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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三十二节 人心(2)

    心中想了许久,张越最终憋出了一句话:“汉室待吾等不薄……贸然举大事,我恐天下不服……”

    嗯,不是不愿自立,而是因为‘天下不服’。

    换而言之,要是天下人服了。

    那效仿三王故事,也不是不可以哈。

    总之,既不拒绝,也不答应,更不承诺。

    这种后世渣男的三不原则,用在此时,效果还是不错的。

    瞬间就拉满了士气!

    因为,张越已经告诉了大家他不是那种愚忠的人。

    刘老板要是待大家不好,咱们就反了他,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想叫穿越者和历史上的霍光一样,去念及旧情,最终把全家老小连带着部曲旧臣的三族一起搭进去。

    只能说是想多了。

    刘家确实对张越还行,刘进更是张越的朋友。

    然而……

    交情归交情,朋友归朋友,生意是生意的道理,早在穿越前很久张越就已经理解的很透彻了。

    若没有现在这一出,张越或许还会安心的做一个汉室的大忠臣。

    但现在却已是不可能了。

    看着处于亢奋之中的众人,张越摆了摆手,道:“公等各自回去后,安抚士卒,鼓励袍泽,告诉全军:平乱之后,人尽功臣,人人爵升一级,俸禄加倍!”

    此言一出,欢呼声立刻响彻内外。

    钱、权、爵,永远是激励士气的最好武器。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钱到位了,就不怕没有人卖命!

    而张越有的是钱,信誉足够高。

    “此外!”张越又火上浇油:“平乱中所得斩首,以军法倍之!”

    气氛于是立刻攀升到顶点!

    这么优厚的条件,别说是下面的士兵了,即使是在这库房里的将校们,也是忍不住怦然心动,跃跃欲试。

    ………………………………

    几乎是在同时,建章宫北阙之外。

    一箱箱的黄金,被人搬到了空旷的御道上。

    箱子全部被打开,露出了其中盛满的金饼。

    黄橙橙的,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也如太阳一般耀眼。

    这些黄金,是刚刚被从太子、宫、丞相府、执金吾官邸、霍府以及数不清的公卿大臣诸侯王王府里搬来的。

    足足有数百个箱子。

    光是武刚车,都用了上百辆!

    总价值,可能已经超过了六万金!

    此外,在这些箱子旁,堆满了各色丝帛、毛料、皮毛、珍珠、宝石。

    这些东西的价值,就已经不下于那数万金的金饼。

    太子刘据,举着火把,站在这些金箱上,高声对着左右围观的士兵们道:“孤,太子据也!”

    “今国家危难,社稷倾覆只在旦夕,贼臣挟持天子,凌迫诸王,欲行大逆无道之事!”

    “祖宗神灵告警,社稷神器动摇!”

    “孤闻,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国家有难,忠臣义士,若能随孤杀贼救国,解救君父,事成之后,此地黄金丝帛珍宝,孤愿尽赏有功之臣!”

    在黄金与珍宝之前,休说是本就已经被刘据等人用大臣公卿之血绑架了的中垒校尉、左右式道候兵马了。

    便是刚刚被迫入伙的有司官兵、纠集起来的家臣私兵,甚至是临时组织的民兵、游侠们,也都是呼吸急促,难以自持。

    在这金山面前,什么国法汉律,统统已经抛之脑后。

    原本的恐惧、畏惧,更是一扫而光!

    “愿为家上效死,愿为汉室效命!”数不清的人高声呐喊。

    他们的喊声,震动天地,响彻于宫阙之中。引得无数守城将官探头观望,然而黑暗阻隔了视线,他们只能隐约看到,有数以千计的火把,正围绕在建章宫外围。

    数不清的人头,似乎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叛军,这是要攻城了吗?”总责建章宫宫阙防御的赵充国,走到城头上,看着这一切,冷笑起来:“可惜,此辈乌合之众,如何能成大事?”

    “倒是太子与霍子孟今夜的表现,出乎意料啊!”

    “确实!”上官桀点头:“若使太子早能如此,何至于有今日?”

    “不谈这些了……”上官桀极目远眺,问着赵充国:“鹰扬将军如今何在?”

    对建章宫内的众人而言,这宫阙外的叛军,不值一提。

    只要天一亮,这些乌合之众立刻就要大祸临头。

    不知多少附逆之人,将沦为刀下之鬼。

    而他们数十年积累的财产、土地、奴婢,统统将成为他们这些功臣的囊中之物。

    真正让他们担心的,始终只有行踪不定的鹰杨将军。

    倒不是怕这位鹰杨将军引兵来攻,而是怕他干脆丢下长安,带着麾下的精锐,北走河西。

    然后引河西大军,来长安讨公道。

    届时,恐怕天子不得不拿他们这些人的脑袋来给那位鹰杨将军出气了。

    而这一点,是不需要怀疑的!

    当年先帝,就这么做过。

    吴楚叛军之前,将晁错朝服腰斩!

    卖队友这种事情,刘氏不止做过一次了。

    好在,那位张鹰扬,并未如此做。

    他依旧在这长安城里,只是不知道在那个地方?

    “刚刚得到消息,鹰扬率部直取武库,如今应该已经拿下了……”赵充国忧心忡忡的道:“自古以来,得武库者得长安……若鹰扬打开武库,组织士民,恐怕就要变得棘手了!”

    武库内可是有数十万件兵器,足够武装二十万以上的大军。

    而张子重张蚩尤,素来民望很高,振臂一呼,被其蛊惑的百姓,恐怕会以十万这个数字来计算。

    “不必担忧!”上官桀听着,却不以为意:“使当初,智谋如淮阴,功高如绛候,天子诏书之前,也只能引颈待戮!”

    “君要臣死,臣安能不死?”

    “何况,张子重乃是公羊学之后,他更是不敢不奉诏!”

    “只要其不离长安,便必死无疑!”

    “唯一可虑者……”上官桀压低了声音,对赵充国道:“乃是太孙殿下……”

    赵充国听着,眉头紧皱起来。

    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今日之事,虽然他们乃是奉诏而行。

    然而,终究现在在外面的,一个是太孙的生父,一个是太孙的左右肱骨。

    这两人若都死在外面,未来太孙登基,这要是拉起清单来,谁跑的了?

    恐怕,今夜主持之臣,一个都别想善终。

    “如之奈何?”赵充国叹息着:“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但在心中,他未尝没有埋怨和怨怼。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当今天子布下的局。

    这个局,将如今的整个朝野大臣,全部卷入其中,包括他们这些帝党在内。

    先是要用他们诛杀太子、霍光、张子重。

    叫他们来背锅!

    然后,再让太孙杀了他们这些‘乱臣贼子’,来施恩于河洛吴楚士人,拉拢河西鹰扬旧部,再顺便将张子重的一切与所有成果,统统变成刘氏的成绩。

    于是,新君一即位,立刻就会呈现天下归心,四海孺慕的盛世。

    那可比一切都不变,新君即位后,需要数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建立威权要来的快的多了。

    只是,这种事情,知道归知道,明白归明白。

    赵充国还能有什么办法解决不成?

    他清楚,为天子当狗,给刘氏做刀,是可以多活几年,甚至可以争取一个比较体面的下场。

    若是不答应,他这个所谓的奉车都尉,马上就要死!

    须知道,他只是奉车都尉而已。

    这建章宫、未央宫内的驻军,可没几个人认他。

    他只是因为奉天子诏,才有的现在的权力。

    天子只要想,一句话,他就要身首异处!

    上官桀看着赵充国,凑到他耳畔,低语呢喃了一声。

    赵充国听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上官桀,如同听到魔鬼的低语一样,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您……”

    “明公……”赵充国吞咽着口水:“此策能行?”

    “怎么不行?”上官桀笑着看着赵充国:“桑公、暴公与吾,都已经统一了意见了……”

    “天子不仁,以大臣为刍狗!”

    “一位成年的新君,且父为太子,臣为鹰扬……”

    “若其登基,吾等族矣!”

    “反是钩弋夫人赵婕妤之子,皇幼子弗陵,聪智敏捷,天生不凡,其生之时,天子钦赐以尧母门以命其宫门,及稍长,便有擅望气士者见甘泉宫之气而大惊曰:此有人主之气也,合当为至尊!”

    赵充国低着头,想了许久,道:“皇子弗陵,确实不凡,有英主之姿!”

    一个已经成年,而且有着自己的大臣和系统的新君,如何能与一位没有根基地位,更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为依靠,而且年纪不过三岁的稚童相比?

    小天子……

    那不就是周成王故事吗?

    只是……

    “太孙殿下,如之奈何?”赵充国狐疑的问道:“吾等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太孙……”

    “您放心……”上官桀见赵充国答应,立刻就凑到他面前,轻声低语起他的计划。

    赵充国听着,缓缓点头,不时露出笑意。

    心里面更是忍不住的憧憬了起来。

    若大事可成,未来这朝堂之上,他该坐到那个位置上呢?

    执金吾?

    光禄勋?

    不!

    赵充国舔了舔嘴唇,比起这些,他更想要那居延将军的位置!

    有了鹰扬打下的基础,他不愁不能建功立业!

第一千两百三十三节 宫变(1)

    举着火把的士兵们,将整个建章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在这些火把掩护下,一支军队,悄然的在黑暗的掩护下,悄悄的绕过了建章宫北阙高大的城楼监视。

    然后,他们七扭八拐,沿着复杂的长安城街闾,来到了位于建章宫东部,近渭河的一小段宫墙下。

    这里相比北阙,守军就少得多了。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人胆敢从此地进攻。

    狭窄的通道,坚固的城楼以及险要的地势,足以使得任何敌人,都无法从此地威胁建章宫的安全。

    但,他们还是来到了这里。

    黑暗中,霍光走到城楼下,李广利和刘屈在他左右。

    “就是这里了!”李广利走到城墙下的一个角落,摸摸索索了好一会,然后将地上的沙石扒开,露出了藏在沙石下的通道。

    “当年,营造建章宫时,负责营建的官吏,修建了这条直通建章宫内的甬道……”李广利回忆着:“后来,我兄李延年无意中得知了这条甬道,于是用其向宫内运送妇人、酒肉……”

    “为此还特意加固了甬道,使其可供两人匍匐通行……”

    霍光点了点头,然后叫来一个他的亲信家臣,打开那甬道上盖着的石板,对其吩咐:“汝进此甬道,到另一面看看……”

    “诺!”那家臣闻言,立刻脱掉衣甲,扔掉兵器,趴下身子,跳入甬道之中。

    一刻钟后,他回来禀报:“主公,臣过甬道,到了另一侧看了,其出口应是一座废弃的偏殿,殿中散落的都是些废旧不用的家具!”

    “善!”霍光抚掌大赞,然后下令:“所有人依次下次甬道,到宫中偏殿待命!”

    于是,三百多名霍光挑选出来的精锐心腹们,排着队,静悄悄的在黑暗的城墙下,从这条甬道一个一个的潜入宫中。

    而城楼上的守军,却一无所知。

    或者说,没有人知晓。

    因为,就在不久前,奉车都尉赵充国以加强北阙防御的名义,将原本镇守此地,并巡视这一代的宫门卫尉调开了。

    现在,这一段长达三百余步的城楼上,只有不到二十名作为预警的士兵留存。

    这二十人,需要驻守这一段城墙,并巡逻、监视远方异动,还需要派人固守城楼上的几处关键地点,以备随时敲响警钟。

    于是,可以来回巡逻的士兵,已经只有一个什。

    这么点兵力,仅够警戒几个关键的地点。

    而在霍光他们所在的位置,一个时辰也未必有一个人会过来巡视。

    由之,霍光的计划一切顺利。

    半个时辰后,就有人通过甬道回来复命:“主公,臣等已至偏殿!臣四下察看过了,宫阙卫兵稀疏,巡逻卫队每刻钟才一队……”

    “天助我也!”霍光大喜过望。

    虽然心里面他也有些狐疑,因他很清楚,便是平时,建章宫的巡逻力度,也有这个水平。

    如今,这种时候,怎么也才这样的力度?

    但……

    事已至此,就算是陷阱,他也只能跳下去。

    于是,霍光立刻转身对人道:“尔等立刻去禀报太子,叫家上配合我等行动!”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顺利的潜入宫中,接近玉堂殿。

    便有机会控制天子,再通过天子反过来命令建章宫守军弃械归降。

    即使不能,也可以配合宫外大军,拿下这建章宫的宫阙,从而给天子及其身边大臣施加足够大的压力,迫使他们低头妥协!

    霍光相信,只要大军控制宫阙城楼,营造足够的声势。

    天子是必然的妥协的。

    ………………………………

    张越举着火把,走上武库的制高点一栋三层的阁楼楼顶,然后远眺着建章宫方向的火光。

    “将军,吾等何时行动?”在他身边,宋襄看着远方,跃跃欲试的问道。

    在不久前的库房会议里,整个鹰扬系的军事力量,已经达成共识。

    于是,统一了意见与决心后的武将们,当然想要迫不及待的尝试挥舞双手拿着的刀剑,想要看看它们的能耐。

    而长安城内,现在的情况,也让他们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快。

    兴奋中,自然难免激动。

    “不急!”张越摆手道:“且待天明,再做计较!”

    现在这黑灯瞎火的,实在不方便大军行动。

    而且很容易伤及无辜,酿成大乱。

    对已经占据了武库,可以从容进退的张越来说,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需求主动冒险。

    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来自张越自身的清醒认知。

    现在,一切都还未明了。

    而且,太子方面和建章宫守军也还没打起来。

    若他提前动手,恐怕就可能落入陷阱中。

    而且也不利他未来对天下解释。

    还是等天亮比较好。

    反正他不急,急的是别人。

    等他们动手了,打了起来,事情就已经无法挽回,也没有办法收场。

    于是,他这个鹰杨将军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等到两边两败俱伤,鹰扬大军打起勤王的旗号出来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再一个就是,现在敌我不明,敌我力量也不明确。

    是不符合兵家作战的条件的。

    张越可不敢因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葬送掉那一万多跟随他的士兵。

    “可若建章宫那边,若在天明前分出胜负……”宋襄皱起眉头:“这岂不是……”

    “这有什么关系?”张越笑了:“能在天明前便解决事端的,只能是天子!”

    “天子既已平乱,吾等作为勤王兵马,何罪之有?”

    “届时,吾率诸公以河西匈奴有事为名,率部北走,这天下谁人能拦?谁又敢拦?”

    只要枪杆子握在手中,就可以让任何有心人为之忌惮。

    投鼠忌器之下,张越安然北走河西。

    只要出了萧关,就是天高任鸟飞。

    到时候,就该轮到长安给他一个交代了。

    而这无疑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

    只要坚定这个立场,那么,鹰扬系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宋襄等人听着,纷纷点头,他们也回过味来了。

    鹰杨将军如此抉择,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更可以将大义名分和道德制高点,抢在手中。

    “果然不愧是儒将啊……这久假而不归的本身……”许多人都在心中想着,对张越的信心于是更高了。

    一个沉稳冷静的领袖,是必然成事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第一千两百三十四节 宫变(2)

    深夜的建章宫,宫阙森森,影影绰绰,四下一片漆黑。

    但对曾在这宫中日夜值守十几年的霍光来说,哪怕闭上眼睛,他也能知道每一个宫阙的走廊宽窄、方向,每一座庭院的门户。

    “这里是天梁宫的南部……”从甬道出来后,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天助我也!”

    天梁宫是这建章宫中最适合隐蔽地方,通过天梁宫,走鼓簧殿,只需两刻钟,他就可以接近建章宫的核心玉堂殿附近。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因为,现在的玉堂殿,必然是大军猬集,戒备森严。

    “一刻钟后发信号!”霍光转身对一个他的亲信家臣吩咐:“其他人随我来!”

    于是,他率着这秘密潜入宫阙的数百武士、家臣,披甲执锐,顺着僻静的宫阙回廊,一路向着天梁宫秘密前进。

    路上,他自是遇到两支小规模的巡逻卫队。

    但被霍光轻松解决,然后他命自己的亲信,换上还带着血的宫阙卫兵衣甲,继续保持着原本的巡逻队伍。

    而他本人,则带着剩下的人,在那两支卫队掩护下,悄然进入天梁宫,并解决了天梁宫里的十几个留守的宦官、宫女,将他们的尸体藏到天梁宫的树木与盆栽之中。

    此时,宫外喧哗声大作。

    数不清的人马嘶鸣之声响起。

    霍光在这植物茂盛的天梁宫中,侧耳倾听着,然后大笑起来,宫外的太子,果然按照约定,发起了攻城战。

    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玉堂殿是绝对不能去的!”霍光召集自己的亲信们说道:“强攻玉堂殿,等于自杀!”

    这是事实!

    哪怕现在,太子攻城,会吸引走许多守军。

    但,玉堂殿及其周围,起码至少还有两千以上的全副武装的汉军精锐保卫。

    他们的战斗力是毋庸置疑的!

    霍光很清楚,自己带入宫里的这点人,哪怕占尽优势,也会被那些精锐的禁军碾的渣都不剩!

    霍光知道,自己唯一的胜算,只有一个地方。

    “我们去石渠阁!”霍光冷着脸道:“诛杀挟持天子之贼!”

    太孙刘进,现在被安排在石渠阁。

    这是霍光通过自己在宫中的秘密渠道探知的消息。

    也是他唯一得到的情报。

    虽然,那可能是一个陷阱。

    但,事到如今,霍光却不得不赌,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一把。

    成功,则可以抢到一线生机!

    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

    金日走上宫阙城楼,几位负责守城的军官立刻迎了上来。

    “叛军的攻势怎样?”金日问道:“守军可需要增援?”

    “明公,您请放心,叛军再强,也休想动摇建章宫宫阙半分!”一位校尉拜道:“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叛军将一无所获!”

    高大坚固的建章宫宫墙,就是他的依仗。

    即使守军只有两千人,但敌军即使两万,也别想轻易动摇这坚固的宫阙。

    何况,叛军缺乏各种重型攻城武器,而且进攻的强度也远远不够。

    金日听着,走到宫阙的箭楼墙垣之侧,命人向宫阙下丢下一根火把。

    火光迅速落下,在落地的刹那,短暂的照亮了宫墙下的一小块区域。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卧于这宫墙一角,一具被摔得粉碎的云梯的残骸散落在地面上。

    转瞬,火光熄灭,一切重回黑暗。

    而在此刻,远方的叛军,新一波的攻势又在积蓄力量。

    “这不对劲!”金日审视着自己所见所闻的这一切:“叛军在送死!”

    “霍子孟的性格,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不智之举的!”

    他和霍光相处二十年,彼此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很清楚霍光的性格,不动则已,动则必倾其所有。

    而现在,宫外叛军却不是这样。

    他们看上去,进攻的很果断,但实际上,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明确的思路和决心。

    这哪里是霍光能做出来的事情?!

    但……

    霍光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呢?

    金日陷入了深思之中。

    “若我是霍子孟……”金日思虑着:“当如何行事?”

    他看着远方黑暗中,越发迫近,喊杀着而来的叛军,思绪渐渐深邃。

    “时间越来越急……”

    “天一亮,不能攻入建章宫,便要为鹰杨将军与建章宫守军夹击,更将面临军心涣散,士气崩溃的绝境……”

    “我该如何破局?”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是了!”金日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若我是霍子孟,必伏以奇兵,破釜沉舟,做决死一击!”

    “我曾经做过奉车都尉十**年,这宫中内外,上上下下,尽皆熟悉……”

    “我知道,这建章宫墙高兵多,正面强攻,必无希望!”

    “所以……”

    金日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若这宫中有我的内应,与我里应外合……”

    “那我便可以命人佯攻一地,自己则率主力,潜藏到内应所在之地,命其打开宫门,暗中潜入宫阙,伪作汉军巡逻兵马,接近玉堂殿……”

    “不!”

    “玉堂殿太过招摇显眼,而且有重兵防御,贸然进攻,胜算为零!”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太孙!”

    金日脸色大变,因为他知道,比起天子所在的玉堂殿,被秘密保护起来或者说软禁起来的太孙刘进所在的地方的防御力量就大大不足了。

    若是有内贼报信和引路,霍光秘密潜入,以他对建章宫的了解,是可以做到秘密靠近和接近太孙所在之地,然后发起袭击。

    只要太孙一死,那么太子现在的处境就立刻得以扭转。

    因为,当今天子一共只有五个儿子。

    其中,长子是太子据,而剩下四子中,齐王早夭,昌邑王身体不好,燕王根基太浅,而且母族不强,不可能承继大统,最后的小皇子刘弗陵年纪又太小,不足以托付国家。

    换而言之,只要袭杀太孙刘进。

    甚至更进一步,狠下心来,干脆杀光所有竞争对手。

    那么,太子就成为了天子唯一的选择。

    于是,天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而这是霍光最好的破局之路,也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生路!

    金日相信,若他与霍光异地而处。

    他必选这条路!

    不惜代价!

第一千两百三十五节 得道多助(1)

    霍光带着人穿梭在黑暗僻静的宫阙回廊之中。

    石渠阁,在未央宫中,所以要抵达石渠阁,必须先穿过整个建章宫。

    哪怕霍光对宫廷熟悉无比,特意避开了主要的宫阙与可能有频繁卫队巡逻的地方,但他也做好与巡逻卫队正面搏杀的准备。

    可是,带着人穿梭宫阙几近半个时辰,都快要靠近建章宫与未央宫之间的通道。

    但,这一路上,霍光遇到巡逻卫兵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即使偶然撞到,也提前避开或者通过藏入附近僻静的宫阙而完美的躲了过去。

    一切都顺利到超出想象。

    这让霍光内心毛骨悚然。

    因为他很清楚,这很不正常!

    非常的古怪!

    建章宫的戒备程度与巡逻卫队的警惕程度,他是很清楚的。

    何况如今,还是非常时期,这座宫阙之中,囤积了大量精锐。

    那是足以将整个建章宫的警戒水平提升一倍的兵力!

    然而……

    他走的却异乎寻常的顺利。

    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手在前方替他开路,为他调走巡逻卫队,为他分散往来宫阙的宫人,甚至替他打开一道道关卡,提走一个个哨兵。

    混迹宫廷二十几年,从十三岁后就很少离开宫廷的霍光,哪里还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帮他?

    而且,那人的地位与权力必定极高。

    很有可能就是如今建章宫中天子身边重臣。

    金日吗?

    霍光摇了摇头,若是金日的话,此刻就不该是这个样子。

    以其掌握的资源与权力,根本用不着如此。

    换而言之……

    “桑弘羊还是上官桀?还是别的什么人?”霍光看着远方深沉的夜色,他自是明悟了过来,有人要拿他当刀使!

    不过,他早有这个觉悟。

    所以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心里面明白,自己真的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了。

    若是失败,不止身死族灭,连累无数故旧亲朋。

    更将遗臭万年,被彻底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吾要感谢你们啊!”霍光在心里说道:“错非尔等,吾安能有这一线生机?”

    本来,这次秘密潜入宫中,就是九死一生的买卖。

    而现在,托那人的福,他的胜算与生机,大大增加。

    如何不感谢呢?

    “使我功成,必以公等首级以谢天下!”霍光握着手里的剑柄发誓。

    ………………………………………………

    武库,已经快到两更了。

    张越命人在武库内外,点起无数篝火。

    汹汹燃烧的火盆,不仅照亮了黑暗的夜色,也照亮了无数人的人心。

    篝火燃起后,不过半个时辰。

    便有数十位公卿列侯勋臣使者来到武库,拜见张越。

    他们的目的,自然是来探口风的。

    而这也是张越之所以命令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

    不如此,怎么能告诉整个长安的有心人鹰杨将军张子重在武库呢?

    若其他人不知道他张子重在这里,又怎么会找过来?

    他们不找过来,张越又怎么这么快的与他们达成一项项交易呢?

    毕竟,他不是单纯的武臣,不能只想着怎么爽,不能知顾着快意恩仇。

    他还得想想怎么收拾残局,如何收拾人心,如何在事后向天下解释,又如何安抚天下州郡的英雄豪杰!

    这样,他就不得不与那些掌握权力,特别是在地方上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公卿贵族们好好谈谈了。

    不求争取他们变成朋友,只求他们莫要碍眼,不要搞事情。

    当然了,这些人,只是开胃菜而已。

    不过是些小虾米。

    所以,张越只是见了他们一面,然后就将事情丢给部下去处理,让手下将官们去扯皮。

    而他本人则依旧站在这武库城楼上,静静等候着。

    就像无数年前,姜太公垂钓于渭河之畔时一样,张越很有耐心。

    来或者不来,是别人的事情。

    等或不等,则是他的态度。

    欲做大事,态度很重要!

    不能学项羽,大业未成,便耍起了天下共主的脾气与威风。

    那不仅仅是沐猴而冠,平白叫人看轻了自身。

    更是生生将可能的朋友变成敌人。

    于是,在最巅峰的时刻,项羽却失去了天下,自刎于乌江。

    两更刚过,张越就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上官桀之子上官安。

    “侄儿拜见叔父大人!”上官安在田水的引领下,来到张越身前,大礼参拜:“大人千秋!”

    张越看着这个自己还大的侄子,笑了一声,道:“贤侄此来,可是身负王命?”

    他故意拱手问道:“未知陛下有何诏命?”

    上官安听着,尴尬的笑了笑,拜道:“小侄此来,并非替陛下而来,乃是替吾父及几位明公而来……”

    “哦!?”张越笑了。

    这就是他在等的事情!

    或者说,他在等的其中一个答案。

    正治嘛,就是这个样子。

    昨天,还哥俩好,明天可能就生死相搏,不死不休,而昨日还在打生打死的两个死对头,今天也可能为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或者目的而走到一起,亲如兄弟。

    在这个肮脏的正坛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一切,皆是由利益、局势所驱动。

    所以,历来能在这上面呼风唤雨的,不是英雄就是枭雄。

    一根筋的玩家,真的不要玩这个游戏。

    那会要人命的!

    而毋庸置疑,张越也好,上官桀也罢,现在看来,都是这个游戏的合格玩家。

    上官安却是没有在意张越话里面的讽刺,他笑着道:“叔父在上,今国家危难,社稷有警,家父与几位明公商议过了,所有人都公推:使能救天下,舍英候谁人能之?愿请大人,以天下社稷为重,及早率部入宫,主持大局,平定叛逆,诛杀逆贼,再造国家!”

    张越一听,立刻明白了上官安此来的目的。

    他是来商量,怎么和张越分蛋糕的。

    或者说,他是来麻痹张越,让他在这里莫要轻举妄动的。

    两个事情,看似矛盾,其实是整体。

    分蛋糕是真若张越赢了,他们就有机会成为胜利者,享受胜利果实。

    而麻痹也是真的只要张越真的傻到信了他们的话,那么等他们掌握大权,控制住了局面。

    那他这个鹰杨将军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只能率部远走河西,然后逆伐长安了。

    “贤侄此言缪矣!”张越扶起上官安,大义凛然的道:“如今圣天子在朝,些许叛逆,不过是将死的蚂蚱罢了!”

    “而吾等只需奉诏从命,便可安枕无忧……”他笑着看着上官安:“贤侄以为然否?”

    上官安嘿嘿的笑了两声,对张越的话,他当然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的。

    因为,若这位鹰杨将军真是大汉忠臣,那他怎么顿兵于此呢?

    而也正是因为鹰扬大军纹丝不动,他父亲才着急。

    任谁都知道,鹰杨将军用兵如神,本人更是勇不可挡!

    而他现在,率部屯于武库,牢牢控制着这个关乎长安安危,联系内外的中轴线。

    就等于在这长安城里卧了一头猛虎。

    谁都知道,当鹰扬兵出武库之刻,恐怕就是这长安尘埃落定之时。

    故而,上官安此来,除了协商和探讨外,最大的一个使命,就是来打探虚实,看看鹰扬大军到底有什么想法?

    只有搞清楚了这个,上官桀等人才能着手准备未来的计划。

    若连这个都搞不清楚,那么,恐怕所有事情都无从准备。

    “叔父大人所言甚是……”上官安厚着脸皮道:“只是……大人就真的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即使大人不为自己考虑,大人就不为妻妾子孙部曲考虑?”

    张越闻言,笑了笑,拉住上官安的手,瞬间完成了变脸:“那依贤侄之见,吾当如何?”

    这就是**裸的问你们给我开个什么价格?说出来听听?

    上官安被张越的这忽如其来的转变给弄的脑子有些宕机了。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笑着道:“叔父大人,功高天下,小侄愚以为,非大人不能当丞相兼太尉,统领天下!”

    说着,他就跪下来拜道:“使叔父大人为丞相兼太尉,四夷必震,天下必安!”

    这便是要开一个空头支票来忽悠人了。

    张越哪里会信呢?

    开什么玩笑?

    丞相兼太尉?!

    那要不要再加九锡,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然后再学董卓,去宫里面胡天黑地,酒池肉林?

    张越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他笑着对上官安道:“啊呀,吾何德何能,能为丞相、太尉?”

    “不过,若使吾为丞相兼太尉,那贤侄必可为光禄勋左将军啊……”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但在心里面,张越却已经有定计了。

    他不能像董卓那般,为天下所恨!

    那等于自杀!

    恐怕前脚他住进丞相府,后脚,关东就已经有十八路诸侯讨逆来了。

    但现在也没有学曹阿瞒的空间和条件。

    汉室积威百年,汉德未衰,人心未丧。

    所以……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面已经有定计了:“或许,上官桀等人,可为我所用!”

    总得有人去做飞廉、申公豹,去倒行逆施,去为祸天下。

第一千两百三十六节 得道多助(2)

    待到送走上官安,已经接近三更了。

    张越抬头望着头顶的满天星河,悠悠感慨:“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数百年后,曹阿瞒横槊赋诗之时的心情,不知是否与他此刻心情一样?

    但张越知道,他们两个的情况,大抵相差无几。

    都是不能退,退则身死族灭,还要牵连无数部将故旧。

    死的人的尸体加起来,足以截断渭河,填满昆明池。

    所以,他已不能再做汉室忠臣。

    就如阿瞒再也回不到那立志为汉征东将军的年少之时。

    想着这些,张越胸膛一口气叹出,忍不住接着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然后,张越扭过头去,看着某处黑暗的角落中,道:“先生方才都听清楚了吧?”

    “将军明鉴!”一位儒生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张越面前,俯首顿拜:“人人都说,朝中有奸臣,在下素来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君前真的是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不知凡几!”

    “先生倒也不必如此唏嘘!”张越轻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忠奸是非,混杂于其中,谁人能明辨?”

    “故,吾素言,天下事,当正治的归正治,学术的归学术……”

    “彼此互不干涉……”

    “先生以为然否?”张越看着来人,眼中满是热忱。

    “事已至此,吾还能有二策?”来人叹息着,拜道:“只能祈求将军,莫要忘记誓言!”

    “必不敢忘!”张越听着,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吾未来必不会以正治而干涉学术!”

    来人于是长身而拜:“主公在上,请受臣越一拜!”

    来人正是太学祭酒、春秋博士董越。

    公羊学派现在的领袖之一!

    而董越的臣服与妥协,意味着张越已然没有了后顾之忧,不需担忧被人在舆论场上打的不能还手。

    董越这一拜后,一下子就苍老憔悴了许多。

    对他而言,今日之局,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倒是想在这样的乱局之中保持中立,可是能吗?

    公羊学派身上的张氏标签,可没有那么简单就能撕下去。

    他不帮张越,不站到这位鹰杨将军身后,未来尘埃落定,公羊学派恐怕要被人撕成粉碎!

    甚至踩上一万脚,永世都无法翻身!

    在他当年贪图便利,而引这位鹰杨将军为公羊学派未来领袖,并亲自背书后,在事实上来说,公羊学派已经被绑到张氏战车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建章宫与未央宫之间,由数条飞阁联系。

    所谓飞阁,类似后世的天桥。

    有上下两层,人行于上,而车马走于下,只不过和后世的天桥不一样,飞阁是由砖木结构的阁楼组成,所以才被人称为飞阁。

    自建成以来,这些飞阁便戒备森严,每一条飞阁都有两个队率的士兵负责保卫和警戒。

    凭借飞阁本身的防御设施,这两个队率的卫兵,足以抵御一个校尉的攻击超过一刻钟!

    而一刻钟后,援兵必定及时赶到。

    于是,在理论上,这些飞阁都是不可攻破的。

    更不提悄无声息的夺取!

    所以,哪怕是现在,建章宫中的气氛紧张而不安。

    但驻守飞阁的士兵们,却和往常一样,无精打采的站在阁楼前。

    而在阁楼里,几个军官在阁楼地面上打起了地铺,睡得香甜不已。

    地面上,更有酒壶,散落着。

    忽然,黑暗中,远方传来脚步声。

    本来已经瞌睡都快要跌倒的哨兵立刻打起精神,盯着远方。

    没一会儿,就有十多个宦官,抬着几个箱子,走了过来。

    “尔等何来?”一个哨兵近前盘问。

    “明公……”领头的宦官呵呵笑着,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铜符在那卫兵面前晃了晃:“吾等是奉了谒者令郭公之命去石渠阁给太孙殿下送宵夜与衣裳的……”

    士兵定睛一看,却见眼前的铜符无论是样式还是形制都确实是宫中高层才有的。

    于是,便没有意见,抬手道:“快些过去吧……记住小声点,莫要吵醒在阁楼上酣睡的诸公!”

    “晓得!”宦官笑了一声,便带着人,从这卫兵打开的阁楼甬道,走下台阶。

    士兵看着这些人,走下台阶,向着飞阁下层而去,便收回目光,持着枪戟,走回岗位,打算去温点酒喝。

    然后,他刚刚走到半路,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两柄锋利的匕首,便插入他的腰间,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强行按到在地。

    “敌人!”士兵挣扎着,想要报警。

    但无济于事,敌人死死的按住了他的身体,锋利的匕首,刺穿他的腰部,在肉里不断搅动。

    而他的眼睛则看到,在不远处的岗哨位置上,他的那十多个同僚,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鲜血流满了飞阁前的草地,顺着阁楼台阶,流向飞阁下层。

    士兵最后的意识,只看到了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贼人,从他面前而过。

    飞阁中的宫灯,在阁楼里摇曳、晃动。

    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在灯光中倒下。

    号称不可能陷落的飞阁,在这个夜晚,轻松易手!

    持着剑,霍光走在这血迹斑斑的飞阁之中。

    现在,上层与下层飞阁,全部被他控制了。

    于是,建章宫与未央宫之间联系的这条关键通道,落入他的手中!

    他忠诚的家臣们,将一具具尸体拖到阁楼的角落,然后在这些尸体身上,堆满干柴。

    霍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中再无急躁之色。

    因为他知道,会有人给他拖时间的。

    等所有的事情,全部做完。

    霍光就拿着剑,走到飞阁另一头,推开门,未央宫的宫阙映入眼帘。

    如他所料,飞阁另一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影。

    “霍重留下!”霍光挥手:“其他人跟吾走!”

    “诺!”众人轰然应诺。

    于是,大约三百名武士、家臣,从这飞阁鱼贯而出。

    而在飞阁内,百余名霍家家臣,穿上原本屯于此地的士兵衣甲,李代桃僵,成为了飞阁的卫兵。

    他们将在这里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事不可为时,他们将点燃飞阁,为未央宫中的主人争取时间。

    当然,留在这里的,将无人生还!

    但,这些狂热的霍氏家臣,却心甘情愿!

第一千两百三十七节 峰回路转(1)

    已到三更,刘进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他披着睡衣,赤着脚,走到大殿门口。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立刻就紧张的迎上来,沉默的举起手里的兵器,将这位太孙殿下拦在门内。

    刘进看着,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

    “殿下,何必如此?”一直陪在刘进身边的金赏走到这位太孙殿下面前,安慰着道:“自古帝王家向来如此!”

    “妇人之仁,从来只会祸国殃民……”

    “孤岂能不知?”刘进叹息着。

    他自是明白,如今的情况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了?

    老祖父,终究是忍不住动手了。

    欲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解救汉室内外的矛盾与弊病。

    可是……

    “如此……未来天下,谁人还能为国家效死?”

    “国家又如何去向天下人解释今日?”刘进摇着头:“这些事情本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的!”

    金赏沉默不语。

    刘进自然知道,这个他祖父亲自选的奉车都尉,是一个唯命是从的工具人。

    所以,他也只能是摇头叹息,而对外界的所有事情,无能为力。

    恰在此刻,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金赏闻声,走出殿门,然后他就看到了,远方的天际,一道火焰窜起,有滚滚浓烟冲天。

    “飞阁?!”金赏立刻就判断出了失火的方向:“是失火还是有人纵火?”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代表着此地已经不安全。

    飞阁被焚,建章宫与未央宫之间的联系便失去了最可靠的通道。

    太孙殿下的安全,已经有了危险!

    “来人!”金赏立刻下令:“马上发信号,命令在左近巡逻的禁军,即刻来此报道!”

    然后,他转身面朝刘进,拜道:“殿下,事情紧急,请恕臣亵渎之罪!”

    于是,不由分说的拉起刘进,带上一队精锐人马,退向一个他早就选定的阁楼内,打算固守待援。

    ………………………………

    “飞阁起火……”霍光转过头去,看着飞阁方向升腾起来的火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飞阁起火,就意味着建章宫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

    要不了太久,大批援军就会赶到未央宫去护卫太孙,届时,他将一点机会都没有。

    可是,飞阁方向的火点的太快了。

    他还没有接近石渠阁。

    这意味着,石渠阁的太孙可能会转移!

    “绝对不行!”霍光立刻就有了决断:“必不能让太孙得脱!”

    若刘进活着,那么天一亮,他和太子据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霍光干脆把心一横,断然下令:“诸君,听我号令,泼油于诸宫,焚宫阙,烧阁楼,如此吾等方有一线生机!”

    这是他唯一可以选择走的路。

    纵火焚烧宫室,阻断和迟滞建章宫的救援,同时也给太孙身边的人施加足够大的压力,迫使他们犯错。

    于是,随着霍光一声令下,数百名心腹家臣、武士,立刻动手。

    他们再不隐蔽、遮掩自己的行踪。

    他们推到一座座宫灯,砍开一座座殿门。

    然后,将宫中的帷幕、卷帘、被褥、布帛,统统点燃。

    浓烟迅速弥漫开来,火焰也随之升腾而起。

    很快,大火便蔓延开来,火光冲天,整个长安城都能看到!

    ………………………………

    “未央宫走火了!”

    玉堂殿中,一片慌乱。

    数不清的侍卫大臣,跑出宫殿,站到平台上,远眺那未央宫中冲天而起的火焰。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被阴霾所笼罩。

    未央宫可都是砖木结构的宫阙,这大火若是蔓延开来,恐怕会将整个未央宫,甚至整个长安城都烧成白地!

    “疯了吧!霍子孟他疯了!”上官桀低声骂道。

    若火灾蔓延,死的可不仅仅会只是太孙。

    大半个长安城的百姓,都要陪葬!

    包括他上官桀的家人妻小,恐怕也要有人在劫难逃!

    “日暮穷途,所以倒行逆施!”张安世看着,摇了摇头:“此举看似疯狂,未尝不是死中求活!”

    但他们都来不及再商议了。

    因为,天子已经下令:以光禄大夫金日行卫将军事,总领内外宫禁,全权主持救火。

    同时,天子还命令所有两千石以上的大臣,立刻前去面圣。

    于是群臣只能急急忙忙的赶去玉堂殿。

    一进门,大家就都闻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氛。

    而在殿中,两位大臣已经长跪在御前,不敢抬头。

    建章宫监黄卿、建章卫尉陈安……这两位显赫一时的两千石,现在连话都不敢说,只能是不停的磕头谢罪。

    而天子却是一脸残忍的笑容。

    “建章宫监卿、卫尉安,渎职之罪,罪无可赦!”这位陛下当着入朝的群臣的面,亲口赦令:“废为城旦春,流交趾,无诏不得回京!”

    这还是如今这个局面,大汉正值用人之际。

    不然,这两个大臣,必定是有死无生。

    所以,他们立刻就磕头谢恩,直到被卫士拖走。

    待那两个倒霉蛋远去。

    群臣们方才上前恭身问礼:“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寿无疆!”

    “都起来罢!”天子冷着脸,看着面前的群臣:“如今,乃是危急之时,繁琐礼节,便不要再在意了!”

    他直接点名:“尚书令!”

    张安世立刻出列拜道:“臣在!”

    “朕命卿为持节使者,持朕节旄,立刻率部突围,往武库,寻鹰杨将军英候勤王!”天子毫不犹豫的下令。

    “啊……”张安世闻言却是楞了一下。

    群臣更是不可思议的抬起头来。

    在这个时候,天子忽然命令尚书令去找鹰杨将军?

    这不就是等于宣布天子已经妥协,并且放弃了一劳永逸的干掉已经渐渐尾大不掉的鹰扬集团吗?

    考虑到这位陛下,年已几近七十,所以在事实上,他的行为等于宣布在其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再对鹰扬将军下手。

    这立场转变的太快,让群臣都无所适从。

    特别是上官桀等人,心纠的无法呼吸。

    然而,对于君王来说,这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卿还不奉诏?”天子冷冷的催促着。

    未央宫的失火,让他清楚无误的知道了一个事情事已不可成!

    若执意继续下去,恐怕,到头来……

    所以,哪怕明知道鹰杨将军有了二心。

    所以即使明白此举乃是饮鸩止渴,却也不得不为之。

    毕竟,现在死和以后死,是两个概念!

第一千两百三十八节 峰回路转(2)

    宫中的火焰升腾而起,很快就将大半个长安城都映照的通红。

    数不清的百姓,战战兢兢的趴在家中窗台,看着失火的地方,双目呆滞,不能言语。

    而在建章宫外的叛军,则是欢呼雀跃。

    火灾,必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从而给他们的进攻创造有利条件!

    于是人人欢喜鼓舞,只有太子刘据,眼中闪现过一丝伤感与忧郁,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进宫!”刘据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火宫阙,此天命在孤,卿等力同心,功成之日,孤不吝重赏!”

    于是,趁着火灾爆发,守军混乱的有利时间。

    叛军第一次发起对了建章宫的强力进攻!

    仅仅是第一波,就足足有一千五百名甲兵和两千多家臣、食客,他们抬着云梯,举着火把,向着宫城蜂拥而去。

    一边进攻,他们一边大声高呼:“奸贼裹胁君父,陷害太子,乱国家社稷,公等缘何助纣为虐?今未央火起,此天命在太子也!公等何不拨乱反正,辅佐太子?”

    数千人的齐声呐喊,瞬间就让建章宫守军心神动摇。

    在不知道未央宫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有些守军开始退缩、开始避战。

    而更要命的是原本主持宫城防御的光禄大夫金日带走他的亲卫队,去了未央宫,而临时受命的侍中、驸马都尉赵充国在守军中威望不足,力量单薄。

    这位驸马都尉,仅仅只能勉力维持住北阙主城楼的秩序。

    而其他侧翼城楼与城门,就根本无力顾及了。

    于是,当叛军开始攻城,数不清的云梯架到城楼上。

    黑暗中,远方的喊话,声声阵阵。

    终于有人开始抵不住压力了。

    某一刻,忽地一声欢呼声在城墙下响起:“宫门打开了!”

    太子刘据闻声,激动的看过去。

    却见远方黑暗的城墙下,一道宫门敞开。

    虽然只是一道偏门,狭小的偏门。

    但他还是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振奋的道:“功成就在此刻!”

    刘据立刻下令:“命人将城门已开之事,晓瑜全军!”

    “诺!”

    于是,叛军马上就改变了喊话内容。

    “宫门已开,义士忠臣,为汉左袒者,还不快快来投?!”

    原本坚不可摧,甚至不可陷落的建章宫宫城防御,于是彻底崩溃。

    不过两刻钟,便有大量守军打开了城门,或者放弃了防御,崩溃而逃。

    许多忠于职守的军官,在眼看着一扇扇宫门洞开的时候,绝望的举剑自刎。

    而剩下的人,则在赵充国的率领下,带着残余的依旧忠于天子的军队,匆忙撤向玉堂殿方向。

    但,到这个时候,叛军与建章宫之间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根本性变法。

    之前,叛军只是在人数上堪堪与建章宫守军相当,甚至还处于劣势。

    但如今,当刘据在群臣的簇拥下,等下未央宫北阙著名的凤凰阙,眺望整个长安城时。

    他麾下已经多了至少两千禁军的追随。

    且,还有源源不断的禁军溃兵与宫城守军来投。

    更重要的是,刘据现在还可以派人去长乐宫,将皇后卫队与宫城守军调来现在,他已占据优势,只要下令,长乐宫的军队不怕不来。

    如此,他第一次拥有了对自己父亲的优势。

    “父皇!”刘据望着远方黑暗中的宫室:“儿臣今将兵入宫,未知您是否愿意看到?”

    他知道,自己距离胜利,已经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只要带兵来到玉堂殿前,击破玉堂殿外围的守军。

    那么,即使他的父亲麾下依然有大批精锐,依然可以与他相争。

    但,战斗和政变却已经结束了。

    玉堂殿只要被围,哪怕只是象征性的。

    都将传递给所有人一个明确信息胜负已分。

    即使他的父亲不愿认输,却也不得不认输了。

    不然……

    齐恒与赵武灵王的下场,就是他的未来!

    至于其他大臣?

    自然是会排着队来向他劝进。

    只是,刘据心中依然有着不安。

    他扭头看向长安城里的武库方向,那鹰扬大军屯兵之所。

    “武库可有异动?”刘据问着身侧的人。

    “回禀殿下,武库方面没有任何动静……”专门负责为刘据传递消息与情报的太子舍人周严立刻回答。

    “这不对劲啊!”刘据皱着眉头。

    “殿下,您何必为张子重而心忧呢?”在刘据身侧孔安国见缝插针:“只要您来到天子御前,那么,张子重即使再厉害,也只能免冠谢罪,引颈待戮……”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再厉害的大将,再牛逼的权臣,在君权面前,都是待宰羔羊。

    秦之白起、蒙恬,赵之李牧,汉之韩信、周亚夫,皆如此。

    难道,那张子重就不同?

    他还敢明目张胆的造反不成?

    不可能!

    每一个人都是自信满满。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可一世的笑容。

    胜利的果实,已经近在咫尺。

    人人都沉浸了分功夺权的美梦之中。

    只有刘据,心中充满了不安。

    但,他又说不来到底哪里不对了?

    而群臣们又都说那张子重必不能反抗,而且,事已至此,即使鹰扬大军现在就来到建章宫,也无力回天了。

    因为他马上就可以兵临玉堂殿,然后一清君侧,接着自是众正盈朝,盛世可期!

    …………………………

    武库。

    张越轻轻的从续相如手中接过一个在襁褓中睡得极为香甜的孩子。

    “真贤孙也!”张越看着自己怀中的孩子,笑了起来:“必可兴国家,昌社稷!”

    他举起这个在熟睡中的孩子,面朝着自己的部将,正色的道:“此太孙世子也!”

    他抱着这个孩子,走到诸将面前,将他展示给所有人看,让所有人都记住他的样子。

    “今宫阙失火,若天子、太孙不幸,世子宜当奉宗庙以安天下!”

    “来!”

    “诸公与吾,一同拜见少主!”

    于是,在张越的带头下,上百名鹰扬系的将官,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对着那个不到两岁的皇曾孙大礼参拜:“臣等拜见世孙殿下!”

    礼毕,张越将这个孩子小心翼翼的交给续相如,嘱咐道:“此国本也!务必仔细小心侍奉!”

    然后他才扭头看向另一侧,笑着道:“去将钦使请来吧!”

    那建章宫来的使者,也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是时候去见一见了。

第一千两百三十九节 危机之刻(1)

    在武库的一个别房中,张越见到了奉诏持节来见他的张安世。

    只是,和曾经相比,这位尚书令如今狼狈不堪,灰头土脸。

    他一见面,立刻就哭着求道:“鹰扬,还请快快发兵,救援天子啊!”

    “叛逆猖獗,宫廷危急,将军再不发兵,天下倾覆就在眼前!”

    但张越却一点都不着急,他上前,扶起张安世,假作诧异的道:“情况已经危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可是……”他叹息着:“无陛下诏,吾安敢发兵近宫阙?”

    张安世闻言,立刻从怀中掏出那封天子诏书,塞到张越手中:“将军,天子诏在此,还请将军立刻发兵!”

    张越接过诏书,连看也不看就收入怀中,道:“既有天子诏,本将自当奉诏!”

    “只是……”他看着张安世:“如今宫中情况如何?”

    张安世急的都要跳脚,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答道:“将军啊,现在不是问情况、细节的时候!”

    “您先发兵吧!”

    “这可不行!”张越摇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不知敌,恐怕要白白牺牲无数将士性命!”

    张安世闻言,当场在张越面前跪了下来,哀求道:“将军,您若不发兵,下官便跪死在您面前!”

    “尚书令……”张越叹了口气,看着张安世,摇头道:“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张越不相信张安世还看不出来,现在这个长安城已经不是过去的长安城了。

    平衡已经被打破,局势更是全面失控。

    世界已经变了!

    而且,还在不断的急速变化中!

    张安世不管不顾,跪在张越身前,苦苦哀求:“请将军为天下社稷计,为百姓万民计!”

    张越坚定的摇头:“非我不愿,实不能也!”

    那建章宫中的战火,在张越眼中,已是为王前驱的硝烟。

    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插手?

    定是要让两方火并的更激烈一些,叫叛军帮他多杀一些人。

    当然了,这个度要把握好。

    不能太过分,不然,天下大乱就不好玩了。

    暂时来说,这一二十年,张越还是会做一个大汉忠臣的。

    张安世看着张越坚定的神色,他忽地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癫狂与迷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位尚书令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起来:“张鹰扬,天下之乱,始于君也!”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明明可以立刻改变局面,却要坐壁上观,想要火中取栗的大将:“您难道就不怕未来青史之中,史官禀笔写下:‘乱天下者,张子重也!’吗?”

    张越听着,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道:“比起此事,吾更怕淮阴故事重演!”

    建章宫的君王,要用他的时候,就挥之即来,不用他的时候,便打算把他与他的家人妻小部曲旧将弃之如敝履?

    现在,还想让他学韩信,给刘家白白打工,流血流汗,完了可能还会跟韩信、周亚夫一样用完就丢?

    拜托了,他是穿越者呀!

    来自一个已经早就没有了皇帝,更没有了王朝的社会。

    从出生到成年,学校与社会,教了他无数道理,独独没有教会他愚忠与跪舔统治者。

    反倒是灌输给了他无数精致利己主义者思想。

    想叫他这样的穿越者,和这个时代的士大夫、贵族一样,怎么可能?

    对现代人来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篆刻进骨髓中的信条与精神。

    张安世看着张越,再想着他方才的话,忽然间哑口无言。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这位鹰杨将军的打算,更清楚他再怎么劝说,恐怕也难以动摇这位如今手握重兵的大将的心智。

    他只能是长身一拜,然后落寞的道:“将军既不肯杀贼,还请将军放下官回去,护卫天子,杀贼报国!”

    这天下,这世界,总该有忠臣。

    忠臣就该以死殉志!

    但是……

    张越却连这个要求,也不愿意满足张安世。

    他微微挥手,对左右吩咐:“来人,将尚书令请下去休息!”

    他又笑着对张安世道:“还请尚书令稍候片刻,待吾探明敌情,便立刻发兵,救援君父!”

    嗯……

    再等一等,等到建章宫里的杀戮再多一些,他就可以以救世主的身份,横空出世,率兵护驾。

    到那个时候,舍他张子重,谁能收拾残局,重整山河呢?

    “张子重!”张安世大喊起来,骂道:“汝真贼臣也!”

    张越却是充耳不闻,反而束手背对着张安世,吟诵起孟子的名篇来:“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

    建章宫。

    所有的秩序已经崩溃。

    大批溃兵,裹胁着混乱无措的宫女,像无头苍蝇一样,亡命奔逃于宫阙之间。

    远方,未央宫升腾而起的火焰,已经彻底失控。

    大火,迅速蔓延起来,将大半个长安城,照的恍如白昼。

    而在玉堂殿上,大批的卫兵,已经持械将整个宫阙变成了一个堡垒。

    只是,在这殿堂上的群臣与君王,却没有半点安全感。

    因为,太子据的兵马,已经打着‘清君侧’的旗号,直扑玉堂殿而来。

    奉命前去阻截其大军的羽林卫和胡骑校尉的兵马,在叛军面前一触即溃,根本不能与之为战。

    不是羽林卫与胡骑校尉不能打了。

    事实上人人都知道,若是平时,叛军连这两支精锐一个照面都撑不住。

    但……

    如今,叛军攻破宫城,太子以清君侧的旗号,长驱直入,未央宫又被大火所烧。

    人心惶惶之中,士兵哪里还有斗志?

    除了少数人外,恐怕大部分人都只想着如何在这场刘氏内讧中保下性命。

    毕竟,领兵的是太子,太子的旗号也只是清君侧,只是想要清白而已。

    又不是外敌,也非大臣叛乱。

    何必呢?

    于是,桑弘羊、上官桀、赵充国等人脸上的晦暗之色,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吾等,真乃作茧自缚……”桑弘羊叹道:“若叛军至,你我族矣!”

    太子打起的旗号是清君侧。

    换而言之,现在在这玉堂殿里的人,一旦太子大军杀进来,全部都要死!

    而讽刺的是,本来,太子据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进坚固的建章宫。

    是他们,因为一己之私,而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为今之计,也只能指望鹰扬大军,及时赶到了……”上官桀道:“不然……”

    就在此刻,一个人急匆匆的跑到他们面前,慌慌张张的道:“不好了,三位明公!方才武清候等几位列侯,去见陛下,请陛下斩公等以谢太子!”

    赵充国嗖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而且,他们很清楚,此事是迟早会发生的。

    刘氏素来凉薄寡恩,当年的吴楚七国之乱,就已经很清楚的证明了这个特点叛军连梁国都还没到,长安天子便朝服斩晁错,以求叛军退兵。

    如今,太子据起兵清君侧,乱军直扑玉堂殿而来。

    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即使天子真的赐死上官桀等人,太子也绝不会退兵。

    但,天子是一定会交出他们的性命和脑袋的。

    因为,万一呢?

    万一太子据见好就收呢?

    那天子岂不是可以照样君临天下,照样的做他的天下至尊?

    为天子的权力,死几个大臣算什么?

    休说是他们了,就在不久前,天子还在想着牺牲太子与那位鹰杨将军来稳固统治呢!

    “怎么办?”赵充国看着其他几人,紧张不已。

    他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千两百四十节 危机之刻(2)

    “为今之计……”宫灯之中,上官桀的脸色狰狞起来:“只能是奉天子以讨不臣!”他看着其他人,神色坚决的道:“不然,你我皆族矣!”

    不这么做的话,所有人,每一个人的妻妾家小,统统都要保不住今天这乱局,不管是谁赢了,他们都是替罪羊,都将被描绘成为乱党、贼臣。

    是所有参与方中下场最凄惨的!

    其他各方,哪怕是失败,都说不定能有一个哀荣。

    譬如太子,若败,责任可能会全部推给他身边的人。

    又如那位张鹰扬,即使其败,事后国家为了收拾人心,恐怕照样得捏着鼻子追封、平反。

    只有他们,一不是刘氏皇族,二非有大功大德于天下,手握重兵的大臣。

    所以,只能成为牺牲品,作为责任人,来给天下人做交代。

    而唯一破局的法子,就是他们也成为棋手。

    如此,才有资格和条件,去和其他人谈判,争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可是……”赵充国低着头:“如此,你我皆乱臣贼子,坐实了乱天下之罪人!”

    “罪人总比死人好!”上官桀咆哮起来。

    他还年轻,他可不想死!

    桑弘羊忽然道:“罪人难道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了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太子、天子、鹰杨将军和满朝文武上下,哪个没有责任?”

    于是,赵充国沉默不语。

    因为桑弘羊说的对。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每一个人都有责任。

    包括天子!

    ……………………………………

    刘据此时,真的是意气风发。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前方,就是玉堂殿。

    而禁军的反击与抵抗,已经是微弱的不可闻了。

    大势之下,人心瞬间到了他这边。

    天亮之前,他或许就能坐到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接受群臣与天下人的欢呼雀跃。

    即使,他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刘据相信,那些代价是值得的。

    “家上……”一个大臣匆匆的来到刘据面前禀报:“东宫那边派人来说,皇后刚刚薨了……”

    “母后!”刘据闻言,一个踉跄,几乎没有站稳,他立刻追问:“怎么回事?母后究竟怎么了?”

    “皇后陛下乃是服药自尽的……”那大臣跪下来:“这是陛下的遗书……”

    刘据接过来,打开来,让人举着火把,照亮遗书。

    刘据看着看着,痛哭流涕,抱着遗书,不肯再说话。

    而叛军的行动,因此一下子变得迟缓起来。

    直到过了足足两刻钟,刘据方才在身边大臣安慰下,擦去眼泪,将遗书收起来,然后忍痛道:“进军!进军!立刻进军!孤要在天亮前,尽诛宫中奸佞,为母后复仇,为太孙复仇!”

    “先登玉堂者候!”。

    在赏格的刺激下,以及胜利的憧憬下,叛军的进攻,立刻就猛烈起来。

    玉堂殿的外围防御,几乎是瞬间支离破碎。

    但,很快的,他们就遇到了强有力的抵抗。

    来自羽林卫与期门军的三个军司马率领的一千多名卫士,在玉堂殿前蓬莱阁与叛军进行白刃交战。

    双方在蓬莱阁前陈尸上百具。

    叛军的攻势一下子就被制止了。

    直到此时,刘据才发现,玉堂殿的防御与组织,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现在,守军不再惊慌失措,也不再触之既溃。

    审问了俘虏后,刘据才知道,原来就在一刻钟前,侍中、奉车都尉赵充国传天子旨,下达了前所未有的赏格所有只要能坚守玉堂殿到天亮前的士兵,每个人加爵三级,赏钱十万!

    每一个首级,都按照十个匈奴首级计算。

    有功者,将‘比山东复’。

    同时,赵充国还告诉守军,鹰杨将军已经起兵来援,很快就会支援过来。

    所以,守军士气与决心大增,才能与叛军重新有交战的勇气和决心。

    得知了这些事情后,刘据不由得有些慌张。

    因为他知道,若不能拿下玉堂殿外围,逼迫玉堂殿中的天子出面,那么,只要天一亮他现在的所有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而传出来的鹰扬大军已经起兵的消息,更是让他手足无措。

    “家上,彼辈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好在,周严及时的提醒他:“臣观武库,并无异动!”

    刘据这才定下心神,握着周严的手,问道:“果真!?”

    “果真!”

    于是,刘据重新恢复自信,立刻召来大将,安排部署围攻玉堂殿的事情。

    但,刘据没有注意到,此时,已经快要黎明了。

    东方的启明星,在天际若隐若现,山峦之间隐隐出现白光。

    ……………………………………………………

    “具甲!”尖锐的哨声,在武库中响起。

    数以千计的士兵,列着队,正在着甲。

    他们已经睡足了整整四个时辰,养精蓄锐,整戈待发。

    张越命人杀了足足五十多头牛,将一盘盘牛肉,送到了这些士兵面前。

    于是,即将出击的这些士兵,不止睡的非常充足,也吃的很饱。

    站在墙头上,张越看着自己的军队,信心充足。

    他的这支部队,虽然只有四千人不到。

    但,睡好吃好了。

    反观他的对手们,已经在紧张的战斗中,熬了整整一夜。

    他们已经筋疲力尽,完全靠的就是一口气,一点信念在支撑。

    所以,张越相信,他已是胜券在握!

    现在,唯一的疑问,只在于他能多快解决战斗?

    一个时辰,还是一个上午?

    “传吾将令:”于是他抬起手:“鹰扬大军,出营、平叛,保卫君父,保卫社稷!”

    “诺!”

    “鹰扬有令:鹰扬大军出营,平叛、保卫君父,保卫社稷!”

    “万胜!”

    震天动地的呼啸声,席卷武库内外。

    于是,黎明之前的最后一刻,鹰扬兵马出武库,直趋建章宫。

    只用了一刻钟,先锋就来报,已击破叛军对御道的封锁。

    又一刻钟,鹰扬骑兵兵临建章宫外。

    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围攻玉堂殿的刘据才收到情报。

    于是,这位太子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出来:“孤悔不先杀张子重!”

第一千两百四十一节 篡国大盗(1)

    鹰扬大军的行动非常快速和果断。先是,骑兵直冲御道,瞬间突破了叛军的封锁,直趋建章宫。

    对叛军来说,要命的是,此刻正是黎明之前,他们的精气神都已经疲惫,全凭着一口气吊着的关口。

    在这个时刻,一支骑兵直插建章宫,并迅速突破了一切阻拦,杀到了建章宫北阙城楼下。

    叛军阵脚立刻大乱,人心与士气同时动摇。

    上上下下,都惊慌失措,各种谣言与流言,迅速的在所有人身边传开。

    有人说,鹰杨将军张子重,已经统兵三万,来援建章宫,誓要诛绝叛臣,扫荡长安,重还天下清明。

    也有人说,鹰杨将军的河西大军,已经入城了。

    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张鹰扬闻未央宫起火,勃然大怒,张开了他额间的神目,长出了三头六臂,拿着十八般武器,要为太孙复仇。

    在这些谣言中,叛军立刻崩溃。

    许多本来倒戈的禁军,忽然就醒悟了自己职责,再次倒戈反正,将长戟与弓弩对准了一刻钟前还在并肩作战的同袍。

    而太子刘据身边,原本环绕了数不清的官员、贵族、大臣。

    但,仅仅在鹰扬骑兵直趋建章宫北阙后的一刻钟,他身边的人就变得屈指可数了。

    除了他本身的大臣以及从雒阳带来的人外,其他原本依附、依从的人,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甚至,还有人在逃离了刘据身边后,马上就带着家臣与私兵,跑去保卫玉堂殿,保卫天子了。

    便是刘据现在身边的人,也俱都慌了神,没有了主意。

    刘据自己也是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因为他根本没有做过鹰杨将军此刻出兵的预案,也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因为,所有人,每一个人都相信,鹰杨将军在一开始没有出兵,那么之后也不会出兵了。

    但他们哪里料到,那位鹰杨将军竟不按常理出牌?

    于是,便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很快,混乱就从上到下,全面蔓延。

    仅仅不过两刻钟,刘据就发现,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叛军的控制。

    现在,不止是墙头草跑光了。

    就连他身边原本的大臣与近臣,也跑的差不多了。

    曾依为长城的孔安国,在一刻钟前借口要去调兵护送太子,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夸口‘天下事,臣能安定’的周严,脑袋被一群反正的禁军割下来,挂在枪头上。

    现在,刘据身边就只剩下了他的宾客张贺和张贺带着的十几个近卫侍从了。

    “家上,事已至此,臣请家上出奔雒阳!”张贺簇拥着已经失神的刘据,进入一间宫室里,然后跪下来对刘据道:“如此,或许还能有转机……”

    “毕竟,您是天子的长子,也是国家储君,陛下未必会真的降罪于您!”

    “您也可以将罪责,全数推脱给臣等近侍……”

    刘据却是摇了摇头,看着一片混乱的宫阙,与远方未央宫里升腾的火焰:“没有用了……没有用了……一切都结束了……”

    “张子重此刻方出兵,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此子,早有不臣之心,乃是窃国大盗!”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想要将孤与整个刘氏宗室一网打尽!”

    “无论是孤身边的藩王也好,玉堂殿中的宗室也罢,都是其网中之鱼!”

    “当秦倾覆,天下之大,何处有子婴容身之地?”

    “今汉宗庙将顷,天下又有何处是孤藏身之所?”

    “若真的是这样……”张贺跪下来磕头道:“您才更应该振作起来,想办法出奔雒阳啊!”

    “天下人岂会坐视这乱臣贼子,篡国乱政?”

    “况刘氏立国百年,恩威并施,天下人心在汉,只要家上您能出现在雒阳,振臂一呼,那么从河西到交趾,自山而东,自陕之西,天下豪杰义士揭竿而起,勤王来助,即使张子重真的有项王之勇,淮阴之智,又岂能长久?”

    刘据听着,摇摇头:“卿以为,张子重会给孤逃离长安的机会?”

    张贺见到这个情况,再看到外面的混乱已经越发严重起来。

    索性不再和刘据辩论了,他站起身来,对刘据恭身一拜:“家上,臣得罪了!”

    于是,便上前一肘子打在刘据的脖子后面,将其打晕过去。

    然后,他就开始脱掉自己和刘据身上的衣服,接着自己就要换上刘据的太子冠服,却被人拦了下来:“张先生,您的体型与身材,与家上相差甚远,还是让末将来吧!”

    这是一个从前在刘据面前,毫无存在感的近侍。

    他的身高、体型都和刘据差不多。

    张贺见了,叹了口气,问道:“壮士尊姓大名?”

    “先生不必问太多了!”这个近侍叹道:“当此国难之际,末将这些卑微的小人,又何足挂齿?”

    “您还是赶快和家上一起换上军服,趁早从便门那边出奔吧!”

    张贺于是郑重的向这近侍一拜,然后给自己换上一套小兵的衣服,又给刘据套上一件带血的戎服,这才带着人,背着刘据,假作乱兵,一路向着西方奔逃。

    此刻,整个建章宫内外,都已经彻底陷入混乱。

    叛军四散,到处杀烧抢掠或者奔逃。

    数不清的宫女与宦官尖叫着,到处逃命。

    而宫外,鹰扬大军已经彻底击破了外面的叛军,开始入宫。

    张贺知道,现在,每一秒都非常关键,于是不顾身体负担,带着身边最后的十余个卫兵,一路狂奔。

    中间,砍杀了好几个企图阻拦或者抢掠他们的乱兵。

    终于,在费劲了千辛万苦后,前方一处宫阙的出口,映入眼帘。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

    张贺暂时停下脚步,喘息了几声,就背着刘据,向着那代表着生与希望的方向奔跑过去。

    但是……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抬头。

    只见到了城头上,数十名弓弩手忽然出现。

    蓬蓬篷!

    弩机与弓弦同时震动。

    顿时宫门下一片狼藉,尸横遍野。

    汉太子刘据卒!

第一千两百四十二节 窃国大盗(2)

    天亮了!

    红日初升,阳光落在张越身上的甲胄,闪闪发亮。数百名鹰扬将士,沉默的跟在他左右,簇拥着他,一步步的登上玉堂殿。

    殿堂的台阶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涸。

    许多地方,更是还残存着一滩滩的鲜血。

    远方,未央宫的火势,还在蔓延,虽然已经得到控制,但,在这样的季节里,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扑灭火灾,谈何容易?

    “将军!”

    续相如带着一队将士,从身后追来:“逆贼霍光在凌晨率部向城外奔逃,目前已经知晓,其逃向了五柞宫!”

    “派人去追捕!”张越头也不回的下令:“晓瑜各将,得光首者,封侯赏千金!”

    就在不久前,张越来这玉堂殿之前,已经有人来告哀:皇后卫氏,昨夜饮毒酒自尽,而皇太孙刘进,在昨夜的变乱中,被霍光围在石渠阁旁的偏殿。

    金日率军赶到时,偏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刘进的下落,自是不言而喻。

    而太子刘据,也在一个时辰前被发现了。

    他倒在便门前,身中十余箭,他的近臣张贺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再算上已经被确认抓捕的孔安国、王沂等太子近臣。

    还有刚刚被发现行踪的霍光,这场变乱中,卷入其中的人,大半已经身死、败亡。

    而胜者,只有一个,就是他张子重!

    握着腰间的骠姚剑,张越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他抬起头,望着巍巍玉堂殿:“终究是您将臣逼到现在这一步……”

    他本是想做大汉忠臣的。

    就像曹孟德想为大汉征东将军一般。

    但,世时弄人,命运多变。

    历史大势滚滚而来,从来由不得身处局中之人的个人意志。

    便如他一样,若不反抗,不挣扎,便是灰灰的下场。

    不想死,就只能让别人死。

    世界从来都是如此。

    要怪就只能怪他张子重不是岳武穆,不是蒙恬,没有那么愚忠,也不会束手就擒,引颈待割。

    所以,他奋起一击,抓住了各方矛盾与混乱,终于摘下了这颗胜利的果实。

    只是……

    不知道那玉堂殿的老主人,如今的心思是怎样呢?

    “我还真想问问他……”张越叹息着。

    事到如今,玉堂殿中的那老皇帝,起码要负一半责任。

    于是,张越提着剑,带着他的部将,从玉堂殿前,直入殿中。

    此刻,整个玉堂内外,都已经被张越控制了。

    禁军和北军,都已经向他归降。

    桑弘羊、上官桀、赵充国等人,在半个时辰前,衔着官印,托着兵符,向他低头。

    现在,玉堂殿内的老皇帝,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从前殿直入后寝,数百名士兵在前方开路,浩浩荡荡。

    张越一行,在殿中宦官与宫女惶恐不安的注视下,抵达了君前。

    老天子坐在御座上,双眼微微发红,神色憔悴而沮丧。

    张越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趋步上前,依旧用臣子的礼仪与口吻上前叩首拜道:“臣英候鹰杨将军毅,奉命平息叛乱,现已将乱贼尽数逐出宫闱,正在全力绞杀之中,故特率麾下有功将士,来此顿首再拜皇帝陛下,伏望陛下明下诏书……”

    于是,在张越身后,数十名大将屈身再拜:“伏望陛下明下诏书!”

    老天子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乌泱泱的大将,再看着那个顿首在御前的鹰杨将军。

    他内心满是苦涩,心中尽是绝望。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太孙葬身火海,目前尸骨无踪。

    太子伏尸宫中,皇后自杀。

    而这玉堂殿内外的大臣贵族,不是死了就是跑了就是已经跪到了那鹰杨将军面前,俯首认输。

    他这个天子,终于成为了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老皇帝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英候!鹰杨将军……”

    “你想做什么?坐朕的御座吗?”

    “臣岂敢?”张越自然否认,俯首而拜:“今国家大变,社稷危在旦夕,臣忧心如焚,唯望陛下振作,授臣以权,拨乱反正,再立朝纲……”

    其他大将纷纷拜道:“陛下,臣等皆以为,今国家变乱,社稷有倾覆之危,天下有土崩之势,非英候不能救天下,不能扶社稷!”

    续相如更是直接上前,**裸的道:“陛下,臣以为,非拜英候为大将军兼太尉领丞相事,特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之权,许总领内外军国大事不可!”

    刚刚投入张越阵营里的上官桀,也连忙拜道:“陛下,国家的事情,到了今天,难道还有除了使英候独揽朝纲,总领天下内外之事外,更可以纾解忧患的吗?”

    “今,太子犯上作乱,死于乱军,太孙殿下又葬身火海,皇曾孙尚在襁褓之中,而陛下又已年近古稀,您难道不该把国家托付给英候,就像周武王将国家托付给周公一样吗?”

    老天子沉默了起来。

    他自然清楚,面前的这些人在逼宫。

    也明白,他们说的对。

    现在,他除了任命张子重总领内外军国大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而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英候能够对大汉王朝保留最后的忠诚。

    这样,他的子孙或许还能有太甲还政,成王亲政的时刻。

    于是,老皇帝垂下头来,轻声叹道:“卿等所言甚是!”

    “如今,能救国家与天下的,确实只有英候了……”

    “也罢……也罢……”

    “便策英候为大将军兼太尉,拜丞相,进为英国公,食邑十万户,命许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总领内外军国大事,辅佐皇曾孙!”

    “册皇曾孙为皇储,赐名询……命英国公辅佐……”

    “更册功臣大将,皆许为列侯,由英国公全权处置有关封赏之事……”

    老天子不疾不徐的说着。

    张越听着,知道,这位老皇帝哪怕到了现在,还在想着平衡,想着给他使绊子,想要捧杀他。

    所以,张越俯首而拜:“臣惶恐,岂敢受国公之重?愿辞国公及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之事!”

    开玩笑,他现在,还没有到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

    还得等等,等他羽翼丰满,等他彻底掌握这个国家,等老皇帝辞世。

第一千两百四十三节 窃国大盗(3)

    走出玉堂殿,张越看着已经残破的宫阙和远方依然在燃烧的宫殿。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悲从心中来,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左右见了,也是默默的站到一边。

    今天这个结果,在昨日之前,从未有人能够想象得到。

    那时,人们还沉浸在大汉帝国如日中天,国家强盛的美梦之中。

    然而,短短一日之内,一切都变了。

    太子没了,太孙也没了,皇后也薨了。

    建章宫被破坏的不成样子,未央宫的大火还在燃烧。

    长安城内,昨夜动乱,死者恐怕数以万计。

    很快,昨夜的事情的影响,就会和地震波一样传导到天下州郡。

    关东郡国作何反应,暂时还不知道。

    但可以预见的是,动荡是免不了的。

    这个国家,竟在最强盛的时候,不得不停下脚步。

    而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谁又承担的起?

    张越蹲在地上,哭了一会,然后就站起来,擦干眼泪,转过身去,面对众将,发布了自己的命令:“以吾兵符,调鹰扬旅并居延、玉门及敦煌郡兵入关!”

    “诺!”众将轰然应诺,他们等这个命令已经等了很久了。

    “再令:命尚书台草拟诏书,以天子的名义,下罪己诏,勿伤太子及太孙之德!”张越再次下令。

    现在,重点和关键是安抚人心,特别是关东郡国的人心。

    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张越可没有兴趣提兵南下去平定叛乱。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可能的拉拢东南的贵族、豪强以及刘氏宗室。

    让他们放宽心。

    而若让这些人放心,自然就不能再追究刘据的责任。

    当然,现在不追究,不代表以后不追究。

    秋后算账还是要的。

    “再令:少府及诸有司,即刻清点长安昨夜损失,以太仆上官桀为卫尉,以治粟内史桑弘羊为大司农兼长安善后大使,命将军续相如为卫将军,总领长安内外事!”

    “故将军司马玄大逆无道,族!”

    一串串命令不断发布下去,不断有人受命而走,执行命令。

    于是,在当天下午之前,长安城的秩序渐渐恢复。

    所有乱兵、逃兵,都被抓起来或者躲了起来。

    到第三天的时候,长安城的秩序基本恢复。

    而张越也在这一天正式以丞相兼大将军、太尉,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皇曾孙刘询,来到玉堂殿中,送到已经老迈的皇帝手中。

    老皇帝接过自己的曾孙,看着还在襁褓中的曾孙,忽然哭了起来。

    “陛下,请节哀……”张越叹了口气,上前劝道:“今国家多事,还需陛下保重龙体!”

    “朕保重龙体?”老皇帝笑了起来:“朕还有什么值得保重的呢?”

    “朕伤心,是因为朕怕皇曾孙将来难免为亡国之君……”

    他抬起头,一张憔悴的脸盯着张越,质问道:“鹰杨将军若为天子,会和三代的先王一样,给刘氏一个宾客的待遇吗?”

    张越闻言,马上跪下来,拜道:“陛下,臣惶恐,何敢有此念?”

    “臣曾经发过誓,此生必为汉臣,永忠汉室,绝不背叛!”

    他确实发过这个誓言,也打算践行这个誓言。

    只是,汉室不必一定姓刘。

    就像后世的后周,创建者是郭威,但继任者是柴荣。

    老皇帝听着张越的话,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他很明白,既然这个鹰杨将军都做到现在这一步了,就没有理由不继续再进一步。

    为人臣,那里有为人君来的痛快呢?

    但,张越说的话却极为强硬和爽快。

    他明白,都到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个臣子应该是不太可能再拿话来诳他了。

    于是,老皇帝叹了口气,问道:“果真?”

    “自然!”张越拜道:“臣从未欺君……”

    于是老皇帝想了起来,似乎还真是这样,这个大将,似乎真的从未骗过自己。

    于是,老皇帝好像又有希望了。

    他渴望着重掌大权,重临天下,再次享受那一呼百应,无所不能的滋味。

    由是,他问道:“那朕何时能再见朝臣?”

    张越听着,忽地笑了起来:“陛下,您刚刚才下罪己诏,以‘朕老朽,多信奸佞,错冤太子,令太子无处伸冤,奋而起兵,及贼臣霍光等阴谋变乱,致有大祸’的缘故而大赦天下,除天下百姓今年租税,无出徭役……”

    “所以,您现在应该好好的在这玉堂殿中面壁自责,以谢祖宗宗庙……”

    “而臣,则受您的嘱托,以大将军、太尉兼丞相,扶保皇曾孙以承社稷啊!”

    “您现在应该考虑什么时候内禅退位,以令皇曾孙为帝!”

    张越现在确实不想也不能篡位。

    但……

    老皇帝却是不能再为天子了。

    他是天子的话,那么,天下郡国的有心人和那些做梦想要当皇帝的英雄豪杰,就会以他的名义,从各个角落冒出来。

    那样的话,哪怕张越有三头六臂,恐怕也要疲于应付。

    所以,老皇帝必须退位!

    “内禅退位?”老皇帝一下子就慌了:“朕何时下过罪己诏?”

    张越起身上前,从老皇帝手里轻易的抱过襁褓里的皇曾孙,然后退后一步:“陛下您不记得了吗?”

    “您前日刚刚亲口对臣说的,当时尚书令张安世并卫尉上官桀、大司农桑弘羊还有侍中赵充国都在左右!”

    “至于退位?”

    “到了现在,您难道还可以君临天下吗?”

    “陛下,请恕臣斗胆,今天国家变成这个样子,您恐怕难逃其咎!”

    “您若不退位,臣等将难以自处!”

    老皇帝听着楞了。

    但他知道,张越说得对。

    他不退位,没有人能安心。

    包括面前这位。

    可是,他怎么甘心就这样退场呢?

    他还没死,他还活着,岂能就这样失去权力,失去一切?

    可是,他又能怎样呢?

    现在,他身边的宦官、宫女、卫士、亲随,都是眼前这个大臣的人。

    甚至就连更衣,也有这个大臣的亲信寸步不离。

    他现在在事实上,就是被这个大臣软禁起来了。

    于是,老皇帝从所有的幻想中惊醒。

    他指着面前的人,大骂道:“张子重,朕闻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就是那窃国之人吧!”

    “陛下……”张越低头躬身:“您该吃药了!”

更新情况说明

    首先,要给大家郑重的道歉,门阀这本书,近期更新无力。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作者,都没有理由和借口,可以推脱有关更新的责任。

    更不用说,还开了新书了~~~

    所以,我一直没做声,因为心中愧疚,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更不想卖惨啊诉苦啊什么的。

    男人嘛,任何事情都想自己扛着,总觉得和人诉苦没有意思。

    毕竟,作者的本职工作从来都是码字,更新以换取读者的订阅、打赏。

    所以呢,我很少很少和大家说过自己的情况,也很少很少谈过自己的家事。

    现在为什么忽然想说呢?

    因为和群里的老读者聊过以后,我觉得确实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并做一个说明。

    先申明,这不是诉苦卖惨或者什么。

    只是想和大家交代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门阀和新书双更的,甚至设想过先完本门阀再开新书的。

    因为我很清楚,若不如此,那么老读者们根本不会甩我的新书。

    因为我也是读者,也非常清楚,一个作者断更、太监,读者的反应。

    将心比心,所以我知道。

    于是,新书发布的时候,我都没有在这边宣传过或者广告过。

    原因自是不言而喻。

    惭愧、愧疚和害怕面对。

    那为什么明知道会这样,依然义无反顾的发布新书而且老书更新如此无力呢?

    其实,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了。

    那是年初的时候了。

    我儿子因为已经一岁多了,却还不会走路,甚至常常一个人傻傻的发呆,于是带去检查,发现了大脑发育迟缓,于是治疗、复健,这占去我很多时间。

    接下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婆媳矛盾、家长里短,种种琐事,不一而足,难以与外人道,只能说如人饮冷水,冷暖自知。

    然后,就这样一直在纠结、矛盾和各种家里长短中,到了十月。

    当时,我更新速度已经明显放缓了。

    除了自己身体缘故外,最主要的是心累。

    因为之前更新慢,稿费日益减少,家里开支却又不断增加。

    于是,重重压力,重重矛盾,不断诱发。

    用一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说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兜里没钱,养不起家,别说外人,妻子都会给你白眼!

    虽然很现实,但这就是现实啊,朋友们!

    于是,我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写新书!

    原本,我得计划是新书老书一起更或者先完本老书再发新书。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你永远无法安排好。

    十月底,老婆一直催我发新书,我没有办法,只能发书,本来想好的是,老书有些存稿,可以撑上十来天,新书可以跟着更,然后差不多就可以收尾。

    但我万万没有料到,新书发布的第二天我就又感冒了,然后就是一个星期的吃药打针,别说老书了,新书都没法写。

    等病好的差不多,新书的存稿也告罄了。

    所以~~~~

    当然,以上这些文字,不是为了诉苦,只是为了给大家,给追了门阀这么久的朋友们一个交代以及一个承诺。

    这个承诺就是门阀不会太监,一定会完本。

    而且,从今天开始,会尽量保证每天一更~

第一千两百四十四节 平乱(1)

    雒阳,大汉帝国的东都,高祖称帝之所,素来为天下大邑,雒阳之畔的敖仓更是大汉最大的粮仓。所以,自古得雒阳得天下。

    时值盛夏,雒阳的气氛,却显得紧张而安静。

    长安的变故,终于传到了这个旧日太子的治河都护府所在。

    于是,刹那间,全城寂静,市面上只有无知稚童们依然在玩耍、嬉戏。

    但大人们却都闻到了味道,选择躲了起来。

    “怎么办?”留守雒阳的太子率更令王贺问着他面前的人:“今长安剧变,天子罪己,而太子、太孙俱没……”

    “鹰杨将军张子重,挟皇曾孙而为丞相兼太尉行大将军事,总领内外军国之事!”

    “什么鹰杨将军?”对面的一个文士怒斥王贺:“今日已无汉鹰扬,只有汉贼张毅!”

    “莫要直呼丞相名讳!”立刻有人反驳,怒视着那文士:“丞相英候,功高当代,天下孺慕,世人敬仰,岂是尔等蝇营狗苟之人可以直称名讳的?”

    “功高当代?”立刻就有人反唇相讥:“见过把太子太孙全都丢了的功臣吗?”

    “当年诸侯大臣共诛诸吕,杖杀少帝兄弟,起码还找了个少帝非惠帝子的借口……”

    “那张毅却连借口都不找了!”

    “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了?”

    “太子谋逆,太孙为霍光所害?”

    “呵呵……呵呵……真当天下人的眼睛和耳朵都瞎了,聋了啦!”

    “张贼弑君、背主、囚君,还想要让天下人服气?”

    “我荥阳董重第一个不服气!”

    这个人说着就拔出腰间佩剑,看向众人:“诸公,今国家危难,社稷倾覆在即,愿为刘氏忠臣者,可随我出,吾等共招天下忠臣义士,西进长安,与贼子死战到底!”

    可惜,响应他的寥寥无几。

    鹰杨将军张子重,自出仕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麾下骄兵悍将,更是骁勇无比。

    而关东郡国承平日久,武力松弛,如何是那位的对手?

    更遑论,现在这事情才刚刚发生,天下郡国作何反应尚未可知。

    如今急吼吼的冒头,那不是为王前驱,做那陈涉吴广之事吗?

    雒阳人可精明的很,没有几个傻子。

    于是,在董重等激进分子离开后,剩下的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诸公,今丞相建政,正值用人之际,若无等首投,必可得千金马骨之用啊……”一个投机者小心的提议。

    但,响应者同样聊聊。

    因为雒阳人精明,现在天下人是个什么反应都还不知道,怎么可以这么早下注呢?

    于是那人也只能讪讪的坐下来,看着众人。

    王贺则闭着眼睛,心中百转千回。

    终于,他想清楚了,睁开眼睛,看着其他人,道:“不管怎样,如今国家有难,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所以,吾打算上表朝堂,求国家遣使来雒阳……”

    其他人闻言,眼中立刻露出喜色。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先不表态,看看情况,既看天下郡国的反应,也看如今执掌长安大权的那位丞相、大将军、太尉的反应。

    他是愿意和大家做朋友,还是做敌人呢?

    知道了这些,大家才好继续的嘛。

    不然,贸贸然的出头,无论是投张还是起兵,都是找死啊。

    ……………………………………

    而在临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当长安的事情,通过水路传到临淄城中的时候。

    整个临淄瞬间爆炸了。

    一夜之间,数不清的大汉忠臣与太子旧部,就都冒了出来。

    孔家更是如丧妣考,全家缟素。

    孔安国的儿子们,当街散发了自己家的钱财,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于是,短短两三日间,临淄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起兵、勤王,扶保大汉社稷!

    临淄令张阁不同意,认为这是谋反,所以拒绝签名,于是被人砍死在官衙正堂之上。

    齐郡郡尉郑方良闻讯,连忙召集郡兵,意图自保。

    然而,却被他的贴身卫士,斩杀在兵帐之中。

    延和四年秋七月初三,齐、鲁、胶东、胶西的十余个郡国的贵族官员们,齐聚临淄城。

    他们先是在临淄城中歃血为盟,共缔孟书。

    然后推举齐王刘肥的四世孙刘慎为盟主,共起齐郡、鲁郡、胶东与胶西的郡兵,总计九万余人,号称三十万,打起扶保天子,勤王卫君,共讨贼臣的旗号。

    七月初四,起兵的郡国部队封锁从青州通向冀州的驰道,并将缴书发往天下州郡,共邀天下英雄同讨贼臣。

    七月初八,徐州令彭吴杀死徐州刺史及别驾,起兵响应。

    于是,勤王版图一下子就扩大到了整个徐州。

    到了七月初十,勤王郡国,已经涵盖了青州、徐州、扬州、荆州的绝大部分地方,卷入郡国超过四十个,其名义上的总兵力,也达到了三十万之巨!

    天下震动,长安震动!

    “这是在玩过家家吗?”张越拿着刚刚送来的急报,轻蔑的笑了起来:“小儿辈们难道以为战争是开玩笑?”

    这些家伙从串联到起兵,加起来恐怕连半个月都没有!

    有的甚至就是临时起意,脑袋一热就拍屁股了。

    换而言之,他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无论是物资、军械、士兵,甚至是战略、战术以及指挥协作,恐怕都没有理顺。

    换而言之,别看现在闹得沸沸汤汤,好像了不得。

    实则在张越眼中,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纠结起来的乌合之众。

    对张越来说,击破他们,甚至都要不了一个月。

    只是……

    放下急报,张越踱了踱步,然后回头对上官桀道:“今国家多事,社稷动荡,实在不宜多造杀蘖!”

    “上官公,可愿为国家,为天下,代天子与吾,去东南走一遭?”

    上官桀闻言,无比诧异的看着张越,不知道这位新晋丞相是不是在发疯!

    但张越却是微微一笑,将上官桀招到身边来,面授他来自后世空一格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技银弹攻势与加官进爵神功!

    那空一格先生靠着这两手,打赢了一次又一次的军阀混战。

第一千两百四十五节 平乱(2)

    将上官桀打发去关东,做收买和挖墙脚的事。但张越也没有放弃军事解决的可能性。

    于是,便于七月十五,命令长水校尉和射声校尉,移防到新安。

    同时,命关中动员郡兵三万相随。

    摆出一副磨刀霍霍,随时南下的架势。

    做完这个事情后,张越就回过头来,收拾刚刚稳定和稳固下来的关中。

    他首先要做的,自然是两个事情。

    第一,清算。

    清算所有在夏日动乱中与他为敌的势力、集团。

    于是,便将孟氏、王氏以及其他曾企图阴谋陷害他的长安豪强之家,统统以‘大逆无道,祸乱国家’的罪名族诛。

    这是第一步。

    接着,他便来到了诏狱之中。

    这里,现在已经关满了旧日的高官显贵。

    不止有太子大臣,也有曾经的国家公卿。

    譬如丞相刘屈、卫将军李广利以及张越自己的姻亲驸马都尉金日。

    刘屈和李广利,被关在一起。

    因为是曾经的丞相和大将,所以,他们的待遇其实很不错,除了失去自由外,在诏狱里他们依旧锦衣玉食,住着三进三出的院子。

    甚至还有仆役与侍女使唤。

    张越见到他们的时候,这两个亲家正在诏狱的房间中博戏为乐。

    见到张越忽然到来,刘屈与李广利都颇为诧异,刘屈甚至还想要起身相迎,但想了想,还是坐在了原地。

    “刘公、李公……”张越却是毫不客气的上前,笑着道:“怎么不欢迎我?”

    “哼!”李广利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倒是刘屈,虽然坐在原地,只是生硬的回了一句:“岂敢?君候今总览内外大政,吾等待罪之臣,不敢高攀啊……”

    “刘公说笑了……”张越坐下来,给自己湛上一杯酒,道:“两位虽然一时糊涂,为乱军所迫,差点酿成大祸,但终究两位都是国家的三公啊……”

    “吾今虽奉天子之命,扶保皇曾孙,以挽社稷之顷,然则……到底两位是前辈,是长辈,吾又岂敢怠慢呢?”

    李广利闻言,神色终于变了,他轻声道:“君候的意思是?”

    “现在国家多事,东南的郡国,竟误会了吾……”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本官想着,两位明公德高望重,部曲又众,不如请二位写两封自述书,以告天下?好叫天下人莫要误会了本官……”

    这就是威逼利诱了。

    但刘屈和李广利,却不敢不从。

    毕竟,能活着,就有机会!

    于是,张越顺利的拿到了这两位过去的重臣的自述书,满意的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走到门外,张越随手召来一个狱吏吩咐道:“好生看管,勿要有所闪失!”

    “诺!”

    张越回头再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院子,满意的点点头。

    刘屈、李广利,现在还杀不得,也动不得。

    若有可能,他也不想杀这两个人。

    那样的话,太嘲讽了,也太刺激那些愚忠刘氏的旧臣了。

    还是温水煮青蛙来的更适合。

    于是,他移步来到了另外一个被同样看管和围困起来的院子。

    在这里,软禁着他旧日的老大哥兼姻亲金日,这曾经的休屠王世子,汉驸马都尉。

    金日的精神状态比起刘屈、李广利就差许多了。

    一脸苍白,神色憔悴,无力。

    看到张越,他就立刻激动了起来:“张子重!汝这乱臣贼子,还敢来见我?!”

    张越摇了摇头,走上前去,扶住这太过激动的老大哥,轻声道:“金都尉以为吾愿意这样?”

    “当夜,吾若不选择那条路,都尉以为,您现在还能看到我?”

    “怕是只能看到我的首级吧!”

    “我之寡嫂、嫂妹、子女妾室,恐怕也将人人难以自保,甚至沦落为他人之玩物!”

    金日于是沉默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也明白,这正是那日天子给这位鹰杨将军准备的剧本。

    只要其对汉室和刘氏,足够忠心,就必然难逃一死。

    便是只是稍微忠心,也是在劫难逃!

    成为未来储君即位后拉拢人心和安抚天下的工具,变成一个悲情英雄,成为史书上又一个含冤而死的名臣。

    在其死后数年或者十余年,朝廷又拿他出来平反、追赠、立传,这又能收获一波人心,建立一个仁君明主的形象。

    可惜……可惜……

    天子想不到,他更料不到,哪天晚上,这位鹰杨将军的所作所为,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这竟是一个连半分对刘氏忠诚都不具备的大将!

    或者说,在他心里,刘氏是远远不及自身的。

    于是,所有谋划顿成一场空。

    本来,事情不会这么糟糕的。

    哪怕谋划失败,天子和朝堂也依旧可以掌握局面,最多不过是死些人而已。

    但……

    霍光剑走偏锋,纵火未央宫,赵充国、上官桀等人为了一己之私,故意放纵和纵然了太子叛军。

    于是,情况彻底失控,未央宫、建章宫再不能掌握局面。

    终于,沦落到一个太子兵败而死,太孙为乱军所杀,便连天子也被变相软禁,国家大权落入了这个鹰杨将军之手。

    他们,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即使天子对不住你……”

    “即使太子对不起你……”

    “太孙,又何错之有?”金日忽然道:“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待太孙殿下,如此报答太孙殿下呢?”

    张越笑了。

    在金日这里,他也不怕泄露什么秘密。

    “太孙殿下没有死……”张越轻声道:“当夜霍光以为自己纵火烧死了太孙殿下,但,其实殿下已经在侍卫的扈从下,从密道之中逃出了未央宫……”

    “那石渠阁偏殿之中的尸骨,不过是殿下身边的侍卫……”

    金日顿时激动了起来:“那殿下如今何在?”

    张越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事情,就不需要金日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也准备带进坟墓里。

    总之,大汉太孙确实活着。

    但是,这位殿下,已经不想也不愿更不敢再碰正治了。

    他的心死了,碎了,再难以收拾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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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无数士大夫名士,纷纷高呼:张生不出,奈天下何!?
于是,谚曰:张与刘,共天下。我要做门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门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