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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七十七节 狼居胥之封(5)

    卫律放下手里的信件,脸上的神色,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本王这位乡党……”他轻轻的说着:“毒如张仪,狠似苏秦啊!”

    这封信是刚刚被一个匈奴俘虏送来的。

    寄信人,自然是那位现在在匈奴风光无限,成为新一代的‘梦魇’的汉侍中、建文君张子重。

    信上的内容,更是骄傲自得,狂傲无比!

    说什么‘今匈奴不予,则吾将率军亲取之’这种完全是嘴炮和吓唬人的话。

    若换了旁人,可能还会摸不着头脑。

    但卫律却很清楚,这就是战国时期,张仪苏秦屡试不爽的把戏。

    这是恐吓,是威胁,更是敲诈!

    偏偏……

    对方底线拿捏的好。

    于是,便将他卫律架到了火上烤。

    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将使他陷入极度不利的局面。

    这种纵横家的手段,让他头疼不已,几乎陷入绝境。

    然而,他却必须立刻做决定。

    因为,对方给的期限很短!

    三天之内,就必须将指定数量的黄金,送过余吾水,不然……

    “赵信城中有多少被掳的汉人、被扣押的汉使团成员、被俘的汉朝士兵?”卫律问道。

    立刻有人答道:“应该有数百人吧……”他疑惑着:“具体数量不是很清楚……”

    “全部找出来,然后发他们一套衣服,派人送过余吾水,护送到汉人面前!”卫律下令:“立刻去做!”

    “大王……”有人想要反对,但还没得及出口,就被卫律狠狠的瞪了一眼,只好无奈的坐下来。

    “此外,派人去金库,准备好黄金五万金……”卫律平静的下令:“再准备好运送这些黄金的推车……”

    “大王……”这下子所有人都炸锅了:“您想做什么?”

    赵信城的黄金虽多,但一下子拿出五万金,也是伤筋动骨了。

    更何况,这里储备的黄金,属于很多人。

    不止是单于和孪氏,四大氏族以及各别部,乃至于西域诸国,都有份。

    大家将黄金集中在此,只是为了方便交易,特别是大额交易。

    譬如大量的奴隶、牲畜和丝绸贸易,都需要用到这种硬通货!

    “执行命令!”卫律强行压制住其他人:“此事,我自会去和大单于解释!”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因为,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答应汉人的要求,都比拒绝强!

    黄金对于匈奴,不是什么必需品。

    只是一种筹码,一种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

    余吾水以西的牧场、羊盆以及龙城的单于陵墓,才是匈奴真正重要的东西。

    况且,送黄金去,哪怕他被怪罪,也最多是夺去王爵,流放北海,有李陵在,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重新回来。

    反之,若是不答应那个乡党的敲诈。

    一旦对方恼羞成怒,放火烧掉羊盆、牧场,甚至将历代单于棺椁挖出来。

    那么,即使是单于也保不住他。

    他必死无疑!

    然而,其他人却根本不体谅卫律。

    在他们看来,显然自己家的黄金,更重要一些!

    “丁零王,您可以去动用其他人的黄金,但我须卜氏的黄金决不能动!”立刻就有人叫嚷着反对:“不然,我须卜氏的万骑,绝不答应!”

    “对!”

    “我兰氏也是如此!”

    “颛渠氏亦然……”

    “呼衍氏一般!”

    …………

    卫律听着这些人叽叽喳喳,嘴角冷笑一声,道:“诸位贵人的要求非常合理!”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卫律,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就听着卫律道:“本王是可以答应各位……只是,倘若各部不出黄金……那么……本王就不敢保证可以赎回被俘的各部贵人了……”

    他的眼睛,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汉军长驱直入,占领龙城,母阏氏带着一大票人逃去燕然山,至今没有音讯。

    但,还有很多人,没有来得及跑掉,被汉人所俘。

    而且,这些人可都是四大氏族和孪氏里的重要成员。

    他们的兄弟、子侄之中,有许多手握大权的人物!

    众人互相看了看,纠结了片刻后,终于不再说话。

    因为,比起他们,很显然,龙城被俘的贵族们,地位更高,血统更纯洁。

    ……………………………………………………

    姑衍山下,禅姑衍的仪式,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

    张越带着虚衍等人,巡视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赞道:“如此,必能令后土欢心,上帝赐福,使我汉室,永葆长光,懋及四海!”

    整个祭坛,以姑衍山为中轴,指向南方的河东郡汾阴县的地主后土道场。

    哪里是诸夏民族的始祖,轩辕黄帝扫地之所。

    也是历代以来,诸夏的圣地之一。

    其与泰山、黄帝陵、禹穴等并为诸夏民族的地理记忆。

    更是自古以来都认定的地主后土的主道场。

    众人听着,都是高兴不已。

    特别是辛武灵、续相如和司马玄这三人,乐的已经是合不拢嘴了。

    这次远征,除了张越,他们就是最大的赢家!

    缴获、斩首姑且不谈,就单单是随着天使禅姑衍再封狼居胥山。

    就足可使得他们三个,人人都封侯或者益封。

    仅仅是这一个功劳,就足可保证家族富贵三代(只要不作死)。

    对于有着政治野心的司马玄来说,此事更是足可保证他在未来有望九卿!

    “侍中公……”司马玄笑着道:“此番,王师再禅姑衍而封狼居胥,足可名彪青史,末将以为,侍中公当勒石记功,以震匈奴之贼!”

    张越听着,摇摇头,道:“此事暂且不急!”

    上一次偶像来这里,也没有勒石记功。

    而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就算勒石,也会被匈奴人所毁!

    而且,太招仇恨了!

    在现阶段来说,张越无意继续加深汉匈之间的仇恨。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所以,他这次来,连羊盆都没烧。

    自然,不是因为他圣母了。

    而是因为,汉匈力量消长,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而且,张越也明白了,匈奴是不能也不该彻底灭亡的。

    匈奴是要保存的。

    不能让他太强,也不能让他太弱,要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这样,就不能和偶像一样,到处放火了。

    更不能做那种太显眼的羞辱之事。

    得给匈奴人留点面子,给他们保留些体面。

    这不仅仅是为了匈奴,也是为了汉室将来扶持的单于,可以得到承认与认可!

    作为穿越者,张越是很清楚的。

    扶持傀儡,也是需要技术的。

    斟酌片刻,张越问道:“乌恒部已经开始撤退了吧?”

    “回禀侍中公,按照您的命令,从今日早上开始,乌恒各部便与部分汉军步卒,开始转向祷余山,撤回弓卢水南岸……”

    “善!”张越点头问道:“加快撤离速度,三日内,乌恒、匈奴以及汉军步卒主力及其辎重、物资、牲畜必须全部撤回弓卢水南岸,或者祷余山一带……”

    比起进攻,撤退无疑更考验军队的组织和秩序。

    特别是,大军需要通过弓卢水的浮桥,然后有序向南撤退,并最终回到崖原。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所以,必须提前准备。

    此外,已经到手的战利品和物资,也都需要送回去。

    只有这样,张越才能安然的完成封狼居胥,然后从容率军,赶在匈奴主力回来之前,就脱离接触。

    故而,张越将田水、郭戎等亲信家臣都派去负责指挥此事。

    为的就是要保证撤退的速度和秩序。

    “明白!”司马玄躬身道:“末将会在明日禅礼后就亲自去主持此事!”

    “善!”张越点点头。

    这时,一个校尉官,急匆匆的赶来,来到张越面前,报告道:“侍中公,有匈奴使者,渡河而来,并将数百名汉家臣民送还……”

    张越闻言,顿时就笑了起来:“匈奴入瓮矣!”

    “立刻安排准备迎接仪式!”张越马上就吩咐道:“命玄甲列阵,欢迎中国义士、忠臣归来!”

    孙子兵法说:攻心为上!

    在气势上和心理上压垮对手,甚至可能比在战场上战而胜之,还要强大!

    如今,汉军长驱直入,拿下了姑衍山,在昨天,先锋更是抵达了狼居胥山。

    将这匈奴的龙城与圣山,彻底收入手中。

    这对匈奴的打击,不言而喻。

    如今,匈奴人主动归还、送来被俘、被扣、被掳汉人。

    这是活生生的广告!

    作为穿越者,若不知道利用,若不知道用来进一步的打击匈奴人,在匈奴人心里留下一个‘汉人就是好’‘汉人比匈奴人高级、优秀’的印象。

    那岂非是白穿越了一回?

    此外,匈奴人的这个举动,其实也等于告诉张越,他们无条件的接受了张越的敲诈!

    这意味着,这一战,汉军彻底实现了盈利!

    这巨大的财富,足可保证汉室完全可以补偿乌恒各部的损失与支出。

    更给张越提供了一个资本操作的空间!

    旁的不说,单单是将赏赐、补偿换成商品,便足够让整个关中,特别是新丰工坊园,过上一段幸福时光!

    更可以借此,在汉、乌恒之间建立起紧密的经济联系。

    这可比打了胜仗,还要让张越高兴!

第九百七十八节 狼居胥之封(6)

    燕然山,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覆盖了几乎整个山脉。

    沿着山体前行,很快就进入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山谷。

    数以千计的牧民与武士,辛勤的在这其中劳作着,将一顶顶穹庐支起来,挖开地表的土壤,铺上割来的草料。

    一个简易的临时营地在两天内就被建设的有模有样了。

    背着武器的骑兵,则小心的在山谷周围巡弋着。

    母阏氏颛渠氏在几个武士的监视下,走到了一个穹庐前。

    “请……母阏氏,伟大的屠奢萨满,已经等候多时了……”一个粗壮的武士,轻声说着,然后就掀开了穹庐的帐门,露出了穹庐的情况。

    颛渠氏抬头看去,只见这穹庐内,摆放着许多用石头雕刻出来的图腾。

    许多萨满祭司打扮的男子,端坐在这石雕图腾之旁,苍茫厚重的声音,从他们的咽喉声带之中传出,并与其他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将整个穹庐的气氛,都烘托的无比庄严、沉重、悠远。

    在上首,一个穿着狼皮的男子,端坐在其上,闭目眼神。

    但所有人,却都是无比狂热而虔诚的看着他。

    包括颛渠氏……

    “伟大的屠奢萨满啊!您是天神的代行者,日与月之灵的眷顾者,万物之灵的引导者……”颛渠氏长身而拜,将额头,贴到地上,无比虔诚的磕着头:“请您指引天神的信徒!”

    宗教确实是最容易洗脑的事物。

    尤其是对于根本未接触过什么复杂宗教,信奉着原始萨满教的匈奴人而言。

    当他们遇到了在长安那个神棍修罗场里锻炼出来的人物时,几乎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短短数日,就连母阏氏颛渠氏也被洗成了这位所谓的‘屠奢萨满’的脑残粉。

    没办法,汉地的神棍忽悠技术和手段,拿到这匈奴,经过本土化后,几乎就是降维打击!

    ‘屠奢萨满’只是随便用了些手段,就已经唬的颛渠氏惊惶不安,再忽悠忽悠,用些三寸不烂之舌,便成功的让颛渠氏深信不疑。

    毕竟,最容易被宗教忽悠的,本就是老人,尤其是丧偶寡居且没有文化的老人!

    端坐于上的‘屠奢萨满’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颛渠氏。

    整个穹庐亦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母阏氏来的正是时候……”‘屠奢萨满’轻声说着:“我刚刚在众萨满的帮助下,灵游天地,与万物之灵交谈……”

    “万物之灵,告诉我,灾难将不可避免!”

    “整个草原,都会被血与火覆盖……”

    颛渠氏听着,不安的拜道:“屠奢萨满慈悲,屠奢萨满慈悲!还请屠奢萨满怜悯,为我等引弓之民指明一条路……”

    ‘屠奢萨满’微微摇头,道:“只有天神指定的匈奴之主,虔诚信奉和尊奉天神的孪氏,才能消弭这场大祸!”

    “可是……”他低下头来:“如今匈奴,谁能有这个能力?”

    “孪氏早就背弃了伟大的冒顿大单于与老上大单于的道路!”

    “对于天神与日月万物之灵,孪氏中几乎无人再像过去那样尊奉了!”

    颛渠氏听着,战战兢兢,无比害怕的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屠奢萨满’微微一笑,道:“为今之计,只有找一个真正虔诚信奉天神与日月之灵,真正信仰万物之灵的人,让他接受天神与日月之灵的赐福,并成为单于……”

    此话一出,整个穹庐内外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无比寂静。

    因为,如今环绕在这位‘屠奢萨满’身边的人,早已经不是过去的万余人。

    过去这些日子,靠着所谓的‘屠奢萨满’之名的吓唬,又借着母阏氏的名头与地位。

    他们的这个群体,不断的吸纳和吸收着,各种从各地逃难而来的牧民、部族。

    现在,他们的群体已经多达数万人,整个燕然山地区的匈奴部族都已经彻底的成为了他们这个势力的成员。

    借助这当前汉军长驱直入的背景,匈奴内部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到了姑衍山、狼居胥山一带,他们的存在,居然迄今未被发现。

    而且,每一天都在不断扩大和壮大着力量。

    毋庸置疑现在,手中有着母阏氏,又有着宗教的大旗。

    这位‘屠奢萨满’已然拥有了可以影响和插手匈奴内政的能量。

    甚至拥有决定下任单于人选的力量!

    要知道,匈奴可从来不是一个世俗政权!

    单于的权力,来自于神授,而非汉室天子的天授君权!

    一字之差,就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如今,当匈奴出现一个手里有着母阏氏,又拥有数万信徒的宗教领袖时,这立刻就对原本的权力体系产生了巨大冲击。

    狭天子以令诸侯,可不止曹阿瞒做过。

    春秋五霸,也都做过!

    很显然,这位‘屠奢萨满’是读过史书的。

    颛渠氏也是立刻醒悟了过来。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位据说活了一百五十岁,曾见过冒顿大单于,指点过老上大单于,且还曾一眼就看出来尹稚斜大单于必定弑君的‘屠奢萨满’,轻声问道:“还请伟大的屠奢萨满指点……”

    后者听了,微微一笑,闭上眼睛,道:“此事,便非是我所能管的了……”

    “乃是母阏氏您的职责!”

    说完就转过身去,面向穹庐,不再言语。

    母阏氏颛渠氏则激动的无法自已。

    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将选择新单于的权力,交给了她,使她重新拥有了支配匈奴的能量!

    这对颛渠氏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喜讯!

    可惜,她压根就不知道,这正是对方希望的。

    早在长安的时候,这位所谓的‘屠奢萨满’就看明白了。

    这世道,猥琐发育才是王道。

    若非必要,不要出头。

    况且,这个事情很麻烦。

    万一失败,就会死翘翘,还是推一个人上去顶雷比较好。

    如此,不管输赢,他都可以借助信徒和宗教,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

    姑衍山下。

    汉家玄甲骑兵,列成长长的队列。

    上千名持戟步兵,身着甲胄,列阵于两侧。

    鼓瑟之声,交鸣而奏。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在庄严的《出车》之乐中。

    数以百计,面黄肌瘦,神色憔悴,受尽了折磨与苦难的同胞,犹豫着,踌躇着,走向这黑龙旗飘扬的大军阵列。

    而负责送还他们的匈奴骑兵,则更是战战兢兢,不安非常的看着眼前的阵容。

    汉之威严,让他们几乎不敢直面!

    一位身着甲胄,背幡红袍的将军,策马而出,率着数十名精骑,迎上前去,高声道:“汉护乌恒都尉、将军司马玄,奉持节使者、侍中、建文君张公之命,特来迎接诸公回家!”

    数以百计的人们闻言,纷纷抬头,看向那英武的将军与矫健的骑士。

    他们中有边塞之民,为匈奴所掳,也有商旅之人,为匈奴所劫,更有着曾是汉军将士,兵败被俘之士。

    他们在匈奴,收尽了匈奴人的折磨、奴役与压迫。

    本以为此生都将无望故乡桑梓,不闻故国乡音。

    而今天,来自祖国的军队,打进这匈奴腹地,来接他们回家!

    这让他们热泪盈眶,忍不住的抽泣起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人群之中高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人们互相拉起了彼此的手:“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于是,高昂的歌声,回荡在这姑衍山下的山谷之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奉命负责来护送这些人的匈奴贵族们,傻傻呆呆的看着这个场面。

    看着前方,如云的旌旗,鼎盛的军马与盛大的军容。

    又看着这些曾在赵信城里,被无数人折磨、羞辱和虐待的汉人,哪怕是遍体鳞伤,纵然有人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但却不要命的高唱着那不知名不知内容,但却高亢的歌儿。

    在这一刻,他们感觉到了,从心底到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

    “汉人若皆如此……”有贵族轻声呢喃:“大匈奴安能有胜之日?”

    而在远方,观礼的乌恒贵族与匈奴贵族们,也都面面相觑。

    “汉,连一个小小边民,一个商人,一个被俘的士兵,也要救回来……”有贵族喃喃自语着:“有此志气、士气,天下活该汉人称霸!”

    其他人心有戚戚然的点头。

    眼前的场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震撼,冲击感无比强大。

    尤其是虚衍和他的部下们,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下了心结,甘愿为汉家驱策了。

    原因很简单汉人连边民、士兵与商人都愿意付出代价救援。

    做的狗,肯定不会被随意牺牲。

    至于乌恒人?

    则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吾等亦是诸夏苗裔,中国贵胄之后!”郝连破奴昂着头,故意高声说着:“儿郎们,随我一起为归来之同胞手足欢呼!”

    “天子万岁!大汉万年!”

    乌恒人们于是纷纷振臂高呼:“天子万岁!大汉万年!”

    在现在,乌恒人不分贵贱,都已经深深的相信了自己乃是‘轩辕氏忠臣之后’,乃是奉了轩辕黄帝之命,为中国圣王镇守祭天道场诸夏贵胄之后。

    所以,在他们的理解里,自然也就将自己自动划入了‘汉人’的族群概念内。

    而这正是诸夏民族自古以来的扩张之路。

    诸夏这个概念,只要接受,那便可以自动入籍。

    相信自己是诸夏,那便是诸夏。

    反之亦然。

    这就是孔子所谓的‘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不过呢,乌恒人显然暂时没有get这一点,所以,稍微有些不自信。

    ……………………………………

    张越站在姑衍山上,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知道,目的已经差不多达成了。

    接下来,就是艺术加工和夸张再创造的事情了。

    等回了长安,找几十个蚩尤戏的专家,足可编排出几十部励志感人的蚩尤戏。

    作为穿越者,张越自然是明白,戏剧文化的威力与力量!

    那可是会影响舆论,甚至直接决定价值观的事务!

    故而,他在长安,早就派人笼络和招揽了一批相关蚩尤戏的人手。

    只等着这次回去就发威,一统戏剧界!

    当然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的关键,还是快速的结束漠北之事,率军安全返回,同时将苏武也接回来。

    现在,唯一的麻烦,就在于后者。

    苏武,如今身在北海,距离狼居胥山,直线距离起码六百公里!

    来回就是一千两百公里!

    哪怕是轻骑驰骋,日夜不休,恐怕也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往返。

    更不提,北海那么大,想要一下子就找到被匈奴人流放在当地的苏武,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故而此事,只能依靠匈奴人去做。

    “派人去将我的信,转交给匈奴来使……”张越轻声吩咐道:“命其务必转交给匈奴能做主之人!”

    “苏子卿,吾必迎回!”

    接回苏武,不止是为了让那位英雄,少受些折磨,少吃些风雪。

    更重要的,还是告诉匈奴人从今以后,再扣汉使,小心哥哥带兵来接!

    而这无疑将会给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敌对势力,提出一个严正警告,并使他们在想要对汉家商旅和使者做些什么的时候,不得不投鼠忌器,掂量掂量后果。

    这和当年,汉伐大宛,屠轮台,灭扶乐是一样的。

    劳师远征,靡费无算。

    得到的不止是尊重,更是无数西出玉门的汉家商人与使者身上的保护符!

    自大宛战争后,汉使出玉门,就鲜少再有敢杀害、凌辱汉使、汉商的国家了。

    他们只敢搞些小动作恶心恶心,或者拒绝汉使、汉商通过他们的领地。

    更是后来,傅介子敢于刺王杀驾,班定远敢放火烧使馆的底气!

    强大的国家和伟大的民族,不止需要实力来证明,更需要行动和行为来给其他人加深印象!

第九百七十九节 狼居胥之封(7)

    已是五月初,长安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连绵细雨。

    雨水滴滴答答的沿着屋檐,滴落在地表。

    而男人们,则趁着这个难得的可以休息的机会,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悄悄的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房间,打来几壶酒,又买来几斤牛肉。

    然后,随便拿了些去年剩下的瓜果干,塞给两个毛孩子,让他们在门口望风。

    哥几个于是便畅快的喝酒吹牛侃大山。

    “听说了吗?”酒桌上,有人一边喝着酒,一边悄悄的说道:“据说朝堂打算开放酒榷,许民自酿自卖……”

    “嘿……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一个黑脸汉子冷笑着,一脸不信:“这些事情谁不知道,是那桑弘羊故意放出来,吸引眼球和要钱的伎俩?”

    “开放酒禁,这长安城里里外外的勋臣贵戚能把他这个大司农给撕了!”

    其他人听着,也都纷纷点头。

    汉室禁私酿酒,更禁私人售卖酒类饮料。

    除了天子特别下诏准许的饮酒的时间外,其他任何时候,未经合法途径酿造、购买和饮用酒类,都是违法行为。

    而且,抓的特别严!

    就拿这长安城来说,执金吾、京兆尹甚至是廷尉的官吏,都是将抓私酒、抓私自饮酒当成头等大事在做!(秦汉有法律规定,无故三人以上聚饮就要罚金)

    因为,这个事情不止没有风险,而且利益巨大。

    通过严格控制私酒,打击和惩罚那些私自运酒、贩酒的商人、平民。

    长安贵族、勋臣与官僚集团,完成了对私酒的垄断。

    嗜酒如命的关中豪杰,想要喝酒,就非得去他们手里花高价买不可!

    此外基层的小吏们,俸禄不多,油水也少。

    想要改善生活,就只能抓私酒或者寄生在这条生态链上,吃些零碎的好处。

    故而,动酒榷?

    那是真的自绝于天下!

    垄断了私酒利益的贵戚们,还有下面靠着抓私酒而搞些零花的小吏们,肯定会和任何敢废黜这个政策的人斗争到底!

    更何况,大司农那边放风要废酒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

    长安的豪杰,也早已经从最初听闻这个消息的兴奋,慢慢变成了如今的冷漠与平淡。

    他们哪里不明白,这大司农是在溜他们玩?

    被溜多了,自然就脱敏了。

    毕竟,纵然是韭菜,也不能天天被人割!

    那不是太傻了吗?

    “对了……”黑脸游侠忽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听说了吗?”

    “好像少府已经奉了陛下旨意,要为鹰杨将军选址营造官邸!”

    “鹰杨将军?”其他人都是一脸懵逼的疑惑着。

    “就是侍中建文君,如今领兵在漠北的那位张蚩尤的名号!”黑脸游侠轻声道:“此事还是绝密,只有在朝的两千石和列侯封君知晓,吾叔父之侄,与京兆伊府邸管家相熟,故而知道此事……”

    “诸位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啊……”

    “嗯……”大家心照不宣的齐齐点头,然后纷纷竖起耳朵,眨着眼睛,看向那黑脸游侠,问道:“大兄……您知道……那张蚩尤的鹰杨将军封号是何级别?”

    汉家虽然不似后世,有着清楚明确的将衔等级划分。

    但将军与将军之间,也是存在着明确的等级尊卑的。

    太尉、大将军,是三公的代表,亦是武将的最高职位。

    在这三者之下,车骑将军、卫将军最为尊贵。

    然后才是其他各色封号将军。

    这些将军大都不是常设的。

    通常是有事,便拟个名头,便挂印出征,得胜归来交还军权后就自动卸任。

    譬如,汉军这些年来南征北战,所拜的各种将军。

    然而……

    这些都是过去的老黄历。

    自当今天子即位后,特别是冠军侯霍去病崛起后。

    整个体系,就被改变了。

    骠姚校尉、骠骑将军、大司马。

    独属于那个男人的体系被建立起来。

    于是,汉室在传统的军衔体系外,多了一条发展路径。

    显然,众人的关注焦点,都集中在了那鹰杨将军的体系和备注上。

    “吾听说的消息是……如贰师将军、骠骑将军故事……”黑脸游侠看着众人,轻声说道:“诸君,不用鄙人提醒了吧?”

    “这种天赐良机,若是错过,便将懊悔终生!”

    其他人立刻都呼吸急促,神色紧张。

    如贰师将军、骠骑将军故事?

    作为厮混长安已久的老油条们,他们立刻就听出了这背后的潜台词莫府!

    准确的说是,这位新扎鹰杨将军,将获得开府建牙,合法的招揽文士、参谋,蓄养武士的权力!

    甚至,他还可能获得一支直属其指挥,任由其调动,听从其命令的小型卫队。

    便如贰师将军李广利,便有一支百人规模的亲卫骑兵。

    是从其最忠心的家臣、奴仆之中挑选出来的。

    与之日夜不离,寸步不弃。

    而那位新扎鹰杨将军的出身,全长安都知道只是一个南陵落魄地主子弟而已。

    而且宗族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了。

    再想追溯亲戚,恐怕得去徐州找张不疑的后人。

    问题是,张不疑家族明显已经出了五服。

    所以,这位新扎的权贵,缺乏人手,缺乏家臣,甚至说不定连扫地的婆子、做饭的厨子以及看门的门房都缺!

    而这对在长安城里已沉沦许久的游侠们、失意的文人们以及其他行业的人来说,是一个让他们拒绝,更加无法抵抗的诱惑。

    加入鹰杨将军府邸,为牛马鹰犬。

    只要成功,那就等于抱上了一条金大腿。

    若再能成为亲信心腹,那就是可以带着家族一起飞了。

    在这一天,不知道多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长安的高层,这几天,却都有些失眠了。

    尤其是丞相刘屈,他甚至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

    尽管如此,刘屈却还是得强打起精神,接待和游说着各方势力。

    特别是那些,将在此番浪潮中,注定要受损失的人。

    一番合纵连横,终于好不容易,拉住了许多本来打算要爬墙的家伙,勉强将他们留在贰师将军阵容里。

    然而……

    原本贰师将军阵容里的许多支持者,特别是那些在宫里面有关系的贵人的态度,却是暧昧不清。

    甚至已经有人公然爬墙,溜到了那张子重的阵容里。

    送走最后一位贵族,刘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世态炎凉,世风日下……古人诚不欺我也!”

    这趋炎附势的世界,让他这几天可真的是大开眼界。

    自天子那边传来要封鹰杨将军,开府建牙的事情后,整个长安的上层贵族圈立刻洗牌。

    除了极少数怎么看那个张子重都不顺眼,就想着给他找麻烦的人外。

    其他人的态度,都是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尤其是光禄勋韩说,更是化身为第一张吹。

    在朝堂上,在私底下,在任何场合,都大肆吹嘘他当初是如何与侍中建文君交好的,又是如何英雄惜英雄的,又是如何看好和鼓励、帮助后者的。

    若是不明白就里的人,恐怕会以为,这位光禄勋真的是那张子重的知己密友了。

    然而……

    韩说的不要脸,发挥了奇效。

    因为他吹捧的次数和鼓吹的时候实在太多。

    所以连天子也听说了,于是龙颜大悦,赏金赐剑,甚至还准许韩说随驾,巡游上林苑。

    这让无数两千石跳脚骂娘,嫉妒非常。

    除韩说外,太仆上官桀,少府公孙遗、京兆尹于己衍也都纷纷跟进,在朝中造势。

    于是,那位张蚩尤人虽还在万里之外,但却已经在这长安朝堂搅动了万里风暴,将朝堂格局彻底颠覆!

    原本,因为有着贰师将军李广利的支持,刘屈的相权,是凌驾于百官之上的。

    这让他得以顺利的施展抱负、推行政策。

    但现在……

    一个张子重异军突起,军事贵族们纷纷爬墙、骑墙。

    由是,他这个丞相的权力无形中就被削弱了许多。

    以至于,连大司农都来撩拨他了。

    这两天坊间传闻,大司农又又又又要废酒榷了的事情,就是明摆着在试探他这个丞相的掌控力。

    一旦他不能有效回击,那么,依照大司农这么多年的尿性,肯定又会试图脱离丞相的控制,独立存在。

    想到这里,刘屈就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提起笔,开始写信。

    收信人,自然只有一个贰师将军海西候李广利!

    在信上,刘屈将朝中局势,简单的介绍了一番,然后就是大篇幅的夸赞张子重北征的事情。

    一股脑的将他所有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写了上去。

    写完信,检查两遍,确认无误后,刘屈将信装入一个竹筒内,密封起来,然后交给自己最信任的家臣,叮嘱对方:“一定亲手送到海西候手中!请海西候务必认真对待!”

    现在,能挽救他的相权继续下跌的,就只有李广利打一场大胜仗!

    匈奴打不了,羌人也可以凑人头的嘛!

    反正,他需要胜利。

    李广利也需要胜利!

    不然,等到明年今日,那张子重羽翼丰满之时,他和李广利就都得考虑什么时候上辞表,回家种田的事情了。

    ………………………………

    万里之外,姑衍山下。

    禅礼在肃穆神圣的气氛之中,宣告结束。

    张越走出会场,微微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向了前方,道:“明日一早,全军拔营,往狼居胥山!”

    “诺!”众将齐声应诺。

    相比禅礼,大家更看重和珍视封礼。

    因为,禅是祭地,是让山神河伯保佑。

    而封则是报天,向上苍报告功绩,祈求上帝赐福。

    格局上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侍中公……”司马玄凑到张越面前,道:“刚刚接到报告,匈奴人将黄金五万金,以车载之,正在送来的路上……”

    张越闻言,眉毛微微一扬,有些意外:“匈奴人居然这么有决断?”

    本来,他还打算借着匈奴人没有按时送来黄金的借口,烧掉一两个羊盆的。

    如今却是没法子发作了。

    这出门在外,信誉第一!

    况且,那些羊盆留着,其实也能方便汉军下次再来。

    毕竟,漠北的夜晚太过寒冷,没有这些舒适的避风地和保暖场所,汉军也会很难过的。

    微微的想了想,张越就道:“请将军去转告匈奴来使:苏子卿必须在一个月之内,送归汉室!”

    “不然,匈奴所俘的那十五位王族,本使就要带回长安了……”

    “除此之外,我军目前俘虏了匈奴各部贵人,五百余人……”

    “匈奴若欲赎还,则必须用中国被掳军民、商贾来交换!”

    “其具体交换比例,待本使甄别后再做决定!”

    其实,用这些被俘贵族去交换被掳的汉军军民、商人。在汉军内部还是有着很大非议的,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这也正常,因为这些贵族,都是军功,都很值钱!

    而那些被匈奴人掳走的军民、商贾,却和大多数人没什么关系。

    既不是亲戚,也非是乡党。

    想要让人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去交换一些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从上到下,都有无数人反对。

    若是换了别人,根本顶不住这么多压力,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但张越不一样。

    如今,在军中,他的威望与地位,几如战神一样。

    将士们虽然稍微有些不满,但还是都被安抚了下来。

    当然了,为此,张越不得不许诺,回朝之后奏请天子,加大赏赐力度!

    用物质财富刺激,加上他本人的地位与威望,才让军队上下都没有话说。

    而付出这么大代价,张越想要的,其实也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像卫青霍去病时代,汉军曾经发出的呐喊寇可往,我亦可往!

    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汉军复仇的脚步!

    而现在,张越希望,让世界知道,汉家的新口号不抛弃,不放弃!

    这不仅仅是为了震慑外敌,也是为了凝聚内部人心。

    并塑造出一个积极向上,内敛宽容的社会风气!

第九百八十节 狼居胥之封(8)

    从姑衍山向西,余吾水南岸,匈奴人的圣山,狼居胥山便矗立于此。

    花了差不多两天时间,张越终于率领汉军抵达此地。

    然后,便率众登上了这座早已经为匈奴人所放弃的圣山。

    登临山顶,整个余吾水河谷,都被尽收眼底。

    向南望去,延绵无尽的草原与河流,蜿蜒着向前。

    仅仅是看着这风景,张越与所有汉军将领的内心,都生出了无比满足的感觉。

    “吾来!吾看见……”张越忍不住持着骠姚剑,站到山巅为积雪所覆盖的山崖前,持剑而立,大声宣告:“吾征服!”

    登上此山,基本就已经意味着,对整个匈奴漠北的左部的彻底粉碎与击穿。

    时隔二十七年后,匈奴的政治、宗教核心,再次被汉军马蹄踩在脚下!

    这种征服者的爽感,是独属于男人的浪漫。

    当然了,登上此山,在同时也意味着,此次远征的结束。

    乌恒、匈奴联军以及汉军的步兵,如今已经按照命令,携带着大量的牲畜、财富与俘虏,向南撤退。

    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越过了祷余山,并顺利与负责殿后、把守、控扼弓卢水浮桥的乌恒骑兵汇合。

    不止如此,长水校尉的重骑兵,也奉命开始了南撤。

    如今,张越手中,只有七千余轻骑兵以及两万匹战马。

    他们不止是为了封狼居胥山而存在,也是为了给庞大的辎重部队殿后。

    掩护和保护,行动不便的步兵、乌恒义从与匈奴新新附军向南撤退。

    从计划来看,他们至少需要十天时间,才能完全的退出整个弓卢水以北,并回到难侯山以南的狭长河谷地区。

    “匈奴的赵信城方面,最近有什么情况吗?”张越回头问着负责斥候侦查与情报联络工作的司马玄。

    司马玄闻言,连忙答道:“回禀侍中公,末将刚刚得到消息匈奴单于以命其左大都尉亲帅兰氏、须卜氏以及呼衍氏的主力万骑,疾驰赵信城,其部应该会在五日内抵达赵信城附近……”

    张越听着,点点头,道:“果不其然!我军得抓紧时间了!立刻命令各部,做好祭天准备!”

    不得不说的一个事情是自从张越率军击溃和消灭了匈奴的右贤王骑兵后,汉军不止一下子就打开了通向姑衍山与狼居胥山的通道。

    更使得,匈奴内部的亲汉派,抓到了与张越部队联系的好机会!

    不来漠北,张越都还不知道,匈奴内部居然藏了那么多亲汉贵族。

    不止四大氏族,孪氏内部,推墙党也是如过江之鲫,无处不在。

    其中甚至不乏某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

    特别是,在狐鹿姑染病,还封日逐王先贤惮为左贤王的消息传开后。

    带路党的数量,瞬间激增!

    每天都有着匈奴的高层使者,派人来联络张越。

    当然,这些人的算盘,就都不是很纯粹了。

    大约都是想着些‘借师助剿’一类的目的,企图利用张越与汉军,为他们谋利益。

    为了怂恿张越与汉军,他们中甚至有人把赵信城的虚实,都透露给了张越全城至多两万兵力,且他愿意充当内应……

    错非,打到狼居胥山,就已经是汉军的极限,而且将士们也都有些思乡了,加之,匈奴单于的主力随时可能回来。

    说不定张越就真的率军渡过余吾水,去匈奴人的腹地大闹天宫了!

    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张越与他们建立些‘友谊’。

    人脉不就是这样慢慢累积起来的吗?

    至于那些真的亲汉派们,张越自是鼓励和慰勉为主。

    慰勉他们保存实力,以待来日,不要贸然出头,不要重蹈当年左大都尉呼衍屠难的覆辙。

    而通过与不同势力的匈奴贵族们交流、联络。

    张越率领的汉军,得以比较清晰的掌握和了解当前局势。

    特别是,通过这些人的情报,汉军得以掌握匈奴主力归来的大概日期。

    从而使得,张越可以从容规划和计划撤兵。

    看着领命而去,去准备封狼居胥山的仪式的诸将,张越则提着剑,走到山巅正中,感受着呼啸而来的凛冽山风,脑中却是想着:“二十七年前,霍骠骑会站在哪里,眺望这苍茫大地呢?”

    可惜,无人能给他答案。

    二十七年跟随霍去病登上此山的老将们,早已经死的死,病的病。

    最后的亲历者路博德,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个‘赐光禄大夫’致仕的机会。

    也许再过二十七年,今日跟随张越登上此山之人,也会尽数凋零。

    后世子孙,将无人再知细节。

    一念及此,张越就自语着道:“或许,我该创作一系列的绘画,来描述今日之事,记录今日之功!”

    这样想着,他就又想起了自己的偶像。

    两千年后,偶像与卫青,差点被从课本里赶了出去!

    接着,又被造谣和匈奴女人谈恋爱,甚至还被三流无良导演和小鲜肉糟蹋,搞出了‘霍去病精神变态’‘有杀人犯大脑’的设定。

    一生从无败绩的天生战神,甚至被他们设定为被匈奴俘虏,和匈奴王子抢女人的所谓草根。

    想到这里,张越就忍不住攥紧拳头。

    为了防止在这条世界线上,偶像在未来也遭遇这样的命运,成为别人消费与亵渎的对象。

    张越决定,回去就造神!

    向天子请求,封其为神!

    更以种种文艺作品、戏剧和传说,加深其形象。

    将其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和国民度,达到后世的关二爷、岳王爷一般的地步。

    这样,至少可以保护其名誉免遭213女和三流导演荼毒。

    …………………………

    封狼居胥的仪式,相对禅姑衍,无疑盛大了许多,也复杂了许多。

    哪怕早有准备,汉军也花了一天多,才将这狼居胥山的山巅装扮完成。

    待一切准备就绪,已是延和二年夏五月初五。

    张越特意选了这个日子,率领全军校尉以上军官、斩首数在十级以上的士兵,再次登上这狼居胥山山巅,告祭上帝,汇报本次远征的成绩与此来的目标,任务。

    封礼从早上开始,持续到下午。

    而在狼居胥山上,封礼进行之时,三千多里外的私渠比海,匈奴单于狐鹿姑的大纛,终于准备离开此地,向北进发。

    之所以离开此地,不是狐鹿姑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

    而是,匈奴王庭再也不适合留在这个地方了。

    再停留下去,明年这个水草丰盛的湖泊区,可能就不再适合牧民放牧牲畜了。

    对于大自然和生态平衡,游牧民族比农耕民族更加重视。

    引弓之民们,天生就知道,什么时候该离开,何时该来到。

    他们带着牲畜和家人,追逐着降雨,一年四季,迁徙数千里甚至上万里。

    在整个迁徙过程中,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每一步选择都是正确的。

    对于季节与气候的把握,他们必须做到准确无误!

    甚至还必须做到,在同一地区,准确把握河流两岸的草场,频繁的迁徙牲畜群,以平衡和保护草场。

    哪怕是单于,也得遵守这个传统。

    因为,草场一旦破坏,恢复期就不是一两年的事情。

    有些时候,这个破坏甚至会造成永久性的损失!

    匈奴人知道,并记得那些可怕的破坏所毁灭的草原。

    所以,当草场的青草生长速度变慢后,狐鹿姑就知道,自己得离开了。

    但,在即将离开前。

    狐鹿姑却接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母阏氏,被一个自称是‘屠奢萨满’的人控制住了?

    此事,刚刚传到狐鹿姑耳中,就让他差点跳了起来!

    匈奴的母阏氏的地位,虽然不如汉之太后,可以限制和约束君王,甚至在必要时还可以行废立之事。

    但也是位高权重,权柄和影响力仅次于单于的存在。

    更何况,母阏氏历代都是出自颛渠氏。

    作为后族,颛渠氏和孪氏有着很深的羁绊,并拥有很强的影响力。

    尤其是在别部之中,颛渠氏的影响力可能比孪氏还要大一些。

    因为孪氏靠的是武器的批判,而颛渠氏则依靠的是枕边风。

    如今,母阏氏落入一个闻所未闻的‘屠奢萨满’之手,这立刻就让狐鹿姑警惕起来。

    他立刻就下令,召集各部贵人议事,同时派出大量精干斥候,前往燕然山地区侦查和探查情况。

    以至于,他现在连汉军在漠北的行动,都没有心思关注了。

    ………………………………

    黄昏时分,张越带着汉军各部校尉以上军官以及有功将士们,走下狼居胥山。

    封狼居胥的目标,终于达成,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与满足的神态。

    汉军上下的士兵们,更是早已经无心关注他事。

    军营内外,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计算着这次远征的战功、可能得到的赏赐数量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而军法官们,则成为了最忙碌的群体。

    他们不止需要计算和核实汉军的斩首数字,还得为各部的战功,做一个总结。

    更需要不厌其烦的向所有来向他们咨询相关战功事宜的个人或者团体解释。

    哪怕是刚刚走下狼居胥山的校尉们也不例外。

    在这种关乎个人未来,家族前途以及前景的事情,没有人敢放松,也没有人会放松。

    只是看到这个情况,张越也知道,是时候回家了。

    而且,越快越好!

    这时,司马玄却带着一个人,来到了张越面前。

    “侍中公,此人自称乃是奉匈奴所谓‘屠奢萨满’之命,来见侍中……”司马玄介绍道。

    张越闻言,微微皱起眉头:“屠奢萨满?”

    屠奢的意思,张越知道,大约是贤能之王或者贤能的领袖。

    一直是匈奴人用来形容和称呼辅佐其单于的左右贤王的尊称。

    但屠奢萨满是什么鬼?

    那使者却是在见到张越的瞬间,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着熟练的汉话拜道:“济南郡草民杨晴拜见天使!”

    “济南郡杨晴?”张越更疑惑了。

    一个济南人跑到了漠北?更成了所谓的匈奴‘屠奢萨满’的使者?

    这也太夸张了!

    就听那人道:“好叫天使知道,小人曾师从济南方士彭奉……”

    “彭奉?”张越还是不明白。

    倒是司马玄听说过这个名字,惊讶的道:“彭奉?那公孙卿贼子的门徒?执金吾通缉的罪犯?”

    叫杨晴的人闻言,笑了一声,低头道:“正是!不瞒天使、将军,我师如今就是匈奴的‘屠奢萨满’……”

    “手下有信众数万,更有匈奴母阏氏颛渠氏支持……”

    说着,他便拿出了一个信物。

    一个只有匈奴王族的高层,才有资格佩戴的龙形骨器。

    张越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就笑着上前,扶起对方,道:“不知道屠奢萨满阁下,使足下来此,可有要事?”

    杨晴闻言,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不瞒天使,老师命小人来此,乃是想请天使行个方便……”

    “务必在三日后的午时三刻,撤出狼居胥山,并命人在山西的草原上,以戈为笔,画一图像……”

    张越笑了,问道:“什么图像?”

    对方于是就将一张羊皮,递给了张越。

    张越看完,笑的更加灿烂了。

    对方的主意,张越当然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想拿他和汉军当背景板,当声望来刷。

    对于他的这个要求,张越倒不是反对。

    只是……

    “凭什么?”张越看着对方,问道:“尊师凭什么令本使配合呢?”

    对方听着,却也不急不忙,道:“天使若能应允,小人老师承诺,必令匈奴有管蔡之乱……祸起萧墙,十年而不绝!”

    张越听着,仔细看了看对方,摩挲了一下双手,然后道:“屠奢萨满的第一个条件,本使可以答应……”

    “但第二个就恕难从命喽!”

    军威不可堕!更不可辱!

    张越可还没有无聊到,为了搞烂匈奴,而平白的让汉军将士的名声,被人糟践!

    对方还想劝说,却被张越直接挥退。

    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远方,张越却是玩味的笑了起来:“狐鹿姑、先贤惮、虚衍,现在又来一个所谓‘屠奢萨满’与母阏氏的组合……”

    “这匈奴,真的是越来越好玩喽!”

    可以想见,待汉军基本撤出漠北,匈奴内部的风暴,恐怕马上就会发作!

    这对汉室,当然是一个好事情。

第九百八十一节 纷扰的匈奴

    撤军,毋庸置疑是最需要技术的军事行动!

    尤其是,深入敌境后,且敌人依然拥有反击能力的情况下的撤军。

    为了确保能够顺利与敌人脱离接触。

    在封狼居胥典礼后的第二天,张越就亲自率领四千精骑,从狼居胥山向西,做出攻击姿态,甚至做出要渡河的样子。

    吓得余吾水对岸的匈奴骑兵,不得不立刻后撤,并且一撤就是一百余里,撤到了赵信城的保护范围内。

    几乎犹如惊弓之鸟!

    没办法,狼原一役后,逃回漠北的卫律等人,为了尽可能的推卸责任,将汉军的实力,进行了夸大。

    在卫律等人描述里,汉军的骑兵,几乎每一个都比匈奴的射雕手强。

    拥有着百步穿杨的射术,生撕虎豹的力气。

    为了加深这一印象,有些逃回来的贵族甚至开始渲染起了‘汉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

    最初,这种说法是没什么人相信的。

    自漠北决战后的这二十七年时间里,匈奴虽然在战略上被汉军压制,但在局部却经常能取得胜利。

    对汉的恐惧也逐渐淡去。

    最起码,过去二十多年里,匈奴人只要把战线拉长,那么,最终就至少可以逼退汉军!

    所以大部分人都将这个说法当成笑话。

    但是,河曲一战,右贤王奢离的主力近乎全军覆没,只有少数人逃脱。

    而奢离所部,是匈奴留守漠北最后的机动兵团和精锐。

    这就使得,原本被人嗤笑和不屑的‘汉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立刻席卷漠北各部。

    一时间人心惶惶,特别是匈奴人素来有将击败特别是碾压自己的敌人神化的传统。

    在过去的百年岁月里,仅仅是汉室明确知道的例子,就有着汉雁门郡太守郅都、云中郡太守魏尚、飞将军李广、大将军卫青、大司马霍去病以及当代的贰师将军李广利。

    尤其是卫青霍去病,哪怕是现在,也依然是匈奴人不敢提名字的男人。

    如今,他们再次面对一个似乎不可力敌的敌人。

    于是,愚昧的牧民和奴隶们,再次将这个敌人神化。

    特别是,某些亲汉派的贵族,私底下将‘张蚩尤’的传说,撒播开来后。

    漠北各部,对于张越的战旗,充满了恐惧。

    这就使得,张越几乎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完成了驱逐匈奴骑兵的战略目标。

    在将匈奴骑兵逼回赵信城附近后,汉军骑兵,旋即开始交替掩护,并向姑衍山方向撤退。

    至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中午,也就是张越与那位所谓‘屠奢萨满’彭奉约定的时间。

    汉军骑兵彻底脱离了狼居胥山一带。

    至十日下午,撤出姑衍山地区,进入祷余山一带。

    而这时,前方的辎重部队与部队,已经基本渡过了弓卢水,撤入难侯山地区。

    而这也意味着,除非匈奴主力兵团,在现在越过瀚海,并直抵弓卢水中游河谷一带,否则,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汉军撤回漠南的了。

    ………………………………

    将时针向回拨两天。

    延和二年夏五月初八上午。

    就在汉军骑兵的殿后部队,开始有序从狼居胥山撤离,向着姑衍山前进的时候。

    在狼居山以北、黑水河以南,燕然山以西的草原上。

    一支匈奴骑兵,在数十名萨满祭司的率领下,簇拥着匈奴的母阏氏,浩浩荡荡,向着狼居胥山前进。

    一路上,虽然很多人都提心吊胆。

    担忧着汉朝骑兵的攻击。

    但狂热的宗教情绪,却主导着他们的行为。

    萨满祭司们,更是在他们耳畔不断打气:“伟大的屠奢萨满,沟通天地万物之灵,万物之灵告知伟大的屠奢萨满,汉人已经向南撤退!现在,是到了我们,为天神与日月之灵,收复圣山,夺回龙城的时候了!”

    母阏氏颛渠氏,也是信誓旦旦的鼓励着她的贵族们:“我,伟大的且侯单于之妻,狐鹿姑单于之母,向你们保证:天神已经通过屠奢萨满,启示了我们的这次行动,必定会成功!”

    于是,这数千人一路上战战兢兢,又自信满满的靠近狼居胥地区。

    当他们在中午时分,抵近狼居胥地区时。

    他们发现,一切都和他们信奉和尊崇的‘屠奢萨满’在数日之前就已经预言的一般。

    圣山周围,已经没有了汉人的影子。

    甚至,还有人在某些地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譬如,在狼居胥山的北方,他们进军的道路上,有些地方的草场,长出了类似脚印的巨型形状。

    这些青草脚印,长达数十步,宽数步。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巨人,向狼居胥山走去一样。

    牧民与奴隶们,立刻就被这一神迹所倾倒。

    贵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个人都疯狂若痴。

    等到他们来到了狼居胥山下,没有见到任何汉军踪影后,这一情绪立刻就攀升到了巅峰。

    “天神万岁!”

    “日与月之灵万岁!”

    “伟大的屠奢萨满万岁!”

    无数人癫狂的向着燕然山方向磕头膜拜,虔诚无比。

    当两天后,‘屠奢萨满’彭奉,在上万信徒与追随者拥护下,抵达狼居胥山脚下时,这一情绪更是攀升到了巅峰!

    随即,他就在母阏氏以及上百名匈奴高阶贵族与接近两万人的见证下,登上狼居胥山之巅。

    并正式接受了所有人的膜拜与献礼。

    于是,匈奴帝国的命运,从此走上了歧途,汇入了另一条河流中。

    从这一天后,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因为在这一天,匈奴人的原始萨满教,终于从散乱、无序,向着一个真正的宗教演化。

    第一次,他们拥有了受到广泛支持和倾慕的宗教领袖。

    第一次,他们如此虔诚而彻底的信奉了某一个人的说辞。

    从此,神权从虚无缥缈的传说与故事中,降落凡尘。

    而站在狼居胥山上,看着山下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与膜拜声。

    彭奉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微微闭上眼睛,向前一握,轻声道:“吾既是神!”

    随即,他下达了命令,要求他的信徒和追随者,将他匈奴的屠奢萨满,天神的代行者、日月之灵眷顾者、万物之灵赐福者的身份,广而告之,要让所有匈奴人都知道。

    他手下的萨满祭司与追随者们,更是将早就编造好的,有关他的各种故事与传说,灌输给了他的所有信徒。

    如今在亲眼见证了在其率领与引导收复圣山、龙城这样的伟业,又见证了许多奇迹与神迹后,单纯的牧民与奴隶们,当然是深信不疑,甚至自动脑补了许多更有传奇性与神话性的故事。

    而通过这些人,这些自来水。

    屠奢萨满的传说与故事,迅速的在整个漠北地区,都流传开来。

    而到这个时候,匈奴左大将率领的骑兵,才刚刚抵达赵信城。

    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始部署兵力,就被卷入了赵信城内的政治倾轧之中!

    因为,在确认汉军南撤后。

    没有了外部压力的赵信城,就迅速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

    拥护狐鹿姑的人和反对狐鹿姑的人,打成了一团。

    其实,本来支持狐鹿姑的贵族们,已经陷入了劣势。

    但是……

    反对派们,却没有主心骨。

    有人倾向支持先贤惮,也有人打算去北海请于王回来主持大事,更有人觉得,应该等母阏氏回来再做决定。

    而这位左大将刚刚回到赵信城,就不可避免的被各派人找上门来,探查他的想法。

    而他又能怎么办呢?

    支持狐鹿姑?

    傻子都知道,狐鹿姑单于是不可能长期掌权了。

    西征不败而败,狼狈撤军。

    甚至为了撤军而和本来的敌人握手言和,册封其为左贤王。

    这本身就已经让西征贵族与部族,非常不满!

    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更尴尬的是那位日逐王,还被册封为左贤王,成为匈奴单于合法继承人。

    未来将会登上单于宝座。

    到那个时候,曾经打过他的人,该如何自处?

    匈奴可没有什么小白与管仲的故事,匈奴人的传统,素来就是赢家通吃!

    就像尹稚斜单于即位,军臣单于的支持者,不是逃亡汉朝,就是被人杀光。

    儿单于死后,即位的句犁湖单于毫不客气的清除儿单于的支持者,更是没有过去多久。

    作为率军打过先贤惮的人,左大将当然清楚,先贤惮即位之日,就是他丧命之时。

    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不可能支持先贤惮。

    但,除先贤惮外,剩余的选择,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

    于王……

    资格是够了,但这个单于的弟弟,是一个十足的音痴。

    他要当了单于,指不定就会因为追星而跑去汉朝长安,跪舔那个汉朝皇帝。

    而母阏氏呢?

    又似乎落到了一个所谓屠奢萨满手里。

    所以,矛盾与冲突,分裂与吵闹,立刻就成为了赵信城中的主旋律。

    并越演越烈!

    以至于,赵信城的高层,根本没有时间理会从姑衍山、狼居胥山方向,不断渗透进入余吾水、黑水流域的屠奢萨满的传教者。

    使得后者的信仰,迅速在整个匈奴腹地,遍地开花。

    等到狐鹿姑率军,回到余吾水流域时。

    屠奢萨满的传说与故事,已经在这个匈奴的核心地带,无处不在。

    哪怕是在一些山区,也有着其信徒存在。

    匈奴人,第一次不得不面对宗教的力量。

    这在过去,是无法想象的!

    …………………………

    匈奴的纷纷扰扰,已经和张越彻底无关了。

    率着汉军,用了半个月时间,张越的将旗,终于在延和二年夏五月二十一日,回到了崖原。

    看着汉军骑兵,如流水一般,从十余条浮桥上,不断的通过。

    张越摸了摸,已经长出了浓密胡须的下巴,看着清澈的河水里自己的倒映,忍不住笑了起来,河水中的面容,已经变得黑黝黝的。

    漠北的风沙和暴晒以及昼夜的剧烈温差,在远征军的每一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不止是他,整个汉军上下,现在都已经没有了白脸。

    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髯须大汉,长满了络腮胡子,脸更是又黑又粗,与出征前形成了鲜明对比。

    “侍中公!”在远征中,不断锻炼成长起来的郭戎走到张越面前,道:“续将军和司马将军、辛将军以及乌恒各部贵人、姑衍王等都已经在等您了……”

    “嗯……”张越回过头去,道:“吾知矣,请他们稍候片刻,本使这就过去!”

    “诺!”郭戎领命而去。

    张越则再次回首,远眺了一眼远方的群山,才抬起脚,走向前方。

    内心之中,则闪过了无数数字。

    从雁门郡率军出塞时,汉军的总兵力只有长水校尉、护乌恒都尉的四千骑兵以及塞下氏族义从大约两千骑。

    一路上,从南池等部,征发和抽调了大约四千余骑。

    又得到了飞狐军的四千步卒与两千轻骑的支援、补充。

    总兵力由之上升到了一万六千人。

    此外,还有匈奴的姑衍万骑三千余人和其他被俘的匈奴骑兵大约三千骑的加入。

    在渡过弓卢水时,汉军的总兵力达到了接近两万一千人(崖原之战、泽之战以及一路上的非战斗减员大约在两千左右,其中乌恒义从损失占据大部分,汉军大约只有五百到六百人的战损)。

    除此之外,还携带了大约十三万头牛羊以及五万匹左右的战马、驮马,一万头左右的橐他。

    现在,当汉军回归崖原。

    总兵力,已经超过三万!

    其中,有至少一万三千人是俘虏后归顺的匈奴骑兵。

    此外,大军之中,还有妇孺三万多人,俘虏的男性牧民约两万多人。

    牛羊牲畜,超过了五十万头!

    战马达到了十一万余匹,橐他三万余头。

    更缴获了黄金接近八万金,玉石与金银器皿数千件,丝绸两万多匹,还有各色皮毛数万件!

    仅仅是这些物资,就装满了所有的橐他和犍牛。

    甚至还需要乌恒人和匈奴人,肩挑手提,帮忙运送。

    此外,更是解救了被俘、被掳、被扣汉家臣民几近八百人。

    真的是满载而归,收获丰盛!

    然而……

    损失与教训,也是十分深刻。

    渡河前的两万余人,最终能跟着张越归来的,只有不过一万四千余人。

    超过六千人,永远长眠在了漠北的风沙与河谷之中。

    其中,汉军出身的士兵、将官,接近一半。

    而且,很多都是非战斗减员。

    伤兵、失足、感冒以及其他各种意外,夺人性命,从不留情!

    很多士兵,甚至连尸体也找不到。

    他们掉下了悬崖,落入激流。

    哪怕是在张越身边,追随着他的乡党,也在远征中因为各种意外、伤病而减员了二十多人。

    归途上,又有大量战俘、妇孺以及缴获所得,损失在狭窄而危险的弓卢水河谷中。

    回想着那些逝者,想着那些人的音容笑貌。

    张越忍不住在内心感叹:“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他这次远征,真的是运气和时机把握的相当好,敌人又很配合。

    否则……

    恐怕能够最终回到这崖原的人,还会更少。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和残忍。

    哪怕是卫青、霍去病这样的顶级战神,无双名将,或者张越的开挂之人,都无法避免。

    “吾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诸君,争取到属于诸君应有的地位与抚恤!”

    “吾唯一可做的,就是替诸君的妻子兄弟父母,争取到足可保证其安然成长的资源!”

    “我发誓:谁在此事上,偷摸耍滑,阳奉阴违,乃至于移花接木……发现一个,惩处一个!绝不姑息!”

    在心里面,张越静悄悄的说着,这是对他自己,也是对那些逝者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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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二节 混乱之治(1)

    汉军将营地,临时扎在了崖原的南岸西部一片低洼地附近。

    数不清的牛马与橐他,不断的汇聚到这里。

    营地周围,乌恒骑兵,耀武扬威的策马奔驰,在匈奴俘虏们面前炫耀着他们的威武。

    张越走入军营内,一路上数不清的人纷纷致意。

    乌恒人与匈奴人,更是顶礼膜拜!

    没办法!

    就像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带兵打仗,能打赢就可以拥有一切!

    一个能证明可以打胜仗的将军,无论在什么时代,都会成为偶像,被人神化。

    一路在众人的仰慕与崇拜的眼神下,张越走到中军大帐,推开帐门。

    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的将军、贵族纷纷起身恭迎:“末将(外臣)等恭迎侍中!”

    “免礼!”张越径直走到上首,抬手道:“诸公请坐!”

    于是,大帐内的诸将各自落座。

    司马玄、续相如、辛武灵自然是坐在张越两侧。

    而虚衍作为匈奴姑衍王,则敬陪在旁。

    乌恒、匈奴各将则矗立在两侧的汉军将官身边。

    人人聚精会神,目光灼灼,看向张越。

    “各军正的报告,吾已经看过了……”张越笑着道:“此番,诸公皆是立有大功,相关功勋,吾已著帛书,快马传报长安,禀报天子!”

    “相信不久,陛下的封赏诏书就会抵达……”

    众人听着,都是面带笑容,纷纷拜道:“一切皆赖侍中公运筹帷幄,部署得当,末将(外臣)等不过尊而守之而已!”

    这场远征,一举打穿了整个匈奴的弓卢水防线,攻下匈奴龙城、圣山。

    自泽之战开始,汉军前后击破、击溃、歼灭匈奴骑兵四万余人,斩首、捕虏接近三万,生得匈奴右贤王奢离以下贵族数百人,逼降匈奴姑衍王虚衍及其姑衍万骑,俘虏、缴获牛羊马匹数十万,黄金八万金,其他物资无数,更俘得匈奴部众数以万计。

    自雁门出塞开始计算,汉军远征超过一万里。

    创下了霍去病时代后,最辉煌、最灿烂同时也是最富传奇性的胜利!

    对于参与这场伟大征途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份履历都是沉甸甸的。

    而且,地位越高,所得将会越多!

    以至于,包括续相如等高阶将官在内的将军们,都已经向张越主动提出了,将朝堂的赏赐以及本该分配给他们的战利品,平分给其部下士兵。

    这不是他们高风亮节,不爱钱财了。

    而是,与这功勋带来的爵位以及地位,区区财帛,已然无足轻重!

    既然如此,与其贪图区区财帛,落下一个爱财的坏名声,倒不如将这些东西,主动分给部下,拉拢人心,争取更多支持与死忠,为将来打一个好基础。

    “诸公不必谦虚……”张越笑着道:“若无诸公之佐,吾安有今日?”

    于是,便道:“依照诸公的功勋,吾与诸军正商议过了,能为诸公争取封侯的,一定会争取……”

    “此外,校尉以上,两千石、封君之名位,也都会尽力争取!”

    这可不止是为了拉拢和争取人心,为将来做打算。

    这其实,也是张越本身必须尽可能努力和争取的方向!

    关乎颜面,更关乎这次远征的历史定位。

    列侯、关内侯、封君、两千石、九卿……数量越多,排面越大,将来史书上的笔墨也越多。

    反之……

    部下没几个列侯、两千石、九卿撑场面,天下人恐怕会觉得,张越这一次的远征,只是打了一群类似羌人的战五渣(虽然其实,张越面对的敌人,最难啃的只是卫律兵团,奢离的漠北兵团,在汉家面前,真的是战五渣……)。

    更麻烦的是,这还可能导致,汉军军方的很多人,会觉得张越没能耐连待遇都不能给部下争取的将主,再厉害也没有几个傻子肯跟。

    所以,该争取的必须争取,争取到的,还得想办法提升起来!

    这看上去有点像后世的饭圈撕逼,但正治还真就是这样。

    你不去争取,不去撕,就会被人打压。

    众将听着,一下子就放心了。

    谁不知道,侍中张子重是天子心腹,太孙肱骨?

    如今,他既然都放话了,那么大家伙的待遇就只会高,不会低。

    于是,所有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

    有人笑,自然有人哭。

    数千里外的赵信城,匈奴单于狐鹿姑的王庭大纛终于回到了这座尹稚斜所建的城塞。

    卫律带着城中贵族,出城迎接。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郁的哀愁。

    过去的半个月,让他们摸清楚了自己如今所面对的局面。

    余吾水以北的漠北北部地区,现在几乎全部落入了那位莫名其妙崛起的屠奢萨满控制下。

    而在余吾水以西的广大草原、山区,屠奢萨满的信仰,如附骨之疽,无孔不入,甚至渗透进了四大氏族、孪氏之中。

    其传说与故事,如燎原之火,迅速的扩散开来。

    哪怕是高层,用尽力气镇压和清理,也无济于事。

    刚刚经历了惨败,丢掉了龙城与圣山的匈奴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精神上的麻痹。

    而那位屠奢萨满,适逢其时,其宣扬的理论,更是无比契合了匈奴各部当前的心理。

    更有着母阏氏做幌子,导致即使是四大氏族与孪氏的高层,也有相信和信奉者。

    因此之故,赵信城内撕逼的事情,竟然减少了。

    无论是支持狐鹿姑的还是反对狐鹿姑的人,现在都开始为那位屠奢萨满而头疼。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定位对方。

    更没有能做出决定。

    哪怕是卫律,也是一筹莫展。

    于是,不知不觉中,赵信城内居然达成了共识这个锅,得狐鹿姑来背,这个事情,必须由身为单于的狐鹿姑来做决定。

    这说起来虽然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但在匈奴的国情下,却是非常合理。

    因为,匈奴虽然表面上好像是一个君主制的帝国,但实际上,只是一个部落联盟。

    除了孪氏外,须卜、呼衍、兰氏、丘林四大氏族,在其国内也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外,后族颛渠氏以及一些别部,也有着巨大的分量。

    单于只是各部族和氏族的领袖。

    故而,匈奴人每年都要举行碲林大会,召集所有势力首领开会,划分利益,确定地位高低。

    在匈奴帝国的强盛时期,单于当然是可以独断专行,以其强大的兵力,迫使各部服从。

    然而,自漠北决战后,单于威权就日渐衰落。

    特别是现在,经历日逐王先贤惮的事情,又经过了被汉军偷家。

    狐鹿姑单于在实际上,已经被很多人放弃了。

    忠于他的力量,现在就剩下了坚昆王李陵的本部以及部分单于庭的骑兵。

    其力量,甚至已经不如四大氏族中的任意一个。

    错非是,比起狐鹿姑,很多人更不喜欢先贤惮。

    如今的匈奴人,已经动手弑君,然后去迎接先贤惮即位了!

    与之相比,只是让狐鹿姑回来顶雷,真的是已经很厚道了。

    即使是卫律,这时候也已经心不在焉了。

    因为,他在这段时间,得到了来自西域焉奢的一个承诺丁零王若臣,既往不咎!

    这可真的是让卫律心动!

    因为,那表明,西域的主人,愿意继续重用他,并且信赖他。

    怀揣着这样的心态,卫律走到了匈奴单于狐鹿姑的撵车前,与群臣跪下来拜道:“臣等恭迎天地所生,日月所立之撑犁孤涂!”

    “诸位大王请起……”撵车上传来了狐鹿姑中气十足的声音:“本单于远征在外,有劳诸位在内辅佐、把持,在此本单于谢过诸位大王……”

    卫律等人连忙拜道:“不敢……”

    这是,狐鹿姑便走下撵车,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走到人群前,道:“漠北之事,本单于已知,如今,母阏氏在圣山,本单于欲往圣山拜谒,未知诸位大王可愿与本单于同行?”

    所有人立刻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狐鹿姑。

    这位匈奴单于,看上去似乎身体完全康复了。

    面色虽然有些白,但无论是走路还是站立,都显得非常有精神。

    更重要的是他话语里传递出来的意思,怎么看,都不像要去攻打圣山的样子。

    换而言之,他打算接纳那位屠奢萨满,承认其地位?

    包括卫律在内的所有人,都低下头来,内心之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是愤怒!

    那位屠奢萨满,在两个月前,还是查无此人的存在。

    如今,火速崛起,靠着天神与万物之灵的幌子,与各部的萨满祭司联络,大肆宣扬。

    而这直接侵犯了各大氏族的利益与权力。

    若是单于承认和接纳对方……

    各大氏族、别部之中,岂非会出现萨满祭司也拥有权力甚至拥有高于宗种的地位?

    这对很多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卫律更是疑惑不已。

    完全没有头绪!

    但卫律哪里知道狐鹿姑的想法?

    在卫律看来属于绝对要消灭和铲除的屠奢萨满现象,在狐鹿姑眼中却是一根救命稻草!

    别管那位所谓的‘屠奢萨满’究竟是真是假。

    至少,现在此人的信仰和影响力,日渐增大。

    匈奴国内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不分部族、氏族和地区,被所有人都接受和信仰的宗教领袖。

    换而言之,这个人拥有了拯救狐鹿姑的能力!

    只要其愿意合作,那么……

    假神之名,撕掉与先贤惮的承诺,将自己的爱子,重新推上单于宝座,完全可以想象!

    甚至更进一步,以神之名,完成匈奴的中央集权。

    至于在这个过程,被损害和伤害的人……

    跟狐鹿姑有什么关系呢?

    在身为单于的狐鹿姑眼中,那些被伤害的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忠臣。

    更不提,对方可能是狐鹿姑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屁股决定脑袋,为了自己和自己子嗣的将来。

    狐鹿姑没有什么不敢赌的。

    毕竟,大多数统治者,都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存在!

    当然,狐鹿姑还是很聪明的。

    他知道,这个事情不能急于求成。

    他还需要稳住各方,稳住国内的贵族与山头,等到拥有足够力量,足够的击败和击垮所有反对者的力量,才能做这个事情。

    故而,他看着众人,轻声道:“诸位不必担忧,本单于只是单纯的想去问一问母阏氏以及各部:他们是否依然忠于我,天地所生,日月所立的匈奴单于!”

    听到这里,大家互相看了看,才勉强低头,拜道:“您的意志!撑犁孤涂陛下!”

    …………………………

    西域北道腹地,龟兹国边境。

    先贤惮,耀武扬威的带着他的本部,来到了这里。

    他登山高山,远眺着远方地平线尽头的汉轮台要塞,脸色肃杀。

    自狐鹿姑西征后,他便主动的放弃了对轮台要塞的骚扰与牵制,甚至在三月初时放开了龟兹-轮台之间的道路,使得汉人与乌孙的联系畅通,更令这轮台要塞中的汉军的活动空间,大大增加。

    如今,他不得不面对当初的恶果。

    比起从前,轮台要塞的汉军的控制区域,增加了几乎一倍。

    其活动范围,从轮台直接扩张到了龟兹边境。

    龟兹人蛇鼠两端,故意纵然,使得哪怕在现在,汉朝的商旅,也可以从龟兹境内通过,前往乌孙甚至是转道向大宛。

    更麻烦的是,汉人还将玉门关与轮台要塞的联系,重新打通了。

    汉贰师将军李广利的部将,祢国世子汉玉门校尉赖丹,率军进抵轮台,从而将轮台、玉门、楼兰之间的联系打通。

    并对蒲类海的白龙堆地区,形成战略压迫。

    最近,汉军更是在居延地区增兵。

    很有可能,汉人会选择在六七月间,发动对白龙堆的攻击,以彻底占领此地,并完全的将楼兰、轮台纳入其实际控制范围。

    一旦汉军的战略企图得逞,先贤惮知道,汉人会在两三年之内,就将边墙铺满这一地区。

    就像他们当年在居延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他们天生就擅长修长城!

    打到那里,修到那里!

    过去三十年,他们在河套、河西以及居延,修筑了总长度超过一万里的边墙,建立了上千座障塞、烽燧台、城市、要塞。

    将匈奴骑兵彻底的拦在了这些防御系统之外,然后借着这些基地,不断向外扩张。

    所以,绝对不能容许汉人再这样行动了!

    必须破坏和打乱他们的节奏!

    将他们限制在轮台地区!

    可是,要做到这个,只靠他的力量,很难很难!

    除非,得到单于庭的支援,并至少获得五万骑兵的支援。

    但……

    这无异于做梦。

    狐鹿姑能答应,四大氏族都不会同意!

    好在,先贤惮还是有盟友的。

    “河湟的月氏贵人们,都已经收下我们的礼物了吧?”先贤惮回头问道。

    “回禀大王,除了少数几个人,诸位贵人,都很满意您的礼物……”一个胡商模样的男子上前道:“他们都承诺,河西诸羌若是渡河,他们一定不干涉!”

    “好!”先贤惮忍不住的摩挲起双手来。

    比起匈奴,西羌对汉人的仇恨,无疑更高!

    这些羌人,与汉人有着血海深仇!

    汉人不仅仅将他们从世代居住的河西逐走,将他们的土地、牲畜与财富抢走,这三十年来,更是不断的杀戮、镇压西羌。

    每年,汉人的令居塞下,都会堆满西羌各部的首级。

    所以,对于西羌诸部豪种,只要有人给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暴躁起来。

    虽然羌人,其实成不了什么事。

    但,至少可以牵制住河西的汉军,迫使居延汉军回援,从而给他的行动提供掩护和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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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三节 混乱之治(2)

    居延塞内,李广利已经很久没有走出房门了。

    这位大汉帝**方当前将衔最高的贰师将军,如今,神色肃穆,神情紧张。

    挂在房中墙壁上的堪舆,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的看了无数次了。

    “马上就是六月了……”李广利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距离八月,还有两个月……”

    河西、河朔、河湟以及汉在居延、轮台一带的屯田,主要是以粟麦为主。

    今年,河西和居延、轮台地区,风调雨顺,粟麦长势良好!

    四月的粟麦亩产因此相较往年,大大增加!

    河西四郡、居延、轮台等地的宿麦产量,接近亩产两石的创纪录水平。

    可惜,关中新兴的磨坊机械与麦粉制品,才刚刚传播到河西。

    只有各郡的太守、郡尉衙门,才拥有少数可以制造和维护这些器械的工匠。

    推广工作,任重而道远。

    所以,这些新麦的绝大多数,依旧只能和往年一般,作为饲料使用,而不能充为军粮。

    而可以充作军粮的粟米,起码还有两个月才能进入收获期。

    故而,李广利知道,在这两个月内,他的大军,都不可能获得外线机动能力。

    除非长安方面,可以在两个月内,为他调集起码一百万石粟米或者五十万石以上的麦粉。

    否则,缺粮的问题,就会使得他的军队,无法在居延以西、石羊河以北、轮台以南的地区进行一万以上规模的军事行动。

    而即使两个月,粟米收获,他的兵团其实也很难在外线开展三万以上规模的军事行动。

    而且,攻击范围,基本都被限制在边墙附近一千里。

    超过这个距离,损耗就会大到河西地区负担不起!

    这也是长久以来困扰汉军的老大难!

    河西地方土地不如中国膏腴之地,地方上水利设施也是相当落后,加之移民数量一直增加不起来。

    若无大司农转输粮草和物资,汉军根本无法在此地维持大兵团存在!

    故而,每次策划大战,李广利都需要回京,与长安九卿商议,与天子、朝臣讨价还价,才能拿到足够的粮食物资以及战马。

    一次大战,从谋划到实施,光是为了粮食、马匹,就可能需要花费一整年的时间来筹措、储备。

    这就使得,常常汉军开始备战没多久,匈奴人也同样得到了风声,进入了备战状态。

    等到汉军出塞时,匈奴主力也已经集结完毕,并部署完成。

    从天山会战到余吾水会战,李广利每一次都功败垂成,与匈奴方面提前获知了情报,做了完整部署有关。

    想到这里,李广利就不由得羡慕起那位已经打穿了整个弓卢水,并再次禅姑衍封狼居胥山的晚辈侍中!

    “多好的机会啊……”李广利暗叹了一声。

    匈奴主力不在,本来应该作为其防御中坚的精锐兵团,又贸然南侵,然后全军覆没在漠南。

    于是,整个弓卢水瞬间变成了不设防的地区。

    这使得汉军骑兵可以长驱直入,而且,面对的挑战和阻力立刻下降了无数个等级。

    在李广利看来,若他可以有这样的机会,早就灭亡匈奴,踏破燕然山了!

    可惜……

    他始终都不得不面对匈奴的主力兵团,而且是早已经完成了作战部署,进行了动员和坚壁清野的匈奴主力。

    大军的每一粒粮食,每一根箭矢,几乎都需要从后方的河套、陇西、北地甚至是太原、关中、敖仓转运而来。

    有的粮食甚至在运到居延前,就已经只剩下了不足出发前数量的十分之一!

    想到这里,李广利就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内心之中,对于自己这些年来受到的待遇和抨击,更是愤愤不平。

    有种想要回长安,将那几个一直叽叽歪歪的家伙,带到居延来,让他们睁开眼睛看看居延的汉军将士们和屯田的移民们,是何等艰辛,何等辛苦,又是何等勤奋的工作、训练和巡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

    一个穿着甲胄的年轻将官走了进来,恭身拜道:“父亲大人,令居方面刚刚遣使来报:西海诸羌,近来异动频繁,有月氏贵人报告称:西羌豪种之中,所谓的先零羌、牢姐羌等七大种,近来似乎频频串联,可能会举行解仇仪式!”

    李广利闻言,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面色无比红润!

    对于羌人,李广利算的上是专家了。

    事实上,在伐大宛之前,他就曾经率军在河西清理过那些盘踞在群山之中,袭击汉人村寨,偷盗亲汉部族牲畜的羌人。

    故而,他对羌人非常了解。

    羌,顾名思义,山上的牧羊人。

    其种群非常繁多,而且,存在的时间也是相当的长久。

    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商周时代,存在于各种故事与传说中。

    漫长的岁月里,羌人各种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仇恨不断累积。

    就如现在羌人中,体量最大的先零羌、牢姐羌、封养羌来说。

    在正常情况下,任意三个分属这三种的羌人(不分男女老弱),只要碰到,那最起码也是一场斗殴。

    而在通常情况下,斗殴的败者,只要受伤,若是男人,就一定会被胜方杀死!

    只有女人,可以活命,并被带回山寨。

    这是羌人的习性,也是他们的传统,更是现实的需要!

    李广利就曾经问过一些熟羌首领,问他们为何生羌各部会如此对待他们的对手?

    答案,几乎是惊人的一致为了活命,为了生存!

    羌人生活在群山与高原之中,基本都靠牧羊维生。

    而这些地方,资源稀缺、物资稀少,能养活的人口更是有限。

    故而,在这种环境下,自身的努力可能无足轻重。

    减少竞争对手,比起自身辛勤劳作,可能还要更好。

    在这种情况下,羌人变得极度排外。

    哪怕是两个原本关系很好的羌种,也有可能因为两个孩子之间的争执,而引发大规模的冲突,最终演化为血仇。

    故而,出门在外,每一个羌人,都会秉持决不能给敌人回去报信的可能的态度。

    他们会尽可能的杀死他们的对手、敌人。

    这不止是减少竞争对手的有效策略,也是减少可能发生的大规模冲突的策略。

    故而,诸羌之间,矛盾重重。

    他们就会草原上的狼群一样,各自划定了各自的地盘。

    并会毫不留情的杀死任何擅闯被他们认定是其地盘的其他羌人。

    所以,只有一种办法,可以让不同种属的羌种联合起来,放弃仇恨,并集体行动。

    那就是解仇仪式!

    多个羌人豪种的首领,聚集在一起,通过族群内部的萨满祭司,举行通灵仪式,在其祖先与族人面前,这些首领歃血为盟,共同发誓,放弃曾经的一切仇恨,解除过去的所有矛盾。

    并用他们的祖先和信奉的神的名字共同宣誓,保证听从一个被选举出来的首领的指挥。

    解仇仪式后,这些宣誓后的羌种们,就会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攻击和毁灭他们见到的所有城市、村寨和障塞。

    杀光所有他们见到的敌人。

    并抢光、烧光当地的一切财富、牲畜。

    这就是羌乱!

    在过去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上,屡见不鲜,延绵不绝,似乎无可阻止的大灾祸!

    哪怕是曾经的西域霸主月氏、草原霸主匈奴,也无可奈何的灾祸。

    直至元鼎六年,将军李息与中郎将徐自为,率军平息了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羌乱。

    斩首十五万,俘虏十万。

    并将数不清的羌人首级,堆磊成为京观,筑于湟水两岸。

    然后,汉室又花了三年时间,建造起一条以令居为核心的边墙,设立护羌校尉官署,并将大批大批的生羌驱逐进湟水以西的高原。

    又将月氏义从,迁徙至湟水流域,命令他们镇守此地,严防西羌南迁。

    这才让羌乱在过去二十多年内,未再大规模发作。

    如今,他们再次站在一起……

    还要举行解仇仪式?

    李广利冷哼了一声,道:“竖子以为吾刀不快?”

    但内心的酸爽,却是无法形容!

    羌人?

    除了数量之外,在李广利眼里真的是一无是处!

    他们最好的武器,也不过是青铜制品。

    绝大多数人,还在使用石制武器和木矛。

    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组织,只会乱哄哄的前进和慌不择路的逃命。

    简直就是最好刷人头的敌人!

    错非,汉家军功体系下,羌人的首级最不值钱,那护羌校尉的职位,恐怕要被人抢破头!

    “传本将的命令!”李广利看向自己的儿子,下令道:“命令武威、酒泉两郡郡兵集结,再派人去九原,命令九原军备战!”

    “吾倒要看看,这二十多年来,羌人是否长进了?”

    ……………………………………………………

    越过湟水,进入西海地区。

    千里高原上,一片苍茫。

    在雪山与冻土之中,繁衍了二十多年的羌人各种,不断的向南聚集起来。

    一万、两万、三万、五万……十万……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人群,拥挤在一起。

    无数男人,拿着各色武器,追随着种群的首领。

    他们每一个人都如饥似渴的望向了南方,望向了湟水以南的热土。

    他们祖先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温暖、富饶的河西群山。

    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越来越拥挤了。

    自从被汉人驱逐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

    二十几年的繁衍生息,使得每一个羌种的数量,都增加了一倍以上!

    高原上的草场、湖泊与河流,所能负担的人口,却是有限的。

    于是,各种之间的争斗与战争,越来越频繁。

    每一年,西海各种,死于战争与争斗中的人,数千上万。

    他们只能通过这种方法来减少和控制人口,并为后代争夺更多的生存空间!

    但是……

    对于湟水以南的祖地的渴望,始终萦绕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

    终于,在今天,这个声音响彻在所有人耳畔。

    “过河!过河!过河!”

    无数人大声呐喊着。

    滚滚的湟水,奔流向东,河的对岸,月氏人的穹庐与牧场,清晰可见。

    那肥沃的土地,延绵的高山,温暖的山谷,重新在羌人们的脑海中成形。

    于是,羌人在河边,燃起数不清的篝火。

    在月亮升起时,数以百计的萨满祭司,戴上了他们祖先传下来的面具,围着篝火,歌舞起来,并将牛羊宰杀,请来祖先的神灵。

    先零羌、牢姐羌、封养羌、山南羌等七个最大的羌人种群豪酋,站到了那象征着他们祖先,那在烈焰中为虎神所庇佑,焚而不死的无戈爰剑一尊人形虎头的木雕之前。

    七位豪酋依次跪下,磕头膜拜,发誓说道:“伟大的祖先啊,猛虎之子,火神之子,您的子孙今天齐聚在您的面前,请求您的注目!”

    “我们在您的面前,向您与所有神明发誓”

    “从今天开始,我们从前的仇恨,全部清空!”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视彼此为兄弟手足,我的妻子,既是他的妻子,我的儿子,既是他的儿子!”

    “从今天开始,我们团结一心,同心一致!”

    “从今天开始……”

    “此誓直至我们杀回河西,或者流干鲜血,绝不背弃!”

    “若违此誓,请祖先与神明,赐我们最痛苦的刑罚,让我们的子孙,永为奴隶,令我们的牧场,寸草不生,令我们的山陵,寒风不止!”

    于是,七位豪酋站起身来,几个萨满祭司,立刻就将七个装满了羊血的牛角递到他们面前。

    他们举起牛角,将滚烫腥臭的羊血,灌入口中,一饮而尽,然后彼此看了看,七只手握到了一起。

    誓言已成!

    只是……

    这七人,内心却不如表面上那么淡定。

    他们很清楚,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敌人!

    然而……

    他们没有选择!

    西海的土地,寒冷而贫瘠。

    已经再也无法满足各种不断繁衍壮大的人口了。

    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冒死一拼,还可能有成功的机会!

    所以,他们只能拼命!

    去博那一线生机,去赌匈奴人能为他们牵制住汉军的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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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四节 夷夏(1)

    六月的泽,鲜花遍野,青草如荫。

    呼奢的牧民们,已经从两月前的创伤中走了出来,重新面对生活。

    而且,他们现在也已经不叫呼奢部了。

    在经过了曾经的首领大人的荼毒,又吃到了苦头后,呼奢的牧民们,已经厌弃了再做乌恒人。

    因为,赤山的山神与乌恒的大人,都未能拯救他们的妻子、父兄和叔伯的生命财产。

    部族里吹嘘的强大骑兵与那些牛掰的勇士,在入寇的匈奴骑兵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休说保护人了,在战争开始后,部族骑兵一触即溃。

    有些人甚至丢下牧民和牲畜,逃之夭夭。

    唯有……汉!

    如今在旧呼奢牧民们心中神圣伟大光辉正确的汉天子的使者,以救世主的身份,从天而降。

    大汉王师,更如雷霆一般降临,将可怜无助弱小的呼奢人从绝境之中拯救出来。

    当时的场景,迄今依然是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于是,不久以后,他们就决定,与自己的过去彻底做一个割裂。

    甚至,开始积极怀抱着,加入汉室,成为一个大汉臣民的梦想。

    特别是,当他们听说,好像乌恒人的祖先乃是当年中国轩辕黄帝的忠臣以后,这个决心就更加坚定了。

    于是,他们便去请教了一些跟随着商旅而来的汉朝文人。

    得到了一个‘夷狄入诸夏,则诸夏之’的答案。

    便兴高采烈的做出了决定。

    他们彻底的去掉了‘呼奢部’这个概念,决定不再以部族自称。

    而是,学习汉地郡县的规矩,改称他们生活和游牧的区域为‘归宁’。

    从那以后,旧的呼奢便死去了。

    新的归宁人,由之诞生。

    新生的归宁人,纷纷蓄发戴帻,高层的贵族,更是穿戴起了来自汉地的丝绸常衣与冠帽。

    他们的衣襟,开始右,也开始重视个人卫生。

    甚至,在泽一带,开始建造夯土屋舍。

    两个月下来,居然在泽地区,形成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定居点。

    并渐渐向着城镇方向演化。

    而在这些屋舍群落之中,几乎家家户户,都能看到织机与锤纺。

    从早到晚,织机的声音,从来不绝于耳。

    在唧唧声中,一匹匹的毛料被织造出来。

    然后迅速就被来到这里的商人收购!

    靠着纺织,新生的归宁人的生活,由之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只要勤快、肯干。

    家中男子,放牧牲畜,并用买来的铁梳子收获羊毛、羊绒,最后交给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以及老人进行浆洗、纺纱、织布。

    一个妇女平均八天可以织成一匹羊毛布。

    卖给汉地的商人,最少都可以买得数百钱,甚至上千钱。

    或者,用这匹布换得粟米、盐巴、茶叶、铁器、布匹、针线等必需品。

    靠着这种交易,归宁人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

    很多牧民家里,现在甚至已经拥有了全套的各色铁器、炉灶和炊具。

    也不再每天都只能吃奶酪了。

    各种各样的奶制品与粟米混搭的食物,开始流行起来。

    哪怕是孩子们,现在也能有吃饱肚子的机会了。

    饥饿这个词语,似乎在逐渐远离泽的人们。

    这就使得归宁人,越发的认同与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汉化风潮,日益兴盛。

    到得如今,便是老人、妇女、孩童,也能讲几句汉话了。

    经常与汉商打交道的男人,更是渐渐的都能与汉地商人流利交流,还学会了讨价还价和自卖自夸等技能。

    语言的隔阂渐渐淡化。

    以至于有邯郸来的商人,在来到泽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过去的化外不毛之地,夷狄安居之所。

    现在,几乎人人蓄发右,华服常衣,能讲中国雅语(虽然讲得很别扭,带着很重的口音,但就算是神州本土,讲不了流利雅语的人多了去,天下郡县,哪个没有口音?)。

    于是,塞外小中国的评价,不胫而走。

    归宁人听说后,对这个说法,骄傲无比。

    于是,就有几个威望比较高的领袖合计了一下,便花费重金,在泽正东方的山谷内,建起了漠南的第一座学苑。

    又重金聘请了当初跟随天使而来,但并未获得职务的几个文人,入驻其中,教育其子弟。

    这学苑,其实很简陋。

    用的也只是沙柳木和夯土。

    教材什么的,更只有启蒙读物巨头《仓颉》的几卷而已。

    但,小孩子们却非常兴奋,而且非常喜欢读书。

    每到学苑开讲的日子,山谷内外,都挤满了孩子。

    有牧民的,也有贵族的,更有着新兴的首领人物们的。

    不止有男童,女童亦有不少。

    有些时候,甚至还有成年人跑去听讲、学习。

    这可就真的让那几个最初只是想着来这里打打酱油,混点盘缠就开溜的书生有些感动莫名。

    甚至产生了极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深深的觉得,自己肩上担负着化夷为夏,教化夷狄的重担。

    然后就自己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

    于是,便认认真真的在这漠南边陲,当起了启蒙老师。

    每天不厌其烦的给那些曾经感觉哪怕只是接触都觉得恶心的夷狄孩童上课。

    教他们识字、写字。

    从一笔一划开始,从横竖练起。

    于是,有一天早上,这个漠南的小山谷中,忽然响起了整齐的读书声。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声音整齐,发音标准,其声洪亮,其气昂扬。

    声闻十余里,响彻泽。

    从此泽东方山谷的读书声,就成为了这漠南边陲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而这读书声的传说,随着来往的商旅的增加,不断向周边扩散。

    泽的塞外小中国之名,由之更加响亮。

    以至于,就连长安城里,也渐渐有着相关的传闻。

    虽然流传度暂时还不够广,但在市井里,已经有着人在传说了。

    塞外出现了一个小中国,其人右蓄发,还会组织读书学字?

    多稀奇啊!

    就连兰台的御史们,也听到了些相关风声,将这个事情打了报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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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节 夷夏(2)

    汉延和二年夏六月初二,清晨。

    杨孙氏和往常一样,很早就起来了,在侍女服侍下,梳妆打扮。

    “夫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在门口禀报道:“昨日收购的毛料与支出账目,都已经整理好了,请夫人过目……”

    “放书房吧……”杨孙氏慵懒的说道:“吾自会去看的……”

    “诺!”管家低头应了一声,就要离去,便听到杨孙氏的声音传来:“这几日来,泽的地方情况怎么样了?”

    “回禀夫人……”管家想了想,答道:“还是那样……”

    “下面的人,虽然都很用心照看了,但,泽太大了,还是有许多的商人与游侠,混了进来,下面也有许多贪图便宜的人,被人引诱,便卖掉了自己的毛料……”

    “哦……”杨孙氏看着自己面前的铜镜,镜中的自己,俏脸依旧明艳动人,满满的都是胶原蛋白,年轻依旧,这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吩咐道:“若是其中没有偷奸耍滑、坑蒙拐骗,乃至于明火执仗的强买强卖之人……”

    “便教下面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都不容易,也都不轻松……”

    她微微伸手,在自己的下腹上轻轻的抚摸了起来,神色渐渐温柔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个在漠南的商人与游侠中传说的母老虎,反而充满了母性光辉。

    管家闻言,微微一楞,却也不敢说话,只是低头道:“小人明白……”

    “那就下去吧……”杨孙氏微微挥手。

    “诺!”管家于是低头再拜,辞别而去。

    杨孙氏则站起身来,身旁的几个贴身侍女立刻就将她搀扶起来。

    更有人将一碗刚刚熬好的肉糜端来,呈递到她面前:“夫人,这是厨房刚刚煮好的温补肉糜……”

    “嗯……”杨孙氏接过来,微笑着坐到塌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品尝着。

    一边吃,一边甜蜜的笑着。

    心中更是喃喃自语:“我儿啊,我儿啊……汝父很快就会回来了……”

    想着心上人,她就笑的更加灿烂了。

    对一个女人来说,怀孕前后,完全是两个人。

    尤其是杨孙氏这样的女人,当她得知自己已然有孕后,整个人的行事作风就彻底变了。

    由之,令整个泽都发生了巨大变化。

    毕竟,她和她控制的商队、资本以及力量,是这泽地区数万归宁人都无法反抗的存在。

    泽附近百里,几乎所有的牧民、织工甚至织机,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也是唯一一个,现在可以大量吃下泽的毛纺制品的大贾。

    庞大的贸易量和空前的利润,也使得她可以大量雇佣武装扈从。

    如今,在这泽,受她供养和雇佣的人群,遍及内外。

    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归宁人,不受她影响。

    资本、利润、技术和暴力以及强大的官方背景,加在一起,使得她这个长安来的寡妇,在这漠南边陲,形如太上皇。

    旁的不说,单单就是那上千人的武装护卫,就足以令任何敢和她掰手腕的人喝上一壶的了。

    更不提‘张蚩尤的女人’这个王炸级别的头衔。

    她本人的手腕和手段,也是相当犀利。

    从一开始,就雷厉风行,借助优势和影响,果断的垄断和控制了整个泽内外从畜牧到浆洗、锤纺、纺织、销售、贸易的全产业链。

    所有来此的商旅,都只能和她交易。

    谁敢私下接触,一旦被发现,轻则暴打一顿,重则人财皆失!

    在这漠南不毛之地,失踪个把商人,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也就是近来,她才渐渐的放松了控制和禁锢。

    这既是为了积德,为她腹中刚刚诞生的孩子祈福。

    也是一种生存策略。

    做人不能太霸道!

    总要给别人留点空间,不然,别人就不会给你留空间!

    汉家最不缺的,就是胆大包天的人物!

    吃完肉糜,杨孙氏就在侍女们搀扶下,走出房门,来到了外面。

    不远处的山谷中,隐约传来了整齐的读书声。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诏,谨慎敬戒……”

    杨孙氏侧耳听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起来,她轻轻抚摸着肚皮,近来,她最喜欢的就是在早上,在这院子里,远远的聆听远方来的读书声。

    为此,她甚至派人从雁门采购了数百石的竹简与刀笔,送去那学苑中,交于其中的蒙师们,更捐助了价值数十万钱的毛料、衣物、盐茶与其他生活物资。

    更主动承担起了学苑的开支、耗费。

    这种行为,让杨孙氏很舒服。

    产生了自己帮助了很多人的感觉。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她明白,这样做一定会讨好那位远在数千里外的男人她与她孩子未来的依靠。

    侍女们则都是纷纷吹捧起了自己的女主人。

    “夫人可真是心善呢……连夷狄化外的蛮子,都肯捐钱捐物,让他们也能沐浴王化……”

    “可不是嘛……夫人前些日子,还写信回家,让公子拿出了五百万钱,给郁夷修了几条桥呢……”

    “论这心善人美,谁能与夫人相比?”

    杨孙氏听着,微微翘起了嘴唇,微笑着道:“你们呐,净会说些好听的话……”

    手却不由自主的抚摸起了小腹,眼中满怀温柔。

    当今天下的家庭之中,基本只有两个模式。

    或母以子贵,或子以母贵。

    显而易见的,杨孙氏知道,自己出身低微,不过一个行商的寡妇,本来名声就不好听。

    所生子嗣,地位也必然受影响!

    所以……

    她抚摸着小腹,内心无比的坚定:“我的孩子,母亲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杨孙氏知道,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必须努力,也一定要努力!

    不然……

    将来受了欺负,被人歧视。

    伤心的只会是自己与孩子!

    而她唯一可行的道路,就只有眼前的这一条。

    以财富、名声和地位,为自己和孩子,铸就一条康庄大道。

    内心思虑着这些念头的时候,不知不觉,杨孙氏就已经和她的侍女们走出了居住的院楼,来到了外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整齐的夯土屋舍。

    这些屋舍,都是按照中原民居建造起来的。

    基本都是日字型的两进格局,前后搭配,所有屋舍环绕着杨孙氏所居的宅院,就像众星拱月一般,形成一种保护性的结构。

    这些屋舍足有百余座,基本都是用来安置那些追随杨孙氏来此的家臣、扈从、婢女以及谋士的住所。

    如今,乃是白天,除了那些负责保护女主人和警戒的武士外。

    大部分的家臣、扈从,都已经前往了泽各地牧场和定居点工作。

    但,屋舍里却依然热闹非凡。

    唧唧的织机声,不绝于耳。

    院楼里,更有着许多妇人,正在收取被晾晒干净的毛料。

    “夫人安好……”

    “恭迎夫人……”

    看到杨孙氏出门,这些妇人纷纷毕恭毕敬的出来行礼。

    “免礼……”杨孙氏笑着抬手,嘱咐着她们:“不必管我,都且去忙吧!”

    这些妇人,都是受雇于杨孙氏的家臣、扈从的妻妾。

    其中,有很多都是到了这泽以后娶的。

    泽的归宁人、南池的南池部、龙城的诸水部以及塞下各氏族,现在都在拼命的将自家的女儿,嫁给来到漠南的汉人。

    甚至不求名分,不求聘礼,乃至于倒贴大把嫁妆的人都有!

    没办法,汉人男性,相对于漠南部族的男性,优势实在太大了!

    不客气的说,长安的丝,到了这漠南边陲,也能秒变高富帅!

    无论是身高、身体素质,还是情趣、相貌、谈吐,都可以轻松秒杀大部分的漠南男性。

    让各部的女儿们,芳心动摇,难以自持。

    更不提,还有‘中国天朝,上国英雄’这种光环加持,自带buff。

    杨孙氏手下就有一个家臣之子,因为长得俊朗,而被曾经的呼奢部的一个贵族女儿看中,夜奔其房,成其好事。

    后为其父母所知,嫌弃其出身低微,想要棒打鸳鸯。

    结果,那小姑娘骑了匹马,跑出家门,与郎君私奔回了中国。

    最后,她父母没有办法,思女心切,只好找杨孙氏帮忙,劝回了那对小冤家,又送上五十匹马和上百头牛为嫁妆,让这小两口子在这泽安了家。

    杨孙氏也觉得脸上有光,也送了钱五万、布帛十匹和织机两台作为贺礼。

    而这种事情,绝非孤例。

    在如今的漠南,甚至可以说非常常见。

    有些牧民,因为对汉室感激非常。

    甚至以将自己的妻子,送到汉人床榻上,生一个有汉朝血统的孩子为荣的事情。

    相比之下,嫁女儿、姊妹给汉人为妻妾。

    漠南各部,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以为是光荣和荣幸。

    如今的草原,中上层的人,都在想方设法的嫁女儿给汉室官吏、军官。

    而依靠着毛纺业富裕起来的牧民,攀附不上汉官、汉军,就将主意打到了来往的商人、游侠身上。

    靠着婚姻与女人,仅仅在这泽,以杨孙氏所知,便有数百名来自郡国的年轻人,在这里安家了(这还未包括杨孙氏的家臣和扈从)。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人,在不断来到草原。

    就像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些妇人,其实,都只是些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归宁女子。

    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草原女子,不似中国女子,在感情事情上比较被动。

    她们的胆子大的很,只要看对眼了,对方又不拒绝,当天就能拎包入住。

    第二天就可以见家长,走程序。

    然后就会主动的操持起家中内外的事务,而且都很勤劳,学东西也很快。

    在其夫婿指点下,三五天就熟悉了家中的事情,十来天就能熟练的使用织机。

    一些优秀的男子,甚至在一个月内,就娶回了好几个归宁少女。

    很多在长安,只能打光棍的家臣,在这泽,就像掉进了蜜罐里的蜜蜂,一下子来到了天堂。

    以至于工作积极性,都提高了不止一倍。

    几乎每一个人,都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看着这些妇人,杨孙氏忽然想到了一个事情。

    “泽附近,如今定居之户,怕是有千余了吧?”她扭头问着身边的侍女们。

    “夫人,很快就要不止一千户……”一个侍女小声的说道:“奴婢的两个兄长,就都已经决定在此定居了……”

    “他们都已经写信回家,让家乡的同族,都赶来此地……”

    “嗯……奴婢听说,好多人都是写信或者托人带口信回家了……”另一个侍女道:“此地虽然苦寒,然则却不穷,湖泊、草原之中,也有许多野物……更紧要的是这里能赚钱……”

    杨孙氏听着,微微点头。

    这漠南能赚钱,倒是一点也不差!

    这里,完全就是一块未被人发掘的宝地!

    一个聚宝盆!

    牧民们生产的毛料、奶酪、皮毛以及牛羊、马匹,都是中国所需要的。

    而中国的盐铁、帛布、针线、各色器皿、酱料、粮食,在这里需求量同样旺盛。

    旁的不说,这两个月来,仅仅是在这泽,杨孙氏就卖出了数万石的粟米以及同样数字的麦粉,数千石的盐巴,数千匹布帛,大量的瓦罐、针线、酱料。

    并用这些东西,换来了差不多一万匹的毛料、上千匹羊绒布。

    运至关中后,这些商品价值数万万。

    利润十几倍,甚至更多!

    两个月的功夫,就赚到了相当于过去三年甚至五年才能赚到的利润!

    赚到了钱,下面的家臣、扈从、婢女和管家、文士的薪酬,自然也要涨才行!

    几乎所有人的月俸与赏钱,都翻了不止三五倍。

    赏钱更是流水的一样花出去。

    同时,在关中,杨氏也是不断的加大力度,高薪招揽地方上的豪杰、良家子。

    其待遇相较过去,直接翻了一倍!

    “照这般下去,三五年后,此地说不定有可能,成为一个塞外郡县呢……”杨孙氏忽然笑了起来,心情变得无比灿烂。

    若是如此,作为第一个开发和建设此地的她,便有资格,成为腹中孩儿的依靠!

    让他为自己而骄傲!

    想到这里,杨孙氏的心情就变得无比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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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六节 主客(1)

    跟随着大军,一路向南,穿过崖原,通过狼原,绕过盐泽西部后,泽湖已经不远了!

    速各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里的缰绳,忍不住的昂起头来,骄傲的走在了前排。

    作为一个曾经的呼奢牧民,不过是氏族之中最底层的成员。

    速各的人生前二十年,一片灰暗。

    自懂事起,他便几乎没有吃饱过。

    因为长的瘦弱,族中的人,一直就瞧不起他。

    便是父兄,也是非常嫌弃他,总觉得他在家里占了便宜,动辄就是打骂。

    要不是看在他平时比较木讷的份上,速各甚至怀疑,他早就要被人丢出氏族,放逐到荒野里去自生自灭了。

    至于什么牲畜、穹庐、女人……

    这些都是他曾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东西。

    然而现在……

    速各得意的回过头去,看着那两个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以及几个脏兮兮的孩子,她们是速各这次北征的最大收获!

    是他在天使的军法官那里,仔仔细细的挑选了足足一天,才挑中的奖品!

    为此,他付出这次追随王师几近三个月,鞍前马后服务所积攒下的一半功劳!

    要知道,此行,乌恒联军,虽然几乎没有上阵杀敌。

    但是,几乎所有后勤物资和牲畜,都是他们在负责。

    此外,各种脏活、累活,也是他们在干。

    譬如,每次打扫战场、收治和照顾伤兵,放牧和看管牲畜,掩埋与焚化尸体,清点贵重物品……都是乌恒人的事情。

    速各更是一度被调去伤兵营,照顾和服务受伤的王师士兵。

    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烧水做饭,熬煮药物,服侍王师士兵吃喝拉撒。

    还得为他们按时按摩、换洗丝帛做成的绑带、背着有需要的人出去晒太阳。

    整个过程里,稍有不当,被人投诉,就会被直接调离伤兵营,并清除所有的功劳。

    正是靠着,曾经在氏族和家庭里逆来顺受,吃苦耐劳的性格。

    速各在伤兵营内勤勤恳恳的工作着,听从着王师将官们的命令、指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所经手的每一个王师士兵。

    因为老实、忠厚、勤奋、细心,他在伤兵营内广受好评。

    许多伤兵复原后,对他赞不绝口。

    因此,被负责伤兵营事务的一位大人物评为‘最’,特许招募成为了王师的长水校尉的一员。

    使得他有机会成为了王师精锐的一分子。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这次北征,数千乌恒人随行,能被王师中的大人物看重,并嘉奖和推荐加入王师的人,不足两百。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数千人中的前两百,可想而知,这积攒的功劳有多少了?

    旁的不说,速各仅仅是用了另外一半的三分之一,就给自己换了一套汉军的军械。

    包括了一柄铁剑,一件皮甲,一匹战马以及一把角弓和箭囊。

    这可是在从前的呼奢部族里,可以称作宝物,作为传家宝的极品!

    然而,速各毫不后悔。

    甚至非常满意自己的选择!

    他看着那两个属于自己的女人,眼中满满的都是温柔。

    这两个女人,是他认为的所有匈奴俘虏里,最有价值的!

    不止是因为她们的外貌、体型和年纪完全符合他的要求二十五岁以上,屁股大,胸脯大,身上有肉,而且还有过三次以上生育记录。

    更重要的是她们还各自有着三个孩子。

    年纪最大的那个,已经有八岁了。

    完全可以放牧牲畜,照看家庭,是最好的帮手。

    这在草原上,简直是完美的配偶人选。

    在过去,这样的女性,在部族内甚至会导致一场大型角斗,最终的胜利者,才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如今,他只是花了点功劳,就顺利的抱回来,而且一次抱回两个!

    完全值了!

    这两个妻子,会在未来,替他生下有他血脉的孩子。

    她们带来的那几个孩子,也会在名字里冠上他的姓氏,变成他将来的帮手。

    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速各骄傲无比,满怀着激动,他相信,等他回到氏族,父兄都会大吃一惊,羡慕无比!

    族中的其他人,更是都将嫉妒他。

    不过……

    他微微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轻声道:“我可不是从前的速各了!”

    “我现在可是王师的一员,未来将要请一个中原的文人,替我取一个名字的大人物!”

    带着这种想法,速各的心情就变得更加酸爽起来。

    而在大军之中,数以千计的乌恒人,现在基本都有着类似的情绪。

    这次跟随天使与王师,一路打到了匈奴人的老巢。

    让这些乌恒人,都变得骄傲了起来。

    这一路的远行,也令他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从前,很多人心中,自家氏族的牧场与牲畜,就是一切。

    但现在,这个观念已经彻底颠覆了。

    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自身的渺小,也都明白了汉朝究竟强盛何等地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们都已经不再甘于,只做一个草原上愚昧懵懂可笑的牧民。

    他们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汉人。

    拿到那枚汉朝户籍的竹符!

    因为那不止可以让他们与他们的子孙,摆脱被人歧视和鄙夷的夷狄身份。

    更将使得自身与子孙后代,获得一个被保护的权力!

    这次远征,让他们知道了,汉人,可以为了拯救自己的臣民,而做出何等事情?

    和乌恒人相比,虚衍麾下的匈奴人,就显得有些忐忑了。

    他们紧张的混在大军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尤其是高层的虚衍等人。

    没办法,迄今为止,他们都只得到了汉朝使者和将军们的承诺。

    然而,长安的汉天子与其大臣,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们?

    依然是未知数!

    而在曾经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高阶匈奴贵族投降、归义。

    哪怕是当年,军臣单于的太子于单,也不过是被汉朝皇帝封为涉安候。

    所以,虚衍内心的惶恐是可以想象的。

    其部下就更是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没有人知道,长安方面会给他们一个什么定位?

    所以,虚衍这些日子来,一直紧紧的跟在张越身边,像条哈巴狗一样,每日定时问候。

    生怕被张越放弃,成为弃子。

    张越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于是,就故意的吊着他,让他在紧张和忐忑与不安中,惶惶不可终日!

    这是学自后世的一种技法。

    控制傀儡,除了恩威并施,恐惧是最有效的手段!

    尤其是对虚衍这样的傀儡,更需如此。

    只有磨掉他的棱角与野心,才能让他明白,做一个安乐侯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

    当张越所率的大军,向着泽,缓缓靠拢之时。

    万里之外的玉门关外,来了一支奇怪的使团。

    使团的首领,穿着一件哪怕在整个西域,都极为罕见的缠绕型服饰。

    看上去只是将一块布料,披挂在身上。

    但实际上,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这种服饰设计非常复杂。

    它并不是简单的将布裹在身上或者挂在身上,而是经过了一系列的裁剪、修饰,用了许多的饰针、绳结,将布料用矩阵或者圆形的方式,固定在腰部、肩部、胸部等关键位置。

    这几乎是一种可与中国的华服的复杂程度相媲美的服饰了。

    而这也意味着,这种服饰背后的文明,可能与古老的诸夏文明一样高度发达,并拥有着一系列复杂、深刻的制度、文化、哲学。

    “伟大的狄俄尼索斯啊,请您保佑我,一切顺利!”首领昂起头,回首西望,回忆起自己这一路上的艰苦。

    他祈求着自己信奉的神明,给他庇护与帮助,让他可以顺利抵达目的地传说中的丝国。

    那个被自己的君王,认为有可能给与帮助,甚至可以发展为盟友的伟大帝国!

    他是在七年零六个月之前,被他的君王,罗马之敌,密特拉所眷顾的明君,阿契美尼德王朝之后,万王之王大流士大帝的嫡系子孙伟大的本都王国国王,尊贵的米特拉达梯大王,被认为是酒神狄俄尼索斯之子的米特拉达梯六世派遣,前往东方,联络盟友的使者。

    最初他的使命,是与已经与整个欧罗巴都已经失去联系的巴克特里亚人取得联系。

    但当他抵达巴克特里亚时,他发现,这里已经彻底失去了亚历山大大帝的荣光,成为了一个名为‘月氏’的蛮族的乐园。

    希腊诸神的光辉,也已经从这里消失。

    奥斯匹林诸神的神殿,都被推倒了。

    取而代之的是,月氏人信奉的一个名为浮屠教的神庙。

    好在,月氏人对于他这样的远方使者,非常友好,许多贵族都很友好的接待了他。

    告诉了他很多他之前所不知道的消息。

    其中,就有东方的丝国的确切消息。

    使得他知道了,在东方,真的存在着一个巨无霸。

    一个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帝国。

    月氏人告诉他,那个帝国非常友好,而且乐于与所有人做朋友。

    他们有丝绸、香料、黄金。

    甚至曾有一位丝国的使者,抵达月氏。

    于是,这位使者返回自己的祖国,向他的君王米特拉达梯六世禀报了自己的见闻。

    当时,米特拉达梯六世并未表现出什么兴趣。

    毕竟,丝国太远了!

    而且,中间还隔着一个据说强大无比的蛮国。

    然而,四年前,卡帕多西亚王国的国王去世,他的君王为了得到卡帕多西亚,而和原来的盟友决裂,并最终引来了一个强大无比的敌人罗马!

    罗马的亚细亚总督卡西乌斯率领三个强大的罗马军团,悍然介入卡帕多西亚,并迫使他的君王退出这一地区。

    从而彻底激化了本都王国与罗马之间的敌意。

    于是,在第二年,米特拉达梯六世与亚美尼亚的提格兰二世结盟,积极准备对卡帕多西亚的战争。

    这个时候,米特拉达梯六世想起了有关丝国的传说。

    因为,战争,特别是对罗马这样的庞然大物的战争,需要海量的金钱和资源维持。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是,资金才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

    而丝国的丝绸、香料,完全可以作为一张底牌。

    于是,他被再次任命为使者,并配给了数十名随从,踏上了前往东方寻找丝国的道路。

    用了一年时间,他从本都抵达了巴特克里亚,然后在月氏人的帮助下,穿过了群山与高原,来到了充满了希腊文化色彩的大宛。

    在大宛,他得到了更多有关丝国的情报。

    知道这个强盛无比的大帝国的富庶与可怕(十几年前,他们仅仅是因为大宛的一个国王拒绝向他们出售一种良马,就发动了十几万大军,跨越了上万里的道路,攻击大宛,并迫使大宛人投降、臣服)。

    这让使者更加兴奋!

    若本都能与一个这样强大的帝国建立盟友关系。

    那么,自己君王的雄心壮志,就有了实现的基础!

    击败罗马,恢复希腊,重建大流士大帝与亚历山大大帝荣光就有了可能!

    然而,前往丝国,就不得不面对那个丝国的敌人名为匈奴的野蛮国家的阻拦!

    他在大宛的这些年来,已经前后尝试和努力了十余次。

    可惜,每次都是半途而废。

    匈奴人牢牢的控制住了前往丝国的主要道路,并封锁了任何可能与丝国联系的陆上交通。

    所有商旅和使者,都只能通过匈奴人,才能买到那些名贵的丝绸与香料。

    当然,使者也听说过,有丝国的商人,会出现在一些国家。

    可惜,这些人商品,常常都被这些国家的贵族所买走,外人想要接触这些丝国人千难万难!

    在大宛等了两年,就在他耐心将要耗尽,打算回国之时,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前往东方的道路,已经畅通。

    蛮族内部出了问题,已经不再能有效阻止商旅东行。

    闻讯后,使者立刻就带上了自己的随从,雇佣了数十名向导,从大宛出发。

    终于,他第一次来到了传说中的丝国的边界。

    然而……

    望着关塞上飞舞的丝国旗帜,以及那正在不断靠过来的丝国武士。

    使者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并不会讲丝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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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七节 主客(2)

    与往常一般,赖丹在自己的官邸,处理着公文。

    作为玉门校尉,他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不止是玉门塞本身,他还肩负着与轮台方面联系,并及时将轮台的公文、情报送抵居延的任务。

    近来,随着匈奴的日逐王主力,从西域北道重新回到蒲类海、龟兹一线。

    轮台压力剧增!

    汉军不得不向轮台增兵,以防止这个钉子被匈奴人拔掉。

    玉门关的压力,自然也随着上升。

    作为玉门校尉,赖丹不得不始终在玉门关保持战备,命令他的军队,时刻甲不离身,以方便可以在任何时候,支援轮台!

    “校尉!”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金发碧眼,但穿着汉军甲胄,蓄发戴冠的男子走进来,拜道:“玉门塞有自称是远方异域使者的人扣关……”

    “远方异域?”赖丹闻言立刻起身,谨慎的问道:“是何地何国?”

    自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汉与远方异域之国的联系,就不断发生。

    长安的大鸿胪,也特别重视与这些国家的联系。

    三十余年来,玉门关接待了无数使团。

    最远的使者,就有来自数万里外的宾的使者。

    更有趣的是,宾使者前往长安,朝拜了天子后,汉室也派出了使者回访,并顺利抵达宾,然后带回当地的许多信息与情报。

    所以,赖丹不敢有丝毫懈怠。

    “却是不知……”金发碧眼的军官答道:“末将只是听其向导言之,其是来自大夏、康居之西,据云其国还与大宛有着渊源……”

    “倒是其人所讲之语,末将也是不懂,就连向导,也难以描述……”

    “大宛有着渊源?”赖丹听着,立刻就有了兴致。

    他曾参加过大宛战争,对于大宛也算是有些了解的。

    宛人富庶,其俗迥于西域,更与中国格格不入。

    当时,汉军俘虏的大宛贵族,也都有过供述,据说他们的祖先是数百年前,从山与海的那一边,太阳落下之地,翻越了无数高山来到的大宛。

    不过,在数百年前,随着那个率领他们打到大宛的君王离奇去世,其国家就分崩离析。

    宛人也不知道,到底他们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祖先非常牛逼,信奉的神明也非常牛逼。

    所以呢,他们觉得有着那样牛逼的祖先和神明,自然是不虚一个万里之外的强国的。

    这让当时的汉军上下都是哭笑不得。

    错非后来宛人跪的及时,战败后答应的条件也让汉军满意。

    当时,贰师将军就已经想过将大宛屠灭,将其人口、财富带回中国的打算。

    如今,大宛人的母国那边来了使者了?

    他们来做什么?

    赖丹想了想,道:“我亲自去见一见这位使者!”

    片刻后,赖丹就带着人,在玉门塞下见到了据说是‘异域远方之国’的使团。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这些人。

    这些人的服饰,很是奇特。

    与大宛人有些相似,却更加复杂。

    除此之外,就是这些人的外貌了,很奇特,既不是金发碧眼,也不是黑发褐目等传统的西域夷狄相貌。

    反而有点类似汉家丈夫的样子。

    肤色略白,黑发、黑眼,神色自若,不卑不亢,身上有着一股只有大国强国才能具备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整个使团的成员的身高,几乎都在七尺以上。

    而且,身体非常强壮,肌肉感十足!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过去,玉门关接待过无数夷狄使团。

    其中不乏有着乌孙、康居等强国的使者。

    但怎么说呢?

    这些夷狄,要嘛就是身高被汉室秒成渣,要嘛就是身高虽然勉强够格,但只要与汉家丈夫站在一起,就像个小受一样,立刻凸显出来。

    独有眼前的这个使团,那些穿着奇怪服饰的男子,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素质、气质修养,都不逊汉家丈夫。

    赖丹甚至从有些人身上还发现了一些过去只有中国士大夫身上才会表现出来的独特气质。

    “看来,极西之国的传说是真的了……”赖丹心里面想着,虽然他不是汉人出生,但能在汉军之中,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被委任为玉门校尉,就足以说明他的文化修养和知识储备,已经强到了可以让人忽视他的血统、肤色、出身!

    故而,他迅速的想到了在汉室流传许久的有关极西之国的传说。

    有传说,西王母就居于当地。

    人首豹身,有长生不死之药。

    当然了,这些都是方士的说辞,真假无人知晓。

    但,如今,却有着极西之国的使团抵达,那么空穴可能未必无风。

    这样想着,赖丹就走上前去,笑着拱手拜道:“汉玉门校尉赖丹,见过诸位贵客!”

    接着,他用着他掌握的语言,一一重复这段话。

    等到他用大夏语时,对方终于有了反应,为首的男子微微皱眉,仔细认真的听了一会后,走上前来,右手抚胸,微微低头,用着一种奇特的发音方式很别扭的用着大夏语言说道:“奉塞厄斯的王、阿玛西亚的保护者、密特拉所眷顾的王者、狄俄尼索斯之子、大海之主、伟大的米特拉达梯大王之命,奥威亚尔的底格里维斯向您致敬……”

    赖丹听着,真的是一脸懵逼。

    直到对方说了三次,他才勉强听懂了一些。

    于是,赖丹让人拿来纸笔,在其上记录了起来:延和二年夏六月初三,有极西之国使者曰:狄里丝,自言受其君王塞主糜特拉之托,来吾玉门关下扣关。

    然后,又记录了使者的身高、相貌与服饰情况。

    这才笑着道:“使者,请入城详谈……”

    另一边,他将刚刚记录好的文字,交给副官,嘱托道:“立刻传送居延,请贰师将军转呈长安大鸿胪……”

    中国自古是好客的。

    哪怕是敌国使者,只要通过正式途径请求入境,也会受到欢迎与礼遇以及安全保障和照顾。

    但是……

    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机会获准进入大汉帝国的核心区域,想要入觐朝拜天子,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一般,只有通过了大鸿胪的审核,然后得到大汉天子同意的使团,才有可能进入长安。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这个使团,显然是一定会被重视起来。

    不止是因为他们来的地方,会令朝堂感兴趣。

    更因为,他们表现出来的素质!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若在汉室视野中,出现一个接近或者不逊于大汉帝国的国家文明。

    赖丹知道,朝堂内外,都会非常感兴趣的!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

    泽的轮廓渐渐的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远方前来欢迎的人群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骑在马上,回首北望,张越想起了过去的这两个多月的征途,内心百感交集。

    然后,他举起了手,下达命令:“全军听我号令:护送战殁英灵回家!”

    “诺!”早就等候在他身旁的三位汉军大将立刻轰然领命,然后打马而走,向着各自部队出发。

    于是,旋即汉军的鼓吹乐队,开始奏响他们的乐器。

    在低沉、哀伤的乐声中,人们开始唱起了屈子的《追魂》:“吾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然后,在乌恒人和匈奴人的注视下,汉军的长水重骑,披甲而前。

    在大军前列,一骑又一骑,延绵向前。

    这些精锐、强大的骑士,此刻,褪下了他们的铁胄,将手中握着的长戟柱在草地上,形成了一条长达数百步的通道。

    通道之前,汉军将士们自动分开,列于两侧,将他们身后的车队展露开来。

    在车队前方,数百名已经将自身甲胄与武器擦拭的干干净净,仪表肃穆、庄严的汉军精锐,整整齐齐的列队于前。

    他们一一上前,从满载着无数木匣与瓦罐的战车上,接过一个个木匣或者瓦罐,郑重无比的将这些器物托在手心。

    然后,他们转身看向前方。

    数十名汉军士兵,手捧着厚厚的布帛,走到他们面前,然后郑重的将他们手中的布帛,覆盖到那些木匣与瓦罐之上。

    无数人伸头张望着,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些被覆盖在木匣或者瓦罐上的布帛上,都绣着一条黑龙,象征着大汉帝国的黑龙!

    “大汉将士送英灵同袍回家!”队伍中的军官们,抽出了他们腰间的佩剑,将长剑背放在肩膀,然后大声喊道:“齐步走!”

    于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这支汉军精锐,以五人一排,整齐划一的踩着鼓点,通过由数千汉军精锐以及玄甲骑兵组成的通道,大步向前。

    他们抬头挺胸,手中捧着那些木匣与瓦罐。

    神色肃穆、庄严。

    《招魂》的乐声,传入耳中,让人鼻酸。

    合唱的招魂之赋,更是令人动容不已,莫名就心生悲伤。

    再看着这庄严、神圣、盛大的场面。

    哪怕是匈奴俘虏,现在也只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面。

    而匈奴的贵族们,则都低下了头,傻兮兮的看着。

    “那些……那些……”虚衍看着这个场面,低声呢喃着:“只是乌恒的奴婢,不过是些炮灰而已,汉人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告诉了他汉,不仅仅非常重视,而且特别珍视。

    甚至,不惜全军护送,以这前所未有的盛大仪式,将那些亡者,送回他们的家。

    而这些人……

    只是些寻常的牧民,不起眼的奴隶罢了。

    他们只是些在这草原上,自古以来,就不存在的群体。

    无论生死,都没有关心的草木。

    无论是从前的东胡、月氏,还是现在的匈奴,都从不在乎,类似他们这样的蝼蚁的生死。

    但汉人,却将他们视为同袍,认定为手足。

    不仅仅全军护送,以如此盛大的礼仪,将他们的骨灰与魂魄送回家乡。

    更让他们得以被大汉帝国的军旗所覆盖!

    这等于是承认他们,也是汉军的一员!

    “若我将来,也能如此,恐怕死也瞑目了……”周围,虚衍身边的匈奴士兵们,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更要命的是,哪怕是虚衍的部将们,也都是一副心神往之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

    虚衍发现,他自己似乎也有着类似的冲动!

    “太可怕了!”他低下头来:“汉人是魔鬼!”

    只有魔鬼,才会将人心如此轻易操弄!

    虚衍扭头看向人群里的乌恒人。

    从他们的脸上扫过。

    无论是诸水部、南池部,还是呼奢部……

    不管是牧民、士兵还是贵族……

    虚衍都发现,这些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这样的汉人,这样的汉朝……”虚衍无奈的低头:“匈奴那里能赢?如何能赢?拿什么赢?”

    他知道,从今天以后,这军中的乌恒人、匈奴人,都要为汉人死心塌地,变成忠心耿耿的猎犬,怎么赶都赶不走的死忠了!

    虚衍记得,他曾听说过,汉朝古代有名将叫吴起,曾给士兵允脓,因而得三军效死,战无不胜。

    如今,汉人的这个手段,比吴起允脓还要高级无数倍。

    这是**裸的收买人心!

    然而……

    哪怕所有人都明明知道,也会心甘情愿的去给汉人卖命,做的狗!

    ……………………………………

    张越策马在旁,静静的看着一切,观察着人心与局势。

    自古以来,得人心者得天下!

    这句话,虽然不一定正确,但在很多时候都是有效的。

    只是,人心从来捉摸不定。

    不过,在有一件事情上,人心是决定性的力量!

    这个事情就是认同。

    而国家、民族、信仰,实际上就是人类想象的概念。

    是标准的你觉得是,那就是的产物。

    而通过今天,张越知道,最起码在这漠南的乌恒人心中,为汉卖命胜过给其他任何人卖命的公式肯定是成立了的。

    这样一来,乌恒与这漠南,就有可以被消化、同化的基础。

    从而,至少可以让漠南草原稳定一百年!

    一百年后,就算乌恒人想反,也反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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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八节 潜移默化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在屈子的《招魂》之歌的乐声中,数百名汉军精锐,捧着他们手中的木匣、瓮罐,神色肃穆的走到泽前方,前来迎接他们的人群面前。

    然后,全体站立,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一个汉军校尉,身着甲胄,走到了人群之前,然后长身而拜,作揖道:“诸位泽父老,吾等有负父老,未能将所有人全部带回来!”

    “四百三十二名泽同袍,不幸战殁他乡……”

    “然而……他们的牺牲,不是白费的!”

    校尉抬起头来,无比骄傲的朗声道:“此战,王师渡弓卢水而济难侯山,战于河曲,夺祷余山,禅姑衍而封狼居胥山!”

    “斩首八千一百二十五级,捕虏匈奴自其右贤王以下数万人,得牲畜牛羊数十万,马匹十余万,黄金丝帛无算!”

    “持节使者、建文君、侍中张公命吾将这些不幸战殁他乡之同袍送还父老!”

    “并向父老保证,战殁者家属、遗孀,其抚恤、政策,一同汉军!”

    瞬间,整个泽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无数人纷纷跪下来,高呼:“天子万岁!大汉万年!天使公侯万代!”

    其用语之流利、顺畅,不止让张越大吃一惊。

    乌恒、匈奴各部也是惊讶无比。

    离开两月余,泽的呼奢人,居然能喊出如此整齐、流畅、顺口的汉地雅语?

    简直不可思议!

    …………………………

    当天,汉军在泽湖畔扎下军营。

    军中的呼奢人,自是欢天喜地的,带上了分给他们的战利品,兴高采烈的回到了各自氏族,接受父母、兄弟和同族的羡慕与祝福。

    速各也不例外。

    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妻子与六个‘子女’,牵着属于他的牛羊牲畜,骑着战马,披挂着甲胄,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回到了记忆里的氏族营地。

    他的回来,引发了这个小小氏族的震动。

    数不清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现着羡慕、嫉妒的神色。

    “速各这小子,从前看着不起眼,怎么一下子就发达了……”

    “早知道,我就该让我家的孩子,也跟着王师去……”

    老人们议论纷纷。

    年轻人们更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只能流着口水,看着速各带回来的妻子、孩子,心中的ph值全面失衡!

    无论是曾经的呼奢,还是如今的归宁。

    人们的审美,依旧未变。

    对草原上的人来说,那些青涩的小女孩,完全就是负资产。

    娶她们回家,完全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不得已的选择。

    毕竟,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不仅仅缺乏各种技能,还不懂得照顾家庭,生育方面更是危险系数高的吓死人!

    怎么看,都不如速各带回来的那两个妻子。

    那身段,那模样,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家里面就算有上百头牲畜产奶,也难不倒她们!

    更紧要的是,那些孩子!

    真的是看得人口水直流啊!

    这些孩子,年纪最小的都有四岁了,大的更是有**岁了。

    等于说,别人帮速各,做完了最辛苦、最累也是最有风险的事情,然后就被速各摘了桃子!

    在任何一个草原民族,这样的好事,都是百年难得一遇!

    而当那两个速各的妻子,一进穹庐,就立刻操持着各种事情。

    将穹庐内的诸般事务,都熟练的做了起来后,羡慕与嫉妒之情,更是彻底爆表了!

    就连速各的父亲,心里面也是酸的不行。

    拉着速各的手,话里话外,都想要速各让渡一个给他。

    这种事情,在游牧民族从不少见。

    甚至正常的很!

    毕竟,收继婚制度下,家长需要尽可能的娶更多女人,这不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更是为了让其子嗣未来有足够的妻子可以分配。

    但速各哪里肯?

    他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能被人随意欺凌的人了。

    在汉家伤兵营里,摸爬打滚了两个多月,他学到的不止是照顾人的本事,还学到了仗势欺人的本领。

    于是,便直接将自己的汉军竹符,往父兄面前一晃,得意洋洋的道:“吾如今乃是大汉长水校尉医兵!乃是直接隶属天使指挥的王师一员!”

    这立刻就镇住了所有人。

    王师?!

    那可是如今归宁地区的金字招牌!

    任何能与王师攀上关系的氏族,出门都能让人羡慕!

    更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尤其是,能享受到毛料收割方面的优惠。

    于是,整个氏族的风气立刻就为之一变。

    柠檬精几乎是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崇拜与敬畏的目光。

    这是游牧民的特征。

    欺软怕硬,畏服贵种!

    他们天生就对地位更高的血统有着莫名其妙的敬畏心理。

    而速各成为王师一员,更直属于天使指挥!

    这在如今的归宁人看来,几乎就和过去的呼奢屠各自吹自擂的血统一般高级了。

    放过去,氏族首领马上就能换人。

    这就让速各更加骄傲,同时也更加自豪。

    于是,不自觉的,他开始模仿他所学过的汉军士兵的言行、举止、坐姿。

    这反而让他在氏族内的地位,迅速提升。

    因为对归宁人来说,汉室的就是高级的。

    就连汉人放的屁,都比本族人吃的肉香!

    而类似的情况,几乎发生在所有泽一带的归宁氏族内。

    几乎所有曾经的呼奢人回到自己的氏族/家庭内后都发现,他们的族人、亲人,对他们身上的汉军/王师标签特别崇拜。

    这反过来,令他们都产生和加强了‘王师就是好,就是高级’的念头。

    于是,当这些人再次相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发现了,彼此全部都是穿着王师发给的汉室军衣即使这些衣服他们已经穿了很久,上面全部都是破洞,也没有人愿意换。

    大家的发型,更是清一色的蓄发带帻。

    说起话来说,哪怕别扭,也都在坚持用学到的汉话发音。

    若有人不小心冒出了一句过去的乌恒语,瞬间就会冷场。

    甚至被人疏离、排斥!

    以为是夷狄蛮子,没有廉耻心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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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九节 大时代的普通人(1)

    六月初的长安,气温攀升到平均至少三十度!

    正午时分的街道甚至已经可以在路面上烤鸡蛋。

    然而,哪怕是在这样高温下,市井百姓依然得顶着烈日与酷暑,出来工作。

    没有办法,为了养家糊口,他们只能用血汗来换些微不足道的工钱。

    甚至他们必须趁着中午人流稀疏,交通便利的时候,加紧工作,将雇主的货物按时送到指定地点。

    故而,哪怕渭河水都被晒的滚烫了,街道上依然有着数以千计的人影在辛勤的劳动着。

    吴三喘着粗气,找到一个阴凉的树底,坐下来,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三郎!”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上次俺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吴三睁开眼睛看过去,眼神有些躲闪,他低着头说得:“仲兄,俺还是害怕啊……”

    他咬着嘴唇道:“你也知道,俺这个人笨,就只有这身力气,家里孩子婆娘都指望着俺搬货养家,这要是跟着仲兄去了那漠南,万一……俺婆娘孩子怎么办?”

    来人听着,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吴二郎!你就忍心你婆娘和孩子跟你吃一辈子苦?”

    “大丈夫即生于世,若不能富贵发达,岂非白活一世?”

    “再说,那漠南可是有张蚩尤在!你怕什么?”

    吴三听着却只是摇头:“道理俺都懂,只是俺不想孩子婆娘和俺一样没有父亲和夫君!”

    “俺父亲和仲兄之父,当年也是想给俺和仲兄挣个富贵,结果…”

    说到这里,吴三的态度就坚决起来了:“总之,仲兄不要再劝俺了!”

    “你这个榆木脑袋!”来人气呼呼的说道:“两个月前,张蚩尤捷报来时,俺就说了,此时去漠南必然富贵!你不听!结果,三里亭的杨家昆仲带着人去了,两个月就每个人挣到了十来万,家家都建了新屋!婆娘孩子都穿上新衣,还杀了一头猪腌了起来!”

    然而吴三却根本不理会!

    他牢牢记着自己母亲从小到大的教育:不要冒险!不要冒险!平安是福!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坚守着母亲的教诲,安安稳稳,扎扎实实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奈何,他虽甘愿平凡,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与体格的发育,他渐渐的成为了无数人的焦点!

    今年二十三岁的吴三,如今正值男性的巅峰!

    身高七尺三寸有余,膀大腰圆,体格健壮,力气更是大的让人吃惊!

    等闲数百斤的货物,他扛着依旧健步如飞!

    而且无论是他的肢体非常灵活,曾有一次,有关东来客与吴三的雇主发生冲突,对方召集数十游侠,手持棍棒,将吴三雇主的伙计打的满地滚!

    然后就遇到了刚刚带人送货来的吴三,而吴三只靠一双拳头就将那些游侠打的满地打滚!

    从此,吴三就成为了长安城中一个略有名气的角色,无数人都想招揽!

    甚至还有军官愿意举荐其入伍!

    可惜,为了妻子,吴三拒绝了一切诱惑,依然当着他的苦工!

    虽然很多人笑话他,认为他傻,却也令他得到了很多人的信赖,特别是街坊邻居都很喜欢他,纷纷让其子弟跟着吴三讨生活,更有很多其他地方来的人也慕名来投,只因为他踏实,跟着他不怕吃亏!

    但,正是因此想招揽他的人也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想要这么一个可靠的帮手!尤其是随着漠南商道的畅通与发达,长安城的大贾、贵族们都想要像吴三这样本分、忠厚,关键时刻能打的人才!

    可惜,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人成功!

    无论怎么诱惑、劝说,他都不为所动!

    来人看着吴三也是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这榆木脑袋,怎么就想不开呢?”

    “王二,你别再劝了,俺家兄长说不去就不去!”这时几个跟着吴三一起扛货的工人走过来说道:“俺们也不会信你的,除了二郎哥哥谁都不跟!”

    这也是关中人的脾气和性格了!

    认一人为兄便唯马首是瞻,不离不弃,一生相伴,甚至子孙世代为友!

    叫王二的男子听着,脸色苍白,很不好看,但却没有办法!

    吴三的块头,极有威慑力,而且他很能打!

    更重要的是他还很受人喜欢,特别是负责这一地区的那位市监吏,就很欣赏他,常常称赞吴三以为人人都像吴三这世界就一定会太平!

    跺了跺脚,王二正要离去,忽然远方的街道上传来了海啸般的声音!

    “王师大捷!王师大捷!”有人喊着:“侍中建文君率军远征匈奴,渡弓卢水而济难侯山,战河曲之地,侵夺祷余山,匈奴望风而逃,王师于是禅姑衍山封狼居胥山而还!”

    “斩首、击溃、捕掳匈奴自其右贤王以下数万人,匈奴母阏氏仓皇北遁,仅以身免,其龙城积蓄尽为王师所获!”

    “缴获牛羊数十万,马匹十余万,得黄金八万金,丝帛不计其数!”

    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声音,熙熙攘攘的到处叫喊着,欢呼着!

    就连吴三也是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大声的长啸起来!

    王师大捷,不止意味着随军出征的父老乡党都将满载而归,更将直接反哺长安甚至整个关中!

    元鼎年间,汉室经济军事文化达到极盛,哪怕是平民百姓也家家户户有牛马,街巷之中人人都能吃到肉,靠的就是大将军长平侯卫青与大司马冠军侯霍去病连战连捷,缴获的数百万头牛羊牲畜!

    如今王师再次大捷,缴获丰厚!

    长安乃至于关中甚至整个天下都将受益!

    王二也是同样激动、兴奋的跟着吴三喊了起来!

    吴三却是忽然止住声音,看向王二,道:“仲兄,什么时候去漠南?”

    王二听着傻掉了!

    吴三却是再次重复问了一遍:“仲兄您什么去漠南?”

    王二离开激动的道:“三日后,若贤弟愿意便来我家集合…”

    吴三点点头道:“那三日后见!”

    王二立刻高兴不已的点头:“愚兄静候贤弟大驾光临寒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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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节 大时代下的普通人(2)

    王二走后,许多人围到吴三面前,疑惑着问道:“二郎,你为何忽然答应了?”

    吴三闻言,呵呵一笑,摸着头道:“王师大捷,匈奴几无还手之力,连匈奴亦为王师所制,漠南夷狄,哪里还敢对我汉家臣民不敬?此去漠南,必然平安!”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然后热情的围着吴三,纷纷请求道:“请二郎带上小弟,也一同前去……”

    连吴三这样,素来老实忠厚,踏实平稳的人,都肯出去冒险了。

    这漠南那里还会有什么风险?

    …………………………

    随着捷报的消息,在整个长安城中传开。

    瞬间,就像一块巨石,砸入水中,涟漪不断。

    本就充满冒险精神的关中游侠们,第一个反应过来。

    无数有名的游侠头子,纷纷召集小弟,打算集群成对,前往漠南冒险,寻找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

    在这个过程里,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将长安吴三作为一个宣传点。

    到处散播:吴三这样的人,都想去漠南,你们还等什么?这样的话。

    于是,在引发了无数人好奇‘吴三是谁’的舆论海啸的同时,也将整个长安的底层唤醒。

    年轻人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官府更是私底下推波助澜,给这些人开后门,乃至于鼓励他们去漠南冒险。

    没办法,对于官僚们来说,无事就是最大的政绩!

    最害怕的就是治下出事情!

    而游侠,素来就是地方上、闾里中的不安分因子和头号搞事份子。

    奈何,可以对付这些家伙的法子,实在少得可怜!

    特别是那些和牛皮糖一样,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小错不断,大罪不犯,成天恶心人的家伙。

    真的是没辙!

    基层官府,也没有那么大精力和人力去管这些小事情。

    如今,这些祖宗,这些大爷,自己要走。

    基层真的是普天同庆,想法设法的给他们创造便利。

    只要肯去漠南的,竹符、传符,来一个就开一个。

    没有不给开的,甚至还有官员主动留下来加班,给各路豪杰好汉远行服务。

    而,这股风潮,也令长安城里的豪强贵族商贾,喜出望外。

    许多人,本来早就觊觎着漠南商旅的油水。

    只是奈何那些先一步入场的巨头和大人物们,对漠南商路,看的很紧。

    寻常人轻易是入不了场的。

    如今,长安城刮起这股漠南风潮,对他们来说,真的是正中下怀。

    于是,纷纷出钱出人,资助甚至直接介入各路‘英雄豪杰’的队伍里,打算狭大势而挤入那利润巨大的漠南贸易之中。

    哪怕,只能喝点汤汤水水。

    而另一边,已经提前入场,并占据了利益,甚至已经划定了各自势力范围的巨贾、权贵们,自然不肯让人跑进来,瓜分自己的利润与地盘。

    于是,也加入其中。

    挥舞着黄金与五铢钱,资助和介入。

    一时间,长安城中,风起云涌。

    资本与权贵,混杂在无数渴望着富贵,渴望着改变命运,改变生活的底层民众中。

    推着他们,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吴三,更是直接身处这旋涡中心。

    不过三天时间,登门而来,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人,已经是数不胜数。

    没办法,谁叫这些天来‘吴三都肯去了,贤弟(兄长)还有什么好害怕的?’的风暴,席卷全城,无人不知。

    吴三更是化身为这场巨大风潮里的一个符号,广为人知。

    自然,吸引来的小弟,慕名而来的游侠,甚至是权贵子弟,数之不尽。

    任何人站在这样的风口,便是一头猪,也可以飞天。

    何况,吴三本身的形象和体魄很强。

    只要站出去,就能让人竖起大拇指,赞上一句‘大丈夫’。

    但……

    随着这风潮愈演愈烈。

    特别是,随着长安城内的高层力量参与进来,并分化为两个泾渭分明的阵容。

    哪怕吴三再迟钝,也嗅出味道来了。

    然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撑死了也就是一个有些力气的普通人。

    面对这样的浪潮,他无所适从,也不敢参与其中。

    只好带着三十多个愿意跟他一起冒险的人,在一个早晨,告别了妻儿,踏出长安城,一路向北。

    ……………………

    吴三的离开,在长安城里,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权贵大人物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不过是下面的人,听说了有这么个人,就想要给主公做点事情,拉个人过来罢了。

    如今,他既然跑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在意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了,剩下的人群的争夺之中。

    漠南,在毛纺织品开始出现后,就已经成为了无数人眼中的财富宝地。

    为了利润,为了财富。

    各方力量,纠缠在一起。

    当然,在最高层,在汉室的决策层。

    这一切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几乎没有人关注如今长安城中的风潮。

    因为,他们有更重要,更关键,也更麻烦的事情,需要他们面对。

    那就是,那位侍中官,若是归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忽然崛起的大将?

    这次远征,他可是用了实打实的战绩和成绩,证明了他是一个能打仗,且能打胜仗,更擅长打胜仗的大将!

    而如今,他狭大胜归来。

    整个朝堂,都将因此重新洗牌。

    亲张派,自是不用说了。

    京兆尹于己衍、太仆上官桀、大司农桑弘羊,天天花式吹着彩虹屁,想尽办法的在天子面前蹭那位鹰杨将军的热度。

    韩说这样的家伙,更是彻底的丢掉了节草,化身为头号张吹,动不动就拿他的儿子说事,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慧眼识英雄’‘英雄惜英雄’的人物。

    而以丞相刘屈为首的另一派人,则半是恐惧,半是忐忑,陷入了焦虑之中。

    然而……

    除了这两派之外,朝堂之中,还有一个派系的态度,非常微妙。

    他们就是……

    曾经,张越的大兄们。

    譬如,霍光、张安世、暴胜之……

    他们忽然发现,一夜之间,曾经的小老弟,已经成长为足可当他们大哥的巨鲲!

    这种变化,最能考验人性!

    当初,张耳、陈余,微寒之时,可以互相交托性命,一个饭团,可以两个人分着吃。

    手足兄弟,也不如他们之间的感情。

    然而,十余年后,两个曾经亲如兄弟的朋友,却刀兵相见,甚至发展到了‘只要能干掉对方,我什么事情都能做’的程度!

    以至于,他们两人不肯共享一片蓝天!

    最终,以陈余之死,为他们两人的恩怨情仇,做了一个了结。

    张耳、陈余,微寒之时,无数年积累的友情,尚且抵不过岁月与利益、人心的侵蚀。

    如今,面对张越的忽然爆发与陡然崛起。

    霍光等人内心,自然很难适应。

    甚至可以说,无法适应!

    毕竟,在不过四个月之前,张越见了他们,还需要行礼问安,以小弟自居。

    甚至还需要他们的帮助与照顾。

    在霍光等人眼里,张越也一直是一个小老弟,一个未来的新秀,基本不会妨碍和与他们竞争的新人。

    但现在……

    对方却已经是鹰杨将军!

    而且是拥有单独官邸,可以开府建牙,独当一面,统帅大军,乃至于可以甲胄上殿,赞拜不名,自开一个系统,自成一派的大将!

    在其归来后,更是必然封侯!

    至少,也是一个五千户的超级侯爵!

    而他们呢?

    暴胜之还好些,以御史大夫,而为三公,还可以保持心态。

    霍光、张安世就尴尬了。

    这要见了面,谁给谁问安?

    谁给谁行礼?

    更麻烦的是,无论哪边,好像都很尴尬!

第九百九十一节 西元前的超级流量(1)

    走在未央宫的阁楼里,霍光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了左右。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举动。

    通常,只有在他比较焦虑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陛下,刚刚召见了大鸿胪戴仁与太常卿商丘成……”霍光轻声说道:“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

    “英县,会成为张子重的封地!”

    “英县?”张安世微微一楞,有关英县的数据,旋即浮现在他脑海中。

    如今汉室,是没有一个叫‘英’的县的。

    但若是向前追溯数百年,春秋时期的中国,有一个诸侯国,名为‘英国’,其乃皋陶之后,兴盛了千余年,在春秋中晚期才为楚所灭。

    如今,当年的英国,是今日的六安国潜县一带。

    此地,在汉家算是一个比较一般的地区,山高林密,道路崎岖,物产一般。

    但……

    霍光回过头去,看着张安世,笑着道:“贤弟所虑,应是无误的……”

    “陛下已经下诏,迁六安王庆为胶东王,仍奉胶东康王神庙,废六安国为衡山郡,以郡内六、潜、寥三县合为英县,以为张子重之食邑!”

    张安世听着,几乎都傻掉了。

    合三县为一县?

    这种操作,他闻所未闻!

    但,关键还不是这个。

    复辟春秋英国疆域,将之重新具现出来,并给一个臣子作为封国,这才是真正让张安世忌惮和震惊的地方!

    那可是皋陶之后的国家!

    而皋陶是谁?

    尧帝的左膀右臂,是尧帝镇压天下,威伏四夷的肱骨!

    偏偏,汉家尧后,天下公认!

    所以,这个侯爵之封,真的是亮瞎了眼啊!

    至少,张安世已经有些失神了。

    这个封号,基本上就等于宣告天下此汉之贤臣,国家社稷未来之基石也!

    “陛下,会不会操之过急了啊?”张安世小心翼翼的选择着词语吐槽:“如此一来,张子重岂非将是立于天下舆论与四海士人之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嘿!”霍光笑着道:“儒生们可不这么看……”

    “新丰今岁麦收之后的事情,贤弟岂能不知?”

    张安世听着,低下头来,感慨了一声。

    事实确如霍光所言,新丰今岁宿麦的大丰收,震惊了全天下。

    尤其是在舆论界和学术界,平均亩产七石这种实打实的数据,立刻就让那些无论喜欢还是讨厌那个侍中官的人,都只能吹爆这个事情,顺便蹭热度,想方设法的将这个事情引申到‘我们儒生就是牛’‘夫子之道就是好’的道路上。

    至于公羊学派,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激动的都有些癫狂了。

    三世说,彻底的下沉、普及。

    只要是公羊学派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和不了解的。

    年轻的文人们,纷纷感觉,仿佛自己肩负了了不得的使命。

    好像,大汉帝国似乎马上就要跑步进入初级小康之治,甚至是中级阶段。

    就连太平世界,也只需要努力一下,有生之年大约也能看到了。

    由之,这些文人、知识分子的战斗力,瞬间爆表。

    然后,他们就以让人瞠目结舌之态,将整个儒家内部的学派都锤了一顿。

    霸道的作风加上实打实的实绩,导致了其他学派,都只能避战不言。

    没办法!

    现在,他们占据了上风,手握着致胜的王牌!

    无论是今文学派,还是古文学派,没有人能与他们对抗超过三个回合。

    于是,天下舆论和学术界,都彻底为公羊学派所征服!

    甚至隐隐出现了公羊独大,而其他各派式微的倾向。

    在这个背景下,什么树大招风?不存在的!

    张子重本身就是高山,就是大海!

    区区微风,那里能动摇其地位与权势?

    他甚至可能都不需要出手,下面的马仔和崇拜者,就能将所有敌人吊起来锤!

    更别提,如今,他狭自漠北决战后,汉家对匈奴的最大胜利之势头回归。

    一手武功,一手文治。

    公羊学派的那些家伙,怕是都能吹爆!

    甚至就是现在,将其吹成周公在世、召公复生、孔子精神唯一继承者的人,也是数之不尽!

    但……

    对于朝臣们来说,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很尴尬!

    鹰杨将军,这是姜太公姜尚父的称号。

    是诗经所颂扬的中国武将的最高形态。

    英候,直接映射皋陶氏,而皋陶氏乃尧帝肱骨,千古贤臣。

    两者合一,显露出来的潜台词就是除张子重外,群臣皆战五渣。

    别人尴尬不尴尬,张安世不知道。

    但他本人确实有些脸疼。

    霍光也差不多。

    毕竟,本来他们以为,只是找了个小弟、帮手。

    就算要上位,起码也要十来年发育时间。

    有了这段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完成自己的政治抱负与理想,在历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结果……

    万万没想到,对方在半年内,就开了两次挂。

    一下子就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彻底扰乱了他们的一切想法。

    现在,即使霍光、张安世在大度,也不得不去想,等那位小兄弟回来后,如何相处的问题。

    “霍都尉……”张安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道:“要不,您去拜访一下金都尉?”

    霍光听着,摇了摇头,道:“金都尉身体向来不好,这种事情就不要去麻烦他了……”

    他的眼睛看向远处,微微的摇了摇头,有些唏嘘。

    当初金日主动送侄女与那张子重为侍,很多人都笑话他,以为金日终究是夷狄,过于谄媚。

    然而现在,无数人后悔的捶胸顿足。

    那金氏妇在张家的地位,更是有些高。

    据说,其与张家的长嫂亲若姊妹,近乎无话不谈。

    其虽是妾室,但地位已经不输给一些人家的正妻了!

    金氏由之大盛!

    靠着这层关系,金家未来,不可估量!

    所以,连韩说都开始狂舔那张子重了!

    朝堂内的墙头草们,更是连张子重还没回来,就已经疯舔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现实。

    但对霍光、张安世来说,局势的发展,有些令他们患得患失。

    张子重的迅速崛起,让他们欣慰、激动、高兴。

    但也非常尴尬、介怀、忐忑。

    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毕竟,他们曾经是大兄。

    一直以来,也是将对方看成小弟,当做可以拉拢和培养的后起之秀,未来的事业继承人。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小弟要上位。

    而且,一下子就会爬到他们的头顶上。

    这也就罢了。

    关键还是权力的分配!

    张子重若是回来,他万一赖着不走,以其侍中、鹰杨将军、英候的地位。

    他想要掌握禁军,整个北军都会落到他手里。

    这样,霍光就只能打酱油了。

    他若想掌握朝政,那么,整个兰台的尚书台与御史台,都得给他当洗脚婢,听其号令。

    甚至他可能有资格踢开丞相、御史大夫以及九卿,自行招揽人才,建立班底。

    就像当年,天子建立内朝,将整个外朝架空,踢到一边一样。

    更可怕的是,他要是这样做,没有人能阻止!

    朝堂内外,朝野上下,都不会有傻子敢跳出来阻止!

    因为这是大势,是人心,更是天下人的期许!

    建小康,兴太平,这六个字,加上新丰的实绩,远征的战绩,足以让天下士大夫与贵族将希望和期望寄托在他身上。

    裹胁着这大势,加上天子和太子、太孙的信任,张子重是完完全全可以一个人吊打他的所有对手和敌人!

    而这正是霍光与张安世所忌惮和恐惧的地方。

    权力,是个好东西,只要尝过的人,就绝对不愿意失去,甚至,就连削弱也是不可接受的选项!

    也就是霍光和张安世,节草与原则基本都在线。

    这种事情,随便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已经燃起了战火,想方设法的搞动作了。

    “待张子重回来,吾会亲自找他谈谈……”霍光回转视线,道:“总归能有办法的……”

    只要,那位小弟不太膨胀,愿意让渡、妥协,或者建立联盟。

    其实这事情,可能会变坏为好!

    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嘛……

    周公也需要召公辅佐,而姜太公也不是靠一个人治理的齐国。

    完全可以通过炒作和宣传,让他们也搭上对方的热度。

    只要对方肯同意,让他们也能分摊或者占据一些角色,拥有姓名。

    那么……

    大汉天团,就完全可以组成了。

    毕竟,这些热度,给别人蹭也是蹭,给自家蹭也是蹭。

    只是……

    当年的小弟,现在是否愿意呢?

    他若不愿意,又该如何解决?

    霍光心中没有底,也不敢去想那样的前景!

    这时,霍光就不免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生几个女儿,不然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麻烦了!

    张安世却是看着霍光,想了想,忽然道:“兄长,您的夫人,似乎已经有孕在身了……”

    “嗯?”霍光疑惑着。

    “那张子重的侍妾金氏,差不多也快临盆了……如其所生为儿,而嫂夫人生下的乃是女儿,或者其所生乃是女儿,嫂夫人所生乃是儿子……”

    “何不……”

    霍光听着,眼前一亮,点点头,笑道:“贤弟所言,正合吾意!”

    当不了女婿,当亲家也不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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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