故厚颜请君候为之求情……”

    “我闻贤昆仲,乃是得罪侍中张子重,故为陛下所恼……”李广利笑道:“贤昆仲来求本将,岂非缘木求鱼?吾闻之,解铃还需系铃人,贤昆仲当去求张子重宽恕,如此方是上策啊……”

    韩说和马何罗兄弟对视了一眼,心里面的感觉极为不妙。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自己与李广利应该是一伙的。

    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太子据!

    都有着共同的目标扳倒太子据!

    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海西候不想他侄子即位,他来当国舅?

    况且,即使海西候没有扶持自己的外甥上位的算盘,他就能忍受太子据和他身边那边儒生?

    但他们哪里知道李广利的心思和想法?

    李广利不喜欢刘据,这是公开的秘密。

    就像刘据不喜欢李广利一样,朝野皆知。

    事实上,大部分的汉家大将,都不喜欢太子。

    从玉门关到雁门关,校尉以上军官,就没有喜欢太子的。

    然而,李广利更清楚一个事实当今天子,一点都不喜欢别人想他提要求,特别是对他的家事提要求!

    特别是他是统兵大将,手握重兵。

    他要是敢插手其中,哪怕只是露一个苗头,恐怕都要有杀身之祸。

    所以,长安城的贵族、宦官们,串联起来搞刘据,他乐见其成。

    但,想要他下水?

    想都别想!

    李广利知道,只要自己兵权在握,那么就能掌握主动。

    而且,只要他能不断带来胜利,不断开疆拓土,随着地位的升高,他在朝政上的话语权也就越大。

    若能做到和卫青霍去病一般,那么,太子据的位置,迟早是昌邑王的!

    难道不是吗?

    等到将来天子将死,他难道敢将天下社稷和宗庙,交给一个不得军心的太子?

    如今,南军虽废,但北军也同样有‘戡乱定是,扶保社稷’的传统啊。

    到时候,只要有人学周勃,在北军大营右袒高呼一声:“安刘氏者右袒!”

    恐怕瞬间就要从者如云!

    然后就是又一次诸侯大臣,共安宗庙的故事了。

    而届时,作为手握重兵的边塞大将,谁敢不听他的意见呢?

    所以,李广利一点也不担心刘据方面的威胁。

    只要刘据一天还在主和,边塞军民,就不会服从他。

    有边塞军民在手,他就掌握主动权。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掺和到这长安的风风雨雨,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来。

    他也没有掺和进来的理由。

    韩说听了,却是有些急了,对李广利道:“君候,那张子重可是长孙的人!”

    “光禄勋!”李广利闻言,脸色一变,几乎就要拂袖而去:“哪里有什么长孙的人?太子的人?”他面朝未央宫方向拱手,道:“天下臣民,皆天子臣也!”

    掌握兵权十余年,李广利能一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这一手政治立场坚定,坚持原则。

    遇到任何类似的事情,你永远无法从他嘴里掏出半个有悖于此的言论。

    当初,李延年兄弟秽乱宫廷,李广利的地位却没有因此动摇半分,也是有赖于此!

    不然,他李广利早已是刀下亡魂!

    还怎么以贰师将军之衔,统领十余万汉军精锐?

    韩说闻言,连忙拜道:“君候说的是……确实如此……”

    但心里面却犹如十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愤愤不平。

    他和他的朋友们,殚精竭虑,为了扳倒刘据流血流汗。

    最终受益和得利的还不是你李广利的外甥?

    现在,你李广利却连帮忙给马家兄弟求情都不肯!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第两百九十九节 尔虞我诈(2)

    “君候可知……”韩说抬起头来看着李广利,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近日来太子据一直在积极为李禹谋求侍中之职?”

    本来,当今天子身边的近臣(侍中与宦官们)基本都是反太子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自从那张子重横空出世,无数人苦心编织的大网就破了大窟窿!

    一个亲太子的侍中,足以影响很多事情。

    更可怕的是,现在,马家兄弟被贬斥,凭空空出来了一个侍中位置。

    无数人立刻就流着口水,盯上了这个肥差。

    汉侍中,地位尊贵,权柄又重。

    不止有心仕途的贵族们垂涎三尺,就连做学问的经学家们,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盖因为,只要做过一任侍中,没有得罪当今,基本都能稳稳的拿到一个博士的头衔。

    而五经博士对于天下学者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因为,无论是想要扬名立万,闻名天下,成为万人仰慕的大学者,还是制霸学派,成为一代开山立派的大学阀。

    博士头衔都是必不可少的。

    自太宗皇帝始立博士官系统,天下鸿儒皆出于博士官系统。

    换言之,只有当过博士,才能算鸿儒,才有解释经典、开山立派的资格。

    而成为博士,最快的途径,就是为天子辟为一任侍中,日夜陪侍天子,卒思近对,然后水到渠成就可拜为博士。

    是故,当朝堂上侍中官出缺的消息一传开。

    天下名士,立刻闻风而动。

    仅以韩说所知,便有公羊学大能,昌邑王太傅夏侯始昌将随昌邑王入觐,想为其子夏侯胜谋求这侍中官、毛诗学派巨头,《诗》博士毛苌的徒孙,君子馆山长贯长卿的关门弟子解延年据说也已经入关,就连许久不曾动弹的鲁儒一系,据说也派人准备入京,谋求侍中之官。

    而且来的这个人,来头还不小。

    不止各学派的名士之后,觊觎这空出来的侍中官。

    长安城里的外戚贵族们,也都跃跃欲试,其中就包括了好多韩说过去的‘好朋友’。

    韩说很清楚,现在马家兄弟丢掉了侍中官,而觊觎这个侍中官位置的人,多如牛毛。

    若不能做出反应,及时抢回来。

    这丢掉的这个侍中官职可就真的丢掉了!

    没办法,他只能使出绝招用李禹来威胁李广利。

    “李禹要谋求侍中职?”李广利脸色严峻,眉毛一跳,道:“这怎么可以?”

    不是‘怎么可能?’,而是‘怎么可以?’,一字之差透露出了李广利对李禹,或者说整个陇右李氏的深深敌意。

    李广利和李氏的恩仇加起来,差不多可以写一本书了。

    不独是因为当年与李陵在军中的纷争。

    更因为,一直以来,在长安城和天下,带他的节奏的就是李家的人。

    所以,在李广利看来,谁都可以去做那个侍中。

    他反正不管。

    但独独李禹或者说李家的人不行!

    更别提那李禹还是主和派,整天叫嚣‘莫如和亲便’。

    韩说自然知道李广利和李禹家族的间隙。

    事实上在长安城里,人尽皆知,当年其实太仆衙门还是有马的。

    但李广利却全部要走,一匹马也没给李陵留下来。

    逼迫李陵只能徒步出塞,最终没于浚稽山。

    “有家上鼎力支持,又得张子重转圜,李禹如何不能为侍中?”韩说不动声色的拱火:“末将可是听说,近些日子来,李禹不断宴请朝中贵戚,还说要加入长孙为陛下御极四十七周年献礼的图录编纂之中……”

    李广利听着,神色变幻不定。

    若那李禹真的跻身进入那个事情里,靠着这个功劳,加上太子的支持,确实有可能拜为侍中。

    而他却在长安不能久留最多半个月,他就要准备返回居延了。

    主要是他实在不放心楼兰国。

    若他转身一走,李禹就被拜为侍中。

    远在居延,他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更紧要的是,他的胞弟李寿也被天子遣回昌邑。

    在长安城里,只有姻亲刘屈可以为他声张权益。

    看着李广利的模样,韩说就知道有戏,轻声说道:“君候恐怕还不知道吧?那李禹不止在图谋侍中之职,还打算与丞相公孙贺等联手,举荐江升为大鸿胪,掌典属国之事!”

    李广利终于按耐不住,咬着牙齿道:“他敢?”

    如今的大鸿胪,可不是先帝时期,可有可无的空头九卿。

    随着汉家疆域的扩大和羁绊异族夷狄的增多。

    大鸿胪的权柄水涨船高。

    不止下辖有五属国都尉,更监管乌恒、辉渠、羌氐事务。

    属于大鸿胪管辖的胡骑义从部队,更是现在汉军中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江升若被拜为大鸿胪,万一他搞鬼,甚至阳奉阴违,曲解天子旨意,坏他的大事怎么办?

    大鸿胪的位置,绝不容有失!

    李广利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趁着在长安,将这个位置变成自己人!

    韩说看着李广利的模样,知道对方已经入瓮。

    “哼……想拿我驱策?”韩说在心里冷笑着:“就让贰师将军,为我前驱吧……”

    昌邑王这条船,看样子也是指望不了。

    所以,韩说决定再选一位‘明主’辅佐。

    除昌邑王,还有燕王、广陵王嘛。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一位生于尧母门的皇子吗?

    仔细想想,这个去年出生的小皇子,似乎除了母族式微,没有依凭外,剩下的就全是优点了。

    年纪小,不懂事,易于操纵。

    更重要的是似乎就连母族式微,没有依凭也是大大的优点!

    而且更保险,不会闹出当年太宗的故事。

    这样想着,韩说就知道,自己应该去接触一下赵家的人了。

    钩弋夫人的几个外戚,在长安城里似乎也过的不是很开心。

    自己作为地主,完全可以去带他们领略领略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卿世家,什么又叫奢靡!

    但在李广利面前,韩说却是一脸恭敬,一副谦卑的模样,他微微欠身,拜道:“君候既有主意,那末将就不多言了……”

    经此一事,李广利一定会去怼太子系。

    而李禹也确实在图谋这个侍中之职,那江升眼热大鸿胪的位置,想过一把九卿瘾更是很久很久了。

    所以不怕他们不起冲突!

    趁着这个机会,自己正好悄悄的擦干净屁股,免得被执金吾的狗腿子抓到了自己和江充曾经商议的许多事情的把柄!

第三百节 天梁

    辞别天子,张越步出清凉殿,走在这宫阙之内,到处游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讲老实话,他虽然是侍中,但到现在为止,对这汉宫所知也是不多。

    大约只知道怎么进出,也大体记下了怎么从建章宫走去未央宫。

    至于其他的?

    就一无所知了。

    好在,作为侍中官,他可以通行宫廷任意一地而不受阻拦。

    甚至若有心思,还可以去永巷啊掖庭啊走一走,看一看。

    说不定就能听到许多八卦,看到很多秘密。

    不过,他对这宫里的八卦和秘密,没有任何兴趣。

    此刻走在这宫阙之中,也纯粹只是想要游览一下。

    便在这建章宫里到处乱逛,反正也不用怕迷路,逛累了随便找个人带路就可以出去了。

    在这宫阙回廊之中,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张越忽然看到前方隐约有着鸟语花香,树影婆娑,定睛看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前方居然是一个种满了各种树木的大型园林。

    “是天梁宫啊……”张越一见就笑了起来。

    后世扬雄作《西京赋》便为天梁宫的恢弘而震撼,写道:天梁之宫,开高闺。

    不过,张越却只是感觉眼前一亮,没有多少震撼。

    毕竟,在后世类似的植物园多如牛毛,是个城市就有一个。

    只是……

    “这天梁宫里有没有杜仲、芋头之属呢?”张越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空间里还缺一些长期培育,重点培养的镇山之宝!

    而这杜仲、芋头就有着长期培育的价值。

    前者,或许能培养出亚洲的橡胶树。

    而后者,则有潜力取代番薯与土豆。

    特别是后者!

    讲道理,亚洲的芋头,其实在淀粉含量与产量上都还算比较高了。

    对土地和肥力的要求也不多。

    当年,秦末战乱,蜀郡和关中很多人逃亡西南夷群山,就是靠着芋头挨了过来。

    由此,芋头也与汉人结下不解之缘。

    譬如说,汉室很多的酒类都是用芋头酿造的。

    后来霓虹学走了,就搞出了清酒。

    张越就记得,后世考古,从刘贺墓里不止找到了火锅器皿,还挖到了蒸馏芋头酒的器皿。

    张安世留给张越的那一批美酒里,也有许多是用芋头酿造。

    当世的士大夫们,也鼓励并带头饮用芋头所酿的蒸酒。

    盖因为,芋头产量高,占地少,而且不占农田。

    芋头酿出来的酒,经过蒸馏后,杂质少,外观好看,除了度数太低几乎没有缺点。

    “我若没有记错的,当初卓氏和程郑氏迁徙临邛,就是靠着挖芋头,攒下了第一桶金……”张越在心里想着。

    此外,还可以尝试将山药、魔芋等植物也进行培养培养。

    有着空间的大能,迟早可以培养出一种中国的土豆、地瓜。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恐怕需要数十年的功夫。

    想到这里,张越就迈步走进天梁宫里。

    此时,天梁宫中,有着两三百名宦官宫女,正在这片园林里忙碌。

    当今天子虽然近年来很少来这里游览了。

    但万一天子兴致来,要游览天梁宫,却发现天梁宫里的植被没有被精心照顾。

    到时候一句:“汝等以为朕不复观此美景乎?”

    那无数人人头就要落地了。

    所以,在这种恐惧的驱使下,天梁宫的植物,甚至比以前这位陛下常来时被照顾的还好。

    见到张越走进来,负责照料天梁宫植物的中官,立刻就被吓了一跳,他战战兢兢的趋步来到张越面前,低着头问道:“这位贵人可是张侍中当面?”

    张越点点头,如今这宫中的侍中就一个他和上官桀。

    而上官桀年纪比他大了起码二十岁,所以被人认出来不奇怪。

    “奴婢万安……”这中官小心翼翼的问道:“未知张公大驾来天梁宫有何贵干?”

    “久闻天梁宫美景,慕名来此……”张越笑着对他道:“明公可愿为我引路,介绍一下这天梁宫的诸般奇木?”

    在建章宫里,有两个植物园。

    一为天梁,主要栽种各类树木和灌木;一为饴荡宫,主要栽种各种奇花异草。

    对于那些花花草草,张越没有什么兴趣。

    但这天梁宫里的移栽的树木,他却很有兴趣。

    万一能碰上一种大有可为的树木呢?

    万安闻言,惊喜道:“为贵人效劳,这是奴婢的福分……”

    说着就带着张越在这天梁宫里走了起来。

    一边走,一边为张越介绍栽种于此的各种树木。

    当今天子在史书上被评价为‘好大喜功’,这却真不是污蔑他,是事实。

    只看这天梁宫就知道了。

    在这里,张越几乎能找到汉室疆域内所有已发行的树木。

    松柏杨柳、桃李梨枣,乃至于西域的石榴黄瓜。

    几乎应有尽有,每一样都栽了一些。

    许多在后世已经灭绝的植物,在这天梁宫中也能寻觅到踪影。

    若换一个后世的植物学家穿越至此,恐怕要乐的手舞足蹈,不想回去了。

    但张越的视线和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那些‘有培育价值’的植物身上。

    等到将整个天梁宫游览一遍,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目标了。

    “侍中对天梁宫的植物可还满意?”万安却是忐忑不安的问道:“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侍中万勿遮掩,尽管说出来,奴婢一定改正!”

    张越笑了笑,道:“天梁宫中一切井井有条,这是阁下的功劳,吾当为阁下向郭黄门说之……”

    万安闻言大喜,他费尽心思的巴结和讨好这个侍中官,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

    连忙拜道:“假使能得侍中美言,奴婢虽为侍中牛马亦无悔矣!”

    “吾为天子臣,举荐贤能,此吾本职……”张越笑道:“不过……”张越轻声道:“本官平素素爱摆弄各种奇花异草,万公可能为本官送几株奇木去我住所?”

    万安如何不允,当即就点头:“敢不从侍中之命乎?愿请侍中示下!”

    张越于是道:“蹲鸱(芋头)、甘薯(汉代)、思仙(杜仲)及头(魔芋)……“

    正说着,张越忽然看到一个人从天梁宫的南侧走来。

    他连忙对万安道:“暂时先各送两株至我住所……”他望着视野里的那个人影似乎就要消失,想都不要连忙丢下万安,跟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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