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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二节 金日磾眼中的张越

    在金府又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张越和金日‘深入’的交换了一些对于内政外交的意见。

    总的来说,金日的想法和张越的想法,有些地方非常相似。

    大家都是大诸夏主义的拥护者,也都是认同,西域对汉室的战略意义无比重要的。

    自然,也有了许多收获。

    只是,天色渐晚,张越也只好起身告辞。

    金日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将张越送到家门口。

    同时,还将侄女也送到了张越车上。

    虽然说是‘以奉侍中枕席’,但金家还是很看重的,婢女和下人,跟了足足十几个。

    这都不用说,等于是送给张越的了。

    当然,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是属于‘金少夫’的私人财产。

    但事实上,连金少夫都是张越的财产,何况他们?

    此外,什么金器珠玉,也送了许多。

    几个金家的女性,则亲手扶着金少夫,坐到张越的马车上。

    一个看上去,似乎是兄长的男子,握着金少夫的手,嘱托着一些事情。

    而张越则站在门口,与金日和金赏告别。

    “承蒙明公厚爱,不以毅卑鄙,谆谆教诲,授之以义,晚辈铭感五内,必当深思教诲,以警自身……”张越对金日辞拜。

    “侍中言重了……”金日扶起张越,道:“只愿侍中能常来寒舍,与侍中多论经学……”

    这确实是他的心愿。

    虽然现在汉室,依然是武将赛高。但文臣士大夫的地位,也在稳步攀升。

    再说了,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是那种‘不读书’的纨绔子弟。

    而张越是现在最好的年轻学者了。

    几乎没有之一!

    坊间公认,此子经义造诣,已经超越了很多老博士。

    他更是公羊学派未来无可争议的领袖!

    亲近这样一个人,对金家子孙只有好处。

    张越点点头,再拜而辞,然后乘上马车,调转车头。

    几个负责为他引路的骑兵,立刻打起灯笼。

    然后,金少夫的婢女和下人,则乘着三辆马车,载着各种衣物、黄金、珠宝,紧随其后。

    金日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张越一行,消失在夜色之中。

    然后他才转身,对家人道:“都回吧……”

    但有好几个人,却依然恋恋不舍的望着远方黑暗中的街道。

    甚至还有人悄悄的流泪。

    “痴儿!”金日摇摇头,道:“少夫这是要过好日子了,有何好哭的?”

    金氏今日虽然幸贵,但是,金家的女儿,却特别难嫁,就连他的嫡女,也很难与列侯联姻,何况是亡兄之女。

    他筹划日久,才借着这个机会,给这个侄女找了一个良人。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他给侄女安排的最好的出路了。

    哪怕亡兄在世,也会高兴的。

    毕竟……

    对方可不简单啊!

    公羊学派的未来领袖、当今天子的新宠,太子据的恩人,长孙的亲信心腹,再加一个勇冠天下的威名。

    只要不中途夭折,未来的成就,肯定在他之上。

    甚至说不定就又是一个卫霍外戚家族的创始者!

    更关键的是,此子在女色上近乎如柳下惠一样矜持。

    几乎堪称当代坐怀不乱的典型!

    没办法,汉家贵族圈,素来以**著称。

    一个新贵,在步入政坛后,却没有去和那些贵妇人搞到一起,也没有听说过他在宫里面有什么非礼的举动。

    甚至,金日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觊觎过什么人。

    这样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不可多得!

    像他之前,有个儿子,得天子宠幸,就自以为是,在宫里面乱来,各种调戏和推到宫女,让他忍无可忍,一刀砍了。

    结果,天子却反而怪罪他:“卿何故杀朕弄儿?”

    在这样的世道下,能够忍住诱惑,不去乱搞的人,就是古代的柳下惠!

    那几个金家人,听到金日的话,连忙纷纷拜道:“不敢,吾等皆是为女弟高兴!”

    是啊!

    谁不为她高兴呢?

    父亲生前,最是爱她,想方设法,想要为她找一个好人家。

    结果,整个长安城里的公卿们都是一脸傲娇。

    哪怕是叔父金日的嫡女,也是因为和霍光关系好,才能嫁给霍光的长子。

    不然的话,连嫁都是一个问题。

    没办法,现在金家虽然富贵,然而,在很多人眼里,金家依然是那个休屠王的后代,是夷狄蛮子。

    生怕娶了个夷狄妇,令家门蒙羞。

    金日看着他们,也是叹了口气。

    然后道:“都回吧……”

    回到门内,关上大门,金日就走回书房,将门推开,一个人影立刻迎上前来,拜道:“金公安好!”

    金日点点头,道:“请坐!”

    “不敢!”那人连忙拜道:“我家主公还在等我回去复命!”

    “也好!”金日挥了挥手,道:“请尊驾转告贵主人,就说,今日之事已有结果……”

    “嗯……”那人连忙恭身顿首:“还请明公明示!”

    “那张子重,恐怕轻易不能屈尊他人之下……”金日闭着眼睛,回想着方才的种种,轻声道:“不过,此子与吾等,却是颇为相合……”

    “汝便转告贵主:此子颇类骠骑当年,任性敢为,其志颇大!”金日缓缓的说道。

    其实,他在少年时曾见过那位骠骑将军,那位军神。

    对方的英气勃发的姿态,给金日留下了深刻无比的印象!

    而今日所见,那位侍中公,在态度和精神上,简直像极了当年的军神!

    “诺!”对方连忙顿首:“必将明公之言,一字不漏,转告主公!”

    金日点点头,挥手道:“汝自回吧,吾就不送了!”

    对方再拜道:“诺!”

    便轻身退出房门,只留下金日一人,端坐在书房之中。

    他坐到案几前,低头看着案几上的那本薄薄的小册子,用帛书装订起来的文章。

    他轻轻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政治不仅引起战争,而且支配战争,故而政治的性质决定战争的性质……”

    “果如当年骠骑将军,意气风发啊!”金日叹道:“长安对他而言,或许太小了!”

    不过,这样也好。

    未来,他远征万里,这朝堂之上,总得有人帮他稳定局势吧?

    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家完全可以做朋友。

第五百四十三节 对手(1)

    马车嘎吱嘎吱的行走在黑暗中的长安街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护卫的骑兵的马蹄声哒哒哒的踩过青石地板的声音。

    张越坐在马车中,低头看着那位金家的小娘。

    “你叫少夫?”

    “唯!”少女连忙盈盈起身,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妾身闺名少夫……”

    “读过书吗?”张越低声问道。

    “回禀郎君,家父生前,曾教妾身学过《诗经》……”少女的小手,悄悄的抓紧了裙角,内心的紧张似乎达到了极点。

    没办法,长安城中谁不知道,张蚩尤的威名?

    而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女性,金少夫当然深知,自己的角色和地位。

    自她跨出叔父家门,上了这个男子的马车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已经不由自己掌握。

    而全系于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对方的喜怒哀乐,甚至决定自身的喜怒哀乐。

    在这一刻,金少夫的内心中,甚至出现了少姜公主的故事。

    少姜是春秋时期,齐景公的幼女,国色天香,美艳万分。

    但,齐景公为了拍当时的霸主,晋平公的马屁,而将少姜送去晋国。

    结果,少姜四月到晋,七月暴卒。

    而齐景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闻讯甚至立刻就派晏子,再送了一个公主给晋平公,生怕因此惹怒了对方,给齐国招来祸患!

    如今,眼前的男人,虽非晋平公,她叔父也不是齐景公。

    然而,她的内心依然忐忑与恐惧。

    “《诗经》啊……”张越却是不知道这些,他沉吟片刻后问道:“读的是哪家诗?”

    金少夫似乎有些羞于启口,犹豫良久才道:“楚诗……”

    “哦……”张越赞赏的点点头:“很不错了……”

    “三家诗言事,毛诗言志,独楚诗言天下!”

    “只是有些失之偏颇,文人习气太厚,少夫女子读之,倒也算是恰当!”

    当今天下,诗经学派,一分为五。

    除了后来的霸主毛诗学派以及现在的霸主齐、鲁、韩三家诗外,还有一个往昔的霸主,现在已经衰落的楚诗学派。

    楚诗学派,算是儒门现在最特立独行的学派之一了。

    其与思孟学派,堪称儒家内部的两个极端。

    思孟学派,号称是孟子嫡系,传续的是孟子的精髓。

    楚诗学派,则源于楚元王父子,号称荀子真传。

    而思孟学派是儒家内部最极端的原教旨诸夏民族主义者,他们高举孟子的神主牌,高呼‘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用夷变夏者’。

    在他们眼里,四夷已经完全失去了身为‘人’的一切权利。

    而楚诗学派,则是‘有教无类’的代表。

    鼎盛时期,在楚元王父子支持下,这个学派的学者,曾遍布天下,甚至深入交趾、日南和西南夷地区,传播儒学。

    在张越看来,无论是思孟学派还是楚诗学派,都太极端了。

    一个是极右,一个是极左。

    幸好,现在掌权的不是这两个之一,不然汉室麻烦就大了。

    但存在即合理,汉室也确实需要多种声音。

    所以,张越也懒得去管他们。

    金少夫听着张越的评价,盈盈一拜,道:“郎君说的是……”

    然而心里,却未必服气。

    说话间,马车便到了张府门口,停了下来。

    张越掀开车帘,伸出手来,握住金少夫的柔夷,很有绅士风度的道:“少夫,到家了……”

    金少夫闻言,小脸微微羞涩了一下。

    但她这种大家族出生的女子,早就接受过了良好的教育,没有过多羞涩就提起裙子,悄悄用力抓紧张越的大手,跟着走下了马车。

    张越牵着这个小姑娘的手,感觉柔若无物,光滑无比,宛如握上了一方温玉。

    “万恶的封建社会呢!”张越在心里摇了摇头,幸好,他已经不再是被统治阶级了。

    不然的话……

    这时,府邸内,听到声响的田禾兄弟,立刻将大门打开,然后迎上前来,拜道:“恭迎主公回府……”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女被主公牵着,颇为诧异的看了看。

    “此乃少夫……”张越微微用力,将金少夫带上前来,对他们介绍道:“尔等的主母,将来我不在长安,这府中事务,尔等皆当听少夫安排……”

    “诺!”田禾兄弟连忙顿首,然后对金少夫拜道:“小人田禾(田水)见过主母……”

    金少夫听着,内心宛如吃了蜜糖一样,她回头对两个跟在身后的婢女吩咐道:“赏!”

    立刻便有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礼品,赏赐给田禾兄弟。

    张越看在眼里,微微点头,便牵着金少夫的手,走进府邸。

    田禾兄弟连忙带人上去,帮着金少夫的婢女、仆人,搬运东西。

    很快他们就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跟了上来。

    张越带着金少夫,径直走到自己的卧室前,然后才回头对这个少女道:“往后,这里就是少夫的家了!”

    “唯!”金少夫盈盈一拜,然后解下自己一直蒙在脸上的面巾,眨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全新的环境与全新的家庭。

    这也令张越第一次窥见了她的容貌。

    确实很漂亮!

    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在这个西元前属于绝对的大龄未婚女性了。

    汉律规定的法定结婚年纪,女性为十四岁,且国家规定,超过十六岁还不嫁人的女性,算赋以五倍征收。

    若到了十八岁甚至二十岁还没有嫁人,则可能面临官府的强制分配!

    故而,西元前的女子,都很早熟。

    像是金少夫,就已经发育的很成熟了。

    身材虽然纤细,但该大的地方,没有一个小的。

    几乎可以称得上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一双丹凤眼中,湛蓝色的眼眸宛如秋水,娥娥云鬓,青丝垂在耳畔,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令人叹为观止。

    可爱的鼻翼下,一张樱桃小嘴,因好奇而微张,露出鲜嫩纯红的内里,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而且,靠近细细闻之,还能闻到一股带着少女清香的味道。

    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清纯可爱的想法。

    与之相比,后世的奶茶妹妹,大约也不过如此。

    “看来,我大约要脸盲了……”张越轻声一笑,想起了那个梗。

    “郎君说什么”金少夫有些不太明白。

    张越哈哈一笑,轻轻搂住这个少女的身体,道:“一位名人曾经说过:吾不识妻美,概因吾脸盲而已……”

    ……………………………………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台之中落到卧室的地板上。

    张越睁开眼睛,低头看着宛如公主般,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

    微微的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深深一嗅,如兰似麝的香气瞬间充斥心扉。

    张越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

    自步入政坛,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

    但……

    男人,不就是天生如此吗?

    纵然孔子也说:食色性也。

    但,男孩和男人的区别是,男人知道什么时候要工作,什么时候该享乐,而男孩则分不清。

    张越轻轻的走下床榻,两个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婢女立刻拿着张越的衣服,迎上前来,为他穿戴。

    张越见状,微微摇头,接过衣物自己穿了起来。

    他不是很习惯别人给自己穿衣服,那会让他产生一种懒惰感,而懒惰是男人最大的原罪!

    穿戴整齐后,张越轻轻走出房门,对留在房中的两个婢女吩咐:“尔等仔细伺候,让少夫多睡些时候……”

    昨夜确实是一个有些稍微放纵的夜晚。

    年轻力装的身体和久不知肉滋味的心理,双重作用下,张越甚至稍微有些粗鲁了。

    还好,类似金少夫这样的大家族女性,早就学习过如何取悦和适应男人,加上张越还算体贴,所以倒也不算过分。

    张越才出门不久,金少夫就悄悄的睁开了眼睛。

    两个婢女立刻捧着一件丝绸常衣上前,为她披上。

    “恭喜小娘,初做新妇!”一个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年长妇女走进来,对着金少夫笑着拜道:“愿小娘昨日得孕,诞下子嗣,延绵张氏香火!”

    金少夫听着,小脸微微羞红,道:“多谢王姨美言!”

    对她来说,现在最大的目标和愿望,便是生下子女,最好是儿子。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依靠和地位。

    “对了……”金少夫忽然道:“我听说,夫君父母早亡,长兄因事夭折,全赖长嫂抚养、教育,才能成才!”

    “夫君侍嫂极重,即为张氏妇,我也自当前去给长嫂磕头、奉茶!”

    “快快为我准备礼物……”

    “诺!”婢女们连忙拜道。

    金少夫又道:“还有,夫君乃是国家重臣,往后必有诸般人物,来府上拜谒,尔等必当切记,不可与外人往来,以免玷污夫君清誉!”

    “诺!”

    金少夫吩咐完这些事情,才坐起身来,道:“服侍我沐浴更衣吧!一会,我还需下厨,为夫君做饭!”

    不得不说,作为大家族的女性,确实是很厉害。

    几乎不需要怎么学习,她就已经明白,该如何做事了。

    ………………………………

    张越很快就听说了金少夫在后宅之中的动作。

    闻言,他只是微微一笑。

    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面前的事情中。

    昨夜他听金日说了有人想要学习新丰,玩公田抵押贷款的事情后,就将这个事情,列为自己的头号大事。

    今天一起来,就派了田禾去找袁常打听。

    算算时间,袁常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哼!”张越在心里想着:“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要玩土地抵押,而且涉及千万以上资金,必然和长安城里的那几个权贵和大贾脱不开干系。

    而长安城里,现在的权贵与大贾,数来数去就那么几家。

    他们背后的人,张越也是清清楚楚。

    对高层的人来说,谁是谁的白手套这种事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

    只要知道是哪个在借钱,那么幕后之人几乎就是呼之欲出的事情了。

    说实话,张越还真的是很好奇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要知道,他可不是过去的他了。

    他现在的威名,不敢说能止小儿夜啼,起码也算是深入人心了吧。

    而能到现在,依旧屹立不倒的权贵,不可能有这么蠢的人吧?

    要知道,这是在向他和他的新丰系统开战啊!

    一旦被发现,几乎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想当年,张汤和庄青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事情,就闹到同归于尽。

    而对方,却明知道是这样,还敢下场。

    只能说勇气可嘉。

    或者说,情商太低!

    很快,田禾就回来了。

    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袁常。

    “老师!”袁常看到张越,首先就表示了恭喜:“听说老师新得佳人,弟子诚为老师贺之!”

    说着便递上了礼物一个被装在了楠木匣子里的几套银饰。

    白银在现在的汉室的价值,可比黄金高多了。

    因为现在中国几乎不产白银,相反,有大量黄金储备。

    故而,白银比黄金更珍贵、更稀有。

    事实上,在明朝中期,西班牙白银大量输入前,中国的银价一直高于黄金价格。

    张越却只是扫了扫匣子里的礼物,就让田禾收下,去送给金少夫。

    “先不说这个……”张越让袁常坐下来,然后问道:“汝可打探清楚了,到底是谁在这其中搞鬼?”

    袁常闻言,先看了看四周,然后凑到张越面前,低声道:“老师,弟子已经打探了明白了,应该是东市的王家和戚里的赵家……”

    “王家……赵家……”张越玩味的笑了一声。

    长安城姓王的商人很多,姓赵的外戚也不少。

    但能让袁常如此小心,而且还有底气做这种事情的人却很少很少。

    张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知道了自己的敌人是谁?

    “难怪呢……”张越低低笑着:“有这样的底气,原来如此啊!”

    赵家当然不必说,这斗城里,姓赵的外戚,还敢和他对台的,只有一个家族钩弋夫人的外家!

    至于王家……

    张越冷笑着,道:“过气的外戚,也敢骑在现任的宠臣头上拉翔?”

    “真是稀奇!”

第五百四十四节 对手(2)

    王氏家族,在长安城里,有好几个显贵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真正能算得上人物的,可以触及权力核心的,却只有两个。

    一个是太子刘据的正妃,太子妃王须翁的母族。

    不过,这位太子妃本人与太子成亲后,并没有生育子女,按照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政治原则,其几乎就是下一位废后的备选。

    故而,没有外甥的太子外戚家族,在长安城里一直很低调,几乎是夹着尾巴做人。

    所以,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家族故王太后的外族。

    也就是当今天子的舅舅、表哥表弟们组成的王氏外戚家族。

    在当年,第一代盖候王信还活着的时候,王氏外戚家族,确实称得上风光无限。

    但,那位谥曰靖候的老大人,早已经作古多年,怕是连骨头都烂掉了!

    今天的盖候家族,与其说是权贵外戚,倒不如说是一条靠着过去荣光,狐假虎威的鬣狗。

    就靠着吃腐肉维生。

    这样的渣渣,张越有些搞不懂了。

    是什么给他们胆量,居然让他们生出可以在这个事情里获利的错觉?

    袁常听着张越的冷哼声,忙拜道:“老师不可轻敌!”

    “弟子来前,家父曾嘱托弟子,转告老师:王氏虽衰,却也并非乏人,尤其是盖候妇鄂邑主颇为厉害!愿老师三思……”

    张越听着,也忍不住神色严肃起来:“鄂邑盖主?”

    “然!”袁常却以为张越不知道这位帝姬的能耐,连忙介绍道:“当初,靖候(王信)病重,天子亲临其病榻,握其手问曰:君病重至斯,却犹有坚持,可是有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情?”

    “靖候口不能言,只是一直望着其子受,不能瞑目!”

    “故陛下乃诏,以鄂邑主妻其子受,为鄂邑盖主,靖候乃瞑目……”

    “鄂邑主入盖候府,迄今凡二十年,盖候家族上下大小事务,悉数皆由其所令,訾产暴增,据说便是大农也颇为忌惮这位殿下……”

    张越听着,眼神迷离,问道:“此番王家参与?呵呵……该不会是姓丁的在狐假虎威吧……”

    袁常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

    张越挥手道:“常啊,你替为师再去打探打探,看看主持此事的,是不是姓丁的人……”

    众所周知,刘氏帝姬,除了少数人外,其他人都喜欢养小白脸。

    而且,和小白脸的感情还非常深厚!

    譬如已故的馆陶太长公主去世后,遗愿却非是与结发丈夫堂邑候陈午合葬,而是和历史上最有名的小白脸,那位留下了绿帽子以及主人翁这两个典故的董偃合葬。

    这真是丢光了老刘家的颜面。

    要知道,这位太长公主认识董偃的时候,已经六十几岁了,而董偃彼时不过十七八岁……

    几乎都能做对方的奶奶了!

    这位鄂邑盖主,在现在关注她的人,没有多少。

    但在历史上,她却成长成为了汉家朝堂上最有权势的女性。

    因为昭帝即位时,当今天子的诸女全部扑街,只有她一个火种,故而霍光等大臣,迎其入宫抚养昭帝。

    由是,这位帝姬摇身一变,得以成为鄂邑长公主。

    而这位长公主在汉家历史上,同样成为了一个痴情之人。

    其去世后,选择了和她的面首丁氏,而不是丈夫盖候王受合葬。

    只能说,这汉家帝姬自有国情在此!

    而,根据张越回溯的史料记载,这位鄂邑公主殿下的面首,恐怕在此刻,已经是这位殿下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

    若此事,是他在主导,倒也说得过去。

    面首与小妾一般,都是吃的青春饭。

    讲究的就是有机会捞一把,捞到多少算多少。

    “诺!”袁常微微恭身,领命而去。

    张越看着这个便宜弟子远去,心里面,却已经开始在盘算了。

    “无论是不是姓丁在搞鬼,我都必须拿王家立威!”张越在心里盘算着。

    至于赵家?

    打疼他可以,斩掉他伸出来的爪子也行。

    但若是要穷追猛打。

    那建丰同志上海打老虎的结局,就是张越的前车之鉴!

    钩弋夫人在当今天子面前的地位,可是仅次于长生不死和擒单于问罪于长安的第三位。

    在事实上来说,老刘家的皇帝,虽然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拔鸟无情,但有一点要承认,当他喜欢某个妃子的时候,那是予取予求,呵护备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想当初,李夫人受宠,连大将军长平侯卫青也要去捧马屁,也要去奉承。

    更何况,这位钩弋夫人,还是当今天子晚年证明自己依然年轻的证据。

    所以呢,对赵家,张越的态度只能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这威风就只能耍在王家和鄂邑公主的头上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更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两强相争,倒霉的一般是周围围观的吃瓜群众。

    这就好比后世凉茶大战,加多宝与王老吉打成一团,打着打着,和其正躺枪,莫名其妙的丢掉了大量市场。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张越总感觉不爽,念头非常不通达!

    “赵家……呵呵!”他咬着牙齿,在心里告诉自己:“若尔等不识相,将来有尔等好看的!”

    赵氏外戚现在依靠钩弋夫人受宠,张越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但将来呢?

    新君即位后,赵氏是哪根葱?

    区区先帝妃嫔外家,张越一根指头也能捏死他们。

    ……………………

    此刻的长安城中,气氛依旧紧张。

    虽然,戒严令已经取消了,但市面上依旧人心惶惶。

    在天子的封口令下,暂时大多数普罗大众,压根不知道建章宫的事情。

    无数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吃瓜群众们一脸问号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政坛的变化。

    而很快,一些事情就引发了人们的集体关注。

    太子太傅牧丘候石德,被仆人抬着,回到了府邸,随即宣布要‘闭门读书’,石家子弟立刻如惊弓之鸟,消失在长安的闾里之中,连斗鸡走狗也不敢参与了。

    这可就真是太稀奇了。

    要知道,自从上一代的石家家主丞相牧丘恬候石庆去世后,石家的家风就一落千丈,甚至面目全非,在曾经的老家主镇压下,连玩个妹子也不敢的石家子弟,一下子就自由了。

    他们斗鸡走狗,博戏行猎,极尽奢靡之事。

    传说石家的子弟,甚至连马鞍也要镶嵌黄金珠玉。

    整个长安城,到处都能见到石家子弟的威风。

    但,现在,一夜之间,仿佛老家主复活了,老石家的人一下子就龟缩了回去,连门都不出了。

    这可真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太子诸官,几乎全部被太常和宗正革除。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太子官吏被遣送回家。

    吃瓜群众们哪怕再傻,消息再闭塞,现在也都知道了,太子出问题了。

    区别只在于,问题的大小。

    不过,很快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关注和探究这其中的深层内幕了。

    因为……

    一个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

    天子诸官尽罢,据说从太子太傅一直到太子身边的侍奉官员,十去七八。

    这意味着,一下子就空出了数百个位置。

    而且是数百个前途光明,钱途也光明的职位。

    瞬间上至公卿列侯,下至寻常士大夫,人人都是心潮澎湃,深感机会来了。

    尤其是那些近二十余年才崛起的新贵们,人人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场。

    在这些纷纷扰扰的余波中,丁少君怡然自得的,端坐在府邸之中,喝着今年刚酿的醇酒,小日子过的舒坦极了。

    “京兆伊于己衍果真是怯懦之人,好欺负啊!”丁少君得意的道:“不过稍微吓唬了一下,其便拱手让出了槐市的三间商铺!”

    那三间商铺,过去是周家的,日进斗金。

    自周氏被诛,其家产尽数充公,这三间商铺落到了京兆尹手里,按照制度发卖私人。

    本来,每一间都可能需要数百上千万才能拿下。

    但他靠着自己背后的盖候家族,特别是鄂邑主的身份,直接以不过百万的资本,拿下三间价值千万以上的商铺。

    然后转手作价两千万,卖给了大贾袁广国,倒手之间获利二十倍。

    也正是靠着这个操作,他成为了长安城里新晋千万大贾。

    “明公神武……”一个坐在他下首的文人阿谀着道:“此事之后,长安城中,谁不知明公威名?”

    “只是……”这文人低头拜道:“臣听说明公,欲在华县效仿新丰,这会不会得罪那位?”

    丁少君听着,却是嗤之以鼻。

    “阁下太胆怯了些……”他微微沉吟,极为自满的道:“当世欲求富贵,必须胆大!”

    “那位张蚩尤,即使再能耐,还能隔着京兆伊来打华县不成?”

    “还能隔着鄂邑主,来对付吾?”

    “况且,此番,也不是吾一人如此……”

    他望着远方的戚里:“还有更多人做的比吾还夸张!”

    他还算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只是一个跟风之人。

    其他贵戚,那吃相可比他难看多了。

    甚至已经有人,准备落到实处了。

    那个张蚩尤,即使知道这些事情,要震怒,要报复,在丁少君看来这报复的铁拳也落不到自己身上。

    毕竟,他上面有赵家顶着,下面也有很多公卿子弟。

    哪怕有事,他也能及时脱身。

    更不提,在他看来,他与其他人做事都很低调。

    而现在,那个张蚩尤又忙于太子之事,应该是没空也没时间来管自己等人。

    恐怕,他得等到大家把好处都差不多吃进肚子里,才能反映过来。

    到时候,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他都只能帮大家伙来擦屁股,把事情的收尾收拾干净。

    大不了,自己吐一点出来就是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想要他现在停手,那是不可能的!

    几千万甚至更多的利益,就摆在眼前,谁能无动于衷?

    那文士听着,却是皱眉不已,本着尽忠的心理,他不得不再次劝告道:“明公不可如此啊!臣听说,吴子兵法说:不合于国,不可以成军,不合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合于阵,不可以进战,不合于战,不可以决胜!如今明公虽然幸贵,有鄂邑主和盖候家之势可借助,然则那张蚩尤非比寻常啊!明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以免祸患降临!”

    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对方的威名。

    而自己的这位主君,居然胆子大到敢到他头上动土?

    一旦被发觉,以对方的性格,雷霆般的报复立刻降临!

    对于那位,文士深知,再怎么过分的评估对方的能耐也不为过!

    想想都知道了,京兆尹于己衍,连自己的主君,这位鄂邑主的面首和白手套也能吓唬的住,那位要插手京兆尹事务,还不是一个眼神,于己衍就跪下来了?

    更别提对方可不是过去的权臣!

    他在权臣之余,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公认的大学阀,未来的公羊领袖。

    他的学术地位,是建立在一次次胜利,和一本本著述之上的。

    作为士人的他,自是清楚,这位张蚩尤在舆论界拥有着怎样的能量?

    夸张一点说,那位张蚩尤已经可以呼风唤雨,能排山倒海了。

    丁少君听着文士的话,却是很不耐烦了。

    他只是市井出身,没有什么文化,靠着生了一副好皮囊和在市井练就的一番床笫本领,才博得了鄂邑的欢心,独占其宠。

    如今,虽然看似风光,但他同样知道,这样的风光恐怕维系不了多久。

    鄂邑主现在宠爱他,但将来呢?

    年老色衰,体力不在,必定有更年轻的人取代他。

    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捞点,将来怎么办?

    那文士却是大着胆子,想要继续劝说,丁少君见状,一拍案几,怒道:“阁下不必再劝了!”

    “旁人怕他张子重,我丁少君不怕!”

    他昂着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更何况,我听说,法不责众,如今长安贵戚,皆觊觎于此,纷纷谋划,我与众人行,那张子重难道还能只打我一人?那也太无赖了些!”

    文士见着,心中一叹,暗道:“这丁少君,怕是要自取灭亡了!”

    “我不能与他赴死,得找机会,脱离丁家……”

第五百四十五节 基层冗官问题

    秋日的太阳,甚至比夏季酷暑之时,还要炙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尤其是中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几乎让这个斗城变成了一个蒸笼。

    渭河两岸,于是成为了很多人的纳凉之地。

    很多人都选择在此时,躲到柳树下纳凉。

    特别是,上次长安伤寒疫情之后,很多人就开始有事没事,爱到杨柳树下静坐了。

    尤其是方士们,某些脑洞比较大的家伙,甚至以为,杨柳树有灵,久坐能增进修为,甚至可以得道。

    于是,这长安城里的杨柳树,一下子就成为了香饽饽。

    很多机灵的小商人,甚至从中找到了商机。

    在杨柳树密集之地贩卖草席和叫卖豆腐脑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集市。

    由之,大司农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

    经常能看到骑着马的市吏,在渭河两岸来回巡视。

    而在长安城东市靠渭河的岸边,因为毗邻公车署与尚冠里大道,由是成为了长安士子们的聚集点。

    每天,都有数百士子聚集在此,谈诗论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一个个嘴炮政治局,随之诞生。

    各种观点,交汇于此。

    无数消息,也在此被传播出去。

    “听说了吗?”一颗杨柳树下,数个士子,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雒阳的张三郎,前些日子投递去张宅的书稿,得到了回复……”

    “啊……”听者无不震惊,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神色,悠悠叹道:“这张三郎如此好运,居然能得‘那位’看重,怕是要青云直上了吧……”

    “非也!”有消息比较灵通的道:“我听说,只是得到了些勉励之语……”

    众人这才收起内心的酸涩,叹道:“即使如此,也很幸运了啊!”

    是呢,在京士子,谁不是在长安斗城挣扎数年、十数年,想要一展胸中抱负,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只能黯然而去。

    仅有不过百分之一的少数人,能够幸运得到机会,被贵人举荐。

    不过,几乎所有人,在最终失望之前,都会以为自己是那百分之一。

    “那张侍中是如何勉励张三郎的?”有人按捺不住问道。

    “在下倒是有幸看过张侍中的评语……”一个高高瘦瘦的士子轻声道:“侍中在张三郎的策文之后,写道:读君策文,闻君有高雅之志,却陷于微寒而颇为困顿,似有弃志之念,甚为君憾之,昔者仲尼语子罕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若君志向高远,何叹微寒!?吾闻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人不在贫,有志则名,其与君勉之!”

    众人听着,都是眼神怔怔,恨不能自己的书稿上,也能有这样的一段评语。

    良久,才有人叹道:“吾今日始知,张侍中之贤,果如君子!”

    更有人喃喃自语:“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孔子之教,何其大哉!”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嵩街的牛胜策文,被张侍中看中,如今,张府管家正在登门求请牛胜过府相会!”

    这个消息,立刻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砸进了所有人的心扉之中。

    “牛胜?”有认识对方的人,嘴角不屑,道:“此人身高不足七尺,貌丑肤黑,何德何能,竟能如此!”

    由之,很多人心里都产生了牛胜都能行,我也一定可以的念头。

    于是,无数诗赋与策文,如潮水般涌向张宅。

    ……………………………………

    张越此刻,端坐在阁楼之中,静静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紧张的不得了的男人。

    他大约三十岁上下,身高可能不足七尺,至多六尺八寸!肤色黝黑,看不上其貌不扬,甚至称得上有点丑。关键是,手上也长满了老茧,错非他身上穿着儒袍,张越都几乎以为自己对面坐着的一个是农民或者匠人。

    事实上,其实也差不离多少。

    张越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位牛胜牛公子,在长安城日常的开销,主要是靠给人做些零活,赚些伙食费。

    他甚至已经窘迫到了,连房子都要和人合租的地步。

    据说,与他合租的有七人。

    人穷志短,牛胜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张越,他只是低着头,连端上来的茶点也不敢看,生怕忍不住吃了,留下坏印象。

    张越见着,却是笑了笑,道:“牛生不必拘谨,先吃点东西吧……”

    牛胜连忙拜道:“诺!”

    端起茶水就一口闷下去,差点噎着。

    张越看着,柔声道:“阁下不要紧张……”想了想,张越决定先和他聊点别点,活跃一下气氛,于是问道:“我听说阁下是荥阳人?”

    “然!”牛胜答道:“小人是荥阳牛庄人士……”

    “阁下老师是?”张越又问道。

    “荥阳胡公……”谈起老师,牛胜终于有了些自信,昂着头道:“恩师是韩先生门徒,曾事乔公……”

    似乎怕张越不知道谁是乔公,他介绍道:“乔公,北地豪杰,畜牧无数……”

    张越一听,就知道是谁了。

    乔姚!汉室最大的畜牧主和最大的农场主!

    据说,此人牧场常年蓄养牛马数千,数万头羊。

    仅仅是牧奴,就多达五百人。

    靠着畜牧之利,乔氏在武威、九原之中,威名赫赫,是很多汉军大将的座上宾。

    以至于,此人的名头,连太史公司马迁也听说了,将之记录在史记之中,成为货殖列传里无数巨贾的代表之一。

    不过比起其他贾人,以畜牧业起家的乔氏的社会地位,无疑要高很多。

    甚至不被舆论歧视,可以公开的与大儒往来。

    毕竟,在儒家和法家的三观里,畜牧虽然比不上种田耕地,但也是正道。

    当然,现在乔姚先生已经作古,他那庞大的牧场,也随着他的去世,而分崩离析,被其子嗣瓜分。

    武威至九原郡中,现在最大的牧场主,应该是姓王了。

    这也是汉室社会的一面镜子。

    富不过三代,贵不过两代。

    有汉以来,概莫如是。

    国家不遗余力,费尽心思的拆散着大家族,肢解着大豪强,极尽一切手段阻止任何势力在地方坐大。

    以此为基础,建立起中央集权的统治。

    张越却是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牛胜,道:“我观牛生策文内容,颇有见地!”

    “地方基层,胥吏冗员之事,确乃国家弊端!”

    “牛生能够洞见此弊,毅然提出,可谓君子也!”

    “不敢!”牛胜连忙拜道:“小人不过是略尽士人责任而已!”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张越起身,道:“而天下兴衰,士大夫之任也,故孔子有春秋之诛,诛乱臣贼子,诛不作为之庸碌之士也!”

    “牛君能洞见此弊,吾以为善,欲举荐阁下为国家之臣,不知牛君愿否?”

    牛胜闻言,大喜,连忙拜道:“在下惶恐,愧不敢当!”

    他试探着道:“能为侍中牛马走,便心满意足!”

    张越听着,却是严肃的道:“不然!春秋曰:臣无将,将则诛,人臣不该有私,故吾生平不养食客,不蓄奴婢,不兼田产!”

    开什么玩笑?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他可不想开历史倒车,去玩孟尝君那一套。

    况且,所谓食客,其实不过是些墙头草罢了。

    魏其候窦婴和武安侯田的故事,早就向天下人证明了,食客是有好处才会依附你,一旦有事,溜得比谁都快!

    牛胜闻言,一脸崇拜的看着张越,拜道:“侍中公义,在下感佩……”

    “只是,在下身材粗矮,容貌不佳,恐怕要辜负侍中好心了……”

    说着他就自卑的低下头。

    当世天下,是一个看脸的社会!

    国家选取官员,有一项硬条件,要求应选者身高、五官达标。

    而长的俊秀的人,甚至会得到很多加分。

    譬如当初,平津献候公孙弘第一次面圣,就因为长的好看,而被当今天子亲眼相加,简拔为官,从而开启了他的传奇人生。

    至于丑逼?

    不好意思,哪怕才华再高,也是没有什么机会的。

    张越听着,却是不以为意,道:“国家用人,岂在相貌?仲尼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傅说、百里奚、晏子,皆其貌不扬,然皆为当时名臣!”

    “当然,如今世风确有些问题,故而,要委屈牛君,暂时只能先去珠崖、詹耳或者键为、朝鲜为官,从一县县令做起……”

    乍一看,这县令的起点,看似很高。

    实则不然!

    珠崖、詹耳、日南、交趾、键为、朝鲜,甚至朔方、九原等新疆土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

    而且,因为如今汉室舆论风气和傲娇的士大夫们的缘故,所以,只有汉家移民和汉家官吏才算人。

    其他当地土著,大约相当于两条腿走路的禽兽,是不会出现在编户齐民的户籍上的,更不会被统计。

    故而,相当多的地方,一个县治下千把人。

    只相当于中原的一个乡甚至一个大点的亭里的人口。

    故而,边疆地区的官吏要求相当低!

    在中原当过县令的人,只要愿意去边塞,起步就是郡一级的主要官员,甚至太守!

    像张越的便宜弟子袁常,曾经拜阳夏人黄霸为师,学习法家。

    在袁常操作下和五铢钱开路的情况下,黄霸先是捐官当了右扶风的一个千石官员,然后通过运作,去了键为郡,直接当上了太守!

    所以,张越举荐牛胜去边郡当官,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几乎不可能有人有异议现在汉室边郡,只要是人,都要!

    从来不挑三拣四!

    尤其是在南方的交趾、日南,当地的郡守们每次回朝述职,都只有一个要求,多给点人才!

    没有人才,给点人也行!

    张越甚至听说过,在边郡的某些地方,一个县令常常身兼县尉、县丞甚至乡蔷夫、游徼等职。

    没办法,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边郡,吃那些苦,受那些罪。

    尤其是,对傲娇的士大夫们来说,去边郡就意味着和夷狄打交道。

    这是打死他们也不肯干的事情。

    牛胜听着张越的话,却是非常感动。

    如今这个世道,不以貌取人者,比凤凰还少。

    内心对张越的感激,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甚至觉得哪怕是为了这个侍中官去死也愿意了。

    何况只是去边郡?

    当下,他便拜道:“在下深谢侍中知遇之恩,必当报以涌泉!”

    张越听着,满意的点点头,对牛胜道:“这两日,汝好生润色,将策文重新写一下,吾当代汝,上书朝堂!”

    汉室地方基层官吏的冗员问题,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解决,但必须让国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而牛胜的策文,虽然文字可能不是很华丽,但描述的问题,却是触目惊心。

    张越也明白,在事实上来说,其实现在儒生们天天嚷嚷的什么对匈奴作战,耗费巨大的事情,在这个问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在事实上来说,汉家农民,特别是关东地方的农民负担最重的那一部分,就是来自对基层官吏的俸禄摊派上。

    就像牛胜在他的策文里说的一样:今地方官吏,月俸六百,而民苦之日久,荥阳之民,以三十人养一吏,民皆哀嚎痛哭,有破产之伤。

    平均三十个农民,就要负担一个百石官吏的开支俸禄。

    平摊到个人头上,每一个月需要缴纳额外缴纳二十钱以上的算赋。

    而对匈奴的战争,反应到农民身上,也不过是一年二十三钱的算赋和马口钱而已。

    就这样,天下士大夫们就汹汹议论,纷纷鞭笞。

    但几乎所有人都对基层地方,平均三十人甚至更少的人供养官吏的现实视而不见。

    别人可以当瞎子,张越不行!

    只是,这事情不是提出来,就可以解决得了的。

    这需要无数人的努力和无数人的奋斗。

    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这庞大而臃肿的官僚结构,必须开刀了!

    再不开刀,随着时间流逝,这个问题将会变得更加严重,更加无解!

第五百四十六节 蚩尤之怒(1)

    送走牛胜,张越特别嘱托了一下田禾,让他带了几万钱,送去给牛胜安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也算是示之以恩。

    不过,地方官吏冗员问题,在现在来说,张越知道是无解的。

    他能提出这个问题,但无法解决他。

    因为,在现在的条件下,要解决它,必然得罪庞大的官僚集团。

    然后引发疯狂反扑!

    王安石第二,几乎无法避免。

    况且,以目前来说,汉室官府的高效与威权,也是建立在庞大而复杂的官僚系统上。

    裁掉地方亲民官,即使不考虑政治上的影响,也要考虑会不会因此导致豪强坐大?

    譬如东汉就没有了冗官问题,但东汉乡村国家的命令,还抵不上地方豪强的一句话。

    自东汉以后,皇权不下乡,地方成为了宗族豪强的游乐园。

    那个时候,普通农民的命运,比现在还惨!

    最起码如今,一般百姓有了冤屈,还能找官府倾诉,请求国家做主。

    所以啊,张越借牛胜的手,提出这个问题,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山水之间。

    捅出这个问题,不是为了解决它,而是为了引发广泛关注和思考。

    然后,适时的向天下介绍一下新丰模式。

    一种,将官吏俸禄摊派进工商税收之中的新模式。

    再从尚书、诗经、春秋和战国诸子的智慧里找找依据理由,告诉天下人欲保农业,上策还是要征收工商税!

    反正,不管儒法,不是嘴巴上都说商贾坏死了吗?

    现在,加重税于工商,就是为了搞死他们,同时保护国家的根本农民。

    张越相信,到时候,天下人的观念是可以被扭转过来的。

    实在扭转不过来的,也没有办法。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历史的车轮,从来不在乎自己碾碎的到底是什么?

    不管是宗周的卿大夫世袭贵族,还是后来的地主豪强门阀世家,仰或者将来的垄断资本家。

    统统都在那伟力之下,化为齑粉!

    所以,张越也就将这个事情,搁到一边。

    集中全力来应对眼前的挑战。

    他首先来到后宅,见了正在忙碌着的金少夫,道:“我将出门会友,少夫且在家静候!”

    金少夫闻言,回过头来,盈盈一拜,极为温柔的道:“夫君但且出去,家中事务,妾身会打点好的……”

    “只是……”她略微羞涩的道:“妾身听说,长嫂一人在南陵,想要前去磕头奉茶,却不知道该如何登门……”

    张越一听,就知道这个女人终究还是缺乏安全感。

    毕竟,她在张家,根本没有地位。

    只能算是一个‘物品’,别说张越这个男主人了,就是其他家庭成员,恐怕也可以随便对她怎么着,而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故而,去抱一个家庭长辈的大腿,就成为了最明智的选择。

    这种心理,可以理解,想了想,张越就道:“待过些时日,我有了时间,就陪少夫回一趟新丰,向嫂嫂请安,为宗庙上香吧!”

    金少夫一听,顿时高兴的都要手舞足蹈了。

    为祖宗上香?这可是妾以上的家庭成员才有的资格。

    这意味着,自身的地位,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承认,这让金少夫终于安心下来,盈盈一拜,道:“一切但从郎君吩咐!”

    张越看着她娇俏可人的模样,伸手抓了一下她的腰肢,触手可及的温润之感,立刻传到肌肤之中。

    他轻轻凑到对方耳边,咬着她晶莹的耳垂,轻声调戏道:“待为夫回来,再来宽慰少夫!”

    金少夫立刻就羞的埋下颔首,满脸通红,以微不可闻的声音答道:“诺!”

    事实证明,这男女感情,其实也是可以通过运动增进的。

    …………………………

    辞别金少夫,张越就驱车,来到了未央宫兰台殿。

    在兰台殿门口,张越直接递上拜帖,对门房道:“请转告御史中丞暴公,小弟张子重有事求见!”

    那门房闻言,吓了一跳,赶忙进去禀报。

    不多时,暴胜之就亲自出来了。

    “贤弟,今日如何有空来愚兄这兰台?”暴胜之一脸疲惫的模样,但见到张越,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些笑脸。

    甚至,内心深处,对张越感激不已。

    没办法,这一次,张越对他几乎是有救命之恩!

    若天子执意要废太子,那么,他这个御史中丞,现在名义上的文官首领,就首当其冲了。

    最好的情况,也是自杀谢罪无论他是支持天子,还是反对天子。

    支持天子废太子,则会被舆论鞭笞,天下唾弃,为了表明心迹,只能自杀谢罪。

    而反对,那就更可怕了,龙颜震怒之下,能准许自杀已经是邀天之幸!

    张越却是长身而拜,顿首道:“此番来见兄长,乃是来向兄长求援的!”

    暴胜之一听,吓了一跳,这长安城里,还有谁能惹这位张侍中的?

    还有谁能令其来兰台求援?

    有这样的人或者势力吗?

    或许,远在居延的贰师将军,有这个能耐。

    但贰师将军从不插手朝中事务。

    他每次回京,只讲一个事情我,李广利,打钱!

    反正,国家是有钱也好,没钱也罢,都得给他军费。

    不给军费,他就耍赖,甚至让边郡伪造一些事情给朝臣施压。

    譬如几年前,他回来要钱,当时公孙贺死活不肯给。

    于是,隔了几天,居延急奏:匈奴骑兵二十万,越过浚稽山,似是在向轮台而来。

    吓得魂飞魄散的朝廷,连忙东拼西凑,给了他几万万钱。

    然后,嘛事都没有发生。

    事后朝廷才知道,匈奴骑兵当时确实越过了浚稽山,但总数不过三万,只是沿着居延和轮台的汉军边墙绕了一圈就又回去了。

    但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因为天子一直是李广利最大的靠山!

    所以……

    暴胜之连忙扶起张越,道:“贤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快快起来……”

    暴胜之敢打赌,要不了半个时辰,建章宫就会知道张子重去了兰台因为某事找他暴胜之帮忙。

    到了晚上,天子就会派人来问他:暴中丞,今日张子重来找汝所为何事啊?

    到那个时候,他要是给不出满意答复,天子能把他骂个半死!

    甚至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了那位陛下。

    当初,义纵担任右内史,就因为道路没修好,恶了这位陛下,直接从宠臣变成罪臣……

    所以呢,暴胜之对任何涉及当今喜好的事情,从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他的好朋友,好贤弟!

    张越却是长拜不起,道:“请兄长为新丰做主,京兆伊放纵治下官吏,打着‘效仿新丰之治’的旗号,行敛财之实,若被其得逞,新丰事业危矣,故而小弟不得不来向兄长求援!愿请兄长秉公执法!”

    暴胜之一听,睁着眼睛,看着左右。

    京兆伊于己衍,敢来得罪张毅张蚩尤?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

    于己衍跟他又不熟,暴胜之才懒得去管这里面的弯弯绕呢?

    他只知道一个事实现在,新丰的建小康事业,是天子的重点关注对象,更是无数士大夫们的焦点。

    此事的成败,严重一点,甚至能与社稷未来,江山稳固和天下兴衰挂钩的。

    任何涉及新丰‘建小康’事业的问题,再小都是大问题!

    更何况,还是这位贤弟亲自来告状!

    必须查!

    必须严查!

    发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手软!

    至于,这里面的其他问题?

    关他屁事!

    他是御史中丞,掌握的就是弹劾、纠核公卿大臣不轨行为的职责。

    当下,暴胜之立刻就义正言辞的道:“侍御史何在?”

    马上便有一个御史官员,提着绶带,急急忙忙的从兰台中出来,拜道:“下官侍御史郑惠恭问令谕!”

    “马上传本官的命令去京兆伊,问京兆伊:建小康,兴太平,此天子之夙愿,齐三代,配唐虞,此天下之共愿也,京兆伊身为大众之司,何故阻扰?着京兆伊立刻答复,不然我将亲表弹劾:京兆伊祸乱国家,扰乱天子圣意之罪!”

    这话可真是杀气腾腾,连张越听了,都为于己衍捏了一把汗,心里面琢磨着是不是有些过于苛责了。

    但,暴胜之却丝毫也不以为意。

    于己衍,谁不知道,忠厚老实,胆小如鼠,只是一个合格的官吏而已。

    而在汉室,忠厚老实就是好欺负的同义词。

    胆小怯懦,更是等于在额头上贴了一个字条我很好欺负的,不会反抗的。

    是个人都会忍不住有事没事去踩一脚的。

    于己衍则完美的表达了这些设定。

    这些年来,三公九卿,但凡有点能耐的,谁不是拿着于己衍当出气筒?

    要不是于己衍是太子的人,他早就坐不稳京兆尹的位置了。

    ……………………

    京兆尹于己衍,最近的日子不是太好过。

    因为太子系,几乎全面崩溃,连带头大哥太子太傅石德,也被天子严厉训斥,据说还打了三十鞭子,革掉了太子太傅之职。

    大哥都这么惨了,小弟们更是凄惨无比。

    无数同僚,转眼之间,就被太常和执金吾带走了。

    听说还有人连小勾勾都没保住。

    这让他这个京兆尹,真是一日三惊。

    他本来就胆子小,现在更是彻底变成了惊弓之鸟。

    对长安城的贵族们的要求,他现在已经不敢拒绝了。

    生怕惹恼了谁,惹来大祸。

    可即使如此,还是祸从天降!

    此刻,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封公文,和那位气势汹汹的侍御史,有些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对方却压根不管不顾,恶狠狠的道:“暴中丞震怒非常,誓言必将追查到底!京兆伊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句狠话,那位侍御史就扬长而去,留下一脸懵逼的于己衍。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公文,然后看向左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兆伊怎么就得罪了新丰?”

    左右都是面面相觑,吞吞吐吐。

    于己衍见了,终于忍不住一拍案几,道:“都给吾说清楚了!不然,本官就去向陛下请辞,尔等自己去承受张侍中的怒火吧!”

    被他这么一吓,其他官吏,才终于将事情说了出来。

    于己衍听完,好险没被吓死。

    连手都发抖了!

    好嘛,长安公卿权贵们,想要发财,所以就指使下面几个县,打起‘学习新丰’的旗号,打算玩公田抵押。

    好趁机发财,顺便将国家的公田,变成自己的。

    这事情,却被那位张蚩尤知道。

    于是……

    自己莫名其妙,又成了夹心饼干!

    “尔等真是好胆!”于己衍提起绶带,怒道:“这是自取灭亡啊!”

    对下面的人的心思,于己衍也明白。

    他们对新丰早就不满了。

    主要是,新丰的事情,他们怎么都插不上手,整个京兆尹上上下下,都没有从新丰获得半点好处,相反,还要受到来自新丰方面的强大压力。

    各县百姓和豪强贵族们,私底下都在议论说:“京兆伊全是酒囊饭袋,看看人家新丰巴拉巴拉……”

    就连配给制,别人也要拿新丰来对比,总之,在舆论口中,京兆伊不是废物就是混蛋。

    新丰周围的蓝田、渭南、万年、临潼各县,情况更加激烈。

    不止百姓腹诽,连地方上的官吏,也都是满嘴怨言。

    京兆伊有司每次下去,都会被人当面质问甚至非议。

    所以呢,京兆伊有怨气,而且是很大的怨气。

    这些渣渣,恐怕未尝没有想要趁机给新丰一点点见面礼或者下马威的念头。

    但……

    于己衍扫射着他的属官们,他知道,现在骂是没用的。

    得赶紧做出决断。

    他必须选择,自己跟谁站队。

    选那一边当大哥。

    只思考了大约零点零一秒,他就做出了选择当然是张蚩尤!

    除了这位张蚩尤,他还能选别人吗?

    天子、太子、长孙会准他去选别人吗?

    所以,于己衍立刻就道:“还不快给本官备车,本官要去张府负荆请罪!”

    “明府!”左右官员立刻激动起来:“不至于斯吧!”

    有人道:“明府何必如此慌张,如今贵戚与那张子重,胜负未知,我京兆伊坐壁上观即可!”

    “蠢货!”于己衍骂道:“尔等是天子之臣,还是贵戚之臣?”

    在他眼里,这些渣渣,简直蠢出了境界了。

    贵戚们想要浑水摸鱼,他们就开方便之门?

    傻啊!

    没看到当今天子,磨刀霍霍,早就想杀人了吗?

    上次他宰了丞相后,就已经宰上瘾了。

    这次借太子之事,清洗了太子系,却无奈没能抄家砍头,这位陛下心里面早就憋着气了。

    现在这些渣渣蠢到去选择和贵戚站队?

    这是把刀子送给天子啊!

    他老人家恐怕正愁没借口!

    再说了!

    那张子重什么时候输过?

    傻子都知道,这条大腿最粗!

    也就这些笨蛋,傻到放弃大腿不抱,反而有怨气!

    不过,这样也好!

    于己衍深知自己的劣势,他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才能和靠山的循吏,靠着大将军提拔,才有今天,靠着太子信任才能当这个京兆尹。

    若能借这个机会,抱上那位张蚩尤的大腿,那以后的日子或许就好过多了。

    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若主人是睚眦必报张子重,以后谁还敢随便欺负自己这个老实人?

    众人却都是被忽然振作起来,有了脾气的于己衍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于己衍还是第一次如此有脾气。而且,于己衍说的话,有些道理。

    但很多人,还是念头不通达。

    特别是,一些拿了别人好处的官吏,还想要挣扎。

    于己衍见了,叹了口气,道:“尔等不给本官备车,本官就不去了吗?本官自己走着去!”

    说着他就摔门而出。

    他是胆小,是老实。

    但也正因为如此,让他总能在危险来临前,察觉到危机。

    这一次也不例外,直觉告诉他,要抱大腿就要趁早!

    晚了,就是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第五百四十七节 蚩尤之怒(2)

    站在崭新的张府门口,于己衍望着那门口的人山人海,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最少有数百人拥挤于此,以至于整个张府前方的道路,都有些堵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江夏方真,恭献策文,愿侍中点阅……”

    “淮阳贾允,恭献诗赋,愿侍中点评……”

    一个又一个,戴着进贤冠的士子,簇拥在一起,操着天南地北的口音,毫无士大夫风度的拥挤在一起。

    人人手中,都拿着一份或者好几份的简牍,争相恐后的向前挤过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都别急,都别急……”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拿着手里的刀剑,大声喊着:“凡欲投递文章之士子,请先去田家宰处令号排队,按号次入府登记名讳、住址、籍贯及策文名称!”

    “若有不按次序,不受号令者,休怪吾等无情!”

    喧哗之间,一个穿着青衣的男子,在人群前方出现,将一块块木牌,发放给那些挤在前头的士子。

    于己衍看着这个情况,微微一楞,便叫来自己的家臣,嘱咐道:“汝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侍中不是去未央宫告状了?

    这张府门口,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己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没多久,他派去询问的家臣就回来禀报道:“回禀主公,据说是张侍中昨日看了数十篇士子投递的策文,然后一一给了点评和回复,甚至还有一位士子,因策文写得好,而被张侍中请入府邸当面谈话,故而……”

    对方不用说,于己衍就已经明白了。

    在京士子,数以千计,他们在这长安城最大的追求就是希望自己的文章能被贵人看中,举荐给国家。

    从而像前辈朱买臣、主父偃般,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实现人生的理想与抱负。

    故而在过去,这些人无时无刻的寻找机会,将自己的策文、诗赋投递到长安城的列侯公卿之家。

    为了成功,这些人甚至愿意省吃俭用,将所有的钱都省下来,只为了在某一天可以将自己的策文、诗赋抄录数百份甚至上千份,然后投递到他们能投递的每一家公卿贵族之府。

    就像渭河上的渔夫一样,人人都指望着这一网撒下去,能捞到鱼,哪怕只是一只虾米。

    然而,通常情况下,平均每年只有三五个幸运儿如意。

    有些年份,甚至连一个幸运儿也没有出现。

    但这些士子,却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一个人失望而去的同时,三个甚至更多的新人从关东风尘仆仆,来到长安。

    尤其是,函谷关东移后,每年从枫林渡和蒲津渡跟着各地上计吏与商旅入关的士子,都在千人以上!

    对这些人,于己衍非常熟悉。

    因为,他的本职工作之一,就是专门对口管理和约束这些士子。

    不让他们在长安城搞一个大新闻。

    故而,于己衍很清楚,在这个斗城里,别说向这个张子重这样亲自回复士子策文还点评的人了,任何有点位置的人,哪怕是个商人,只要表露出哪怕一丝丝‘求贤若渴’‘不耻下问’的姿态,立刻就能让这些家伙前仆后继,蜂拥而至。

    只是……

    于己衍有些不清楚,这张侍中为什么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京士子,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长安城里的公卿们,人人都避之不及,生怕被他们缠上。

    “难道这张子重自满起来了?”于己衍在心里揣测着:“大约就是如此了!”

    想想也能知道,这个侍中官,崛起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崛起的过程又是如此的顺利。

    几乎可以说,连老天爷都在帮着他。

    而他却年轻的很,据说连二十岁都没有!

    比贾谊贾长沙第一次入京的时候还要年轻!

    年纪轻轻,骤然新贵,难免膨胀。

    只是……

    仔细想了想,于己衍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

    他见过那位侍中官,也亲眼见过对方的威风。

    在于己衍印象中,那位侍中官,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实则老成的可怕!

    “不管了……”于己衍将脑子里的杂念甩掉,暗道:“本官现在自身难保,再琢磨这些,岂非杞人忧天?”

    便让车夫驱车向前,打起京兆伊的牌子,直趋门口,士子们见到京兆伊的官车,纷纷退避。

    于己衍的马车来到门口,立刻就有张府的下人上前来迎:“敢问明公何来?”

    “吾乃京兆伊于己衍,特来此求见建文君、侍中张公,烦请通传……”于己衍立刻让下人递上自己的名帖。

    那张府的下人接过门贴,打量了一下那名帖,拜道:“好叫京兆伊知晓,我家主人,目下并不在家,府中唯有夫人在,却是不好会客……”

    “夫人?”于己衍闻言,连忙掀开车帘,惊讶道:“吾怎么不知张侍中娶妇!”

    那下人恭身道:“回禀明公,我家夫人乃是驸马都尉金公族女,金都尉闻说我家主公无有枕席之侍,故以女侍之,主公心喜,爱怜夫人,故命我等下人,以主母相待……”

    于己衍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侍妾啊!

    长安公卿们最爱玩的就是这种游戏了。

    有些人丁单薄的家族,甚至会特别从邯郸、国,进口大批歌姬、奴婢,以义女之名培养,然后专门将她们拿来送人、攀附贵人。

    这是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手段。

    不过……

    哪怕只是侍妾,因其侍奉的是张子重,张蚩尤。那地位,恐怕也高于一般公卿的正妻,更何况,她还来自金日家族,地位就更高了。

    所以,于己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道:“烦请足下通禀贵夫人,就说下官京兆伊于己衍恭问夫人安好!”

    “明公问候,下人一定通禀……”

    没多久,那下人就从府中出来,来到于己衍面前,拜道:“明公,我家夫人说,多谢明公美意,感激不尽,愿请明公入府,喝杯粗茶,饮些薄酒,我家主公应该就要回来了……”

    “多谢夫人好意……”于己衍满脸堆着笑容,道:“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张越在兰台足足待了两三个时辰,一直待到下午,才起身告辞。

    之所以,要逗留这么久,是他要给其他人留出时间。

    让他们能有时间反应。

    步出未央宫宫阙,张越看着前方延绵不绝的列侯公卿宅邸。

    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谁欲与我为敌,谁欲与我为友呢?”

    这可真是一道有意思的测验题。

    面试对象是所有想要打着‘学习新丰’幌子,而企图捞钱的外戚贵族们。

    在张越看来,这是一道智商题。

    尤其是在现在,特别如此。

    他已经给出了充足的时间,让大部分人都能确保知道,他们的事情已经被自己知晓。

    还冥顽不灵,还不想放手,还要顽固到底的。

    肯定是张越的敌人!

    更是蠢到无可救药的笨蛋!

    这种渣渣,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搞死,说不定还能提升汉家贵族的平均智商,为天下减少无数冤案、惨案。

    至于那些在这个时候,没有得知此事,不能做出反应的人。

    张越也只好对他们说声抱歉了。

    而且,在张越心里,这些人恐怕比其他人还要该死!

    有胆量下黑手,有魄力搅动风云,却对宫廷毫无关注。

    这种人的智商,恐怕已经掉到复数了。

    以他们的这点政治智商和敏感性,恐怕将来会死的无比凄惨,甚至祸及家人,还不如现在就扑街,或许可以保全妻女。

    在未央宫宫阙门口,张越磨蹭了一会,才上车吩咐道:“回府!”

    “诺!”驱车的车夫恭身应命,就要驱车离开。

    才走出宫门口,就有一个戴着冠冕的列侯拦下张越的马车。

    “下官大鸿胪属国都尉赵昌乐恭问侍中公安……”这位戴着列侯冠冕的男子,看上去高高大大的,似乎颇为强壮。

    而其官职也确实很强力!

    属国都尉,这是汉家专门设置来指挥和管辖各藩属、附庸势力的机构。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西汉版的北约总司令。

    位高权重,在四夷地区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只不过正因为如此,属国都尉的正官,汉家向来会以归义候来充任。

    就和米帝总喜欢任命些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当北约总司令一样。

    但实际上,属国都尉的实权,自元封以后就落到了麾下五都尉手里。

    譬如范明友,就是以护羌都尉之职,直接对口管理羌人、湟中义从事务。

    而在长安的属国都尉,存在最大的价值,就是吉祥物。

    拿来给四夷看的好好看,好好学,努力效忠天子,尔等以后也能到长安担任属国都尉,食禄两千年,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而这位属国都尉赵昌乐,张越知道他的来历。

    甚至,还有几分敬意,听到对方的话,他就立刻让车夫停下马车,亲自走下来,拱手见礼:“君候有礼了!”

    赵昌乐本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一个在长安城混吃等死的贵二代。

    但他父亲赵光,却是让张越肃然起敬的英雄!

    赵光本是当年南越割据分裂政权的王族,是南越开国君王赵佗之孙,赵胡之弟。

    同时,他还是南越当年内部最大的亲汉派。

    当年赵胡想要入朝长安,献图册内附,他就是最大的支持者。

    在南越相吕嘉谋逆,杀死赵胡后,这位当时的苍梧王就旗帜鲜明的和吕嘉为首的反汉贱种做坚决斗争。

    并在汉军南下后,充当了带路向导和引路人。

    汉军于是势如破竹,将吕逆一党杀了干干净净。

    于是,天子封赵光为随桃候。

    这个侯爵的赏格,可是汉家有史以来,对归义候所能给的最大赏格和汉室的最高奖赏了。

    随桃、随桃,桃候是谁?

    项襄,又叫刘襄,高祖得天下秘密战线最大的功臣之一,项羽身边的卧底。

    故而,张越对已故的那位随桃顷候,有着深深的敬意。

    他是真正的诸夏贵族,不私一家一姓之利,为天下一统做出卓绝贡献。

    尤其是赵光归汉后,长期担任番禹郡守、交趾郡守和日南郡守。

    为合辑汉与百越诸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迄今,百越的很多部族,都有这位汉家列侯的祭祀。

    赵昌乐却是一脸的惶恐,见着张越,连忙拜道:“下官此来,是来向侍中告罪的……”

    “哦……”张越揣着明白当糊涂,问道:“君候与吾素未蒙面,何来告罪之说?”

    “犬子顽劣,天真年少,不谙世事,为奸邪蒙蔽,竟狂妄的意图破坏侍中公‘建小康’之大业!”赵昌乐低着头,对张越长身而拜:“下官闻而震惊,已经重重责罚,并将这个不孝子送回了番禹,让其面壁思过,还望侍中公海涵则个……”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赵昌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张越,心里面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他就一个嫡子!

    换而言之,他就只有一个继承人!

    若这个儿子死了,他百年之后,祖宗香火和封国就没有人继承和供奉。

    所以,虽然在得知自己的蠢儿子做出了这样的蠢事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舍弃脸皮来到这个年纪比他小了足足一圈的侍中官面前低三下四的求情。

    张越听着,却是呵呵一笑,连忙扶起赵昌乐,道:“君候言重了,年轻人嘛,谁没有个行差踏错?古人云: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君候能明晓大义,本官非常感激,实在不敢当君候如此啊……”

    赵昌乐闻言,心里面落下一块大石,对着张越再拜道:“侍中深明大义,下官感佩至极!”

    张越看着赵昌乐的模样,也是在心里感慨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只是……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这位随桃候恐怕终究还是被他那个儿子坑的凄惨无比。

    其去世后,尸骨未寒,他那个嗣子就在丧期与人**,而被太常和宗正卿革掉了继承侯国的资格。

    一个正直的诸夏贵族家族,就此失去了传续。

    这样想着,张越就动了恻隐之心,对赵昌乐道:“若君候愿意,或可将令子送来新丰,本官正好要编组新丰郡兵……”

    军队是一个大熔炉,尤其是新丰的这个即将编组的郡兵。

    张越相信,哪怕是不可救药的纨绔子,只要他进了军营,就一定可以脱胎换骨!

    赵昌乐闻言,虽然有些舍不得,但,眼前这个侍中官开口了,他还敢反对不成?

    那不是给脸不要脸吗?

    连忙道:“多谢侍中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下官回府后就让马上去追回犬子,移送新丰,侍中可以随意调、教!”

第五百四十八节 蚩尤之怒(3)

    赵昌乐之后,又有好几个列侯贵族,找着各种借口,来到张越面前告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些人,都是些长安城里有些权力的贵族。

    不过,审时度势后,他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甚至还有人在张越面前表演了一番‘教训纨绔之子’的戏码。

    结果,当然是张越唱了一出白脸,好声劝慰一番。

    而这也让张越从未央宫到尚冠里的这一段不足三里的路,走了差不多足足半个时辰。

    但马车驶入尚冠里大道时,张越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对车夫吩咐:“加速前进,回府吧!”

    机会已经给过了。

    但,只有聪明人才能抓住。

    现在,除了那些来告罪的人以外,其他人很显然,都选择了顽抗!

    特别是,赵家!

    张越低下头,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赵家的人,这次可真的是没有给他半点面子啊。

    这么久了,赵氏连一个下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有恃无恐啊!”张越轻笑着。

    赵氏确实是有足够的本钱,在他面前自傲。

    小皇子和钩弋夫人,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和无敌的本钱。

    只是……

    “打不死你,还弄不残你吗?”张越在心里冷哼着。

    若不给赵家一点教训,往后,张越可还怎么混?

    至于赵家之外的其他人……

    有一个算一个,张越一个也不想放过。

    …………………………

    半个时辰后,张越的马车,就回到了家中。

    如今已是晚秋,故而,太阳照耀大地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

    张越回到家中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西垂了。

    而且,气温也变得有些冷了。

    以至于就连张越在走下马车的刹那,也不由得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一进家门口,田禾就迎上前来禀报道:“主公,今日有四百余位士子来府投递策文,臣已经按照主公的嘱咐,将彼等的策文,分类摆放,存放在主公书房……”

    “善!”张越点点头,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四百多份肥料呢!

    虽然质量远远不如太学生和其他今文鸿儒的弟子门徒的手稿。

    但也算是一个长期稳定的肥料来源了。

    更别提还能借此刷声望,积攒名望。

    “此外,京兆尹于公在三个时辰前,来府拜谒,如今正在客厅……”田禾又道。

    “于己衍?”张越听了,就笑了起来:“看来,咱们的这位京兆尹,还真是被吓坏了!”

    讲道理,其实,张越和于己衍只是平级。

    甚至在秩比上来说,于己衍还比张越高一级。

    张越的这个侍中官的秩比待遇,只是比两千石,而京兆伊素来就是两千石。

    两者的区别,就相当于副省级与高官的关系。

    只是,官场上除了待遇高低的区别,还有权力的关系。

    更不提,汉家的京兆尹一直就是一个受气筒。

    汉家历史上,已经有好几位京兆伊被权臣弄死了!

    最惨的还是昭帝时的京兆尹樊福,他被上官桀的儿子指使人当街射杀!

    死了,还没有什么结果和交代。

    不过,一个胆小怕事,同时还有些聪明的京兆尹,正是张越需要的。

    “走吧,去看看这位明府……”张越挥手说道。

    ………………………………

    于己衍此时,已经是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了。

    他在客厅,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了。

    张府的下人们,虽然对他很客气,有求必应。

    就连那位张子重的侍妾也派人来问他有什么需要没有?

    但……

    一直没有见着正主,让他内心,真是七上八下。

    各种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没办法,于己衍很清楚,对方的能耐。

    那些贵戚或许还能在这个侍中官的强势面前维持体面。

    但他这样的循吏的生死,却是完全可以一言而决!

    当今天子也不会在乎他的宠臣弄死一个京兆伊的事情。

    甚至说不定,还会拍手叫好。

    就像当年王温舒、义纵、咸宣受宠的时候,想杀谁就杀谁,想杀多少就杀多少!

    早上处刑名单上报天子,中午批准执行的命令就已经从兰台下发了。

    作为曾经见识过王温舒威风的人,于己衍自入仕途,就是夹着尾巴做人。

    靠着谨小慎微,躲过了一次又一次风波和危机。

    他可不想,在这人生的晚年,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宗族倾覆的结局。

    所以,他此刻已经在忍不住的长吁短叹。

    脖子,就像长颈鹿一样,不时的眺望门外,两只耳朵,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门外稍有风吹草动,他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起身。

    虽然每一次,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张府的几个下人。

    但他不敢放松自己。

    就像现在,他又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他立刻条件反射一般的起身,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终于,这一次,他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但他看到张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刹那,他立刻一个健步就迎上前去,早已经在心里面演练了无数次的腹稿当即脱口而出:“罪官于己衍,恭问建文君安!”

    说着他便脱下冠帽,顿首谢罪:“身为京兆尹,罪官不能早侦奸小之谋,愧对天下,愧对天子,愧对新丰父老!”

    这姿态,几乎就和下属犯了错遇到来调查问题的上司一样,近乎有些卑躬屈膝的味道。

    但,于己衍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负荆请罪,负荆请罪,姿态不做足,怎么可能奢望得到原谅?

    再说,他可是看过了御史台那边的公文了。

    御史台的意见,那可是杀气腾腾,锋芒毕露,就差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京兆尹汝是干什么吃的?国家每年给汝这么多俸禄,哪怕是养条狗,家里进了贼也知道吠吠几声!

    他要还不识趣,他自然知道,自己唯一的下场,恐怕就是去东市走一遭了。

    而自己的妻女、宗族,最好的下场,也是到居延去修地球。

    张越见着,却是立刻笑着上前,扶起于己衍,柔声道:“明府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于己衍一见这个情况,马上就挤出几滴眼泪,哭着道:“罪官失职,令天子大业,有夭折之险,诚惶诚恐,战战兢兢,不敢有幸,几乎无颜再见侍中……”

    这演技,几乎都快能拿奥斯卡了。

    张越见着,也是叹道:“谁说老实人就没有演技了?逼急了,老实人也可以演的很好嘛!”

第五百四十九节 蚩尤之怒(4)

    “明府不必太过自责……”张越微笑着,将于己衍扶起来,带到坐席上,安慰道:“这种事情,明府也是不知的嘛,不知者不罪……”

    于己衍闻言,赶忙答道:“侍中宽宏大量,下官感佩!”

    心里面更是多少踏实了一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最怕的就是张越骄横,不管不顾,就是让他负责。

    这还真不是于己衍自己胆小,而是他曾见过和听说过无数类似的故事。

    当初,黄河在瓠子决口,汹涌的洪水倾斜而出将瓠子口下游南方的十六郡变为黄泛区,数百万人受灾。

    并在之后二十三年,一直泛滥于此。

    然而,这场超级灾害,其实是**。

    因为,时任丞相武安侯田的封地,在瓠子决口以北,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这个丞相阻止了当时的大司农郑当时主持的救灾事宜,给堵口工作设置种种障碍。

    他甚至公开宣称,黄河决口是天意,谁堵口就是和老天爷做对,要被天诛!

    权贵们连几百万百姓都可以弃之不顾。

    别说是一般的同僚了。

    只要有需要,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的甩锅。

    就像,庄青翟当年想甩锅给张汤,结果被张汤拒绝,于是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的事情一般。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相信并且确信这个世界都会围着他转的。

    就听着面前的这个侍中官轻声笑道:“只是,不知道明府打算如何处置华阴、临潼、船等县呢?”

    这些县都是正在打算或者已经打算玩公田抵押的京兆尹治下县邑。

    当然,其他地方,像是左冯翊、右扶风的辖区,乃至于太常治下陵邑县,也未尝没有人在蠢蠢欲动。

    只是,京兆伊的问题,最关键也最急迫。

    因为,这些地方的公田多啊!

    左冯翊、右扶风这两个辖区内,公田最多的一个县也才五千亩。

    而京兆伊治下,因为天子干掉了公孙贺父子,又清洗了槐市的子钱商人,各地公田数量都是大增!

    尤其是临潼县,当地的公田数量已经突破了两万亩!

    直接翻了三倍!

    如此数量的公田,还是就在长安附近的土地,谁能不眼红?

    于己衍闻言,正要拍着胸膛保证,自己一定会严令地方,不许抵押公田。

    但,话到了嘴边,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抬起头,满脸谄媚,看着张越,轻声道:“下官唯侍中之命是从!”

    张越看着他,呵呵一笑,心里面笑骂了一声:“老狐狸!”

    于己衍看着张越的笑容,忽然感觉脖子上凉梭梭的,心里面有些发毛,连忙再拜:“请侍中见谅,下官人微言轻,实在不敢自作主张!”

    张越这才点头。

    于己衍说的是实话。

    这次参与其中的人,数量很多。

    除了赵家和王家外,其他一些在长安混吃等死的食腐家族也都参与其中,打算跟着大哥们吃点残羹剩饭。

    而为首者的赵氏外戚,更是威名赫赫。

    别说于己衍,便是张越也不敢不严正以待。

    所以,其实京兆伊的态度和立场,根本是无所谓的。

    就算于己衍下令,下面的人也可以抗令!

    汉室官僚,可是很聪明的,很多人都非常善于利用规则。

    当年咸宣怎么死的?

    就是被一个熟悉法律和制度的胥吏,带到了笼子里。

    连咸宣这样的知法懂法的执法官吏,都能被人用律法和制度坑死。

    于己衍,又有何德何能,能与这些家伙对抗?

    更别提,人家身后站着的人,给了他们最大的勇气和信心。

    这些人,现在恐怕已经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越微微笑着,对于己衍道:“明府今日回衙后,且先告知京兆伊上下:吾誓言必定追究到底,绝不妥协!”

    于己衍闻言,不明所以,问道:“侍中,这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招摇?”张越嗤之以鼻:“本官何止要招摇!”

    “本官还要跋扈!”

    他鼻翼微微抽搐:“更要立威!”

    “不若此,旁人恐怕还会以为本官好欺负!”

    就连森林里的老虎和草原上的狮子都知道,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地盘!

    必须用性命来捍卫自己的权益。

    任何入侵者和企图染指自己地盘的其他同类,必须驱逐!

    更何况是人?还是政治生物?

    再说了,在现在,张越不放狠话,别人就不知道他已经知道此事了吗?

    恐怕,大多数人都已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得到了讯息。

    他们也都做出了相应的判断。

    并且差不多也都应该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所以,藏着掖着,反而会被人以为是软弱可欺,说不定别人还会得寸进尺。

    扮猪吃老虎是很爽。

    但在另一头猛兽面前示弱,别人恐怕会真的以为你好欺负,不仅伸爪子,连身体都会挤进来。

    所以呢,让于己衍去传话,就是要震慑他们。

    让他们产生迟疑、产生思考,发生争论。

    而趁他们迟疑和争论的时间,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兵贵神速,政坛上也是如此。

    你的行动比对手行动快,就有可能占领制高点,取得先手!

    于己衍却是看着张越,思虑片刻,俯首拜道:“诺!下官知道了……”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选边了。

    现在无非是更加彻底的用行动和态度来告诉其他人他的选择罢了。

    “善!”张越看着一脸恭顺的于己衍,非常满意。

    这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傀儡!

    对现在的张越来说,于己衍的地位、职位和资历,都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当年先帝初初即位,晁错资历、地位、年纪都不足以担任重臣,于是将开封候陶青推到前台,作为傀儡,充当木偶。

    于是得以顶着朝野压力,实现了大部分政治诉求。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充当傀儡的目标,也会收获很多。

    包括权力、地位、功名等等。

    就以于己衍而言,若没有张越给他撑腰,在现在的情况下,他这样的老实人,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做多久?

    而有了张越当靠山后,他就可以顺利的假借来自张越的权力和人脉,坐稳京兆伊,甚至更进一步,成为九卿!

    所以,这是双赢!

    张越得到了一个可以在朝堂上发声甚至是施展抱负的平台,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节省他数年甚至十年时间。

    而于己衍呢,则得到了他从前不敢想象的强大靠山和资源。

    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在未来跟着张越出征捞一个列侯侯国!

    不过,张越还需要确认,于己衍到底有多听话?

    他可不想像晁错一样,最后被自己的傀儡坑死!

    在先帝前元三年,正是时任开封候陶青给了窦婴机会,让窦婴得以将本来已经被罢黜一切官职废为庶民的袁盎运作入宫,面见先帝。

    第二天,晁错朝服被腰斩东市,首级被袁盎送到了吴王刘濞面前,作为谢罪礼物和中央的诚意。

    所以,张越压低声音,对于己衍道:“明府,如今京兆伊上下有司之中,有多少人不太喜欢本官呢?”

    于己衍一听,立刻就陷入了两难之中。

    他清楚,这是投名状!

    只要他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就等于和那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彻底撕破脸!

    从此只能靠着眼前这个侍中官了。

    但……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他来张府的时候,就已经自绝于贵戚们之前。

    贵戚是不可能放过他这个二五仔的。

    所以,其实也无所谓撕破脸不撕破脸。

    于是,没有太多顾虑,于己衍就拜道:“回禀侍中,以下官所知,除京兆伊丞和京兆尉外,其他有司,对侍中都颇有微词……”

    “哦……”张越点点头,丝毫也不意外。

    京兆伊是长安城里,反张势力最大的大本营!

    不止是因为新丰的缘故,更因为,京兆伊在过去长期以来,一直是太子系的地盘。

    很多在博望苑混的开的人,最后都混进了京兆尹。

    更不提张越当初上任新丰,就特地去京兆伊官邸耍了一次威风!

    以汉人的性格,受到这样的羞辱,不可能不嫉恨。

    故而,京兆伊上下有司,要是有亲张分子,那才奇了怪了。

    讲道理,要不是张越曾给于己衍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而这个京兆伊又素来胆小怕事,稍微换一个刚强点的京兆尹,现在恐怕都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不过,无所谓!

    京兆伊上下的官吏是个什么德行?

    连京兆伊治下十二县的百姓,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全是酒囊饭袋,贪官污吏,混吃等死的关系户、官二代!

    一个能干事的也没有!

    这样的一个腐朽堕落的官僚集团,压根不值得张越对他们青眼相待。

    要知道,京畿地区,上一次兴修水利,还是儿宽担任内史的时候。

    儿宽去世十几年,这些渣渣,除了吃喝玩乐,打着采风和巡视的旗号,公款旅游外,还干过什么?

    没有!

    他们甚至连贪污这种事情,都能做的极其失败!

    除了拼命摊派和各种加征苛捐杂税外,这些渣渣,竟没有一个想过,要发展地方经济。

    更别提什么经济规划和民生安排了。

    连贪污都做不好的官僚,已经是不值得拯救了。

    “明府可能要受点委屈了……”张越轻声道:“明日,御史台会弹劾京兆伊不作为,届时,恐怕需要明府去天子面前,将有司各官的问题都讲清楚……”

    “这……”于己衍犹豫了起来。

    张越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让他捅破京兆伊衙门长期存在的种种问题。

    但问题是……这些问题和脓包一旦被挤破,天子和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这个京兆尹?

    恐怕轻一点,会以为他无能、昏聩,不能驾驭下属。

    严重一点,甚至会觉得他这个京兆尹根本就是在渎职!

    而且,一旦他这么做了,他的属官们,每一个人都将恨他入骨,甚至恨不得生食其肉。

    这些人背后的贵戚,更会将视为头号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那些家伙,可能动不了眼前的这个张侍中。

    但想要收拾他,却是易如反掌。

    张越见了于己衍的模样,知道以他的胆子,怕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叫他这样的老实人,去主动做这种揭盖子的事情,也有些难为他。

    便对于己衍道:“明府若是为难,那便写个奏疏,陈述相关事实就可以了……”

    “剩下的事情,本官会处置的……”

    今天晚上,他打算进宫一趟。

    赵氏外戚确实很威武。

    但,不是没人能管!

    卫皇后就可以约束甚至召见赵氏家主进行训诫和警告。

    当然,赵家可以不听,反正有钩弋夫人在,他们有恃无恐。

    但钩弋夫人若是知道,他们这么做,会怎么想呢?

    张越很好奇!

    再一个,张越也很久没有履行自己的侍中职责了,天天让上官桀顶班,上官桀虽然乐在其中,但也终究辛苦不是?

    所以呢,张越打算入宫去履行一下职责。

    你有枕边风,哥有养生汤啊!

    正好当今天子正在严查他身边的宦官们,很多大宦官此刻都是人心惶惶。

    张越相信,只要自己稍稍表一个态,就会有人主动上杆子来表忠心的。

    而且……

    张越很好奇,若是天子知道了王家人在私底下打他的钱袋子,想挖他的墙脚。

    他的宝贝女儿,更是参与其中,这位陛下会有何感想呢?

    王家!

    呵呵!

    盖候王信,或许在这位陛下面前,有几分面子。

    但除了这位以外,其他姓王的和姓田的,对于当今天子对他们这些表侄、表侄孙是个什么看法,他们心里面就没有点逼数?

    真当现在长乐宫的王太后还活着?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蠢货!

    于己衍却是看着张越,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下官谨遵嘱咐!”

    “善!”张越看着于己衍,意味深长的道:“明府放心,鄙人绝不会忘记今日之事的,定有所报!”

    别的不敢保证,有一点,张越可以对于己衍做出保证,此事之后,京兆尹衙门就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在朝堂上,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的拿他当出气筒和背锅侠了。

    当然,前提条件是于己衍得按照张越的意思做事。

第五百五十节 宫廷秘闻

    随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玉堂殿也就渐渐的空置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天子御驾昨日就正式移居了温室殿。

    温室殿,是汉室宫廷里最独特的建筑之一。

    和清凉殿一样,都是古典时代中国皇室享乐的极致表现。

    这个宫殿群,连墙壁都用着昂贵的花椒和泥涂抹,据说这样做的话可以保暖。

    而且,还能除味。

    好吧,张越有些不是很难理解西元前的宫阙设计师们是怎么把花椒和保暖联系在一起的。

    事实上,温室殿最重要的保暖措施是那几道沿着宫墙挖开的沟壑。

    沟壑里堆满了木炭,有专门的宦官、宫女十二时辰,巡视和检查这些沟壑的燃烧情况。

    既不能燃烧的太快,也不能太慢。

    总之,一切都需要符合规定的要求。

    而这只是保暖手段之一。

    此外,每一个殿堂中,都放置了大量不间断燃烧的篝火盆,室内的所有门窗上,也都用被绣文服和屏风遮挡。

    所以,当张越步入温室殿的门口的瞬间,就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春天。

    室内的温度是舒适宜人的二十四五度。

    而且,它会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年春三月,一直维持在这个温度。

    “贤弟怎么来了?”一直在温室殿的外侧宫阙值班的上官桀,听到声响,抬头就看到张越,满脸惊讶的迎上前来,问道:“可是有要事?”

    “只是想着兄长一人在宫中寂寞,故而入宫来陪陪兄长……”张越呵呵笑道:“此外,就是想入宫来看看陛下……”

    上官桀想了想,道:“也对!”

    太子据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差点被废,这个和太子关系密切的侍中官紧张也是在所难免,所以,上官桀也没有多想,就对张越道:“贤弟不必太过担心,今天陛下心情很不错,晚膳喝了两盅燕窝汤,还在后殿打了一圈太极拳,如今正在批阅奏疏……”

    “劳烦兄长了……”张越连忙拜道:“愚弟不在宫中侍奉,陛下全靠兄长一人侍奉,愚弟确实有些惭愧啊!”

    上官桀却只是呵呵的笑了笑。

    张越却是问道:“对了,兄长,新侍中的人选已经确定了吗?”

    上官桀道:“太常卿选了几个候选,但陛下都不太满意……”

    他看着张越,问道:“贤弟有合适人选吗?”

    张越听着,神秘的笑笑,反问:“兄长可有推举的人选?这内举不避亲,兄长若有的话,愚弟一定支持!”

    上官桀听着也笑了起来,摆摆手道:“啊呀,贤弟太看得起愚兄了!”

    这侍中官的推荐,哪里轮的到他说话?

    天子也不太可能因为他的推荐而选择用人。

    不过,张越的这个态度让他很受用,于是,上官桀道:“愚兄听说,最近有些小人,意欲与侍中为难啊?”

    “跳梁小丑而已!”张越低声道:“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这就好!”上官桀明智的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对了,贤弟!愚兄听闻贤弟与长孙以及故匈河将军赵公在着手准备为陛下御极临朝四十七周年献礼……”

    “不知道,贤弟那边还要不要人?”

    “兄长有人才要推荐?”张越笑着道:“只要是兄长推荐的,愚弟这边绝无意见……”

    “哎呀,那里是什么人才啊!”上官桀压低了声音,道:“就是犬子安,纨绔无礼,不学无术,愚兄头疼不已啊!”

    “匈河将军,素为我所敬,乃国之老将,愚兄就琢磨着,想让犬子到老将军门下学点东西,长点见识……以免将来,行差踏错啊!”

    “这样啊……”张越道:“既然是兄长长子,那便请其明日来愚弟府邸拿名帖吧……”

    “多谢贤弟!”上官桀连忙谢道。

    对上官桀来说,能将自己的长子塞到那个‘为天子登基临朝四十七周年献礼’的工程里,就是最大的成功。

    因为,这是一个极佳的露脸机会。

    更是他给上官安准备的最好的仕途起点。

    几乎没有更好的其他机会了。

    张越这么给他面子,他当然也要有所回报了。更不提,上次长安伤寒疫情,他就是搭着张越的便车,狠狠的刷了一次声望和名声。

    也是那一次奠定了他担任太仆的基础。

    现在,太仆之位,对他来说,已经是十拿九稳。

    连天子都已经暗示他,让他做好准备去太仆收拾烂摊子。

    所以,稍稍的想了想,上官桀一跺脚,凑到张越耳边,道:“贤弟啊,愚兄多嘴提醒一下,不要忘记甘泉宫那边的出身……”

    张越听着,有些不明所以。

    甘泉宫指的是谁?张越心知肚明,无疑就是钩弋夫人赵婕妤。

    但这位婕妤,有什么了不得的出身背景吗?

    张越不是很明白,以他了解和印象来看,这位赵婕妤是赵国河间人,当初天子巡幸河间,随驾的一个方士告诉天子,他通过观察天象和星相,得知河间有美人,而且是一个有着特异之处的美人。

    天子闻而心喜,于是派人去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美少女。

    此女天生双拳紧闭,虽然十六七岁了,但依旧无法打开。

    但神奇的是,见到天子后,天子伸手一掰就打开来了,手心紧紧握着一枚小玉钩。

    这就是钩弋夫人的名号来历,在民间,更多人喜欢称其为拳夫人。

    想到这里,张越忽然愣住了。

    天生双拳紧闭?

    这不是天生畸形?

    但他见过钩弋夫人,其双手虽小,但也属于正常啊。

    换而言之……张越抬起头,看着上官桀,发现对方正满脸微笑的看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问题是……

    当年的钩弋夫人,只是河间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

    她和她的家人,是怎么和宫里面搭上线,合谋导演出这出戏码的呢?

    张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有些不是很难理解。

    他回溯的史料之中,对此的记述和描述也是相当简略,几乎是一笔略过。

    连那位方士的名字,也没有记录。

    这个疑问,让张越很难受,于是他凑到上官桀耳畔,低声请求道:“请兄长为我指点一二……”

    上官桀看着张越,又看了看左右,直到确认没有人在盯着他,才压低声音,对张越道:“愚弟难道没有听说过,当初柏梁台灾的故事?”

    “兄长是说……”张越目光怔怔:“夏侯?”

    柏梁台灾,是夏侯始昌老先生这一生最大杰作和预言。

    几乎堪称言出法随,说柏梁台要发生火灾,就真的发生火灾了。

    简直神乎其神!

    上官桀的意思,很明显,那位无名的,被史书和官方文牍忽略的‘望气士’不是方士,而是儒生,且是大名鼎鼎的公羊学派谶讳派领袖夏侯始昌!

    仔细想想,似乎可以解释的通。

    当今天子,早在元封封禅以后,就对术士方士们有些不太相信了。

    但儒生们的灾异预言,却通过包装,成为了某种形式上的政治正确。

    当今天子虽然不喜欢儒生胡乱讲灾异,但倘若是为他歌功颂德,为他举证统治合理性,他是会相信的。

    所以,钩弋夫人的受宠,除了她本身确实漂亮有手段,运气也好,一下子就为天子生下皇子之外。

    十之**,还有金钱交易甚至是政治图谋在其中?

    但问题是,夏侯始昌老先生是鲁国人,而且,这位老先生早就已经功成名就了,他怎么和河间的一个普通地主人家,撑死了是官宦人家的赵家搭上关系,并且甘愿为赵氏做这个事情?

    要知道,这个事情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全家的啊!

    欺君之罪,谁敢马虎?

    看着张越的疑惑,上官桀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当初,宫中有位黄门侍郎,姓赵名先,赵黄门死后葬于长安雍门外……”

    “赵黄门在入宫前,在河间娶有一妻,生有两子一女……”

    “入宫后,赵黄门曾经担任过柏梁台监……”

    “据说这位赵黄门曾与某位大儒有旧,关系莫逆,引为知己……”

    话都说到这里了,张越马上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低低的感慨一声:“原来如此啊!”

    原本他还以为赵氏是吃错药了,甚至精神错乱了,才会做这种不智之举。

    毕竟,得罪他这样的宠臣和幸贵,哪怕是钩弋夫人自己,恐怕也要衡量得失,权衡利弊。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根本就是蓄谋已久。而自己,恐怕早就成了赵家的眼中钉了。

    特别是这一次,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导致天子清查身边宦官。

    说不定这其中就有赵家的朋友和故旧被连累了。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啊!”张越感慨着。

    但……

    那王家又是什么鬼?

    张越挠了挠头,有些不是很清楚,王家和那位鄂邑主,掺和进来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利欲熏心?

    但,知道了此事后,张越就知道,自己恐怕得调整一下部署和对策了。

    卫皇后那边是不必去了。

    哪怕卫皇后训诫了,赵家人也是不会听的。

    在没有尝到苦头前,赵家人是肯定会顽抗到底的。

第五百五十一节 大忠臣张子重

    拜别上官桀,张越怀揣着满满的疑问,步入温室殿的后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甚至差点撞到了门槛上。

    “侍中怎么了?”侍立在门口的正好是郭穰,他赶忙扶住张越问道:“有心事?”

    “没有……”张越笑了笑,答道:“只是方才听说了,朝鲜的山参已经送到宫里面,在下在思索如何给陛下做那山参汤……”

    自天子下令让朝鲜四郡贡山参迄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虽然朝鲜到长安的陆路交通确实很难走。

    在这个时代,要从朝鲜来到中原,需要走辽东走廊,穿越一个沼泽区。

    但海上交通,却是很便捷。

    此时的渤海和黄海,洋流平缓,就连对马海峡内,也是一片风平浪静。

    朝鲜四郡之外的野人生番们,日子过不下去,就乘一个小舢板去倭奴列岛找这个时候在倭奴岛上的倭马人打秋风,这是常事。

    棒倭之间的爱恨情仇,甚至早在萁子朝鲜时代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在这一时期,并且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是棒子去慰问看望手无缚鸡之力的倭奴亲戚。

    而对汉室来说,通过从辽西半岛到秦皇岛之间的海上航路来运输人员物资,已经成为了习惯。

    一个半个月前,桑弘羊下令,让齐鲁沿海的官船舰队,北上去朝鲜半岛周边海域捕鱼的先遣船队,就是通过这一航线,前往的朝鲜海岸。

    只是现在,朝鲜半岛开发力度很小,所以几乎没有个像样的港口。

    船队只能先停泊到辽西郡,等到明年春天,再前往朝鲜沿海捕鱼。

    不过……

    张越听桑钧说,在现在,北上的船队,就已经乐不思齐了。

    因为,他们在辽西的辽西湾沿岸找到了在齐鲁已经无数年没有见过的超级鱼群。

    据率领船队北上的船官和大司农随船前往的官吏报告,辽西沿岸的鱼群,多到随便撒一网下去就能捞上几十上百条,而且每一条都是又大又肥。

    更关键的是,这些大鱼,全部都傻乎乎的,围在辽西几条河流的入海口,死活不肯走

    唯一的问题,就是当地比较冷,而且,马上冬天要来了,海水可能会封冻。

    故而,这些官吏纷纷请求,大司农赶在冬季来临前,向他们输送大量过冬物资和晒鱼匠人、奴婢过去。

    他们打算在辽西郡不走了。

    至于朝鲜?

    等他们捕完辽西的鱼群再说!

    而齐鲁庞大的官船舰队,听说了这个消息后,顿时群情振奋,纷纷想要北上。

    没办法,官船衙门捕鱼所得的利润,有三成可以自留分配,作为福利。

    而且,他们的晋升速度和捕鱼量,直接挂钩。

    换而言之,谁捕的鱼多,谁就赚得多,升得快。

    这种又能赚钱,又能升官,甚至还能赚妹子、房子的事情,自古以来,诸夏人民最为积极!

    商君变法后,在东方列国眼中素来是弱鸡、战五渣的秦兵,眨眼秒变虎狼之师就是明证。

    故而,从朝鲜开采的山参,通过海路,只用了一个月就送到了长安。

    速度已经不逊色于珠崖郡的燕窝了。

    郭穰听着张越的话,立刻就道:“侍中真忠臣也!”

    张越微微一笑,道:“劳烦郭令吏为我通传一声……”

    “侍中言重了……”郭穰笑了笑,道:“奴婢这就去通传……”

    “多谢!”

    没过多久,郭穰就笑着出来了,对张越道:“陛下有请!”

    张越于是连忙跟上郭穰,通过温室殿的宫阙,来到了天子办公的温室内殿。

    “臣毅恭问陛下安……”张越走进去,立刻就对正在案几前看着奏疏的天子拜道:“吾皇万寿无疆!”

    “张卿来了……”天子却似乎还在沉迷于奏疏之中,只是看了一眼就道:“赐座吧……”

    他拿起手里的奏疏,一边看,一边问着张越:“卿夜入宫廷来见朕,所为何事?”

    “臣惶恐,听说朝鲜山参已贡长安,故不敢拖延,星夜入宫来为陛下煲汤……”张越恭身禀报:“此外,臣还有个私事,想向陛下报告……”

    “承蒙驸马都尉金公厚爱,不以臣卑鄙,以族女侍奉臣枕席,臣受宠若惊,不敢推辞,私下接受了金都尉的好意,只是,臣身为侍中,为陛下近臣,不敢有私,故特地禀报陛下!”

    天子一听,就笑了起来:“爱卿真忠臣也!”

    “往后这种小事就不必来告诉朕了……”

    张越听着,却是拜道:“臣蒙陛下厚爱,用为侍中,已是惶恐,岂敢藏私?且夫,诗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先王之训,臣不敢忘!”

    天子一听,更加开心了。

    他对张越最满意的,就是这个了。

    无论大小事务,都会报告。

    过去在新丰,每做一个决策,下一个命令,都会派人将副本送到他面前。

    最让他高兴的是,每隔十天,新丰方面就会送一份张越在新丰的质日报告给他。

    在质日之中,不仅仅详细罗列了过去十天,这个侍中官在新丰的所见所闻和行程。

    天子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他让王莽派人去核实张越的行程、言论和政策,结果王莽的报告内容和质日报告完全吻合。

    现在,这个侍中官甚至连别人送个妹子,都要来他这里报备。

    这不是忠臣,还有谁是忠臣?

    反正,天子执政四十几年,见过无数形形色色,表面上说忠于他,实际上背地里背着他各种挖国家墙脚,中饱私囊。

    独有这个侍中官,是真的忠啊!

    看看!

    朝鲜那边的山参,才运到长安不到两天,他一听说就连夜入宫来了。

    恐怕就是当年的长平侯卫青,也做不到如此恭敬和忠诚!

    既然是忠臣,很多事情,天子也不会避开张越。

    他拿着手里的奏疏,对张越道:“卿先不急着去给朕煲参汤,先看看这个……”

    张越恭敬的上前,接过奏疏,打开来一看,发现上书者和他还有关系。

    正是他的便宜弟子袁常曾经的老师,现任键为郡太守黄霸的奏疏。

    奏疏内容呢也比较直白。

    夜郎王和滇王,通过键为郡官方表达了想要入朝长安的意思。

    而且,这一次和其他两次入朝不同。

    夜郎王和滇王,都会带上他们所在王宫的户籍图册,打算献给朝廷。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天子爸爸,请收下俺们卑微的忠诚,让俺们也能成为汉人吧!

    在奏疏的最后,黄霸附录了滇王和夜郎王的入觐奏疏请求。

    写的可真是文绉绉的,看样子,滇王和夜郎王都请了儒生润色。

    张越将奏疏全部看完,心里面差不多明白了。

    他看向天子,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自然是打算批准!”天子低着头道:“只是朝野舆论,未必会同意啊!”

    夜郎王、滇王、王、祚君、且兰王等等西南地区的君王,曾经数次或真或假的想要内附汉室。

    但是,汉家公卿和士大夫们,才懒得管他们真的假的呢?

    他们对这样事情,只有一个态度拒绝!

    那里来的蛮夷,也想高攀诸夏?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

    就连公羊学派,其实也不是很赞同肆意扩张,哪怕是夷狄主动内附,也有很多人担心会加重人民负担。

    毕竟,接受一块新地盘,就要派官员前去组织开发。

    就要调集资源,就要组织移民!

    更可怕的是,朝堂还可能会将一批鸿儒丢过去,教化蛮夷!

    士大夫们只是想想这个事情,就已经感觉毛骨悚然了。

    特别是谷梁学派的士大夫们,连自己的乡党里的穷光蛋,也懒得去管他们的死活。

    让他们离开繁华的中原,跋山涉水去偏远、落后的夷狄山区,去教授那些生番野人诗书礼乐?

    做梦吧,这是!

    总之儒生们本着自家的小算盘,素来是反对扩张的。

    当然,这其中也有当今天子曾经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规划的随意开战的缘故。

    很多人都怕这位陛下,开疆拓土上了瘾,又和当年一样,打匈奴打着打着,屁股一转,将朝鲜啊三越啊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甚至跨越戈壁与大漠,隔着十几个国家,揍了一顿大宛。

    “陛下,臣以为士大夫们会同意的……”张越微笑着俯首道:“他们会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的!”

    “若陛下放心,此事,请交给臣来办吧!”

    说服舆论,确实有些难度。

    但现在的西南地区,早非曾经的西南地区了。

    每年可能存在的上百万石甚至更多的蹲鸱、头,足以说服大多数人,同意夜郎与滇国的内附。

    当然,这需要技巧!

    对张越来说,他很清楚,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哪怕最激进的孤立主义者也赞同此事。

    而对张越而言,这或许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将他的昭昭天命和诸夏特殊论,推销给天下人的好机会!

    孤立主义要不得啊!

    门户开放和天下是诸夏的天下,才是真理!

    天子听着,却是正有此意,对张越笑道:“那就这样吧,卿办事,朕放心!”

    张越听着这话,忽然感觉脖子有凉梭梭的,赶忙拜道:“臣谨奉诏命!”

第五百五十二节 财政问题

    将西南地区的事情敲定,天子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西南地区,虽然士大夫们天天在他耳边嗡嗡嗡,说什么蛮夷之土,不毛之地,得之得不偿失。

    一个个更是理由充分,证据充足。

    从政治、经济和文化等n个角度力证兼并西南,对国家弊大于利。

    但皇帝这种生物,本来就对开疆拓土,有着无比旺盛的渴求。

    当今这位,那就更不用说了。

    好大喜功这个词语,几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能一下子就得到一块土地,还是夷狄君王主动要求内附。

    这令他简直跟吃了蜜糖一样,心里面甜滋滋的,爽的不要不要的。

    只是……

    他终究,早就不是建元和元光年间,那个刚刚登基,大权在握,意气风发,以为世界只在脚下的君王了。

    已经步入人生晚年的他,在这个皇位上,坐了快四十七年。

    漫长的统治生涯,早已经让他学会了计算经济。

    所以,只开心了不过十秒钟,他就又发愁了。

    “这开发经费,从何而来啊!”天子微微感慨着。

    滇国和夜郎国的君王,一旦进了长安,到了宣室殿,奉上国书,请求内附。

    即使只是名义上的内附。

    但只要批准,国家就必须拨款,对西南地区进行开发。

    首当其冲的就是道路的建设!

    战国时期和秦帝国时代,秦人也曾开发过西南,还在当地修建了五尺道。

    这条道路,很是狭窄,但却是西南地区最便捷和畅通的交通。

    唯一的问题是,时过百年,这条道路早就因为年久失修和地震、泥石流而变得四分五裂。

    虽然当年,在唐蒙和司马相如的极力要求和主张下,汉家曾经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来重修五尺道。

    只是终究时间太短,只修复了键为郡到夜郎国和武都郡的部分。

    现在,夜郎人和滇人上表内附,朝地图户册,作为中央,最起码也得投资将道路修起来。

    这也是西南列国们,之所以如此热忱,想要内附的主要原因之一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恐怕就是到了猴年马月也无法将这个工程完成。

    可问题是,钱从哪里来?

    虽然,现在他是很有钱。

    抄了公孙贺父子的家底,又抄了槐市的子钱商人们的家,少府终于能过一个肥年了。

    可是,这些钱很大一部分,都是动不得的。

    李广利,早就对这笔钱觊觎上了。

    汉家边塞驻军,也确实需要这笔钱!

    尤其是一线的野战部队!

    掐指算算,从天汉二年以后,直到现在,国家都没有犒赏过前线部队了。

    这当兵打仗,维系士气,最根本的途径,就是赏赐!

    大手笔的赏赐!

    在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崩毁后,国家也就剩下了这么一条强力的激励手段了。

    所以,天子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

    他非常清楚,伸手向外朝要钱,那是没门的。

    外朝的士大夫们,都已经恨不得把少府内库搬过去,补他们的亏空了。

    至于桑弘羊?

    假如不想逼死他的话,天子知道,最好不要再逼迫和压榨他了。

    但没有钱的话,等滇王和夜郎王来了长安,汉室却拿不出钱来帮助他们修建道路,建设家国,恐怕,纵然内附了也会离心离德,这样还不如不要他们呢!

    也是这时,天子才稍稍的体谅了一下士大夫们的困难。

    这国家这么大,到处都需要钱。

    可汉家岁入就这么点,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不过,他也就体谅大约零点零一秒,就将这种情绪抛诸脑后了。

    当了四十七年皇帝,他早就养成了“朕全都要!”的性格。

    就像打匈奴,他既希望能够消灭匈奴,又希望单于能主动来长安跪在他面前喊爸爸,祈求宽恕。

    更像他的执政风格,既想要面子,还想要里子。

    至于能不能实现?

    关他什么事情?

    那么多大臣公卿列侯是吃干饭长大的?

    朕要做的事情,尔等不赶紧想办法搞定,却在这里推三阻四,互相甩锅,朕要尔等何用?

    统统去死吧!

    平津献候公孙弘后,几乎所有被他下狱搞死的三公九卿,都是因为无法满足他的胃口而死的。

    张越却是小心的打量着这位陛下的神色,看着他眉头一皱,就赶紧趴下啦,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天子却是扭过头来,看着张越,眼前一亮。

    这个侍中官,不就是特别会搞钱的吗?

    其在新丰,就靠着自己给的招牌和名义,就搞了那么多钱。

    甚至他还听说了,现在新丰工坊园里的商贾们,几乎是哭着喊着要砸钱进去。

    而那几张不过是盖了新丰县衙官印的债券,更是一经推出就卖光了。

    换而言之,眼前就有一个懂经济,会敛财的行家啊!

    “不瞒爱卿……”天子看着张越,满脸期待的问道:“朕在发愁滇国和夜郎国的开发经营费用……”

    “如今国库空虚,百姓困顿,而关中刚遭灾害,实在是挤不出钱来!”

    “卿素来善通财之事,不知道可有对策,为朕解忧?”

    张越一听,心里面立刻就如同被十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一般。

    汉室的财政问题,他现在已经多多少少知道了困境所在。

    总的来说,就是两个瓶颈在制约。

    第一是,随着土地兼并日益加剧,大量人民破产、逃亡,沦为他人奴婢。

    于是,就出现了汉书记载的所谓‘汉武末年,天下户口减半’的现实。

    除了关中这个刘氏基本盘,人口基本保持了旧有规模外。

    关东各郡国,人口年年锐减,户口逐年减少。

    勃海郡,甚至出现了一年减少三万户的可怕事实!

    很多人都将这个事情,归结于汉武穷兵黩武,战争死伤了太多青壮。

    但在实际上……

    造成这个问题的主要原因,其实就是地主豪强士大夫贵族们,贪婪无度,肆意鱼肉百姓,兼并土地。

    于是,人口和土地,急剧下降,国家收入自然无以为继。

    这其二,就是桑弘羊主持的盐铁衙门和平准均输收入,日益减少。

    这也正常。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盐铁政策和平准均输系统已经运营了三十多年。

    上至公卿,下至庶民,差不多都摸清楚了盐铁衙门的漏洞。

    而且,大司农下属各地的机构,也开始日渐官僚化。

    盐铁产量这些年,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开始下滑。

    就连质量,也越发的不堪。

    于是,形成了恶性循环。

    讲道理,这其实是没有及时转型创新所致。

    桑弘羊和整个大司农机构都没怎么将精力放在提高生产效率和改进生产技术上。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汉室的盐场和铁矿、冶铁炉,和三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

    当然,这也不能怪桑弘羊。

    历史局限性嘛,毕竟,他也不知道,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而这两个问题,张越都知道,是不可能轻松简单解决的。

    现在,他也没能力和资本去解决这两个问题。

    再说,这位陛下恐怕也没有那个耐心,去等着解决和改革这两个问题后产生的效益来应付当前的局面。

    所以,张越在心里微微盘算了一下,就问道:“陛下,不知道这开发和经营滇国与夜郎国,最少需要准备多少钱呢?”

    这个问题,天子自己其实也没有研究过。

    但是,当初司马相如和他谈过这个问题。

    所以呢,他毫不客气的张嘴道:“大概起码需要准备至少五万万钱来当启动资金吧……”

    “滇国和夜郎虽小,但地理位置与战略位置都很重要!”

    “若要控制,并在当地设置官府,就要修通道路,建立官署,驻扎军队……”

    张越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叹道:“这么多啊!”

    五万万钱,哪怕是对于汉家来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以张越所知,去年汉室全年的算赋收入,也不过二十五万万而已,相当于国家五万分之一的算赋收入。

    若将其换成黄金的话,以现在标准的市场价格,起码能换五万金,相当于13吨黄金。

    哪怕在后世,也价值至少数十亿,都够修一条高速公路了。

    而以现在的平均购买力换算的话,现在汉室中产阶级家庭的标准是家訾五万钱。

    换而言之,这是一万个中产家庭的全部财产总和!

    当然,对于顶级富豪和超级贵族来说,这笔钱其实也不算多。

    天子却是看着张越也有些为难,便失望的问道:“卿也想不到办法吗?”

    张越闻言,看着天子,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说不行!

    因为,所有曾在这位陛下面前,亲口告诉他:臣做不到的人,现在都已经gg了。

    微微琢磨了片刻,张越就拜道:“臣愚钝,见识浅薄,暂时只能想到一个笨办法,只是……”

    张越看了看左右,颇为犹豫。

    天子却是只要听到能搞到钱,马上就龙颜大悦,立刻就对左右挥手:“尔等都退下,朕要和张卿独对……”

    “诺!”郭穰马上就乖巧的带上左右侍从,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按照规定,必须在屏风后记录君臣言行的一位史官。

第五百五十三节 天子的震怒

    等人都退的差不多了,张越才看着天子,问道:“臣听说,少府抄没了贼臣公孙贺和乱臣公孙敬声以及阳石主等的宅邸后,一直将其保留着?”

    天子却是奇道:“是有此事?但此事与卿要讲的财政事务有何干系?”

    “陛下……”张越看着天子,轻声道:“欲得五万万钱,恐怕就需要陛下割爱这几座宅邸了……”

    “这几个宅邸能卖五万万?”天子有些狐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公孙贺父子和阳石公主的宅邸,确实是很大。

    但,少府那边估价,撑死了全部加起来,恐怕也就只能值个三千来万。

    而且,这只是纸面上的数字而已。

    因为,这些建筑全部在戚里和尚冠里附近,属于贵戚区。

    素来也都是作为赏赐,给列侯公卿们的宅院。

    既然是赏赐,那就不值钱了。

    “当然能卖!”张越神秘的笑了笑:“不止能卖五万万,恐怕还能更多!”

    “不过,需要先将这些地方都拆了!”

    “拆了?”天子狐疑着。

    那公孙贺父子和阳石公主的府邸,在这个长安城里也属于超级豪宅。

    拆掉的话,能值几个钱?

    张越却是微笑着道:“当然不是全拆了!”

    “而是拆除其围墙、庭院部分以及作为下人和后厨所在的杂役房……”

    张越对天子拜道:“请陛下取长安地方堪舆一观!”

    天子不知道张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出于对张越的信任,还是站起身来,走到背后的屏风前,将一块挂在屏风上的布揭下来,然后对张越道:“这便是长安的堪舆……”

    张越上前,看着那副堪舆。

    这是一副被绘制在布帛上的地图,很简陋,只是描绘了长安街区的分布和主要道路、城门。

    但作为重要的核心地区,尚冠里及其附近的戚里,却都有着详细的描述和标记,主要大臣和主要官署位置也做了重点标识。

    张越很轻易的就在其中找到了公孙贺的葛绎候府以及公孙敬声名下的几个宅院、阳时主曾拥有的几栋宅邸。

    作为曾经的死对头,张越自然对这些仇家的老巢,有着深刻印象。

    “陛下请看……”张越指着地图上的公孙贺父子和阳石主的宅邸群,用手勾勒出一个三角形的地域:“贼臣等的宅院刚好都集中在戚里东北,靠近尚冠里大道的这一带……”

    作为曾经的长安一霸,公孙贺父子在戚里和附近的贵戚居住区,霸占了大量土地。

    而,那些公孙贺父子的亲戚、小弟们,也纷纷住到了他们的附近,由之在长安城的戚里地区形成了一个公孙氏的乐园。

    天子看着张越的标识出来的区域,也是脸颊微微抽搐,骂道:“果真是贼臣!”

    从前他还不知道,现在被张越这么一勾勒,好家伙公孙贺父子和阳石主、诸邑主及其附庸们,居然曾经霸占了几乎三分之一的戚里,附近的两三个闾里,也几乎都被他们霸占。

    等若是公孙家族曾经在长安城里,拥有了一块位置接近皇宫和武库的基地。

    他们要是想搞什么事,恐怕自己都可能被瞒着。

    张越却是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道:“以臣所知,为了生活方便,公孙贺等曾经勒令京兆伊,将其家宅周围的数个闾里百姓迁走,令这一地区废弃,成为公孙氏子弟游玩和嬉戏的场所!”

    张越又在这附近的一个靠近东市的区域,画了一个圈,然后将两者联系到一起,转身对天子恭身道:“陛下请看,以公孙氏及其党羽为首的贼臣集团,曾将长安戚里以及周围地域,画为己有,臣粗略估计,这一带大约至少有一万五千亩土地(汉制),如今是空置的……”

    “若陛下令少府卿牵头,在这一地区,建设一个专门面向长安士大夫、官吏和富商以及关中豪强的住宅区……”

    “以臣愚见,起码可以建造大小宅院千余套以及数千套两进标准院落……”

    “臣以为,起码能售十万万!”

    一个汉室帝都,靠近皇宫和外戚聚集区,甚至就在外戚聚集区的房子,得卖多少一个平?

    一万钱一平,这是最低价了!

    若是独栋别墅,恐怕,有的是关东狗大户愿意为此砸锅卖铁!

    要知道,汉室的贫富差距,在如今已经臻于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富者阡陌连野,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些狗大户们,纸醉金迷,斗鸡走狗,奢侈无度。

    为了一个奴,甚至可以一掷千金!

    对于很多人来说,哪怕只是为了买一张可以和外戚们当邻居的门票,恐怕也是舍得拼命砸钱的。

    天子听着,却是有些恍惚,就这么点地,就要建这么多房子,能卖的出去吗?

    而且是这么高的价格!

    所以,他不免有些疑虑,看着张越问道:“卿确定能卖十万万?”

    要是真能卖这么多钱……

    那……

    朕明年就把戚里全拆了,将那帮外戚统统赶到尚冠里和嵩街去,将此地全部建成房子卖钱。

    “臣愿立军令状!”张越却是拍着胸脯道:“当然,陛下若是能开恩,给此地的房子一个政策,臣保证不出半年就能全部售罄,且所得资金,只多不少!”

    “什么政策?”

    “臣想请陛下许这其中的宅邸,每卖出一百套,可由认购人进行抽签,抽一个特赐太学侍读的奖励!”张越小心翼翼的说道。

    现在的汉太学,可谓是光芒万丈,乃是全天下人民向往之地。

    无数人打破头,都想要送一个儿子进太学。

    可惜……

    太学生的选拔异常严格,且每年只选五十人,宁缺毋滥!

    不知道多少狗大户、公卿列侯对此望而生叹。

    若增加了这么一个优惠政策,这些房子立刻就从帝都豪华五星级别墅,秒变帝都豪华别墅学区房。

    价值立刻就要翻上好几倍!

    那些望子成龙的家庭,估计能为了这个名额而砸锅卖铁!

    天子听着,却是不以为然,直接挥手道:“若果真能卖这么多钱,朕准了!”

    现在这个天下,五铢钱大神,早已经制霸一切!

    为了搞钱,他曾设立武功爵,公开明码标价,进行叫卖。

    为了搞钱,他连三岁小孩子的主意也打上了。

    而汉家一直就有捐官的途径,只要五铢钱或者黄金到位了,别说县令,太守也能换!

    更恐怖的是,现在连犯了死罪,也可以拿钱抵罪!

    汉律更是明示天下:五铢钱面前,人人平等。

    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只要不作死,一般意义上的犯罪行为,对超级富商、地主和贵族,几乎没有什么惩罚力度了。

    所以……

    在十万万甚至更多的五铢钱面前,这位陛下的节草,瞬间掉光。

    没办法,有钱才是硬道理!

    若是没钱,皇帝算个什么?

    秦二世,了解一下!

    张越听着,却是在心里哀叹了一声,他不知道在西元前就放出超级财富收割机器房产交易和开发,是不是有些太过于没下限了?

    但……

    不这么做,又不行。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西南地区和平融入诸夏的历史机遇就这么白白错失吧?

    再说了,在目前的条件下来说,能玩得起这种房地产开发的,也就是长安等聊聊几个超级都市,财富聚集之地。

    不过……

    费了这么大劲,绕了这么大一圈,又丢了这么多节草,张越自然是不肯就这么白白的牺牲的。

    他看着天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只是……”他顿首道:“臣内心还有些担忧,害怕,有公卿列侯,权贵人物,意欲染指其中利益,逼迫有司,让渡权益,届时事情败坏,而罪责则皆在臣身……”

    天子听着,点了点头,道:“卿的担忧,未尝没有道理!”

    刘家的外戚大臣关系户们是个什么嘴脸,他清清楚楚!

    旁的不说,当初窦太后和王太后活着的时候,这皇宫内外,少府上下的东西,在窦家人和王家人眼里就像自己家一样,想拿就拿,想用就用。

    甚至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

    更夸张的莫过于当初馆陶太长公主权倾朝野的时候,这位太长公主,仗着自己是窦太后独女,他的丈母娘的地位,竟然连九卿的职位也敢拿出去私相授受给人!

    这些年来卫家、石家、赵家、李家的人,从少府、水衡都尉那里,顺走的物资钱财,也是无数计数。

    不过……

    天子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看着张越,问道:“这长安城中,谁敢对卿下手?”

    张越的名声和威风,他也略有所闻。

    长安城坊间别称张蚩尤!

    这让他听了,也感觉脸上有光,毕竟,这是他提拔的大臣!

    但……

    现在这个长安城中让人闻风丧胆,让儒家大儒们战战兢兢的臣子,却忽然担忧起外戚权贵们……

    这里面要是没有问题,天子才不信呢!

    所以,他立刻严肃起来,看着张越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越是他一手发现和提拔起来的大臣,一直以来更是为他冲锋陷阵,称得上鞠躬尽瘁,竭尽全力,甚至可以说是死不旋踵了!

    而他本人的态度,也一直很明确张子重,是朕的臣子,是朕的亲信!

    现在,有人居然敢搞这个臣子?

    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还是觉得他老了?没用了?要死了?

    无论是哪个?都足以让他火冒三丈,深深的感觉自己被羞辱了!

第五百五十四节 告状的艺术

    张越看着天子的反应,心知火候要把握好,不能太过心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于是,他低着头,一言不发,但神色却是一副忧郁至极的样子。

    这就更让天子深深的感觉自己的脸被人打的啪啪的响了。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

    说的就是这位陛下!

    他看着张越,逼问道:“卿为何不说话了?”

    “臣惶恐……”张越啪的一下匍匐在地上,顿首道:“臣不敢欺君,但又害怕,说出来恐怕会被以为是小题大做,甚至于意欲离间天家外戚……”

    “嗯……”天子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

    肯定是有那个混蛋,仗着自己是外戚,对这个张子重做了某种让他无法接受,也无法退让的事情。

    “外戚……”天子冷哼着,心里面杀机浮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这皇室外戚,飞扬跋扈,目无王法,天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这几十年来,他的外戚们,除了卫青、霍去病、李广利外,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省心的。

    很多人都曾仗着他的宠幸,在外面胡作非为。

    在一般情况下,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

    现在这个事情,却是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的!

    这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张子重是一他亲自发现和一手提拔的大臣。

    而且是预留长孙的辅佐大臣!

    而且,这个臣子,一直让他很满意,非常信任,甚至视若子侄一般。

    但现在……却有人打上了张子重的主意。

    这是打他的脸,还要在上面踩一脚!

    万万不能接受!

    张越却是趴在地上,连一句话也不说。

    因为他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说话比说话的效果要好一万倍!

    曾经的公务员生涯,早已经让他明白,在领导面前告状,光有理是没用的!也是要讲技巧和手段的。

    毕竟,这天下有理的人万万千,谁没受过点委屈?谁没被人打压过?

    遇到问题就找领导哭鼻子,哪怕领导愿意给你做主,心里面也会觉得你这个人不成大器,难当大任!

    小小事情,就知道告状!

    从此以后,再想让领导加担子,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既得让领导知道你的委屈和难处,还得不让领导为难。

    对吧!

    毕竟,很多时候,你告状的对象,说不定在领导面前,也有几分薄面甚至比你面子大多了。

    怎么可以让领导难做?

    聪明的人,会知道,怎样准确的传达讯息。

    就像现在,哪怕张越将一切始末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有什么效果?

    撑死了,恐怕也就是天子会出面打个招呼,让那些外戚们缩回去。

    缩回去有什么用?

    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

    别人在暗,自己在明。

    想要对付自己,那些家伙有的是手段!

    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事情埋下扩大化和爆炸的导火索。

    所以,本着弄死人不偿命的想法,张越将脑袋深深的埋到地板上。

    天子看着张越,有些生气的训斥道:“爱卿不说,朕就不会去查吗?”

    “卿难道以为朕是那种会护短的人?”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这位陛下,乃是汉家有史以来最护短的君王!

    他喜欢的臣子,不管犯了什么错,他都会护着。

    你看李广利,每年收到的弹章,堆起来恐怕能磊成一座小山。

    但,任何对李广利的指责,不管有没有证据,统统只能是留中。

    外戚也是如此!

    不过,既然天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张越不好再遮遮掩掩,免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张越微微抬头,拜道:“臣谢陛下厚爱……只是,臣觉得此事臣自己可以处置……”

    “身为人臣,臣不敢让陛下为臣的事情难做……”

    “难做?”天子奇了,他笑了:“这世上还没有能令朕难做的人!”

    自然,他也已经猜到了是谁了。

    现在,整个宫廷之中,能够让他难做的女人,只有一个钩弋夫人。

    那个年轻的妃子,确实让他很喜爱。

    在她身上,自己总能想起年轻时的风采。

    自然,爱屋及乌,赵家外戚确实有些稍稍跋扈。

    但……

    即使是这样,赵家也不该,更不能将主意打到张子重身上!

    这是藐视他!

    这是羞辱他!

    目无君上!

    天子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内心之中,怒火燃烧。

    他看着张越,轻声道:“即使卿不说,朕也会查清楚的……”

    钩弋夫人?

    好吧,他是宠爱不错。

    但……

    张子重呢?

    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宠臣,一个能干的臣子那么简单。

    他更是承载了他最后希望的人!

    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有个念头不是?

    而这些日子,在这个臣子指导和服侍下,他通过种种方法调整作息,食补食疗,身体甚至变得比去年还好一些了。

    在一个能让他有望长生,至少长寿的臣子面前。

    区区一个妃嫔,还真是不够看!

    正如他当初,在传说中的黄帝飞升之地,对着大臣们公开说的那句话一样:“嗟呼!吾诚得如黄帝,吾视弃妻子如脱履尔!”

    这确实是他的想法,更是他内心深处的执念。

    刘家的君王,也素来如此。

    薄情寡义,刻薄寡恩,代代如此!

    不过,或许因为祖宗们太自私了,所以从宣帝开始,代代变情痴。

    哀帝甚至陷入了短袖之恋。

    张越却是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玩下去,可能会玩脱,于是恭身拜道:“臣无他言,只愿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久视天下而已!”

    他顿首再拜道:“臣该去给陛下熬参汤了!”

    说着就再拜而辞。

    天子却是看着张越的恭敬的身影,悠悠叹道:“忠臣啊!”

    是啊,多好的臣子啊,宁愿自己委屈,也不肯让君父难做!甚至受了委屈,也还惦记着君父的养生!

    特别是那一句‘久视天下’让这位陛下,怦然心动。

    霍去病卫青之后,多久没有见过如此赤诚之人了。

    想到这里,天子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了。

    这么好的大臣,还有外戚要下黑手,下绊子。

    这些外戚这么做,完全是不顾朕的长寿大业啊!

    该杀!该杀!

第五百五十五节 封侯非我意

    “这就是参汤?”天子满脸疑惑的看着面前的那碗所谓的‘参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汤汁清澈,几乎宛如开水。

    要不是鼻子能闻到那不断散逸出来的特殊香味,他都几乎要怀疑,眼前的只是一碗清水。

    “陛下,正是……”张越略带骄傲的微微恭身,稍稍矜持的道:“此汤,臣以朝鲜所贡山参之中之极品切片,选以自扶荔宫中长大的母鸡之鸡胸肉,杂以枸杞、红枣、生姜等调料,文火慢炖一个时辰,再以布帛过滤油渍……”

    当然,具体的烹煮方法,还要更复杂一些。

    特别是对火候的控制和转换,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

    想当年,张越就是靠了这一手‘特别善于烹煮各色养生食材’而在机关之中,颇有薄名,甚至还有友司领导慕名而来……

    如今,在被黄石之中的空间固化了许多能力后,他的厨艺更是已经达到了后世的名厨水准。

    在这个时代而言,这样的厨艺,已经是bug级别的了。

    几乎不可能有人能超越!

    天子听着张越的介绍,再闻着参汤的香气,不禁食指大动,于是拿起汤勺,尝了一口。

    在参汤入口的瞬间,他的眼睛就不可抑制的瞪大,鼻翼微微抖动,这一瞬间,这位曾经尝过无数山珍海味的帝王,只有一种感觉鲜!

    山参的香气,瞬间击倒了味蕾的一切防御,而来自鸡汤的鲜美,由之大举入侵,瞬间击垮了所有防御,直抵中枢神经,大脑的多巴胺开始跳跃。

    整个身体的细胞,似乎都在欢呼雀跃。

    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参汤的汤汁,顺着食管,流入胃中。

    于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身体反应。

    首先是鸡汤之中的高蛋白分子,刺激胃部,加速分泌了大量胃酸,然后这些胃酸将参汤的营养全部分解。

    山参之中的皂苷分子与人参多糖以及其他物质混杂着汤汁之中存在的另外一种不明分子,瞬间被这位陛下的身体吸收。

    这种不明分子,混杂在皂苷和人参多糖之中,顺着身体的血液循环,首先刺激了这位陛下本已经日渐衰老的身体细胞和内分泌系统。

    接着,中枢神经系统,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样,立刻亢奋起来,已经逐渐萎缩的脑部,在这一刻重新焕发活力。

    而随着,身体向他发出了一个来自潜意识的信号朕要吃!

    于是,在下一秒,这位陛下,这位让匈奴四代单于畏之如虎,让整个世界都在他的马蹄下瑟瑟发抖的大汉天子,没有半分帝王体统,端起山参汤碗,一口就喝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还很没有体统的伸出舌头,将碗底也舔干净了。

    放下碗,他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看已经连一滴汤汁都没有的碗底,然后……

    他就站起身来了。

    在这一刻,他感觉精力无比充沛,仿佛回到了元光元鼎元狩年间的时代。

    至少在精神上是如此的!

    “朕……”他微微看着眼前的世界,他感觉,今天晚上哪怕不睡觉,恐怕明天也依旧可以精神奕奕的处理政务。

    这哪里是什么参汤?

    分明是仙丹!

    “朕今日方才始知……”他微微感慨:“养生之道,方为正道!”

    是啊!

    要知道这山参有这么强,他何必去寻仙问道?

    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丢那么多人?

    张越听着,却是微微的低头,道:“陛下,养生之道,在于戒骄戒躁,凝神静气,故而参汤虽好,却不可贪杯!”

    这参汤的效果,张越早有预计了。

    因为,他在这参汤之中,加了来自空间小溪的溪水。

    空间水的超级能力,他早已知道,用其烹煮食物,几乎能最大限度的将食物的营养和作用发挥到极致,甚至可能还可以放大某些特殊分子的功效。

    证据就是那匹爱吃空间水的棕马‘细君’,虽然张越现在只是每隔几天,喂它一次空间水和空间秸秆。

    但这匹棕马,却已经长得神俊非常,才不过两岁,就已经长得比它的祖辈,那些汗血宝马还要高大!

    假以时日,以其血统和基因为本,未尝不能培育出一种诸夏的超级战马。

    甚至,说不定还能成为重装骑兵的坐骑!

    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水,对生物是否有什么副作用。

    所以张越也不敢多用。

    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了。

    而天子此刻,已经是兴奋无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身体状态了!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精神饱满的像是年轻时候,吃饱喝足后的状态。

    他甚至有些按耐不住的,想要策马出去狂奔一次。

    勉勉强强,按捺住内心的冲动,天子对张越道:“多亏爱卿,朕才能尝到如此美味和如此神异的参汤!”

    “臣不敢居功……”张越连忙拜道:“此或上苍神灵假臣之手,以献陛下之事,乃在嘉勉陛下文治武功之事……”

    “不然,臣何德何能,可梦白头翁教臣?”

    天子听着,心里面极为受用。

    无论这个大臣所讲是真是假,有一点可以确信在喝了这参汤后,天子觉得,自己延寿至八十,已经是稳稳的了。

    甚至说不定,还可以挑战一下北平文候张苍的长寿记录这位汉家公认的养生大能,足足寿一百零四岁。

    传说,身故之日,依然眼清目亮,能算九章之数。

    只是想着,自己还可以至少再统治这个天下二十年,甚至再来一个四十年,他就只感觉朕的未来不是梦!

    匈奴也好,国内的士大夫中的缓则们也罢。

    都不过跳梁小丑,疥藓之疾而已!

    当然……

    天子看着那个拜服在自己面前的侍中官。

    现在他内心之中已经彻底相信自己曾经的判断了他确是神君指引的人!

    不然,为何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人能够为自己带来如此的惊喜和美好?

    想着这个,他内心的看法和想法,就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微微沉思片刻,他就招手,将郭穰唤到面前,吩咐道:“传朕的命令给太常,令朝鲜和辽东,每月进贡山参,以辽东、朝鲜四郡献山参故,诏免五郡田税三年!”

    “诺!”郭穰连忙顿首领命。

    “再去告诉兰台尚书令,立刻诏下广陵,令广陵王半年之内就国恭城!”天子继续下令,本来他是给了刘胥一年时间作为缓冲的,但现在这山参这么给力,那就不能再等了。

    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掌握自己手里才行!

    至于那刘胥能不能在半年内完成迁国之事,那就与他无关了。

    将此事做完,天子就满脸笑容的走到张越面前,扶起他,道:“卿献养生之法,令朕大安,朕不得不赏!”

    “就嘉卿为关内侯,封为临潼候,食邑两千七百户!”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众所周知,如今,虽然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崩坏,但高阶爵位,依然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特别是作为勋爵体系顶端的列侯与关内侯!

    两者是所有大臣武将的共同追求。

    关内侯与列侯的区别,其实只在于一者不能世袭,要世代递减,而一者可以世袭,传给子孙,只是需要按照推恩令,代代分家产。

    所以,关内侯的地位,低于列侯。

    只是……

    食邑两千七百户的关内侯?

    有汉以来,有过这样强大的关内侯吗?

    更别提,直接以临潼县为号,这就太夸张了。

    临潼可是一个县,而且是京兆伊治下的县。

    过去的关内侯,一般只是以乡、亭的名字为候。

    以一县的名字为号,这还是有史以来的头一遭!

    虽然,关内侯不同于列侯,列侯的封国,那是实打实的将很多封国的权力掌握在手里的。

    关内侯则只是挂个名。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足够震惊了。

    张越也被吓坏了,赶忙跪下来谢道:“陛下厚爱,臣感恩不尽,只是臣不敢奉诏!”

    “臣自受陛下重用,简拔于寒微之中,寸功未立,以受陛下隆恩,为汉建文君,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若再受陛下厚赏,臣恐天下非议陛下用人!”

    “且夫,臣闻之,昔年大将军长平侯卫青,初出边塞,取龙城大捷,尚只得关内侯之赏;又将军李息,镇守天水多年,四为将军击匈奴,战功赫赫,也不过关内侯之赏!”

    “两将军珠玉在前,臣不敢逾越!”

    “愿陛下三思!”

    张越很清楚,他只要受了这个封赏,那就真的是要被架在火上了。

    边塞将士们恐怕也都会愤愤不平。

    毕竟,无数人为国家出生入死,战功彪悍,也不能得关内侯之赏。

    一个长安的小白脸,能懂点养生之法,就封关内侯?

    将士们谁肯服气?

    列侯外戚,谁又肯服气?

    当初栾大,身挂六个将军印,拜为五利将军,以方士而为列侯,还娶了天子的掌上明珠,卫长公主。结果呢?腰斩弃市!

    天子听着,却是不以为意,道:“临潼候不必自谦!”

    他对左右道:“给朕扶起临潼候!”

    张越哪里肯,赶忙再拜:“若陛下真的爱幸臣,那臣请陛下将给臣的封赏,转给将军李息!”

    “李息将军,为陛下,为社稷,为天下,出生入死,臣闻将军曾直面单于大纛,身被七十余创,死战不退,元鼎六年,将军持节坐镇罕,建立护羌都尉衙门,教化蛮夷,抚慰军民,大业未建,却抱病身亡,臣甚憾之,素以将军为榜样!”

    “若陛下肯嘉将军神灵,臣甘愿舍弃一切爵位!”

第五百五十六节 一让名爵

    “李息?”天子微微愣神,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算算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

    想到这里,这位陛下就不免有些惆怅了。

    想当初,他刚刚即位,意气风发,端坐于宣室殿上,想要大有作为,于是召时任丞相魏其候窦婴问:“丞相,如今天下名将几人哉?”

    窦婴恭身而拜:“启奏陛下,先帝临终,遗诏命将军李广、程不识为未央卫尉、长乐卫尉,驻谒长安,保卫少主,又命将军李息率军屯句注,将军李沮率军屯飞狐,警备匈奴,以备外患,故臣愚以为,世之名将,大约以将军程不识、李广、李息、李沮为首!”

    那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位将军的名字。

    又了过了几年,元光二年六月,马邑之谋时,朝野公推领兵大将。

    御史大夫韩安国,极力举荐时任雁门太守、句注将军李息。

    甚至说:“非李息不足以统帅大军,镇压内外!”

    于是,他便诏李息入京面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将军,汉家雁门关的擎天柱。

    将军很高大,身高八尺余,走路虎虎生威,让他见而心喜。

    可惜,马邑之谋,功亏一篑,围歼单于于长城之中的计划,因小事而泄露,匈奴主力在汉军合围之前,跳出了包围圈。

    数十万大军集结,却连匈奴人的毛都没有摸到一根。

    朝野震怒,追责责任。

    作为主谋的大行王恢,毅然决然,抗下了全部责任,用自己的血洗掉了其他人的罪责。

    即使如此,其他参与者,也都被标上了不可靠、能力不足的标签。

    也正是马邑之谋,令他认识到,战争的形势必须彻底革新。

    旧的大兵团会战,在新的战争面前,已经不能胜任。

    汉军必须走骑兵决战,万里远征的道路。

    而要做到这一点,旧的军事制度、旧的战术运用和旧的战略思想,甚至旧军官和旧贵族,全部要抛弃掉。

    因为,他们不可能也跟不上新时代的发展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当初的判断。

    那些曾经威名赫赫的汉军大将,包括程不识、李广、韩安国,全部在新的战争形势面前被淘汰。

    习惯于内线作战,不懂得骑兵运动、追逐的旧贵族、旧将军们除了拉后腿,几乎没有作用。

    而卫青、霍去病、赵破奴、路博德等新时代的年轻将军们,则完美的适应新的战争时代,发展出无数种让人眼花缭乱的骑兵运用战术。

    但,有一个老将,却让人刮目相看李息!

    元朔二年春,匈奴入侵辽西,从侧翼撕破汉军防御,攻入渔阳、右北平,击败韩安国的军队,长驱直入肆虐整个北方,甚至威胁到了燕国和赵国的腹地。

    消息传到长安,朝野恐慌,甚至还有软脚蟹,吓得想要求和。

    但作为君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被人用刀子逼着下跪求和的屈辱。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东守西攻。

    在东部战场,他命令韩安国退守右北平的平刚城,借助要塞,坚决阻击匈奴骑兵的进攻态势。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匈奴主力拦在燕蓟之外。

    同时,在西部战场,汉室调集重兵。

    任命当时刚刚崛起的卫青为车骑将军,率三万骑兵,出云中郡,沿着黄河北岸向匈奴的河南之地(河套)侧翼迂回。

    而在正面,李息统帅数万步骑混合兵团,出代郡,做出向匈奴龙城攻击的姿态。

    其实在最初的战术设计中,朝堂上根本没有人看好李息所部。

    哪怕是他这个天子,也没有指望李息能有多大战果,李息部能够按照预定计划,攻击龙城,调动匈奴的河南部队就已经是满分。

    甚至在彼时,朝堂上很多人,对卫青部的期望,也只是吸引匈奴主力回援,解除右北平之困。

    至于夺取河南新秦中之地,恢复高阙,重建秦的防御体系,那在当时只是一个梦,一个理想而已。

    当时,匈奴帝国如日中天。

    控弦四十万的游牧帝国,拳打西域,脚踢汉室,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的一切挑战,都曾被匈奴人打的粉碎。

    就连汉室也只能依托长城要塞和大兵团与匈奴骑兵进行区域对峙。

    主动与敌野战,在很多人心里,就是死路一条。

    纵然是他这个君王,心里面也是七上八下。

    当时是,汉军最强的拳头,卫青所部的三万骑兵中的七成士兵,是刚刚入伍,训练不过两年的新兵蛋子。

    所以,卫青陛辞之日,他甚至内心有着惶恐和忐忑。

    大军出征,成败未知。

    而汉室国运,几乎全系于这一次计划。

    然而……

    卫青却交出了一副近乎完美的答卷!

    一战而下高阙,围歼了整个河南地区的匈奴骑兵,战阵数千,俘虏数万,缴获战马、牛羊以百万计。

    而李息所部,也交出一副近乎到完美的答卷。

    只是当时,卫青的光芒,耀眼无比。

    在他的光辉之下,一切名将、战将,都如同遇到神明的凡人一样,平平无奇。

    哪怕是李息,在彼时也被卫青光芒彻底压过。

    只比路人甲乙丙丁,稍稍高级一点,算是一个超级大兵。

    但现在,回过头想想,李息在河南战役的战术运用和决断,几乎每一次都是如有神助。

    甚至可以这么说,没有李息,就没有卫青的辉煌胜利。

    此役,李息所部出代郡后,沿黄河向南迂回三百里,首先做出了威胁龙城的态势,在吸引了匈奴驻屯在龙城和梓岭的骑兵后,其本部主力出人意料的忽然绕过匈奴人在幕南的防御,奇袭阴山,阻断了河南之敌逃窜的路线,迫使匈奴人在仓皇之中只能集结重兵去防御榆林塞。

    结果,卫青所部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奇袭梓岭,得手后迅速直插匈奴腹地,三天之内骑兵急行军八百里,渡过北河,攻陷鸿鹄塞,兵临高阙。

    直到此时,匈奴人方才如梦初醒。

    但,已经无力回天了。

    因为右贤王主力,被韩安**团死死的缠在了平刚城到渔阳塞之间的数百里之中。

    而防御河南新秦中的力量,不过是白羊部和楼烦部的一部分兵力。

    哪怕算上当时在新秦中的牧民,总数也不过五万人。

    但却已经被汉军分割包围在高阙以北、榆林塞以南的三百余里的狭小区域之中。

    其各部的联系已经被汉军骑兵切断,逃窜之路也被李息所部堵死。

    到这时,河南战役胜负已定。

    匈奴人满盘皆输。

    平刚城下的匈奴右贤王闻讯,气急败坏,立刻命令主力不顾一切与汉军脱离接触,南下救援高阙之围。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两天后,卫青所部登上高阙要塞。

    这个秦帝国的故土,赵武灵王的要塞,在百年之后重回诸夏。

    又三天后,李息所部突破榆林塞,重新占领阴山,河南战役结束。

    此役,汉军的阵斩数量不算多,李息和卫青所部加起来,整的战果只有三千七百多斩首。

    但是,战略意义却是毋庸置疑。

    它彻底改变了汉匈的攻守之势。

    从此,汉军掌握了战略进攻的主动权。

    更重要的是,此役,卫青所部和李息所部,缴获了匈奴人囤积在河套平原的无数战马、牛羊和不计其数的奶酪、皮毛。

    仅仅是牲畜数量就达百万之巨!

    从此,一汉当五胡的时代来临了!

    想到这里,天子就微微动容。

    “朕是不是对李息太过苛刻了呢?”他在心里想着,低下头来他又看着眼前的那个侍中官。

    李息将军病逝罕,已经差不多十三年了。

    换而言之,这位大将病逝之时,这个侍中官大约才咿呀学语,刚刚开始会说话。

    也就是说,这个侍中官与李息将军无亲无故。

    但他却愿意为了这个已经亡故十三年,差不多被世人遗忘的将军,舍弃自己到手的爵位和食邑,换取对对方泉下神灵的褒扬。

    这真的,只能是崇拜者对偶像能做出来的事情。

    仔细算了算,李息将军的战功和战绩,也确实很耀眼!

    虽然远远比不上与他在同一时期活跃的双子星卫青与霍去病,甚至也不如路博德、赵破奴。

    而河南战役后,这位老将基本上退出了一线,只在后方训练士兵,巩固新疆域。

    但其生涯斩首数,确实很夸张,甚至远超卫青、霍去病。

    其一生前后,算上匈奴人、羌人,加起来总斩首数超过十万!

    其中羌人贡献了八成以上!

    故而,这位老将并不被人认可。

    很多人都觉得,他在镇压羌人时获得的战果,换自己上去也能做到。

    微微在心里想了想,天子就道:“既然爱卿执意要求,那朕便考虑,追封将军李息……”

    “只是……”他笑着对张越:“卿得想清楚了!一旦如此,那卿恐怕,除非率师出征,获取大捷,不然恐怕就再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一个关内侯,还是食邑两千七百户的关内侯,这其中的意义,不用细说,也能知道。

    一旦得封,那么这个侍中官就立刻可以以此为基础,在朝野之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甚至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提前完成别人需要十年、二十年才有可能建立的势力!

    张越听着,却是义无反顾,拜道:“回禀陛下,臣早已经想清楚了!”

    “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

    “且将军李息,臣确实极为敬服,愿陛下嘉李息将军神灵!”

    对张越而言,拿李息的名头来推拒所谓的临潼候的爵位,不仅仅是为了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更是他野心的直接体现!

    李息将军在罕和天水郡、武威郡,有着无数拥泵和粉丝。

    护羌校尉衙门上上下下,几乎都有受过他恩惠之人。

    借着此事,张越可以与整个天水、陇西的军民建立良好的感情。

    从而为将来,出征湟水打好基础,做好准备。

    未来,新丰新军训练好了,当然要找个地方,进行磨合和锻炼,让这些新兵见见血,在战斗之中成长起来。

    还有比羌人更好的磨炼对象吗?

    没有了!

    在张越的计划里,将来,他会将训练好的新军,轮番拉去湟水,与羌人交流。

    就像老山轮战的pla,热情款待猴子们一样。

    而在交流中,新军将士们,必定会飞快成长,并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

    天子看着满脸真诚的张越,仔细想了想,追封李息,对他来说,不存在什么问题。

    李息将军的战功,也确实够格封一个列侯了。

    更不提,还有自己的宠臣,愿意拿他的爵位来换。

    于是他道:“既然如此,那朕便诏太常和宗正,共议追封李息将军之事吧!”

    “臣谢陛下隆恩!”张越重重的顿首拜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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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