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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七节 马政与小弟

    走出温室殿的时候,已经到了人定之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晚上9点至11点,亥时,古典中国更喜欢称之为人定)

    夜色凄凉如水,黯淡的星光下,这个建章宫一片静悄悄,只有风在低低吟唱,室外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大约一摄氏度的样子。

    确实有些冷了!

    张越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提起被放在温室殿门口的骠姚剑,挂到腰间,就迈步向外走去。

    “贤弟不需要一个灯笼吗?”上官桀提着一盏宫灯,出现在张越面前,将手里的宫灯递给张越,他就笑着问道:“听说贤弟所煮参汤,陛下饮之龙颜大悦啊!”

    “多谢兄长……”张越接过宫灯,道了一声谢,答道:“服侍陛下,这是愚弟的职责,不敢说好,但求陛下喜欢!”

    上官桀呵呵的笑了一声,道:“贤弟过谦了,过谦了!”

    温室殿中方才发生的一切,他都已经知道了。

    天子喝了这张子重的参汤后,据说几乎返老还童,于是龙颜大悦,要嘉其为关内侯,还要给赐给食邑两千七百户!

    这个事情,差点没让上官桀嫉妒的发狂!

    他辛辛苦苦,劳累这么多年,绞尽脑汁的逢迎这位陛下,十几年的辛苦,到头来还不如被人煮一碗参汤!

    这真是让上官桀满心不是滋味。

    还好,这个张贤弟婉拒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来打招呼了。

    但在嫉妒之余,上官桀无比清楚的知道了一个事情这就是这位贤弟,这位张子重张蚩尤,恐怕会变成朝堂上举足轻重的重臣、权臣。

    只要今天晚上的事情一传开,所有机灵的人,都该知道,自己必须去拍马了。

    因为,从此这位侍中官,将在当今天子面前,拥有举足轻重,甚至称得上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说不定,人家一句话,就可以轻易而举的决定一个太守甚至三公九卿,乃至于国家大策的废立!

    所以呢,赶紧抱大腿啊!

    现成的大腿,还不抓紧抱住,难道要等大腿边上全是人,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再来抱吗?

    到那个时候,恐怕想抱也不抱不上了。

    靠着拍马逢迎,才有今天的上官桀,当然是聪明的。

    所以,他笑着凑到张越身边,像下属一般,轻声问道:“贤弟啊,愚兄可能有幸将在年后出任太仆……”

    “贤弟也知道的,太仆为贼臣公孙贺父子把持二十余年,上上下下,皆是彼辈之人,愚兄初初上任,恐怕力有未逮,且贤弟素来才智无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意见,可以为愚兄参考参考?”

    这几乎就等同于,举起双手,请求张越指导太仆事务了。

    对士大夫们来说,这种事情他们是死也做不出来的。

    但,上官桀早就把脸皮和节草丢光光了,所以也就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

    他现在只知道一个事情,这就是太仆事务和太仆未来的改革、改进方向,没有这个‘贤弟’的参与,就可能随时有失败的风险。

    万一,自己上任后,有个事情没做好,不对这个‘贤弟’的胃口,人家在给天子煮参汤的时候,随口提一句:“啊呀,上官桀这个人做事就是不靠谱啊,陛下您看,太仆的某某事情,就被搞成了这个样子……”

    那他这个太仆,还坐得稳吗?

    恐怕,得收拾包袱回家种田了。

    虽然,这个事情在现在来看,上官桀感觉是不太可能的。

    但万一呢?

    再者,若能进一步取得对方支持,那他将来在太仆衙门,还不就是可以搞成一言堂,想做啥做啥。

    谁敢和他做对,谁就准备回家种田!

    张越听着,自是清楚上官桀的意思。

    这宫廷和朝堂上,其实和民间一样。

    大部分人都是捧高踩低。

    谁得势,谁得宠,谁掌权,谁就是大佬!

    旁的不说,就连民间一个家庭内部,能赚钱的兄弟就比穷光蛋兄弟相对要更受父母喜爱,更有话语权和地位!

    所以,张越微微一笑,对上官桀道:“兄长言重了!”

    太仆事务,关乎汉家骑兵的未来发展。

    张越没有理由拒绝插手和施加影响的机会。

    当然,不能太露骨,也不能太夸张。

    分寸要把握好!

    所以,稍稍想了想,张越就道:“以在下的愚见,兄长若要掌握太仆,做一番事业,首先要做的就是要肃清贼臣公孙贺父子的余毒!余毒不净,则祸患无穷,故孔子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上官桀一听,马上夸张的拜道:“贤弟高见,贤弟高见!”

    这个事情,张越不说,他也会做的。

    但是……

    细细回味了一番张越的话,他的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啊!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上官桀叹道:“肃清贼臣公孙贺父子余毒,好!好!好!”

    这个说法,可比他曾经计划的要美妙和高端的多了。

    而且,更是掌握大义名分,可以借机整合太仆上下的利器。

    谁不听话,就可以将他打成‘贼臣余孽’,打入另册,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旗号一打出来,就算太仆的旧有势力,想要叽叽歪歪,也只能跪下来求饶了。

    “看来,吾也要加强文化修养,不能不读书,更不能读书不求甚解了!”

    想着这些,上官桀就再问道:“还请贤弟再指点一二……”

    假如说之前,他只是为了抱大腿,加强关系,现在,上官桀是真的向张越求教了。

    没办法,人家就是这么犀利!

    一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口号和一个‘肃清贼臣余毒’的政策,几乎完美的为他制定了掌握权力的基础。

    “太仆三十六苑五监六厩,官吏牧民十有余万,又有官奴婢十余万,体系庞大,其中关节错综复杂,贼臣父子又长期把持太仆,造成种种弊端,愚弟听说,甚至有官奴婢衣食不足,困顿而死,兄长若任太仆,首要任务,在于革除旧弊,令上下各有所安,起码要令官奴婢衣食足,衣食足方能牛马肥!”张越轻声说着:“而欲要如此,非得精简机构,淘汰官吏,缩编部署!”

    汉室九卿有司每一个都是一个庞大的独立机构!

    像少府,雇工十几万,官吏数万,奴婢上百万,拥有自己的官署、庄园、工坊、监狱、军队和执法官。

    太常卿和大鸿胪,甚至各自下辖了一支野战军,关键时刻可以征讨不臣!

    而太仆也很威风!

    全盛时期的汉太仆,三十六苑五监六厩,在栏战马四十万匹,其他牲畜数以百万计。

    是汉家战争机器的发动机。

    故而在九卿之中,太仆在战争方面的发言权,排序相当靠前。

    而且,太仆还掌握着相当大一部分的军费分配权。

    公孙敬声就死于贪污北军军费。

    只是,曾经的辉煌,早已经是过往了。

    这二十年来,太仆在公孙贺父子的胡乱指挥和中饱私囊之下,日渐衰退。

    如今,太仆三十六苑五监六厩,连官吏带奴婢牧民二三十万人。

    但在栏马匹数量,却不足二十万!

    合格战马数量,低于十万匹!

    人比马还多!

    现在的太仆,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官僚机构。

    就差一点点,就可以达到汉弗莱爵士引以为傲的皇家海军四艘主力舰,配备六十位海军上将的可怕地步!

    而官吏的臃肿,导致了太仆效率日益下降,太仆效率下降又进一步恶化了太仆的财政。

    于是,张越在兰台就看到了,太仆麾下的牧场之中,不仅仅牲畜日益凋零,牧场年年退化,就连负责牧养牲畜的奴婢、牧民,也是日益困顿。

    独独是那些官僚,一个个吃的肥头大脑,大腹便便。

    上官桀听着,神色严肃起来。

    这个弊病早在他还在给天子养马的时候就知道了。

    公孙贺父子把持太仆衙门,将大量经费和资源挪用,为自己的个人享乐。

    上有所行,下有所效。

    于是,上上下下,一起瓜分太仆经费,可大家都去贪污了,没人做事怎么办?总得有人做事吧!?于是又大量扩编官吏,让新增加的官员去做事,可新增加的官员又不傻?你们吃香喝辣,劳资累死累活?不可能!于是也加入其中。

    恶性循环,由之开始,在二十年间,太仆的百石以上官僚数量从不足三千,迅速番了十倍,如今几近三万人!

    于是,就连天子马厩的御马,也得不得充足的给养。

    据说,即使是放牧汗血马和大宛马的龙马监和大宛厩里放牧的汗血马和乌孙马,也有很多因为营养不良而大批死亡。

    剩余的马群数量,已经不足三千。

    要知道,当初李广利伐大宛,可是最终从大宛带回了一千五百匹最好的汗血宝马!

    汉家又从乌孙引进和购买乌孙马,前后数千匹。

    但现在,汉家牧场之中这两种马群的数量,不升反降!

    情况可谓触目惊心。

    但……

    倘若要按照张越的意思来动手,那就恐怕要下狠手才行!

    得罪的人,将是数以万计!

    上官桀,可没有这个胆量和气魄!

    “贤弟啊……”上官桀颤抖着对张越道:“如此一来,恐怕太仆上下,皆将以愚兄为敌!”

    “怎么可能?”张越哂笑了一声,道:“兄长,不是可以肃清贼臣父子余毒吗?”

    “多肃清几次,每年肃清一批,不就可以完成裁汰官吏的任务了吗?”

    在张越看来,用三年时间,裁汰至少两万官吏以后,太仆衙门才能重新焕发生机,重新恢复活力。

    上官桀听着,却是感觉毛骨悚然。

    裁汰官吏,这个事情可不好做,哪怕有着‘肃清贼臣父子余毒’的旗号,也是难上加难。

    因为,在过去二十年中,公孙贺父子在太仆衙门,私相授受,早就将上上下下都变成了近亲繁殖的怪物。

    这些人,彼此盘根错节,互相联姻,砍了这家,就会牵出无数人。

    更紧要的是,很多人都有关系,在朝中有人。

    动他们,势必会引发太仆之外的其他人的议论。

    他可能会hold不住!

    甚至会被无数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张越看着上官桀的神色,知道他怕了。

    连忙给上官桀打气:“兄长不要担忧,若兄长在太仆大刀阔斧,力行变革,愚弟愿始终与兄长并肩作战!”

    历史上,霍光当政,为了革除这个弊端,于是大力鼓励私人养马。

    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只是私人养马,只会注重经济效益,只能带来一时之利。

    而且私人牧马,也无法集中资源和人力,培养和培育优良战马。

    所以,西汉王朝后期,战马的质量不断下降,以至于中国始终诞生不了类似阿拉伯纯血马那样的本土优良马种。

    这养马和重工业是相通的。

    靠私人或者私企,是不可能搞成的,必须以国家的意志,集中资源,以极大的牺牲和极大的毅力来坚持,才能有希望成功!

    毕竟,私人要利润,而国家追求的是国家利益。

    上官桀听着张越的话,仔细想了想,然后道:“若是贤弟能支持愚兄,那愚兄愿意一试!”

    反正,最开始,肃清贼臣父子余毒的时候,是不会有阻力的,也没有敢阻拦。

    若情况好,他就继续乘胜追击。

    若势头不对,他也可以保住现有成果,怎么算都不亏!

    张越却是高兴起来,对上官桀拜道:“兄长若果真能如此,那未来,三公之中定有兄长一席之地!”

    这话是真的。

    马政搞好了,哪怕仅仅是恢复到元鼎年间的情况,上官桀也是功德无量!

    拜为三公之一,甚至拜为丞相,一点也不为过!

    而上官桀是有能力搞好马政的。

    别看他是拍马上位的,但,这位未来的左将军,在马政上的本职专业能力,却是首屈一指的。

    不然,昭宣之时,汉室的战马数量也不可能恢复的那么快!

    上官桀立刻就笑了起来,对张越道:“那就多谢贤弟吉言了!”

    在他看来,这其实是张越在向他许诺,未来助他成为三公。

    他看了看张越,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若贤弟不嫌弃的话……愚兄愿与贤弟结为异姓兄弟,守望相助……”

    张越听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异姓兄弟?

    你当这是三国演义吗?

    再说了,两个侍中官结为异姓兄弟,天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上官桀见状,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道:“愚兄失言了,失言了……”

第五百五十八节 涟漪

    当太阳升起之时,一个消息在长安城中不胫而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说了吗?”

    “陛下今日一早,就派使者召见太常卿和宗正卿……”

    “嗯?”听着立刻就竖起了耳朵,太常卿是掌管宗庙和礼仪的九卿,而宗正卿则是负责诸侯、列侯以及功臣的九卿。

    一般来说,天子一旦同时召见这两者,那就意味着要封侯。

    当然,也有可能是要问罪某位或者某几位倒霉的列侯、宗室、诸侯王。

    “据说,陛下在召见宗正卿和太常卿时,特别向两位正卿询问了有关故将军李息的功绩问题……”一个素来以消息灵通著称的人士,立刻开始炫耀自己的情报来源:“听说陛下是亲自以诏书的形势,对两位正卿进行询问的!”

    “啊……”吃瓜群众纷纷震惊。

    作为合格的键盘政治局成员,他们当然对汉家的政治和表象有着足够深刻的认知。

    人人皆知,天子的意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他有意要追封李息。

    但李息是谁?

    无数人挠头搔首,不明所以。

    对于先帝时期的大将们,世人已经所知不多了。

    也就李广,因为拥泵众多,而被人广而知之。

    这个时候,自然有着清楚国朝典故的人物,出来做介绍:“将军李息,先帝时大将也,曾四出塞击匈奴,功勋昭著,元朔二年拜为关内侯……”

    “关内侯?”吃瓜群众们更加不解了。

    一个关内侯何德何能,能让天子忽然提起呢?

    于是,素来自称有着宫廷消息来源的人,轻声道:“听说啊,此事是张蚩尤提议的……”

    “张蚩尤???”人们立刻肃然起敬,甚至还有人马上就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长安除疫大使、侍中领新丰令张子重?”

    “然也!”

    “既然是张子重提议,那就应该是没错了!”很多人都说道:“张子重,真丈夫也!当初伤寒肆虐,满朝文武畏之如虎,不敢近之,独其敢于临危请缨,取高帝之书而救之!”

    “今其建议追封将军李息,那么李息肯定功勋昭著!”

    不久前,长安城忽然爆发的疫情,可是让很多人都依然记忆深刻。

    满朝文武,列侯公卿,数以百计,人人在疫情爆发后,避之如虎,没有一个人敢于承担责任。

    那个侍中官挺身而出,拿着高帝赐给当今的药方和策略,果断进入疫区,将疫情根除,仅此一事,就让张越在整个长安市井,都获得很高的声望,拥有了极大的人气。

    于是,在此刻,当人们听说此事是他提议的之后,立刻就无条件相信了。

    人民有时候就这样的可爱。

    而在坊间的议论纷纷之中,公卿大臣们,自然也知道了。

    而且,他们知道的内情显然更多。

    “据说,那张子重所献养生之法,令陛下龙体日安,真是神乎其神啊!”有列侯叹道:“可惜,此子一直低调,不肯与我见面,不然,纵使千金,吾也是肯出的!”

    谁不希望自己可以活的更久、更长寿呢?

    列侯贵族们,对养生之术的追求,在汉季,几乎已经臻于狂热之中。

    黄老学派之所以能一直有口气吊着,没有直接和墨家、名家一样彻底没落,就是靠着这些列侯贵族们的支持和奉养。

    在汉季,一个懂养生之法的人,哪怕是布衣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被列侯贵族甚至皇室奉为座上宾。

    当初,长安人杨王孙善养生,于是,无数人登门求教,年年送礼,希望可以得到对方的养生之法,靠着这个杨王孙訾产千万,成为知名的养生专家。

    如今,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张越,自然成为了无数列侯贵族富商们眼中的香饽饽。

    不知道多少贵族富商们,愿意拿出大量财富,只求能得到张越指导养生。

    可惜,这个侍中官自从幸贵之后,就很少参与贵族之间的聚会。

    唯一一次有据可查的记录,还是奉车都尉霍光续弦的时候。

    而其他时候,送去张府的拜帖,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这可真的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个事情,就未必是什么好消息了。

    “听说陛下欲拜张子重为临潼候,爵在关内侯,食邑两千七百户……”

    “然被其婉拒,陛下固强封之,由是其便上奏,愿以其所封爵位、食邑,换取陛下加恩李息……”

    “陛下答允,便诏太常与宗正入宫……”

    听着此事,赵昌乐只觉得背脊凉梭梭的,全身冷汗直冒,庆幸万分!

    他拍了拍猛烈跳动的心脏,立刻对家臣吩咐:“马上去将那个不孝子送去新丰!”

    “不!吾亲自送去张府,请张公训诫!”

    太可怕了,赵家距离灭门,只有一步之遥!

    若当初他不机灵点,现在恐怕他就得想好自己该怎么死,才能让对方息怒,不再追究赵家了。

    要知道,对方的名号,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蚩尤这三个字,可是建立在一个丞相,一个太仆,一个婕妤以及整个左传学派、谷梁学派的脸皮上。

    甚至传说,广陵王刘胥都因其之故,而被天子训诫,几乎就要被圈禁!

    如今,这个侍中官,居然牛逼到能影响天子意志的地步!

    此子的能量,恐怕已经是臻于一种无敌的境界了!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一旦碰上这样的大人物,几乎就是立刻粉身碎骨。

    与赵昌乐一般,其他提前去求饶和讨好的家族,都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识时务者为俊杰!古人诚不欺我也!”无数人拍着胸脯,赶紧派人准备礼物,送去张府,谢这位张蚩尤‘高抬贵手’‘不与蝼蚁计较之恩’。

    但那些不能识时务者,统统陷入了恐慌之中!

    很多人,甚至在听说这个事情后,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恐慌。

    开罪这样一个大人物,而且还是一个素来‘睚眦必报’的天子亲贵,这些人知道,不赶紧想个办法,大家就都准备洗干净脖子去死吧。

    于是,在慌乱之中,很多人都开始向王家和赵家聚集,打算抱团取暖。

    这也是他们在此时,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

    大家抱团,这张蚩尤还能全部干掉不成?

    再说了,天塌下来,也有个高的顶着。

    赵家和王家不倒,那张蚩尤有脸来找自己这样的小虾米麻烦?

    当然,恐慌之中,也有着愤懑和不满。

    “这张子重也未免太霸道了一些吧……”许多人都说:“吾等又没有去他的新丰捣乱,只是在关中行事而已,且夫,吾等也是为了百姓,为了黎庶啊!”

    “是啊!”这样的议论,自然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吾等乃是眼见百姓因为苦于灾害,田地不得灌溉,才想出的这个办法!”

    “新丰能用,为何其他地方就不能用?”

    “难道只准你张子重放火,吾等点个灯都不行?”

    “猖狂!太猖狂了!”

    对这些人来说,他们在长安,每日开销,都是天文字数。

    自身封国产出和收益,却只有那么一点。

    日子过的那是紧巴巴的啊,连买个好点的奴或者邯郸歌姬,都要思虑再三。

    而如今,长安城政局大洗牌,丞相公孙贺父子倒下,太子属官也大批被罢免。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眼前。

    为汉家社稷,继续发挥余热的契机已经出现。

    谁不是跃跃欲试?哪个不是摩拳擦掌?

    可,若要为官,乃至于担任一些为社稷宗庙出力的关键位置,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毕竟,哪怕是一个千石有司的职位,也需要打点上下,那黄金就像水一样的花出去。

    好不容易,大家才发现了一个这么好的捞钱的门道。

    但结果,却被一个家伙,一巴掌拍下来不准!

    岂有此理!?

    你说不准就不准,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搁?

    再说,你张子重再牛逼,手还能伸到关中地方?隔着京兆伊和左冯翊、右扶风来打我们?

    太夸张了吧?

    但现在,李息之事,让他们如梦初醒。

    对方真的是可以隔着京兆伊、左冯翊、右扶风来揍人的!

    道理是很简单的。

    他只需要在下次给天子煮参汤时,随便说一句关中地方贪官污吏如何如何。

    大家就全部等死吧!

    当今天子生平最喜欢的就是杀人了。

    别说是现在了!

    就是当初,军功贵族们声望最盛之时,他也能一巴掌拍下来,将一百五十位列侯的爵位与封国剥夺!

    根本就没有人敢反抗,所有的列侯们,都只能脱帽谢罪,鞠躬下台,完了还要高呼:“圣明无过陛下,臣等诚惶诚恐,谨谢隆恩!”

    所以,尽管愤懑,尽管不满,但他们只能是战战兢兢的,向着王氏和赵氏的府邸而去。

    为了让这两位大哥出面,保护自己,让自己能够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他们不得不提着大包小包的黄金珠玉,带着美女奴婢,将这些当成保护费,送到王赵两家。

    于是,赵家和王家,愕然发现,似乎好像大概,只是收这些家伙的保护费,自己就已经赚得盘满钵满了。

第五百五十九节 挖坑

    “侍中公……”

    “侍中公……”

    张越刚要走出建章宫司马门,就听到身后有人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回过头一看,发现是御史台的侍御史郑惠。

    张越对这位侍御史,还是有些印象的。

    上次暴胜之就是派他去京兆伊施压的。

    “郑御史有何见教?”张越迎上前去拱手行礼。

    “侍中公……”郑惠气喘吁吁的还了一礼,然后道:“下官是来向侍中公通禀一个事情的……”

    “哦?”张越笑了:“何事?”

    “下官听说,今日许多贵戚,纷纷聚集在戚里的盖候府邸和敬安君府邸……”郑惠意味深长的道。

    张越一听,脸上犹如春风一样灿烂,他微笑着道:“甚好!甚好!”

    盖候家自不用说,那敬安君府邸,自是赵氏外戚之府。

    张越知道,所谓敬安君是钩弋夫人赵婕妤的姑母。

    当初,赵婕妤之父因家贫入宫,其妻子当然不会傻傻的守活寡,于是立刻改嫁,丢下赵婕妤与两个兄弟在老家相依为命。

    正是这位敬安君看不过去,主动将赵婕妤及其兄弟接到家中,抚养长大。

    等赵婕妤幸贵,自然知恩图报,以母侍之。

    天子听说了以后,就封这位老大人为敬安君,食邑两百户,爵位比关内侯。

    这是很正常的外戚家族的女性家主的封赏。

    在汉季,女性为官、为贵族者,比例很高。

    甚至很多大家族,都是女性家长当家做主。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在汉季,女性的社会地位,取决于其在家庭之中的地位。

    若其是家主,那其地位与男性家主是平等的。

    譬如皇室,若有太后在,就连天子也要服从太后的懿旨!

    毕竟,汉室以孝治天下,孝道高于一切!

    “有劳郑御史了!”张越轻声笑着:“日后必有所报!”

    “不敢!”郑惠却是连忙拜道:“下官只是仰慕侍中,不敢望报!”

    对他来说,抱紧眼前这条大腿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现在的御史中丞暴胜之很快就要升任御史大夫了。

    而这空出来的御史中丞之位,他不敢去想,但再进一步,成为御史台的某个重要职位的负责人,却是他的努力方向。

    送走郑惠,张越就迈步走出司马门,嘴角带着微笑。

    郑惠的情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长安的鬣狗们,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

    所以,他们必然会抱团。

    而这正是张越所期盼和希望他们去做的事情。

    他们不抱团,张越可能还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教训他们。

    一旦抱团,呵呵!

    那就是自寻死路!

    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一个结党的帽子,直接就可以扣上去了,他们就算摘也摘不下来。

    身为臣子,尔等私自结党,想做咩?

    想当缓则吗?

    微微笑着,张越就步出司马门,正准备乘车回家,结果马车还没有启动,就又有一个官吏凑上前来,自我介绍着道:“下官宗正丞于洋,敬问侍中公安……”

    “于公何事?”张越笑着问道。

    “下官听说,故太子太傅石德,自罢黜在家,就私下里与人言说:坏我事者张子重也!”于洋轻声道:“今日,石德闻说有贵戚等欲与侍中为仇,竟欣喜若狂,与左右言道:此天欲灭张子重也!”

    “哦……”张越笑了,对他道:“石公为人,素来持重,岂会说这样的话?”

    “于公可不要信这些谣言啊!”

    于洋听着一楞,不可思议的看着张越,不太明白张越为何这样说。

    就听张越道:“不过呢,本官行事,向来有些高调,难免会引人误会!”

    “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张越摇着头叹道:“世人多有诳误,本官也是无可奈何啊!”

    “这样,请于公替本官给朝中大臣们传一句话,就说我张子重才疏学浅,少不更事,往后可能要多有得罪,请诸位明公海涵,海涵!”

    于洋听着,眨着眼睛,不太明白张越到底要说什么?

    张越无奈,只好挑明了道:“若诸公实在海涵不了,本官也是没有办法!”

    “此身既许社稷,安能顾忌凡俗议论?”

    张越义正言辞的道:“屈子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也!”

    听到这里,于洋终于明白了。

    这位侍中官,还真是……嚣张啊!

    虽九死其犹未悔!

    换而言之,不就是告诉他石德恨我我知道啊,但是,我得仇人们,你们有几条命呢?

    张越却是昂着头,满脸的不屑。

    石德和那些被罢黜的太子系官员们恨他,当然是有缘故的。

    张越又不聋,也不瞎,当然听说了这些家伙私底下将他们今日的遭遇全部归咎于张越的事情。

    像是石德和很多石家的人都觉得,要是没有他张子重,自己现在依然是风光无限的太子太傅,未来的国家丞相、九卿。

    但……

    这些渣渣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

    丞相?

    他们担待的起吗?

    而且,若没有张越,他们此时已是死人一个!

    可惜,他们根本不这么想。

    张越也就没有办法了,毕竟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别人恨他。

    正好于洋凑了上来,张越也就随手一用,利用此人之口去激怒那些渣渣。

    最好让他们去和王家、赵家抱团。

    只有让敌人抱团,才能更好的消灭他们!

    至于这些渣渣抱团后,会不会变得相当棘手?

    这是不可能的!

    石家的人和太子系的那些官吏是什么货色,张越还不知道?

    有一句话就是为他们量身而定的见小利而忘大义,临大事则惜身!

    于洋却是有些战战兢兢了,天可见怜,他只是来拍马抱大腿的,但貌似大腿没有抱上,却可能卷入这斗争的旋涡里了?

    他大着胆子,问道:“侍中公,这会不会措辞太严厉了?”

    “怎么会呢?”张越笑着鼓励道:“于公将本官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诸位就可以了……”

    为了让这货能够卖力一点,张越道:“本官听说,下月太常卿要选拔太子属官,本官以为于公就不错嘛……”

    于洋一听,立刻精神百倍,对张越拜道:“下官明白了!”

第五百六十节 鄂邑公主

    看着于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张越忽地笑了起来:“这个人是棋子啊!”

    都不用想,此人背后肯定有指使者,不然他为何能如此准确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这里呢?

    要是宫里面没有人通风报信,那才叫见了鬼!

    而于洋区区一个千石的小官,何德何能,能够有着宫廷情报渠道?

    答案,昭然若揭!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想要来试探我……”张越低声笑着,然后他就耸了耸肩,不太想去追究这其中的内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反正,狐狸尾巴肯定是要漏出来的。

    “走!”张越放下车帘,对车夫吩咐:“回家!”

    …………………………

    “那张子重真是如此这般说的?”刘屈抬起头,深深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于洋。

    “回禀明府,下官不敢有一字欺瞒!”于洋恭身拜道。

    “汝先下去吧……”刘屈挥了挥手,道:“本官会让家令亲自送汝回家的!”

    于洋闻言大喜,连忙谢道:“多谢明公……”

    就喜滋滋的出去了。

    刘屈却是看着于洋远去的背影,嘴角不可抑制的溢出了一丝丝玩味的笑容。

    “这张子重如此这般,真的不怕树敌太多?”他悄悄想着。

    现在,那王家和赵家,可是聚集了起码十几个贵戚啊。

    虽然都是过气的家族,在长安的政坛上,早就没有了什么发言权。

    但终究也是贵戚啊!

    更何况,王家和赵家,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尤其是赵家,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的很。

    但实则,人家的力量已经很强了!

    就连他调入长安前,也被姻亲李广利特别嘱咐,在长安城绝对不要去招惹赵家人。

    遇到赵氏,要退避三舍,甚至给几分薄面。

    连亲家都是如此忌惮赵氏,不敢轻易得罪。

    那张子重到底有何底牌,能这般的不将赵氏放在眼中?

    甚至目中无人到,还要嘲讽石家!

    石家可不简单啊!

    石氏家族从高帝开始就一直显贵,是长安政坛的不倒翁。

    在三十年前,石氏家族鼎盛之时,那可是连天子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而石氏在长安百年经营,其姻亲、故旧遍布朝野。

    别看现在石家看似灰头土脸,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刘屈很清楚,即使是他的这个宗正卿衙署内,也藏着石家的人。

    但那张子重就是如此毅然决然的开了这样的嘲讽。

    他这是有恃无恐还是虚张声势?

    刘屈敲了敲案几,然后就笑了。

    “管他呢!”他轻声笑道:“反正吾不掺和就是了!”

    反正,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无论那一边受伤,都和他干系不大。

    看戏就好了!

    ……………………………………

    于洋,当然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帮着张越将他的话,传的满城风雨。

    特别是那一句‘实在海涵不了也没有办法’,实在是太伤人了。

    八卦党对此,兴趣盎然,到处传播。

    这些家伙素来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专司煽风点火的。

    石德当然旋即也听说了。

    “这张子重以为他是谁?”石家的人,更是全部炸锅。

    石氏家族,多少年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了?

    想当初,万石君石奋在世之日,天下敬仰,石氏家风,谁不尊敬?

    就连武安侯田这样的跋扈之人,在石家面前也要毕恭毕敬,给几分薄面。

    现在,却被一个小年轻如此羞辱!

    若不给点教训,这外人一看,恐怕都会以为石家不行了。

    顷刻就是树倒猢狲散,这大好家业,落得白茫茫一地。

    特别是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石家把持的太子系尽数被罢,人心惶惶。

    一旦示弱,那么,那些现在还支持或者说畏惧着石家的人,恐怕立刻就能翻脸。

    更可怕的还是来自外界的威胁。

    一旦石家不能予以回击,那么就等于告诉其他人石家真的很虚弱了。

    这样一来,石家现在的利益,就要丧失殆尽。

    特别是长安九市的商人以及各地郡国的官吏,从此以后,谁还肯孝敬石家。

    没有了这些资金,石家的家业就维系不下去。

    大家的荣华富贵都要化作灰灰。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石德几乎是咬着牙齿,握紧了拳头,满脸寒霜。

    “立刻派人通知石氏姻亲、故旧,请他们发动舆论,阻击那张子重!”石德阴沉着脸,将自己的几个儿子召集到身边吩咐:“那张子重不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利益吗?吾要令其连新丰也保不住!”

    他担任太子太傅十几年,虽然做事的本领没有。

    但坏事的技能,却已经臻于圆满。

    他几乎是立刻就知道,自己反击的方向,应该在那里?

    也马上就明白了,要如何反击,才能让对方难受。

    他不是想要阻止关中各县的公田抵押吗?

    那就让他做不成这个事情就好了。

    发动故旧、姻亲们,在长安城造声势,在朝堂上掀起辩论。

    只要发挥自己的特长,那张子重,难道还能扭转乾坤?

    想到这里,石德就咬紧了牙关,压低了声音,道:“要让长安城的士民都知道此事,那张子重只顾自己的一己之私,不肯造福关中百姓,敝扫自珍,竟连关中各县学习新丰建设水利的好事也不准别人做!”

    “再让人将此事,告知长孙,告知太子……”

    “吾倒要看看,这张子重,还能有什么本事,能敌得过这悠悠众口,这天下人心!”

    反正,只要发挥石家和太子系官吏们屡试不爽的绝招胡搅蛮缠就可以了。

    更不提那张子重在这个事情上,有理也未必讲得清!

    毕竟,他怎么证明,他在新丰做的就是对的,而别人学他就会出问题?

    石德的几个儿子们听着父亲的话,立刻都是精神抖索起来,纷纷拜道:“大人英明!”

    …………………………

    “这张子重果真如此?”丁少君听着下面的人报告的事情,嗖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在过去的几个时辰,他备受压力。

    这压力来自于方方面面。

    首先是御史台宣布,将会派遣御史去稽查各县的‘公田抵押’。

    御史中丞暴胜之,以公文的形式,正式布告京兆伊、左冯翊、右扶风,要求这三个衙门,在没有御史台的结论之前,勒令各县立刻暂停或者中止一切公田抵押。

    否则,所有行为全部非法,将要被追究责任。

    然后,那张子重昨夜在建章宫的事情,又传的沸沸扬扬。

    天子的好恶,明确而直白的表露的清清楚楚了。

    他就是喜欢那个张子重!

    甚至可以为了这个宠臣的喜好,而追封一个已故多年的将军。

    换而言之,天子也可能因为对这个宠臣的信任,而直接一巴掌扇死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

    于是,盖候家族内部立刻就乱套了。

    王受那个家伙,甚至罕见的打算做主了。

    而这位盖候的反应,让丁少君魂飞魄散王受居然想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宣布他丁少君的所作所为,是‘家奴背主私自行事’,打算让他丁少君去背锅。

    错非鄂邑公主及时出手,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是死人一个,尸体会被送去张府,作为赔罪的谢礼了。

    纵然如此,丁少君也知道自己很危险。

    他甚至都开始准备收拾包袱,打算跑去关东避一避风头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消息几乎是天降甘露,将他从绝境之中拉了出来。

    那张子重居然去招惹石家人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

    石家!

    那可不是阿猫阿狗,那可是一个屹立政坛百年不倒的巨无霸。

    纵然如今,势力大衰,灰头土脸,但也是石家。

    拥有的能量和人脉,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有传说,石家的人在整个宫廷内外都有着大量的故旧。

    只要石家下场,自己就有救了。

    更不提,赵家还在一旁呢!

    “马上给吾备车,吾要去面见鄂邑主!”丁少君提起绶带,急急忙忙的走出卧室,对着家臣吩咐。

    他是一个聪明人,他很清楚,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去给王家和鄂邑公主打气。

    总不能对手还没有出招,自己这边就已经要跪地请降了吧?

    半个时辰后,丁少君就来到了位于戚里东南的盖候府邸。

    这是一栋典型的汉家列侯侯府,占地数百亩,其中阁楼亭谢不计其数,侯府内外家丁密布,甚至还有着全副武装的武士在巡逻警戒。

    哪怕是一般的诸侯王进京,其王邸恐怕也不过如此。

    而盖候能如此的显赫、威风,与已故盖靖候王信有关。

    当初这位天子的亲舅舅,在长安城中以伯乐著称,他前后向天子举荐了大量的人才。

    特别是他发现并提拔了张汤。

    张汤显贵后,投桃报李,令盖候家族日益强盛,哪怕是现在张汤已死,但其两个儿子,依然是朝中大臣。

    念着上一辈的情分,多多少少会照顾王家一些。

    丁少君一入盖候府邸,就直奔鄂邑公主所在阁楼而去。

    一路上所有人都视若无睹。

    没办法,刘氏帝姬养小白脸,从来不是新闻。

    不养小白脸的,才叫新闻!

    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清,自有汉以来的那几位名声很好的帝姬。

    无非就是当今天子的三位亲姐姐,平阳长公主与隆虑公主、南宫公主以及当今天子长女卫长公主而已。

    至于其他帝姬?

    像王家的王受这样,主动给公主妻子找小白脸的都有好几个了。

    没办法,能驾驭的了汉室帝姬的男人,太少了!

    想当初,阳石公主和其丈夫德候吵架,德候指责阳石主不守妇道,为何不学学已故的平阳长公主?

    结果阳时主一句话就让这位列侯闭嘴了。

    “吾倒是想学平阳姨母,但汝是长平烈候吗?”

    好吧,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比得上长平烈候?

    丁少君一路小跑,旁若无人来到了鄂邑公主的寝室中。

    这时这位汉家帝姬,正坐在镜台前梳妆。

    铜镜之中的帝姬,已经三十余岁了,岁月在她的身体上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迹。

    哪怕是从胭脂山上采来的香粉,也再也遮掩不住了。

    这让这位帝姬非常忧伤。

    她轻声宛唱着:“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她沉沉一叹:“纵然才如文君,貌若少姜,亦不得美好……如何才能觅得佳郎?”

    丁少君在旁边听着,立刻就从身后抱住这位帝姬,轻声在她耳畔道:“殿下何愁不得白首之人?若殿下不嫌弃,少君愿与殿下如董偃、馆陶太长公主一般,生则同裘,死则同穴……”

    鄂邑听着,没有回头,只是任由丁少君抱着自己,她轻声笑道:“你啊,就是嘴甜,本宫算是着了你的道了!”

    对她来说,这个丁少君,也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就像他的丈夫房中的那些邯郸歌姬、齐鲁美人一样。

    伺候的自己爽了,舒服了,就给他点甜头。

    若是玩腻了,不喜欢了,那就一脚踹开。

    “对了……”鄂邑公主轻轻松开丁少君的手,问道:“你来见本宫有何事?若是要逃出函谷关,本宫现在就可以给你安排车马……”

    丁少君闻言,立刻道:“殿下您没有听说吗?那张子重不自量力,擅自招惹了石家,现在石家已经出手了,少君不用再与殿下分离了……”

    “石家?”鄂邑眉目一转,嘴角轻笑道:“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本宫可是听说了,石德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了!”

    这确实是事实,别说石德,现在连太子据也不敢出博望苑一步,对外宣布闭门读书!

    “殿下不可轻视石家,石家再怎么说,那也是百年世家!”

    “再说,现在有石家顶在前面,还有赵家……”

    “我以为,殿下或许可以等待石赵两家,与那张子重交手的结果,说不定,是两败俱伤呢!”丁少君笑着给鄂邑捶打着肩膀,满脸谄媚道:“到那个时候,或许殿下还能坐收渔翁之利,也是说不定!”

    “就你嘴甜,会说话!”鄂邑微微一笑,就将丁少君压到自己身下,然后她松开发髻,如女王一样高高在上的命令:“现在,快服侍本宫!”

    “诺!”丁少君马上点头,像是一只小狼狗一样抱紧鄂邑。

第五百六十一节 都闪开!别拦着我装X!

    张越回到家的时候,差点被吓到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几乎堪称车水马龙一般的场景。

    带着各色冠帽的士子们,几乎将张府门前那条不算宽敞的小巷子给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恐怕起码有上千人聚集于此。

    这么多士子聚集,自然难免惊动有司。

    执金吾首先就反应了过来,派出了大约上百名士兵来到戚里,加强治安维护、巡逻。

    这也是执金吾的本职工作保卫长安贵戚。

    不过,执金吾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维持秩序,那是京兆尹的责任。

    执金吾只要不发生严重事件,一般不会轻易插手。

    只是……

    张越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京兆伊的官吏。

    他心里面差不多是明白了。

    京兆伊于己衍虽然已经向他低头,但下面的官僚,恐怕早就决定要和他对着干了。

    所以呢,京兆伊的官僚们,有一千种办法推诿和拖延和他相关的事情。

    “真是有些皮痒了呢!”张越轻声一笑:“就先从京兆尹开始吧!反正,本来也打算从京兆尹下手!”

    但眼前的事情,还是要处置的。

    至少,不能让这个事情出什么乱子。

    这样想着,张越就走下马车,步行向前。

    此时,巷子里几乎是人挤人,挤成了一团。

    上千名士子,操着各种口音,他们的声音与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台大型机械一样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十几个张越的下人,拼命的大喊着,让他们有序排队领号登记。

    但他们就算喊破了嗓子,效果也不是很大。

    上千人的群体,就像一股洪流,浩浩荡荡,挤向张府的门槛。

    每一个人都挥舞着自己手里的简牍,大声喧哗着,所有人都想尽快将自己的文章送到那扇朱红色的门槛里。

    好让自己成为下一个牛胜!

    至少,也要让自己的策文能够得到那位张蚩尤的一两句点评。

    但,人实在是太多了。

    每一个人都担心,自己要是投递的晚了,恐怕自己的文章不会被过目。

    那就太惨了!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每年都会出现的。

    许多人等了数年,甚至十数年,才遇到这么一个机会。

    每一个人都想抓住他。

    好让自己成为第二个主父偃,第二个朱买臣甚至是第二个公孙弘!

    于是,这小巷子的气氛,自然轻松不到哪里去。

    甚至有些紧张的令人窒息。

    汉家的士子们,可从来都不是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的君子。

    事实上,他们只有在写文章的时候,才会稍微安静那么一会。

    其他多数时候,汉家的士子们为了彰显自己的丈夫本色与雄性气概,通常都会对周围的人,非常粗狂。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

    聚集在张府之外的士子群,来自五湖四海,所学的东西,更是南辕北辙。

    谷梁、左传、公羊,春秋三学派的人有之。

    齐、韩、毛、楚、鲁,五家诗有之。

    尚书三系有之,易经四家有之。

    甚至,兼而杂之的也有之!

    更可怕的是,人群之中不止有儒生。

    还有法家拂士与黄老道德之士。

    于是,在张越的眼中,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火药桶。

    本来儒家内部就已经是可以开一次世界大战了,再加入法家和黄老学派的人,这恐怕随时都能爆炸!

    特别是,儒生素来自傲、清高。

    当初原主不就因为不是儒生,而被人打的半死给丢进了河里?

    没有办法,张越只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吼道:“肃静!”

    可惜……

    除了巷子口的几十个人,其他人并没有鸟他。

    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没办法,张越只好大声吼道:“吾乃南陵张子重!尔等肃静!”

    然后一脚重重的跺在地上的青石板上。

    张越全力的一脚,力量有多大?

    连他自己也没有一个预估,但效果却是出奇的惊人!

    一脚踩下去,脚下坚固的青石板,瞬间四分五裂,就连周围的几块青石也像被铁锤锤击了一样,出现了裂痕。

    巷子口的那几十个士子,就像看怪物的看着他。

    而张越的动作,也将很多人惊动,这些人听到巨响,回过头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戴着貂蝉冠的年轻官员,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

    而他脚下的青石路面,已然四分五裂,周遭青石,更是纷纷开裂。

    “张……张……张蚩尤……”无数人使劲的吞咽了一下口水,连手脚都有些不听指挥了。

    虽然坊间,有关这位侍中官的传说很多。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

    如今亲眼看到,无数人深深的恭下了腰杆,面朝张越,拱手敬拜:“末学后进,恭问侍中公安!”

    而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路面。

    “张蚩尤之威,竟至于斯……”有人喃喃自语。

    更多的人,则是充满了狂热的情绪。

    在这刹那,起码有上百人,变成了张越的脑残粉。

    没办法,汉家推崇和崇拜英雄豪杰。

    而英雄豪杰自然和其武力值是成正比的。

    项羽为什么至今依然在东南甚至在整个天下都被人怀念和崇拜?

    因为他够强啊!

    如今,亲眼见到张越的武力后,自然很多人都无可救药的崇拜起来。

    而这些人的举动,自然立刻向前传递,不过瞬息,整个巷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原本的混乱与嘈杂,消失不见,人人都如同看着魔神一样的看着张越,人群立刻有秩序的向两边分开。

    所有人都低下头,拱手而拜:“见过侍中公!”

    张越这才收起有些发麻甚至疼痛的脚踝,当然,为了维持形象他若无其事的提起绶带,昂起头,对着众人道:“尔等为何如此喧哗?还有没有士子的体统?”

    “何为士人,尔等难道不知道?”

    张越负手向前,沉声道:“士人者,数始于一,而终于十,从一从十,推十合一,故曰士!故士者当为天下表率,为万民作则!”

    “尔等仔细看看自己,可堪天下表率?可堪万民之则?”

    听着张越义正言辞的训诫,所有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特别是素来喜欢讲究秩序和等级的法家拂士们,人人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张越却是看着众人,知道装逼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要嘛当逼王,要嘛不装逼。

    所以,他长声道:“尔等看看自己的衣冠,看看自己手中拿着书简!”

    “衣冠,圣王之制,垂以礼仪教化;书简,先王之教,载以诗书礼乐,既受圣人之治,又得先王之教,君等难道还不明白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吗?”

    “夫士,闻先王之教,知圣王之礼,然后还诸己身,于是曰: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是进亦忧,退亦忧,故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而乡中三老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家国社稷,士人之责!”

    “君等如今这个样子,何以承天下万民之望,而上忠于天子,下率百姓?”

    几乎所有人听了张越的后,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羞愧的很。

    幸亏,这是汉季,而不是其他王朝。

    不然,恐怕,此刻已经有人要非议了。

    而汉则不同,汉季士人,羞耻心极重!

    而且,他们确实相信自己承载了某些特殊使命,担负着某些特殊任务。

    此刻,听着张越极具蛊惑性的言辞,他们的羞耻心立刻被激发,每一个人都深深的低头,然后长身而拜:“学生等谨谢侍中公教诲!”

    然后脱下冠帽,顿首而拜:“必以侍中教诲,而为今后之戒!”

    张越看着,无比满意的点点头,回身一拜,道:“若如此,则天下之幸也!吾谨为天下,谢君等今日之志!”

    历史早已经证明,要做事,要做成功。

    除了认认真真,脚踏实地的做事之外。

    还要会宣传,会鼓动,会忽悠!

    不然,谁知道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而这个道理,张越早已经明了。

第五百六十二节 引导舆论(1)

    上千士子,俯首而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样的场面,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

    “这张子重还真是……”张越的几个邻居,从家里的院墙里,向外探头,看着这个场景,感慨万千:“果然啊,生子当如张子重!”

    然后,他们回过头来,盯着自己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怒喝一声:“都给吾去读书,从今日开始,再有谁被吾知晓,去了花街柳巷胡混,休怪吾不讲父子情面!”

    纨绔子们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喷,也只能低头恭恭敬敬的拜道:“诺!”

    至于张府下人们,现在已经彻底沉浸在无比骄傲与自豪的情感之中。

    特别是那些跟着金少夫陪嫁过来的婢女、侍女们,几乎都像花痴一样,傻傻的看着这个情况,喃喃自语着:“小娘嫁的夫君,真乃伟丈夫也!”

    没办法,当今天下的审美观,乃是大丈夫伟男子最高!

    男子气概,是衡量一个男人是否优秀的基本标准之一。

    想当初,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每次凯旋归来,整个长安的小姐贵妇全部倾巢出动,整个长安秒变脂粉国。

    愿意给霍去病生猴子的贵族官宦士大夫女子,能从长安城排队排到睢阳。

    如今张越虽然还远远比不上那位军神,但,带给这些人的冲击,却已经不下于当初的那位军神了。

    金少夫听着这些话,也是小脸微红,颇为骄傲。

    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那个男人的女人。

    即使只是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侍妾。

    但还能指望更多吗?

    比起姊妹们,她简直就是一个幸运儿!

    ……………………

    回到家中,张越看着上上下下的崇拜之色,微微挥手,吩咐道:“都各自去忙吧……”

    众人这才幡然醒悟,赶忙低头去做事。

    门口的士子们,现在已经变得极有秩序和纪律了。

    所有人都排着队,不再推搡和拥挤。

    甚至还有法家的士子,在主动维持秩序。

    这是他们的特长。

    法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维护秩序。

    无论是宗教礼法,还是上下尊卑。

    从商君开始,他们便矢志不渝。

    他们无比痛恨任何的混乱和无序。

    故而商贾、游侠、儒生等可能危害秩序的群体,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讽刺的是,现在儒法合流,儒皮法骨事业蒸蒸日上。

    儒法两派,早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像一个被捣碎的鸡蛋,蛋黄和蛋白混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韩非子,会不会已经在坟墓里打滚。

    不过,这些法家的士子参与,让整个秩序变得无比良好。

    田禾等人,已经开始有序的接收文牍,登记姓名、籍贯住址。

    这项工作,可能会持续很久。

    至少今天是没办法做完的。

    “夫君……”金少夫领着数位婢女,迎上前去,盈盈一拜,然后上前为张越解下冠帽,脱下布履,穿上在家的木屐。

    这让张越感觉很舒服,这个家也总算有了些温度了。

    就听着金少夫轻声细语的说道:“夫君,今日上午有自称是长孙殿下身边之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信在那里?”张越问道。

    “妾身已经将信收了起来……”金少夫答道:“夫君可是现在就要看?”

    张越点点头道:“去取来吧!”

    刘进这几天一直在博望苑之中,陪伴着其父母妻子。

    他在此时派人送信来,肯定不是只是问候而已。

    “诺!”金少夫为张越系好冠带,盈盈一拜。

    不久,她就拿着一封被封在一个竹筒之中的信笺出来,递给张越。

    张越拆开封泥,取出被封在其中的帛书,摊开来一看。

    却是刘进邀请他后日晚上,去博望苑赴宴的请柬。

    原来,后日丙午(初十),便是刘进的妃子王氏的生辰。

    张越看完,就对金少夫道:“少夫,后日晚间,记得打扮一番,随为夫去博望苑,为皇孙妃贺寿!”

    过去,张越没有女人,自然是无法接近和接触那位宣帝的生母。

    如今,有了金少夫,自然要玩一下夫人外交。

    不求金少夫能和那位王夫人成为闺蜜,起码也不能太生分。

    “诺!”金少夫闻言,却是欣喜若狂,立刻就道:“妾身这就去准备!”

    对大家族的女子来说,她们似乎天生就喜欢并热衷于类似的宫廷社交。

    张越看着,也是笑了一声,便提着绶带,走上阁楼,准备批阅这两日囤积下来的那些士子策文。

    如今,张越审阅文章的速度,几乎堪比扫描仪。

    一份策文,拿在手上,眼睛一扫,就基本能记得一个大概。

    然后,提起笔来,无数资料和文牍浮上心头。

    无论这些家伙,在文章里玩什么梗,引用什么流派的主张,张越基本都能知道。

    只是,一连上百分策文看下来,张越也终于感到疲惫,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就将手里的笔搁下来,起身对门口吩咐道:“去将田禾给吾唤来!”

    “诺!”一个一直侍奉在门口的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大约一刻钟后,田禾便急匆匆的来到了张越面前,拜道:“主公唤我有何吩咐?”

    张越在书房里找了一块木板,提起笔,在木板上写下一段话,然后交给田禾,嘱咐道:“将此木板挂到门口,叫所有士子知晓!”

    田禾疑惑的接过那块木板,定睛一看其上的文字,勉勉强强,他能认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和他的两个兄弟一直在紧急扫盲,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能辨认四五百个字)。

    他忍不住的念了出来:“今士子多议战和之事,以为善克者不战,善战者不师,善师者不臣,而然君等以为,徐人灭舒,春秋何以称取?”

    田禾挠了挠头,他大概明白,这是一个问题。

    只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含义。

    没有办法,他只好怀揣着好奇心,带着木板,下了阁楼。

    这几日来,张越命他收集士子投递的策文,这让他跟着受益匪浅,学会了许多以前根本不懂的知识。

    在他看来,这一次,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张越却是看着田禾的背影远去,微微的叹了口气。

    汉家士子虽然性格和作风上,比后世的那帮腐儒要强很多很多。

    但文人士大夫的毛病,也一样不少。

    这两日数百份策文看下来,张越也发现了他们喜欢高谈阔论的毛病。

    这也正常,年轻人嘛,谁没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幻想执掌棋盘的年纪?

    休说是他们了,两千年后的大学生们,谁不是如此?

    等他们年纪渐长,被社会和现实打磨了以后,自然就会褪去青涩,成熟起来。

    所以,张越一直对类似的行为,予以了鼓励和褒扬,顺便大发鸡汤。

    毕竟,对年轻人,你不能一味苛责。

    应该更多的包容,更多的鼓励。

    培养他们的信心,鼓励他们去追求梦想。

    但有些事情,却惯不得。

    特别是现在士子之中的那股歪风邪气,必须刹住,纠正过来。

    就像方才,张越所看的上百策文之中,有起码三分之一在谈战和。

    而谈论战和,这些家伙就道德感爆棚,使命感爆棚了。

    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天子不言多少,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得丧,蓄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

    简单的来说,就是反战。

    反战,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

    哪怕是主战的公羊学派,也是先将对匈奴的战争包装成复仇之战,找到法律依据后才开始鼓噪战争的。

    但这些家伙反战反过头了。

    连大是大非的立场,也似乎颠倒了。

    现在的对匈奴战争,可不止是复仇之战,更不仅仅是霸权之战。

    在实际上来说,它是一场文明战争。

    是野蛮主导寰宇,还是文明教化天下之争!

    是游牧引弓之民获胜,还是农耕冠带之室称雄的战争。

    甚至,夸张一点的说,它是生存之战!

    匈奴人,或者之后的无数在草原上此起彼伏,兴衰交替的游牧民族,在漫长的历史上,一直都在不断南下,袭扰汉家。

    同样的道理,汉之后的历代王朝,举凡有点志气的,都要北伐,驱逐对自己生存和发展构成威胁的游牧民族。

    汉与周围游牧民族之间,在两千年的时光中,杀的尸山血海,白骨累累。

    有时候,文明战胜了野蛮,有时候,野蛮摧毁了文明。

    宋朝的文化经济和技术,够发达了吧?

    但它倒在了野蛮的摧残下,所有成果,付诸东流水。

    而在张越看来,现在是一个绝佳的历史节点。

    一个能够终结两千年混乱的时代。

    只要灭亡匈奴,汉家就可以在草原上,建立起全新秩序。

    因为,时机恰到好处!

    汉匈百年战争,打到今天这个地步。

    汉文化和汉文明,已经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草原上包括匈奴在内的无数部族。

    对于汉家制度和文明、礼仪,草原上的很多人,都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接受了。

    证据就是,匈奴人在草原上筑城,甚至开始种田。

    大量的麦子和粟米,在草原上那些适合耕作的地区遍地开花。

    为了生存下去,匈奴人也在学习农耕。

    所以,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打过去,征服它,将文明传播过去。

    草原上的情况,就可能得到根本改变。

    但是,这是一次文明战争。

    所以,将会非常困难,非常艰难,需要付出极大牺牲。

    若要取得那最终的胜利,汉室不仅仅需要在战场上打赢匈奴人。

    还要摆平国内的种种意见和思潮。

    所以,这是张越在试探,在试图引导舆论。

    但引导舆论,这是一项技术活。

    需要耐心,更需要时间。

    “希望,能够激发起这些士子的探索精神……”张越在心里想着。

    门外的那些年轻人,无疑是具有极高可塑性的群体。

    他们单纯,充满理想,满怀热血,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被利益集团所裹胁。

    不会像那些大儒和既得利益者一样,无论你讲什么,都装作听不见,听不懂。

    反正就和你胡搅蛮缠,撒泼打滚。

    故而,只要能顺利引导这些年轻人去思考。

    那么,未来的舆论,谁说了算,那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伟大领袖以农村包围城市,赢得了天下,而张越这一手,乃是要以寒门包围士族。

    用中小地主来包围大地主大贵族。

    这舆论战争,打到最后,比的是谁人多,谁嘴巴多。

    ……………………

    不出张越之料,田禾刚刚将木板挂到张府门口,立刻就引发了很多人的关注。

    年轻人聚集到一起,自然要互相吹牛逼,指点一番天下之事。

    “徐人灭舒,春秋曰取……”立刻就有春秋功底比较深厚的年轻人向周围同伴炫耀自己的经学功底:“此乃僖公三年之载,春秋曰:徐人灭舒,谓之取,何称取,因其易也,兵不血刃,而舒人亡国亡社稷!”

    “张侍中为何如此提问呢?”

    许多人立刻就开始思考了起来。

    问题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我听说……当初,楚人伐随,随候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有人轻轻说道。

    其他人听着,纷纷跺脚骂道:“夷狄无信,不受诗书礼乐之教,简直无耻之尤!”

    “四十年前,匈奴人也是如此这般,辱我邦国,侵我桑梓,毁我家邦,害我乡党,伤我父老,掳我子弟!”一位公羊士子淡淡的道:“我听说,当初汉使护送公主至单于庭,单于亲信中行说曾语汉使曰:汉使无多言,顾汉所输匈奴缯絮米蘖,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矣,何以为言乎?且所给备善则已!不备、苦恶,则侯秋孰,以骑驰蹂而稼穑耳!”

    “其猖狂至斯,汉使竟不能言!”

    “此与当初,楚人之所谓‘我蛮夷也’何其相似!”

    “故依我浅见,张侍中乃是以此问,提醒吾等,莫要学宋襄公妇人之仁,自弃家国,于是遭亡天下之厄!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

    “若吾等今日自弃其民,翌日,若无管仲齐恒,被发左之日,何以见祖宗先王于九泉之下?”

    众人听着,都是敬佩不已。

    有人忍不住问道:“公何人也?”

    “区区定陶魏相!”此人微微一笑,拱手而拜。

第五百六十三节 引导舆论(2)

    张越自然没有放松对门口士子们的舆论监控,他让田禾定时来报告士子们议论的问题,以便他可以根据士子们的反应来跟进引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相?”听完田禾的又一次报告后,张越对那位能如此直白的洞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自然有了兴趣,让田禾去打探了一番。

    结果得到了这个名字。

    “又一位历史人物啊……”张越微微笑着。

    定陶魏相,昭帝的河南太守、谏议大夫,丙吉后来的好基友,宣帝的丞相、高平候。

    是汉室中叶,为数不多的基建狂魔。

    同时还是在后来世家门阀渐渐崛起时,第一个醒悟到这些势力的危害,并与之作殊死斗争的人。

    因为魏相的努力,门阀势力在宣帝时期得到沉重打击,几乎被溺死在襁褓之中。

    可惜,元帝和成帝,亲手葬送了魏相一生的政治成果。

    让名为世家政治的东西,生根发芽。

    当然,他也并非什么完人。

    毛病也有不少,特别是儒生该有的毛病,他一个不少。

    主要是幼稚病!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哪个儒生不幼稚?

    像眭弘那样的家伙,满大街都是。

    这也是他们的可爱之处。

    至少,他们还有理想!

    微微想了想,张越决定再加一把劲,看看能不能推动一下历史的车轮。

    于是,他提起笔,在一块木板上,再写下一段话,叫来田禾,吩咐道:“挂去外面,让士子看……”

    田禾闻言,立刻领命而去。

    片刻后,张府门口,又一块木牌被挂了起来。

    无数人立刻看过去,甚至还有人开始宣读了起来:“昔者宋襄公倍楚而不备,以取大辱,身执囚而国几亡,故虽有诚信之义,不知权变,危亡之道也!春秋曰:不与夷狄之执中国,为其无信也!”

    “今天下士人,多议战和,然只谈中国之仁义,而亡夷狄之无信,此岂非刻舟求剑?”

    “且夫吾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汉有圣天子在位,广加仁德于四海,而夷狄远方之国,孺慕天子,纷纷来归,而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草菅人命,凌掠西域各国,西域列国,如陷水火之中,生民有倒悬之危!”

    “拨乱反正,春秋之义,存亡断续,先王之教也!”

    “今君等固守仁义,而置西域万民于匈奴之蹂躏,令诗书礼乐之教,绝于塞外,数十百千万黎庶哀嚎痛哭,此弃孔子之教,周公之训!”

    “昔者,鲁以楚师伐齐,春秋恶之,何也?患之起,自此而始!何患之起也?鲁自失其道,与夷狄之侵诸夏,故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若无晋文,鲁亡矣!”

    “今君等固守仁义,欲坐视匈奴之寇西域,弃西域万民之不顾,岂非如昔之鲁?”

    众人看着这块木板上的文字,纷纷陷入了沉思之中。

    对于现在的汉室士林而言。

    他们主和或者主战,都是先从仁义出发的。

    毕竟,春秋无义战,而儒家痛恨所有的不义之战。

    因为,那带给人民痛苦,让社会撕裂,使得百姓生活困苦。

    但倘若是义战的话?

    那么……

    不惜一切代价,不怕任何牺牲,也要坚持到底!

    吊民伐罪,拯救天下苍生,这是儒家从孔子开始,就一直坚定不移的认同和遵守的道德标准。

    对儒家来说,至少在理论上,为了正义和天下,应当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故而,春秋歌颂所有为了反抗侵略、抗击夷狄和为诸夏而战的英雄、战争。

    甚至哪怕略有瑕疵,也会想方设法的帮其遮掩。

    典型的例子就是鲁庄公十八年,这位鲁候带着自己的军队,出了国境,深入到济西,逮着当时活跃在当地的某个少数民族一顿胖揍。

    孔子在记录此事时,几乎用了他所能用的最高赞誉来描述此事。

    甚至将此事描述成鲁国立国以来最好的好事!

    还将之抬高到了天下苍生的地步。

    在孔子看来鲁庄公出兵,是为了正义,为爱与和平,为了中国。

    此事,是鲁国身为诸夏一员的义务与责任,是鲁国对诸夏民族做出的不朽贡献!

    完全避而不谈,其实当时济西的那个异族,压根就没有打算侵略任何一个诸夏民族。

    但驱逐夷狄,尊奉王室,是孔子心中最大的政治正确。

    不管是谁,只要揍夷狄,他就唱赞歌。

    故而,很多人都开始思考起来。

    大家难免不在心里想:这教化夷狄,确实是先王之教啊。

    而锄强扶弱,存亡断续,更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匈奴人坏吗?

    当然坏!

    而且坏透了!

    整个汉室上上下下,不分派系和立场,无论是今文还是古文,无论寒门还是贵族,对于匈奴人的认知是统一的人面兽心,率兽食人的粗鄙夷狄。

    不过,在很多人心里,其实夷狄这个群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哪怕再好的夷狄,也是两条腿走路的禽兽。

    吾等诸夏贵胄,不应该和他们有什么过多接触。

    以免沾染了夷狄习俗,自甘堕落。

    所以,匈奴人坏归坏,但其他人也一样坏啊。

    但……

    在另外一方面,儒家却又有着非常强烈和非常高涨的大同思想。

    在儒家的观念里,这个世界,迟早有一天会归一的。

    那时候圣王出世,其无上的仁德,施加到**之内,四海之中的一切族群。

    所有人都将遵从他的教诲与指引,走到一起。

    而且,夷狄这个群体的标准,哪怕是在春秋之中,也是经常变动的。

    譬如说,吴国在春秋时代的观念看来,当然无疑是夷狄不毛之地。

    但是……

    在有些时候,吴国会变成吴子,成为标准的诸夏。

    为什么?

    因为他使用了诸夏的道德观来做事,譬如当初吴国伐楚,打的旗号就是给蔡国主持公道,孔子立刻就变了一副嘴脸,高唱赞歌。

    所以,一时间很多人,特别是那些古文学派影响比较大的士子,都开始犹豫起来。

    开始在心里面去想张越的话和逻辑对不对?

    仔细想想,似乎说得通啊。

    匈奴人欺压西域列国,鱼肉和奴役西域诸国人民。

    匈奴人还不用诗书礼乐之教,以夷狄之俗,父子同庐而住,甚至还实行着臭名昭著的继婚制和人殉。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标准的反派。

    是文明之敌,是大道之敌。

    若确定这个概念,那么王师打匈奴,那就是王者之师,吊民伐罪。

    更何况,西域列国,恐怕也是苦不堪言,被匈奴人奴役、剥削和镇压。

    他们甚至接触不到诗书礼乐之教。

    想想也是可怜啊!

    这怜悯之心一起,自然想法就不一样了。

    这就和后世的西方人一般。

    打叙利亚,当然是一片反对之声。

    但若是打着‘为了叙利亚人民’的旗号,为了爱与正义,与民猪与石油,那很多人就会从反对转为支持。

    其实儒生们也是一样。

    只需要将对西域的经营,从单纯的为了与匈奴人争夺这块战略要地,披上一层‘吊民伐罪,拯救西域于匈奴奴役之中’的旗号。

    自然,民众和舆论的看法,就陡然一变。

    至于汉军在西域到底是解放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击败匈奴而进行的军事行动?

    反正长安的儒生,又没有几个会上前线。

    隔着一万多里,谁知道汉军在前线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时代又没有报纸网络和记者,将那些血淋淋的图片发回后方。

    于是,很多曾经深受古文学派影响的年轻人,陷入了沉思和纠结之中。

    本来,他们都觉得,这长城之外的不毛之地,本来就不是诸夏的,而那些夷狄之间,打的你死我活,就算打到地球毁灭也与自己无关。

    但,现在,他们却又觉得,似乎好像大概,诸夏有义务也有责任,驱逐匈奴,拯救那些被匈奴人奴役和剥削、压迫甚至凌辱的西域人民啊。

    书上不是说了吗?王者无敌!

    故而,王者兴义军,所向无敌!

    王师不管打到那里,人民都会箪食浆壶,夹道欢迎。

    由是很多人都感觉,自己好像脑子要炸掉了。

    仿佛随时可能精神分裂。

    而今文学派的人,特别是深受公羊思想的那些年轻士子,此刻,都感觉头皮炸裂,有种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本来,这些人就是满怀理想和信念的年轻人。

    其中大多数人,都参与过几个月前的‘废奴运动’和其后为民做主的请愿。

    那几个被周氏派人刺杀的同袍的鲜血,更令他们群情激愤,无可抑制的团结起来。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事情最终都让他们看到了,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世界的可能性!

    废奴运动,让很多公卿贵族,在压力下做出了释放奴婢的行动。

    不管他们是做样子还是真的释放奴婢,至少,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而使得世界变革。

    而其后关中旱灾,他们再一次团结起来,呼吁国家正视百姓的疾苦。

    虽然付出了牺牲,但结果,却让他们无比满意。

    那些残害人民的贪官污吏与奸商,得到了应有的惩戒。

    而人民也得到了国家的救助。

    以配给制和限购制组成的赈灾手段,令人民哪怕遭遇了严重灾害后,也依然不受饥寒之迫。

    这两个刺激,让他们生出了‘天下大事,尽在吾辈之手’的感觉。

    也让他们充分的享受了一番所谓的‘主人公’意识。

    所以,在现在,今文学派的很多人,都已经觉得,自己是身负使命和任务的特殊一员。

    而公羊学派的大儒们,一直以来宣扬的春秋之诛,又让他们感觉头顶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

    而现在……

    他们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一直要追寻的道路。

    那西域百姓,陷于匈奴的残酷镇压和压迫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一个个王国,数十数百数千数万的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若能救其水火之中,岂非功德无量?

    小资产阶级,泛滥的同情心,让他们无不感觉热血沸腾。

    匈奴稽粥氏率兽食人,王师消灭他们,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仁义,为了天下,为了苍生!

    是吊民伐罪,是解民倒悬之中,更是维护世界公理与正义!

    当下,很多人的脑子里,热血沸腾,只觉得文思泉涌,一定要写点什么才能纾解自己内心的情绪!

    于是,有人忽然丢下自己手里的策文,道:“吾今日方知,何为义利,旧日之文,如今想来,粗鄙不堪,吾要回去重写!”

    而更多的人,已经悄悄的捧起了策文,溜出了人群。

    这些人自然是投机者。

    既然张越已经明确他的态度,那么,投其所好,写一篇符合其心意的文章,岂不是事倍功半?

    于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张越门前原本聚集的人群,忽然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

    而即使是剩下的这些人,也大都无心投递策文,都在纠结和沉思之中。

    …………………………

    自然发生在张越门前的这个事情,很快就随着这些士子,而传到了很多人耳中。

    尤其是张越在木板上写的那两段话,几乎立刻就摆到了在京的鸿儒的案几上。

    “鲁以楚师伐齐,春秋恶之……”董越玩味着这一段话,笑了起来:“张子重这个小滑头,不就是拐着弯告诉世人,以刑止刑,以暴止暴,春秋之道吗?”

    不过,这确实有些意思!

    在过去,以刑止刑,以暴止暴,公羊学派一般只将其用于个人或者小团体上,还没有来得及将其发散到国家层面。

    这让董越,感觉又一扇窗户被人推开了,外面多姿多彩的世界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可是一个漂亮的世界!

    和董越一样,江升与他的得意弟子韦贤,也发现了一个多姿多彩的新世界。

    “宋襄公倍楚而不备……”玩味着这一段话,江升的眼睛,陡然发出无穷色彩。

    因为,江升发现,这一段文字,几乎完美的将谷梁学派与公羊学派的理论主张黏合在了一起,让两个原本南辕北辙的矛盾体,成为一体。

    这给他和他的弟子门徒们,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一个救亡图存的机会!

    很显然,现在谷梁学派必须变革,也适应这个时代的发展。

    但怎么变,江升和韦贤,一直不得其解。

    而这一段文字,让他们如梦初醒!

    假如某人太厉害,打不过他怎么办?

    学啊!

    抄啊!

第五百六十三节 吉祥物

    当天,快到晚上的时候,张越的家宅,再一次热闹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十余位列侯贵戚,带着大量礼物,几乎不约而同的来到张府。

    礼品中什么黄金珠玉,都只是寻常之物。

    贵重品如火浣布、珊瑚、龙涎香乃至于西域特产布。

    种种珍宝,汇聚一堂。

    几乎将张府大厅,变成了一个争奇斗艳的炫富大会。

    没办法,自大宛战争后,丝绸之路彻底打通。

    无数汉室商人,出玉门关,从楼兰王国,走向西域。

    而无数的远方异域商人,也都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不辞万里,不避艰险,带着各种各样的异域宝物,翻越葱岭,来到西域甚至进入汉室领土。

    这让汉室和整个诸夏民族都受益匪浅。

    旁的不说,后世的许多蔬菜瓜果,甚至经济作物,都是在这一时期流入中国的。

    当然,来自远方异域的珍宝和艺术品,也由之而来。

    在后世,甚至从汉代墓葬之中,出土过波斯、罗马的金币、艺术品。

    有好几件甚至堪称国宝,就连其原产地也已经寥寥无几。

    而在所有的宝物之中,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随桃候赵昌乐拿出来的一块壁琉璃了。

    浑身晶莹剔透,浅黄色的光晕之中混杂着些翠绿的流光,整块宝石近乎完全透明。

    一拿出来,立刻就亮瞎了无数人的狗眼。

    就连张越,也有些动容。

    因为,他认出了这块宝石它应该是一块猫眼石!

    在如今的世界,只有一个地区有产出印度次大陆,准确的说是克什米尔地区。

    而在如今,这个后世的热点地区,是一个独立王国,名曰宾。

    当初张骞凿开西域,就曾派人前往宾,与之交通联系。

    这个数万里之外的印度王国,由之进入汉室视线。

    不过,除了艳羡当地的种种宝物和特产外,汉室对这个王国没有其他想法。

    但汉与宾的贸易量,却大的惊人!

    以张越所知,现在汉室出口的丝绸和茶叶,有三成是宾人买走的。

    但问题是,宾人对汉室的出口,也很强势啊!

    像在汉室,价比千金的火浣布,壁琉璃以及布,都让其赚的盘满钵满。

    在现在,汉室对所有的贸易伙伴,都是顺差。

    唯独对宾是逆差!

    作为穿越者,张越知道,这种情况不能一直下去!

    于是张越笑着对赵昌乐问道:“君候,此物恐怕价值不菲吧?”

    赵昌乐笑着道:“侍中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当然是下了血本的!

    当年,为了买到此物,他可是足足花了三百万钱外加五百金。

    几乎掏空了家里的大半家底。

    如今,将之送出去,虽然心疼万分,但也是没办法啊。

    要拍马屁,抱大腿,舍不得孩子怎么行?

    张越听着,笑了,问道:“君候仔细说说看,此物究竟价值几何?可有一千金?”

    “差不多吧……”赵昌乐略有矜持的道:“不过,宝物者有德者居之,下官德薄,深感惭愧,以为独侍中方能有之!”

    “呵呵……”张越接过这块宝石,对赵昌乐道:“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转头对身边的田禾吩咐道:“将诸位来宾的礼物都登记一下,记录好!”

    “诺!”田禾赶忙领命。

    众人则都是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他们最怕的就是张越不要他们的礼物。

    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向他们释放一个信号这个侍中官依然没有原谅他们。

    那可就太糟糕了!

    而接下这礼物,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汉家政坛潜规则之一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就连宫廷宦官和妃嫔,也都遵守这一潜规则,百年来违约的事情,几乎是零,算是汉室最被人信誉的规则。

    赵昌乐更是笑着拜道:“前闻侍中之义,下官惭愧不已,犬子更是深受感激,愿奉侍中左右帷幄,以为牛马走,近贤近能……”

    说着,赵昌乐身后,一个年轻的贵族男子,扭扭捏捏的走到张越面前,颇有些不是很情愿的拜道:“晚辈末学后进赵玄拜见侍中公!”

    这也是赵昌乐肯下这么大的血本的缘故。

    他在家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若能让这个纨绔子,成为这位侍中官身边的人,甚至是弟子门生,那自己就赚大了。

    张越却是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

    可能对方比自己还要大上一两岁,看上去,他也长的还算俊俏。

    身材与体型,也还算合格。

    至少不是那种弱不禁风,被风一吹就可能倒地的弱渣。

    只是,看他的神色,似乎好像有些不是很服气的样子。

    讲道理,这种纨绔子,张越才懒得搭理呢!

    但,看在乃祖的面子上,张越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上前扶起他,柔声道:“汝既有此志,正好本官打算在新丰编组一支郡兵,汝便在我身边学几天,然后去郡兵营报道吧……”

    然后,张越扭头,对赵昌乐咧嘴一笑:“君候将来可不能责怪,本官苛责贵公子……”

    对付这种纨绔子或者中二少年,张越有的是办法。

    只是,他的时间宝贵,讲道理,要不是这货的出身和背景,张越才懒得搭理他呢!

    随桃候家族在番禹、交趾等郡,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家族还有着旧雒越王的血统!

    当初,赵佗在秦始皇驾崩后自立,率军向南扩张,打进交趾,与彼时在交趾立国的百越王国雒越发生战争。

    最初战争陷入僵局,于是赵佗与雒越人握手言和,划平江而治,江北归赵佗,江南归雒越。

    必须指出的一点是,雒越王国是一个标准的诸夏王国。

    虽然它从未被承认,但其立国者,却是被秦所灭的巴蜀王国遗族。

    秦人当年曾以法律文书的形式承认过彼时的雒越王是蜀王之后,封其为安阳王。

    而在赵佗和那位安阳王陷入僵局时,赵佗曾派了他的一个儿子,进入雒越王王宫,成为质子,质子娶了雒越王之女为妻,这就是随桃候赵光的始祖。

    后来,赵佗灭亡雒越,依然以其子为王,坐镇交趾、日南。

    到了赵光这一代,便封其为苍梧王,坐镇桂林。

    故而,随桃候家族,在整个百越地区,都有着强大影响力。

    这个家族的立场,甚至可能决定了百越很多部族的立场。

    不然,汉室现在不可能这么顺利稳当的在交趾、日南、苍梧建立统治。

    所以,教(调)育(教)好这个纨绔子,很可能在未来能发生奇迹。

    赵昌乐却开心的几乎都要手舞足蹈了,他连忙拜道:“侍中公尽管教训!家父生前曾说过:子不打不成才,人不教不知礼,犬子倘若顽劣,侍中尽管责罚……”

    作为当事人,赵玄却已经是一脸苦瓜,有些生无可恋了。

    落到张蚩尤手里,赵玄感觉,自己恐怕是来到地狱了。

    但无论是乃父还是张越,都不在乎他自己的感受。

    特别是赵昌乐,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

    长安城有多少贵族,想要将儿子送到这个侍中官身边锻炼?

    恐怕成千上万了吧?

    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成功的。

    因为,几乎无人知晓,这个侍中官的喜好,万一不知道其喜好被拒绝,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而看着这个情况,其他宾客,都是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厉害。

    几乎每一个都打起了送儿子到张越身边来‘锻炼’的想法。

    每一个人都清楚,若能实现,那么好处恐怕要大到无法想象!

    ……………………………………

    送走众宾客,张越让下人关上家门,然后就回过头来,看向那个似乎在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确实是生来就含着金钥匙的。

    就像他……

    张越看着赵玄,他深知这个年轻人的潜力。

    准确的说,是其血统的潜力。

    没办法,在整个已知世界中,以张越所知,只有汉室,只有诸夏,破除了血统贵族的魔咒。

    而在其他所有地区,血统都是无法绕开的限制。

    哪怕是可堪与汉室诸夏文明一样,共同照耀周边世界的罗马-希腊文明。

    那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而在诸夏,在中国,经过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战争,血统世袭贵族们,早就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大泽乡的那一声呐喊,更是彻底撕碎了这些人最后的残余。

    于是,汉兴,高帝一百零五位功臣之中,真正有旧贵族血统的,寥寥无几。

    有确切血统可查的,不过留候张良。

    其他人?

    连宗周天子的后代,也沦落成为了市井庶民。

    要不是当今天子突发奇想,想要存亡续断,那位周南嘉子,现在都还在种田。

    而曾经高贵无比的那些姬姓、赢氏、姜氏、田氏卿大夫贵族们,现在连个祭祀的地方都没有了。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以至于公羊学派,甚至可以公开宣称:《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为大夫,及鲁季孙氏之专权。

    就差没有将反对世袭官位,作为自己的核心主张了。

    但在周边地区,情况截然相反。

    百越各族也不例外。

    血统,在这些部族眼中,几乎就像天条一样,不可逾越。

    而作为雒越王国最后的血统,蜀王子孙、安阳王之后,这个叫赵玄的年轻人,在张越看来,他能发挥出远超他本人能力之外的威力。

    若是教育的好,未来说不定,赵佗未完成的任务,可以在此子手上实现。

    南越王赵佗,一生分裂国家,割裂一方,当然是可恨。

    但是,其合辑百越,融越为夏的努力,也要客观承认和点赞。

    连伟大领袖,也曾赞誉其为:南下干部第一人。

    可惜的是,赵佗终究未竟全功。

    百越各族,也没有完全汉化,甚至大部分依然处于蛮荒状态。

    这样想着,张越就走到赵玄面前,问道:“汝叫赵玄?”

    “回禀侍中公,然也!”赵玄听着张越的声音,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着足以将他撕碎的能量和力量。

    而其性格……

    自是暴虐无比,甚至据说残忍万分!

    赵玄有个朋友,在执金吾当差,故而他听说过,执金吾内部的仵作,对那几个刺客的尸体描述全部都是被外力震碎内脏甚至还有人连身体组织都已经打碎了。

    所以,面对张越,赵玄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着一头流着口涎的史前巨兽,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吞入腹中,连渣都不剩一点。

    “可有表字?”就听着张蚩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玄一个机灵立刻拜道:“在下表字草之……”

    “草之?”张越笑了,问道:“可是‘何草不玄,何人不矜’之草?”

    “侍中明鉴!”赵玄俯首道:“此先祖父大人所赐……小子惭愧……”

    “草之也知道惭愧啊……”张越看着他,笑道:“随桃顷候,吾素来敬佩!”

    对于乃祖赵光,张越的敬意,自是非常深重的。

    “哀我征夫,独为匪民……”张越轻声吟唱着:“随桃顷候,为草之赐此表字,寓意深刻啊!”

    “草之,为何背乃祖之教,而行乱法度之事呢?”

    “草之可知,如汝之计得逞,数千百万之民,将陷于水火,而草之之行就真的是‘匪兕匪虎,率彼旷野’”

    赵玄听着,只感觉瑟瑟发抖,连忙拜道:“在下鬼迷心窍,贪恋财帛,误入歧途,望侍中公恕罪!”

    只是内心,却未必有什么真的悔意。

    在他看来,自己没钱花,当然要想办法搞钱了。

    泥腿子什么的,管他去死!

    张越看着他,也懒得去深究他究竟真的悔过了没有。

    反正,他已经送上门来了,有的是时间调、教。

    张越还不信了,纠正不了这么一个纨绔子的三观?

    于是,张越道:“草之既然知错,那就要用心悔过,诚心知错,这样……明日吾再来告知草之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君子!”

    赵玄如蒙大赦,连忙拜道:“多谢侍中公……”

    此刻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忽然,他听着那位张蚩尤对下人吩咐道:“去将今日各位贵客所赠礼物,全部整理出来,装入箱中,吾要带去宫中,献给陛下!”

    黄金珠宝什么的,他不稀罕也不需要。

    但不接受又不行,不然可能会被人以为他是追究到底。

    好在,身为前公务员,他早就被教育过怎么处理这些东西了交公。

    虽然,其实哪怕他留下,天子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这汉家政坛,人人都在贪污。

    当年,平津献候公孙弘也只能做到自己不贪不拿而已。

    苛求别人,那是自绝于天下。

    不过,张越的志向和抱负,实在太高了。

    高到,他能够视金钱如粪土。

    当然,这也和他有着大把赚钱的法子有关。

    假如能站着,清清白白就能富可敌国,何必去跪下来脏了自己的手?

    但听在赵玄耳中,却是让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满脸诧异的看着张越。

    今天,来访的客人之中,最低的一个爵位也是关内侯,最差的一件礼物,也是价值百金的珊瑚。

    七八个贵戚,加起来送的礼物价值三千金以上,仅仅是他爹送的那一件壁琉璃,就是天下罕见的珍宝,现在市价超过千金,足可以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但,这个侍中官,这个张蚩尤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要拿去献给天子。

    他是傻还是蠢?

    赵玄不知道,但他心中却被深深震撼。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真的不爱钱的达官贵人。

第五百六十五节 对韩说有些想法了

    当夜,张越带着一大箱子珍宝,再次入宫。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到温室殿门口,所有看到他的人,无论是宦官,还是宫女,全部都深深的低下头,恭敬无比。

    在现在,几乎所有能靠近天子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当今天子的心情是如何的灿烂!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位侍中官和他的参汤。

    既然,这个侍中公已经握住了天子的软肋。

    那么,以宫中的规则而言,在事实上他已经是这个宫里面最有权势的人了。

    数十年前,少君、栾大、乐成因方士得宠,只是靠着嘴皮子上下忽悠,就在这宫中横行霸道,予取予求。

    如今,这个侍中官,有着养生之法,且是已经被证明确实有效的养生之法,那其地位,聪明人当然知道如何排序。

    自然,现在在建章宫中,张越的地位,已经到了祖宗级。

    什么叫祖宗级?

    顾名思义,就是得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的存在。

    不然,万一人家看你不顺眼,给你穿小鞋,那个能hold住?

    这宫里面每年都有被拖到掖庭啊暴室一类的恐怖地方给活生生打死的倒霉蛋。

    前两天,不就有几个倒霉蛋,因为被怀疑与‘苏文有染’,连审讯都没有,就直接丢到了暴室去,对外说是‘身染重病,恐其不治’,实则就是要将他们活活饿死。

    更有好几个大宦官,被丢去了泗水行宫,看守高帝祭天祭坛去了。

    所以,宦官们战战兢兢,看到张越就赶紧低头,以示恭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张越却是没有理会这些人,他单手提起那口大的不像话的箱子,走进温室殿之中。

    今夜,上官桀罕见的没有在值班。

    据说是因为其子上官安今天要拜入老将军赵破奴门下,学习武事。

    所以呢,身为家长,上官桀罕见的请假了。

    张越听说此事后,也是无比佩服这位‘兄长’。

    这份钻营的本事,真是没的说。

    不过是从他这里拿了一份名帖,两天功夫,就搞定了赵破奴,让上官安拜入其门下。

    这太不简单了!

    别看赵破奴现在老了,已经不能再出征。

    但他一生的经验和心血,却是无比宝贵的财富。

    上官安即使只是学个三五成,在未来都能独当一面,不至于变成了那个历史上不断坑爹的傻货了。

    上官桀不在,这温室殿的侍奉之人,就换了一个张越不认识的侍从。

    此人见到张越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眼神略微有些夸张。

    但看着张越头戴的貂蝉冠,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问礼:“下官王喜,拜见侍中……”

    张越轻轻放下手里提着的木箱子,问道:“阁下是?”

    “下官光禄勋中郎署长……”王喜连忙自我介绍:“因上官侍中告假,光禄勋乃命下官代班一日……”

    “中郎署长?”张越呵呵一笑。

    王喜连忙陪着笑了一声。

    “不错!”张越笑的更灿烂了,但王喜却听着感觉毛骨悚然,背脊凉梭梭的,连忙恭身再拜。

    光禄勋韩说,有些日子没有见到这货在外面蹦了。

    “光禄勋最近可好?”张越凑过去问道。

    “托侍中的福,光禄勋一切安好……”王喜不明所以,连忙轻声说道。

    但实际上,整个光禄勋衙门的人都知道,光禄勋最近很不开心。

    因为,他在宫廷之中结交了十几年甚至二三十年的很多老朋友都扑街了。

    执金吾王莽认真起来,真的没有什么人能瞒得住他。

    有人甚至连二十年前做过的丑事都被他挖了出来。

    故而这位光禄勋也被吓坏了,生怕被牵连进去,这些日子连门都不出,对外说是抱病在身,还给天子请了假。

    “代本官向光禄勋问好……”张越也不为难王喜,笑着道。

    但光禄勋这个位置,张越却已经无法容忍韩说这个有敌意的人,继续待在上面了。

    因为光禄勋实在太重要了!

    在汉室没有后世的三省六部制,自然也没有什么组织部啊人事部、内务部之类的近现代机构。

    但作为一个国家体制,肯定需要考察人才、任免官吏。

    那么,谁负责呢?

    答案是,人才的考察,归太常卿,而人才的培养归光禄勋,人才的任免归御史大夫和丞相。

    就像著名的察举制度。

    就是郡国向中央举荐孝廉、贤能、方正。

    到了中央,这些贤能方正、孝廉们,就会到公车署,由太常卿进行考察。

    然后,考察结束,觉得此人确实有才,就推荐给天子。

    天子召见后,再授给官职。

    但……

    这个世界上影帝太多,万一此人是滥竽充数之辈呢?

    所以,在任命这些人正式当官前,他们要先去光禄勋衙门担任郎中。

    看看具体的才能,顺便培养一二。

    绝大多数的察举制度推荐上来的人才,都会在光禄勋担任一到五年左右的郎中,才会外放。

    除此之外,光禄勋还掌握着訾算选郎和萌补为郎的权力。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光禄勋就是一个原始版的组织部。

    而且,光禄勋还有资格染指军权。

    在理论上来说,当今天子的近卫宿卫力量,像是期门军、羽林卫的大部分军官,都归属光禄勋系统,他们属于岩郎。

    当然,在事实上,这些军队的指挥权,是被金日和霍光攒在手里的。

    不过……

    就算是这样,一个和张越不对路的组织部长,也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王喜却是连忙拜道:“诺!下官一定回禀光禄勋……”

    张越笑了笑,重新提起箱子,问道:“陛下如今何在?”

    “陛下正在温室殿前殿,与执金吾谈话……”王喜连忙答道。

    “哦……”张越提起箱子,就走向前殿。

    王喜傻傻的看着张越远去的背影,良久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已经被汗水打湿的发髻。

    “这就是张蚩尤啊!”他沉声叹道:“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从前,他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的。

    而且,混的也很好。

    在三十岁的时候,就爬到了光禄勋中郎署长的位置。

    整个天下,都没有几个同龄人能像自己这样这般牛逼。

    要知道,光禄勋名下三署,以中郎署长最贵。

    当初名臣冯唐,与太宗皇帝对奏后,就是被任命为中郎署长。

    这个职位清贵无比,地位极高。

    按照制度,中郎署长只有在见光禄勋时才需要执板而拜,若见五官中郎将,则可以执板不拜,至于三公九卿……

    心情好的时候,称一声明公,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当做没有看见对方。

    在王喜过去的官宦生涯中,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开挂了。

    整个世界,都将最终匍匐在自己脚下。

    但今天在那个侍中官面前,他却感觉,自己犹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对方甚至都懒得问自己的籍贯和表字。

    这种被轻视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品尝过了。

    然而,他连半分的嫉恨也不敢生。

    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地位,远远高于自己。

    不客气的说,若对方不高兴了,仅只需要在天子面前说一句‘中郎署长王喜这个人似乎办事不怎么靠谱啊’,说不定第二天,自己就得收拾包袱,准备去番禹交趾与生番野人为伴了。

    ……………………

    张越提着手里的箱子,径直走到了温室殿的前殿之前。

    一直侍奉在门口的郭穰马上迎上前来,笑着道:“侍中来了?”

    郭穰现在可是春风得意。

    这宫里面谁不知道,他和张子重的交情?

    所以呢,在很多老伙计被执金吾送进暴室,送去泗水的时候。

    他地位然不动,甚至,已经有风声说,他可以向上再升一级。

    从现在的建章宫谒者令,升为黄门侍郎!

    那是所有宦官的终极目标!

    有汉以来,能当上黄门侍郎的宦官,地位就可以从家奴变成家臣。

    从此可以口称臣,而不必再自称奴婢。

    更关键的是,还可以和士大夫一样,死后葬入家族墓地,得到供奉和香火祭祀。

    可以堂而皇之的使用只有士大夫才能使用的陪葬品。

    在社会上,地位也会从宦官刑余之人提升为准‘士大夫’。

    这是无上荣耀!

    在汉代,被士大夫们打压了一百年后,几乎所有宦官,都已经差不多认可了士大夫对他们的看法。

    而成为一个士大夫,就成为了每一个宦官的终究目标。

    人逢喜事精神爽,郭穰连走路都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最近这几天,他已经在模仿和学习士大夫们的说话方式、生活习惯,已经做好了当一个士大夫的心理准备了。

    在宫里面,更是有些膨胀,总觉得自己身边的宦官,实在太粗鄙了,与他的身份地位有些不符。

    不过在张越面前,他还是很和善的。

    “陛下现在方便吗?”张越对郭穰问道。

    “方便!”郭穰立刻满脸笑容,道:“侍中若是现在就要面圣,奴婢这就去通传!”

    天子早就给他下了口谕,若是张子重入宫,马上就可以见他。

    这位陛下,已经等不及再喝一盅参汤了。

    昨夜那一盅,让他回味无穷。

    张越笑着道:“那便劳烦郭令吏通传一声!”

第五百六十六节 王莽的心机

    没过多久,郭穰就笑着出来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侍中公陛下有请……”

    张越点点头,提起箱子就要往里面去,这时候郭穰才终于注意到,张越带来了一个大箱子,赶忙堆着笑上前问道:“侍中公,这里面是何物啊?”

    “哦……”张越轻声笑道:“今日傍晚,有些宾客来到在下家中,送了些礼物,在下却之不恭,不敢不收下,但身为人臣,自当无私,故而将这些礼物带来,请陛下发落!”

    说着张越就打开箱子,露出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各色珍宝。

    而那块硕大的猫眼石,更是立刻就亮瞎了郭穰的双眼。

    “壁琉璃!”郭穰几乎是惊呼出声,这种宝贝的珍贵与稀有他是知道的。

    天子的七宝床上,也就三五颗而已。

    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

    张越合上箱子,笑着道:“确实是壁琉璃……”

    “侍中何不……”郭穰恋恋不舍的看着箱子,心里感觉有些不是很舒服。

    心里面甚至有些犯嘀咕。

    觉得张越这样做,可能会犯忌讳。

    毕竟,这大家都在收礼。

    忽然冒出一个收了礼物,却往天子这边送的人。

    以后大家伙怎么做人嘛?

    张越呵呵的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心里面也明白,这种事情,对官僚而言,是非常犯忌讳的。

    甚至说不定,会得罪无数人。

    对官僚来说,最好的情况,就是永远不要发生任何变化。

    整个世界,从昨天到今天、明天甚至后天,都要一模一样。

    因为任何的变量,都可能导致整个旧有体系土崩瓦解。

    可惜,张越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这个旧体制的一员,也从未想过,与这些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已经立志,要创造一个新世界。

    所以,就要时不时的刺激一下官僚们。

    最好把水搅浑。

    而他选择在此时,做这个事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旧官僚体系,已经被沉重打击了。

    丞相公孙贺、太仆公孙敬声,人头落地。

    与之相关的大量官僚,或杀或废。

    太子系,更是一连串的被撸。

    整个官僚体系,都处于混乱之中。

    这也是王家和赵家,敢于在这个时候出手的缘故。

    朝堂上大批官吏被革职、罢免,由之发生连锁反应,很多旧势力解体,而失去了上层保护伞后,慌不择路的地方官僚,只能饥不择食的寻找新主人。

    这个时候,他们稍稍伸出橄榄枝,就会有傻瓜一头咬上去。

    若他们计划做的好一点,说不定能够成功。

    可惜,却没有做好保密工作,流传到了张越的耳朵里。

    于是就变成了悲剧。

    张越看着郭穰,微微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道:“郭令吏啊,要摆正位置啊!如今天子正欲刷新政治,革除旧弊,吾等侍奉之臣,应当时刻与陛下保持一致啊!”

    郭穰听着,微微一楞,然后长身拜道:“奴婢谢侍中教诲!”

    张越的提醒,让他浑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确实,现在宫廷里很多人鞠躬下台,权力被重新洗牌,他成为少数几个胜利者。

    但……

    更多的新人,也开始冒头了。

    他这个老奴婢,要是不机灵点,很可能就会被抛弃啊!

    当今天子,那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

    张越微微笑着,提起箱子,继续向前,他之所以愿意和郭穰交好甚至提醒他,是因为这个宦官还有良心和底线。

    这宫里面的宦官,有良心和底线的,几乎就像沙子里的黄金一样稀少。

    每一个都是国宝!

    …………………………………………

    半个时辰前,温室殿前殿中。

    执金吾王莽,正在向天子汇报这几日来的清查工作报告。

    现在,他差不多已经将执金吾对宫廷内部的肃清和审查工作汇报完了。

    天子的神色,也一直绷的很紧。

    根据执金吾的审查和肃清,仅仅是这个建章宫,就抓出了十三个与苏文关系密切,甚至彼此合谋的大宦官。

    其中,大半都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曾与苏文、常融合谋构想太子。

    不仅如此,执金吾还查出来了,还有些家伙还收了太子的钱,帮太子在他面前说过好话!

    换而言之,这些渣渣,吃完原告吃被告。

    完全没有原则。

    太子给钱,就给太子说话,别人给钱,就说太子坏话。

    偏偏自己还曾经以为,某某是忠奴,既不隐晦太子之过,也不隐瞒太子所做的好事。

    这让这位陛下,深感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更令他深深的产生不安感。

    “查!”他对王莽厉声道:“继续查,不要仅限建章宫!未央宫、明光宫、甘泉宫,所有人等全部过一遍!”

    “诺!”王莽恭身领命。

    对执金吾和他来说,这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了。

    嗅出逆贼,铲除乱臣。

    维护天子至高无上的威权和社稷体制的神圣性。

    更别提,这种针对宫廷宦官的肃清和审查行为,是所有士大夫都乐意看到的。

    这段时间,执金吾严肃查处宫廷宦官,舆论一片颂扬。

    就像前不久天子将槐市商人一网打尽一样。

    在汉家,有三个事情,是会被舆论一致赞扬的。

    杀商人,打宦官还有灭豪强!

    桑弘羊为什么被那么多人喷?

    因为他以堂堂九卿之躯,却学着市集商贾的手段,搞盐铁官营和平准均输,让光荣的士大夫,有可能会和充满铜臭味的商人打交道,是最大的缘故。

    那些因为盐铁官营和平准均输而利益受损的人,其实只是其中的鼓噪者而已。

    真正的主力军,还是那些清贵的士大夫。

    “对了……”天子忽然问道:“朕昨日让卿去查,钩弋夫人的外族,究竟在背着朕做何事?查清楚了没有?”

    “臣查清楚了……”王莽闻言,连忙顿首道:“只是……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在王莽看来,钩弋夫人是天子的爱妃。

    而张子重是天子的宠臣。

    手心手背都是肉!

    帮那边,都好像有些不对。

    更麻烦的是,这个事情要是捅开来了,天子恐怕也不好下台。

    “这就是说,钩弋夫人的家人,确实在背着朕,做某些阴祟之事?”天子冷哼一声,其实都不需要王莽去查,他也差不多能猜个七七八八,左右不过是赵家的人想要搞点外快,却搞到了张子重头上。

    类似的事情,他统治的四十七年里层出不穷。

    外戚们挖国家墙脚,损公肥私,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

    甚至,当年,李夫人的弟弟李延年,胆子还大到,敢给他戴绿帽子……

    所以,他也早有明悟了。

    “卿尽管说……”天子道:“朕还没有老糊涂,不至于分不清对错!”

    虽然,其实,要是别人和钩弋夫人的外戚发生冲突,他是肯定站钩弋那边的。

    但……问题是,现在和赵家发生冲突的是他的宠臣和绝对心腹。

    所以,地位瞬间颠倒了过来。

    休说是几个赵家的纨绔子了,哪怕是钩弋夫人与那张子重有矛盾,他也只会站张子重那边。

    道理和原因是一目了然的。

    钩弋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而已。

    而张子重,不仅仅能帮他做事,还能帮他敛财,更能让他身体变好,甚至益寿延年!

    死了李姬,一笑倾城的李夫人出现在他面前。

    李夫人病夭,钩弋夫人又出现了。

    对他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妃子。

    他缺的只是时间和健康。

    再说了,一个不听话的女人,要她何用?

    李夫人临终,都知道要给他一个念想,死活不肯相见,那才是他喜欢和欣赏的聪明妃子。

    不识趣的,胡搅蛮缠的,可以参见陈阿娇。

    哪怕有金屋藏娇之誓,终究也难逃长门悲歌。

    王莽一听,立刻就知道了天子的立场,于是他拜道:“据臣所知,似乎是赵氏的次子良,指使其门客,在关中的几个县,打算学习张侍中在新丰的举措,抵押公田,换取水利兴修资金……”

    “张侍中闻之大怒,以为他人意欲破坏新丰‘建小康’故而与之有所龌龊……”

    “臣听说,地方官吏与京兆伊有司,都对张侍中的行为,大感愤慨,有人言传曰:此张子重自己放火,却不欲令我等点灯,跋扈至极也!”

    表面上来看,王莽的态度,可真是不偏不倚。

    甚至悄悄的偏袒了赵家。

    可是……

    天子听着却是勃然大怒,他握着剑,攒着拳头,问道:“果真?”

    “果真!”王莽顿首道:“臣不敢有一字妄言……”

    “鼠辈!”天子骂道:“竟敢坏吾大事!”

    新丰‘建小康’可不仅仅是张子重的政绩工程,也不仅仅是长孙的面子工程,更是大汉帝国向天下人隆重介绍和宣传的‘奔向太平世’的样板。

    关乎国家社稷,宗庙神灵。

    他甚至已经命令太常,在今年岁末,高庙祭祀时,在祭文之中加入‘朕诚心欲致太平,命侍中张子重,于新丰初建之’的文字。

    换而言之,此事的成败,不仅仅关乎国家利益,更与他这个君王的脸面和宗庙神灵的安稳息息相关。

    若前头他在宗庙列祖列宗面前,拍着胸膛保证祖宗们,朕会让你们刮目相看。

    回头,新丰那边出了大漏子。

    一旦宗庙神灵不安,万一发生风动高庙、太宗庙和先帝庙的情况。

    乃至于出现高庙墙壁开裂的可怕情况。

    他拿什么向天下人交差?

    他又怎么和列祖列宗解释?

    这传到匈奴人耳里,匈奴人还不笑死他?

    “执金吾!”天子杀机四溢,看向王莽。

    “臣在!”王莽恭身一拜,情况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了。

    所以才要故意显示中立客观,甚至偏袒。

    不然的话,怎么搞死赵家啊!

    这也是他多年来,揣摩当今心思的心得。

    想要谁死?不一定要说他坏话,有些时候,客观公正就是最犀利最强大的武器!

    见血封喉!

    反而,过于明显的表示出立场,可能会适得其反。

    因为……

    这位陛下天生多疑!

    “朕命汝,全力搜集证据,一旦时机成熟……”天子闭上眼睛,道:“全部一网打尽,不用给钩弋夫人面子!”

    “诺!”王莽恭身拜道,他想了想,笑着道:“不过臣以为,或许用不着臣出手,张侍中就能解决问题呢……”

    “臣听说,张侍中早有打算,陛下何不再等等?”

    “当然,臣这边可以先行搜集证据,以备不时之需……”

    “张子重能摆平?”天子奇了,随即就自嘲的笑道:“也对!留候当年,何曾怕过谁?”

    王莽听着,笑的更灿烂了。

    张子重能不能摆平,他不是很清楚。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事情不搞大,执金吾哪来的政绩?

    若是像现在这样,涉案的仅仅只是一个鄂邑公主的面首和一个赵家的儿子。

    若执金吾出手,他们瞬间就可以壁虎断尾。

    但若是执金吾一直按兵不动,这些人就可能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届时,一场大案就在眼前!

    而对执金吾来说,任上搞死过多少贵族外戚,是衡量其政绩的最直接标准!

    一个成功的执金吾,应该至少干掉一个外戚家族!

    天子现在却是兴致勃勃。

    他想起了昨夜张越的表现,看上去似乎这个小留候,胸有成竹啊。

    也罢!

    朕就权当看戏好了。

    反正,实在不行,不是还有王莽可以救场吗?

    就在这时,郭穰从门外进来,禀报道:“启奏陛下,张侍中来了……陛下是否要召见?”

    天子一听,和王莽相对一笑,摆手道:“快宣!

    这刚刚说起这张子重,张子重就来了,这让这位陛下,产生了一种‘大约这就是天意’的心理。

    就连王莽也是微微愣神,以他所知的情报,在这个时间,那个侍中官,应该在家里趟在金银财宝上哈哈大笑才是!

    根据可靠情报显示,这位侍中官在今天下午,起码收到了价值三千金的各种珍宝!

    很快,王莽就看到了张越提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殿中,将箱子放到一旁,然后恭身拜道:“臣张子重恭问吾皇圣安,吾皇万寿无疆!”

第五百六十七节 白手套

    “张卿来了……”天子一看到张越,就条件反射的想起了昨日的参汤,那美味的汤汁和其极佳的效果,让他念念不忘。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故而,一看到张越他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愉快。

    “赐座吧……”天子笑着道,然后他就看到了张越带来的那口箱子,问道:“卿带一个箱子来见朕,所为何事?”

    张越拜道:“陛下……这些是臣今日傍晚收到的一些公卿贵族所赠之礼物,臣却之不恭,只好收下……”

    张越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珠光宝气。

    火浣布、珊瑚、黄金、白银器,当然,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块硕大的壁琉璃。

    天子看着,几乎都有些挪不开眼睛了。

    宝物,没人不喜欢。

    特别是值钱的宝物!

    即使是贵为天子,也会被这些金灿灿的阿堵物所收买。

    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就像元光、元鼎、元狩那些年。

    国库充盈,社会财富爆炸,以至于连府库之中串钱的绳子都腐烂掉了,也没有人在乎,以至于官仓里的粮食堆积在一起,往往旧粮还没有来得及消耗掉,新的粮食又成千上万的堆磊了进来,以至于国家需要不停的建造粮仓来满足储存粮食的需求。但建设总是跟不上生产,于是大批大批的粮食在官仓里发霉。

    于是乎,汉军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从来不需要考虑经济问题。

    他这个皇帝想怎么浪就怎么浪,根本不需要考虑成本问题。

    巡幸天下,封禅泰山,揍完匈奴打南越。

    在充足的财政支持下,大汉帝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可惜,那辉煌的盛世,已成为过去。

    如今,便是他这个天子,也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将这个天下维系住,将汉室的霸业保持住。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就听着张越拜道:“只是臣心想,身为臣子,岂能背着陛下,私下收受他人财物?这不符合臣的本心,故而特地带来,请陛下发落……”

    天子听完,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绽放了。

    他望着那满满的一箱子珍宝,心里面真是满意极了。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大臣,在拿了别人的礼物后,没有私吞,而是将之带到他面前。

    这简直是……

    大忠臣啊!

    朕没有白宠啊!

    当然,作为君王,他还是很矜持的,于是很是违心的道:“既是群臣赠给卿的,那卿就收下吧……免得别人说,朕吝啬不能令大臣富贵……”

    张越一听,立刻就拜道:“臣安敢如此?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非君之赐,于臣犹嗟来之食,臣哪怕饿死,也不肯私用之,且夫陛下已赐臣良多!孔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故臣不敢私藏,唯愿献君……”

    天子听到这里,眼睛看着那枚硕大的壁琉璃,终于不再坚持,道:“既然爱卿执意如此,那朕就收下了……”

    一边说,眼睛一边忍不住的瞄着那枚壁琉璃。

    张越却趁机从怀中取出早已经整理好的礼物名单,奏道:“陛下,此乃各色珍宝清单,请陛下过目……”

    天子命郭穰取来后,打开来一看,立刻就被帛书上密密麻麻的各色珍宝名录给恍花了眼。

    心里面更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有如此多的宝物,不知道奉献给朕,以助国用!可恨!可恨!”

    但汉室贵族富商公卿大臣们是一个什么嘴脸,他早已经清楚了。

    这些渣渣,基本都是宁肯抱着黄金死,也绝不肯拿出一个子来的守财奴!

    想当年,他好心好意,下诏希望天下士大夫富商公卿们,能够踊跃出资,帮助国家渡过因为战争而带来的财政难关。

    但……

    整个天下,响应者寥寥无几。

    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商人,那些尊贵的列侯公卿们,抱着自己的黄金五铢钱,对他的号召充耳不闻。

    这令他怒火中烧,几乎不可忍耐。

    敬酒不吃吃罚酒!

    于是,就任命杨可主持告缗,又借口酌金成色不足,把列侯贵族们一个个罢黜!

    让世人见到了他的狠辣与专横。

    但,这些渣渣,却压根没有从那一次的教训之中吸取教训。

    当然,或许吸取了。

    然而,他们之后的所作所为,却是让他更加恼火!

    这些人开始将更多的资源和财富,用在笼络朝臣和宫廷贵人身上。

    一个仔也舍不得投资到他身上。

    害的他辛辛苦苦,苦心积虑,设计出的武功爵,几乎形同虚设,二三十年也不过有百十个人出资买爵。

    让他的脸上感觉火辣辣的。

    所以,他看那些富商地主公卿列侯的眼神也就可想而知了。

    基本上,这些渣渣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年猪罢了。

    现在不宰,只是因为还不需要。

    只要国家有困难了,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杀肥猪过年。

    就像前不久,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空了槐市的子钱商人们一样。

    事实也证明,这个政策还真不错。

    利用这些人,他获得了迅速的在短时间内快速聚敛财富的途径。

    而且,黑锅和脏事都不需要自己去动手,不必像当年一般,为了钱而加税,结果搞得民间议论纷纷,都快把他形容成桀纣了。

    甚至,他每宰一次肥猪,都能被动的获得来自大量的欢呼声和拥护。

    这样想着,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假如……朕……”随即,他又摇头想要否决:“不可,朕这样做太无下限了……”

    可很快,仅存的矜持就被可能获得利益给冲的七零八落。

    于是,这位陛下抬起头来,笑呵呵的看着张越问道:“卿的这些礼品,都是那些人送的啊?”

    “????”张越一脸迷糊的看着这位陛下,不太明白,他这样问的缘故是什么?

    就连一边的王莽,也皱起了眉头。

    讲道理,本来张子重这么玩就已经犯忌讳了。

    但天子却还想穷问到底?

    这是嫌张子重死的不够快吗?

    但下一秒,王莽就几乎有些站不稳脚了。

    就听着天子道:“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些送礼之人,品味还不错,其中或许有人才可以为国效力……”

    他笑眯眯的问道:“正好,贼臣公孙贺父子,尸位素餐,国事因之大坏,朝堂亟需人才啊!”

    张越终于反应了过来!

    这位陛下居然打这么个主意?

    是要让自己给他当白手套!!!!!

    仔细想想,好像这位陛下也确实有这个需求!

    毕竟,汉家朝堂上下,贿赂成风,就连宫廷之中,也是拿钱办事,童叟无欺。

    长安城里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权钱交易、内幕交易。

    哪怕是那些在历史上伟光正的大人物们,也都是如此。

    譬如,张安世,譬如霍光,譬如金日。

    甚至王莽!

    这也是汉室的特色!

    毕竟,汉家没有什么不能卖的。

    连官爵和人命都可以拿钱换,区区道德、原则、操守,又值几个钱?

    想当初,大忠臣御史大夫张汤,私下悄悄的将国家政策提前泄露给他的发小大商人田甲,让田家靠着内幕消息,总能先人一步,赚的盘满钵满。

    而发展到现在,整个汉室官场,都弥漫着一种可怕的金钱气息。

    **可以说无处不在。

    旁的不说,连休沐日这种事情,也可以拿钱摆平。

    就像光禄勋里的那些郎官们。

    有钱的郎官,譬如那些官二代、贵二代、富二代们,只是在衙门里挂一个名,连每日点卯都不去,成天在长安城里厮混,流连于花街柳巷。

    小日子过的不要太潇洒了!

    而这些人每年的考绩都是最!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起码三百六十天处于‘病假’状态。

    剩余五天的工作,当然是完成量极高的。

    而寒门出身之人,却一连三百六十五天,全天候不休,日日夜夜的需要工作,别说什么休沐了,就连生病也不许请假!

    更可怕的是,轮到晋升和提拔时,优先的总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二代们。

    寒门士子,在光禄勋里,常常需要磨砺五年以上,才能有机会熬出头。

    其他九卿有司,也都有类似现象。

    **从上而下,蔓延到了整个国家。

    官僚作风,日盛一日。

    有识之士,想要改变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呢,这位陛下,想发展一个白手套,参与其中,分润一笔,似乎也情有可原。

    毕竟,你不能将封建帝王,想象成一个人民公仆。

    事实上,所有帝王,从未将自己看成什么公仆。

    在他们的意识里,他是国家的主人。

    国家的一切,包括人民和土地,全都是他的。

    封建帝王,凌驾于几乎所有事物之上!

    尤其是当今这位,素来以任性和专横著称。

    张越立刻就发动自己的大脑,思考这个事情,他应该如何操作,才能利益最大化。

    首先,肯定是不能拒绝的。

    拒绝这位陛下,等于当面打脸。

    而张越自己掰着指头数了数以后,发现好像几乎没有能在打了这位天子的脸后,还能活蹦乱跳的家伙。

    哪怕是汉家历史上最有名的明君,以开朗和豁达大度著称的太宗孝文皇帝的心胸其实也宽敞不到那里去!

    当初,冯唐告诉这位陛下:纵今世有李牧,臣恐陛下不能用之,何也?陛下赏太轻而罚太重。

    太宗皇帝表面上自然是虚心受教,回头却将冯唐按在了东南几十年……

    于是,太史公哀叹:冯唐易老!

    君王这种生物啊,哪怕表现的再大度,胸襟再宽敞,其实私底下还是一个小鸡肚肠的家伙。

    特别爱记仇,特别能记仇!

    连后世的唐太宗李世民也是如此!

    至于眼前这位,整个历史上,他的心胸都是排名倒数前几的存在。

    所以,肯定不能拒绝,甚至得非常乐意而认真的帮他做这个事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当然,作为穿越者,张越自然不甘心只当一个白手套。

    既然,现实已经无法改变,张越就只能去思考,如何利用这个机会,将坏事变成好事!

    **,当然是可恨的。

    更是国家躯体上的病变。

    但,在没有信息化和网络技术,全方位的侦查和控制手段前,任何的廉政行为,其实都只是自我安慰,只能依靠定时打击清理和官员的自我操守。

    其实真要碧蓝的话,鸦片战争时期的满清和约翰牛,其实是不相伯仲的。

    牛牛家的**,说不定还比我大清厉害几分。

    但为何我大清被几千龙虾兵就打的丢盔弃甲,丧师辱国?

    答案是坚船利炮!

    更是制度上和生产力上全面碾压!

    鸦片战争的时候,我大清不仅仅在装备上全面落后,就连兵员素质以及战术战略,也全面落后。

    所以,战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既然,现实以及无法改变,那就需要思路和想法上的改变。

    所以,张越马上就想到了此事的好处。

    若他成为了帝王的白手套,就几乎等同于成为了帝王意志的投影和代言人。

    由之,便得到了按照自己意志来影响国家政策和社会经济的途径。

    说不定,此事还可以成为加速汉室产业升级的源动力!

    因为张越完全可以通过这个角色来筛选和挑选他想要保护的人和势力。

    就像一个牧场的主人,可以通过选择什么牛能繁衍而什么牛只能被宰割,从而最终能得到自己希望的牛种。

    这样想着,张越就立刻拜道:“启奏陛下,臣觉得随桃候赵昌乐,才能优异,或许可以为陛下分忧……”

    他进一步补充道:“壁琉璃就是随桃候所赠……”

    “哦……”天子一听,立刻动容。

    他扭头对一旁的郭穰吩咐道:“郭谒者,明日一早汝便去将随桃候请入宫中,朕要亲自考察其才能……”

    想了想,他又问道:“随桃候如今官居何职啊?”

    张越答道:“启奏陛下,似乎是典属国属国都尉……”

    “哦……”天子听着,笑着道:“朕看,赵爱卿完全可以担任廷尉嘛……”

    廷尉卿已经空缺了将近一年,不是没有人选,而是这位陛下不想要一个能力太强的廷尉。

    因为廷尉若能力很强,那就一定很有主见,太有主见的话,会妨碍他褥羊毛。

    所以呢,他一直想选一个能力一般,但能做事、听话的廷尉。

    张越听着,连忙趴着道:“圣明无过陛下!”

第五百六十八节 贸易(1)

    天子呵呵一笑,就将此事搁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后他就心安理得的把玩起了张越所献的那枚壁琉璃。

    没有人不喜欢宝贝。

    特别是值钱的宝贝。

    把玩着此物,让这位陛下,心情大好。

    “那宾国可真是富裕啊!”天子叹道:“奈何与汉实在太远了……”

    要是近一点的话,哪怕只是隔着葱岭,他也会唆使乌孙人过去打秋风。

    就像前些年,这位陛下唆使乌孙人去欺负了一次康居一般。

    张越听着,正愁找不到话题介入此事,连忙道:“陛下说的是呢……”

    “臣听说,汉家每年从塞外购入大量的宾特产,包括壁琉璃、火浣布、珠玑、布等物,其中泰半产自布,为此,汉家商旅,每岁都要将大量丝绸、茶叶及其他商品与宾换……”

    “臣查兰台档案,发现近年来宾所贸之物大增,若只算宾与汉之贸易,则汉每岁都向宾净流出大量黄金……”

    目前来说,丝绸之路的贸易,汉室是占据绝对优势和主动的。

    因为,汉可以不要西域的特产和珍宝,但远方之国,离不开汉的丝绸、茶叶与大黄!

    特别是茶叶和大黄,在现在这个地球上,只有汉室有产!

    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垄断,就等于拥有百分百的话语权。

    尤其是对于以肉食、奶制品为主的其他王国来说,没有了中国的大黄和茶叶,他们的生活质量就要下降好几个等级,说不定还会让很多大人物痛苦不堪。

    至于丝绸这种丝绸之路上最主要的贸易商品,是串联整个贸易路线的核心。

    一匹丝绸,从玉门关出塞,抵达西域,价格就能翻一倍。

    若穿越葱岭,价格又能翻一倍。

    跨过沩水,进入大夏,又能翻一倍。

    倘若穿越欧亚大陆,进入罗马,其价格已经是原产地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了。

    罗马人现在已经为了丝绸发疯了。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情况,更别提针对这个情况来制定战略了。

    好在,作为穿越者,张越非常清楚,掌握贸易的主导权,可以带来多大的利益。

    一个良好的对外贸易政策,更是可以收获远超从前的庞大财富。

    但天子听着,却是不怎么在乎。

    汉室在丝绸之路上,获益很大。

    每年都能通过丝绸之路的贸易,从域外获得大量黄金。

    所以呢,宾与汉贸易的问题,他也没有怎么放在心里面。

    甚至在很多公卿心中,这个问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汉家上国,地大物博,夷狄之国得些好处,也没有什么。

    张越一看这个情况,就连忙道:“陛下,宾国靠着与汉贸易,日进斗金,而汉却近乎无所得,即使得到,也只是一些无用之物……”

    “像是壁琉璃、火浣布,珠玑之物,于国于民,皆无什么用处,只是徒耗财富而已!”

    听到这里,天子终于反应过来了,问道:“卿是想禁西域贸易?”

    这些年来,朝堂上一直都有想要禁止对西域贸易的声音。

    虽然声音不大,但一直不绝于耳,特别是那些士大夫们,总是想将自己的幼稚用到国家身上。

    “不然!”张越连忙撇清关系,丝绸之路是汉军用生命和鲜血打通的,更是汉室花了无数人力物力维系起来的,哪怕不是穿越者,张越该明白,碰这个问题,等于自绝于天下。

    “臣只是想请陛下,在玉门关等汉塞设置官吏,对一切从西域进入中国的商品和商人征税……”张越拜道:“尤其是对自宾购入的壁琉璃、珠玑、火浣布等物,课以重税!”

    “此等之物,于国于民,并无好处,中国得之也不过是用于奢侈、攀比而已,不用重税,不足以禁其肆虐!”

    这也是事实!

    火浣布,不过是石棉而已,既有毒,危害健康,还贵的要命!

    偏偏很多士大夫贵族狗大户,趋之若虞,竞相购买。

    一块长二长宽两尺的火浣布,就要价数十金甚至上百金,足可供养一支两百人的骑兵了。

    至于珠玑,不过玉石而已,所谓的壁琉璃更只是猫眼石罢了。

    这些东西,大量涌入汉室,导致了汉室在丝绸之路上的利润大大减少。

    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若那宾,亲汉也就罢了,权当投资养一个小弟,或许将来用得上。

    关键是……

    宾人非但不亲汉,反而是印度次大陆上最大的反汉王国!

    这个国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如一日的在印度次大陆和其他地方,宣扬汉的威胁,极力塑造各地人民对汉室的仇恨情绪。

    历史上,此国曾经多次杀害汉使,连元帝、成帝都看不下去了。

    下令禁止宾人进入汉室的控制区域,禁止一切与宾的贸易。

    哪怕就是在现在,也经常有汉室商人,被人宾人勾结康居、月氏,截杀在中亚。

    宾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垄断丝绸之路的中转贸易。

    特别是要垄断,印度次大陆方向的贸易。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千方百计的和康居联手,甚至一度形成了中亚-印度次大陆的反汉轴心。

    而张越对宾和康居的态度,自然显而易见。

    要不是现在汉军鞭长莫及,他此刻肯定会请求出战,将他们从地球上抹去!

    讲道理,张越其实也搞不清宾人的脑回路。

    讲道理啊,现在汉与宾的贸易关系上,宾是完全依赖和需要汉室的。

    他们需要从汉室进口丝绸、茶叶、大黄、花椒等香料,然后卖给国内的贵族富商以及印度次大陆的其他王国。

    他们每年还将大量珠玑、壁琉璃、火浣布、布出售给汉室。

    在贸易上,宾人是顺差,而且规模很大。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从对汉贸易得到了特别大利益的王国,却是最极端的反汉势力。

    他们甚至比康居还要极端!

    康居人虽然也反汉,但对汉使也不敢冒犯。

    只有宾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发起一次次反汉浪潮,一次次的谋杀和囚禁汉家使者与商人。

    他们仗着与汉室相距遥远,汉军奈何不得他们,有恃无恐,越发的嚣张。

    确实现在汉室一时半会,也顾不上那遥远的宾。

    但,想要料理宾人,还能没有办法?

    旁的不说,贸易大棒,就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天子听着,却是非常感兴趣了。

    任何能敛财的事情,他都有兴趣。

    只是有一个问题啊会不会有人反对?

    尤其是边塞的军队,会不会反感?

    毕竟,边塞军人们和边贸商人关系很亲近,有些商队其实就是某位汉家大将的白手套!

    于是,天子道:“若是如此,天下人恐怕会非议吧……”

    他不过搞了个盐铁官营,平准均输,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再在边塞征商税,还不得闹翻天?

    “陛下,请放心,臣以为此事世人只会支持……”张越抬起头来,咧着嘴笑道:“其一,臣的建议,只会对从边塞入关的商品征税……”

    这是肯定的,自古以来,谁会对出口商品加税?

    退税补贴都还来不及!

    张越也不会傻到去做这种事情。

    “这其二,针对商品种类不同,税率自是不同……”

    “类似褐布及粮食、作物等商品,臣非但不建议加税,反而建议给与一定补贴,以鼓励商人进口!”

    所谓褐布,是一种流行在西域和漠北的毛织品,很厚实是汉家边塞军民的主要保暖布匹来源。

    更重要的是,褐布现在的主要出口国是汉家的盟友乌孙。

    鼓励和扩大褐布进口,其实是给乌孙输血,让乌孙人更加依赖和亲近汉室。

    至于粮食?

    现在,汉家在居延等地屯田的效果,还没有发挥出来。

    每年都需要从后方大量输送军粮,成本很高。

    若能就近从西域进口,哪怕价格高一些,汉家也能接受。

    更别提其实只需要用丝绸、茶叶、大黄就能换到大批粮食。

    唯一的问题是,像粮食这种大宗商品交易,极有可能引来匈奴干涉,所以汉军可能需要进行护送。

    而一旦如此,汉匈就必将爆发战争。

    一次粮食战争!

    不过,这正好符合汉室的需要。

    汉匈战争打到现在,之所以一直僵持,是因为汉军每一次都抓不到匈奴主力。

    哪怕抓到了,也远离后方的补给线,作战非常吃力。

    假如能够预设战场,让匈奴人不得不在一个汉军准备充分的地方开战,那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这也是李广利之所以极力想要发动车师战役的缘故在一个有利于己而不是相反的地方作战,对汉军的战力加持非常高!

    天子听着,也是眼前一亮。

    他倒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从西域就地引进粮食,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就听着张越继续道:“其三,则是国库也能借此获得大量收入……”

    天子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看着张越,问道:“卿的意思是让这笔税收进入国库?”

    张越顿首拜道:“臣愚昧,以为非如此不可!”

    要想让官僚同意,就必须让他们尝到甜头,有利益驱动。

第五百六十九节 贸易(2)

    秦与汉,是中国漫长的封建历史上的两朵奇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仅仅是制度和国家体制,与其后王朝有着鲜明的不同。

    就连财政制度,也是别出一裁!

    它们有两个财政系统!

    具体以汉室而言,分为少府领衔的都内和以大司农为首的国库。

    在事实上形成了国家财政和皇室财政两个系统。

    就连收税,也是各收各的。

    少府收算赋、算缗,水衡都尉负责上林苑,处置苑内事务。

    而大司农则总管天下田税、商税以及车船税,负责盐铁官营,维系平准均输政策。

    所以,西汉财政,是两条腿走路。

    国家用度和官吏开支、军事费用,从国库支出。

    而皇帝享乐、宫廷修建以及皇室开销,走少府从都内支出。

    而问题就在这里了!

    经过百年发展,这两条腿,日益的变得不平衡。

    在一方面,桑弘羊的大司农,每天绞尽脑汁,费尽心思,也仅仅只能维系国家财政的基本平衡。

    一旦发生战争,就会出现大窟窿,国家赤字升高。

    甚至可能会发不出官吏俸禄!

    而在另一方面,都内的府库,日渐富裕。

    靠着特权和少府体制下的规模化生产,皇室收入连年增高。

    发展到现在,都内岁入已经倍于大司农的国库。

    这还是桑弘羊搞了盐铁官营的缘故!

    根据西汉晚期、东汉初年的恒谭新论记载:汉定以来,百姓赋敛岁入四十余万万,吏俸用其半,余二十万万藏于都内,为禁钱……少府所领园地作务之八十余万万,以给宫廷供养赏赐……

    这是西汉晚期的情况,当然不能和现在相比。

    但差距,却是差不多的。

    而现在,汉匈战争旷日持久,将国库几乎耗干。

    于是,大司农这条腿,几乎残废。

    而少府那条腿,却日渐粗壮。

    于是,天子就经常出都内钱以济国家用度、战争开支。

    这也是当今天子维系他威权的方法和途径。

    捏着钱袋子,不怕别人不听话。

    手里面只要有钱,再强势的人也要低头。

    故而,天子一听,这条财路要给国库,他差点就跳起来了。

    当了四十七年皇帝,他总结下来的经验,主要有三条。

    其中之一就是绝对不能让外朝那些公卿士大夫手里面有太多资源!

    不然,这些家伙就可能脱离控制!

    甚至可能会奢侈到去讲什么原则和祖宗法度!

    他曾亲身经历过,被外朝的权臣钳制的痛苦!

    特别是武安侯田当政的时候,根本就不听他的!

    所以,最好的控制手段,就是让他们兜里没钱,只能来求自己!

    沉吟片刻,天子悠悠道:“这恐怕不合祖宗法度吧……”

    “山泽盐池,关津算缗,皆归都内,这是高帝的制度,朕恐怕不好违背……”

    外朝的那些渣渣,休想从他兜里抢走一个五铢钱!

    就像当年,他收归铸币权后,第一时间成立水衡都尉衙门来掌握。

    张越一听天子这个态度,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连忙拜道:“陛下圣明,臣愚钝,不达大义,几毁高帝之制!”

    这态度立刻就摆的正正的。

    没办法,张越的几个前辈,早就用血的教训告诉了他,千万别和这位陛下顶牛!

    在这位陛下面前,谈什么原则、立场,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情。

    况且,这个事情其实也不涉及什么原则和立场。

    张越原本打的想法,只是想让这笔钱进入国库,从而收买公卿大臣,让他们与关税产生利益联系。

    现在,既然天子反对,那他自然明智的缩卵了。

    毕竟,公卿反对,最多嘴皮上反对,当今反对,那才会真的没戏!

    天子一听张越的话,给了张越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整个人更是开心不已。

    他试探着问道:“以卿之见,在玉门关等关津设吏征税,一岁能得几何?”

    张越在心里想了想,答道:“以臣的估算,在现有的贸易量上,岁入数千万应该是可以的……”

    “数千万?”天子一听,就有些兴趣缺缺了。

    几千万而已,只是聊胜于无。

    张越一看,赶紧打气,画起大饼:“这只是现有的规模估算的结果,若贸易额扩大十倍,以臣之见,岁入未必少于田税……”

    “十倍?”天子有些不是很相信:“恐怕不容易吧?”

    如今的丝绸之路贸易,每年的交易量都很大。

    大量丝绸、大黄、茶叶,通过玉门关外的楼兰,中转到整个欧亚。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每年汉室对外出口的丝绸、陶器、漆器,有差不多一半是被匈奴人买走的。

    特别是丝绸和漆器,匈奴需求量特别大。

    因为,在汉匈开战前的那七十年中,汉家的丝绸和漆器,早就通过各种榷市,流入匈奴,进而培养出了匈奴国内的消费群体。

    别看匈奴人,一直在嚷嚷什么‘汉朝人的糖衣炮弹,腐蚀不了骄傲的引弓之民’。

    但身体却是很诚实的忍不住买买买。

    更不提,在匈奴国内,还有着大批的投降汉军将领、贵族、官吏。

    这些人,可受不了吃羊肉、奶酪,穿羊皮袄的蛮夷生活。

    哪怕投降,也要锦衣玉食,高粱牛肉,不可或缺。

    匈奴人为了笼络这些人,从赵信时代开始,就从汉室商人手里大量购买丝绸、漆器、中国美食。

    再说,匈奴帝国也需要通过丝绸贸易来获取资金。

    所以,仅仅是匈奴这个大客户,就已经足够汉室商人赚的了。

    而来自整个欧亚大陆的庞大需求量,更是几乎没有止境的。

    所以,张越也是自信满满的道:“以臣愚见,若是国家做好规划,以目前的贸易量来说,休说扩大十倍,便是百倍也是可以的!”

    现在的贸易量,其实也只是看上去很大而已。

    但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其实规模也就那样。

    丝绸贸易,每年不过几万匹而已。

    这么点量,别说满足整个欧亚的需求了,恐怕连西域王国的需求也满足不了。

    “果真?”天子一听,立刻激动起来。

    十倍就能顶一个田税,百倍岂不是可以撑起整个帝国了?

    “应该是可以的!”张越拜道:“只是陛下需要做好规划和限制,特别是要抓紧茶种、蚕种的出口禁止,不许一粒茶种、一枚蚕卵出玉门!”

    “若陛下放心,臣愿意牵头,来制定一个禁止出口的名录名单……”

    这禁止茶种和蚕种出境,是在汉室得知了丝绸和茶叶在域外的名贵后下意识的反应。

    自汉开始,直至满清鸦片战争时期,在漫长的时光中,无论怎么改朝换代,茶种和蚕种,始终被中国统治阶级控制在手里。

    由之形成了垄断。

    所以,张越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要控制的是技术!

    特别是马上就要开始大规模使用的造纸术以及其后的印刷术。

    这两项技术,他连一个字也不许人传出去!

    作为穿越者,张越知道,只有掌握核心技术,才有未来和发展。

    控制核心技术,就可以让竞争对手,始终无法进步。

    而只要造纸术和印刷术不外传,那么,这个地球上除中国之外的其他文明,想要赶上中国,就要多花数百甚至上千年。

    此外冶铁技术、制造技术和其他新技术,也都会严格限制,禁止外流!

    天子听着,却是没有多想,直接道:“那便交给卿去办吧……”

    “此外,那征税的事情,卿一并负责起来,制定税率和征税范围……”

    “诺!”张越闻言,顿首而拜。

    …………………………

    在温室殿中,张越一直待到差不多人定,伺候天子喝完参汤,歇息下来,他方才走出温室殿。

    和他一起的还有执金吾王莽。

    天色这么晚,王莽肯定是不能出宫了,所以,他得在宫里歇息。

    张越于是就邀请他去自己的小楼一住,秉烛夜谈。

    王莽自然欣然应允。

    走下温室殿,王莽点起宫灯,照亮前方的道路,对张越道:“侍中公,听说您对西域各国都有很深的研究?”

    张越闻言,笑道:“算不上什么研究,只是稍微有所了解……”

    王莽一听,立刻就来了精神。

    他这一任执金吾,差不多干了三年了。

    汉家政坛有一个潜规则,其他职位,哪怕干到死,也没有问题。

    独独执金吾不行!

    执金吾权力太大了!

    尤其是在现在,汉家政治,三公已经变成摆设。

    于是,在事实上,使得执金吾成为九卿中权柄最重的一个特殊存在。

    虽非三公,但却有三公的威势。

    所以呢,王莽也得开始为自己谋划,去找一个新的岗位,发光发热。

    思来想去,王莽觉得,西域的事务大有可为!

    正好,国家也一直想要设立一个单独的对口西域管理的军事民政综合机构。

    只是,王莽本人对于西域事务,了解并不深。

    所知的情况,大都都是从邸报和报告里得知的。

    就像雾里看花,始终隔着一层纱。

    而眼前的这个侍中官,却是长安公认的西域通。

    连贰师将军李广利也要向其请教西域的问题,作为参考。

    这也是王莽愿意一直陪着张越,等到现在的缘故。

    此刻一听张越的话,王莽立刻就问道:“那以侍中之见,西域问题的症结何在?”

    “西域问题?”张越听着,也是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自霍去病夺取河西走廊,汉家第一次接触到西域,迄今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三十年。

    三十年间,汉家不断强化对西域的控制。

    通过了数次战争,终于在大宛战争后,将自己的势力和触角,伸进西域,正式的介入西域事务。

    可是,却一直不能做到,当初设想的战略,既打通与乌孙的陆路联系,断匈奴右臂!

    在这其中不止有匈奴人的阻扰,还有西域各国的阻扰。

    哪怕现在汉室彻底控制了楼兰,楼兰王国内也依然有很多亲匈奴的贵族。

    至于车师、小宛、蒲类诸国以及莎车之类的王国内部,甘做匈奴走狗的一抓一大把。

    匈奴势力深深的嵌入了西域各国之中,即使到了东汉,也需要一个班定远才能清除。

    至于如今……

    可以这么说,每次汉军对西域方向用兵,首先遇到的敌人不是匈奴人。

    而是匈奴人控制下的西域各**队。

    像是哪个被李广利彻底从地球上抹去的轮台王国,就曾经公然与汉军做对,破坏李广利军队的补给线,杀死数百名汉军士兵。

    也就是大宛战争后,汉军的威名和汉室的强大,才真正让西域诸国醒悟,才渐渐的有骑墙派和亲汉派的出现。

    但匈奴人在西域的影响和势力,却依旧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张越其实也不是很理解,这些家伙的脑回路。

    明明汉军的介入,使得他们有机会摆脱匈奴人的控制,但他们却死死的抱住匈奴人的大腿。

    像是车师人,几乎卖肝卖肾,给匈奴人卖命。

    “大概,是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吧……”张越想了很久,道:“谷梁和左传诸生,虽然在很多问题上,都有所天真,但有一句话他们说的对夷狄从来无义,只相信拳头,而不相信道义!”

    “可悲!太可悲了!”张越悲天悯人的道:“故而,以在下之间,欲要解决西域问题,首先要告诉西域诸国,与汉为敌,比与匈奴为敌还要惨烈一百倍!”

    “再佐之以怀柔、教化,威德并用,先威后德,或能收拾人心……”

    “这样啊……”王莽听着,点点头,对张越的看法非常赞同,然后他试探着问道:“那以侍中之见,国家若是要经营西域,何地最为重要?”

    “经营西域?”张越一听就明白王莽的意思了。

    事实上这位执金吾想要去西域建功立业,封妻萌子的心理,现在也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这也是汉室九卿们的共同目标官做到九卿,已经差不多无欲无求了。

    下一步,就是功名,就是封侯。

    而如今,最好的立功地方就是西域了。

    所以,张越想都没有想,直接答道:“以在下浅见,轮台是干系全局的核心!”

    “若要经营西域,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轮台!”

第五百七十节 世无背锅侠

    当太阳升起,整个长安的公卿,都被一个消息震惊的合不拢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典属国的属国都尉,一直以来只是一个吉祥物的随桃候赵昌乐,特么要当廷尉了!!!!!

    天子已经命令太常卿准备拜卿诏书,同时召见赵昌乐,进行拜官前的例行君臣奏对了!

    很多人好险没被这个消息呛的吐血。

    赵昌乐是什么人?

    整个长安谁不知道?

    不过是一个中庸无能之辈,靠着乃父遗泽,才能混一个属国都尉,在长安打酱油。

    何德何能,可以拜为廷尉,官居九卿?

    于是,大家就仔细打探,很快就知道了原委。

    原来这货送了一块壁琉璃给侍中张子重,然后这张蚩尤就带着壁琉璃去了建章宫,趁着给天子煮参汤的机会,推荐了一二。

    天子喝了参汤,又见了壁琉璃,于是龙颜大悦,当场就拍板,打算拜赵昌乐为廷尉。

    众人听说此事后,好险没有呛死。

    此时,无数人心里面只有一个想法反正零比三,我上我也行!

    不就一块壁琉璃嘛?

    想想办法,谁搞不到?

    紧接着,又一个消息从宫里面传出来,昨日给张子重送礼的贵戚,人人都有封赏!

    最差的一个人,也被天子以‘勤勉王事,忠心为国’的名义,加封食邑五十户,萌一子为郎。

    而剩下的人,基本都有升迁。

    虽然不像赵昌乐这么夸张,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吉祥物变成汉九卿,执掌廷尉。

    但也都捞到了一个肥差。

    譬如,有人就从本是清水衙门的宗正卿都司空调任公认油水肥厚的水衡都尉衙门,担任了一个司曹的主官。

    这下子,人人眼红了起来。

    虽然,舆论上有人私底下议论说什么‘张子重一人幸贵,竟令鸡犬升天,国幸佞臣,社稷不宁’之类的话,但身体却都是很老实的。

    瞬间,人人都开始寻思,在家里面拾掇拾掇,准备拿些礼物,将珍宝都找出来,打算去戚里走后门。

    特别是现在,国家九卿各司,都出了很多缺。

    再不抓紧这个机会,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一时间,长安城内,风起云涌。

    而这反过来,进一步刺激了长安城里的士子。

    于是,就连很多本来对张越很不感冒甚至看不顺眼的人,也加入了排队投递书稿的队伍里。

    毕竟,你能恨张子重的思想,但你能恨张子重的举荐吗?

    于是,在不经意间,张越悄然的达到了进一步扩大自己影响的计划。

    而在另一方面,这个事情,就像一颗核弹,落在了那些聚集在王家和赵家身边的贵戚心中。

    无数人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早知道这样,吾就该去跟那张子重请罪啊!”

    “是啊,是啊……不过就是舍弃些金银珍宝而已……”

    悔恨的种子,几乎深埋在每一个人心里。

    就连鄂邑公主,也开始动摇了。

    “父皇对张子重之宠爱,恐怕远超本宫想象……”她紧咬着银牙,思索着是不是应该低头去认个错。

    顶多卖了那丁少君嘛。

    一个面首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于自己并无什么损失。

    但……

    鄂邑公主依然有顾虑,她顾虑的是另外一个庞然大物,那赵氏外戚!

    鄂邑很清楚,自己此刻只要服软,那个张子重肯不肯接受,姑且另说,首先自己就肯定会成为赵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甚至会被钩弋夫人以为是自己故意要害赵家。

    这位老爹的贵妃,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豁达的贤夫人。

    恰恰相反,她能独霸君宠,并且让老爹特别将甘泉宫作为其居所。

    就足以证明其手段和心机。

    得罪了钩弋夫人,鄂邑知道,自己必然是十死无生的。

    怎么办呢?

    鄂邑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悖论。

    向前是死,那张子重可不是善茬,与其硬刚到底,肯定会被秋后算账。

    退让也是死,开罪了赵家,赵氏外戚发起狠来,收拾她这样一个没有了母妃甚至没有了兄弟的公主,所谓的帝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旁的不说,钩弋夫人完全可以在天子面前吹些枕边风,拿着她的小辫子说事。

    这可真的是进亦死,退亦死!

    正纠结不已,难以决断之时。

    忽然有人下人来报:“殿下,门外有敬安君家臣求见……”

    “快请!”鄂邑就像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说道。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着褐衣的男子,拿着一份名帖,来到了鄂邑面前,拜道:“小人袁安恭问盖主安好!”

    “本宫安……”鄂邑坐在软塌上,尽量让自己保持好公主姿态,轻声问道:“敬安君老大人,命汝前来,有何吩咐?”

    “小人主母命小人来请盖主殿下,今夜至家宅赴宴……”名为袁安的男子,将手里的名帖递上,再拜道:“老主母说了,赵府上下,扫榻以待,恭迎殿下登门!”

    鄂邑接过名帖,微微点头,道:“请转告老大人,本宫承蒙厚爱,诚惶诚恐,敢不登门拜谒?”

    在心里面,鄂邑总算有了些底气了。

    在她看来,这是赵家沉不住气,打算全面介入的信号。

    赵家一旦全面介入,那压力就会从自己身上转移。

    或许说不定还能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

    张越却是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一觉睡到差不多中午,才终于起来。

    昨夜,他和王莽秉烛夜谈,直到天明,才各自睡下。

    和王莽谈的东西,挺有意思的。

    不止聊了一下国际局势和西域问题,更谈论了很多有关国内问题的看法。

    通过与王莽的交谈,张越得知了很多内幕和不为人知的事情。

    特别是国内的政治、经济、社会问题。

    汉家的高层,其实都已经认识到了。

    哪怕是张越曾经非常不屑的公孙贺,也曾在朝堂上公开说过:今天下之危,在内不在外,就在这宣室殿中!这样的话。

    只是,大家都只是看到了问题,但却没有解决问题的手段。

    就像土地兼并,国家年年喊着要抑制,天天叫着要扩大迁陵名单范围。

    可惜,始终落不下来。

    来自地方的阻力,非常大。

    大到惊人!

    特别是在齐鲁吴楚地区,当地的地主贵族士大夫们,甚至宁肯把锅砸了,也不想向百姓妥协,哪怕吐出半点利益。

    当初,暴胜之持节南下,砍了上万个脑袋,破家数百。

    也不过暂时压住了东南的气焰。

    可结果,没过两年,这些地方的治安和秩序,就彻底混乱了。

    地方盗匪横行,甚至有大盗,穿郡过县,乃至于杀官的。

    地方官府,全部束手无策。

    甚至很多人都装作自己境内没有盗匪,在给国家的奏报上,粉饰太平,强行装作一切如故。

    以至于盗匪的气焰,越发高涨,在渤海,在鲁地、淮南一带,甚至有盗匪头子明目张胆的在县衙之旁开设私堂,征税抽丁,盘剥百姓。

    而国家任命的官员,对此充耳不闻。

    最后还是被巡查御史发现,才被人所知。

    但……

    朝堂上对此的对策,也没有太多办法。

    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些盗匪是谁在支持?

    就是当地的大地主、大豪强、大贵族!

    这些人借着这样的手法,混淆视听,将这些盗匪推到前台,来和国家唱对台戏。

    当然,国家层面上是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的。

    朝堂上曾经多次讨论过,调集大军南下,犁庭扫穴,扫荡当地的计划。

    不过,实施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

    因为,汉室的政治生活中,东南一带,一直是敏感地区。

    打从高帝开始,齐鲁就是一个不安定、不安分的潜在缓则。

    且不说当年楚汉争霸,鲁地儒生站在项羽那边摇旗呐喊,乃至于项羽死后还给其披麻戴孝,打出为项羽尽忠的旗号的旧事。

    单单就是当年,诸侯大臣共诛诸吕,齐哀王刘襄立功最大,出力最多,但却被人无视,只能郁郁而归的事情,就让齐鲁一直是长安的心腹大患。

    吴楚七国之乱,齐王刘将闾和胶东、胶西、济北四王全反。

    当年主父偃,又莽撞的逼死了齐王刘肥最后的后代齐厉王刘景,这几乎是火上浇油!

    到了现在,齐鲁吴楚地区,与长安之间的隔离和生疏,依旧深重。

    地方上的士大夫贵族,长期对长安离心离德。

    若调动大军南下,很有可能刺激他们内心的反汉情绪,导致内战。

    故而,长安方面也是投鼠忌器。

    有些难以下嘴。

    张越想着这些事情,心里面却是跟镜子一样通彻。

    什么叫投鼠忌器?

    什么叫害怕内战?

    根本就是没有担当,不肯背责任罢了。

    齐鲁的士大夫们是个什么德行?

    张越还不知道?!

    只要大军南下,一个两个,缩的比任何人都快!

    他们的前辈和后代,在历史上曾经表演无数次类似的戏码。

    这些渣渣,就是欠抽!

    只是,这个事情难啊。

    张越知道,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天子身边的智囊们恐怕早就想到了。

    那为什么不行动呢?

    恐怕还有着其他方面的考量和原因。

    “或许是缺一个晁错吧……”张越在心里叹道。

    想当初,晁错捅破了吴楚七国的脓包,造福了国家,自己却落得朝服腰斩的下场。

    自那以后,肯像晁错这样,先考虑国家,再考虑自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聪明人则越来越多。

    人人都不想背锅,大家都想甩锅。

第五百七十一节 合辑百越

    正想着这些事情,就听到一个宦官的声音,在门外轻声道:“侍中公,随桃候求见……”

    “赵昌乐?”张越微微一楞,随即道:“请君候至客厅稍候,我这就过来!”

    于是便穿起衣冠,系上绶带,然后走下阁楼,来到了客厅之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随桃候赵昌乐,一见张越过来,马上就起身,迎向张越,恭身拜道:“幸蒙明公举荐,昌乐感恩不尽!”

    对赵昌乐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他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自己居然要成为廷尉卿了?

    虽然,从天子的口风上和安排上来看,他这个廷尉卿,名誉性质味道很重。

    别说跟张汤那样,可以作威作福,掌握律法的解释权了。

    就连廷尉日常事务,怕也难以插手。

    但廷尉终究是廷尉。

    汉廷尉拥有的权力,可不仅仅只限于决狱。

    更捏着督导公卿士大夫和列侯皇室的权力。就连诸侯王,也要向廷尉低头!

    故而,拜别天子,他第一时间就来了张越这里感谢。

    他很清楚,自己能不能坐稳廷尉,能不能继续向上爬,取决于眼前这个侍中官,愿不愿意继续顶自己。

    故而,一见张越,他的态度甚至比昨日还要谦卑几分。

    张越见着,连忙上前,扶起赵昌乐,道:“君候休要谦虚,本官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力,不过是陛下垂恩,君候要谢该谢陛下啊!”

    事实确实是如此,若当今天子不是想敛财,于是学起燕昭王,玩千金市马骨,赵昌乐想当廷尉?那里可能!

    赵昌乐连忙道:“侍中说的是……”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抱紧大腿不放手了。

    张越却是笑着拉着赵昌乐的手,坐下来,两人对坐在一席,然后无比亲密的给赵昌乐满上一盏酒,亲切的道:“这次陛下降恩,用君候为廷尉,足见陛下对君候家族世代忠臣的肯定,足见陛下对于百越各族百姓的深厚恩情!”

    “君候当要晓瑜百越诸族,汉家天子之隆恩至德,令彼等安心耕作,为汉臣民……”

    随桃顷候赵光,如今故去不过数年,故而,百越诸族依然记得赵家的地位。

    特别是苍梧郡和交趾郡,随桃候家族的人说的话,甚至比很多酋长的话还灵验。

    团结百越,合辑百越,同化百越。

    这是百年以前,赵佗时代就一直矢志不渝的政策。

    汉灭南越,同样继承了这个政策。

    这个政策核心,就是劝说百越各族,与汉家移民通婚,并传授百越各族诸夏文化、生活方式以及习俗、技术。

    而对那些不服从,顽固抗拒者,坚决打击,甚至以军事手段进行**毁灭。

    通俗的说,就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

    尽最大可能,让百越各族,接受和认可诸夏文化和生活方式,并从深山之中走到平原,定居耕作。

    可惜,近些年来,这项工作却渐渐陷入停滞状态。

    主要缘故就是南越的消亡,使得地方上失去了一个强势主导这个政策的力量。

    而汉室派遣去南越的士大夫官吏们,别说让他们去和百越各族的首领通婚了,很多人恐怕连与之交流都避之不及。

    而这是张越要改变的现状。

    所以,张越柔声道:“请君候转告百越诸族头人,汉家天子,对彼等无比关心,或许翌日,长孙殿下会从百越各部头人家中,择一女或者数女为妃,请诸位头人做好准备,务必要将最美丽、温柔、贤惠之女子,献给长孙殿下……”

    这个事情,张越还没有去和刘进商议,差不多算是自作主张。

    但是,刘进肯定是乐意的。

    不乐意也不行,张越到时候会让天子亲自主持赐婚的。

    反正这种事情他又不吃亏,对吧?

    更何况,这还是关乎子孙后代的百年大计。

    为了天下,为了汉室,牺牲一下他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越相信,刘进一定会理解的。

    赵昌乐一听,喜出望外,甚至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劝说刘氏纳一个百越女子为妃,这是他爹生前,孜孜以求,努力不倦的目标。

    可惜,相关请求一上朝堂就被人怼回去了。

    对于汉家的公卿士大夫来说,只是想想,他们可能要在一个夷狄女性面前卑躬屈膝,就恶心的不要不要的。

    万一这个女人再生一个皇子公主,那就更是糟心!

    反正,是坚决不行!

    有时候,其实赵昌乐也想不清楚那些人的脑回路是什么构成的?

    一方面,他们对夷狄百般嫌弃,死也不想和夷狄有什么关系。

    但另一方面,很多人年复一年的劝说朝廷莫如和亲便,送一个公主,打发点黄金丝帛给匈奴人换取和平吧陛下!

    如今,听到张越主动提出此事,赵昌乐感觉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就差老泪纵横,当场哭泣了。

    他连忙一拜,对张越说道:“若长孙殿下,愿屈尊降贵,纳百越之女为妃,此百越上下之幸也,鄙人愿尽全力,以为牛马奔走,玉成此事!”

    百越各族,想嫁一个女儿来长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是很多年了。

    此事一旦成功,对赵昌乐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政绩和人望。

    不仅仅可以巩固家族在百越部族之中的影响力,还能让自己的名字,被写进史书之中,为后世纪念,更能了结亡父遗愿。

    真真是公私两便,好处多多。

    “有劳君候奔走了……”张越点点头,想了想,又嘱咐道:“此事,请君候暂且保密,勿要告知他人!”

    “唯!”赵昌乐恭身一拜,喜滋滋的回去准备这个事情了。

    张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的点了点头。

    融合百越,任重而道远。

    特别是交趾郡和日南郡,丛林遍布,沼泽林立。

    当地的开发欠缺,很多部族都是居住于原始森林之中。

    单靠武力,很难让这些部族心悦诚服的融入诸夏。

    所以,这需要全天下的努力,特别是士大夫阶级的努力!

    主要是,士大夫们应该做出牺牲。

    未来,等刘进迎娶了百越部族之女为妃后,张越打算趁机发动一次‘人人都娶百越之女’运动。

    只要汉越联姻,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那么,百年之后,百越各族就将融入诸夏。

    哪怕再有五代之乱,也分离不出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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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