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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七节 闹剧落幕

    周严直接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长安来的使者,居然敢反驳他那‘政治正确’的言论。

    “就不怕令天下人寒心吗?”周严在心里愤愤不平的想着。

    但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如今当政的是儒家的公羊学派。

    一个彻彻底底的异类!

    对公羊家而言,这个世界是向前发展的。

    哪怕是谶讳之说,其实也反应这一特征。

    天人感应的核心,就是人做事,天有应。

    上苍不是固定呆板的,而是一个会积极的反应人间兴衰的一种人格化的类似ai的机制。

    皇帝做的好,有奖赏,做错了有警惩,屡教不改,便要破灭家国,再立乾坤。

    故而,对公羊家来说,什么帽子虽旧,也要戴在头上,鞋子再新也得踩在脚下,完全是歪理邪说。

    帽子破了,那就要换一个,这就是汤武革命,革鼎天下!

    鞋子是新的,就要好好爱护,所以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所以在这激进与变革的大时代,公羊思潮才能席卷天下,确定无可置疑的霸主地位。

    无可奈何之下,找不到话来反驳的周严,只好讪讪的道:“使者行事,无有前例可循,贸然公审就不怕陛下怪罪,丞相迁怒?”

    这就是企图用天子和丞相来压人了。

    在他想来,那个年轻的使者,总不能还有底气,对天子和丞相熟视无睹吧?

    反正,他也只是想拖时间而已。

    张越听着,却是哈哈大笑,道:“刺史怎么就不认真看邸报呢?”

    “自去岁八月开始,天子就已经多次昭告天下州郡,晓瑜文武大臣,汉家之天命所在,欲与群臣共建小康之世,开太平之业!更多次告喻群臣文武,当厉行更化,率民更始!”

    “我师董子曾曰:汉之得天下以来,常欲治而不得善治,乃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真可谓是一针见血,令人发醒!”作为董仲舒的再传弟子,张越毫不犹豫的高举起自己‘老师’的大旗,来给自己背书。

    “故所谓公审,乃是本使从天子诏谕之精神,而引申董师更化之呼吁,而所行之举也!”

    “乃是为天下,为万民,为社稷探路,是变革维新的探索!”

    “更是一种新常态!”

    “刺史要认真领会,仔细揣摩,不要****大政,更不可揣测天子圣心!”张越语重心长的告诫道:“天下州郡一盘棋,休说雁门了,就是并州也要服从陛下安排!”

    论起官样文章,谁能比张越更擅长?

    当年的文山会海,可不是白混的!

    轻轻松松就给这个并州刺史,扣上了无数罪状。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可惜,对方却没有马上醒悟到这一点,反而作死的反驳道:“一派胡言!”

    对于他这种老旧的官员而言,张越所说,正中他的命门。

    更化这个东西,人人皆知,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做。

    对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集团而言,他们现在连察举制度,都懒得去搞。

    要不是国家有指标和任务限制,天下州郡每年举荐的各类人才,恐怕连标准的名额都凑不齐。

    这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不然,史书上也就不会记下那道著名的‘求秀才异等诏’。

    这道诏书的背景,就是汉家地方官员,对于察举人才懒怠,很多郡国常年完不成任务指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西汉不是东汉,察举制度要求严格,在国家层面还有审核、淘汰机制。

    不是随便推荐一个人就完了。

    若是推荐的人不合格,举主就要承担责任。

    所以那道诏书,其实就是放宽审核标准,不再强求推荐的人才,一定要德智体全面发展,只要有某一方面达标(主要是才能)就可以了。

    就在此时,一骑疾驰而来。

    “澎候刘公家臣刘知,拜见侍中公!”这骑士翻身下马,挤进人群中,看到张越,立刻上前纳头就拜,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递到张越面前:“此乃刘公亲笔信,还请侍中公一阅!”

    此人的到来,瞬间就让周严和他身后的人,仿佛像主心骨一般,振奋不已,兴奋莫名。

    周严甚至不顾一切的上前行礼,拜道:“下官并州刺史周严,恭问明公安……”

    可惜,对方的态度却冷漠非常,甚至用着一道足可吃人的眼神,扫了一眼周严,根本就不搭理他。

    周严却激动的没有注意到这些,反而笑着道:“未知明公此来是?”

    周严身后的名士们,更是兴奋莫名。

    王源立刻就嚷嚷道:“明公,丞相公子,被使者无故缉拿、关押,明公此来可是欲救公子?”

    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那人却是充耳不闻,反而对那个明明应该在他们看来是被严厉呵斥与打骂的使者,纳头就拜,脱帽谢罪:“我家主公命我向侍中公谢罪!”

    “主公言:教子无方,几败坏明公大业,罪孽深重,不敢望明公谅解,唯愿明公怜悯一二……”

    周严听着,整个人都傻掉了。

    而他身后的名士们,更是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风中凌乱之中。

    丞相!

    那可是丞相!

    汉家第一位以宗室而任丞相的澎候!

    而这样一位大人物,亲自派人来此,不是问罪,也不是呵斥、干预。

    只是谢罪?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谁能相信?

    “他是假冒丞相家臣的贼子吧?”王源大叫着:“一定是这样!丞相怎么可能向这区区的侍中谢罪?”

    而就在此时,却又有数骑,疾驰而至。

    一位头戴着獬豸冠的御史,大步走过来,他向张越微微致意:“监御史杨惠,见过侍中公!”

    然后,他就扭头,看向了周严,从怀中取出一份公文,丢给对方,大声道:“并州刺史周严,败坏国法,煽动舆论,对抗天使,汝可知罪?”

    周严立刻就趴了下来。

    监御史,是御史台负责天下州郡刺史的人物。

    可谓是掌握着各州刺史升迁任免的大人物。

    但他却不辞辛苦,亲自来到了这里,还用着这样的口吻责问。

    用屁股猜,他都知道,自己的事情,长安肯定知道了。

    而且,一定是龙颜震怒,不然,监御史不会来。

    再考虑到,其实,他的报告与信件,其实说不定抵达长安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天。

    换而言之,六天前,得到消息后的御史大夫,就被天子叫过去骂了一顿。

    然后,御史大夫就马上派出了这位监御史,让其快马加鞭,星夜赶来。

    只为将自己抓回长安问罪。

    由此可见,天子怒火究竟有多高?

    周严战战兢兢,而他身后的名士们,却已经开始脚底抹油,想要跑路了。

    傻子才会继续留在这里。

    毕竟,龙颜震怒之下,他们这些小人物,就和蝼蚁一样。

    可惜,他们却没有机会了。

    杨惠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十几个官员,冷着脸,从四面包抄过来,看着他们像看死人一般,脸上更是充满了杀气。

    要知道,就是因为这些人,他们被暴怒的御史大夫,从长安的温柔乡里赶出来,让他们在五天内跑了两千多里,一路上每个人都跑死了好几匹马,屁股更是被巅得开裂、流血。

    对这些人的仇恨,简直是无可复加的!

    “上郡王源、代郡李声……”他们拿着书册和图像,按图索骥,开始抓人。

    而且,动作粗暴,动辄就是打骂。

    很快就将这些人,统统抓起来。

    只有少数几个,见机得快,跑掉了。

    不过,他们也跑不了多远。

    帝国编户齐民的政策,就像一张大网。

    除非他们能想办法,逃去匈奴,不然迟早会落网。

    …………………………

    闹剧迅速落幕。

    整个善无城内,一下子就安静无比。

    而长安来的士子们,却是兴奋非常。

    到处跟人讲述着‘张蚩尤’的丰功伟绩。

    这一次,再没有人不敢信了。

    因为事实摆在眼前。

    塞下各氏族首领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特别是郝连破奴,连夜就带人来太守府,向张越悔罪,发誓此生‘为天使做牛做马,万死不辞’。

    张越自然是欣然收下他的效忠,又勉励了一番。

    令郝连破奴,感激涕零,就差没有抱着张越大腿,认他当义父了。

    即使如此,也是千恩万谢。

    第二天一早,杨惠与刘知,就来向张越告辞。

    然后就带着那个刘屈的儿子与周严等人,踏上了返回长安,回去复命。

    而通过这两人,张越也终于拿到了离开长安后,这一个多月来的长安变化与人事。

    “呵呵……”

    “果然,我一离开,就有人想摘桃子……”

    “我的桃子,谁能摘得了?”

    张越得意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公审大会。

    有了昨日之事,一切自然顺利的不可想象。

    不止是上上下下的官吏将士们,一下子就变得听话、顺从无比。

    就连那些被捕的豪强、官员们的态度,也瞬间变得无比乖巧。

    可惜,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已经晚了。

第八百八十八节 公审

    带着亡子的神主牌,赵万年挤在人群中,奋力的向前。

    虽然年已五十余,但赵万年现在却仿佛回到了三十岁的壮年,浑身充满了力量。

    “不要挤!不要挤!”拿着长戟的士兵们,将人群奋力分开:“今日是公审犯官、罪人之会,父老不要拥挤,以免发生意外!”

    即使如此,却依旧难阻民众的热情。

    特别是那些像赵万年这样,有着血仇的人们,此刻已经是不顾生死了。

    他们只想挤到前排去,睁大自己的眼睛,看清楚自己的仇人的下场。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无数个日落日升之时,咬牙切齿,痛不欲生。

    如今,大仇将要得报,谁还能冷静?

    没有办法,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只好求援。

    很快一队玄甲兵,就开始入场。

    一个骑在马上的大将,大声呵斥:“吾乃长水校尉军候秦破奴,奉天使之命,弹压会场,敢有作乱者,一律逐出!”

    随着他的呵斥,人群才开始冷静下来。

    没有人希望,自己错过那些仇人被审判的时刻。

    在军队的指挥下,赵万年高举着自己手里的亡子的神主牌,被安排着到了前排。

    这时,已是正午时分。

    当空的太阳,将其光辉,遍洒大地。

    十几辆囚车,载着囚犯,来到会场,然后被士兵们押着,送上已经被搭建起来的高台上。

    人群中立刻就爆发了响彻天地的痛骂声。

    “奸贼!你也有今天!”赵万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纵马撞死自己儿子的凶手那个马郡尉的公子。

    曾经在这善无城中,横冲直撞,无法无天的人物。

    而此时,这个过去善无城中的霸王,现在却狼狈不堪,脸色憔悴,戴着镣铐与枷锁,如同死狗一般被人架在了高台上的一个刑架上。

    这让赵万年心中,立刻就生出了无数快感。

    他紧紧抓着儿子的神主牌,嘴里喃喃自语:“吾儿,吾儿,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这贼子的下场吧!”

    他必须死!

    而且,必须腰斩!

    只有亲眼看到仇人,被官府一刀腰斩,他才能告慰自己的亡子。

    这时,一个举着节旄,头戴貂蝉冠的年轻人,在军人的簇拥下,走到了高台上已经设好的案几前。

    “天使!”

    “天使!”

    无数群众疯狂呼喊着:“请天使为吾等做主,为我等复仇!”

    呼喊声歇斯底里,几近疯狂,响彻天地,声闻数十里。

    张越听着,微微向民众鞠躬,拱手再拜,然后就坐到了案前,眼睛看向前方堆磊的文牍、竹简。

    每一卷竹简之中,都是血泪斑斑,每一份文牍之上,都记录着无穷罪恶。

    空间强化的记忆,让他记得每一桩案件的详情,能清楚每一个罪犯的累累罪行。

    这甚至让他在昨夜做了噩梦,梦见了无数冤魂,梦见了无数无辜死者死前的惨状!

    拿起惊木,张越用力的一拍:“肃静!”

    全场立刻安静无比,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楚。

    这就是张越现在在雁门官民之中的声望与地位的最佳体现。

    对于雁门人民来说,他这个持节使者,如今已经是正义与公正的化身。

    尤其是当他宣布公审后,民心士气,立刻拉满。

    在民间的地位,也瞬间高涨。

    几乎能与雁门郡历史上的那几位名臣将相,相提并论了。

    “吾奉诏持节,行幸边塞,抚慰吏民,蒙圣天子不弃,授以全权之命,获决断之权,及至雁门,目睹生民凋敝,贪官污吏、强宗豪右,害民不爽!”

    “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不外如是!”

    张越沉声而言,声音沉稳而有张力,传到民众耳中,让他们都从心底生出了孺慕之情。

    这就是演讲技能拉满的缘故了。

    一个优秀的演讲者,可以通过语气、语速和语调,引导听众,不由自主的进入他想要的轨道。

    微微顿了顿,张越接着道:“然而,本使要正告雁门父老,从前种种,皆为不法官吏勾结豪绅劣士,扭曲汉律,阻断视听而致,朝廷、社稷与圣天子及诸位当朝明公,无人会容忍此种行径!”

    “今日本使,将奉诏行权,正本清源,乃召集父老、将士,于此公审人犯!”

    “带人犯马幽!”张越下令。

    “诺!”立刻便有将官领命而去,将一个浑身狼狈,满脸惊恐的囚犯,拖到了张越面前。

    “跪下!”张越一拍惊堂木。

    那犯人马上就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虽然身负枷锁,却依然拼命磕头、求饶:“罪人马幽,见过天使,还请天使饶恕……”

    “呵呵……”张越冷笑一声:“是否饶恕于汝,那是汝旧日所荼毒、杀害的冤魂的事情……”

    “本使只负责审判,并将汝送去与那些冤魂相见!”

    “来人!”张越扭头对身旁站着的邓爽下令:“宣读罪人马幽罪状!”

    “诺!”邓爽恭身一拜,便趋步而前,拿起一份竹简,就开始大声宣读起来:“罪人马幽,故雁门郡尉马原子,年二十八,河东人,身长七尺一寸,脸上一痣……”

    “自马原任为雁门郡尉以来,罪人马幽,依仗乃父之权,行于雁门之中,无恶不作……”

    “太始三年,沃阳人张先之妻,入善无城购物,马幽见其美貌,当街强抢,张氏拼死不从,竟为其所杀,其后闻之张先,欲往长安上告,竟指使沃阳令颜封等人,陷害张先,致使张先死于监牢之中……”

    宣读到这里,台下立刻就有一个老妇人,哭泣着嚎啕:“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死的好冤……”

    一边哭,一边就要冲上高台,扑倒马幽身上撕咬。

    还好,高台前的士兵,及时将她拦住,又有后辈年轻人,上前劝慰,才没有让她上台。

    即使如此,老妇人的哭声,也是响彻高台之中,让无数人侧目。

    高台上,邓爽却不受影响,继续念着马幽的罪行。

    一连数十桩,渐渐滴血,几乎都是命案。

    有勾结官员,虐杀士民,也有肆意妄为,在道路上见色起意或者因事不顺,就杀掠商旅、人民。

    甚至还有仅仅是因为某个官吏,不合其心意,就被其指使人,推入深井,活活埋了的案子。

    听得苦主们,怒目圆睁,哭成一片。

    更听得在侧士子们,咬牙切齿,怒意高涨。

    因为,这马幽不仅仅鱼肉百姓,连士绅、官吏也是随意折辱、打骂乃至于虐杀。

    这就实在是戳中了很多人的痛处。

    一时间,无数人纷纷喊打喊杀。

    便是韩文等人,也看不下去,纷纷说道:“此等禽兽,必须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这样的人若不死,怎么对得起天下?

    更将令他们这样的贵族子弟蒙羞。

    而邓爽这时也将其罪行念到了尾声。

    “延和元年四月,罪人马幽纵马于市,连撞三人,致善无人赵胡等,无辜身死,其恬不知耻,反诬赵胡等惊马,竟迫使死者家属谢罪、赔礼……”

    台下的赵万年听到此处,立刻就大声嚎啕起来,举着手中的神主牌,道:“吾儿,吾儿,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睛,看看这奸贼今日的下场吧!”

    ……………………

    端坐高台之上,张越看着台下的情况,知道,是时候了。

    民众的情绪,已经高涨起来。

    必须让他们有一个宣泄的渠道。

    于是,便一拍惊堂木,道:“罪人马幽,对其所犯诸罪,皆供认不讳,依律,本使宣判:罪人马幽,谋杀、勾结官吏陷害他人、闹市惊马,害人性命、强抢民女,罪证确凿,无可辩驳,罪人当腰斩,其家訾全部抄没,用于赔偿受害士民损失,立即执行!”

    “万岁!”百姓立刻欢呼起来。

    “天子圣明,大汉万年!”张越安排的托立刻就在人群里鼓噪。

    人民于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喊起来:“天子圣明,大汉万年!”

    而这时,早就已经安排好的刽子手们,则奉令而前,拖着马幽就走到了高台前留出来的刑台上。

    将他的身体,按在地上。

    一个粗壮的刽子手,高举手中的环首刀,在马幽的惊恐与震怖之中,一刀斩下。

    立时惨嚎声响起,一刀之下,马幽的身体就从腰部斩开。

    血与内脏,马上了喷涌而出。

    但,他人却还未死。

    这个过去的郡尉公子,此刻惨嚎着、哭泣着,双手在高台的木板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此时,他的眼中瞳孔,仿佛看到了数不清的冤魂,环绕在他周围。

    “还我命来!”一个个狰狞的厉鬼,嘶吼着:“还我命来!”

    甚至还有厉鬼,扑到了他的血肉上,大快朵颐。

    马幽惊惧无比,想要驱赶,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

    ………………………………

    当天,包括马幽在内,十七名官员、豪强、贵族,在善无城外被公开审判,公布罪行。

    十七人中,有十三人被判腰斩。

    其他四人,则喜提斩立决。

    同时,还有另外三十三名官员、贵族的罪行与罪名也被公开。

    他们分别获得了死罪到流放不等的惩罚。

    消息传出,雁门全郡欢呼,而并州震动。

    杀人不算什么。

    但公审、公判与公刑,却让无数人背脊发凉,身体发颤。

    更可怕的,还是此事有上千士子,亲眼目睹,偏偏士林舆论却是一片赞誉。

    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并州的儒家鸿儒们就纷纷发声,痛斥了雁门豪强官员贵族的罪行,并大力赞扬了使者的行为。

    公羊学派的人,甚至将此事与春秋大义联系起来,以‘强者是予狂夫利剑必杀人’来佐证持节使者在雁门所行之事的正义性与正当性。

    这时,有关张越的消息与情报,才终于在并州大地传开。

    张蚩尤之名,不胫而走。

    官员豪强,震怖不已。

    天天都在家焚香祷告,祈求张蚩尤莫要来自己的辖区。

    同时,他们也紧急行动起来,主动的将过去的许多事情,都进行纠正。

    一时间,并州官场,竟隐隐有着清明之像。

    这让无数人看着,真的是目瞪口呆。

    而在这些时间里,张越却是一边逐步的审理其他官吏豪强的案子,一边将雁门地方行政,从军队手中过渡到韩文等人手里。

    不得不说的是,韩文等人,虽然是贵族子弟,但能力还真不错。

    短短数日,就在士子之中,选取和招揽了大量英才,然后以他们为基础,整合旧有官吏,在家臣们配合下,慢慢的将雁门行政接了过去,而且,干的还不错。

    特别是韩文、戴敬,他们甚至学着新丰的体系,尝试在雁门复制起来。

    这让张越心怀大慰,于是就主动指点和教导了一番。

第八百八十九节 塞下的变迁

    武周塞下,风光依旧。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春光明媚,牧草繁盛。

    塞下的草原,更是到处都是牛羊。

    只是,居住在这塞下的牧民的生活,却有些不同了。

    虽然目前,除了独孤氏族外,其他氏族,大体还是以氏族形式存在,并未分家。

    但,风声已经传开了。

    今年之内,包括武周塞内的雁门郡塞下的所有氏族,必须编户齐民,改氏族为户,各自独立。

    这是死命令!

    任何不服从的氏族,都会被逐出长城,赶去幕南生活。

    最初,很多牧民,都是无比茫然,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在现在,别的地方不说。

    武周塞下的牧民们,每一个人都在期盼着早日分家,独立生活。

    甚至,就连很多氏族的高层,也都是这么觉得的。

    郝连屠胡,就是其中之一。

    和往常一般,郝连屠胡赶着牛羊,回到了氏族的寨墙内。

    妻子马上就迎了出来,对他问道:“氏族的大人回来了吗?”

    “没有……”郝连屠胡摇摇头:“哥哥在善无城中,日夜侍奉天使,恐怕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妻子听着,失望不已,絮絮叨叨的道:“啊呀,这大人为何就不早些回来呢?”

    “路氏昨天都分好家了,每家都分到了二十多头羊和好几匹马呢!”

    “氏族高层的那几家,更是每家都多分了几十头牛羊!”

    “长安来的商人,立刻就去了路氏,和他们定了契约,一斤浆洗、梳理好的羊毛,能卖五十钱!羊绒更贵,一斤就能卖一百钱!”

    “路氏的人,听说都已经有人拿到钱了!”

    郝连屠胡听着妻子的絮叨,也是低下头来,忍不住郁闷的抓了一把头皮,良久,他才道:“哥哥在善无城侍奉天使,终究是重要些的……分家的事情,等哥哥回来再说吧……”

    妻子听到‘天使’两个字,立刻就止住了絮叨。

    如今,在这塞下氏族之中,天使已经是和神明挂钩的人物了。

    不止是因为种种传说。

    更因为亲眼所见的各种神迹。

    就以独孤氏族来说,过去半个月里,氏族居然生下了三十多个新生儿。

    这简直是奇迹!

    去年,氏族在这个时候,只有十八个孩子顺利生产下来。

    而在这十八个孩子里,有好几个生下来就是残疾,只能忍痛溺死。

    至于孕妇……

    去年三月,氏族里有十几个孕妇,死于难产、大出血以及其他待产引发的病症。

    但在今年,郝连氏族死于难产的孕妇只有五人。

    其他人都顺利生产,生出来的孩子,健康、强壮,没有任何问题。

    不独郝连氏族如此。

    独孤氏族、路氏、鲜虞氏族,好像都是这样。

    今年,孕妇、婴儿的存活率与健康程度,都远超了去年。

    像郝连氏族,更是奇迹般的保住了大部分的孕妇与新生儿。

    这无疑是神迹!

    对于塞下各氏族,尤其是妇女们来说,这比任何宗教宣传与信仰,更令她们虔信。

    如今,很多妇女甚至在穹庐里,捏了一个泥人,早晚膜拜、祷告,祈祷伟大的天使,保佑自己平安。

    育龄妇女中,这种现象尤其突出。

    郝连屠胡的妻子,也不能例外。

    她刚刚才在自己塑的泥像之前,祈祷过,所以对于天使的敬畏,自然是非常严重的。

    “今天的羊毛都剪了没有?”郝连屠胡却是想起了正事,问道。

    “剪了!”妻子闻言,却是有些无精打采,郁闷的道:“三百多只羊,剪了差不多五十斤羊毛下来……”

    “俺带着三儿她们,在河边生火,用买来的明矾与碱土洗过了,就差烘干与梳毛,就能卖掉了……”

    听到这里,郝连屠胡的内心,就和刀割一样的疼。

    五十斤粗羊毛,浆洗过后,梳毛、烘干,至少能得到二三十斤的羊毛,卖给汉人,就是好几千钱。

    足够去汉人那里,买回好几匹漂亮的布帛,甚至还能买些盐、茶。

    更紧要的是,可以买到天使带来的神药。

    那种能保母子平安,减少母子夭折的宝贵神物,如今,已经在这塞下,成为了最宝贵的宝物。

    当初天使所赐的神药,哪怕是吃完了,剩下的瓦罐,也会被人用水反复熬煮。

    甚至还有塞外部族,闻风而来,用高价收购这些废弃瓦罐。

    然而没有人愿意卖。

    很多氏族都将这些废弃瓦罐,当成了神物,供奉在氏族的图腾神像之前。

    想到这里,郝连屠胡就对自己的妻子说道:“我听说,有长安来的商人,在各氏族之中,向人传授锤纺之术,你有空的话,就去学学吧……”

    “买羊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学会纺纱织布,我家才有希望!”

    妻子听着,横了他一眼,道:“就你懂,俺不懂?告诉你,俺昨天就已经去学过了,今天就准备在家,学习一下,汉人教授的锤纺之术!”

    说着就掀开了穹庐的帐门,带着郝连屠胡走了进去。

    一进穹庐,郝连屠胡就发现,穹庐内已经有好几个女子,在其中了。

    都是他的儿媳。

    这些妇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个特制的表面由无数尖锐的木钉组成的平板木梳,席地而坐,正在梳理刚刚被烘干的羊毛。

    穹庐内,溢满了羊毛淡淡的膻腥味。

    郝连屠胡知道,这是汉人教授出来的梳毛技术。

    简单的很,就是用这种拿羊毛从汉人哪里换来的特制木梳,将经过浆洗,祛除了杂质的羊毛,梳成一条条蓬松、柔软的羊毛长辫。

    这样的羊毛,汉人就会用五十钱一斤的价格收购。

    不过,这不算什么!

    郝连屠胡知道,独孤氏族那些分家了的妇女,现在正在被汉人的工匠指导,如何将这些羊毛,纺成细纱,然后用一种名为织布机的东西,织成漂亮、柔软、雪白与迷人的羊毛布。

    而那样的一匹羊毛布,用毛二十两,却可以用三百钱的价格出售。

    将羊毛的价值,提升了数倍!

    而且,郝连屠胡见过独孤氏族织出来的那种羊毛布。

    柔软、暖和、漂亮,没有异味,哪怕不卖,留着自用也是极好!

    妻子却是径直绕过了那些正在梳毛的媳妇,径直走到穹庐之内的一个角落,拿起一个郝连屠胡没有见过的东西,向他挥了挥手,道:“你看这是什么?”

    郝连屠胡诧异的看着那个物件,微微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他走上前去,发现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器物。

    乃是用木头削制的两端长而粗,中间有一个固定的类似轮子一样的构造。

    “这叫棒槌纺!”妻子得意洋洋的说道:“俺央求了独孤家的妻子,才卖给俺的宝贝!”

    “有了它,俺就能够将这些羊毛,纺成细纱……”

    说着,妻子就当着郝连屠胡的面,生疏而笨拙的操作起来。

    只见她先将已经梳好的羊毛,一点一点的缠绕到那个器物中间的木棍上,然后就将那个所谓的‘棒槌纺’倒立起来,开始旋转起来。

    虽然看上去很慢,但蓬松的羊毛却真的慢慢的被它带着,渐渐的变成了一根细纱线。

    “真厉害!”郝连屠胡看的眼睛都瞪了起来。

    虽然纺的慢,但终究是成功了的。

    而且,郝连屠胡知道,独孤氏族的女人,每天能这样纺好几斤羊毛。

    然后将这些细纱,用上几天的时间,在一种名为‘织布机’的器械上,织成毛布。

    甚至,有心灵手巧的女子,可以用骨针和木针,直接将这些细纱线,打成披肩、毛衣乃至于长裤。

    “这有什么厉害的?”妻子却是瞪了他一眼,道:“俺从汉朝来的那个夫人的工匠那里听说,他们有非常厉害的一种纺纱机,一日能纺纱十几斤呢!”

    “等分家后,俺就拿羊毛去跟他们换一台回来……只要二十斤羊毛,就能换到……这样,今年俺和媳妇们说不定能织出几十匹羊毛布……”

    说到这里,他的妻子的絮叨本能就又开始发作了。

    “这些布卖掉了一半,能换回家里需要的盐、茶、铁器,剩下的俺打算拿去换些天使的神药,好给俺家的几个媳妇吃,好叫他们明年给俺们家生几个白胖胖的小子!”

    “其他的,俺打算用来盖一个大屋子,像塞内汉人的那种屋子!”

    “结实!坚固!能避风雨,不像这穹庐,一下雨刮风,就到处进风漏水……”

    “说不定还能请汉人工匠,给俺起些兽圈,挖几口地窖呢!”

    说到这里,女人又垂头丧气起来:“不分家,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辛辛苦苦浆洗、烘干、梳理的羊毛,都给氏族拿了去……”

    “卖了钱,也分不到多少!”

    “俺辛辛苦苦,这都是为了啥啊!”

    郝连屠胡听着,也是心生感慨:“是啊,这么忙碌,都是为了啥啊!”

    他是氏族内的小首领,本来也是反对分家的。

    可这些日子,看着那独孤氏族的生活,蒸蒸日上。

    特别是那些旧日的高层,在分家后,照样吃香喝辣,生活水平非但没有下降,反而高了许多。

    他们利用权力,比其他人多分了许多牲畜,然后又借助自己懂汉话,能与汉人沟通的便利,抢先学到了技术。

    然后,在汉人商贾的帮助下,组织起了一个个叫工坊的东西,雇佣氏族内的妇女,为他们纺纱织布,一个个赚的盘满钵满。

    于是,竟一个个的穿上了丝衣,戴上了冠帽。

    甚至还有人,打算攒钱,等自己的户籍真的专为汉籍后,送一个儿子去内郡读书,好成为一个类似天使那样的大人物!

    现在,这塞下,已经没有人怀念和留恋氏族了。

    从上到下,人人都想分家。

    每一个人都想向独孤氏族那样,过上男人放牧,女人织布的好日子!

    那些小氏族们,纷纷行动起来。

    有些甚至都不等首领回来,就自己分家了。

    也就是向郝连氏族,家大业大,首领不回来,分家无以为继,才能这样干等着。

    即使如此,氏族内部的杂音也越来越大。

    郝连屠胡知道,若是氏族大人郝连破奴再不回来。

    恐怕,氏族内部的压力就会使得这氏族自动分裂。

    大家会自己行动,分好家产,然后各自过活。

    想到这里,郝连屠胡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事情,对自己的妻子问道:“五娘和七娘去哪里了?怎么没在这里梳毛?”

    作为氏族高层,郝连屠胡的汉化也很深。

    对子女的称呼,也和汉人一般,以郎、娘相称。

    “她们啊……”想到那两个女儿,妻子努努嘴,对着穹庐外,道:“在外面梳妆呢!这两个小娘,现在成天都想着和氏族大人们的女儿一样,嫁给汉朝的英雄!”

    自从十天前,第一批氏族的女子,嫁给了那些汉朝的军官甚至贵族后,氏族上下都疯掉了。

    现在就连牧民,都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汉朝军官。

    因为……

    有人的女儿,在被一个汉朝贵族娶了后,深得宠爱,竟派人来氏族,将其全家接去了善无城,给他们买了一个大宅子,又购置了许多器物,从此就要当一个汉朝的富人。

    听说,将来还可能被接去长安!

    这个事情,刺激的氏族上下,都疯魔了一般。

    郝连屠胡也不例外。

    有一个汉朝军官,哪怕是小兵当女婿,也强过将女儿嫁给这些塞下的男子啊!

    至少,以后家里还能有个依仗,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

    况且,那些汉朝兵,还是跟着伟大的天使的。

    在这样的大人物麾下当兵,还怕不能升官发财?

    想到这里,郝连屠胡就闷着头,对自己的妻子和儿媳们道:“五娘和七娘,以后都要好生打扮,让她们更俊一些……”

    “家里的事情,也不要叫她们做了,让她们也不要再随便出去疯了……”

    “俺听说,等天使再来塞下,估计还要选一批女子,给汉朝的豪杰为妻!”

    “而且都是长水校尉的豪杰!”说到这里,郝连屠胡就忍不住在‘长水校尉的豪杰’这几个字上用力的强调了起来。

    若自己的女儿,能有幸让一位长水校尉的军官……

    哪怕是士兵看上,全家都是与有荣焉啊!

    那可是乌恒人心中的大英雄,真正的勇士的象征。

    别说现在,就算是过去,也是所有乌恒人梦寐以求的佳婿目标。

    既然有机会,郝连屠胡万万不会错过!

    “哦……”妻子和儿媳们一听,就都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第八百九十节 杨孙氏的野望(1)【萌主加更1/2】

    旧日独孤氏族的寨子,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场所。

    杨孙氏漫步在期间,俏脸上,满怀着欣喜与亢奋。

    因为,在这里,她像掉进了米仓的老鼠,满眼所见的,都是利润与财富。

    旁的不说,单单是这独孤氏族的这一千多户,每五天就能给她织出上百匹的毛布。

    她以三百钱每匹,或者用等价盐铁交易。

    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这些宝贵的毛布。

    而在长安,这种羊毛布,一匹起码价值一千钱!

    换而言之,利润高达数倍。

    若是羊绒,价值更高!

    但这还只是添头,算不得什么!

    真正让她欢喜的是,因为掌握了技术、渠道,同时还有着靠山依仗。

    所以,这些塞下牧民,都只能与她签订契约,他们织造的羊毛布也好,纺出来的纱线,乃至于羊毛,都只能卖给她的商队。

    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垄断,带来了无穷利益。

    等于是这塞下的所有人,都成为她的雇工。

    为她放牧,为她浆洗,为她梳毛,为她纺纱织布。

    所有人的劳动成果,最终都变成了杨氏的利润。

    “这塞下足有差不多两万户……”杨孙氏只是想到这个事实,就兴奋的恨不能再爬到张蚩尤的床上去,好好伺候一番,好叫他再指点一下,多开辟几条路子。

    可惜……

    幸福时光,总是短暂的。

    “夫人,袁家、李家和王家、田家的人,也都出现在了塞下……”一个家臣来到她面前禀报道:“他们派人跟在了俺们派出去的人后面,悄悄窥伺,似乎都在打探……”

    “再不做些准备,他们可就也要入场了!”

    “他们敢!”杨孙氏美目圆睁,这个市场是她发掘的,羊毛布帛贸易是她建起来的,技术和方法也是她传授出去的。

    这还没有尝到多少甜头呢,就要被人入场?

    她如何能接受?

    “夫人,您得早做准备啊……”家臣低着头道:“如今,来这塞下的人,大抵都是些下人,他们自然不敢与夫人争锋……”

    “但,若此间之事传回长安……”

    杨孙氏听着,抿着嘴唇,俏脸发白。

    她知道,自己在那些真正的巨鳄面前,恐怕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特别是田家、李家,他们可都是长安真正的大人物的白手套啊!

    于是,她轻轻提起裙角,吩咐道:“给我备车,我要回善无!”

    ……………………

    善无城中,张越也准备离开了。

    此间之事,基本结束。

    该了结的,也都了结了。

    而二代们,也都基本将各地情况控制住,军管在稳步撤销。

    韦延年、马原等主要罪犯,也都被押解,送去长安,准备交给天子处置。

    当然了,在过去几天里,张越也没有闲着,有时间,就在善无城里讲义,向士子们灌输他所打造的‘昭昭天命’。

    核心思想,便是以公羊学派的‘尊王攘夷’‘大一统’为基调,结合历史、现状,阐述诸夏特殊论。

    认为诸夏民族,生来负有无上天命。

    这天命,要求诸夏民族,教化四夷,将先贤的荣光,播撒寰宇。

    最终使天下归一,实现四海之内皆一家,**之中礼仪传的伟大使命。

    这种说辞,拿来鼓噪与忽悠年轻热血的士子们,自然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张越还是董仲舒的再传弟子。

    有着这个虎皮在,自然会让人以为,此乃董仲舒思想的正义。

    自然都是深信不疑,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

    几乎没费什么太大力气,就让这些人接受与相信了张越的说法。

    诸夏特殊,昭昭天命之说,渐渐深入人心。

    所以,当雁门局势稳定后,张越就将地方工作,全部移交到了韩文等人手里。

    然后,又提拔了一批护乌恒都尉的军官,担任句注军的日常工作。

    于是,下令在三月十四,拔营启程。

    命令一下,善无城立刻忙碌起来。

    长水校尉与护乌恒都尉的兵马,开始准备拔营。

    许多刚刚新婚的军官,不得不依依不舍的与新妇们告别。

    张越很人性的宣布,待幕南之事了定,准许他们接妻妾过去团聚或者带回长安。

    这命令一下,自然全军欢呼。

    便连那些没有妻妾的将士,也都高兴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来也可以如此。

    不过,也不是没有非议的声音。

    一些军官就认为,这样做可能会使军队失去战斗意志都顾着和女人**,想着家里的妻妾了,哪里还有人会认真作战?

    不过,这样的论调,张越嗤之以鼻。

    有了家眷会失去战斗意志?

    笑话!

    无数事实证明,军队的战斗力,来源于其坚持的理念与信念。

    而在这些其中,保卫妻小,是最强大的力量!

    一个男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妾,足可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对于军人来说,真正可怕的,正是没有任何让他们保卫的东西。

    那样的军队,真的会触之就溃。

    就像明末的所谓的关宁军,在满清面前,和纸糊的一样。

    再说了,若不能带家眷过去,怎么经营幕南?

    没有足够的人口支撑,幕南是怎么都消化不掉的。

    故而,张越也就无视了这些杂音。

    反正,等这些家伙,也娶了娇妻美妾,带到了身边。

    他们自然不会再持有这种可笑的论调了他们要再这样说,那就让他们以身作则,尝试一下一个人孤枕独眠的日子。

    那绝对会让他们爽爆的!

    就在张越准备收拾行囊,前往幕南的前夜。

    杨孙氏不期而至,自然天雷勾动地火,缠绵一夜。

    不过,今日的杨孙氏,却显得有些特别。

    特别的主动,原本许多因为害羞而不愿解锁的姿势,都肯主动奉献了。

    这让张越真的是好奇不已,于是,等到云收雨歇之时,便搂着这小妇人问道:“夫人今日何以如此之乖巧?”

    对这个小妇人,张越的态度很奇妙。

    两人的关系也很奇特。

    不像淳于文、金少夫那种夫妻关系,反倒是是类似于后世的金主与明星。

    张越没想过娶她过门,杨孙氏也没有要求过名分。

    两人都清楚,对方的需求,也都明白对方的目的。

    这却反而,给两人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情趣。

第八百九十一节 杨孙氏的野望(2)

    蜷缩在张越怀中,杨孙氏娇嗔着说道:“张郎,你是不知道呢,那袁家、王家、田家、李家,都派人去了塞下……”

    “哦……”张越低笑了一声,故意调戏道:“那有什么关系?”

    “张郎!”杨孙氏立刻就急了,火热的身子,向八爪鱼的痴缠上来:“你可不能不管我!”

    过去的差不多十天里,她在塞下,辛辛苦苦的经营着。

    又是要教授别人怎么浆洗羊毛,如何纺纱,还得手把手的指导那些呆笨的贵族们,组织人手,建立工坊。

    这些天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好不容易终于建起了根基,竖起了标杆,市场开始成形。

    羊毛与毛布产量,也开始稳步增长。

    杨孙氏算过,若这样的情况持续半年,那么半年后,光是武周塞下的牧民妇女,就能每月向她提供两千多匹羊毛布与数百石的羊毛产品。

    利润超过了千万!

    而且,这些人不止出售、卖出物资。

    他们还大量需求汉家商品。

    盐铁、陶器、瓦器、布帛……甚至脂粉香水、首饰这样的奢侈品,他们也有大量需求。

    换而言之,这是一块聚宝盆啊!

    一方面,他们大量的生产高利润的毛料与皮毛,另外一方面,由于几乎没有除了畜牧业外的其他生产能力。

    所以,他们的一切都需要购买。

    武周塞下,有差不多四五千户几近两万人口。

    而整个雁门塞下,足有两万户,将近七万口。

    这庞大的市场,才刚刚向她露出笑容,她怎么可能让它跑到其他人手里?

    张越笑着,在这小妇人丰腴的身子上,轻轻抚摸着,等调戏够了,才道:“夫人不用急!”

    “放心好了,这武周塞下,不会有人与夫人来争夺的!”

    资本是需要发育的。

    特别是在其萌芽阶段,需要一个良好的,不受干扰的发育空间。

    塞下就是一个极佳的地方。

    特别是武周塞和平城塞这两个地方。

    有资源,有人口,有劳动力,还有水源。

    更远离长安,不受儒家大儒们的关注。

    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发育场所了。

    在这里,即使出现了珍妮纺纱机,也不会马上吸引到人们的注意力,不会立刻引来打压与控制。

    故而,张越是早有谋划的。

    杨孙氏听着,立刻就欢喜不已,马上送上香吻:“就知道张郎对我最好了!”

    “夫人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张越捧着这小妇人的下巴,对她道:“除武周塞外,其他各塞下,夫人就不要再插手了……”

    “这做生意嘛,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了……”

    杨孙氏闻言,微微有些失落。

    武周塞虽不小,但终究只有几千户。

    况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乃是常理。

    作为商人,她本能的就会追逐利润,追逐财富,追逐更大的市场,追逐更多的买卖。

    张越见着,也就不逗她了,低下头来,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一番,听得这小妇人美目流转,欢喜不已。

    她甚至主动的将身子低伏起来。

    让张越舒服的忍不住吟诵起来:“二十四桥明月夜,何处玉人教吹箫?”

    …………………………………………

    翌日,大军开拔,出发前往塞下。

    用了差不多两天时间,重新回到武周塞下。

    只是这一次再来,阵容已是空前鼎盛。

    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为前导,长水校尉玄甲簇拥在侧。

    更有数百名士子,带着他们的下人,兴高采烈的跟随在一旁。

    此时,这些从长安‘志愿’而来的士子,已经无人有什么不满了。

    因为,他们已经亲眼看到和见到了,有两三百人之多的同伴,为光禄勋之子、前将军之后、大鸿胪之子这样的权贵招揽、提拔。

    有人甚至一开始,起步点就是四百石的司曹主官。

    这可是他们在长安,就算拼搏数年乃至于数十年,都得不到的机会。

    自然,人人都是士气高昂,对未来充满遐想。

    哪怕是那些原本不怎么情愿,只是被舆论绑架,不得不来的人,现在也是感恩不已。

    因为,他们看到了机会!

    旁的不说,单单是这塞下,将要编户齐民,化夷为夏,就起码要新设好几个县。

    县中官员空缺,数十上百人。

    这可都是实缺,实权的官吏名额。

    而且还有着整个关中都公认的‘治世之能臣’张子重在旁指点,在上监督。

    只要用心,还怕政绩刷不起来?

    没看到就连雁门那样的糜烂之地,从上到下,烂透了的地方,在他手中,也是化腐朽为神奇吗?

    不过半个月,雁门郡就焕然一新。

    贪官污吏、强宗豪右,或杀或放。

    而长安来的贵公子们,则走马上任,在其指点下,清理冤案、赔偿损失,厘清旧弊,一下子就获得了人民拥戴。

    说不定,要不了几年,雁门就要大治。

    而这些贵公子和他们招揽的士子,就要从这里起飞,成为社稷未来栋梁。

    眼见着这样的事实,又加上听了张越好几场的讲义,被灌输了一堆的‘昭昭天命’之说。

    士子们如今,都只有一个想法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

    张越却是观察着这些士子,眼中闪现着奇妙的光泽。

    “看来,将来我还得再多玩几次这样的活动……”

    这些人留在长安,只能浪费时间,空耗光阴。

    但他们来了这里,却可以成为比刀剑更锋利的武器。

    足可抵得上十万大军,百年之功!

    “夫人,都准备好了吧?”张越侧头问着与他同车的杨孙氏。

    后者盈盈一笑,丝毫没有昨夜的疯狂模样,显得端庄、淑惠,轻启樱唇,道:“侍中公请放心,塞下淑女,久候中国君子,已经为他们做好了欢迎准备!”

    张越听着,咧嘴一笑:“如此甚好!”

    通婚,可不能只有军人。

    士人也要参与其中!

    当然,张越知道,汉家的士大夫们,被孟子之说与古文学派的人所吓唬,要他们娶一个夷狄塞下之女,哪怕是为妾,恐怕也要吓个半死!

    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声张,只是在杨孙氏回善无时,让她派人回塞下准备。

    挑选美丽的塞下牧女,盛装打扮,为这些士子们举行一场盛大的夜宴。

    酒水、肉食,都要备满。

    到时候,明月为媒,美酒做引,佳人在侧。

    张越就不信,这些士子都是柳下惠,真能坐怀不乱?

    而这个头只要一开。

    那么,这塞下氏族,彻底为汉臣民,也就不远了。

    不出数年,这塞下就必是诗书礼乐之地,中国衣冠之居。

    百年后,乌恒就要和曾经活跃过的东胡、林胡、楼烦等古老民族一般,成为历史。

    当然,某些这个民族的特征和习俗,或许会依旧存在。

    就像巴人曾经信仰的三眼神人,在如今变化为蜀郡的灌口二郎信仰。

    也像以前,东夷人信仰和尊崇的凤凰,成为诸夏民族的图腾之一。

    作为一个多民族的命运共同体与文化共同体,诸夏民族,有足够的宽容与胸襟,能容纳和接纳,任何有益的东西,有时候也能容忍一些新加盟的小兄弟的一些虽然略有瑕疵,但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自远古三王五帝时代迄今,诸夏民族已经接纳不知道多少新成员与新伙伴了。

    在漫长的时光中,一切都会改变。

    唯有诸夏意志与文化永存!

    杨孙氏却是微微的捋了捋自己的发鬓,然后娇媚的看着张越,问道:“妾身需不需要为侍中,也准备两个塞下美人?”

    张越听着,呵呵一笑,搂过这小妇人,道:“吾有夫人,便已足矣!”

    这话却只能是骗鬼!

    不过,杨孙氏还真吃这一套,听得马上就心里美滋滋的,和吃了蜜糖一样。

    当然,她也明白,这话只是哄她的假话。

    但,能让张蚩尤哄,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于是,便不再说话,但心里却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一个合格的外室,需要做的从来不是争宠,而是固宠。

    为自己的男人,寻找更多漂亮、美丽的女人,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以德侍君才能长久!

    杨孙氏便轻轻的趴到张越胸口,满眼痴迷的道:“妾身能得侍中爱幸,此生足矣,什么事情,妾都能为郎做!”

    张越听着,也是感到美人恩重。

    轻轻托起她的小脸,道:“夫人美意,真令吾无以为报!”

    这时,队伍已经走到了塞下的一片富饶草场。

    这里是郝连氏族曾经最大的一块牧场,足有十余里之长。

    而在此地,现在,却聚集了数不清的人。

    都是来迎接张越的牧民,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楚。

    牧民们看着护乌恒都尉的精骑,再看着那阵容鼎盛,威武不凡的玄甲军,都是深深震撼。

    “这就是汉家威严啊!”许多人立刻就说道:“等分家后,我等也将成为大汉臣民,天子子民,这是何等光荣之事啊!”

    对牧民们来说,成为强者的附庸,天经地义。

    更何况,汉家对他们有大恩德!

    若无汉室,他们现在恐怕,得在赤山的冰天雪地里,与天斗,与人斗,过着朝不保夕,没有未来的生活。

    那里能如现在这样,住在这温暖的长城脚下,享受着没有外敌劫掠的和平生活?

第八百九十二节 张子重必须死

    分割幕南与幕北的,就是著名的瀚海。

    一个一望无垠的沙漠、戈壁、荒土组成的死亡沙漠。

    黄沙席卷,烈日高照。

    只有最有经验的牧民,才敢跨越这片死亡沙漠。

    即使如此,也经常会发生意外。

    但,因为弓卢水的存在,这片死亡沙漠,也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条古老的河流,已经存在了超过数百万年。

    它发源于狼居胥山,流经数千里的草原、戈壁与荒漠,最终注入遥远东方的黑水(黑龙江)。

    呼啸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居住在这里的人民知道,是时候启程了。

    因为这条伟大的光辉之河,传说中天神足迹之河,即将开始迎来奔流之月。

    浩瀚的河水,马上就要来了。

    它会滋润沿途的戈壁、荒漠,在流经的地区,形成一个季节性的繁荣绿洲。

    这是这片死亡沙漠,一年中最好的时光。

    有经验的部族,已经在向着往年水草最丰盛的地方而去。

    策马跨过一段干涸的河道,卫律登上一座小山丘,极目远眺,在戈壁与荒漠之外,数百里外的幕南风光。

    “丁零王!”一个穿着传统的匈奴服饰,在鼻子上串着一个巨大的铜质鼻环的粗矮男子,光着膀子,走到他身前,将一张羊皮递给他,禀报道:“这是单于庭上个月发回来的急报!”

    卫律接过羊皮,摊开来一看,微笑着点头:“好事情啊!龟兹王拨乱反正,归顺单于!”

    左右听着,也都笑了起来。

    西域诸国中,匈奴的统治根基素来是由三架马车所保证的。

    这就是车师以及蒲类诸国、龟兹与其相邻的温宿、姑墨诸国,最后就是焉奢以及尉黎诸国。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些国家、部族,其实都是亲戚。

    像车师王就与蒲类诸国的国王,其实是兄弟、表兄弟的关系。

    龟兹王甚至是温宿与姑墨等国国王的舅舅。

    而这三架马车,各担其责。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龟兹!

    盖因龟兹人口众多,农业与畜牧业在西域都很发达。

    是西域诸国里仅次于乌孙的强国!

    而且战略意义也非常重大。

    在地理上,龟兹人控扼着西域最重要的绿洲与水源,而且,钳制着任何西向的道路。

    龟兹王的倒戈,意味着匈奴主力,向先贤惮盘踞的焉奢诸国进军道路,已经畅通无阻。

    大军已经可以无障碍的,直趋焉奢,逼迫先贤惮在死亡与臣服中做选择。

    但……

    卫律的神色,却并没有太过开心的模样,反而眉宇中隐隐有着不安。

    “丁零王,怎么了?”有心腹问道。

    “唉……”卫律忧心忡忡的道:“据报,乌孙小昆莫,似乎在去岁去了一次汉朝……”

    “而且,还与汉朝人达成了协议……”

    “开春以来,乌孙人就通过龟兹、温宿与姑墨诸国的道路,秘密向汉朝在轮台的屯田之所,输送了大量的牲畜!”

    “有传说,数量多达上万!”

    “甚至还有粮草、皮革之属……”

    “这些混账!”左右听得都是火冒三丈:“大单于应该狠狠的惩戒他们!必须狠狠惩戒他们!必须让这些混账立刻停止这种资敌的行为!”

    每一个人匈奴贵族,其实都知道,当前的汉匈战略格局,不是因为匈奴人有多么勇敢,更非是匈奴人一下子就超越了汉朝。

    而是因为汉朝人的补给线越来越长。

    后勤压力越来越大所致。

    在居延的汉军,依靠着屯田与在河西四郡的畜牧、经营所得,勉强可以维持住收支平衡。

    但一旦发生大战,居延和河西的物资立刻就陷入紧缺。

    这时候,就只能从河朔乃至于汉朝内郡,输送军粮。

    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

    卫律曾与李延年交好,他记得,当年曾听李延年说过,一石粮食,从陇右起运,运到居延,运费与损耗,数十倍于这石粮食在长安的价格。

    更不提,居延只是一个起点。

    汉军要西进或者北伐,都不得不再从居延,深入千里乃至于数千里,寻找匈奴主力,意图决战。

    譬如,余吾水会战,就发生在距离居延三千多里外的幕北腹心。

    这里距离霍去病那传奇一战的终点,狼居胥山只有不到一千里,距离姑衍山更近,甚至可能不足五百里。

    对骑兵来说,这点距离,在作战状态下,数日之功就可以抵达。

    然而,糟糕的后勤,使得汉军在抵达余吾水后,已经筋疲力尽。

    匈奴主力以逸待劳,堪堪才挡住了那一波突进攻势,没有让那位海西候禅姑衍而封狼居胥山。

    即使如此,汉军主力也在杀伤了大量匈奴骑兵后,交替掩护,全身而退。

    在战略上,匈奴人赢了。

    但在战术上,却败的一塌涂地。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来,汉匈对西域的争夺越发激烈、白热化的缘故。

    西域不仅仅是匈奴的生命所在,要害之地。

    更是汉军赢得这场已经延绵百年的争霸的胜负手所在。

    得西域者,赢得胜利!

    西域在匈奴之手,不仅仅是一个血包,可以回血,更关键的是可以阻断汉人就近获得物资,尤其是粮食的捷径!

    一旦汉军可以从西域得到稳定的充足粮草供应……

    现在,乌孙人的忽然举动,等于打开了匈奴人费劲无数心思,在西域对汉构成的封锁线。

    这条封锁线,是沿着白龙堆一线,环绕蒲昌海,向东西两方延伸,以车师、蒲类诸国为第一道防线,而温宿、姑墨、龟兹则在侧后方,环绕汉的轮台要塞构成了第二道防线。

    但现在,这条封锁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乌孙人捅开了姑墨、温宿、龟兹人的封锁,将物资输送到轮台。

    这意味着轮台的汉军,从此获得了机动能力。

    只要乌孙人的物资不断,那他们就可以在西域腹地,搅起无边风雨。

    “先贤惮这个混账!”卫律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比起属下们,卫律的见识与眼光、才智,自然要高出许多。

    他一眼就洞见了事实真相。

    乌孙与汉的忽然迅速靠近,可能是原因。

    但绝不是主要原因!

    只要先贤惮的僮仆都尉,扎紧篱笆,阻隔乌孙人的东向通道。

    他们怎么可能通过龟兹、温宿、姑墨,将牲畜粮食送到轮台城下?

    必然是先贤惮放水了。

    这个混账,为了与单于庭相争,连乌孙与汉的交流通道都打开!

    卫律甚至毫不怀疑,若先贤惮陷入绝境,他会不会带着人马,干脆向东,投了汉朝?!

    而且,很显然,这是先贤惮在向单于庭示威。

    是警告,也是恐吓。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们再逼,劳资就撂挑子!

    现在还只是乌孙与汉交流密切,大批牲畜输送到轮台。

    将来……

    劳资**把天山的缺口都让开,让汉朝通过天山,进入西域最重要也是最繁荣的绿洲盆地!

    投鼠忌器之下,单于庭在占有龟兹后,只能暂停脚步,甚至不敢向前一步。

    卫律可以想象,现在单于和其他人的纠结与难受。

    “必须马上解决幕南之事……”卫律说道:“我必须尽早赶回去,先贤惮的事情,今年之内一定要解决!”

    再拖下去,夜长梦多。

    万一,先贤惮、汉、乌孙三方联手。

    那么,整个匈奴的西域战略格局就要立刻崩盘。

    皆是乌孙骑兵与先贤惮的骑兵,从焉奢、龟兹出发,打通与汉轮台要塞的陆路联系。

    而汉军主力出玉门,猛攻蒲昌海与车师,并环绕天山,向西进军。

    两者一旦在轮台会师成功,三方势力就要连成一线。

    搞不好,到时候,连汉人的属国大宛,也会出兵,从西而来,打通另外一条通道,使得丝绸之路,彻底落入汉军控制。

    虽然卫律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乌孙人也好,先贤惮也罢,都不太可能蠢到做出这等引狼入室的自杀行为。

    但万一呢?

    故而,卫律此时心急如焚,顾不得立足未稳,还未彻底控制这弓卢水,阻隔探子与细作窥伺的情况下,就匆忙下令:“马上派出瓯脱骑士,向南搜索,与乌恒人联系!”

    “将幕南的情报传回来!”

    “此外,再派人以单于使者的名义,前往汉朝的边塞,请求与汉再次谈判!”

    卫律转过身去,望向北方,咬着嘴唇,道:“为表诚意,告诉汉朝人,大单于愿意先行送还一批被扣押的汉使随从成员……”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为了在这幕南成功的杀掉那个极有可能成长起来的汉朝新贵,卫律不得不先释放一批被扣押的人员。

    尽管他清楚,这些人里,藏龙卧虎,一旦放回去,日后恐怕后患无穷。

    但……

    比起这些人的威胁,显然,一个有可能成长为霍骠姚的男人,更加可怕。

    若不能在现在就将之铲除。

    一旦其成长起来,哪怕只能达到霍去病一半的成就,匈奴也要永无宁日,甚至踏入灭亡与毁灭的深渊!

    那可是一个拿到嫖姚剑,写出了《战争论》,据说还给孙子兵法做了全新阐述的人物啊!

    他不死,匈奴永无宁日!

第八百九十三节 和平与战争

    朝阳初升,红日漫天。

    贺跃茫然的睁开眼睛,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双澄净的眸子,闪闪发亮,用着满是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一个漂亮的小娘。

    约莫十五六岁,生着一副好看的鹅蛋脸,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声音也是柔糯的非常好听。

    “为什么我会知道她的声音好听?”贺跃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然后,昨夜的记忆,就开始在脑海中闪回。

    燃烧的篝火,滚烫的马奶酒,还有那身着丝绢衣,在自己面前载歌载舞的少女。

    酒入喉咙,浑身如炙。

    少女的香气,沁入心扉,让人魂魄动摇。

    然后……

    便是一段不可描述的香艳之事。

    记起这些事情,贺跃就恐惧的低头,看到了被褥下的那点点红梅。

    而那少女,在见到这些红梅时,也娇羞的缩到了贺跃怀中,柔弱的身子,好似没有骨头一样。

    而贺跃却已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内心之中,无数的思虑,此起彼伏。

    “夷狄非中和气所化,礼仪不能教,王道不能化,不若弃之!”

    “夷狄胡膻,最为致命,君子远之,方能自净……”

    这些都是汉家士林,人所熟知的内容。

    也是无数年轻人,深信不疑的事情。

    在人们印象中,所谓夷狄,不是被发文身,相习以鼻饮,父子同庐而居的蛮子,就是浑身腥膻,皮肤粗糙,辫发髡头,丑的难以直视,粗鄙的让人作恶的胡人。

    虽然,长安城的花街柳巷里,有时候会有艳丽的西域胡姬、乖巧温顺的国歌姬等等特色推出,让无数人趋之若虞。

    但,固定的印象是很难改变的。

    联想到夷狄,人们下意识的就会浮现出典型的夷狄形象。

    满脸刀疤,身姿粗矮,鼻子、耳朵和嘴唇上都挂了铜环的匈奴人,或者浑身恶臭,肮脏不已,父子同妻、兄弟同子的羌人。

    贺跃也不能例外。

    若在过去,休说是与一个夷狄小娘同寝一夜了。

    便是靠近,他也会觉得浑身难受,只会掩鼻而走。

    然而……

    现在,情况却有些不同。

    怀中的这个小娘,模样俊俏、身材姣好,声音也是那么的好听。

    更紧要的是……

    这种满眼崇拜,将自己视为英雄、豪杰与依靠的眼神,是他此生都没有遇到过的。

    只在梦中与幻想之中,才会出现的情况。

    他只是一个河内郡的小地主儿子罢了,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被河内大儒周宣收入门墙,得到老师资助,接受了五年的教育。

    然后,就踏上了去长安的路途。

    在长安沉沦三年,但依然一事无成。

    文章诗赋也好,才干见识也罢,乃至于胆略,都只是中庸之才。

    本以为此生最后的结局,可能是回到家乡,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或者给某些豪强贵族子弟,担任蒙师,然后遵从父母意愿,娶邻乡的地主之女为妻,生几个孩子,终此一生。

    想到这里,贺跃就忍不住的抱紧了怀中少女,喜得对方,美滋滋的将臻首贴到他胸膛,用着柔糯好听的声音说道:“妾身服侍郎君洗漱……”

    贺跃不发一言,内心纠结而痛苦。

    有心想要逐走对方,却又舍不得。

    只能任由自己被其摆布。

    出乎意料的,这个乌恒小娘,不仅仅人长的俊,身材、声音都极佳。

    就连服侍,都非常在行。

    她甚至懂得,如何系冠帽。

    这让贺跃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你如何会这些?”

    就听得对方说道:“家父曾是这塞下的邮传吏,读过些书,是以自幼教了奴家许多事情……”

    “且家中父兄,平素皆以中国衣冠服之,故而奴家自是懂得……”

    说道这里,这个小娘就怯生生的看着贺跃,眼中依旧满是崇拜之色,用着一种近乎仰慕的神色看着他:“奴家自幼心许中国豪杰,还望郎君不要嫌弃……”

    这时,帐外传来声响,几个男子,大步走进来,看到贺跃与那少女的样子,他们脸上满是惊喜,一个看上去颇为粗壮的男子,瓮声瓮气的对贺跃拱手一礼,哈哈大笑:“贤婿昨夜睡得可还安宁?”

    贺跃一脸茫然。

    但这些人却是不管不顾,很快就有人抬来了几个箱子,送到贺跃身前,那粗壮男子道:“这些都是俺给贤婿与小女准备的嫁妆,还请贤婿莫要客气!”

    便不由分说,硬塞到他面前,将这些箱子打开。

    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皮毛,其中甚至还有一块完整的狐皮。

    若在长安,这些皮毛的价值,在十万之上。

    更有男子,牵来一匹神俊的骏马,说是给‘妹婿’代步之用。

    贺跃诚惶诚恐,忐忑不安。

    既不想拒绝,又不想接受。

    好在这些人也并不计较这些。

    因为,很快就有一位长水校尉的军官到此,将一纸公文交到了贺跃手里。

    却是一份任命状。

    从今天开始,他贺跃,曾经的长漂一员,就已经是光荣的大汉官吏。

    持节使者,已经下令,在这曾经名为郝连氏族的地区,建立汉安定乡。

    而他则成为了安定乡的左亭亭长。

    连身份铜印,都已经制作好了,直接塞到他怀里。

    从今以后,他就成为了吃皇粮的人。

    这一切,都让贺跃目不暇接,难以思考。

    但,周围的人,却都欢呼雀跃。

    于是,便将他请到了已经开始分户的族中。

    那粗壮男子,更是逢人就介绍:“这是俺家五娘的郎君,长安来的读书人,从小读的都是圣贤书!”

    所有人听着,都是满脸震惊,一脸羡慕。

    贺跃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他看到另外一个人,一个熟人,与他同样是长安志愿而来的士子的王景。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都看向了各自身后的小娘。

    贺跃动了动嘴唇,王景也动了动嘴唇。

    最终,两人异口同声的道:“塞下之人,既已编户齐民,又立为汉乡,自然不是夷狄……”

    这句话一出口,两人都是长出了一口气。

    内心的压力与负担,瞬间不翼而飞。

    ……………………………………

    “侍中公……”续相如大步走到张越身边,禀报道:“昨夜,有数十名士子,喜结良缘……”

    “这些是名单!”他将一份文书,递给张越。

    张越接过来,看了看,笑了起来:“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王之教,果真乃是至理名言也!”

    昨日,在抵达此地后,以乌恒人的习俗,自然是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宴会来欢迎。

    自然,宴会之中就少不得歌舞。

    然后自然是酒为色媒,一切顺理成章。

    当然,为了保证效果,张越让人挑选的佳丽,皆是这塞下各氏族贵族之女,或者模样俊俏的适龄少女。

    且都是雏儿,以此保证,让人挑不出错,也无法拒绝。

    而目标士子,则基本都是选的一些模样不错,身体健康,同时出生微寒之人。

    现在,效果已经出来了。

    士子们根本不可能拒绝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的痴迷。

    故而,他们基本上都已经被俘虏。

    将成为张越塞下政策的执行者,也将成为这塞下的第一批文官。

    有了一个如此良好的开始,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好办多了。

    “今夜,再带一批人去独孤氏族……”张越轻笑着吩咐。

    这个媒人,他是当定了!

    带来的这些士子,一个都别想跑。

    只要这些人在这塞下,扎下根基来。

    文化与教育,自然就会传播开来。

    而有了他们的存在,郡县制度,也可以成立起来。

    行政控制与军事存在,双管齐下,一两代人后,乌恒人就会与汉人,没有任何区别。

    这也是张越为解决幕南问题,开出的药方之一。

    是怀柔与安抚政策的一部分。

    当然了,张越知道,这样的办法,只对那些汉化较深,或者亲汉的部族有效。

    “幕南各部的情况,都摸清楚了吧?”张越问着续相如。

    “回禀侍中公,末将等近日来,与司马将军等日夜商议,如今已是差不多清楚和了解了幕南格局与地理……”续相如答道“幕南之所,以南池等近汉长城之地为分界线,越南的部族,越是恭顺,越是向北,越是桀骜!”

    “其中尤以呼奢部与鲜虞部最为桀骜!特别是那呼奢部的首领呼奢屠各,野心勃勃,依仗实力,有时候连护乌恒都尉的兵马也敢冲撞!”

    张越听着点点头,相关情报,他也有掌握,还与司马玄谈过了。

    心中,也差不多是有定论了。

    不过……

    他还是想考较一下续相如,于是问道:“依明公之见,对此桀骜之人,该以何策应对?”

    续相如微微一楞,然后答道:“回禀侍中公,末将以为,侍中不如召其首领,来这塞下,训斥、问罪,观其志向,再做决断……”

    这就是要找个借口,杀了那几个刺头了。

    张越听着摇摇头,道:“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以节召而杀之,此毁陛下之名誉也!”

    “况且,也不过是治标而已,若是如此,不过能安三五年之事而已……”

    张越所知的历史上,这样做过的人,数都不数不清。

    最有名的莫过于女真人统治草原上的所作所为了。

    事实证明,杀一个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因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要解决问题,必须斩草除根!

    从根子上解决!

    张越微微凛神,握着腰间的骠姚剑剑柄:“既是桀骜之人,当予大罚齑之,诗有雷霆,易有折首!”

    “中国之威,从来如是!”

    只有铁与血,才能长久的震慑他人,让人乖顺。

    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威德并用,才是正确的外交方式和治理之法。

    “传我将令:护乌恒都尉与长水校尉,即刻进入作战状态!”

    “令各将官,将幕南堪舆,熟背于胸!”

    “我将于三日后,发布作战命令与任务!”

    “诺!”续相如听着,先是一楞,旋即狂喜起来。

    若是有可能,没有将军会拒绝一场战争!

    他本以为此来漠南,大抵只是一场武装游行。

    带着长水校尉的兵马,在这幕南巡视一遍,弹压不臣,最多杀几个不听话的家伙。

    哪成想,天使居然打算一开始,就以雷霆之威,而折首幕南,弹压各族!

    这可真的是天大的惊喜啊!

    消息传开,全军轰动,士气迅速高涨。

    和将军们一样,没有士兵会拒绝战争。

    因为那代表着军功、意味着赏金,也象征着官爵。

    在这个时代,唯有战争,才能让寒门崛起,才能让布衣显贵,才能让家族昌盛。

第八百九十四节 都是戏精(1)

    暮春之月,幕南草原进入了一年最好的光景。

    青草悠悠,繁花如锦。

    扬起手里的马鞭,驰骋在这碧青色的世界中,呼奢屠各只觉得胸有无穷壮志!

    这块草原,自古就是霸主之基。

    孕育了数不清的雄主、霸主。

    而现在,这片草场,姓呼奢!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呼奢人只能在这片草原之中活动。

    任何越境行为,都会遭到汉人与其他五部的联合打压。

    这让呼奢屠各的不满,郁积于胸中,只是陷于局势,不敢发作。

    “哥哥!”一个年轻的乌恒骑兵策马而来,报告道:“有客人来了!”

    “是谁?”呼奢屠各问道。

    “他拿着匈奴单于的信物……”

    呼奢屠各立刻眼露寒光:“匈奴单于……嘿嘿……”

    握着马鞭,他调转马头,冷笑着:“汉朝使者就在塞外,随时可能入塞……这个时候单于使者找上门来……”

    “匈奴人是觉得,我和那瀚海的蠕蠕一样蠢吗?”

    自漠北决战后,幕南无王庭,匈奴人全面龟缩进漠北,甚至不敢渡过瀚海。

    于是幕南就成为了乌恒人的乐园。

    瀚海自然也不会浪费。

    战败溃逃的匈奴人、世代在当地游牧的丁零人,还有从北海那边迁徙而来的其他人种,在当地混居。

    经过这二十余年的繁衍生息,这些人渐渐开始,形成了一个统一的习俗、信仰。

    匈奴人蔑视他们,乌恒人则仇视他们。

    于是将这些部族,蔑称为‘蠕蠕’,意思就是和虫子一样没脑子,只知道好勇斗狠的人。

    只要找到机会,无论是匈奴还是乌恒,都会毫不犹豫的杀光这些蠕蠕人。

    可惜这些人,藏在瀚海,有黄沙与戈壁为掩护。

    很难清除干净,乌恒人也好,匈奴人也罢,都对他们无可奈何。

    对呼奢屠各来说,匈奴单于使者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是对他智商的蔑视与羞辱。

    “哥哥!”那骑兵却连忙道:“那使者说,匈奴丁零王,已经到了瀚海,勒兵一万,等您回复……”

    呼奢屠各闻言,立刻别过脸去,问道:“果然?”

    “果然!”对方点头道。

    呼奢屠各这才正色起来。

    匈奴人与乌恒人之间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匈奴的丁零王却与乌恒各部头人,都有着非常良好的私人友谊。

    不仅仅是因为那位丁零王乃是乌恒人出生,更因为,双方在很多事情有着共同利益。

    譬如说,走私、情报等方面,彼此都有着强烈需求。

    若真的是丁零王亲至,呼奢屠各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汉匈争霸,他的呼奢部的重要性就要凸显出来。

    到时候,或许可以得到许多便宜。

    甚至说不定还能趁机将部族的势力,扩张出这片草原,或许,还能有机会觊觎南池,完成一统幕南的壮举!

    ………………………………

    武周塞下,各个氏族的分户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继安定乡后,安塞、安远与安化三乡陆续成立。

    于是,武周塞下就有了五乡之地。

    张越于是宣布,将向长安申请,在此建县。

    以武周塞为基础,扩建成为县城。

    消息传开,自是欢声雷动。

    而在这个过程中,塞下一直喜庆声不断。

    许多乌恒淑女,纷纷与汉家士子、军人,喜结连理。

    甚至还有人,是以正妻的礼仪,迎娶的对方。

    借着这个风头,张越就将一些后世普遍存在的简单畜牧技术,传授给了各乡官吏以及乌恒贵族们。

    教他们建立青储窖,以人畜粪便堆肥等技术。

    又宣布在武周塞、安定乡等地,建立盐铁官署,转卖盐铁商品以及齐鲁而来的小海鲜。

    与此同时,其他雁门各塞塞下的氏族首领,也都被请来此地。

    首先,请他们参观一下武周塞下的情况。

    让他们亲眼看看,氏族解散后,人民的生活状况。

    然后,拿出齐鲁的小海鲜,告诉他们,这是可以减少孕妇母子难产、畸形的神药,乃是大汉天子仁德无双,感动上苍,才赐予的神药。

    这些氏族首领当然是早就听说过,武周塞下的亲戚们有这种神药。

    甚至还有人通过关系,买回去一些。

    此刻见到这些神药,自然人人都想买。

    最后,就是张越亲自出面画饼。

    承诺他们,氏族解散后,原本氏族高层,可以比照汉家爵位体系,进行封赏。

    最高的,甚至可以被封为封君。

    还承诺,氏族高层,可以享有比其他人更多的訾产份额。

    更是许诺,可以从太仆衙门,选派一批畜牧官,来指导和帮助他们。

    并以人口比例,调配兽医。

    最后,更是用出杀手锏。

    祭出‘为太孙殿下选妃’的大旗,更带他们拜访了一些嫁给汉家军官与士人的乌恒女子。

    在这素质三连之下,加上张越在旁连敲代打,威逼利诱。

    各氏族首领,纷纷服从。

    甚至有些人,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来武周塞下,请‘天使’择一良婿。

    还有人表示‘小人愿献妻女,以奉天使枕席’。

    不过,张越对这种送别人上雷霆崖上看风景的事情,兴趣不大,委婉的拒绝了。

    然而……

    续相如却很喜欢这种调调。

    于是,喜提了一对母女花。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就类似周瑜打黄盖,张越虽然不能接受,但也不反对。

    此外,司马玄也不声不响的,娶了三个乌恒贵族的女儿。

    其中甚至有两人是姐妹。

    让张越看的真是啧啧称奇。

    当然,也不仅仅是风花雪月。

    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与长水校尉的骑兵,在这几日中,秣兵历马。

    首先是,所有战马,都进行了战前营养补充。

    在牧草之外,加配鸡蛋和精饲料,以此确保这些战马可以适应即将到来的激烈战斗。

    同时,长水校尉随军携带的各类物资,也开始松绑。

    大批干粮、肉干、醋布,被分配到士兵手里。

    张越还令人在塞下各地,大量采购奶酪、马奶酒与乳一类的乳制品,分发给士兵,以作为紧急时刻的军粮。

    护乌恒都尉的骑兵,则在长水校尉随军的隧营部队协助下,完成了马蹄铁的钉掌作业。

    而就在此时,张越得到了一个奇妙的信息狼猛塞方面传讯:有匈奴使者,持其单于信物扣关,请求入塞。

    “这使者来的,可真是奇妙!”张越微笑着,将这公文,放在一边。

    “侍中公,怎么回复?”狼猛塞来的大鸿胪官员,恭身问道。

    “不急……”张越笑着说道:“让使者再等等……”

    自任立政遇刺不治身亡后,汉匈谈判就已经基本破裂。

    天子虽然派他来幕南,但却并未交代他负责重新谈判,只是让他相机行事。

    换而言之,其实,这谈判这是一个幌子。

    也就只有任立政,才会认真、拼命。

    在霍光等策划者心里面,说不定就连任立政谈判,都是一个幌子。

    目的,可能很简单。

    安匈奴人的心,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去和先贤惮火并。

    仔细想想,还真可能是这样的。

    大国争霸,从来不会在乎一朝一夕,一时一地的得失。

    讲究的是全局,衡量的是整体战略利益。

    对于现在的汉室来说,去年关中旱灾,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导致了北地存储的大量为战争准备的军粮,紧急调入关中,平抑粮价。

    毕竟,关中才是老刘家的基本盘所在,核心利益所系。

    为了保关中,再亏的事情,刘氏也舍得做。

    而这一举措的后果,将存储在太原、西河、陇右等地的军粮,几乎消耗干净。

    最紧急的时候,每天都有三十万石粮食,从驰道运到关中。

    这样一来,关中固然是在旱灾之下,平稳渡过。

    刘氏天子斩获民心无数。

    但后遗症却是,现在汉军已经失去了外线远征能力。

    屯驻在居延和河西的汉军主力,因为缺粮,只好在当地拼命种田。

    李广利甚至不得不主动放弃了范夫人城,将兵力收缩。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让匈奴人去自己打自己更划算。

    最起码,比让匈奴人趁机再发动一次轮台会战要划算多了。

    大国博弈就是这样。

    局部要服从整体。

    当然了,对张越而言,情况又是不同。

    他不在乎谈判,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这次谈判,两边都没有什么诚意。

    匈奴人只想稳住汉室,害怕其内讧之时,汉军远征,再来一次余吾水会战,打穿幕北。

    汉家则希望匈奴人不要在这个时候,趁机去轮台搞破坏,免得让大司农的财政彻底崩溃。

    两者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所以就用这么个幌子骗对方。

    嘴里喊的都是和平,实际内心全是戏精。

    而张越呢?

    苏武,他是一定要接回来的!

    但他不需要通过谈判这种没诚意的方式。

    因为……

    他知道怎么去接苏武回来。

    不就北海嘛……

    贝尔加湖罢了。

    收拾好幕南的二五仔,他就可以带人去一趟北海,将苏武带回来。

    这对其他人来说,或许难于登天。

    但对穿越者而言,简单至极。

第八百九十五节 都是戏精(2)

    泽,在南池以北约六百余里。

    湖水清澈,碧波荡漾。

    鹭鸟轻撑脚掌,钻入湖底,寻觅着小鱼。

    兰幸夷站在湖畔,望着此情此景,眼中饱含着深情与留恋。

    因为,这里是他的祖地。

    在二十多年前,兰氏的祖庭就建立在这泽之畔,与白鹭为邻,和野马为伴。

    氏族的萨满,至今还在传唱着歌颂兰氏先祖,在泽之畔,与天神之女**,生下第一个兰氏之子的传说。

    然而现在,这里,已经不再属于兰氏了。

    泽湖畔,也已经起码有二十五年,没有兰氏的宗种身影出现过。

    这让兰幸夷莫名的有些哀伤起来。

    他想起了《诗经》的名篇,忍不住吟诵起来:“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了他的模样。

    脸色白净,鬓发清楚,一顶爵弁,戴在头上,身上穿着的是一件丝质的长襦大。

    这是一种在汉地贵族武士中,很流行的服装。

    是短衣的一种,也是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的产物之一。

    特征就是很紧身,不似博冠长袍,会影响人的活动。

    或许,唯一能区分他与汉人的就是他的那双眼睛。

    褐色的瞳孔,闪亮而有光泽。

    这是兰氏宗种的特征。

    作为匈奴四大氏族中,目前实力最弱的一个,兰氏选择了与单于紧密结盟,来保证自己的地位。

    轻轻低吟着那首著名的名篇,兰幸夷的眼眶渐渐湿润。

    心灵与情绪,也渐渐贴合了诗人的情感。

    深深吸了一口气,兰幸夷握紧了拳头,在心中发誓:“泽啊泽,若你有灵,那就请你保佑兰氏,有朝一日可以回归故地!”

    “若是可以,我愿以乌恒人的尸体,来填满你的湖区……”

    此时,远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个将头发结成一条条小辫子的乌恒人,拿着武器,走了过来,对他道:“使者,我家大人有请!”

    兰幸夷闻言,微微低头:“有劳诸位带路!”

    便在这几个人的监视或者说保护下,一路向前,深入了这泽之侧的一处营地。

    营地里,随处可以见到正在生火与熬煮鲜奶的牧民。

    一口口石锅沸腾,奶味在空气之中弥漫。

    兰幸夷看着,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哪怕是幕北的兰氏氏族里,这种简单、低效的熬煮鲜奶,制作奶酪的方式也已经被淘汰了。

    赵信城与卫律城的陶瓦匠,日夜不停,为匈奴人制造着各种陶器、瓦器。

    鲜奶的加工方式,也出现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像他的直属氏族,就有着三口大鼎。

    每口鼎一次就能熬煮数百斤的鲜奶,一日一夜就能加工出上百斤奶酪。

    继续向前,来到一处穹庐处。

    乌恒人将帐门掀开,道:“请!”

    兰幸夷于是走进去,看到了一个额前髡头,只在脑后留着几条小发辫,同时,脸上明显能看到好几条刀疤的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狼皮缝制的椅子上,虎视眈眈的直视着他。

    兰幸夷看着,连忙上前,以匈奴语低头拜道:“奉伟大的丁零王之命,使者兰幸夷向尊贵的呼奢大人致意!”

    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件精美至极的玉质狼形器物,呈递在手上:“此乃丁零王托我敬献呼奢大人的礼物!”

    然而……

    内心中兰幸夷却感觉无比讽刺。

    因为,在二十余年前,居住在此的兰氏宗种们的打扮,大约也与这个乌恒贵族差不多。

    髡头、辫发、刀疤与耳鼻带环,都是勇士与强者的标配。

    但在现在,兰氏的宗种之中,已经没有一个人会去穿戴这样的服饰了,更没有人会做这样的打扮了。

    儿单于以来,高层的匈奴贵族,在赵信、卫律、李陵等人的引领下,汉风渐浓。

    像兰幸夷这样,熟读诗书、春秋之人,不知凡几。

    狐鹿姑单于的亲弟弟于王甚至还懂音律,会弹汉地最有名的《凤求凰》之曲。

    这位孪氏的宗种,甚至常常以伯牙自诩,想要寻找他的子期。

    可笑的是,匈奴人开始去掉辫发,改服汉服,诵读诗书之时。

    汉人的走狗,却开始匈奴化。

    髡头或许是乌恒人的旧俗。

    但这辫发、刀疤脸与耳鼻带环,却是过去匈奴贵族的特征。

    换而言之,当匈奴人在学汉朝人的时候,汉朝人养的狗里,有人在拼命向匈奴靠拢。

    真是……

    “蠢货啊……”兰幸夷在心中评价着。

    当今世界,汉人最强!

    无论是军事、国力,还是文化、制度、组织,都甩开了其他人不止一截。

    兰幸夷就深深为汉朝高深的文化而着迷,尤其是《诗经》让他沉醉不已。

    “若我是此人,有着这么好的机会和身份,肯定已在去长安,求见那些当世大儒的路上……”

    “更会不惜所有,向汉天子恳求,赐给官吏、工匠……”

    不过……

    “蠢货好,蠢货才能利用起来!”兰幸夷嘴角泛着微微笑,褐色的眼眸,盯着那个乌恒贵族,轻声道:“伟大的丁零王,还托我向呼奢大人问好!”

    呼奢屠各听着,志得意满,骄傲无比。

    丁零王卫律,无论在那里,都是一个大人物!

    能让这样的大人物的使者,在自己面前,致意鞠躬,甚至还送来礼物。

    这说明他的声威,确实已经建立起来了!

    于是,呼奢屠各接过礼物,笑着道:“请使者替我转告丁零王:呼奢人永远是丁零王的朋友!”

    “一定……”兰幸夷微笑着点头。

    ………………………………

    武周塞下,作战会议,正在召开。

    一副数日前就被制作出来的巨型沙盘,被揭开了盖在其实的幕布,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副目前为止,精确度最高的幕南沙盘。

    山川河流,湖泊戈壁,皆被标记。

    除此之外,张越还让人将一些从长安带来的,由少府制作的特殊物件,送到了所有与会军官手中。

    “此之谓:指南针也!”

    “乃是少府从司南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众人接过那指南针,都是一脸好奇。

    只是一个小小的铁盒子,里面装着一根类似针一样的东西。

    有人尝试的摇动了一下,然后发现,盒中之针,无论怎么摇晃,始终指向了一个方向。

    立刻,众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对手中之物更是爱不释手。

    汉军将领,除了败仗之外,最怕的就是失期。

    而在野战中,绝大多数失期,都是因为在茫茫草原失去方向所致。

    譬如说飞将军李广的军事生涯晚期,就充斥了战败、失期、迷途。

    不独李广这样的老将,新一代的大将里,失期、迷途之人,素来层出不穷。

    没办法,在茫茫草原,辨别方向,从来都是一个大问题。

    就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张越却是挥挥手,道:“此物之用,甚为简单,诸君可以会后再做讨论!”

    “现在,吾与诸公,来商议一下这幕南之事……”

    走到沙盘前,张越招了招手,让众人都靠过来,然后道:“公等请看,幕南地理,就是这样……”

    “地势平坦,近乎没有险要山峦……”

    “但是,其气候变化,却很大!”

    “准确的来说,幕南只有两个季节夏季与冬季!”

    “哪怕是在夏天,昼夜温差也非常大,三月至四月尤其如是,白昼烈日高照,夜昼却可能呵气成冰,甚至有时候会降雪!”

    “所以,全军上下,都要做好夜间保暖防寒!”

    “诺!”所有将官都是恭身领命。

    张越也没有过多在这个事情上用力,因为,其实无论是护乌恒都尉还是长水校尉的兵马,应该都可以适应这样的气候。

    所以,他就直奔主题:“君等想必皆知,乌恒自为冠军仲景候所节制,迁入幕南以来,就是分为九部……”

    “此九部之中,有三部内迁,余者六部依旧居于塞外,为汉备胡,充为屏障……”

    “吾今奉诏而来,主要就是为塞外六部!”

    “此六部者,呼奢、鲜虞、贺兰、南池、赤丸、诸水……”张越的手在沙盘上,一一点着,将一面面小旗,插到了整个幕南大草原上。

    “赤丸在右北平塞外,游牧于辽东之间,暂不提及!”张越将最北方的一个部族先排除掉。

    那也是一个最小的部族,总人口可能不过三万,胜兵两三千就了不起了。

    “而在这雁门、上谷之塞外,主要活跃的就是呼奢、鲜虞、南池、诸水……”

    “其中南池部在南池一带游牧,其近汉塞,一直忠诚天子,长水校尉中就有数十名士兵,乃是南池部出生……”

    “故而,对南池部,吾意以安抚、勉励为主!”

    “诸水部,游牧于故匈奴龙城一带……”张越轻笑着道:“这一部,近年来虽因老头人去世,有所反复,但终究人心向汉,可以以震慑为主!”

    无论是战争还是政治,分清楚敌我与主次,都是非常必要的。

    至少,张越习惯如此。

    他不会随意树敌,一旦树敌,就会往死里打!

    所以,他将视线,越过了沙盘的南池,看向了遥远的幕南腹心。

    那活跃在靠近瀚海沙漠的呼奢部以及位于幕南中部的鲜虞部。

    在心中思虑片刻,他就指向了呼奢部。

    “这一次,吾等的作战目标就是它!”

    “呼奢部族!”

    “司马将军!”张越转身看向司马玄,道:“请将军介绍一下,此部的邑落、胜兵情况!”

    司马玄闻言,低头微微恭身,然后就上前道:“呼奢部,本是黑水乌恒的余部,随骠骑将军迁于幕南后,便为骠骑将军安置于泽一带,因其当时首领名曰:呼奢,故更为呼奢部。……”

    “泽过去乃是匈奴兰氏与呼衍氏的牧场,据说,兰氏祖庭就在这附近……是故这一地区,水草繁盛,湖泊密布,乃是幕南最好的草场之一!”

    “经过这二十余年的休养生息,又吸纳和降服了匈奴溃逃部族与奴隶,如今此部邑落几近八千,人口数万之多,根据估计,胜兵因在五千上下,极限之时,可以抽调一万骑兵!”

    “自五年前,其老头人去世,新任头人,名曰:呼奢屠各,此人野心勃勃,怀藏不臣之心!”

    “有证据表明,天子钦使任公遇刺,与其脱不开干系!”司马玄说道这里就严肃无比的从怀里取出一张帛书,对众人扬了扬:“这是护乌恒都尉,这些日子来调查的一些成果,其中有许多线索都指向,刺客是从呼奢部的领地通过,来到南池,刺杀钦使后原路返回……”

    张越听到这里,马上就接过话头,对众将道:“呼奢部狼子野心,狂勃至斯,真是令本使震惊万分!”

    “此乃背离天子,忤逆不敬之大罪!”

    “公等岂能安坐?”

    众将一听,立刻就纷纷振臂高呼:“愿从天使,除此国贼!”

    并没有任何人,提出想要看看司马玄手里的那块布帛。

    当然,若是有人要看,张越也不会给的!

    国家机密,岂能随便让人看?

    事实上,那块布帛上,没有任何文字与证据。

    只是一块空白的布帛,是张越让司马玄临时拿的。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张越连洗衣粉都舍不得买一罐。

    实在是,像这种‘证据’,可以宣布的存在,但决不能伪造。

    伪造的话,就可能会欺君。

    欺君这种事情,一旦被人拿住把柄,就会一辈子难受。

    所以,干脆就玩这么一出。

    这样的话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哪怕有人想搞事,张越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打发他丢了、坏了、不见了。

    紧张激烈的战斗中,任何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

    而之所以,选择呼奢部来当突破口。

    纯粹是因为,张越在仔细研究了呼奢与鲜虞两部的人口、牲畜与财富总量后发现,虽然呼奢部与鲜虞部在不臣与野心勃勃这两项上,差不多旗鼓相当。

    但呼奢部的人口、牲畜远超鲜虞部。

    特别是牛羊,保守估计,呼奢部至少保有了八十万以上的牛羊数量,此外还有十余万匹马。

    与之相比,鲜虞部那三五十万头牛羊,明显就不够看了!

    打仗这种事情,若不能赚钱,那还打个毛?!

第八百九十六节 秣兵历马(1)

    “使者此来,代表丁零王,想要说些什么?”呼奢屠各,轻笑着问道,眼神迷离。

    兰幸夷闻言,微微低头,说道:“丁零王命我来问呼奢大人……”

    他抬起头来,笔直的看向呼奢屠各,眼神尖锐:“大人,想不想要一统乌恒九部,成为乌恒王?”

    呼奢屠各的心脏立刻砰砰砰的跳动起来。

    乌恒王?!

    谁不想呢!

    乌恒九部,横跨了整个幕南领地。

    从水虎繁盛的具泽到冰雪纷飞的赤山,自瀚海而至塞下,乌恒人的穹庐密布在这上万里的茫茫大地。

    九部邑落合在一起,已足有几近二十万,人口百万之上!

    只要统合在一起,马上就可以成长为匈奴帝国那样的怪物。

    说不定,还有机会,灭亡匈奴,与汉人平分天下。

    做一个乌恒单于!

    呼奢屠各单于!

    只是想着这个称呼,呼奢屠各就已经心脉贲张,难以自抑。

    但……

    呼奢屠各更清楚,呼奢部没有这个能量。

    别说汉朝人了,就是鲜虞部也不是呼奢部可以啃的动的。

    鲜虞人的骑兵,可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

    兰幸夷看着呼奢屠各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已经意动了,于是便上前道:“只要大人愿意,丁零王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如今,丁零王控弦一万,勒兵于弓卢水,若是大人点头,丁零王便可以率铁骑,长驱直入,为大人夷灭鲜虞、南池与诸水各部,助大人入主南池……”

    呼奢屠各听着,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喘着粗气,狠狠的盯着对方,低沉着声音问道:“那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呵呵……”兰幸夷笑了:“大人只需要提供便利,不阻拦丁零王大军前进的道路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大人必须向丁零王提供给养和修整之地……”

    呼奢屠各闻言,神色变幻数次,却终于难抵这样的诱惑,抿着嘴唇说道:“丁零王的请求,本大人答应了!”

    “只是……”

    他忽然轻笑起来:“不知道丁零王此来,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杀一个人!”兰幸夷低下头,一字一顿:“汉朝使者张子重!”

    呼奢屠各听了,却是不相信,冷笑几声,摇头道:“使者莫要骗我!”

    “岂敢欺瞒?”兰幸夷鞠躬说道:“不瞒大人,这个命令是伟大的狐鹿姑单于亲自所下的……”

    “只要大人能帮大匈奴杀了此人,乌恒王的位置,大匈奴一定可以为大人拿下!”

    呼奢屠各嘴角微微抽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咽了回去,转过身去,道:“请使者转告丁零王,呼奢部不会干涉丁零王的行动!”

    “多谢大人!”兰幸夷兴高采烈的鞠躬道谢。

    ……………………

    弓卢水之畔,干涸的河道,似乎在一夜之间就重新奔流起河水来。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

    但在两天之内,就化为奔腾的大河。

    随着河水一起到来的,还有数不清的生命。

    短短时间,原本荒芜、了无生机的戈壁与荒漠,就变成了一个绿色的海洋。

    甚至,还有蝴蝶,从遥远之外的草原飞来,在这些绿洲之中翩翩起舞。

    于是,匈奴人的战马,立刻就活泼起来。

    同时活泼起来的,还有当地的蠕蠕人。

    于是,呼揭骑兵找到了他们的娱乐活动。

    沿着弓卢水,他们肆意的捕杀和驱赶着蠕蠕部落,蹂躏着这些还在使用石器与骨器的民族。

    原本的生命之河,迅速变为鲜血之河。

    数百上千的蠕蠕牧民,被杀死在重新奔流的弓卢水两岸与草原上。

    他们的尸骸,在黄沙之中,随处可见。

    卫律依在一颗闻到水气味道,重新开始长出树叶的沙柳身上。

    望着远方正在‘游戏’的呼揭人。

    这些疯狂的骑兵,生活在匈奴的金山脚下,世代与自西而来的塞人激战。

    金山的气候,寒冷而残酷。

    当地物产稀缺,土地贫瘠。

    但,每时每刻,都可能有西方来的塞人蛮子,穿越山峦,入侵匈奴的牧场。

    所以,呼揭人在当地,常常陷入苦战。

    艰苦的环境,养成了呼揭人粗犷的性格。

    更让这些呼揭人,变得无比残暴、野蛮。

    在今天的匈奴,他们是唯一一个依然在坚持使用流星锤与青铜铤为主要武器的部族。

    同时也是少数几个,依旧还在使用人骨器皿的匈奴部族之一。

    他们最钟爱的传统,就是将杀死的敌人的头骨,制成酒器,陈列在自家的穹庐内。

    谁家穹庐里的头骨酒器越多,谁就越受尊敬。

    “这些蛮子,也不消停一下……”卫律摇了摇头,有些叹息。

    呼揭人作战,悍不畏死,无惧一切。

    余吾水之战时,呼揭骑兵,曾猛攻一个汉家主力兵团,在付出了三成战死后,依然坚持不退,最终突入那个汉家阵列之中,与汉人步卒厮杀在一起。

    因而迫使汉家主力,不得不调动一部分预备骑兵,前去支援。

    这成功的使得,单于的主力骑兵,得以有序前进,并夺回了被汉军控制的几个要地。

    为余吾水会战,匈奴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也是因此,呼揭骑兵,一战成名。

    已故的且侯单于,甚至曾说过:“天神令我统治所有引弓之民,而呼揭勇士,就是我手中的流星锤!”

    因此,呼揭人得到了一个单于之锤的美名。

    只是,凡事有利就有弊。

    呼揭人勇猛、野蛮,悍不畏死。

    但没有组织,更没有纪律。

    冲起来,根本就不管不顾。

    哪怕死光,也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这样的部队,是一把双刃剑。

    打顺了,当然会令敌人丧胆。

    但一旦处于劣势,这样的骑兵,除了给严整的汉军阵列送人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就像余吾水畔的那一战,五千冲锋的呼揭骑兵,活着回来的连两千都不到!

    而他们的战果,只是数百名汉军步卒而已。

    交换比惨烈无比!

    出生汉地,接受过完整的军事教育的卫律,对这样的属下,一直感到很头疼。

    就像现在。

    虽然他三令五申,不许呼揭人出去找乐子。

    但,根本没用!

    从万骑长到下面的骑兵,没有人听他的。

    甚至还有人在他制止时,直接回怼:“丁零王就不要插手我们的事情了!”

    “这是呼揭人的传统与信仰!”

    “勇士们,是在为了未来升入天神国度,而在做准备!”

    “杀戮、征服、劫掠,此乃天神应许给我们的使命!”

    想到这里,卫律就又摇头:“若是我的直属万骑在这里就好了!”

    作为匈奴的丁零王,卫律麾下,有两支万骑直属。

    分别是他的高车军与秦军。

    高车军,是以丁零人、匈奴人、西域胡人、塞人,编组起来的军队。

    因他们所用的牛车与马车车轮高大而闻名。

    至于秦军,则是以历年来投降、被俘和逃亡匈奴的汉人组织起来的。

    这两支部队,虽然人数都不算多。

    但组织严密,训练有素,是他的王牌,也是匈奴的精锐。

    可惜,他们现在都在天山。

    想到这里,卫律就感觉有些烦躁。

    这时,他的心腹之一,和他一起逃来匈奴的故汉校尉王望,走了过来,拱手道:“音兄,派去狼猛塞的使者有消息了!”

    “汉朝人答应了吗?”卫律问道。

    “没有……汉朝人没有同意使者入塞,而是让其原路返回!”

    卫律猛地站起来,目视南方,抬起手来:“汉朝人要动手了!”

    “不让使者入塞,就是信号!”卫律坚定无比:“我曾读过那位乡党的战争论,其中有一章说:战争是迫使敌人屈服于我们意志的一种暴力行为,故而战争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

    “现在他在政治上拒绝了使者,等于宣告,他要采取战争!”

    “一种流血的政治,来达到目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卫律盯着王望,问道。

    王望闻言,摇了摇头。

    他那里能猜到?

    卫律却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看向远方的幕南,那地平线外的草原。

    “张子重是什么人?”卫律问道。

    王望依旧摇头。

    但卫律却已经在自问自答了。

    “他是董仲舒的门徒,是公羊学的未来领袖!”

    “公羊学的核心,就是尊王攘夷,就是大一统!”

    “幕南乌恒九部,那几个桀骜不臣的部族,必然是他的目标!”

    卫律掰着指头数起来:“左右不过是那几个我的老朋友……”

    “呼奢部、鲜虞部或者刚刚来的新朋友诸水部……”

    “尤其是呼奢部与鲜虞部……”

    说到这里,卫律就仰起头来,笑着道:“机会来了!他会自投罗网!马上下令,召集所有骑兵!”

    “我要给我的这位乡党,一个大大的见面礼!”

    “汉人有句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兄,我们来当一次渔翁吧……”

    …………………………

    大帐之中,军事会议,依然在继续。

    凝视着沙盘之中,泽所在的方位。

    张越知道,那里应该就是后世的二连浩特一带,或者其中有部分地区,属于锡林郭勒地区?

    穿越前,张越并未去过当地旅游,只是听说,当地出土过不少恐龙化石。

    而且,气候干燥,水源很少。

    不过,那是两千年后的世界。

    如今,这一地区,水土丰饶,植被茂盛,湖泊密布,有大小河流十余条穿梭期间。

    反倒是在后世被以为是中国最美牧场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此时气候相对寒冷,人烟稀少。

    所以,就算是去过,现在的情况,也会是完全不同。

    两千年时间,足以让地球发生沧海桑田的变化。

    内心想着这些,张越就开始下达命令。

    “司马将军,请您率领护乌恒都尉的骑兵,趋南池,过平泽,然后向西南迂回,进入到泽与弓卢水之间的盐泽待命!”张越对司马玄道:“必须切断呼奢贼子北逃的路径!”

    “七天之内,护乌恒都尉的骑兵,必须完成任务!”

    “将军可有信心?”

    司马玄马上就拍着胸膛保证:“请侍中公放心,七日之内,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一定穿插到位!”

    现在,护乌恒都尉的骑兵,已经全部换装了马蹄铁、马镫与马鞍。

    战场机动能力,大大提高!

    过去,至少需要十天才能完成的进军,现在他们七天绰绰有余。

    而且,对于护乌恒都尉的骑兵而言,这样的急行军,难度也不大。

    因为,他们实际是在内线作战,可以得到充足的马匹供应。

    旁的不说,他们可以先不惜马力,疾驰到南池,然后修整一夜,更换战马,继续出击,在平泽再换一次战马。

    这样,实际上需要全力机动的路程,只有不过七百里左右。

    对于战马来说,这样的距离,虽然强度很高,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更妙的是,他还可以虚晃一招,在平泽故意北上,做出要去鲜虞部的架势,实则趁夜向西南迂回,包抄到弓卢水的南岸盐泽一带。

    张越接着看向续相如,对他道:“续将军,请您率领长水精骑,从武周出塞,向龙城进军,然后从龙城,直趋泽的东部侧翼……”

    张越指向沙盘上的一个地区:“五天之内,抵达泽以东的鸿鹄泽!有没有信心?”

    “五天?!”续相如有些心里发慌。

    从武周到龙城,就差不多有五百里了。

    龙城到鸿鹄泽,也差不多有相同距离。

    换而言之,他要在五天内急行军一千里。

    人能撑得住,马呢?

    哪怕塞外平原,一路平坦,如今又是极好的行军季节,马可以就地得到充足牧草与饮水。

    但这依旧是一个无法做到的事情。

    甚至很可能,还没有抵达鸿鹄泽,马就要先死掉一半以上!

    “将军可以就地补充战马!”张越看着续相如,告诉他:“不必怜惜马力!”

    “打下呼奢部,光是战马,就足有数万匹,足够将军换马的了!”

    其潜台词,其实就授权续相如,可以采取他认为的所有合适手段来保证行军速度。

    其中包括,征用沿途部族马匹、牲畜与男丁。

    续相如一听,马上就没有意见了。

第八百九十七节 秣兵历马(2)

    “呜!”低沉的牛角声,响彻大地。

    声音三长两短,正是集兵的号声。

    无数正在游戏与娱乐的呼揭骑兵听到号角声,纷纷调转马头,向着号角声所在方向而去。

    不过,也有人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追赶者自己的‘猎物’。

    比如说,屠故射就根本懒得理会。

    他按住一个被抓住的可怜牧民,拿着锋利的小刀,在他脸上仔细的观测着。

    就像一个艺术家,在揣摩和想象自己的作品。

    这个可怜的牧民,已经被他砍掉了四肢的筋骨,还割掉了舌头。

    只能蜷缩着身子,满脸恐惧的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这是一个献祭给黑神的极佳祭品啊……”屠姑射欣喜不已的摩挲着双手:“今年冬天,我一定要亲手将这个头盖骨,送到金山的雪山之巅,让伟大的黑神来享用!”

    在事实上来说,呼揭人无论是人种还是血统,都与匈奴大相径庭。

    这些金山山麓脚下的游牧民,皮肤略微比较白,毛孔粗大、致密,若脱下身上的羊皮袄子,很多人的毛发,甚至比森林的猴子还要茂盛一些,身材比一般匈奴人要高一些,像是屠姑射就有差不多七尺。

    除了,肤色、血统。

    在信仰上,呼揭人也有异于匈奴。

    和信奉原始萨满教,认为万物有灵,一切皆可成神的匈奴人不同。

    呼揭人信奉着一种从遥远异域传来的宗教。

    这个宗教确信,这个世界乃是由黑白双神创造,并互相交替主宰的。

    当白神临世,光明万丈,世界温暖而舒适。

    黑神临世,万物寂寥,世界将逐步走向死亡。

    在金山之下的北风中长大的呼揭人,无比确信,如今是黑神统治的时期。

    所以,必须用杀戮与鲜血,向那位神明献祭,以此确保自己死后不至于堕入无边炼狱。

    而黑神尤其喜爱的敌人的头盖骨。

    黑神亦会奖赏的虔诚信徒。

    呼揭人深信,战死之人,将升入这位伟大的造物主的国度,与之永生。

    不仅如此,若生前杀戮的敌人与献祭的祭品足够多。

    此人,还将获得黑神的亲睐,成为其国度之中的贵族。

    黑神会赐福他以及他的子孙,永远享有权力。

    最具诱惑的,莫过于在呼揭萨满中流传的一个传说只要有人能在生前,为黑神献祭足够多的特殊头盖骨,那么此人就将在死后,在其国度中得到数不清的永远年轻美貌的神女侍奉。

    而且,黑神还将以无穷伟力,让其下体永远坚硬,永远亢奋。

    这对呼揭人而言,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屠姑射,更是深深的沉迷于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此刻他认真而严肃的端详着自己的俘虏,然后在随从的服侍下,轻而易举的隔开那个可怜牧民的头皮,熟练无比的剔掉皮肉,在对方绝望的惨嚎与挣扎中,剥离筋血。

    最终,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个血淋淋的头盖骨。

    “真漂亮!”屠姑射赞叹着自己的作品:“伟大的黑神,一定会喜欢的!”

    阳光下,他沾满了血迹的身体,狰狞而可怖。

    左右随从却都是一脸享受的模样,纷纷道:“伟大的王,您的勇武,必定会让黑神欢喜!”

    这时,远方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变得急促而紧张。

    屠姑射听着,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与肉沫,摇摇头:“卫律看来是等急了,就让我们去看看,这位丁零王有什么指示吧!”

    …………

    呼揭人的散漫,让卫律越发的难以忍受了。

    “这些混蛋,单于就不该让他们走出金山!”握着手里的马鞭,卫律骂骂咧咧。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但呼揭骑兵,却依旧没有完成集合。

    这要是在战场上,够汉军骑兵,冲杀好几次了。

    但他却又无可奈何,暂时来说,他只能依靠这些人。

    好在,很快,从赵信城出发的兰氏骑兵,也要赶来。

    他们本来是用于防备从汉朝的范夫人城杀出来的汉骑的军队,不过,现在汉军放弃了范夫人城,也就使得这支骑兵得到解放,可以来支援他。

    不然,卫律想死的心都有了。

    “单于可真是给了我一把可能伤到自己的刀!”心里叹息着。

    终于,一个披头散发的呼揭贵族,带着上百名骑兵,冲进大营。

    而随着此人的回归,所有呼揭骑兵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终于开始列队,开始了集合。

    那贵族正是呼揭王屠姑射!

    “丁零王!”屠姑射骑在马上,对着卫律大声道:“抱歉,路上遇到了一个蠕蠕人的部落,花了点时间,我应该没迟到吧?”

    他嬉笑着将手里提着的头骨交给了自己奴隶,让他们去硝制。

    自己则跳下马,来到卫律面前,微微低头,俯首拜道:“呼揭王屠姑射,恭听伟大的丁零王命令!”

    卫律勉强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屠姑射道:“大王来的正是时候!”

    “本王有一个重任,要交给大王!”

    卫律扬起马鞭,他知道,和呼揭人布置任务和细节,那是对牛弹琴,根本行不通的事情。

    这些金山蛮子的大脑里,除了杀人,就是抢掠。

    屠姑射却一点也不在意卫律的神色。

    对呼揭人来说,征服、杀戮与劫掠,才是他们的追求。

    只要有人能让他们去杀人,他们才懒得管别的事情呢!

    所以,屠姑射马上就拍着胸膛,拜道:“请伟大的丁零王吩咐!”

    “只要您下令,呼揭勇士,便愿为您而战!”

    “很好!”卫律指着弓卢水以南,说道:“我要大王,率军渡河,向南进军,杀掉沿途见到的所有敢于反抗的人!”

    卫律轻笑着:“将他们的女人、牲畜与孩子,全部带回来!”

    此来幕南,若只是杀一个汉朝贵族。

    那岂不是亏大了?

    尤其是目前的匈奴,资源紧张,人口稀缺。

    若是有机会,卫律并不介意抢上一笔。

    至于乌恒人的想法?

    那并不重要!

    就当自己给他们上的课程好了。

    虽然学费可能有些贵。

    屠姑射听着,却是亢奋无比,马上就低头道:“如您所愿,伟大的丁零王!”

    然后,他就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部署,拔出自己腰间的一柄青铜小刀,高声狂吼:“白神与黑神的子民们!”

    “征服的时候到了!”

    “吼!”无数呼揭骑兵闻言,扬天长啸,兴奋莫名。

    更有人撕掉了自己身上的羊皮袄,亢奋的拿着武器,割破自己的脸皮,跪在地上,面朝西北的金山宣誓:“伟大的黑神,请您保佑我,务必让我杀够一百个人!”

    “最好,能杀一个汉人!”

    他舔着嘴唇,整个人狰狞不已。

    和其他匈奴部族不同,呼揭人作战,除了女人外,基本不留高过车轮的俘虏。

    马蹄所及,唯有毁灭与杀戮!

    于是,在屠姑射的带领下,这些疯狂的骑兵,哇哇大叫着,拿起了自己武器,骑上战马,疯狂的涌出大营。

    他们就像飓风一般,向南席卷。

    对这些人来说,唯有杀戮,才是唯一的道路。

    王望不知道何时,站到了卫律身后,他看着那些呼揭骑兵远去的阵列,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音兄,您这是在让这些人去送死啊!”

    呼揭骑兵,虽然勇悍,虽然疯狂。

    但在这幕南,却很难有所作为。

    因为,汉朝在幕南,有一支主力精锐护乌恒校尉。

    人数虽然不多,可能也就两千左右。

    但战斗力非常强悍,哪怕是对上单于庭的主力万骑,也能不落下风。

    更不提,幕南九部,一旦发现匈奴骑兵入境,马上就同仇敌忾,团结起来,他们甚至可能会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因为……

    幕南是匈奴的故地,匈奴骑兵一旦成建制的出现,马上就会被所有乌恒部族认为是来复仇和抢地盘的。

    “不要紧!”卫律听着却是笑了起来:“呼揭骑兵不会遇到阻挡的,甚至可能会畅通无阻……”

    “因为,我事先已经派了使者,去到呼奢部与鲜虞部,求见呼奢屠各与鲜虞胥……”

    “呼奢人和鲜虞人,甚至可能会以为,呼揭骑兵只是单纯的想要通过他们的牧场罢了……”

    王望听着,顿时愣住了。

    “他们会按照您的意思做吗?”

    “当然会!”卫律笑了起来:“他们绝对想不到,本王这次来,不仅仅是来杀人,还是来抢掠的!”

    这二十多年,乌恒六部,在水草丰盛的幕南草原,安逸的生活着。

    无论是汉还是匈奴,都没有人抽空来管一下他们。

    任由他们在这里野蛮生长,这使得这些乌恒人产生了错觉。

    以为自己可以骑墙,看着汉匈争霸,壮大自身。

    但……

    这在卫律看来,可笑至极!

    因为,无论是汉还是匈奴,都绝不会坐视有第三方势力趁机崛起。

    发现苗头,就会镇压。

    譬如他,也譬如那位素未谋面的乡党!

    “不瞒王兄,在来之前,本王确实一心一意的,只想与那位素未谋面的乡党打个照面,最好将他留在这幕南……”卫律轻笑着:“但,到了此地后,本王发现……”

    “杀死对方,或许只是中策……”

    “呼奢部有差不多十万丁口,牛羊马匹几近百万……”

    “鲜虞部有七万口,六十万左右的牲畜……”

    “其他各部,也都有着数十万的牲畜群!”

    “哪怕只是带一成回到幕北,今年冬天,各部的日子都能宽裕起来!”

    “大单于也就不用担心幕北之事了……”

    “更可以削弱、重挫乌恒各部,使之元气大伤,二十年内无法恢复!”

    “当然……”卫律轻笑着:“若是有机会,能杀掉或者擒住那位乡党,本王也不会错过!”

    作为接受过完整的汉家精英教育的卫律而言,他有着足够的战略意识与眼光。

    他始终保持着清醒与冷静。

    因为,汉匈争霸,发展到今天。

    对匈奴来说,只要一着踏错,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呼揭骑兵,是我用来搅混水的工具!”卫律自得的说道:“水搅浑了,才好趁乱摸鱼!”

    “而本王则在此,率领大军,旁观其事,顺势而行!”

    “这就是兵法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王望听着,钦佩不已,拜道:“音兄高见!”

    卫律听着,却是摇摇头,道:“这算什么高见?不过是趁势而为,王兄若在我这个位置,也肯定能想到!”

    他握着马鞭,看向南方,问着王望:“王兄,猜猜看,我的那位乡党,此刻在想什么?”

    王望摇摇头。

    卫律又问道:“若他得知,呼揭骑兵抢走他之前,攻陷了呼奢与鲜虞,抢走了他觊觎的东西,他会怎么办呢?”

    “是怒而兴军,与我在这弓卢水之畔交战,还是选择忍气吞声,被迫与我瓜分幕南各部的牲畜、财富?”

    王望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答道:“末将以为,当是后者吧……”

    “不!”卫律坚定的摇了摇头:“文如其人,我的那位乡党,绝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之人!”

    “看着吧!”卫律笑着道:“我有预感,我们会在这弓卢水照面!”

    “我会看到他!”

    “他也会看到我!”

    “有机会的话,他会杀掉我,我也会杀掉他!”

    “其实,若是可以,我希望请他去幕南做客……”卫律低下头,低声说道:“我想好好问问他,长水乡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长水河里,还能捉到小鱼吗?”

    ………………………………

    长城脚下,汉军骑兵,鱼贯而出。

    不过两个时辰,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与长水校尉的骑兵,就全部出塞。

    然后各自分别。

    一向南,趋于南池,一向北,朝龙城挺进。

    马蹄声轰隆隆,响彻大地。

    在元狩四年,霍去病率领汉军主力,出定襄与代郡后,时隔几近二十七年,汉军再次大规模的通过长城,直奔塞外。

    站在雁门长城上,张越看着这个情况,嘴角微微溢出一丝笑容来。

    他对左右下令:“我们也走吧!”

    司马玄的骑兵,会迂回到呼奢部的后方,堵住其北逃之路。

    而续相如的骑兵,则会从侧翼发起猛攻。

    而他则会率领,塞下各氏族的‘义从骑兵’,从正面发起攻击。

    为了协调,他与续相如、司马玄都已经约定了进攻发起的时间统一为延和二年春三月十九日拂晓。

    也就是八天后的凌晨。

    所以,张越知道,自己也得快一点才行!

第八百九十八节 南池

    塞外的天空,一片碧蓝。

    草原悠悠,牛羊成群,风光无限秀丽。

    张越不由得想起了后世那首著名的《鸿雁》,轻声的低吟起来。

    此时,他已经抵近了目前幕南草原最重要的一个区域。

    也是这一两百年来,草原上最重要的牧场南池牧场。

    在战国时期,南池是东胡人的王庭所在。

    一度称霸幕南的东胡部族,在此建立了他们的统治。

    匈奴崛起后,南池又成为了匈奴右贤王的王庭所在。

    匈奴对汉室的十次入侵里,有七次是在南池做出决定的。

    在二十七年前的漠北决战后,幕南无王庭,匈奴远遁,南池便成为了护乌恒校尉的驻谒所在。

    而且,张越还知道,此地还会继续兴盛两千年之久。

    在后世,它名曰黄旗海。

    是著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直到,它因为干旱而渐渐干涸,变为一个季节性湖泊。

    终于,视线中出现一个巨大湖泊。

    是如此的巨大。

    以至于一眼看不到边。

    湖面,碧波荡漾,许多飞鸟,在湖上掠过。

    张越远眺着南池,惊喜不已,问着在驱车的田水:“我命尔等带来的鲫鱼、鲤鱼可都还活着?”

    “主公,都活着呢!”田水笑着答道:“而且活蹦乱跳!”

    “善!”张越欣喜不已,对田水道:“等到了南池,就将那些鲫鱼、鲤鱼放入南池中……”

    “诺!”田水虽不太清楚自家主公的用意,但还是点头。

    这时,数百名骑兵,从南池方向而来。

    他们来到张越率领的队伍前,全体下马,纷纷跪到地上,屈膝匍匐:“塞外野人南池垣,率南池部上下,恭迎天使莅临!”

    马上,就有着人,牵来了两匹被鲜花装扮的神俊牧马来到了张越车驾前,恭身拜道:“此乃我部所养的骏马,敬献天使,还望天使笑纳!”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

    张越却有些不是很开心,他让人收下贡物,然后沉声道:“南池部去年便应该朝贡天子了……”

    “是何缘故,久拖至斯?”

    朝贡制度,是中国独有的制度。

    传承数千年,延绵不绝。

    就连匈奴人,也来抄袭、复制,将之用在了对西域的统治上。

    西域各国,每年都有朝贡单于庭的义务。

    即使是乌孙,也要遵循。

    而像莎车、龟兹、焉奢与车师这样的匈奴控制很深的国家,每年甚至都要将三成的财富,送去单于庭,以换取单于的仁慈。

    不然,便是大军入境,直接强取了!

    对中国而言,朝贡与否与朝贡的次数是否频繁,是衡量属国与附庸忠诚的标准。

    按照这个标准,南池部居然连三年一次的制度性朝贡都不能达标,显然是很不忠诚了!

    若换上当今天子年轻时的性格,南池部恐怕会被从地球上抹去。

    听着天使的责问,南池部上下,都是诚惶诚恐。

    特别是那几位被带到了张越面前的贵族,感觉腿肚子都在抽筋了。

    乌恒九部,除内迁三部外,就数南池对汉最忠诚。

    往年惯例朝贡长安,次次不落。

    甚至有些年份,牲畜繁育的多的时候,还会额外加贡。

    但,最近十余年,随着其他部族,都渐渐停止朝贡长安后。

    南池人心理也开始不平衡。

    特别是部族的年轻人,非常不爽。

    他们不愿意将自己辛辛苦苦,蓄养的牛羊,无偿的送去长安,给一个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的所谓天子。

    他们也不像老一辈的南池人,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汉天子的赏赐与恩德。

    反而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从他们生下来那天开始,他们就在这南池了。

    加上其他停止朝贡的部族,也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和惩罚。

    所以,去年的时候,南池部的几个贵族,就绕过了老族长,找了个借口,没有朝贡。

    一直以来,他们还窃喜不已。

    哪知,会有天使亲自责问的事情?

    特别是,这位天使在雁门的作为,如今都已经传到了南池部中。

    想着传说中的那些事情,南池部上下,人人忌惮。

    正要告罪的时候,就听到天使说道:“汉家天子,从来有债必偿,南池部今年必须补足延误的朝贡牲畜、皮毛份额,更须额外加倍!”

    在张越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因为,若无汉家保护和许可,整个幕南的乌恒九部,恐怕现在都还在乌丸山下的白山黑水之间挣扎。

    他们的人口,永远无法突破五万。

    他们的寿命,会被卡在四十岁的天堑。

    至于吃饱肚子这种事情……

    更是永远不要奢望。

    更别提,能在这水草丰盛,温暖潮湿的幕南,自由自在的放牧了。

    为了安全、和平与自由,汉家军人,付出了血与肉的代价。

    从居延到武威,流血数千里。

    凭什么乌恒人一毛钱都不付出,就可以安享这一切?

    那岂非是对英灵的亵渎?

    当然,张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握着腰间的嫖姚剑,他走出马车,看向那几个南池部的贵族:“当然,天子与汉家,永远不会亏待忠臣!”

    他拍拍手,李池就带着人,将十余辆牛车,驱赶到前面。

    掀开车帘,里面装载的全部都是用麻绳与草绳捆绑在一起的瓦罐。

    张越拿起一个瓦罐,打开来,放到地上,对他们道:“这些就将是天子对尔等忠诚的赏赐!”

    “以后,只要南池部忠顺,定时朝贡,服从天子之命……”

    “这些可以减少胎儿畸形,减少难产概率的神物,便都可以作为回赐!”

    “本使还会请求天子,准许南池忠臣,以皮毛,换取盐铁、布帛!”

    这就是张越从米帝学来的神功,汉化后的版本叫‘手持刀剑,口衔诗书’!。

    南池贵族们看着那些瓦罐,再听着张越的承诺。

    终于彻底没有了怨言,纷纷跪下来,顿首拜道:“南池野人,谨遵天使训诫,必定忠心耿耿,为天子臣属!”

    张越听着,满意的点点头。

    市场已经敞开!

    幕南大草原,在后世,哪怕是在沙漠化严重的时候,也曾养育了数千万人口和数千万的牛羊。

    当然,那是建立在现代化的畜牧业技术与现代化的道路交通运输基础上。

    但在如今,只要合理利用,开发得当,以畜牧业养活五百万人口,不在话下。

    而目前,整个幕南,总人口不过百万左右,蓄养牲畜数量五百万以下。

    换而言之,幕南还是很有潜力可以挖掘的。

    而且,张越觉得,农耕与游牧,其实并非天生的死敌。

    在事实上,两者有着非常好的互补性。

    牧民们可以产出大量皮毛、奶酪和各色肉类。

    皮毛可以制作出各色毛布,奶酪与肉类富含大量蛋白质与营养。

    而农民通过耕作和生产,可以产出牧民们无法获得的粮食、盐铁以工业品。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农业或者工业大国支撑。

    单纯的畜牧业,死路一条!

    旁的不说,就是一条缺乏维生素与各类微量元素补充,各类疾病和生产困难,就会永远萦绕在他们的头顶。

    反之,两两结合,可以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

    草原的游牧民,完全可以通过将他们畜牧放养的牲畜与出产的皮毛、奶酪、肉类,卖去中原,换来他们亟需的粟米、小麦、盐铁、茶叶以及其他商品。

    而有了稳定的牛羊供给后,中国农民的全牛耕化作业,自然指日可待。

    他们出产的奶酪、肉类,皮毛更会变成中国百姓的日常食物与身上的衣着。

    完全是双赢啊!

    现在的世界局势与环境,则为这种双赢缔造了有利环境。

    虚弱的匈奴,无力南侵,只能在居延和西域与汉拉锯。

    而新生的乌恒,处于分裂中,汉家威权,也深入人心。

    只要经营得当,一两代人,新生的牧民,就会完全适应这种新生活。

    只要稳定数十年,那么,就算未来出了什么变故。

    这草原也不会有什么野心家可以崛起了。

    因为……

    届时,必定是排队枪毙的时代。

    在火枪火炮面前,骑兵将失去他们的主宰地位。

    内心打着这个算盘,张越就挥手道:“走吧,诸位头人,本使正要领略一下这南池风光!”

    便在这些人的簇拥下,带着他从塞下征集的两千多义从骑兵,直入南池部的营帐之中。

    然后,自然又是一番敲打。

    让这南池部答允下了无数不平等条约。

    更立刻派出了一千多骑,加入天使的队伍。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不答应也不行!

    更何况,南池部的骑兵们,都是跃跃欲试。

    作为生于南池的乌恒人,他们是在护乌恒校尉的视线中成长起来的。

    早就羡慕着汉军的待遇与地位。

    如今,天使亲自点兵,哪个不是踊跃参与?

    张越将这些新加入的南池骑兵,丢给郭戎去管理,自己则带着李池与田水,到了南池湖畔,将带来的鲫鱼与鲤鱼,放生到这碧波无穷的大泽之中。

    “主公,您这是?”李池不是很理解,于是轻声问道。

    “等到明年,你们就知道,你们今天做的这个事情的意义了!”张越轻笑着,将几条鲫鱼放入湖水中。

    南池,也就是后世所谓的黄旗海。

    在历史上一直到解放前,都没有什么鱼虾。

    直到有一天,有人将几十条鲫鱼,放生到这大湖之中。

    不过数年,这大泽就成为了塞上明珠。

    五十年代,黄旗海的鲫鱼产量,每年达到了两千吨!

    至于现在……

    张越看着这碧波荡漾的大泽。

    如今的南池的面积,起码三倍于后世的黄旗海。

    粗略估计,其周长至少四十多公里,宽十几公里。

    这样的大湖,而且,又因为环境封闭,没有天敌,哪怕是目前的情况下,一年产出个一两千吨的鲫鱼、鲤鱼,应该不在话下。

    这样,将来护乌恒都尉的肉食,就有了解决的地方!

    有了这个物质基础,南池就一定可以建设成为汉家在幕南的要塞。

    李池听着,却是似懂非懂。

    同样不懂的,还是几十个随同张越一起放生的南池贵族与塞下贵族。

    不过……

    他们的想法,却是有些新奇。

    “天使这是在施展神通吧?”独孤敬拉着郝连破奴低声说着:“应该就是如此了!”

    “大概吧!”郝连破奴神色肃穆的道:“我听汉人说过,天使乃是兵主座下神将下凡,故号称‘张蚩尤’,其额间生有神目,一旦睁开,伟力无穷,就像在参合坡……”

    说到这里,他们两个就目光狂热,无比虔诚的看着正在放生的张越。

    而南池的贵族们,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这些传说,他们也有所耳闻。

    兵主?!

    无论是在汉地,还是在幕南,如今都是一位信徒无数的神明。

    特别是在这幕南各部,兵主蚩尤的信仰,广泛存在。

    而且,职责众多。

    除了战争本职外,守护、保护牲畜、妇孺,以及平安、健康,都成为其神职。

    对乌恒人来说,这位神明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故而,他们看向张越的神色,越发忌惮。

    以至于,即使时隔百年,南池居民里的老人,依旧会给他们的孩子,讲述今天的故事。

    “你们是不知道啊,当年,张侍中在这南池,亲手放生了许多鱼……”

    “我的祖父,当年亲眼看到放生时候的场景……”

    “鱼从张侍中手中掉入湖中,一下子天上照下一道光,湖水沸腾,有神女出来,向张侍中致谢……”

    “南池人从此就都能吃到这香甜的鲫鱼与肥美的鲤鱼了!”

    不过,如今,湖水却静悄悄的。

    卢苇荡漾开来,一条刚刚被放入湖中的鲫鱼,窜入其中。

    然后,它就发现,这里简直是天堂。

    没有天敌,也没有危险。

    湖水富含营养,到处都是食物。

    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它就决定在这里安家。

    将最后的一桶鲫鱼放入湖水中,张越站起身来,看向身后的人,道:“都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就要准备作战了!”

    现在,护乌恒都尉的骑兵,应该已经在穿插了。

    长水校尉的精骑,也应该从龙城出发,在直扑鸿鹄泽的路上。

第八百九十九节 骚动的长安

    长安,时至暮春,气氛越发的活泼起来了。

    每天都有无数公卿,排队前往新丰。

    以至于去新丰的驰道,都被马车碾的有些破烂了。

    这些,都是去蹲着新丰麦田的人。

    眼看着新丰的麦田,一天天成熟,一天天接近收获。

    挥舞着五铢钱的权贵与大贾们,纷纷入场。

    现在,市面上,新丰今年新麦预售价格,已经打着滚的向上涨了好多倍。

    而且,还在不断上涨中。

    已经有封地在三河的列侯,开出了一石新麦五百钱的天价。

    五倍于往年的价格!

    即使如此,也依然不保险。

    因为谁也不知道,建章宫里的天子,会不会忽然下手?

    毕竟,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见钱眼开。

    所以,为了造成既成事实,很多人甚至干脆,蹲在了新丰的乡村。

    就等着百姓开镰,然后就地连秸秆一起买了。

    不过,这些人这次还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汉天子,现在压根看不上这么点蚊子肉。

    “朕这次派张子重出去,真是明智啊!”看着眼前的奏疏,大汉天子神色愉悦,得意不已。

    “呼奢部,牛羊百万,马匹二十余万……”

    “鲜虞部,牛羊五十万,马匹十万……”

    “诸水部,牛羊三十万,马匹十余万……”

    “……”数着这报告上罗列的各部牲畜、丁口数据,天子简单的做了一道算术题。

    然后他就发现,幕南乌恒六部,加起来的牲畜数量,无限接近了四百万这个数字。

    这让他心花怒放,难以自抑。

    牲畜是很值钱的!

    特别是现在的情况下,随着新丰的麦田一天一天的接近成熟。

    整个关中,都已经被轰动。

    无数农民,羡慕嫉妒恨。

    而随着这个情绪,不止新丰的麦种,价格节节走高。

    新丰所用的技术、农具和耕作方式,也瞬间得到了无数关注。

    于是,曲辕犁、耕牛、耧车的价格,应声而涨!

    尤其是耕牛,一头犍牛的价格,从往年的不过六千钱,涨到了一万两千钱。

    翻了一倍!

    如今,在关中,哪怕只是一头牛犊,都有无数人争相抢购。

    所以,现在天子眼中看到的不是牲畜数字。

    而是数不清的五铢钱。

    “哪怕只是带回十万头牛,都价值十万万以上!”天子闭着眼睛,再难忍耐。

    因为,幕南地区的牛群数量,起码在五十万头以上!

    那意味着,仅仅是牛群的价值,就相当于汉室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抿着嘴唇,天子再看向奏疏,手指轻轻的敲击起来。

    然后,他就起身,对一直侍立在侧的张安世道:“尚书令,制诏罢!”

    “全权使者,侍中、建文君张子重所奏诸事,朕意以为甚佳,其下御史,群臣文武共议之!”

    于是,所有在京文武大臣,都被这个命令震得头昏眼花。

    因为,随同天子诏命同时而来的,还有张越在武周塞下时,快马传递长安的出师表。

    看着这纸出师表,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不止是因为其上描述的幕南事务。

    那些富得流油的乌恒部族保有的巨大牲畜群,让每一个汉家大臣,都呼吸急促,肾上腺素分泌加速。

    “幕南六部,居然有如此多牲畜和丁口了!”就连韩说,都惊讶万分。

    他对乌恒人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年的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穷鬼时代。

    哪里能想到,不过二十五年,这些当年穷的连煮饭的锅都是石头的部族,居然能不声不响的繁育如此数量的牲畜群!

    随即,他就哀叹起来:“这下,张子重就要捡一件大功了!”

    丞相刘屈,同样忧心忡忡。

    “若其果真能镇压幕南,破其部族,获其牲畜……”

    “恐怕,连海西候也未必压的住他了……”

    汉军是最现实、最实际的一个群体。

    谁能打胜仗,谁能带领他们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他们就跟谁走。

    这是秦以来的传统。

    当初,卫霍崛起时,整个汉军就立刻大洗牌。

    所有曾经的名将、大将,统统靠边站!

    不过……

    刘屈心中却又有些高兴。

    因为,那纸出师表的最后,提出来的建议,让他怦然心动。

    “仿治河都护府故事,置幕南都护府……”咀嚼着这个提议蕴含的政治前景,刘屈便难以自抑的激动起来。

    因为,这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一个幕南都护府的提议,在这一天,让整个长安不知道多少大臣贵族,彻夜难眠。

    顶层的大臣们知道,这是青史留名和刷存在感的好机会。

    而其他人,则明白这是千载难逢的晋升之机。

    只要去幕南,当上一任都护府都督。

    只要不出问题,搞出什么大新闻。

    回来后妥妥的九卿!

    若能有些政绩,觊觎三公之位,也是有资格的。

    而商人们,同样失眠了。

    因为,长安市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些羊毛布料。

    而且价格低廉,最贵的也才卖两千钱一匹。

    引得无数贵妇,争相抢购。

    关键,这些布料在持续稳定的供应。

    这下子,所有的视线,就聚焦到了供应渠道上。

    然后,他们就发现,是杨氏在经营、销售这些布料。

    这立刻引发了所有商贾的关注。

    然后,在这些大鳄的种种手段下,杨孙氏在武周塞下的举动,立刻就人尽皆知。

    所有商贾,马上嗅到了财富的味道。

    而且,他们马上就判断出,这其中蕴藏的暴利!

    “必须马上去塞下!”

    无数人异口同声的喊着。

    因为去晚了,可能连喝汤的机会都会没有了。

    袁氏、田氏、王氏,立刻行动。

    袁家家主袁广国,甚至亲自出动,带上了自己的儿子和全部的精干家臣以及大批人手、财富,立刻就前往雁门。

    其他人也不甘人后,纷纷行动。

    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事情不止一定赚钱。

    更没有任何风险。

    恰恰相反,这是朝堂、天子和国家都乐意的事情。

    只要能参与其中,等于给自己和家族,争取到了一张护身符。

第九百节 异变(1)

    过弓卢水向南,经过了数百里的荒漠与原野后。

    富饶的幕南草原,便已经袒露在眼前。

    屠姑射勒住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这不同于金山脚下的气候。

    温暖、潮湿的季风,正刮过整个幕南草原。

    昨夜甚至还下了一场雪,草原上,随处可见积雪的痕迹。

    但,嫩草已经长出来了。

    跳下战马,用脚重重的在地上踩了一脚。

    脚下的草地,虽然略显干燥,但却很松软。

    不像幕北的草原,一脚踩下,硬的和石头一样。

    “这些乌恒奴隶!”屠姑射狰狞着面孔:“他们怎么配生活在这样的富饶草原?”

    他转过身去,问着自己的部下,那些髡头辫发,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拿着青铜武器或者石制武器的士兵们:“呼揭的勇士们!那些乌恒奴隶,和丁零人一样下贱的东西,比蠕蠕人还懦弱的部族,却占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牧场!”

    “他们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奶酪,喝到甘甜的河水!”

    “甚至可以安详的晒太阳!”

    “看这太阳吧!”屠姑射望着那当空的春日:“是这样的温暖!”

    如今的幕南西北部,白天的气温,大约也就十二三度,最高可能二十度左右。

    但……

    与呼揭人在金山的老巢一比,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度假村!

    因为,现在的金山脚下,依然是北风呼啸,寒风刺骨的季节。

    在呼揭人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夏天这个概念。

    只有冷和更冷。

    这让所有呼揭骑兵,从心底生出浓浓的仇恨。

    特别是,他们知道,占据这片草原的乃是乌恒人。

    乌恒人是什么人?

    奴隶!

    冒顿大单于和老上大单于征服的卑贱种族!

    草原上鄙视链的最下层。

    与丁零人、扶余人和鲜卑人是一个级别的。

    而现在,这些下贱的奴隶,却占有了呼揭人做梦都不能拥有的土地。

    嫉妒与愤怒,立刻郁积在每一个人心中。

    “大王!伟大的王!”一个呼揭贵族提着他的流星锤,走到屠姑射面前,屈膝叩首:“请您带领我们,将这些下贱的奴隶,统统杀光吧!”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几个乌恒贵族的头颅,收藏到我的穹庐中,让他们日夜看着我是如何鞭笞他们的孩子,凌辱他们的妻妾!”

    其他人纷纷高呼:“伟大的呼揭王啊,白神与黑神最虔诚的信徒,请您指引我们征服的道路!”

    作为一个生活在贫瘠、寒苦的金山脚下的部族。

    呼揭人靠放牧所得,是极为稀少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是纯粹靠着畜牧,他们都要饿死!

    正是依靠着不断的对外劫掠与杀戮,他们才能维持存在。

    这些白皮肤,浓毛发的呼揭人,早在百年前,就是一个依靠着征服与杀戮而兴盛的国家。

    他们曾经是月氏帝国的重要盟友,也是匈奴人最忌惮的敌人之一。

    就连匈奴的冒顿单于,也曾在他们手下吃亏。

    祁连山一战更是震惊草原。

    不过三千呼揭骑兵,以其悍不畏死的决死冲锋和贴身肉搏,打散了超过八千的匈奴单于精锐。

    迫使冒顿单于只能收兵退却,积蓄力量。

    过了十五年,才由老上大单于复仇成功,一战而亡月氏,并定鼎西域。

    所以,在当年,匈奴的老上大单于,将此丰功伟绩,写在了给汉太宗的国书上,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定呼揭、乌孙、楼兰及其旁二十六国,并为匈奴。

    将呼揭列为一个与乌孙、楼兰相等的敌人。

    而不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及其旁二十六国’。

    换而言之,在当时,呼揭就已经是有数的强大势力。

    是有名有姓,有戏份和台词的角色,而不是连鸡腿都没有的龙套。

    故而,匈奴征服呼揭后,也是极力提防和镇压。

    错非汉匈争霸,匈奴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匈奴人是怎么都不会放出这头野兽的。

    因为,他们就是一群只会破坏,不会建设。

    纯粹的野兽与杀戮机器。

    回想着祖先的丰功伟绩,屠姑射扬起自己的马鞭,意气风发的下令:“呼揭的勇士们,白神与黑神的子民!去征服吧!”

    “杀掉见到的所有男人!”

    “将他们的女人、牲畜、孩子,全部俘虏!”

    “乌~~~~拉~~~~~~!”呼揭骑兵们,用他们最传统的战斗号声予以回应。

    这是在金山脚下,与塞人作战时常用的号声。

    就像狼嚎,也如虎啸。

    随军的十几个萨满祭司,则拿起了他们的法器呼揭人战胜的敌人首领身上取下的骨头与皮做成的器物,向着呼揭骑兵们施法赐福。

    “黑神会保佑你们!”一个萨满祭司,用着大雁羽毛,从法器里洒出些不明液体,这些液体的成分很复杂,若用科学仪器分析的话,可能会发现牛羊的血液、人的尿液、jing液还有妇女的月事血以及很多其他人畜器官组成的东西。

    这和呼揭人的信仰很像。

    既有匈奴的萨满教教义,也有着西方异域宗教成分,甚至还有些从遥远的巴克特里亚传播来的浮屠教成分。

    但这些呼揭骑兵,却都是癫狂无比。

    像是磕了药一样兴奋起来。

    “黑神与我同在!”一个呼揭骑兵,在被撒了液体后,亢奋的大叫起来。

    随即,草原的平静被打破了。

    马蹄声,隆隆响起。

    炼狱降临在这与瀚海交界的草原边陲。

    ……………………………………

    延和二年春三月十七。

    盐泽。

    司马玄登上了这盐泽一侧的高地,远眺四面。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地理。

    四面都有风吹来,地表上,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

    不过,这些湖泊都是咸水湖。

    沙滩和戈壁上,随处可见结晶的粗盐粒。

    “好地方啊!”司马玄抚着髯须:“若在此建城,足可控扼整个幕南的食盐供给!”

    这确实是事实。

    幕南地区的主要食盐供给,除了自汉进口,便是从这盐泽获取。

    作为幕南最大的盐产地,盐泽每年能向各部提供数百万斤廉价的结晶盐。

    呼奢部族,就是靠着垄断盐泽的产盐而兴盛起来的。

    所以,他们平时也在此地,布置了兵力防备其他人来偷盐。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司马玄率部从盐泽的西北迂回而来时,并未发现有任何守军。

    这使得,他的骑兵得以兵不血刃的占据这一战略要地。

    从地理上来看,这处盐泽,位于泽偏北三百里左右,距离弓卢水大约六百里。

    扼守此地,不仅仅可以阻断呼奢部北逃的路线。

    更可以从其脆弱的后方发起突袭。

    “马上派出斥候,对附近百里进行侦查!”司马玄下令:“其他人原地修整,保养马匹与兵器,随时做好作战准备!”

    “诺!”众将纷纷领命,各自下去布置。

    在过去的六天里,护乌恒都尉的两千轻骑兵,连续急行军超过一千里,从南池迂回到了此地。

    一路上,光是换马,都换了四次了。

    每一次都要花上大半天时间,主要是为了重新钉马掌。

    好在,士兵们对这个工作,掌握的很熟练。

    所以,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趁着这修整的时间,司马玄也亲自带队,深入部曲之中,探望士兵,鼓舞士气。

    “君等务必保持状态,争取一战而下!”司马玄每到一个仕伍,都会对将士们说道:“那呼奢部,可是有数十万的牛羊与马匹!”

    “来前,天使已经许诺,将从缴获之中,拿出部分财富,奖赏有功将士!”

    这也是目前汉军的惯例与传统了。

    没办法,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崩毁了。

    能够鼓舞士气和提高士气的手段,就只剩下了这单纯的物质激励。

    不过,这个方法确实很有效。

    士兵们听着,都是欢呼雀跃。

    满脑子都是数十万牛羊牲畜这个数字。

    两个时辰后,司马玄派出去的斥候,纷纷返回。

    他们带回了一个让司马玄错愕万分的情报。

    斥候们从盐泽向北、南搜寻了数十里。

    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牧民。

    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秦司马!”司马玄马上叫来了护乌恒都尉的左部司马秦武,对他布置任务:“请你立刻带人,向泽方向搜索,务必探知情报!”

    此刻,司马玄不得不怀疑,汉军出动的情报被呼奢人获知了。

    若是这样,呼奢人会有很多种选择。

    其中,最恐怖的,莫过于北逃!

    尤其是考虑到,泽与弓卢水在直线距离上,不超过八百里这一事实。

    换而言之,呼奢人若决定北逃,此刻,他们恐怕已经在向着弓卢水前进了。

    若不能及时堵住他们……

    司马玄知道,自己恐怕真的得提头去见天子了!

    送走秦武后,司马玄立刻下达了备战命令。

    旋即,才刚刚修整了不过两个时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补上一觉的护乌恒都尉的骑兵们,就听到了代表备战的号角声。

    而此时,距离呼揭人越过弓卢水,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些野蛮而恐怖的骑兵,在整个呼奢部的牧场,肆意的散播着恐怖与惶恐。

第九百零一节 异变(2)

    燃烧的穹庐,照亮了夜空。

    拿着屠刀,屠姑射意气风发的走入这乌恒人的营垒里。

    数百个男人,都已经被杀死。

    包括老人和高过车轮的少年。

    女人和孩子们,则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些北方而来的征服者。

    “你们!”屠姑射拿着手里的骨刀,看着那些女人和孩子,得意洋洋的拎起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丢了过去:“从现在开始,就都是呼揭人了!”

    “必须,适应和学会呼揭人的生活方式!”

    “必须,信仰呼揭的神明!”

    作为一个在金山脚下的艰苦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部族,呼揭人能够延续至今,靠的就是这一套模式。

    杀死敌对方的男人,将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变成自己人。

    引弓之民的传统和习俗,给了他们这个扩张方式提供了最合适的土壤。

    战败方对于战胜方,拥有一切权力。

    所以,这些乌恒女人和孩子,在恐惧中,都顺从的匍匐到了地上,以额触地,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如您所愿,伟大的大人!”

    反正,这草原上,征伐杀戮,只是日常而已。

    更何况,乌恒各部,享用了太久的和平。

    早就被这安逸磨平了棱角,很多人甚至在遇袭时,连弯弓都忘记了。

    以至于,呼揭骑兵,势如破竹。

    两天内就突进到了呼奢部的核心。

    现在,他们距离泽已经只剩下不过一百里的路途了。

    对于骑兵来说,这么点距离,可能只是一次简单的奔袭就可以办到。

    不过……

    也因为如此,呼奢部已经在其老巢开始布防。

    四五万的牧民和成千上万的牲畜群,都龟缩到了泽及其附近地区,似乎准备固守待援。

    但那又怎样呢?

    屠姑射冷笑着上前,从这些女人里挑出几个屁股大、骨架宽的(对呼揭人或者任何游牧民族来说,这样的女人才是美女,因为她们能生养……),狂笑着驱赶着她们进了一处干草堆。

    …………………………

    泽。

    同样的夜空下,呼奢屠各,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派去南池告急的使者,现在究竟到了没有?”

    “匈奴人这次派来的骑兵有多少?查清楚了没有?”

    他不停的重复着这两个问题。

    让部族上下的人,也都跟着慌乱起来。

    曾经,乌恒九部中最桀骜的部族,现在却慌乱的如同被猫发现的老鼠。

    没办法!

    来袭的敌人,根本不是他们可以抵抗的!

    就在昨天,呼奢屠各亲自带了部族最精锐的一千五百骑,出发迎敌。

    结果,就在泽外围,被不过五百敌骑,杀得片甲不留。

    呼奢屠各甚至被吓得丢下部下,狼狈逃回。

    一千五百骑兵,能回来的甚至不过九百。

    其他人的命运,已经可以想象了。

    也是因此,呼奢人才被一棍子敲醒。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居延的汉军是在和一群怎样的敌人作战?

    更加明白了,能把这样的对手,按在地上狂揍,只能被动抵抗的大汉帝国是何等强盛!

    现在,呼奢屠各只要闭上眼睛,就回想起昨日的情况。

    那些敌人……

    那些可怕的敌人……

    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羊皮袄,手里不过是拿着些落后老旧的青铜铤、青铜剑和流星锤的骑兵。

    他们浑身散发着恶臭,脸部满是刀疤。

    悍不畏死,勇猛无比。

    只是一个照面,就有几十个呼奢勇士,被他们打落下马。

    更可怕的是这些疯子,无比热爱肉搏。

    呼奢屠各就亲眼看到,有很多人从马上跃起,将呼奢部的骑兵扑下战马。

    然后,他们用武器、石头、拳头,甚至是牙齿,将对手虐杀。

    战场上响彻了那些年轻气盛,但却缺乏经验与训练的可怜呼奢骑兵的惨嚎。

    在这些人面前,呼奢人根本不是对手!

    面对这些的敌人,呼奢人几乎无法对抗。

    只能龟缩起来,甚至坐视着这些可怕的敌人,在整个呼奢部的草原肆虐,将那些没有来得及撤退或者没有得到通知的氏族,一点一滴的撕碎!

    太可怕了!

    深重的恐惧,让呼奢屠各震惊。

    他现在,甚至愿意跪着爬去南池,向汉人的护乌恒都尉求援。

    希望汉朝爸爸,可以不计前嫌。

    伸出援手,救他与他的族人一命。

    尽管,呼奢屠各其实知道,从南池到此,哪怕全速出发,也需要起码四五天。

    但,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汉朝爸爸了!

    就在此时,一个呼奢贵族,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着喊道:“大人,不好了!那些该死的匈奴人,在刚刚突袭了南方的青丘!”

    噗!

    呼奢屠各闻言,一口鲜血,立刻喷出。

    因为,青丘正是呼奢部通向鲜虞部与南池的必经之地。

    当然,也不是不能从其他方向,前往南方的南池。

    但,那样的话,可能就需要从东北的鸿鹄泽绕路,穿过一片密布沼泽与湿地的草原,才能抵达南池。

    在时间上来说,至少要多用两天!

    “难道是天要亡我?”呼奢屠各喃喃自语着,他看着夜空下的泽,感觉前途一片黑暗。

    与数日前,送别匈奴使者时的意气风发与自得截然相反。

    …………………………

    同样的星空下。

    泽以东,三百余里的鸿鹄泽中。

    续相如已经在巡视刚刚扎营的军营。

    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上千名被强征的诸水部的牧民。

    现在,这些牧民正在细心的照料和喂养着长水校尉的战马。

    四千匹战马,在这夜色下,吭吭哧哧的吃着饲料与饮水,不时打着响鼻。

    “休息一天,养精蓄锐……”续相如畅想起计划中的拂晓突袭,不由得心旷神怡。

    他相信,呼奢部的夷狄贼子,绝对不会想到会有玄甲军,在拂晓之时,突入其营地。

    这时候,远方的夜色中,十余骑踏水而来。

    正是他派出去侦查和隔绝前方的斥候。

    续相如于是迎上前去。

    然后,他就发现,这些骑兵都带了伤。

    “将军!”一个队率将两个被捆了起来的俘虏,带到了续相如面前,禀报道:“末将奉命,向泽方向搜索警戒,今日黄昏时分,在距此百里外,遭遇了一支数十人的匈奴骑兵!”

    “末将遵循将军命令,率部绞杀之!”

    “这两个就是俘虏!”

    续相如听着,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匈奴人?!”

    幕北决战后,匈奴远遁。

    幕南已经二十七年没有见过匈奴骑兵的身影了。

    现在,又忽然出现。

    他立刻就知道,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而且,情况可能会变得无比糟糕。

    他马上就下令:“立刻派人出发,不惜一切,去青丘一带,与张侍中联系上!将此间之事,禀报上去!”

    他紧接着又下令:“擂鼓点将,召集所有队率以上将官!”

    “赵君!”续相如又看向那个斥候队率,对他郑重的道:“请君立刻去通知所有在外的斥候,务必在明日将敌情彻底摸清楚!”

    “不惜代价,哪怕与敌人交战,也要搞清楚匈奴的兵力,最好能看到其大纛!”

    汉匈百年争霸,发展到现在,彼此都有着详细的了解。

    尤其是军队方面,汉军大将们,对每一个匈奴主力部族的大纛都能闭着眼睛如数家珍。

    甚至只要看到匈奴大纛,就能知道,对面的敌人是匈奴那支部族的骑兵?兵力多少?风格如何?其将主是谁?

    同样,匈奴人只要看到汉军将旗或者军旗,甚至只需要看到汉军的行军方式,就能猜到是那个老对手来了!

    没办法,在平城之战之前,汉匈两国就已经交火了。

    战争,从高帝时代,断断续续,打到了先帝时期。

    最终在元光年中,变成了彻底的国战,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这一百多年纠缠与敌对、足够彼此都对对方有着清楚的认知。

    ………………………………

    呼揭营地中,数十具骑兵尸体,被拖到了穹庐前的篝火旁。

    这些,都是呼揭骑兵的尸体。

    几个经验丰富的萨满上前,解开这些骑兵尸体身上破破烂烂的羊皮袄,然后围着这些尸体,踱着脚步,嘴中念念叨叨。

    最终,一个年老的萨满,抓过一个被俘的乌恒孩子,用刀子割开他的喉管,将鲜血淋到这些尸体身上,忽然他猛然睁开眼睛,高举双手:“黑神告诉我,杀死这些呼揭勇士的……”

    “是汉朝人,是汉朝的骑兵!”

    其他萨满也纷纷高呼:“黑神从火中,带来了死者灵魂的诉说……”

    “他们是被汉朝人杀死的!”

    呼揭骑兵们听着,轰然议论起来。

    出于对萨满祭司们的尊重与敬爱,他们不敢非议。

    但却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汉朝骑兵?

    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距离长城起码一千里的泽附近的?

    屠姑射黑着脸,看着这些祭司,作为首领他很清楚,这些萨满祭司的判断绝对没有错。

    因为,尸体上的伤痕,已经清楚无比的揭露了事实他们是被铁器所杀!

    而这个世界上,能大规模使用铁器,并且能够如此迅速而果断的将这些呼揭骑兵杀死的军队只有汉军!

    而且,一定是汉军中最精锐,最强大的那几支军队的斥候,才能有这样迅速而果断的击杀效果。

    可以看到,很多人,都是一剑枭首或者被利器捅穿了身体。

    特别是,好几具尸体身上都发现了汉朝连弩射击后的痕迹。

    “立刻派人回去禀报丁零王!”屠姑射阴着脸:“汉朝人来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场寂静。

    即使是曾经最狂野的呼揭骑兵,现在也感觉到了有阴影笼罩在他们的身体灵魂之中。

    汉军!

    或者说汉朝人!

    这是所有匈奴人和匈奴的附庸的噩梦。

    很多从余吾水会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兵,甚至在这一刹那,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战场。

    如林的长戟,几乎遮天蔽日的箭雨。

    还有那些交替掩护,彼此默契无比的骑兵。

    那是他们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更是他们心里面少数几个惧怕的存在。

    呼揭人是野蛮,是残暴,是疯狂。

    但不傻不蠢,相反,他们聪明而狡诈。

    特别是屠姑射,他现在已经明白,事情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控制的了。

    丁零王卫律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不然,他就可能会率军撤退。

    反正,呼揭人也抢掠两天了。

    得到的战利品和劫掠的妇女孩子,也完全足够了。

    撤退不可耻。

    因为,哪怕是单于,也多次在汉军的战旗下,望风而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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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门阀介绍:
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