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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门阀txt下载     我要做门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两百六十一节 开拓时代(2)

    已经是永始七年的夏六月了。交趾郡最西垂的黄龙港中,帆船无数。

    坐在港口的官署中,杜悦看着数艘正在缓缓入港的舰船,眼中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就是北海楼船调来的炮舰?”

    那几艘舰船,是杜悦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舰船。

    看到它们的第一感觉,就是壮观、雄伟!

    舰船三重,皆以伐自辽东、朝鲜深山老林的巨木,经三年晾干为材。

    龙骨用的更是从交趾之南的远方丛林之中的铁木。

    但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些舰船和世人所熟悉的舰船完全不同的风帆结构。

    过去,大汉的舰船,因为主要是行于内陆内河,所以船舶风帆设计,没几个人在乎。

    大都舰船,还是用桨橹为之。

    也就是云鼎中为伐朝鲜、南越之不臣,太上皇帝命人打造了适合近海航行的楼船舰队。

    然而,那也不过是在旧的楼船舰体上加了几片风帆助力而已,船舶的主要动力,还是靠人力划桨。

    也就是直到最近几年,随着当朝丞相,命其亲信大将常惠,坐镇于番禹,总督番禹以南的一切陆海之事,建立起安南都护府,就任首任安南大都护后,受丞相指使,这位曾经在西域立下卓越功勋的大将,开始大力推动和鼓励帆船技术。

    甚至补贴商贾换购新式帆船,用于航海,推出了以旧换新、以小换大的诸般奖励政策,从减免商税到直接给付现钱补贴。

    于是,这南方港口,纷纷繁荣起来。

    像是番禹港,更是成为了东南第一港!

    每日出入吞吐的各色大小船舶,竟达数百艘之多。

    自番禹向南的航道上,安南都护府,更是建立起了上百座指引船舶前进和航向的灯塔。

    于是,就连这个原本只是交趾南垂,靠近那日南郡的小港口,也迅速繁荣起来,变成了一个香饽饽。

    杜悦费了好大力气,靠着自己那位在交趾郡里当主薄的舅舅才谋到了这个差事。

    在其位,则谋其事。

    虽然是走的关系,开的后门才做的这个黄龙港都监,按照那位长安的丞相,前些年制定的官吏品级差遣制度,也就从九品,授爵五大夫罢了。

    但,作为左传学派的门徒,杜悦还是很用心的,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抓的很紧。

    所以,他知道,这些从朝鲜和辽东,不远万里碧波而来的舰船,是革命性的舰船!

    特别是其船帆,已经复杂到了让他看不懂的地步。

    巨大的帆布,悬挂在高大的桅杆上,直冲天际,起码有七八丈高,帆布张开的面积,宽达十余丈。

    而这样的船帆,不止一面,而是三面,由三根巨大的桅杆撑起。

    而在船的后侧,还有一面小型的呈三角形的船帆。

    船帆之下,三重的船体,比小山还要大。

    船体之侧,似乎有着许多密封的舱口,有几个舱口是坦露的,用青铜浇铸的炮口,给人以无限压力。

    杜悦只是看着那些炮口,就深吸了一口气:“传说果然是真的!”

    “丞相竟将火炮送到了舰船上……”

    火炮这玩意,杜悦见过。

    番禹港的南侧山上,就有一个专门为掩护和保卫番禹港而建的炮台,数十门三寸青铜炮,被安装在炮台上。

    那些被少府的火炮监铸造的武器,就是番禹和整个大汉南方的守护神。

    有他们在,无论是蛮夷还是不臣之贼子,都将在大炮的雷霆之中,化作齑粉。

    杜悦甚至亲眼见过炮台驻军的操演和试射。

    数十门火炮,喷射出火光与硝烟,将数斤重的铁球,射出数百步,中者无论人畜还是土石,皆为碎末。

    去年,日南郡的占人叛乱。

    王师克服之后,为首的乱党区袄等上百人,就被押解到了番禹,然后当着内外臣民的面,用十门火炮进行炮决。

    事后,碎肉铺满了整个刑场。

    于是,夷狄震慑,而南方顿安。

    从此,再也没有什么人,敢抗拒大汉王师了。

    就连素来不服王化,侵扰日南的扶南国,也终于低头臣服,遣使来朝。

    而杜悦一直有闻,在北方的北海楼船都督府,丞相已经命人建造了数十艘巨大的舰船,组成了鹰扬舰队,更将火炮搬到了这些巨舰上,传说,此等巨舰一艘就能灭国,十艘则可定天下。

    而北海楼船,拥有数十艘。

    据云,去年,朝鲜王刘胥就曾调动北海鹰扬舰二十艘,灭掉了与朝鲜一海之隔的扶桑,定其土为汉之四候国,上书丞相,封其四子于扶桑岛上。

    如今,想不到,这些巨大的鹰扬炮舰,竟来到了这帝国南垂,最偏僻的交趾郡。

    “他们大抵是为了匈奴来的吧?”杜悦心里想着。

    今年年初的时候,有从日南之南,扶南之外归来的商贾,报告番禹的安南都护府说在扶南之南,海之滨外千里的异域,发现了一个新的夷狄蛮夷之国。

    与传说中匈奴人西迁后的身毒,颇为类似,他们带回了当地的特产与奴婢——大抵都是香料、象牙、黄金、白银之类,也就是当地的奴隶,让人惊讶——竟都是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昆仑奴。

    这让人在啧啧称奇之余,也将此辈奴婢的价格炒了上去。

    而从这些奴婢嘴中,得知了匈奴人的消息。

    这在今年,可是整个安南都护府辖区最大的新闻了。

    匈奴人的消息,汉室自然是很关注的。

    自永始元年,西匈奴的卫律、李陵率领西域匈奴本部及疏勒、车师、蒲类各部西迁,汉定西域后,汉家就一面经营、移民和巩固西域,一面关注和追查着匈奴人西迁后的动向。

    从朝廷发来的邸报可知,如今西匈奴西迁后,已经改头换面。

    现在,那西迁的匈奴,已经不再已匈奴自号,而是建国立法,定国号曰魏,按汉律令和法度,建立朝廷。

    只是其国有两个皇帝。

    左皇帝卫律,率其本部与疏勒等仆从军,征服和经营身毒,已是击破了月氏的三位翕候,并纵兵征服、劫掠了包括罽宾在内的身毒数百国。

    而右皇帝李陵,则率部西进,据说已经灭亡了康居以西的奄蔡,并发兵打进了安息,其先锋据说直抵了安息之西,大海之峡,与远西之国打了起来,还赢得了一个‘宙斯之鞭’的美名。

    而这些陆陆续续从各种途径传来的消息,让大汉上下,都有些嗤之以鼻又跃跃欲试。

    特别是像杜悦这样在太学进修过的学生,更是摩拳擦掌。

    西匈奴这等手下败将,只能夹着尾巴西迁的懦夫,都可以打穿数万里,建立起那么庞大的领地,擭取那数不清的财富。

    大汉王师,自然也行。

    开疆拓土,福懋子孙,裂土封王,吾能为之——在见到了旧年那些,因为匈奴、西域而显贵、富贵起来的列侯们后,新生代谁能忍得了?

    没见到数年前,那位丞相英候的远方堂兄张明远在蜀郡将数以万计的西南夷之民当成‘游侠、地痞’捆去西域,又鼓噪着西南夷诸国发兵自昆明西进,掳掠了十余万在昆明之西的当地蛮夷,送去了西域为奴为婢。

    结果,朝堂宣布:郡守张公明远,精于庶务,治民有德,宜当论功。

    便被封远西候,食邑一千户,如今已经在旧匈奴僮仆都尉与莎车之间,建国称君。

    而跟着张明远一起搞事的交趾郡郡守王安道、日南郡郡守吕番、象林县路黯等人,也都因治政有功,用心国事,加官进爵,纷纷为候。

    其中,那路黯甚至才二十岁,刚刚自太学肄业,任为象林县令不过半载,便因功得候。

    世人谓之:半岁列侯,五月两千石。

    羡慕之人,如过江之鲫,妒忌之人,则可以从这黄龙港排队排到长安城。

    杜悦自也是一般。

    甚至,他比其他人更加羡慕嫉妒恨一些。

    因为,那位象林县令路黯,与他还曾是同窗。

    当年在太学里,路黯学业一般,为人处事也不过尔尔,出生更是卑贱——不过是新丰县的工匠之子,其母不过是一个在新丰县里卖豆腐补贴家用的农妇。

    往上数十代,都是农民、黔首。

    然而,他敢赌敢拼,太学毕业后,自愿前往日南郡的象林县,去治理那个可能汉人加起来最多几百,县城不过是个土寨子,连路都没有,身边全是丛林蛮荒的偏僻小县。

    但他运气好,刚刚到任,丞相就要裂土西域,移民屯垦实边。

    而被分封去西域的列侯、诸侯们,也都缺乏人手,谁给他们人,谁就能平步青云。

    而路黯在象林县,给西域送去了上万当地的占人。

    靠着那上万占人,这个小小的县令,一年之中,就从五百石的偏远小县县令,一跃而为日南郡郡尉,秩比两千石,封为象林候,在西域有了一块据说足足有着数百顷肥沃土地的封国。

    就连长安城里的贵戚,都要和他结亲,车骑将军武安侯上官桀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为妻。

    这真的是让杜悦羡慕的眼睛都要瞪起来,舌头都要被嫉妒之心咬断!

    “裂土封王,吾能为之!”他站起来,走下楼梯,带着下吏,来到港口码头上。

    此时,那几艘不远万里而来的巨舰,已经缓缓停靠到码头上,一张张船板从巨舰上落下。

    身穿着黑色军服,戴着一顶顶类似船型的毡帽的军人,背着一杠杆用精铁打造成的长杆武器和背囊,从船上列队而下。

    “下官黄龙港都监杜悦,恭迎上官驾临……”杜悦来到一艘舰船前,对着一个站立在船头上的将官,满是讨好的拱手拜道:“王师远来辛苦,下官早已经背好酒菜与宴席,款待王师……”

    “杜督监,吾率军从番禹一路南下,上下军士都已经乏累不已,酒菜和蔬果,务必都要保证新鲜可口!”那将官回了一礼,吩咐了起来:“此外,我部上下,都要补给饮水、酒水和茶叶……”

    “上官放心,下官早已经准备妥当了……”杜悦讨好的道:“从接到通报之日起,下官就已经让黄龙港上下的渔船,都将当日捕获的新鲜海货,专门给王师留了下来……”

    “龙虾、鱼脍、美酒、瓜果,如今已经足足备好了数千斤……”

    “此外,还买来了数十头牛、羊,请来了上百名厨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已经生火为饭,必令王师合意!”

    “善!”那将官露出一个笑容,道:“杜督监如此用心,吾必上书丞相,为督监请功!”

    “不敢!”杜悦连忙拜道:“为丞相效死,下官的福气也!”

    自永始以来,国家大权,就尽为丞相所得,开始,大家还不习惯。

    但等着一个个刺头被拔掉,而效忠丞相的人,个个都飞黄腾达,富贵齐家,于是,上上下下都没有了意见。

    毕竟,给刘家效忠和给张家效忠有区别吗?

    都不是学的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现在,张家开价和给出来的酬劳,可比刘家过去大方多了。

    更何况,丞相是那样的英明神武。

    其所布下的恩泽,比之刘家,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旁的不说,当今丞相主持国家后定下的防疫法、免役法和农桑法、农田水利法,造福了无数人。

    其新立的厚生局、保赤局,救下了数不清的妇女婴儿。

    更不提,他手底下推广的新丰麦、江都稻等高产作物,几乎堪比神农氏的功德。

    这么多年来,大汉人口不断增加,但土地产量也同步增加。

    于是,纵然水旱之灾不断,然而国家上下却无流民、灾荒之事。

    曾经史书上记录的‘易子而食’,再也没有出现过。

    对读书人而言,神器,有德者居之。

    所以,这几年来,上书劝进的人,络绎不绝。

    就连刘氏诸侯王,也开始上表劝进。

    全天下都说:丞相功在当代,福泽千秋,除丞相,谁人可能王天下?

    然而,那位丞相的心思,却无人知晓,所有上书,他都按下留中,依旧每日上朝理政,依旧对那位不过八岁的小天子,以礼相待,尊若天子。

    只是,丞相自己不表明态度。

    然而,天下人却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取舍。

    如今官场上,再无人说‘为天子效命’,而是全部改口‘为丞相效死’。

    建章宫的天子,就连在奏疏中,也没几个人提起了。

    特别是杜悦这样出生太学的太学生,以及军队里的将官,更是早已经彻底改换了效忠对象。

    天子?

    他有几个校尉,又有多少恩德加之于下?

    没有!

    “上官率王师而来,未知所为何事?”杜悦上前问道。

    “自是为匈奴而来!”那将官咧嘴一笑,笑的杜悦欢喜不已,仿佛见到了绝世美人:“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丞相之诗,早已阐明上下之志!”

    杜悦听着,也是和唱起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丞相今岁正旦,祭天之诗,下官亦是日日揣摩,明了于胸!”杜悦心中的野心,如今已是熊熊燃烧。

    当年,汉匈之战,他没有赶上。

    丞相开拓河湟,底定西域,他也没有赶上。

    前些年,国家开发西域,裂土封国,他还是没有赶上。

    天可见怜,如今,身毒这趟伟业,他总算能赶上了。

    身毒之大,足有数千数万里,据说,人民千万,黄金、白银、珍宝数之不尽,传说,身毒的奴隶,都能吃饱肚子!

    这真正是一块大同之土啊。

    若能开拓,那恐怕会是一个比之西域,更有前途,更有财富,也更能让人富贵的功业!

    只是……

    杜悦看着那些从舰船上不断走下来的军士,他有些担心的问道:“上官,请恕下官斗胆,上官的舰船,固然雄伟、壮丽,然而终究不能上陆……仅靠这千余之士,恐难成功……”

    “上官不如在交趾招募士卒与舰船,随行而征!”

    那将官听着,嘿然一笑,道:“王师之事,又岂是尔等下吏所能知?”

    “不过,倒是可以在交趾、日南,招募些仆役、帮手,帮我等搬运财帛、看押俘虏……”

第一千两百六十二节 开拓时代(3)

    汉军舰队在黄龙港中,渡过三天安逸的修整时光。在这三天里,舰船检查了船帆,补充了饮水、食物,也招募到了数百名愿意随同王师远征的当地乡兵以及愿意为王师向导,有过南航经验的数十名商贾并二十多艘大小不一的商船。

    而在这个过程里,杜悦和这支舰队的指挥官,也混了个脸熟,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大汉北海楼船都督府,第一舰队校尉辛庆忌。

    其叔父就是如今的大汉楼船将军、定策扶危功臣、食邑一万一千户、临淄候辛武灵。

    乃是与那位如今坐镇于西域鹰扬城(旧疏勒王都),总领西域内外事的樊候续相如一般,为丞相左膀右臂一般存在的重臣。

    自然,这位辛校尉,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物。

    其地位,堪比过去的皇子皇孙!

    须知,如今汉室,早已经和永始之前的延和截然不同了。

    自丞相秉政,匡扶少主即位以来,主少国疑,内外不安,东南诸侯造反,西域乌孙跋扈,就连漠北匈奴,也一度有窥伺漠南之心。

    于是,丞相乃以大智慧、大毅力,一面扶保少主,剿灭叛乱,平定内外事,一面广布恩泽,移封诸侯、列侯于西域,更以三年的时间,改革了汉室朝廷的上层结构。

    永始二年,诏以天下两千石,能任职称事,岁考绩为中上者,许推九卿之权。

    永始三年,诏以国策、内外军国事,咸以丞相率百官决之。

    许命以地方州郡两千石、关内侯以上者,与丞相、九卿并决天下事。

    永始四年,诏命天下地方州郡,六百石以上官吏,岁以春秋两季并聚州府,决其本州徭役、赋税之事。

    于是,天下地方州郡的贵族豪强士大夫,统统被丞相这些组合拳所收买。

    特别是儒家各派,就像见到了肉骨头的狗一样,现在儒家各派早已经不是永始元年,天天心心念念着要‘还政于天子,诛贼臣于宫阙’了。

    他们比谁都支持和拥戴当朝的那位丞相。

    这些年来劝进最多的就是儒生了。

    特别是当年‘犯错’的东南儒生,现在已经变成了那位丞相最忠实的走狗与鹰犬。

    无它。

    参政议政,是儒家自孔子以来的梦想。

    任何一个儒生,都是有着‘致君尧舜上’的梦想的。

    而现在,丞相将大门打开。

    准许各地官员参政议政,甚至推举事关国家大政决策的九卿人选(虽然推举人必须是地方州郡两千石,且限定考绩必须是中上之人),又命地方州郡的赋税、徭役之事,需要经过治下六百石以上官员投票。

    于是,自孔子以来孜孜以求的理想,竟有了实现的可能。

    于是,儒生们立刻就将曾经脑子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抛诸脑后。

    转而歌颂与拥戴起当朝丞相来。

    乃至于将当朝丞相,与旧年周公、召公共和执政,直接联系起来。

    认为乃是圣人在朝,国家之福。

    丞相权柄与威信,从此根植于人心。

    而辛庆忌的叔父,那位北海楼船将军、临淄候辛武灵,与续相如、上官桀、桑弘羊等当年政变时,站在丞相这边或者在事后协助丞相,佐理朝堂的大臣,都在永始五年,在廷议之中被天下两千石重臣共同决定,授予他们‘定策扶危功臣’的荣誉。

    这个荣誉,可比列侯还值钱。

    因为,按照如今的汉家规定,定策扶危功臣,乃是国之重臣、元勋,有功天下。

    故,功臣本人秩比一万石,位比国王!

    享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优待,更特赐建章宫走马,受诏不拜的超级特权。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些人脱离了刘氏之臣的樊篱,再不受刘氏天子的钳制,被天下人推到了与‘丞相共谋天下大事’的地位。

    就像从长安传出来的故事,定策扶危功臣安定候上官桀受命为天子太傅,教导天子读书,天子犯错,便直接拿戒尺,将其手心都打红了。

    恰好王太后来探望天子,见到这个情况,就哭着道:“太傅何至于斯?”

    结果,上官桀回答:“臣受丞相之命,天下人之托,以为汉家定策扶危功臣,拜为太傅,身负天下人之望,以教导天子为己任,今天子顽劣,臣为天下人戒之而已!”

    王太后大怒:“天子,君也,卿,臣也,以臣责君,以下犯上,三纲五常,卿还要否?”

    定策扶危功臣,安定候、太子太傅上官桀昂首挺胸,怡然不惧:“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天子亦不过天之嫡子,代天牧民而已!”

    “臣闻之,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臣等定策扶危功臣,受天下人之托,奉丞相之命,辅佐天子,羽翼汉室,天子有错,亦可责之,此代天行权而已!”

    于是,太后竟怯怯然,终不得再言。

    这个故事传出去后,天下儒生纷纷叫好。

    独夫民贼,吾能惩之!

    不独是思孟学派的人在说,公羊、谷梁、左传乃至于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古文诸派,也都纷纷迎合。

    自永始以来,士大夫贵族地主豪强官员们,靠着丞相放权,行共和故事,渐渐的尝到了甜头。

    自然,没有人再想看到过去,天子一言而决,口含天宪,无人能制的情况出现。

    建章宫里的天子,在世人眼中,已经从过去绝对正确,永远神圣的形象,渐渐变成了类似神祠之中的泥塑雕像。

    他可以有,但不是必须的。

    正所谓,夷狄之有君,不若诸夏之亡也。

    很多儒生,甚至深深的以为,若是天子不肖,国家或许可以干脆不立天子,免得出现周公之后,幽王之乱。

    独夫民贼,更是应该被消灭在萌芽状态。

    上官桀的作为,因此被人称颂,以为是古代贤臣的作为。

    至于建章宫里的小皇帝和太后?

    还是那句话,他有几个校尉?

    永始之后,随着丞相整理、编纂的各类典籍和书册,渐渐的为人所读。

    现在,天下人已经没有几个会和过去一般,愚忠于一家一姓。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故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天子,亦不过天之嫡子而已。

    但天下人,亦天之庶子。

    嫡子有错,庶子谏之,再谏不改,责而教之,教而不改,放而囚之,此周公所以放厉王,伊尹囚太甲之事。

    于是,汉室的权力结构已经变了。

    天子虽然依旧神圣、高贵。

    但天下人已经可以用天下来钳制甚至限制、规制天子。

    天子有错,大臣责之,责之不改,放而囚之。

    一家一姓不可凌于天下之上。

    当然了丞相虽然说过:天下之事,天下人皆可议之,天下之人,无论贵贱,律法制度之前,人人平等。

    但终究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平等。

    定策扶危功臣,更是仅次于丞相家族的平等。

    其子弟地位堪比过去的皇子皇孙,绝非虚言!

    须知,这些人可是在国策大事上,享有和丞相同殿而议,最终投票决定臧否的权力。

    除非丞相动用其同样被‘天下人’所共授的特权,否决廷议公论的结论,不然,即使丞相也要遵守廷议公论的决定。

    而自永始以来,丞相自守其权,从未动用过这一特权。

    于是,定策扶危功臣们的权柄,远远超过了实际想象。

    他们虽非刘氏,却比刘氏更尊贵,虽非诸侯王,却权比诸侯王!

    杜悦骤然听闻了辛庆忌的来历,自然是惶恐不已,奉承至上。

    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对航线、地理的熟悉,最终,杜悦被辛庆忌征辟为楼船参军,获准携带部曲,跟随舰队,远航身毒。

    巨大的楼船舰只,缓缓驶离停靠的码头。

    这一支从遥远的辽东冰冷海域而来的舰队,不过四艘楼船炮舰。

    但每一艘,都大如小山,搭载了水手、炮手以及名为鹰扬陆战士在内的四百余人。

    其中,鹰扬陆战士,约在两百。

    换而言之,这支舰队有八百可以上岸作战的士兵,编为一个校尉,倒也是合理的。

    只是,区区八百名士兵,如何远征万里?

    难道说还有援军?

    但问题是,若有援军,这万里碧波的大洋上,如何联系?

    这让杜悦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舰队抵至日南郡以南的扶南国附近,听说当地的扶南蛮族叛乱,攻破了其王都,挟持国王,围攻汉家设置在扶南国的镇南港。

    辛庆忌当即下令楼船调转航向,驰援镇南港。

    于是,杜悦见到了大汉王师最新的作战方式。

    四艘炮舰,沿着镇南港外港一字排开。

    搭载在这四艘炮舰上的上百门火炮,从一个个舱口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然后,阵阵霹雳声从舰船上响起,硝烟弥漫,三次齐射后,镇南港外的蛮族军阵,已经沦为血肉地狱。

    就连他们带来的大象,也被汉军舰炮轰成了碎肉。

    接着,炮舰搭载的士兵,在炮舰的炮火掩护下,由辛庆忌指挥登陆。

    八百汉家鹰扬士,取下了他们背上背着的长杆武器,装填、点火、扣动扳机。

    樯橹灰飞烟灭,数万蛮军尽为齑粉。

    此役,汉军斩首两千,但俘虏高达一万。

    扶南国自国王以下,肉袒来降,为首的叛臣,更是被扶南的叛军自己抓了起来,送到了镇南港。

    汉军,在这些被发文身的蛮夷眼中,已经和神明无异。

    哪怕是在杜悦这样在太学读过书的士大夫眼中,也已经和神明差不多了。

    八百灭一带甲数万之国,再非神话,而是现实。

第一千两百六十三节 开拓时代(3)

    舰队在扶南停留了一个月。主要是在扶南当地,遇到几个从都元(今苏门答腊)来的商贾。

    商贾们告诉了辛庆忌一个重要情报——每年的这个时候,大海上的风浪将非常汹涌,要等足一个月,到了秋天,风浪才会慢慢平息,才可能横渡大洋,抵达黄支国(今孟加拉湾金纳)。

    于是,辛庆忌便索性在扶南多留了一个月。

    顺便帮助了镇南港,剿灭了附近的几个常常袭扰港口的蛮族,又派兵护送那位扶南王,返回其王都,重新稳定秩序。

    这让扶南上下,感激涕零。

    马上就派出使团,带着黄金、象牙,踏上前往长安朝觐的道路。

    而在这一个月中,辛庆忌与杜悦,也熟络了起来。

    这主要是因为辛庆忌,听说了杜悦曾经在太学求学的事情,于是也愿意和他交朋友了。

    太学生,如今虽然没有以前金贵了。

    但也是大汉帝国的统治阶级,未来官员的中坚来源。

    陇右辛氏,如今虽然富贵已极,却也不能不为将来打算。

    特别是辛武灵最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只是挂着北海楼船将军和北海都督的名义,实际上在长安养病,北海都督府和北海楼船的实际大权,落到了丞相派遣来的北海楼船通事兼都督府参军贡禹之手。

    好在,这位贡通事,和辛家关系密切。

    前年,贡禹丧偶,辛氏便以女妻之。

    辛氏不止嫁女给贡禹,这些年来,陇右辛氏的女儿,几乎都嫁给了那些通过考举入仕,然后在仕途之中表现不错的年轻人。

    辛庆忌那几个出阁的姐姐,就全嫁给了类似县令、县尉这样的年轻官员。

    杜悦不知道这些,自然是受宠若惊,极尽所有的讨好和逢迎辛庆忌。

    却不知,这样一来,反而让辛庆忌看轻了他。

    好在,在扶南期间,杜悦表现出了出众的语言和沟通、交流能力。

    譬如和都元商贾,就是他联系到和沟通清楚的。

    所以,辛庆忌尽管有些不齿杜悦的为人,但还是愿意带着他继续南行。

    永始七年九月,舰队离开扶南镇南港,继续南下。

    只是,这一次,舰队的旅途变得无比艰苦起来。

    离开扶南后,茫茫大海,碧波无穷,很少能看到陆地,有也只是些岛屿。

    不过,辛庆忌却很开心。

    因为这一路上,他发现了许多的鸟粪岛。

    这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于是,命人绘制了详细的海图,并在海图上标注岛屿位置。

    在大海上,航行了差不多半个月后,舰队前方,出现了一道海峡。

    “这就是都元人和扶南人说过的‘长峡’吧?”登上炮舰的甲板,辛庆忌拿着一个千里镜,远远的观察着出现在视线里的海峡。

    这条海峡,不知道有多长。

    但肯定超过了他此行来时,穿过的瀛洲海峡(呆丸海峡),也肯定比他曾经去过的扶桑海峡(宫古海峡)要长和壮丽。

    千里镜中的海峡,碧波荡漾,海鸥成群。

    远方的陆地,有茂密森林,也有高耸险峻的悬崖,更有一片片雪白的沙滩。

    就是没有人。

    或者说,这片海峡地区的人类,很少来到海岸边。

    “此地,控南北之要,扼进出之道……”在这海峡之中航行数日后,辛庆忌就知道,从日南至此,此地就是最重要的地方。

    未来,此地必是与中国的太行山一样的兵家必争之地。

    “待此行回程,吾必上禀丞相,在此建塞立国!”

    起码,也要在此封镇数个列侯甚至诸侯王,移民数万,彻底控制此地。

    只要扼守住此地,那么,这条海峡之后的整个海域,就将成为汉家内湖!

    于是,他立刻坐下来,提笔写奏疏。

    …………………………………………

    已经是十月。

    古老的华氏城中,卫律高卧于孔雀王的黄金王座上,俯视着那些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祭祀以及被紧急召来的部下们。

    作为征服者,卫律征服这个曾经强盛无比的孔雀王朝的旧地,已经有五年了。

    而取代了孔雀王朝的巽伽王朝的末代国王与贵族们的脑袋,现在都还被吊在城外的道路上。

    用以震慑那些卑贱的奴隶与土著贵族。

    征服者们,取代了过去在这个王国高高在上的婆罗门与刹帝利阶级,成为了全新的主人。

    而曾经统治此地的婆罗门祭祀与刹帝利贵族,现在除了在他面前的那十几个人外,其他人不是被打入了犬吠甚至贱民阶级,就是已经脑袋搬家。

    于是,卫律和他的部下的日子,过的别提多舒服了。

    平均每一个人,都在征服这一片地区的过程中,得到了上百奴隶和数不清的财富、土地。

    现在,他们只需要躺着,就可以吃到肥美的牛羊肉,喝到鲜美的奶酪,所有事情都有奴隶为他们办好。

    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练习弓马,然后骑着马,出去征服。

    从华氏城向北,向南,向东,广袤的次大陆上,数不清的城邦,都是他们的征服目标。

    在大魏马蹄下,凡是不臣服的城邦,都被毁灭。

    于是,卫律改华氏城为南陵城,以此来纪念自己那数万里之外的故乡。

    只是……

    这样的幸福时光,终究太过短暂。

    “黄支国有海上巨舰的传说传来……”卫律看着那些被召集来的大魏军事贵族们,缓缓的开口:“有商贾传说,有一支悬挂黑龙旗的舰队,正从远方大洋上驶向黄支……”

    “他们可能现在已经到了……”

    于是,所有的大魏贵族们,立刻战栗起来。

    黑龙旗……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那面旗帜,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为什么汉朝人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我们都已经躲了这么远了!”

    当年,因为害怕汉人追击,他们连沩水、蓝市城这样的好地方都弃之不顾,一路南来,好不容易打下了基业,但汉朝人却还是追来了。

    无数人骂骂咧咧,而那些残留的本地祭祀,则不明所以,不明白为何自己那无敌的主人,为什么忽然这样害怕?

    “只是一支船队罢了!”卫律却是站起来,看着那些被吓破胆子的部下:“能有多少人?”

    “他们敢来,就不要回去了!”

    无论如何,卫律知道,决不能放跑那支可能的汉朝船队。

    因为他们若回去,将事情报告长安,那么下次来的就不会只是一支船队,而是一支数十年前汉朝灭亡南越那样的庞大舰队!

    危险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

    “卫敬!”卫律招手叫来自己的长子:“你带三千精骑和一万奴兵去黄支国,若真有汉朝人出现,那么一个也别放过!”

    “遵命!”一个年轻人走到卫律面前,俯首而拜:“父皇帝陛下!”

第一千两百六十四节 哀鸣

    黄支国,是当代身毒次大陆最大的商业城邦王国。同时亦是如今次大陆少有的佛教城邦。

    当代的黄支王,身毒语称作‘达摩波罗菩萨’,以佛为名,虔诚无比,于是利用黄支的地理优势所赚取的大量财富,营建起恢弘的佛教珈蓝,供养着次大陆上许多高僧大德。

    只是,对佛的虔诚,显然并未起到保护国家和人民的作用。

    三年前,黄支国遇到一个可怕的敌人。

    仅仅三千骑兵,就将这个次大陆南方的海滨城邦,打的抬不起头来,只能纳贡称臣,献上女子财帛,换取对方的怜悯与宽恕。

    这让当代的‘达摩波罗菩萨’,常常以为奇耻大辱,暗中招募勇士,编练军队,欲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然而,黄支人所惧怕的敌人,却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甚至明明知道黄支人的心理与想法,也不以为意。

    那些被身毒诸国,称为‘契丹’,从东方迁徙而来的骑兵,只要黄支可以按时按量的将他们要求的黄金白银女子送去,就不关心他们到底想什么。

    而一旦不能按时送上朝贡的礼物,那么即使再顺从,也是死路一条。

    自从这些可怕的契丹人,出现在身毒人面前。

    他们就迅速取代了过去的月氏人、希腊人,成为了所有身毒人心底的梦魇。

    在佛教徒眼中,他们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在婆罗门教眼中,他们是象征灭世与毁灭的显婆的暴怒面的体现。

    在奢那教的苦行僧眼中,他们是人间一切罪与恶的集合体,是**之恶所滋养而出的恶之花。

    短短数年,已经有十余个城邦被他们毁灭,二十多个国家被摧毁,上百个国家被迫臣服、纳贡。

    “佛啊,您若是有灵,便以无上神通,降下业火,将那些罪恶残暴的契丹人统统烧死吧!”和往常一般,当代的达摩波罗菩萨,在黄支最大的珈蓝寺庙里,向着供奉着佛骨舍利的佛塔,顶礼膜拜,祈祷恳求。

    这位达摩波罗菩萨,本名毗舍罗,今年才二十岁,刚刚即位两年。

    他穿着身毒国王们最喜欢的长袍,这种长袍用丝绸织成,轻薄而凉爽,一块布披在肩上,头上的王冠,镶嵌着黄金与宝珠。

    其中最大的一颗珍珠,足足有两三寸大,重量至少半斤。

    而他身上带着的黄金饰品,更是多如牛毛。

    手上的黄金镯子,足足有十几个,腰带上的黄金饰物,至少七八件。

    就连耳朵上,也吊着两个金灿灿的黄金耳环。

    这些是他权力与财富的标志——对身毒人来说,国王身上的黄金珍宝越多,那他的权力与财富也就越大。

    “菩萨菩萨……”一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贵族,跌跌撞撞的跑到毗舍罗面前,跪下来道:“外面……外面的海上……”

    “海上怎么了?”毗舍罗问道。

    “神船……神船……海上有神船!”

    毗舍罗闻言,眉头一皱,对着佛塔再拜,然后起身,来到珈蓝之外,登上城墙。

    于是,他看到了在黄支城外的浩瀚大海上,四艘如同山岳一样的巨舰,展开着那高耸如云的桅杆,巨大的风帆,被风吹的鼓鼓的。

    它们破开浪花,正从远方向着黄支城急速而来。

    整个黄支城的所有人,无论贵族、僧侣还是商人、农民,都爬到了城头上,眺望着那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巨舰。

    所有人,都为这些巨舰的庞大、坚固和伟大所惊叹、震惊。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舶。

    哪怕是黄支过去最大的船,恐怕也只有这些巨舰的三分之一大小。

    而当这些巨舰,越来越近,近到人们能看清它们的船体,甚至甲板时。

    毗舍罗倒吸了一口凉气:“黑龙旗!”

    在巨舰的桅杆之上,一面张牙舞爪,似蛇非蛇的旗帜,迎风飘扬。

    过去,身毒人从未见过这样的旗帜。

    但现在,身毒人对这样的旗帜上的神兽,已经无比熟悉。

    从东方来的契丹人的战旗上,也绣着类似的神物。

    只不过,契丹人的龙旗是红色和黄色。

    据说,那象征着契丹的两个皇帝——红色是左皇帝,黄色是右皇帝。

    但……

    今天,却又出现了黑龙旗。

    而且,是由四艘巨大的战舰所带来的黑龙旗。

    “警戒!”毗舍罗吓坏了,便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准备战斗!”

    …………………………………………

    站在甲板上,拿着千里镜,看着远方的城墙上,一个个持着兵器的士兵,爬上城头。

    辛庆忌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竟敢妄图持械对抗王师?”他皱着眉头,想了想,就下令:“派几个都兰人去传话,叫城里的人,立刻出来跪迎大汉王师,不然……”

    “对抗王师,可是死罪!”

    如今的大汉帝国,在已知世界中,是无比霸道的。

    就像前几年,朝鲜王刘胥的捕鱼船队,抵达扶桑,想要从扶桑人那里租个港口,作为晒衣服和鱼干的地方。

    结果,扶桑当地的蛮族拒绝了朝鲜王的船队合情合理的要求,甚至还杀死了数十名渔民。

    于是,朝鲜王上书丞相,经过丞相批准后,发兵扶桑。

    不过半年,扶桑全境,就尽数为汉军所征服。

    而那个曾经拒绝租借港口,甚至杀死渔民的小国,更是全国贵族官员,全部被汉军杀死,脑袋吊在了其国都的城楼上。

    而刘胥的四个幼子,则获得了四个堪比其父亲封国大小的封国。

    率军征服扶桑的几个楼船校尉,更是功成名就,不仅仅被丞相封为列侯,还都被升迁为将军。

    自然,辛庆忌也不会放过任何立功的机会。

    也就是如今,还缺乏情报,需要一个可靠的立足点,不然仅凭对面的夷狄做出来的举动,辛庆忌就可以援引丞相颁布的‘汉使自卫令’,将眼前的城市化为灰烬——按照自卫令,丞相授权给任何奉命出使或者出征的将军、校尉、使节,可以采取任何其认为有必要的措施保护自身安全,并维护大汉社稷与国格。

    按照另一条早延和年间就已经颁布的诏命,大汉律法,乃是天下万国都必须遵守的法律,任何人都必须遵守汉律。

    所以,汉律或者汉令,凌驾于所有国家之上。

    所以,自卫令,哪怕第三国不知情,也会被视作已知。

    于是便绕开了汉律的‘不教而诛是为虐’的精神,给与了辛庆忌完全自由的行动权力。

    辛庆忌在派出了使者后对旁边的杜悦道:“但愿他们能有这个福气……”

    杜悦点点头:“希望彼辈能知校尉的一片良苦用心,莫要辜负!”

    此刻,杜悦想起了自己的同窗师弟路黯——当年,路黯为日南郡象林县县令,上任后在其县衙门口贴榜公告,晓瑜象林县及其附近辖区的占人与林邑人:改土归流,编户齐民,先王之德。

    公示一个月后,路黯就上书番禹的安南都护府,宣称:下官已尽一切可能之手段,穷所有可能之措施,告上下之民,今已满月,未见异议,伏乞都护派员来县,指挥改土归流,编户齐民之事。

    由之,番禹派出三个校尉部,来到象林县,‘指导’象林的改土归流之事。

    短短数月,踏破了数十个寨子,捕杀了上千人,将所有占人和林邑人,都送上了去西域的车队。

    而他们的财富与土地,则尽数为自番禹而来的移民之手。

    做下了这般之事,路黯的名声却非常光辉。

    甚至赢得了一个‘仁厚君子’‘有德之士’的名头。

    因为,按照如今主流的儒家解释,路黯的作为,确实当的起这样的赞誉。

    不以夷狄之无礼,而先告其事,这是有德,不以夷狄之粗鄙,而先晓其法,这是有礼,既告其法,后晓其事,夷狄上下尽皆叹服,无有异议,这就是有仁。

    既行仁义,后施恩德,辅之以礼仪,这就是君子!

    可恨,当地总有些小人,出尔反尔,顽抗王师,破坏丞相大策,安南都护府,果断镇压,赢得了当地人的一致赞誉。

    特别是移民们,纷纷交口称赞。

    路黯历任时,象林县户口从原先的三百户,增加到两千五百户。

    而这两千五百户,在其历任时,送来了所有百姓签名押字的万民伞,父老哭送路县令,这就是证据!

    所以,路黯升迁,是民之所欲。

    如今,倘若对面的夷狄,不能知晓大汉王师的一片美意与仁心。

    恐怕,辛庆忌难免就要‘负万民之望,而践君子之业’。

    至于人民从哪里找?

    那二十多艘跟着炮舰而来的船上,可有着上千名从黄龙港、镇南港招募来的商贾、百姓、乡兵。

    等打完了,随便找几张纸,给这些人写个‘今已移民xx,授田xx,立宅屋于某’的文书,再让他们签个字,人民不就有了吗?

    大汉王师,应大汉臣民之请,吊民伐罪,毅然诛绝暴虐之主,实乃诗书之道!

    可惜……

    对面的夷狄,那似乎是名为黄支的夷狄酋长,并未能领会到辛庆忌与杜悦的一片好意。

    他们派去的几个都兰使者,在进入那座城市后没有多久,他们的脑袋就被吊在了城头。

    只有一个幸运儿,在被割掉了鼻子和耳朵后放了回来。

    他还带回了黄支人的两句话:“伟大的达摩波罗菩萨,将保卫他的神圣城市!”

    “邪恶的契丹人。你们将在佛祖下的怒火下,被业火所烧死!”

    对毗舍罗来说,这是他早已经酝酿好的回答,他要正告贪得无厌的契丹人,无论是红皇帝、黄皇帝还是现在多出的黑龙旗代表的皇帝——黄支已不准备继续屈辱下去,佛陀和他都不答应。

    年轻的黄支王,这三年来励精图治,已经操练好了一支足足有八千人的军队。

    他有自信,哪怕契丹人再派三千骑兵来,也可以抵达。

    更何况,如今的黄支城,已经被加固和翻修了。

    城高墙厚,便是契丹人来一万,也动摇不了这座坚城。

    但……

    他无疑激怒了辛庆忌。

    “好胆!”

    “竟敢顽抗王师!”

    于是,辛庆忌立刻命卫兵吹响号角,同时在自己的坐舰上升起象征开战的鹰扬旗。

    雄鹰飘扬,鹰击长空!

    战旗一升,所有的炮舰,立刻进入作战状态。

    本来因为靠近海岸,而开始降下的风帆再次升起来。

    舵手们操纵着巨大的炮舰,缓缓转向,战舰缓缓的驶到黄支城的港口外。

    然后一字排开。

    船侧的炮舱一个个打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黄支城的城墙。

    背着令旗的军官,在甲板下的船舱中跑动着,传递着命令。

    “准备……填充弹药!”

    “填充弹药!”

    一个个铸铁的炮弹,被人从箱子里取出,然后推入炮口。

    “检查火绳!”

    “检查火绳!”

    “火绳完好,可以点火!”

    “预备点火!”

    “点火!”一个个火把,凑到火炮前,点燃火绳。

    滋滋滋……

    燃烧的火绳,释放出硫磺的味道。

    片刻后……

    轰!轰!轰!

    海面上,炸响了惊雷。

    火炮齐射,带来的冲击力,让巨大的炮舰,摇晃了一下,浪花溅起。

    而在黄支城头上,毗舍罗只看到了远方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白色的硝烟,然后,耳中听到了雷霆般的怒吼,那些巨舰的船体上,出现了火光。

    砰砰砰!

    一枚枚铁球,怒吼着,直接命中了黄支城的城墙墙面。

    还有许多,飞上了城头。

    只是瞬间,毗舍罗就感觉到了城墙在摇晃、在哀鸣。

    而城头上,许多密集的站在一起的士兵们,现在已经倒在了地上。

    血肉和骨头,漫天飞舞。

    “神啊!”

    “佛陀啊!”

    一次齐射后,黄支城的士兵崩溃了。

    但汉军没有放过他们,第二次的齐射,如约而来。

    终于,这一次,黄支城的墙体再也无法坚持,整段整段的崩塌。

    而毗舍罗,这位‘达摩波罗菩萨’,则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眼前的修罗场,无力的瘫软下来。

    黄支,身毒七大名城之一,于斯毁灭。

第一千两百六十五节 人傻钱多速来

    硝烟在整个城市中弥漫,被炮击引发的大火,依然在燃烧。数不清的人们,奔逃在火焰之中。

    妻子呼唤丈夫,孩子呼唤父母,老人们跪在燃烧的屋舍前,哭号着、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城墙早已经崩塌,木头与黄土之下,浸染着鲜血的断肢残体,格外引人注目。

    而胜利者,已经入城。

    扛着一柄柄长筒武器,穿着皮甲,披着红色战袍的黄皮肤战士们,高大的可怕——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身毒诸国之中最强壮的勇士才有的体格。

    而且,他们身上干净的让僧侣与婆罗门祭祀,都相形见绌。

    铮亮的军靴,崭新的腰带,还有那一柄柄挂在腰间的长刀。

    这一切,都让已经彻底丧胆,并陷入恐惧的黄支城军民畏惧不已。

    于是,他们在几个首领贵族的率领下,战战兢兢的抬着用黄金、白银与珍珠装满的箱子,来到这些征服者面前,将这些箱子一个个打开,露出里面的珍宝金银。

    有做工精美,洁白无瑕的玉佛;有镶嵌着无数珍珠、玛瑙、猫眼石,用黄金为车体,白银为纹饰的黄金战车;更有着装满了足足十余个木箱子的金银钱币。

    最终,这些宝物被黄支人倒出来。

    在辛庆忌与杜悦面前,堆磊成小山一样。

    辛庆忌眼睛都看花了。

    “竟有如此之多的宝物!”他吞咽着口水。

    从前,西域王国的富裕,就常常让长安贵族们惊叹。

    特别是乌孙、莎车、精绝这样的王国,靠着位居丝路的便利以及奴隶种植、畜牧带来的收益。

    这些西域藩国的国君之子、权臣之后,在长安常常能够一掷千金。

    像是那位被丞相封为‘安定候’的乌孙小昆莫,去年为了博得长安花街的一位花魁青睐,竟一次性将一千枚金饼,搬到了花街街口,购来长安内外的鲜花数十万朵,然后命人沿着花街一直到御道的数十闾里街道两旁,将这些买来的鲜花,妆点成那位花魁名字。

    于是,整个长安震惊。

    天下更是哗然不已!

    然而,安定候这等手笔,却并未维持多久。

    就在去年年底,乌孙新王常贵(元贵靡,三年前,乌孙昆莫翁归靡病逝,遗表请策其子元贵靡为后,丞相许之,于是既昆莫位,尊母解忧公主为太后,更昆莫为国王,明年,元贵靡以母寡居,而乌孙旧俗,寡妇不分地位高低,皆可改嫁,上书丞相,准母改嫁,丞相许之,于是解忧公主乃嫁汉西域都护府别驾常惠,元贵靡于是趁机请求从父姓,许之,永始五年常惠以功迁安南都护府都护,封安南候,食邑五千户,益封解忧公主汤沐地一万户,国在乌孙旧都赤谷城南尹列水)入朝,这位大汉丞相最喜爱的外藩国王,一入长安,便和自己的叔父比富,听说泥靡曾经在长安的壮举后,这位乌孙王便挥手命人送来五千金,买光了整个长安及关中的烟花,以献丞相寿和迎娶汉宗室长沙王刘发孙女永城公主之名放了整整三夜的烟火,将整个长安的夜晚,妆点的无比灿烂。

    西域诸国的豪富,由此让人印象深刻。

    然而,现在,和眼前的这些财宝相比。

    那乌孙叔侄的财富,就不值一提了!

    哪怕是辛庆忌出生名门,见多识广,也依然被眼前的珍宝所震撼,而他身旁诸将与随行的文臣们,更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汉家诸将的震撼与沉默,落在黄支人眼中,却被理解为不满与嫌弃。

    于是,为了活命。

    黄支贵族们,迅速的又搬来了更多的宝物。

    这一次,他们将黄支的上百个珈蓝,积累数百年的黄金白银与珍宝,统统搬来。

    又从黄支王宫里,将礼佛虔诚无比,但被大汉火炮炮毙了的国王的财富,也统统搬来。

    由之,辛庆忌等人,见证了一场他们永世难忘的黄金搬运行动。

    送黄金的车辆,络绎不绝,从王宫、寺庙直到汉军军营,形成了一条连续不断的车队。

    而这样程度的搬运工作,从当天下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

    当最后一支运送黄金的车队,进入汉军军营后,辛庆忌与杜悦,都被黄支人的豪富所震惊了!

    他们送来的各种黄金制品,竟塞满了整整十一座标准的汉军营帐,价值至少十万金!

    这还仅仅是黄金!

    其他珍珠、玛瑙、猫眼石、白银、金币、银币,不可胜数。

    “去岁,国家田税和租税收入是多少来着?”辛庆忌问杜悦。

    “下官记得,邸报上说,仿佛是三十万万……”

    “此外,商税收入是四十万万,工坊收入是二十万万,盐铁收入是十一万万……”

    “西域、河湟收入二十万万……”

    “总额超过一百万万,因而群臣皆叹服,天下皆颂之,以为丞相周公在世,伊尹太公当政!”

    “那咱们现在这里有多少了?”辛庆忌紧张的有些手心出汗。

    “起码也值二三十万万之多!”杜悦不敢太过夸张,只能出个保守的数字。

    “一城之地,竟获国家一岁田税、租税所得!”辛庆忌难掩激动:“杜兄……诸公……”他抬起头,看着和他一样紧张、兴奋的众人:“大家说,若这些财宝运回长安,咱们是不是可以人人都能封侯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杜悦更是脸都涨红了。

    因为他们知道,辛庆忌说的是必然的事情。

    缴获如此之巨,更不提,获得的都是黄金、白银这种被丞相指名列入国家战略储备的硬通货,用于铸造金币、银币,并充当永始飞钞的保证金。

    所以,在汉军军法里,缴获金银与斩首同功。

    黄金一金、白银六两,就视为一个首级。

    这里的金银数量,已经相当于一场斩首十万以上的大捷了。

    休说是他们,便是司马、队率这样的军官,也够资格封侯了。

    哪怕是士兵,甚至随行来的商贾、乡兵,恐怕也能捞到最低左庶长这样的爵位。

    “吾要立刻写信,并派人将这些宝物,运回国内!”辛庆忌激动的说道,现在他无比庆幸自己从日南、扶南等地,征调了三十多艘商船的行为。

    其他人听着,也都争先恐后的道:“下官等也要写信……”

    这里,这个未知的异域,是如此的富庶。

    这样的好事,当然要立刻告知在国内的宗族与亲朋们。

    好叫大家都知道——此地,人傻钱多速来!

第一千两百六十六节 变迁

    长安城。如今已经是永始七年的冬十二月初八,腊八节。

    这座汉室的帝都,和七年前相比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整个长安近郊,如今已经是烟囱林立,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钢厂、铁炉,环绕着长安,一直延绵到新丰、万年。

    高大的烟囱,从早至晚,不停吞吐着烟雾,长安的空气质量,在七年中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居住于此的市民官员的各类肺部疾病发生频率更是上升了无数倍。

    但,没有人有怨言。

    因为,正是这些终年吞吐着烟雾的钢厂、铁炉,铸就了如今大汉帝国强盛到无法想象的国势!

    一个年产各类粗钢超过一千万斤、精铁两千万斤、铸铁一万万斤的超级重工业体系。

    靠着这无法想象的钢铁产量,国家的发展,日新月异。

    如今,帝国的一百三十八个郡(延和中本为一百零六郡,然而,自永始以来,新拓西域,得匈奴西迁后之土,又分漠南、河湟之地,封建扶桑、扶南之土,并西南属国,共为三十二郡四州之土)皆已实现了农具的全铁器化,内郡的富庶之地,甚至开始普及了全钢农具,各种新式水车与交通工具,也因此不断涌现。

    至于帝都长安附近,更是从前年开始,就修筑成了一条用名为沥青的材料建筑的实验性道路。

    这条路,环绕长安城,经太学武苑而过,直抵新丰,总长度不过两百里,却花费了国家数万万的资金。

    平均每一步的费用高达数千钱。

    但,修成后,天下皆赞。

    朝野内外,更是都有声音,请求在各地也修筑这样的道路。

    因为傻子都知道,这样的沥青路的好处有多少?

    那可是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出现泥泞的道路。

    自建成以后,从新丰、万年、临潼运至长安的货车,从此就可以日夜兼程的快速行进,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

    可惜的是,那名为沥青的材料,提取困难。

    如今,汉室也仅在关中的高奴与河西的敦煌,发现了几个提取的矿点,动员数万奴工,日以继夜的开采、提炼,但产量也就每日几万斤而已。

    想要满足天下的需求,恐怕有些困难。

    此刻,在寒风中,一辆马车缓缓的行驶在这条用沥青铺成的道路上。

    这辆马车无比奢华,连车帘都用了金银。

    车内,更是极尽奢华,就连车板上,都铺着价格昂贵的羊绒毯。

    这是羌人从数千丈之高的高原上,采生活于其上的山羊之绒织就,产量稀少,素来有价无市。

    两个娇俏可爱,长着一头金发,褐目高鼻的少女,跪在主人身前的毛毯上,轻轻的捶打着马车主人的双腿。

    若有识货人在此,必能认得,这两个女奴,必是西域乌孙、莎车的特产。

    而像这两个少女这样品质的极品,则必然是这两国朝贡的贡品。

    是只会出现在汉室重臣府上的存在。

    “明公,您此番回京,丞相可是要重用了?”在主人的对面,一个青衣文士,小声的问道。

    “您言重了……”主人轻笑着:“无论在那里,都是为丞相大业效命,为天下兴盛而用命罢了……”

    “居州郡也好,升朝堂也罢,于吾而言,都无差别!”

    “正如丞相去岁所言:居庙堂之高,自忧万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国!”

    “此真吾辈之言也!”

    文士笑了笑,也连忙作揖道:“明公贤德,下官远远不如也!”

    但两人心里面却都和镜子一样敞亮。

    自延和以来,丞相秉政,天子垂拱,四海升平,天下昌盛。

    于是,汉家政坛与士林风气因此为之一变。

    朝野内外,都在为丞相当政后作出的种种改变而寻找理论支撑。

    包括丞相自己,也在寻求着思想理论上的基石。

    于是,荀子、孟子的言论,被人从故纸堆里捡起来,擦了擦灰尘,重新用上。

    就连吕不韦、尸子等人的典籍,也被人拿出来研究,作为自己理论的基础。

    同时,天下文坛,也吹起了名为‘我注经义’的风潮来。

    与从前的经义注我,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所谓经义注我,乃是董子以来的风潮,讲的是用先贤,主要是孔子及其门徒的言行精神来阐述‘我’或者天下的大义。

    学者、文人,是尊奉先贤、崇尚先圣、先王的践行者。

    而这‘我注经义’则不同,讲的是拿先贤、先王的经义,为我所用,随意裁减,合则合,不合则削。

    简而意之,就是合我心意,合我道理的,才被承认,才被使用,不合的,则假装没有这些文字与经义。

    此风自出现以来,迅速席卷天下诸子百家,彻底改变了汉家文坛和士林的风气。

    各路牛鬼蛇神粉墨登场,而大儒鸿儒,更是因此纷纷开山立派。

    短短数年间,天下学派就分了几百家。

    而丞相乐见其成,鼓励甚至奖励大儒们自立门户。

    根据永始二年丞相的‘兴学令’,举凡州郡,旦有学苑之立,只要门徒过百,便可申请立为县州之学,得到国家拨款。

    更命各地州郡,考核和评定辖区学苑、私塾的等级,明其优劣。

    更命在各州、郡,分别设置由国家建立和保障的州学、郡学两级学府。

    以各大学苑、私塾,每岁考入州学、郡学的弟子数量,作为考核和评判其优劣等级的重要筹码。

    而州学、郡学,则作为太学生的重要来源——经过考核后,只要达到太学的录取分数线,就可以录为太学生,进入太学学习。

    而太学生,乃是天之骄子,号称丞相门生!

    只要毕业,就能授官,无须通过考举。

    七年来,太学规模不断增加,如今,已经从过去的每年不过五十人,增加到了上万人。

    武苑和太学中的留学生,还不在此列。

    这些变化,在外人眼中,乃是丞相大德,效仿孔子,大兴教育,泽被苍生的举动。

    但在文士和马车主人眼中,却非如此。

    实则,他们都明白,这是丞相与他的‘定策扶危功臣’集团,为了自身权柄与富贵、地位万万年做出来的决定。

    马车主人,更是亲自参与了这些决策与政策的制定。

    ‘我注经义’,是为了掌握话语权,也为了让人忘记刘氏旧德,忘记建章宫里的天子,忘记国家大权,落入丞相等人之手的计划。

    而兴学立教,更是为了进一步分裂和削弱大儒们的影响力,同时也是为了让大儒、鸿儒们有事情做,不至于有傻子忽然想起建章宫的天子还在呢,免得他们脑子发热,想要尊王锄奸,扶保王室。

    而扩大太学生的规模,不断增加教育支出,则是为了培养新官员和新文人,用他们取代旧官员和旧文人。

    现在看来,这些计划和政策的效果,好的出奇。

    如今,为了各自的学苑和道统,地方州郡上,那些大儒、鸿儒们,纷纷自立门户,招募弟子门徒,讲学开苑。

    为了争夺生源,也为了维护和证明自己的道。

    大儒们纷纷互相攻仵,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自然,他们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来关心建章宫里的天子是不是又受委屈了?

    相反,他们都忘记了建章宫里还有天子这个事情!

    攘外必先安内嘛。

    没有打倒那些该死的异端之前,这些人大抵是没有精力来尊王锄奸的。

    再加上被人捡起来的那些理论和思想。

    一时间,天下文坛,流行的都是民重君轻,国家、天下远重于君王的思潮。

    甚至还有人开始宣扬——皇帝乃是天下之害,无论贤与不贤!

    所以,最好的天子,就应该是现在这样的——垂衣裳而治天下。

    国家大政,交给贤臣君子们处理就好了。

    而这样的言论,在定策扶危功臣们中,有不少人甚至是欣赏,乃至于赞同的。

    譬如,现任的北海楼船将军别驾、北海都督府别驾贡禹以及贡禹的好朋友,京兆尹兼水衡都尉王吉、工商署总督兼铸币使龚遂、卫尉卿、火枪左将军上官安。

    这些丞相身边的近臣,都是支持这种言论的。

    当然,有支持者,自也有反对者。

    丞相当年策命的定策扶危功臣中,可从来不少保皇派。

    以尚书令、睢阳候张安世为首的许多太上旧臣,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等小天子长大,然后劝说丞相,还政于天子。

    马车主人知道,他对面的这位文士,就是保皇派的。

    他来见自己,大抵是受了张安世的委托,想要探探口风。

    因为,丞相要大婚了!

    说起来,也是有些搞笑。

    当朝的大汉丞相、大将军、太尉、英候、奉诏摄政、总领内外军国事、太学山长兼武苑总教授张毅,今年也才二十六岁,而且迄今未婚。

    当然了,人家妾室也是有好几个的。

    这些妾室甚至都有自己的汤沐食邑与封国。

    如蜀国国淳于夫人、虢国金夫人等皆汤沐食邑一万户!

    就连这些妾室的兄弟,也都为丞相所用,出任西域、北海、南海楼船将军府的要职。

    也都生育着子嗣。

    虢国金夫人所出的庶长子,甚至已经八岁了。

    但丞相一直未婚却是真的。

    因为丞相一直在等,按照丞相本人的说法是——女子未及十八,不可生育,不然则有母难之厄。

    于是,天下人也只能看着,当朝丞相却没有正妻。

    好在,这样的尴尬局面,终于将要结束。

    丞相已经在上个月,正式按照传统的礼节,向天子家下聘,以三百匹骏马,送上产自天下郡国各地的特产、珍宝三百箱为聘礼,按照已故的世宗孝明皇帝当年的遗命,迎娶将满十八周岁的南陵大长公主。

    而且,他还将同时迎娶,世宗义女,被封为南阳公主的赵氏。

    南陵大长公主将与南阳公主,并为正妻。

    这很不合礼法,更将进一步破坏天家的威严与神圣——虽然说,如今的天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供破坏的威严与神圣了。

    太子太傅上官桀,公开打他戒尺,打的小天子哇哇大哭,这是人所共见的事情。

    但,天下人却没有一个为其叫屈的。

    反而都说太傅打的好!

    子不教不成器!

    棍棒之下出孝子!

    皇帝,自也一样,不好好教育,万一天子将来学其祖父世宗明皇帝怎么办?

    独夫民贼,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所以,这个事情,现在除了保皇派,其实没几个人关心。

    反倒是丞相带头一次娶两个正妻,让很多人非常开心。

    因为这样一来的话,他们也就可以效仿丞相,多娶一个正妻。

    如此,对很多人来说,等于多了一次联姻的机会。

    谁会不支持呢?

    就是马车主人,都已经是跃跃欲试,只待丞相大婚后,就派人去向上官桀提亲,当那位太傅的女婿。

    文士与马车主人,一路聊着长安内外的新闻。

    只是一刻钟的闲聊,他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位将要入朝的重臣,不会答应他的朋友们的提议。

    大汉天子,又失去了一位忠臣。

    于是,他神色黯然,在马车抵达长安城城门后,就对马车主人一拜,告辞而去。

    “这倒是一个聪明人……”马车主人看着文士远去的背影:“倒也没有辱没他的父祖!”

    想当年,平津献候公孙弘,威震天下,朝野震服,就连当朝丞相也常常说:国朝名相,不过瓒候、北平候、平津侯而已!

    “明公,此事要不要告知丞相?”一个官员,从马车的隔间里走出来问道。

    “不必了!”马车主人笑道:“张尚书的所作所为,丞相比咱们可清楚的多了!”

    当朝丞相,可是设置了锦衣卫监督天下文武百官的。

    那些锦衣卫,无孔不入的渗透在公卿贵族身旁,几乎没有什么能瞒过这些丞相耳目的。

    保皇派的存在,又岂能瞒过丞相?

    所以,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丞相故意放纵。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去捅破这个窗户纸了。

    反正,保皇派除了游说外,也没有做过其他伤害‘定策扶危功臣’们的事情,相反,他们认真的执行着丞相的种种政策,任劳任怨,堪称廉吏。

    “先回府,去拜见父亲大人吧!”主人轻声道:“吾离家已经三年,是该去拜谒大人,并请教长安这些年的变化与朝堂变革了!”

    官员闻言,笑了起来:“大司农对于明公,赞誉有加,特别是明公奉命主持治河之事这些年来,大司农就常常对下官等人说:能承我衣钵者,舍钧后别无他人!”

    “大人过誉了!”马车主人听着,开心的不得了。

    他如今虽然位高权重,但,依然离不开父亲的帮助。

    谁叫他的父亲,乃是如今大汉中央决策圈中的核心成员,被世人俗称为‘十二卿大夫’之一的大司农、安国候桑弘羊呢?

    而他就是当年的新丰工商署令,延和末年的长安之乱,他因为远在新丰,没能参与,所以也没有捞到功劳。

    事后靠着丞相的青睐与乃父的光环,升为水衡都尉铸币曹,永始二年,授‘定策扶危功臣’封安义君,永始三年,受丞相命南下,任为雒阳令,四年,接替前任的东南治河总督王吉的职位,继续治河工程,如今三年任满,归朝待命。

    按照他的表现,这三年来的功绩,也足够换一个列侯了。

    甚至说不定,还可以和前任王吉一样,升任为九卿有司的正任官,甚至出任三辅之一的守令,成为有机会被推举、提名为执政大臣成员‘十二卿大夫’之一的存在。

    那可是能和丞相一起,商议、决定国家大事,战和的决策层。

    每一个人,都握有对天下与国家,至关重要的一票,更各自有着势力与权力,可以升迁、罢免两千石以下的官员。

    虽非国王,却权重于国王。

    所以,这些卿大夫们死后,必然被追封为王。

    就像去年去世的车骑将军、襄武侯公孙遗,就被追封为韩王,谥为文忠,令其子公孙畅嗣位,襄武候家族获准三代可以用诸侯王的仪仗,穿只有诸侯王才能穿的王袍、印玺,准许出入称警,行文用孤,更可在西域的襄武县内用国王的名义发布诏命。

    这是人臣所能达到的顶峰!

    所以,如今的汉室,不分文武,都想要挤入那个十二卿大夫的圈子。

    而根据丞相在永始四年做出的决定。

    汉家文武大臣,如今被分为四个等级。

    第一个等级,就是州郡两千石以下的文武守臣及关中千石以下的官员,这些人只享有做官和执行上层命令的权力。

    第二个等级,就是州郡两千石的郡守、郡尉、刺史、主薄。

    这些人享有向国家提建议,并且有权投票选举执政的九卿与三公的权力。

    第三个等级,就是国家重要的机构与重要战略要地的文武守臣,或者主要的军事派驻机构的主官。

    譬如关中三辅、雒阳、临淄、江都、睢阳、令居及安南、安北、安西、西域诸都护府都护、前后左右将军、车骑、火枪、火炮将军都在此列。

    这些人才有资格被提名,可以被选举为九卿、三公的重臣。

    第四等级,就是九卿三公以及丞相本人组成的执政团。

    每一个文臣武将的梦想之地!

    桑钧自也不例外!

    至于天子?

    真的是很抱歉……

    天子现在连进入未央宫宣室殿,理论上参与执政大臣议事的权力也被剥夺了。

第一千两百六十七节 疯狂(1)

    夜幕时分,天空飘起了雪花。桑钧乘着马车,来到了位于戚里正中央的英候府邸。

    作为帝国丞相之宅,英候之邸,如今已是长安城中的最重要的地方。

    不止是戒备森严,岗哨林立。

    府前的道路,更是被拓宽了数百步,形成了一个广场。

    纵然如今已是夜幕时分,但在丞相府邸前排队等候的官员,依然多如牛毛。

    而且大多数人,都只能获准进入丞相府邸,送上礼物,得到丞相的家臣几句话而已。

    哪怕如此,彻夜在此排队的人,依旧如过江之鲫。

    谁叫今日大汉帝国的权柄,皆集中于丞相一人之身?

    所谓十二卿大夫执政议事,只要丞相开口,就是一锤定音!

    而天下文武官员,更是早已经表明立场——舍丞相外,吾辈不认他人。

    去年襄武候公孙遗去世,其留下的少府卿之位空悬。

    按照丞相本人制定的制度,执政出缺,就要从有资格的备选官员里提名三人,供天下两千石选举。

    这叫复古,从先王之法,推贤使能。

    可是面对这天山掉下来的馅饼,天下文武大臣,纷纷表示:除了丞相提名的人外,我们不会选择其他任何人。

    丞相闻之,便称病自守家门。

    直到群臣再三登门相请,方才出来视政。

    便提名少府左监兼将作大匠丁缓为少府卿。

    于是,在当月的投票中,丞相提名的人选获得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选票。

    而唯一一票投向其他人选的选票,来自大鸿胪于己衍。

    但谁不知道于己衍就是丞相本人的应声虫呢?

    所以,也就难怪民间有人说:十二执政,不过一人之臣。

    作为大司农之子,丞相旧部,桑钧自然有优待。

    他一递出拜帖,立刻就有人出来迎接,而且来迎的还是丞相身边最亲信的家臣:田苗。

    今日的田苗,早非当年刚刚入城可比。

    他已经三十岁了,留起了长长的髯须,戴着进贤冠,穿着一件棉衣,脖子上系着狐裘围脖,看上去富态十足,举止之间,颇有威严。

    “桑公……主公命我来请您去偏厅稍候……”田苗对桑钧一拜,就说道。

    “丞相有贵客?”桑钧问道。

    “临淄候来了……”田苗也不隐瞒,直接道:“故而,只能让明公等候了……”

    桑钧听着,立刻表示理解。

    只是……

    “在下听说,临淄候一直在甘泉宫养病……”桑钧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临淄候辛武灵,乃是如今执政的十二卿大夫之一。

    更是当今丞相当年政变的左膀右臂。

    只是可惜,当年其率军南下平叛,为流矢所伤,兼之年纪老迈,所以从永始四年起就一直在甘泉宫养病。

    他所担任的北海楼船将军及北海都督府都督,其实只是个挂名,实际掌握北海楼船和北海都督府的是丞相派去的别驾贡禹。

    这位旧年的新丰令,现在已经是汉室未来最有可能获得执政卿大夫提名的新生代。

    “还不是为了其侄子辛庆忌……”田苗叹了口气:“陇右辛氏的下一代,除了那位楼船校尉后,余者皆不成器……”

    “如今,辛校尉已经数月没了消息,临淄候当然焦急……”

    “这几天来,临淄候已经连续来拜见丞相三次了……”

    桑钧听着,若有所思。

    北海楼船将军府和北海都督府,其实是一个衙门,两块牌子的机构。

    这个丞相在永始元年就草创于朝鲜、辽东的官署,最初只是负责捕鱼和造船的机构。

    后来慢慢的永始二年、三年,获得了征讨北海及朝鲜、辽东不臣的权力。

    又在永始四年委任执政大臣临淄候辛武灵为帅,使得这个官署升格为九卿级别,因为在那一年,丞相让人将刚刚铸造好的青铜火炮,搬上了楼船的舰只上。

    并在随后两年,开发、设计和制造了数十艘可以搭载至少三十门三寸火炮的巨舰,命名为炮舰。

    而这些炮舰,全部配属在了北海楼船将军麾下。

    于是,北海楼船将军,成为了汉室第一个只靠战舰,就可以灭国的官署。

    这些年来,桑钧虽然一直在外,但他也听说了,丞相有意在未来,将楼船分离出大将军府的管辖,使其成为一个独立作战和独立核算的机构。

    换而言之,在未来,北海楼船将军兼北海都督府都督,甚至刚刚筹建不久的南海楼船将军府,都有成为新的执政大臣的可能性。

    不是递补,而是增加。

    将执政大臣从十二人的数量,增加到十三、十四甚至更多数量。

    自然,楼船官署和海洋事务,成为了汉室的热点。

    许多太学生毕业后,都削尖了脑袋,想往楼船钻,实在不行,就求个汉使的身份,驾驶一艘小船,远航出海,寻找建功立业的地方。

    从扶南向南,自扶桑向西,甚至沿着黑水向东,深入不毛冰原之地。

    而辛武灵家族,作为第一个吃到了甜头的家族,自然是怎么都不肯放过这块宝地的。

    所以,去年丞相听说有海商在扶南之南的大海彼端,发现了西迁的匈奴踪迹后,就下令从北海楼船调一支校尉炮舰,前往海商所指示的地方探索。

    临淄候最宠爱的侄子楼船校尉辛庆忌,于是毛遂自荐,主动请缨,执行这一任务。

    说到底,都是为了家族基业。

    只是,这大海多风浪,凶险莫测,便是在近海,也有遭到风暴袭击而船毁人亡的例子。

    何况远赴万里之海呢?

    “临淄候若失了这个侄子,恐怕,陇右辛氏便要后继无人了……”桑钧在心里感慨。

    作为十二执政官之一,临淄候辛武灵的家族,自然也被汉室的八卦党们扒了个精光。

    和乃父桑弘羊一样,陇右辛氏,在辛武灵后也是青黄不接,后继乏力。

    辛武灵的七个儿子,除了两个庶子在令居、河湟拓垦屯田外,其他五个儿子都是廷尉衙门的常客,特别是其长子,顽劣不堪,被丞相亲自下令编管辽东反省。

    而辛家唯一可堪一用的,也就是楼船衙门的辛庆忌了。

    桑钧见过那个年轻人,比自己还小几岁,却颇为机警,连丞相也很喜欢他,常常叫他的表字,还曾写信勉励其在楼船为国用力。

    心中想着这些,桑钧就在田苗的引领下,来到了英候府邸的偏厅。

    田苗命人端来酒水,又召来一队西域歌姬,为其起舞解闷。

    过了一会儿,桑钧看到了,从正厅那边,走出来许多人。

    丞相的身影,赫然在列。

    而在丞相身旁,一个拄着拐杖的年迈老臣,则不断的拱手行礼,正是临淄候辛武灵。

    从其表情看,这位执政,似乎非常开心,还时不时的笑出声来。

    桑钧一看,心中一动,恰好这时田苗也来请他去拜见丞相。

    于是,桑钧问道:“田公,可是临淄候有喜讯?”

    “然也!”田苗也笑了起来:“刚刚从番禹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快报:安南都护府所派出的船队,在都兰遇到了受辛校尉之命,运送珍宝返航的宝船三十余艘……言校尉已至身毒,遇黄支王不臣,杀害汉使,辱及天子,校尉以春秋之义,加之以大罚,破其城,杀其王,臣其国家,得其宝库所藏金银,乃命人运返归国……更送来海图……”

    “哦……”桑钧点点头:“这就好……”

    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

    因为,事到如今,他已经看明白了。

    如今的汉室权力结构,正日渐走向以丞相为核心,同时诸大臣共同秉政的时代。

    丞相虽是一言九鼎,但十二执政大臣,亦不差多少。

    地位、权柄、影响力,都等同于延和前的丞相。

    甚至还犹有过之——毕竟当年,天子才是最终的裁决者,大臣们再怎么样也只能服从。

    然而现在,群臣议政,投票表决。

    丞相也从来没有使用他的权力,否决过任何一项集体决议。

    这就意味着,执政大臣的话语权是相同的。

    于是,执政大臣,便拥有了在各自领域和事务中的绝对话语权。

    像廷尉直接独立在所有官署之外,其执法、审判,除丞相外,没有人能干涉。

    乃父控制的大司农与盐铁署,也是如此。

    除了对丞相负责外,便只消每季度向其他同僚报告一次收支、预算与计划。

    除此之外,没有人可以插手大司农的本职工作。

    所以,辛家的成功,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其他家族的失败。

    但田苗却没有注意到桑钧的失落,他反而非常兴奋的道:“根据辛校尉的奏报,其仅在黄支国中,便得到了黄金、白银、珍宝,价值以数十万金,其中黄金不少于十万金!”

    “主公得报大喜!”

    “临淄候亦喜不自胜,已是准备回家祭祖酬神……”

    桑钧听着,直接愣住了。

    价值数十万金的战利品?仅仅黄金就有十万金?

    他忍不住问道:“那黄支国有多大?”

    “据说,也就与西域楼兰差不多大……”

    桑钧听着傻掉了。

    同时,他也知道,辛武灵的船队返航之日,就是大汉帝国上下的沸腾之时。

    一个小小的黄支就能缴获数十万金的金银珍宝?

    那身毒据说有大小数百国,哪怕其他王国贫弱一点,岂不是也能缴获数万金?

    那些渴望立功和渴求富贵的贵族与军人会疯掉的!

第一千两百六十八节 疯狂(2)

    “下官治河都护府都护兼雒阳令、徐、扬监察使桑钧,拜见丞相!”桑钧持着笏板,在田苗引领下,来到灯火通明的正厅,便向着那位端坐于上首的大汉丞相,俯首作揖,长身而拜。“元枢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亲热的叫着他的表字:“坐吧!”

    “谢丞相!”桑钧连忙起身再拜,这才坐下来。

    然后他微微抬头,看向那位衣褚袍而配冠琉的大汉丞相。

    和当年相比,这位丞相的外貌几乎没有变化。

    他依旧和过去一样,看着文弱不已,好似弱不禁风,只不过嘴唇上留起了浅浅的胡须,让他看上去稍微成熟了一点。

    然而,没有人敢小窥这位大汉丞相。

    因为,世人皆知,大汉丞相张子重,乃是当世唯一的百人敌。

    曾在沙场上,上演过真实的单骑破百。

    更曾在长安内外,留下了无数传说。

    这么些年来,里里外外,想要行刺他的刺客,来了一波又一波。

    特别是当年东南之乱,一个月内有数十名刺客,潜入长安,妄图刺杀。

    结果却是,尽数为丞相手刃!

    其武功之烈,恐怕就连项羽这等人物,也不能比!

    若这位丞相仅有匹夫之勇,那么,他还未必能坐稳天下,压制州郡。

    其文功、正治,亦是天下所罕见。

    作为如今的公羊学派领袖、太学山长兼武苑总教授。

    大汉丞相,绝非浪得虚名!

    其所著的经义,已是折服了所有当世公羊学的大儒,其发明的‘我注经义’,风行天下。

    而在武苑中,其所著的《步兵操典》《地理测绘》《骑战》等书,如今都已经成为了每一个武苑学生必读的书目。

    至于政绩……

    自永始至今,秉政七年,天下虽有水旱蝗汤,却没有出现任何流民潮。

    相反,长安府库中,堆满了粮食。

    天下道路上,往来着密密麻麻的商旅。

    国家的财政收入,更是不断突破记录。

    而天下百姓的负担,却非但没有增加,反而较之过去削减了许多。

    尤其是去年颁布的《重禄法》,将基层的乡官吏的俸禄调高一倍,并将胥吏和官府临时招募的衙役,也纳入国家官员体系,评定其等级制度,发给俸禄、钱谷。

    同时,调整、提高所有地方州郡官员的俸禄。

    于是,借着这条法度,丞相一举废除了天下百姓为之苦恼百年的苛捐杂税——重禄法后,地方官员再用平摊官府支出来剥削百姓已经不可能。

    而且因为大大提高了所有人的俸禄和待遇,所以,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至少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反对。

    于是,现在,整个天下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了一个疑问:丞相如此贤德功高,刘氏什么时候禅位让国呢?

    劝进的人,现在已经遍及内外。

    就连刘氏诸侯王、宗室,也纷纷上表劝进。

    其中,以朝鲜王刘胥最为积极。

    这位世宗的儿子,曾经公开宣称:汉德已终,社稷神器当归有德之人。

    想着这些,桑钧内心就更加谨慎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上前拜道:“承蒙丞相厚爱,提拔下官,委以治河之事,下官不敢懈怠,三年来夙兴夜寐,终于不负丞相之托,引淮入汴之事,今已功成!”

    “元枢辛苦了!”张越笑着道:“自延和二年,隐太子首先治河,及至如今,终于功成一半,吾甚嘉之……”

    “赏功罚过,此国家治政之本也!”

    “故吾有意,提名足下为水衡都尉,掌铸币之事,未知元枢可愿?”

    “下官愿为丞相效死!”桑钧立刻长身而拜,欣喜若狂。

    因为那水衡都尉,这些年来一直总掌铸币之事!

    特别是丁缓当年担任水衡都尉,改革了铸币法,用泥范、铁范铸钱,去年又发明了水利压铸法。

    于是,一岁铸钱数量,达到了十余万万!

    兼之,汉室并西域,吞扶桑,金银铜铁的产量和产区也增加了无数倍。

    铸钱原料再无匮乏之虞。

    现在,其不仅仅铸造青铜钱,还铸币值更高的黄铜钱、金币、银币。

    由之,水衡都尉的重要性,也再次提升。

    于是,坊间有传言,再过些年,水衡都尉也会提升为九卿官署,位列执政。

    即使传言有误,如今的水衡都尉,也是汉室权柄和资源最多的几个官署之一。

    只要好好的任上两任,也可以得到执政提名,跻身天下最有权势的十二人之一。

    “元枢到任后,务必用心推动铸钱技术的改革!”张越却是开始提点起来:“今,国家财政之用,一自税赋,二自工商,三为铸钱!

    “铸钱,今有五铢钱、当五黄铜钱及当百金币、当千银币……”

    “钱币精美,用料扎实,币值稳定,关乎国家财用大计!”

    “元枢务必要为国家把好关,看好门,不可让钱币之事有损国家大策!”

    “丞相教训,下官铭记于心!”桑钧重重一拜,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张越,小心的问道:“下官方才听说,临淄候之侄,已抵身毒,据说,已获数十万金之战利品……”

    “下官斗胆,恳请丞相下令,身毒所获之金银,皆输水衡都尉以铸币……”

    张越一听,就明白了桑钧的意思。

    不过,这本来也就在他的计划内,便点头道:“可!”

    “只是,水衡都尉要拿等值的金银货币来换……”

    这是必须的!

    张越很清楚,自己目前统治的根基就在于军事贵族的支持。

    特别是那些通过战争富贵起来的新兴军事贵族们的支持。

    所以,他必须时刻维护这些人的利益。

    “诺!”桑钧高兴的就要手舞足蹈了。

    因为,按照汉室现行体制,政绩和军功一样,都是可以被等值计算的。

    换而言之,他只需要坐在长安城里,就可以坐享未来身毒开拓的好处和利益。

    四十岁前,当一任执政,五十岁再做一任。

    那样,说不定等未来丞相称帝,能获封王之赏!

    而且,还不虞有汉高当年异姓诸侯王被过河拆桥的风险。

    因为,如今的天下疆域,大到足够安置上百诸侯王,而中央权威却丝毫不损。

    当桑钧走出英候府邸时,他的心情已经比长安城里的很多人还要疯狂了。

第一千两百六十九节 疯狂(3)

    很快,就到年底了。长安城的热闹与喧哗,日甚一日。

    不过数日时间,这座城市便涌入了超过四十万的人口。

    这使得其居民数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百万!

    大多数入城的,都是京畿的工人。

    钢厂的、织纺的、木厂的、炭场的,还有少府下辖的各类国营工坊。

    包括了位于长安四个方向的四座大型水利锻场的工人、官员。

    这是因为,汉室有强制法令,规定每年的年底前五天和新年开始的五天,所有作坊、工厂,除了必要留守人员外,必须放假。

    这是为了刺激消费,更是为了能让这几天的空气质量变好一点。

    好叫来朝贡的各国使臣与藩国国王,能看到长安城的蓝天,而不是一个灰蒙蒙的,空气里到处是灰尘的帝都。

    而如今的长安,也比过去大了起码三分之一。

    现在,在过去的长安城墙之下,也密密麻麻的多出了上百个密集的居民闾里。

    这使得,过去旧有的坊市制度崩溃。

    于是,宵禁这个从春秋开始就出现的城市管理制度立刻随着坊市制度的崩溃而消亡。

    现在,哪怕是深夜,长安这座城市,也是灯火通明,彻夜不休。

    这使得长安城成为了地球上第一座不夜城。

    而曾经,不过是在长安城西章城门外的一个僻静之地。

    但现在,此地已经俨然成为了整个长安最繁荣的商业区之一。

    酒楼、旅舍、赌馆,甚至还有大量私娼闻声而来。

    数以千计的小商贩们,也闻着味道,来到此地。

    特别是永始三年,宵禁解除后,只要入夜,这个帝国最高学府的周围街道两旁,便会冒出数以千计的小商贩。

    他们推着小车,架起炉子,叫卖着他们带来的各种美食、小商品。

    河湟的羊肉、河西的牛肉、西域的绵羊肉,江都的鱼脍,徐州的烤豚肉,长江的腊刀鱼、朝鲜的干鲍、扶桑的干鲸肉,乃至于长安本地的特色各种特色美食……在这里,汉家天下一百三十八郡的佳肴,应有尽有。

    某些特殊摊子上,甚至能吃到炸蝗虫、炸蜂窝等黑暗美食。

    此时,正是这太学外的夜市最繁荣的时刻。

    数以千计的太学士子,带着他们的仆从、奴婢,鲜衣怒马的从太学大门鱼贯而出。

    刚刚结束了整整一天的学习的他们,迫切的需要吃点热乎乎的美食,来犒劳一下自己的肠胃,同时也散散心,解解闷。

    早已经为这些贵客、土豪的到来,做好一切准备的商贩、商贾们,立刻严正以待。

    酒楼前的灯笼一个个升起,一根根巨大的鲸蜡被点燃。

    衣衫单薄的胡姬们,在酒楼楼上的窗户纸影中显现出曼妙的身姿。

    来自各地的歌姬,唱起了帝国各地的小曲。

    太学生们顿时眼睛都花了起来。

    便三三两两的结对而走,前往他们选好的酒楼。

    而当他们走后,他们留下来的奴仆、下人、家臣、随从,便自由了起来。

    从兜里掏出一把五铢钱,来到那些路边的小摊边,点上几样他们消费得起的小吃,再要上一壶廉价的黄酒,哥几个便围在小贩们提供的火炉旁,一边烤着火,一边温着小酒,吃着小菜,闲聊着各自主人的趣闻,倒也其乐融融。

    而在他们头顶上,一个个酒楼的雅座之中。

    大汉的天之骄子,已经喝得满面红光,情绪也渐渐高涨起来。

    “丞相昨招卿大夫宣室殿议政,听说,已经决议海陆并进,同取身毒!”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士子,摇摇晃晃的举起手里的陶瓷酒杯,对着坐在上首的一人,奉承着说道:“君为丞相之侄,想必也应该得到些消息了吧?”

    于是,整个房间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端坐在上首的士子。

    这人也就二十多岁,看上去身体瘦弱,文质彬彬,年纪可能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

    但没有人敢小瞧他!

    因为他姓张名玄,乃是留文成侯的六世孙,当朝丞相的远房堂侄。

    虽然说这个亲戚,其实丞相不大认。

    但架不住,丞相长嫂,如今已经被封为安国夫人的张赵氏认啊。

    那位一手将当朝丞相抚养成人,拉扯长大的张家主母,对张氏的远支们素来照顾。

    这张玄能入太学,就是证据——没有那位安国夫人开口,张玄的成绩,根本考不进太学,以他在太学的学业成绩,也根本不可能留下来。

    张玄很享受这种被人众星拱月的感觉,他接过同学的敬酒,一饮而尽,然后道:“是有所耳闻……”

    于是,大家都竖起耳朵来。

    “我听说啊,叔父大人昨日于宣室殿上,与卿大夫言:身毒者,中国千年之计,若能得之,分封刘氏诸侯并列侯庶子,天下可安也!”

    “于是,众卿大夫皆曰:伏唯丞相之命可也!”

    众人听着,却都有些不满意了。

    这不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吗?

    昨日,宣室殿议政一结束,长安城里的报纸,就将身毒作为了当日最大的头条。

    尽管,其实大汉子民们,大部分根本不知道身毒在哪?

    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疯狂与议论。

    永始以来,国家西丁西域,南开交趾、日南之土,将大量无地百姓,移民而去。

    这不仅仅让国家的粮食产量,七年之中保持了超高的增长频率。

    更让国家的富庶,超乎想象。

    河湟、河西、西域的牛羊,每年都以数十万头的规模,被贩来内郡。

    徐州、扬州、青州的稻谷,堆满了敖仓,让敖仓的仓储面积,不得不不断扩大,以满足不断运来的稻谷的储存需要。

    于是,国家开放酿酒,废黜酒榷。

    现在连普通的农民,也能早晚喝上一碗自家酿的米酒。

    作坊里的工人,更是只消花上一个五铢钱,就能在作坊门口的酒铺打到一小碗黄酒来暖暖身子。

    丰富的肉食供应,让长安城里的中产阶级,现在也可以做到每日有肉吃。

    棉布和毛料,取代了过去的丝麻,成为了主流的布料。

    若再拿下一个身毒,这国家国势,又将如何?

    可能普通百姓,理解不了。

    但太学生们,又怎会不知?

    须知,如今的太学,可不仅仅只教儒家的经义。

    还开放了算术、几何、地理等许多课程。

    太学教授们,也不再仅仅只从儒生中选拔。

    将军、校尉、农稷官、大司农的司曹们,也常常会过去授课。

    将这天下形势与国家政策,仔细解释。

    将这永始以来的种种政策变动,进行阐述。

    故而,他们很清楚,今日汉家的繁荣,实则是建立在西域、河湟、漠北、朝鲜、扶桑、日南、扶南等数以百计的夷狄戎蛮诸国的痛苦与血泪之上的。

    他们吃的肉,喝的酒,甚至身上穿着的衣服,大汉农民的水渠以及他们减免的赋税,都含着数十数百万夷狄的血泪。

    用当朝丞相的话说是:今之中国,羌人为我牧羊、耕作,西域诸胡为我开垦、纳税,漠北匈奴为我畜牧、织造,南蛮西戎为我开采、冶炼,是以天下而奉中国也!

    若再拿下一个身毒,即使身毒之地,之民,不过与西域平齐。

    中国百姓,亦将再次松一口气。

    而对他们个人来说,身毒,也将是一个不错的建功立业之所。

    唯一的问题是——那边距离中国实在太远。

    大多数人,现在还无法下定决心。

    “张公子……”一个素来与张玄关系比较近的人,上前问道:“如今坊间传说,楼船校尉辛庆忌,率一千人而定黄支,得其国库,获其金银珍宝,足有数十万金之巨……”

    “这个事情,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玄哈哈大笑:“这还能有假吗?”

    “吾曾亲耳听到叔父大人的家令田苗向安国夫人禀报,说叔父大人,已经决定赐那黄支城曰:新江都,命辛庆忌为新江都太守!”

    “再过些日子,辛庆忌派回来运送金银的宝船船队,就要到那番禹,将其所获的金银珍宝送至安南都护府内库,然后由安南都护府押送回京!”

    “明岁三月,君等应该就能在长安见到运送金银的车队了!”

    众人听着,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名曰野心与壮志的火焰!

    大丈夫,旦求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而当朝丞相,又以身作则,给了天下英雄豪杰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于是,但凡有点志气的人,都不愿混吃等死。

    而是矢志于建功立业,留名青史,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那身毒黄支,不过一城之地,辛庆忌将兵也不过一千,一鼓而下,竟得金银珍宝价值数十万金!

    从前,他们还不太敢信。

    但如今,从丞相亲戚嘴里亲口得知。

    哪里还不信?

    顿时,每一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提三尺剑而平万里之夷,吾能为之!

    当代人物,除了丞相,英雄盖世外,没有几人真正让人佩服的。

    当朝执政的十二卿大夫,士林的评价是:时无英雄,遂令竖子逞能!

    大部分人都觉得,他们能的,我也能!

    只不过是这些人运气好,抱上了丞相大腿罢了。

    若是我也能有这个运气,如何不能?

    于是,不过数日,北海楼船将军幕府,便收到了数百封毛遂自荐,主动请缨,愿为楼船将的太学士子请愿书。

    而更多的人,则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找起关系来。

    特别是那些临近毕业,不甘平凡的太学生们。

    …………………………

    比起太学生们,汉家的贵族,特别是宗室贵族们,显然对这来自身毒的消息,更加敏感。

    他们的反应,也更加疯狂。

    毕竟,如今刘家江山,看上去似乎也不大行了。

    若是旁人,可能宗室里的豪杰英雄,还会有心反扑。

    但问题是,当政禀国的乃是丞相张子重!

    外号张蚩尤,当代无敌的人物!

    更不提,这位蚩尤近些年来,还将鬼神之力,化为己用。

    编练了火炮、火枪与炮舰部队。

    旁的不提,单单是他身边那支一万人的鹰扬火枪营,就足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镇压当世一切英雄豪杰。

    这支军队,自永始四年正月第一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开始,就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什么叫武功再高,一枪撂倒,英雄盖世,百步而毙。

    更别提其配属的炮兵部队,传说中,其重炮一炮足可糜烂数里,便是小炮一发便能轰杀数百人!

    所以,宗室们都很乖巧。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丞相张子重对他们真的不错!

    甚至比起已故的世宗明皇帝好好几倍!

    从前,大汉宗室,特别是宗室列侯们,是受到各种约束和管制的。

    而且封国收益和所得非常稀少。

    很多人别说花天酒地了,就是多娶几个妾室,都不可能。

    哪像现在,宗室列侯们,都在西域拿到了一个封国。

    西域虽然寒苦,但产出稳定,地方广大,而且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去经营,只要将封国租给西域都护府,都护府就会按时将收益透过大司农转给他们。

    若是运气好一点,在封国发现了矿藏,那就直接发达了。

    不知道多少宗室,是靠着那位丞相,才能在这长安城里花天酒地。

    自然,大部分刘氏宗室,都倒向了对方——反正,刘家江山已经是不大可能维系下去了。

    就算可以,那好处也轮不到他们。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拥戴可以给他们好处的丞相,非要傻傻的去送死呢?

    而当身毒消息,特别是辛庆忌一战而得数十万金的消息,传到这些宗室耳中时,他们比任何人都疯狂。

    因为,早在永始三年,他们就从丞相处得到了一个承诺:使下身毒,君等皆可王身毒。

    最开始,他们以为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但现在,这空头支票,竟有可能要兑现了?

    宗室们,自然立刻就行动起来,成为了最先开始造势、鼓吹征服身毒的群体。

    而在他们的鼓噪下,很快,长安的大臣贵族们也都卷入了进来。

    等到永始八年开始的第一天,长安城内,几乎已经不存在不想开拓身毒的人了。

    因为,过去的经验告诉人们——征服、开拓,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是人人都能得到好处的事情!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反对?

第一千两百七十节 一言定国策

    永始八年正月初一,天刚蒙蒙亮。未央宫宣室殿前,挤满了来自天下郡国与藩国的大臣、使臣、国王。

    七年前,毁于大火的未央宫,如今早已经被修复。

    宣室殿和宣室殿前的一切,也都被彻底改变。

    宣室殿前,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四周,高墙帷幄。

    持着重戟的羽林卫,林立于广场周围。

    张越穿着黑色的朝服,戴着冠琉,率领着他的执政团队,走到宣室殿前的凭栏前,从高处俯视着那密密麻麻的帝国臣僚们。

    每一个人都从内心深处生出无比骄傲与自豪的情绪。

    “可惜,韩文忠王不在了……”太子太傅、车骑将军上官桀感叹着。

    “是啊……”桑弘羊也感慨着、追怀着那位已故的同僚。

    其他人则低下头去,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表明了这些人心中的忧虑。

    那位在去年夏天去世的少府卿,被追封为韩王的帝国执政官薨后,其留下来的庞大的家族立刻分崩离析。

    长子公孙畅继承了襄武候的爵位以及韩王的荣誉优待。

    但其家产,却被剩下的儿女瓜分。

    于是,尽管这位执政官去世不过半年,但其曾经的影响力,却已经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执政大臣势力的崛起——兴安候丁缓与他的墨家派系。

    如今,墨家早已经在当朝丞相的支持下,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眼前。

    太学中就有墨者光明正大的授课,长安城里更是有好几个墨家私苑,招录着门徒弟子。

    当然,今天的墨家和儒家一样,早已经面目全非。

    孔子和墨翟若复生过来,恐怕会论起自己手里的棍子,就要将这些欺师灭祖的不孝子孙一个个打死!

    今日的墨家,早已经抛弃了兼爱非攻的道路。

    甚至连三表法也抛弃的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变成了和儒家一样的统治集团成员,而且是比儒家代表的地主阶级还可怕的资产阶级工坊主们的代言人。

    如今,这些人虽然还稚嫩、弱小。

    但也早非当年能被人随手捏死可比了。

    他们掌握着包括环新丰工坊园、环长安制造区以及少府、大司农控制的各类国营重工业加工工厂、矿山、冶炼厂等涉及国计民生的支柱产业。

    其中就包括了关键性的大型水利锻造工厂、火药生产工坊,并掌握着火枪与火炮这等军国利器的生产、设计、铸造。

    这些人还和汉室的军事贵族集团,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永始元年迄今,汉家对外的许多战争中,都有着这些如今已经被资本侵蚀,与商贾同流的墨家贵族们的影子——战争,是工坊的资本与墨家的技术狂们最喜欢的事情。

    因为那意味着大量的订单,数之不尽的资金扶持。

    当丁缓成为汉家的执政大臣,正式掌握了少府,并获得了制定工坊技术标准的权力后。

    墨家的复兴,已是不可阻挡。

    而背靠着墨家的支持,少府卿丁缓,毋庸置疑,成为了十二卿大夫中排序靠前的成员。

    其地位,甚至高于好几个老牌执政大臣——没办法,有钱的是大爷!

    而墨家恰恰很有钱!

    丁缓的崛起,和公孙遗家族的衰落,形成了鲜明对比。

    于是,剩下的众卿大夫,难免不会出现兔死狐悲的情绪。

    如何确保自身家族,永葆今日的权势与富贵,更是成为每一个人关心的话题。

    张越看着这些人,这些过去的小伙伴、当年与他一起夺取了国家权力的朋友们,他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的神态,嘴角微微翘起来。

    对这些人的心理,大汉丞相,心如明镜。

    想要永恒富贵,常葆子孙权势,这是人之常情。

    只是……

    却不合大汉丞相的心意。

    “看来,这朝堂上的决策层,是该动一动了……”

    十二卿大夫执政,从永始元年迄今,已经八年了。

    八年间,这些人固然做出了成绩,交出了不错的答卷。

    但长期盘踞于权力核心,也让这些人培育出来了大量的党羽,把持了无数资源。

    现在,国家国势蒸蒸日上,自然一切问题都被遮掩了起来。

    但未来呢?

    百年后,两百年后呢?

    何况,这些人在位置上呆的太久了,不利于张越本人的利益。

    一念及此,张越便对众人道:“诸公,有个事情,吾要与诸公通报一下……”

    “丞相请说……”众人纷纷鞠躬。

    “是这样的……”张越缓缓的道:“吾与诸公,代天秉政,至于今年,已经八载了……”

    “赖天之庇,百姓拥戴,多少取得了些微末之功……”

    “只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诸公,吾等秉政八年……太久了……”

    “是该给年轻人和后生一点机会……”

    “公等以为呢?”

    所有人听着,全部抬起头来,无比震惊的看着张越。

    特别是桑弘羊、上官桀等人,因为他们自问自己这些年来,辅佐张越尽心尽力,可谓是鞠躬尽瘁了。

    但现在,这位大权在握的丞相,却起了卸磨杀驴的念头?

    这真的是让他们又惊又怕。

    就是张安世、隽不疑这样的帝党,也是抗拒无比——他们确实拥护和支持在未来某一天,还政于天子。

    但绝不是现在!

    准确的说,帝党之中,拥护天子,其实也是一个口号。

    就和现在外面的儒生们天天喊着‘民重君轻’,法家的刑狱官们在袖子上刺下‘法无贵贱,刑无等级’,墨家的墨者,将墨翟的三表法,铭刻在墨家学府前的石碑上一样。

    都只是口号、噱头,忽悠人的把戏。

    真的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没几个人肯真的去实践了。

    相反,嚷嚷着民重君轻的儒生,会把‘不与民争利’当挡箭牌,而信奉着‘法无贵贱,刑无等级’的司法官,悄悄的给自己的亲戚开后门,请托关系,减轻罪责的事情,更是廷尉的日常,至于墨者们……

    长安城里的墨者,哪个不是腰缠千万,富贵比拟人君?

    帝党也是如此。

    假若还政天子,需要牺牲他们现在的权力和地位的话。

    那么天子?

    还是继续留在未央宫里,当个听话的傀儡比较好。

    “丞相……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上官桀小心翼翼的说道。

    “是啊……丞相……不是我等恋栈不去,实在是……那些吾等担心丞相的大业啊……”桑弘羊低着头附和了起来。

    “车骑将军与大司农所言甚是……”隽不疑沉痛的道:“天下,舍丞相谁能治之?”

    就连张安世,也劝道:“丞相三思!”

    没办法,他们都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甜头,习惯了手握大权,自画国家上下之事,一言九鼎,众星捧月。

    哪里肯轻易舍弃呢?

    反倒是续相如、辛武灵、王莽一言不发的在旁围观。

    因为他们哪怕没有执政大臣的名头,也无人敢轻视他们的存在。

    旁的不说,这三位大将一直担任着武苑的副总教授,如今汉军之中的大部分将官,都听过他们的课,许多年轻将领都是他们提拔起来的。

    除了丞相之外,他们在军队里的威望无人能及。

    自然,哪怕是个白身布衣,只要丞相依然相信他们。

    那么,就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富贵与权势。

    这就是武将与文臣的不同。

    武将的根基在军队之中,其权力来源于枪杆子。

    虽然和文臣一样,他们依然可能会被取代,会失去如今的权力。

    但根基已经扎下,哪怕下一代衰落了,但子孙里只要出一个人才,立刻就能卷土重来,光复祖业。

    哪像文臣,一旦失去了权柄,就会迅速门庭冷落。

    “不……”张越微笑着:“公等缪矣!”

    “天下英雄何其多哉!”

    “即使周公、伊尹之薨,天下也依然照常运转……何况我辈呢?”

    “难道公等以为自己还能贤过周公、伊尹?”张越看着这些已经离不开权力的卿大夫们,冷冷的问着。

    这让他们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终于,他们想起了,眼前这位大汉丞相是怎么上位,又是如何秉政的?

    那可是踩着从前的无数公卿贵族诸侯王的尸体,甚至连世宗皇帝也软禁起来,尽杀当年的‘乱党’‘叛臣’,又将整个东南的贵族诸侯王地主豪强连根拔起的枭雄人物。

    永始以来,这位丞相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开始文质彬彬的立于朝堂上,与大家一起分享国家权力。

    以至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丞相掌权的故事,更淡忘了那数以万计,被其亲自下令处死的儒生、地主、贵族、宗室、官员了。

    直到此刻,延和年间的恐惧重新从心头燃起。

    他们也记起了这位丞相的绰号:张蚩尤。

    从西域而至朝鲜,自北海到南海,从葱岭到日南。

    天下蛮夷戎狄的梦魇与恐惧。

    手上起码有着数百万条人命的帝国宰相,一旦决心做某件事情,哪里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难道,他们的脖子,还能硬得过丞相的鹰扬铁骑与火枪兵吗?

    好在,张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微笑着,拉着众人的手,道:“当然,此事,吾也只是与诸公通个气……”

    “不会立刻执行的……”

    “最起码,也得将规章制度,都制定完善……”

    “好叫后来者,有章可依,有法可从……”

    卿大夫致仕制度与任期限制,是得着手安排了。

    张越可不想辛辛苦苦,把皇帝拉下马,将君权变成了雕像,结果却培养出一群世袭的门阀权贵和世代掌握国家权力的卿大夫集团。

    那又是何苦来哉?

    真喜欢世袭的,完全可以将来去身毒做土皇帝嘛。

    反正,在中国,在诸夏,张越不允许出现比他还牛逼的人物与家族。

    众人听着,这才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们就又恐惧了起来。

    因为,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辛武灵,撑着拐杖,来到了丞相面前,拜道:“丞相,末将蒙丞相不弃,用为楼船将军,命为执政大臣,已有六年……”

    “六年来,末将有心辅佐丞相,奈何病体残缺,难有作为……”

    “今闻丞相,欲建万世之策,立后继之法,末将斗胆,恳请丞相自末将始……”

    “末将请辞执政大臣、楼船将军之任,愿归武苑,教导后辈!”

    于是,剩下的十一个人都傻眼了。

    楼船将军辛武灵,一直在甘泉宫养病,没有大事,很少回长安,这是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大家也基本都当他死了。

    可是,现在,这个‘死人’,却忽然跳了出来,主动请求致仕、辞官。

    这是没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毕竟,执政大臣,哪怕是再没有存在感的执政大臣,那也是执掌天下大权的十二人之一。

    地位崇高,权柄无限。

    说辞就辞?

    当下,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心里面更是忍不住埋怨乃至于诅咒起辛武灵来。

    但他们哪里知道,辛武灵与张越,早就商议好了呢?

    只能说,这些人在权力的核心上坐的太久,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警惕性和敏锐。

    简单的说,就是膨胀了。

    他们却也不想想,张越与他麾下的大将,当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发动兵变,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皇帝,逼天子退位,扶立小皇帝,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和他们的子孙谋福利的?

    笑话!

    从前,张越或许还需要这些人。

    但现在,当新生代成长了起来,地方官员和贵族也都换了一波,其中的刺头与麻烦人物,统统发配去了西域,留下来的都是应声虫和磕头虫后。

    张越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从前的朋友与旧贵族们帮忙了。

    也不再需要这些人的人脉来帮助他进行统治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惯着他们了。

    现在,君权已经被限制了。

    是时候,把卿大夫们的权力,也划下边界,定下制度。

    同时,也是时候,让新生代出来透透气了。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张越不愿和当年一样,动用军队。

    所以,他还是好心相权,善意相待。

    希望让这些人做个榜样,给后代子孙当个标杆。

    和平的完成权力交接和过渡。

    “将军劳苦功高,如今又高风亮节,急流勇退……”

    “当为万世之表也!”

    “吾当上表天子,请封将军为郑王,益食邑一万户,赐黄铜钱百万、黄金万金,以飨将军之功也!”

    张越握着辛武灵的手,笑着说道:“将军也且稍等本丞相三五年,待得国事安定,吾也当辞官归隐……”

    这就是明确的划下了时间表——三五年内,如今的执政大臣,都要准备鞠躬下台,让新时代来上位。

    毕竟,天下皆知,英候张子重,言出必践!

    说杀谁全家就一定杀谁全家!

    同样,说不做什么就一定不做什么!

    所以,丞相辞官,现在的卿大夫们,谁还敢继续留在台上?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丞相哪怕只是个布衣,在台上的人,谁敢无视?

    须知,如今大汉帝国的所有主力野战兵团的将帅,都是直接听命于这位丞相,并为其提拔起来的。

    更有那些连卿大夫们都不知道虚实,不清楚兵力构成与开支的鹰杨将军府所统帅的鹰扬骑兵、火炮、火枪以及使用着火枪的鹰扬龙骑兵了。

    这些军队,就从来都只听命于丞相本人。

    他们的军饷、爵位和赏赐,都是由丞相亲自委派家臣、亲信,前去监督发放的。

    这些人,素来只知丞相英候,而不知所谓卿大夫、执政、天子。

    换而言之,这位丞相辞官,也就是做做样子。

    但其他人,一旦鞠躬下台,想要再次位居执政,就要千难万难,甚至永无机会了!

    但他们能怎么办呢?

    手里面没有兵权,他们就只能任由鱼肉,而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这些过去风光无限,位高权重的执政大臣,只能是躬身而拜,心事重重,满腹忧虑的迎来永始八年的黎明。

第一千两百七十一节 西匈奴的今天

    “今天是正月初一了啊……”望着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的方向,辛庆忌感慨了起来。

    如今,这位大汉的楼船校尉,正站在已经重新修筑起来的,被他改名为‘新江都’的旧黄支城城头上。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城堡。

    从前,身毒人拙劣的城防,已经全部被拔掉了。

    然后,辛庆忌命令那些投降的身毒贵族,驱使数以万计的身毒奴隶,将从前的黄支王宫和附近的上百座浮屠教珈蓝给拆了。

    用拆下来的巨石、梁木与石板为材料,将这新江都城给修了起来。

    城墙坚固,巨大的马面,突出于城墙的墙体之外,将城墙的墙体,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

    二十多门从炮舰上拆卸下来的火炮,被搬上了城墙四周,构筑在主城的马面后,形成四个固定的炮台。

    炮台四周,还放置着十几台随行的工匠赶制出来的床子弩。

    再加上八百多名火枪手以及随行而来的千余名乡兵、义勇。

    新江都的防御,已是坚不可摧。

    就在一个月前,大概有三千多匈奴骑兵裹胁着大概两万多身毒奴仆军来攻。

    然后,只是靠着这座新江都的防御,匈奴人便在城下,横尸遍野。

    最终,辛庆忌亲率六百火枪兵,在七百多名披甲的乡兵掩护下,出城与战。

    但,辛庆忌一枪未发,扛着黄龙旗的匈奴人,已经跑出了数十里,直接将他们带来的仆从军留给了辛庆忌。

    此战过后,辛庆忌在整个身毒,名声大噪。

    从此,身毒人也终于知道了。

    契丹人和那些跨海而来,以黑龙旗为号令的‘丝国人’乃是死敌、世仇。

    甚至,契丹人本身,就是被‘丝国人’从他们的地盘赶走,流亡到身毒的。

    而‘丝国人’正是追逐着这些敌人而来。

    于是,那一战后,数以十计的身毒藩国蛮王,纷纷派遣使臣,携带着黄金、美玉、珍宝、美女来联系辛庆忌。

    现在在辛庆忌身边,就有着七八个来自附近王国的使者。

    老实说,辛庆忌有些讨厌这些人。

    主要是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像是有人在一锅肉汤里,丢下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香料,然后用非常拙劣的手段,将这锅肉汤煮成了糊糊后散发出的味道……

    这感觉……实在很糟糕。

    比他在大海检查船舱底部存放的食物,发现那些发霉、**的肉类和蔬菜的时候,还要糟糕。

    却又没有什么办法。

    诸夏,终究是礼仪之邦。

    一国来使,纵然是夷狄蛮戎之国,也需要给与尊重。

    因为,这关乎国格。

    所以,只能勉强压抑着内心的厌恶,强颜欢笑的在一个俘虏的匈奴贵族的翻译下,和这些人交谈了一会,然后就打发走他们。

    看着这些袒露着上身或者学着匈奴人一样,将两边头发剃掉,留着辫子的蛮夷使者远去。

    辛庆忌解开衣襟,然后长舒一口气。

    “卫鹿……”他看向那个之前一直充当翻译的匈奴贵族,道:“咱们继续谈谈,匈奴如今的情况……”

    “先前,你不是说,七年前,卫律和李陵在攻陷月氏人的蓝市城后,便僭越称帝,立‘伪魏’之国,更蓝市城为‘大梁’……”

    “卫律自号右皇帝,李陵自立为左皇帝……”

    “那你们又是怎么来的此地?”

    关于匈奴的情报,是汉室目前最匮乏的情报了。

    自延和末年,李陵、卫律率部西走。

    汉室就只能偶尔从商旅、逃难的难民嘴中得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情报。

    哪里有匈奴人自己讲述的真实呢?

    那位被俘的叫卫鹿的匈奴贵族,立刻上前屈身道:“当年,左皇帝……不……李陵带着奴婢们,一路西走,击破康居,攻陷沩水,直趋蓝市城,在攻破蓝市城后,李陵就与卫律在蓝市城之中举行大典,废单于为建国……”

    “李陵为左皇帝,卫律为右皇帝,各自划分领域……”

    “奴婢本是疏勒国的国尉,就被分到了卫律部下……”

    辛庆忌听着他的诉说,心中大体弄明白了卫律这一部分的匈奴军队这数年来的进攻路线。

    他们是在永始元年的年底,离开那名为大梁的‘伪魏’都城,向南而走。

    经过一个叫‘堪薄’的山口,进入的身毒。

    那‘堪薄’也很有意思,月氏人叫它‘身毒之嘴’,安息人叫它‘征服者山口’或者更直白一点‘打死身毒人’,堪薄之名是其安息名字‘打死身毒人山口’的汉话音译。

    其山口两侧的山川,也因此叫堪薄山也就是‘打死身毒人山’。

    而这身毒,只有两条道路,可以从陆上进入。

    其中一条就是这个堪薄山口,而另外一条,则需要翻越险峻、高耸的葱岭,穿越沙漠,从现在依然为月氏人控制的‘安其提亚’才能抵达。

    葱岭根本不适合大军穿越,所以,唯一可以让大军顺利进入身毒的陆上通道,便只有堪薄山口。

    卫律在六年前,率领着三万被改编过的‘大魏骑兵’,穿过堪薄山口,灭亡了在堪薄山口以南的几个大夏城邦,并击破了前来阻截他们的月氏骑兵,还斩杀了一个翕候。

    这一战,卫律和他的部下,将之称为‘堪薄之战’。

    堪薄之战后,卫律打通了通向身毒的通道,并控制了出口附近数百里的土地与王国。

    在随后三年,卫律的军队,碾压了整个身毒的军队。

    多次击败了身毒诸国联军,灭亡了包括罽宾、摩诃在内的十余个身毒强国,最终在身毒最大的城市,也是那位传说中的孔雀王的首都华氏城中,定居下来,开始统治和镇压整个身毒。

    直到今天,直到从大洋上出现大汉的黑龙旗。

    “这么说来,卫律这个逆贼,在这身毒居然过得不错喽!”辛庆忌笑了起来。

    当年,丞相远征漠北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总角孩童。

    丞相击破匈奴在西域的统治时,他也才将将十三岁。

    自然,在他的童年,卫律、李陵这两个贼子的大名,如雷贯耳,自然曾经立志要擒杀此二贼。

    可惜,等他长大了,卫律、李陵早已经西窜。

    如今,再次相遇之时,他已经是大汉楼船校尉,麾下拥有四艘足可灭国的巨大炮舰。而卫律,却在这西方的身毒之地,当起了土皇帝,而且看上去,过的是酒池肉林的生活。

    这就让辛庆忌有些不忿了。

    原以为,这两个贼子西窜必定是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

    哪成想,这贼子西逃后,不止没有吃苦,反而日子比过去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从卫鹿口中所知,现在在身毒的卫律旧部,都变成了贵族、主人。

    这些人里面,哪怕是过去的牧奴,如今也不需要再放牧了。

    因为,卫律和李陵,在建立了‘伪魏’后,就进行了改革。

    因为当时,他们已经连续击破了康居、月氏,得到了上百万的奴隶和数不清的土地与财富。

    于是,他们有条件,也有能力进行改革。

    便在大梁城中,将所有的部下,那些跟随他们一路打到大梁的仆从军、匈奴人,重新整编。

    按照战斗力,这些人被匈奴人分为骁骑、轻骑和轻从三个级别。

    若是平时,每三个月,进行一次评比,重定等级,一旦遇到战争,就按照斩首和军功评级。

    又重新制定了贵族爵位等级制度。

    骁骑成为其最低级的爵位,在骁骑之上,仿照大汉军功勋爵制度,排序二十一个级别。

    最高的军爵为王!

    至于制度,基本抄的是秦汉两代。

    但和秦汉两代不同的是,卫律和李陵制定的这套制度的赏格与待遇,要强了许多。

    而且,大量赐给奴婢!

    哪怕只是最低级的轻从兵,也能有三个奴婢,其中一个必定是妇女!

    而当卫律来到身毒,并初步征服了这个广袤的次大陆后。

    更是将其扫灭的国家,上至王室,下至奴隶,统统变成他的军队的奴隶。

    为他的手下劳作、放牧、洗衣、做饭、暖床、生孩子……

    身毒肥沃的土地,充沛的水资源以及广袤的平原,让这些从西域夹着尾巴流亡而来的人,如同来到了天堂。

    现在,卫律的部下,已经不再需要和过去一样自己放牧、做饭、洗衣了。

    这所有的一切生活琐事,都有他们的奴隶服务。

    就连奴隶,也分出了等级。

    当年俘虏的康居、月氏奴隶,因为跟在匈奴人身边最久、服侍最得力,而且长相和习俗与匈奴相近,地位最高,甚至还被获准可以和主人一起同屋而坐,说话不需要跪着。

    其次,就是匈奴攻灭的诸国的婆罗门、刹帝利等贵族。

    他们因为皮肤白皙,相貌也算顺眼。

    所以,也得到了些优待,可以从事些比较轻松的工作。

    比如男的可以当文书,协助那些主人的亲信,管理其他人,而女子可以暖床、生孩子。

    最底层的就是这身毒土著,皮肤黝黑,从前也是奴隶的那些人。

    这些人只配放牧、耕作,做那些最脏最累的事情。

    不许和主人走一条路,甚至不允许接近主人——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主人不用开口,其他高级奴隶就会动手惩罚。

    据说,哪怕在这最底层中,也有等级。

    最低级别的奴隶,连和其他奴隶接近,也是有罪!

    而广袤的身毒大陆,为卫律的部下们提供数之不尽的土地与奴隶来源。

    这使得,卫律部下的贵族们蓄养的奴婢,动辄数百,拥有数十上百顷的土地。

    而顶级的大贵族,往往蓄奴数万,拥有数十甚至上百里方圆的土地。

    哪怕是最底层的轻从们,也能有十来个奴婢服侍,有十来顷的地。

    这令卫律和他的部下们,乃至于部下的子嗣,只需要做一个事情——吃肉、磨炼骑术与战技,然后出去抢掠、征服,获得更多的奴隶与土地、财富。

    孱弱的身毒诸国,没有一个是他们的对手。

    常常三五百的匈奴骑兵,就可以让一国之君臣服,割地、赔款。

    “所以,现在的卫贼麾下,起码有数万的可战之兵喽!”辛庆忌听完卫鹿的讲述,问道。

    “嗯!”卫鹿胆战心惊的答道:“这几年来,皇帝……不,卫贼常常和我们说,若是汉军再来,也可战而胜之,有重归东土之心……”

    “真是好胆气!”辛庆忌为卫律的胆子所震惊。

    重归西域?

    嗯,西域都护府的治所,如今已经迁到了过去疏勒的王都,如今的英县。

    而英县乃是大汉丞相的封国,未来会由丞相长子坐镇。

    所以,汉军在英县驻扎了足足两个都尉部的鹰扬骑兵,还建立了三个互为犄角,以火炮为防御武器的要塞。

    卫律要真的敢回去,恐怕仅仅是英县的那一万多鹰扬骑兵与火枪兵、炮兵,就足可将之全歼!

    “那李贼呢……”辛庆忌又问:“你可知,如今李贼打到哪里了?”

    “回禀上国贵人……”卫鹿拜道:“奴才听说,上个月,左……不,李贼派人回来通知卫逆,其已经再次包围了安息王都泰西封,并击败了前来援救的安息大军,攻克了他们的皇陵所在之地!”

    “怎么又和安息人打起来了?”辛庆忌皱起眉头。

    汉室对李陵的西征非常关注,倾注了极大的精力。

    辛庆忌还在北海楼船的母港辽东时就听说了,数年前李陵大军兵围安息首都,逼迫安息人纳贡称臣,缴纳了巨额赎金,又割让了许多地方,送了十几万的工匠后,李陵就引兵解围西走,渡过安息与泰西之间的海峡,攻击了当地一个曾经对他的使者不敬的王国,屠灭之,然后击败了泰西之地,前去救援那个王国的强**队,迫使后者与之签订条约。

    为此,李陵获得了宙斯之鞭的美名——据说宙斯乃是泰西与安息人所信仰和崇拜的主神,与中国的太一神地位相当。

    “还不是安息人的老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不想履行与……李贼的约定……”卫鹿道:“故而李贼将兵击之……”

    “哦……”辛庆忌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他问道:“上个月……也就是说,李贼也知道吾到身毒的事情了喽……”

    “贵人英明!”卫鹿深深的俯首。

第一千两百七十二节 兵临城下

    赤红色的龙旗,将帕提亚人的王都,团团包围。大魏皇帝的仪仗,在数以万计的骑兵簇拥下,盛大出场。

    每一个站在泰西封的城头上的帕提亚士兵,都用着恐惧、敬畏的眼神,看着那在无数龙旗簇拥下出场的大魏皇帝。

    当代的帕提亚皇帝,那萨特鲁斯的眼中,更是明显出现了懊悔。

    他心惊胆战的问着自己的兄长,帕提亚的格塔尔泽斯:“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格塔尔泽斯看着明显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堂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心中甚至想着:“伟大的阿尔沙克大帝,若是知道自己的子孙中出现这样的懦夫,恐怕会从坟墓里爬出来,将这个懦夫砍成碎片!”

    他更是懊悔不已。

    痛恨自己当年的眼睛怎么就瞎了,竟支持这样的懦夫、蠢货登基!

    三年前,帕提亚帝国在全盛时期,遭到了来自东方的悍然入侵。

    彼时,帕提亚帝国,已是如日中天。

    帝国的军队,在一代雄主伟大的米特拉梯二世的领导下,已经灭亡了帕提亚的世仇,塞琉古王朝,并处死了末代塞琉古皇帝德米特里三世。

    随后伟大的万王之王,派出他的使节,与西方罗马的苏拉在幼发拉底河东岸会晤,并签订了《幼发拉底河条约》,划定了罗马与帕提亚的边界——两国将以幼发拉底河为界,东归帕提亚、西属罗马。

    自此,伟大的帕提亚,成为了从幼发拉底河到阿姆河的庞大土地的主宰。

    万王之王的威严,在东方无人可敌。

    无论是罗马人、身毒人乃至于亚美尼亚的提兰格、本都的米特拉达梯,都纷纷遣使来拜见,并不得不拉拢帕提亚。

    可惜,在帕提亚的最鼎盛时刻。

    在太阳升到正中时,一支从东方而来的军队,摧毁了一切美梦。

    他们首先征服了帕提亚的西南边境王国阿卡齐尔(奄蔡),然后以阿卡齐尔为前哨站,试探着进入帕提亚的国土。

    最开始,只是些少数的骑兵。

    但,这些可怕的侵略者,却有着远超帕提亚人想象的骑术、武器与战术。

    即使只是三五百人的小规模部队,却常常击败甚至击溃、歼灭两三千的帕提亚军队,将帕提亚的东部与南部边境搅的鸡犬不灵。

    但彼时,人们依然没有足够警惕。

    于是,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当这些自称‘大魏’的可怕征服者,在他们的皇帝率领下,第一次以三万人规模入侵帕提亚时,整个帕提亚,毫无反应。

    让他们长驱直入,深入到了呼罗珊地区,并兵临拉伊(今德黑兰),帕提亚才如梦初醒,老迈的米特拉梯二世决定率军迎战,却在拉伊遭遇到了一场帕提亚建国以来最惨痛的失败——拉伊会战,十万帕提亚大军,全军覆没。

    米特拉梯二世在亲卫骑兵的保护下,方才勉强逃回泰西封。

    随后,伟大的帕提亚帝国,不得不与那些强盗签订条约。

    割让呼罗珊以东的所有土地,分十年赔款一百万金币,并将老皇帝最疼爱的两个孙女送去——那些征服者称之为和亲。

    在做完这些后,曾经战无不胜的万王之王,帕提亚最伟大的皇帝——米特拉梯二世,便在惊惧与忧虑之中去世。

    而其留下来的帝国皇帝之位,却无人敢坐。

    不管是掌握着两河的格塔尔泽斯还是他的兄弟,控制着帕提亚本土的奥德罗斯,都不敢再坐上这个位置了。

    于是他们兄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堂弟那萨特鲁斯扶上帝位。

    哪成想,这个混账,居然给他们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这个蠢货,竟敢去招惹那些已经被金币喂饱了的大魏人,拒绝支付赔款,甚至羞辱了他们皇帝的使者。

    于是,终于给帕提亚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而且,比起三年前,那些可怕的东方征服者更强大了。

    他们现在不仅仅有着数以万计的强悍骑兵,更有着二十多万的仆从军!

    这些仆从军里,有被帕提亚灭亡的塞琉古人,也有被他们征服、灭亡的呼罗珊、亚美尼亚、阿卡齐尔甚至是埃及人。

    此外,他们甚至有盟友——来自本都的米特拉达梯六世也亲自率领六万军队,参与到了他的‘父皇帝’的复仇战争中来。

    对的!

    在黑海与亚细亚,强盛一时的本都王国的国王,现在已经膜拜在了那从东方而来的大魏皇帝脚下。

    认那个大魏皇帝为父,被其收为义子。

    连国名与姓氏都改了!

    如今的本都王国,对外的正式称呼是:大魏天子所庇护的被天神与日月眷顾的黑海王国。

    而米特拉达梯六世那个小人,更是厚颜无耻的将其姓氏更为李氏,自称是大魏黑海国王李忠夏。

    这是三年前,拉伊会战后的事情——当年,拉伊会战后,东方来的征服者,调转枪口,直指亚美尼亚,并灭亡了亚美尼亚王国,彼时,米特拉达梯六世与亚美尼亚的提兰格二世有血盟,所以率军援救。

    然后,被那些悍勇的骑兵,包围在亚美尼亚北方的一个峡谷中。

    见势不妙的本都人在其国王的率领下,立刻就变脸。

    不止毫无廉耻的在没有经过战斗的情况下就投降了对方,米特拉达梯六世更是在对方的一个将军的建议下,**上身,背着一捆荆棘,口中衔着国王的权杖,跪着来到大魏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的请降。

    大魏皇帝李陵,欣然接受,还收此人为义子,赐李姓,改名忠夏。

    在随后的两年内,这位大魏皇帝,开始在他所征服的地区,复制了相同的行为。

    去年,他和他的军队,打到埃及,埃及的托勒密十二世投降,也被赐李姓,取名全忠。

    此外,塞琉古的王子,安条克十世的儿子德米特里三世的侄子安条克十一世也被赐名为李尽忠。

    总之,在如今,大魏人所征服和臣服的广袤土地上,从黑海到亚美尼亚,从埃及到呼罗珊。

    大魏皇帝李陵,已经建立起了一个由他的强大军队为主导与义子们为外围的强大国家。

    偏偏,那萨特鲁斯却不知死活的想要挑衅这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竟妄想通过这样的举动来树立权威!

    而后果则是,大魏皇帝的暴怒与攻击。

    现在,帕提亚历代先王的陵寝已经被敌人所占领,就连伟大的泰西封,也被团团包围。

    亡国,似乎近在眼前——除非,他们可以得到援救。

    而援军会不会来呢?

    格塔尔泽斯将视线投向西方,在幼发拉底河的西岸,罗马人的领地,帕提亚过去的死敌——罗马的终生独裁官苏拉。

    现在,帕提亚也只能寄希望苏拉了。

    但问题是,罗马人或者说那位终生执政官,刚刚借助大魏骑兵入侵,成功肃清了马略派的苏拉,会不会,敢不敢冒险来救?

    “应该会吧……”格塔尔泽斯喃喃自语着:“苏拉应该还不至于老到连那些东方来的征服者的危害都看不出来!”

    从那些自称‘大魏’或者‘匈奴’的东方人出现在世界上直到现在,最多也就五年时间。

    但,五年中,他们就像瘟疫一样,迅速的征服和控制了阿姆河、阿卡齐尔、呼罗珊、叙利亚、亚美尼亚、埃及,现在就连美索不达亚,也要落入他们的控制中。

    一旦如此,那么,在罗马的东方就要出现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强权。

    而且,这个超级强权,对罗马恶意满满。

    两年前,他们入侵罗马保护的巴勒斯坦,并杀死了罗马人在当地的官员与扶持的马加比家族——因为马加比抓住并杀死了十几个大魏的牧民。

    随后,他们在当地击败了前去救援的罗马军团,并将整个军团的所有被俘士兵,全部活埋!

    当时执政的马略派,因为这个失败,而被苏拉抓住机会,全部肃清。

    对苏拉来说,若可以击败这个敌人,不仅仅可以稳固东方,得到帕提亚承诺的金币与奴隶、土地,还能进一步稳固权力与地位,甚至将终身独裁官变成皇帝!

    罗马皇帝!

    ……………………

    泰西封的城外,幼发拉底这条人类文明最早的母亲河,如今已经被李陵改名为——成纪河,用来纪念他的故乡,陇西郡的成纪县。

    而大魏皇帝的车驾,则停在奔流向前的成纪河河畔,他望着远方的泰西封城墙,手中的马鞭,微微扬起。

    在他面前,义子们,恭身排队站好。

    麾下大将,则昂首挺胸,满脸骄傲。

    “陛下……”跟随着李陵从汉室投降匈奴,又从漠北来到西域,最后从西域一路至此,如今已经是大魏左皇帝的大将军王远近前问道:“您可要下令攻城?”

    “不急……”李陵看着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安息王都,他摇了摇头:“先围着,记住留一个口子,许进不许出……”

    三年前,未能灭亡安息,这一直是李陵的心头之患。

    如今,既然有机会,可以一战而定这安息之国,他又岂会放过机会?

    当然,要尽可能的吸引安息各地的军队,来到这泰西封,好叫他可以一口吃掉,然后一战而定。

    “诺!”王远恭身一拜,他们君臣已经合作二十年之久,彼此默契无比。

    但,义子们却急了,特别是身体比较弱的李全忠,当即就上前拜道:“父亲,若是如此,儿子担心,大秦人可能会来救援……”

    “朕等的就是大秦的援救!”李陵笑了起来:“只消灭安息的军队,不算什么本事!”

    “安息人孱弱无能,朕的大军,一击可定!”

    “灭安息易,败大秦难!”

    若要从这安息之土,攻击大秦,就要渡海。

    而水师,一直是李陵的弱项。

    哪怕他现在已经手下了李忠夏和李全忠这两个有楼船舰队的义子,急切之间也能动员上千艘的大小楼船。

    可大秦人的楼船,不仅仅比李忠夏和李全忠的楼船更多更大更坚固。

    他们的水手,也更加精锐。

    从过去的例子看,一百艘埃及与本都的楼船,也不是二三十艘大秦楼船的对手。

    以李陵的眼光,大秦楼船,已经不亚大汉楼船!

    甚至犹有胜之!

    故而,李陵才要称那个西方的强国为‘大秦’。

    这是尊重,对敌人的尊重!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大秦,是不亚他的故乡,诸夏的文明之邦、礼仪之国。

    其国文法、制度、礼仪、等级、爵位、城市,一应俱全。

    虽与诸夏不同,但在李陵看来,也相差不远。

    其国贤人也有不少。

    李全忠的国都里的那个庞大的图书馆,就收藏着数不清的典籍、图册。其中伯氏(柏拉图)、亚氏(亚里士多德)、阿氏(阿基米德)等人,哪怕放在中国,也能比肩战国诸子!

    而这些书与图书馆据说乃是数百年前,大秦人的祖先征服世界时建立和留下的。

    所以,李陵深知,想要渡海而去,征服大秦,就必须将大秦的精锐,吸引到这安息之地。

    只有先在安息消灭一部分的大秦精锐,他的大军才可以安然的渡海而去。

    这也是李陵西迁之后的战略思想——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为胜败,而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追求和寻求消灭敌人的机动兵力为主要战略目的。

    想到这里,李陵就看着自己的那个便宜儿子,扬起马鞭道:“朕行事,小子勿论!”

    “尔等蛮夷,安能识得此中**神的战术?”

    白起、霍去病以及那位率领汉军无敌天下的当代丞相,都是奉行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战略的名将。

    而这些人的境界,又岂是这些远西蛮夷所能理解的?

    就在此时,一骑远来。

    他背着的黄色龙旗,格外显目。

    李陵立刻站起身来,看向他的部将:“右皇帝派人来了?这可是难得的稀客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大魏建国后,左皇帝引兵继续西征,右皇帝则率部进入身毒,追杀月氏人,然后在身毒的温柔乡中不肯出来了。

    这让李陵与他的部下们常常嘲笑不已。

    不过,终究都是一国之人,虽然如今相距数万里,但必要的情分与面子还是要给的。

    毕竟,很可能将来,大家或许还要和南边的亲戚们往来、联姻、通商甚至得到援助。

    就像这几年的战争,就多亏了右皇帝那边支援的财帛、奴隶、粮食才能如此顺利。

    于是,李陵就对王远道:“大将军代朕去迎接一下吧……”

    王远恭身而拜:“诺!”

    没过多久,大魏左皇帝的大将军,就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李陵见状,好奇的问道:“右皇帝派人送来了什么消息?”

    王远战战兢兢,声音都有些颤栗了:“回禀陛下……”

    “右皇帝遣使来通知:汉人的楼船到了身毒,更占据了身毒的一个海滨王国……右皇帝前去讨伐的大军已经战败……”

    此言一出,所有大魏贵族、将军的笑容,全部僵在了脸上。

    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

    方才不可一世的神色,更是迅速的被恐惧所替代。

    这让大魏皇帝的义子国王们非常惊讶。

    特别是无比崇拜和仰慕李陵,同时也是最早追随李陵的本都国王李忠夏,这位年纪比李陵还大一些的本都国王,看着自己身边,那些曾经不可一世,让他惊讶万分的强壮勇士,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他疑惑的问道:“汉是什么?”

    “一个国家吗?”

    “不!”一个大魏贵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李忠夏:“那是汝名字来源的地方!”

    “天朝上国,帝都神京所在!”

    “也是天子的母国,至高无上的中央之国,真正的万王之王,天之嫡子所居的国度!”

    “强大到不可思议,富裕到不可想象的伟大之地!”

    李忠夏闻言,肃然起敬,然后他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那父亲和大家,为何要如此惧怕呢?”

第一千两百七十三节 以讹传讹(除夕快乐)

    “小子懂什么?”李陵呵斥着无知的李忠夏:“尔等又岂知春秋之诛,诗书之惩?”其他大魏的贵族,纷纷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

    当年,西迁的匈奴在月氏王都蓝市城分兵。

    跟随李陵继续西征的,基本都是他的本部、嫡系以及那些汉化程度比较高的部族或者害怕被汉室追究的西域王国,譬如车师、蒲类诸国等。

    自然,这些人对那个如日中天的汉朝,有着深深的了解与恐惧。

    所以才肯跟着李陵西征。

    而当他们从蓝市城向西,征服了奄蔡后,情况开始发生了深刻而复杂的变化。

    首先是,他们已经远离了汉军的威胁——从西域出发的汉军,哪怕日夜不停,也需要起码半年,才能抵达奄蔡。

    其次,就是这奄蔡以西的安息人的战斗力,虽然比康居、大月氏人要厉害一点。

    但也就是厉害一点。

    总的来说,安息在这些西征的匈奴人眼中,就是弱鸡!

    三百破千骑,一千追一万。

    这是匈奴在安息的日常。

    而安息的富庶与广袤,更是让这些征服者震撼、惊讶。

    三年前,他们攻陷拉伊地区,占领呼罗珊,就得到了数不清的白银、黄金与上百万的奴隶。

    尤为重要的是——他们还获得了数以万计的工匠。

    这些安息的工匠,几乎可以比肩汉朝的工匠技术。

    他们甚至能锻打出,类似汉朝的马刀那样精美的武器。

    这让匈奴人如虎添翼,当即就在拉伊建立了庞大的军工生产作坊。

    而为了激励这些工匠以及拉伊本地的贵族,李陵和他的部下不得不采取拉拢和同化政策。

    作为外来的征服者,文化差异与风俗的差异,使得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就获得当地人的认同。拉伊地区,有着根深蒂固的拜火教文化气氛。

    哪怕是已经统治了他们数百年的帕提亚人和从前统治他们的塞琉古人,也不能消除。

    何况是本来就没有什么文化底蕴的匈奴人?

    于是,李陵与他的部下,不得不将从前的汉化政策拿出来,擦擦灰尘,用到拉伊地区的统治中。

    开始在拉伊当地,推行移风易俗,用马刀和弓弩,强迫当地的波斯人改姓易名。

    李、卫、张、白、刘、霍、郑、赵,成为了无数拉伊人的新姓氏。

    然后,匈奴人开始了大规模的毁灭性破坏。

    他们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拜火教的神庙,将一座座历史古城,化为灰烬,派出军队,将当地人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全部投入火中。

    他们强迫所有波斯贵族的孩子,必须学习汉字。

    但如此一来,匈奴人也不得不跟着如此。

    且不得不做的比波斯人更好。

    于是,当年匈奴三代单于,竭尽全力也无法完成的汉化改革。

    在这远离狼居胥山数万里外的安息,以无比迅速的速度完成了。

    现在的李陵所部,无论是行文,还是日常用语,基本都已经在使用汉语和汉字。

    当然了,李陵和他的部下不会这样称呼。

    他们将汉语叫‘夏语’‘国语’或者‘魏语’,将汉字称为‘夏字’‘国字’‘魏字’。

    所以,安息人将李陵与他的部队,称为‘夏军’或者‘国。军’

    大秦人则照抄了安息人的叫法。

    而在不知不觉中,在数年的时间,李陵和他部下的匈奴贵族们,也不可避免的,开始有了征服者的骄傲与傲慢。

    于是,他们不自觉的自己的潜意识里,将来自自己死敌的文化与经典,奉为圭璧。

    并在李陵自己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渐渐的将自己视为来自中国的远征者。

    特别是那些在西征过程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们,他们已经没有了自己父辈与汉朝的仇恨。

    反而,认为自己只是中国内战失败后西迁的一部分。

    肩负着在远方异域重建中国的使命。

    这些人反过来,又影响了掌权的中央贵族们。

    毕竟,征服者,也需要理念和信仰来支撑自己不堕落、腐化,并在被征服的人民与国家面前,塑造自己的强大、无敌形象。

    那还有什么比那个过去的死敌,更好的例子呢?

    “中国之强盛与伟大,乃是尔等无法想象的!”

    “汉军不满万,满万则无敌!”

    “汉朝丞相,更是天上的神明下凡,天生三目,力大无穷,拥有无边神力的伟大人物!”

    “你可知,哪怕是伟大的皇帝陛下,也曾败于那位丞相之手?”

    大魏贵族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李忠夏、李全忠、李尽忠等人也是心惊肉跳,对那名为‘汉’的陌生帝国,有了恐惧与敬畏。

    没办法——李忠夏的本都,李全忠的埃及托勒密王朝,李尽忠的塞琉古,都是神权与王权结合的国家。

    有着浓郁的神权色彩。

    特别是李全忠的埃及,就是建立在希腊神话与埃及神话基础上的国家。

    从他们的祖先开始,为了稳固统治,就开始了和埃及曾经的法老一样的近亲结婚。

    李全忠的王后,就是他的亲姐姐!

    而他的父母,同样是亲兄妹结合!

    听着匈奴人的议论,这些人哪里敢不信?

    当然是全信了!

    “世上竟有如此伟大强盛的国家?”李全忠喃喃自语:“那必是伟大的太阳神,在人间的国度……只是,有这样的伟大国家吗?”

    “宙斯啊……”李忠夏也祈祷起来:“这样的国家,真的存在吗?”

    “怎么不可能?”在他们旁边,王远瞪着眼睛,大声呵斥着这些附庸大逆不道的话语:“尔等蛮夷,安知中国之大?”

    他扯着自己身上,丝绸织成的衣袍:“这丝绸,就是中国所造!”

    “而在中国,这种丝绸,不过是普通百姓与农民穿的!”

    “在中国,长安守门的士卒,都过的比尔等好!”

    “而中国之武力,更是举世无敌!”

    对这些征服者来说,既然汉室已经远离,而他们又需要靠汉文化来统治与治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当然,最好的办法是将那个曾经的死敌吹的越厉害越玄幻,越利于他们的统治。

    而王远这样曾经的汉朝降将们,则有着更为现实的需要——只有将中国文化与中国血统,塑造为天下第一,举世无双的尊贵文化与血统,他们的地位才能稳固。

    李陵这个皇帝的存在,又令他们扫清了本来该有的障碍,因为李陵也是汉人,他也需要神化自身的血统,来强化自身的统治。

    于是如此一来,西迁的这部分匈奴,上上下下,都会自觉的维护那数万里外曾经死敌的形象。

    反正,汉朝与他们相距数万里。

    是怎么都不可能够得着他们的。

    当然是没有任何心理的吹比和夸大了。

    王远的话和他身上的丝绸,彻底震慑了所有的附庸。

    因为丝绸,在这西方的世界,乃是比黄金更珍贵,比白银更稀有的宝物。

    在这些征服者到来前,哪怕是帕提亚的王族,也未必能有多少丝绸。

    如今他们听说,在遥远的世界尽头,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丝绸这等珍贵之物,居然只是寻常百姓所穿的衣物。

    而在那里,一个小小的守门官吏的生活,也好过他们这些一国之君。

    初听似乎有些玄幻,但仔细想想,他们却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真的。

    因为,他们已经从征服者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他们可能是从那个伟大国家的内斗中失败后逃出来的。

    而这些失败者,却在短短数年中,以无敌之姿,彻底征服了从阿姆河到幼发拉底河的广袤土地,现在更是将万王之王,帕提亚帝国的皇帝的王都团团包围。

    哪怕是罗马的军团,也在他们手里,吃了大亏。

    而如此强大无敌的征服者,却是那个东方国家的失败者,而且很有可能是夹着尾巴,狼狈不堪的逃离胜利者的流亡之人。

    在另外一方面,他们也接触和学习了,这些征服者带来的文字与文化。

    方块字体,比希腊的字母更复杂,比波斯人刻在泥版上的楔形文字更美观。

    而且,他们还使用和制造了名为‘白纸’的材料,作为书写与记录文字的载体。

    更带来了许多先进的技术与制度。

    譬如,在拉伊地区,征服者们建立了郡县制度,实行了中央集权。

    在叙利亚,他们又分封诸侯,在亚美尼亚,他们实行羁绊制度。

    同时,他们还开始用考试的方式,录取官吏,又建立学府,招录年轻的当地贵族。

    这些,都是这片土地上前所未有的文明制度。

    毫无疑问,这些东西,这些技术,这些文字,都是他们从其母国带来的。

    于是……

    三位大魏皇帝的义子,难免在心中,产生了‘若是我们直接与那伟大的东方之国联系,或许……’的想法。

    而这三位国王,从来都不是什么能保守秘密的人。

    尤其是李全忠与李尽忠,他们都和罗马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李全忠的埃及,在从前就一直是罗马的属国、同盟者。

    而李尽忠的家族,更是与罗马人有着超过两百年的联系历史。

    于是,没有多久,有关东方,那世界尽头,太阳升起之地的传说,就被人送到了罗马的亚细亚总督、东方执政官卢库卢斯之手。

    这位罗马共和国的顶级贵族,是罗马终生执政官苏拉最密切的战友与盟友。

    在同盟者战争中,卢库卢斯与苏拉并肩作战,帮助后者赢得了胜利。

    而在去年,苏拉的伟大进军中,卢库卢斯是唯一支持并响应苏拉的高级军事将领。

    在‘拯救祖国母亲,使她不受暴君统治’的口号中,卢库卢斯率领自己的两个军团,配合苏拉的六个军团,向罗马城发起猛攻。

    并最终攻入罗马城,杀死了马略派的核心人物苏尔皮基乌斯等大批反对派元老,马略仓皇逃亡。

    随即,苏拉召开公民大会,并被公民大会授予终生独裁官的权力,并废除马略派的所有政策,恢复了让罗马强大的百人队长表决制度。

    在苏拉的‘让罗马更加伟大’的口号中,卢库卢斯受命为东方执政官、亚细亚总督,来到了小亚细亚,成为罗马监视东方的眼睛与耳朵。

    而他的兵力,也得到了加强——从两个军团,变成了六个。

    为了抽调这四个增援的军团,苏拉甚至下令停止了向高卢扩张以及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战争。

    即使如此,苏拉依然觉得不保险。

    为此,他已经通过元老院,下达了扩军的命令。

    要求在明年四月份前,招募并训练五个全新的军团,来应付来自东方的威胁——苏拉对东方的威胁,无比重视!

    他在元老院中公开演讲:东方的‘国。军’是罗马建国以来最大的威胁与敌人!他们比迦太基更可怕,比汉尼拔还狡诈,倘若我们不能认真应对,那么,伟大的祖国,就要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

    可惜,元老院的蠢货们却以为这只是苏拉为了权力而故意夸大了东方出现的新对手的实力。

    那些满脑子都是泥浆的家伙,从来不相信东方的消息。

    他们甚至到现在都还觉得,当初,马略派兵败巴勒斯坦,只是苏拉故意使坏的结果。

    却也不想想,一个满编的罗马正规军团,被不到两千敌人在正面击破,并全歼。这是什么样的信号?

    这是迦太基的汉尼拔也未能做到的事情啊!

    打开从东方送来的情报,只看了一眼,卢库卢斯的眼睛就挪不开了。

    “魏国的皇帝与他们的军队,是从太阳升起之地,流亡而来的失败者……”

    “他们来自丝绸的故乡,一个天神降世,神明治理之国?”

    “那个国家,强盛到不可思议,可怕到无法形容?”

    看着这些情报,卢库卢斯起初不太相信。

    但很快,他就又不得不信。

    因为,从东方来的许多情报都表明,那些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征服者的强大与可怕,是无法想象的。

    而与他们的武力相比,他们带来的文字、制度与技术,更加不可思议。

    方块字、考试选拔官员,国家直接任免官吏,村、乡、县、郡四级官署制度,中央集权的统治结构,以及军功与爵位挂钩的奖惩制度。

    这所有的一切都说明,这些所来的地方,必定是一个不亚于罗马甚至比罗马更伟大的的奇迹之地。

    将情报收起来,卢库卢斯随手喊来了自己的侍从官,一个年轻而稚嫩的贵族:“亲爱的凯撒,你马上将这些情报送去罗马,交到伟大的独裁官苏拉手中,请转告独裁官阁下:我们的敌人,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可怕!”

    年轻的贵族微微俯首:“您的意志,尊贵的执政官阁下!”

第一千两百七十四节 安息人也想当儿子(新春快乐)

    到了二月份,帕提亚的帝都泰西封,已经被围三个月了。三个月中,守军的粮食供应,渐渐有些不支了。

    虽然,匈奴的包围圈,一直有意无意的留了个口子,甚至是故意将许多从帕提亚各地而来的运粮队放进城市。

    但进去了,想要再出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所以,越多的运粮队入城,也意味着城市的人口越多。

    到得现在,泰西封城中,已经囤积了三十多万军民。

    每天的粮食与饮水消耗,都是天文数字。

    渐渐的,运进来的粮食,已经跟不上城市的消耗。

    更可怕的是——从去年十二月,泰西封被围以来,守军尝试了大小七十多次的出城野战。

    而无一例外,全部败绩,且其中起码有一半以上的野战,守军全军覆没。

    就连帕提亚最勇猛的大将,米特拉梯二世的孙子弗拉基奥也战死了,其首级被人用长杆挑起来,挂到了阵前。

    而这个情况,使得即使对军事丝毫不懂的帕提亚奴隶也明白了——泰西封是守不住的。

    那些自称‘大魏’来自于东方的‘夏人’,迟早会攻入泰西封城中,然后将整个城市的贵族、男人,全部杀光!

    就像当年,帕提亚灭亡塞琉古一样。

    然后,这些东方来的征服者,会成为这片土地新的统治者。

    不过,大多数的奴隶与市民,都对这个未来,毫无感觉。

    因为,对泰西封城里占多数人口的波斯人来说——从数百年前开始,他们就已经是亡国奴了。

    马其顿人、塞琉古人、帕提亚人,轮番称王。

    伟大的居鲁士大帝与大流士大帝的子孙,已经寄人篱下很久很久了,所以也不在乎再多换一次主子。

    这座城市中,也就是帕提亚人,特别是帕提亚的贵族们,才整日忧心忡忡的看着将泰西封围的水泄不通的‘国。军’与其仆从的大营。

    匈奴人在汉匈战争中,学会了野战营寨的建设。

    而在遥远的西垂之地,他们有着充足的人手,来帮他们建设。

    所以,在过去三个月里,匈奴人不断的驱使着大批奴隶,加固着他们的营垒。

    将一个个军营,建成了刺猬一样的营寨。

    鹿角、拒马、壕沟、箭楼,一应俱全,营寨更是用夯土与当地的木材、石块修筑,高达两三丈,以帕提亚人的能力,别说攻陷了,就连靠近都是不可能。

    除此之外,匈奴人还打造了上百台配重式投石机和数不清的攻城塔,已经具备了攻陷泰西封的一切能力。

    但他们偏偏选择了围而不攻。

    这让被包围的帕提亚贵族们,在煎熬与担忧中,度日如年。

    “他们在等什么?”每一天,格塔尔泽斯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可惜,他想不清楚,那些东方来的征服者,为何选择围而不攻。

    因为,在帕提亚、塞琉古和罗马、希腊甚至是马其顿人的战争史上,都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大军顿兵城下,明明有巨大优势,却不选择进攻。

    这种选择,让人费解,也让人无法琢磨。

    更给城中的帕提亚人巨大的心理压力。

    就像一柄刀,悬在脖子上,锋利无比,只要落下,必是身首分离。

    但刽子手却只是握着刀柄,既不挥下,也不抽离。

    这种感觉,让这位帕提亚的皇室成员,彻夜难眠。

    于是,他终于忍耐不住这种煎熬,去找刚刚率军从帕提亚来援的哥哥奥德罗斯商议。

    奥德罗斯比格塔尔泽斯大了足足八岁,他留着帕提亚人传统的浓须,穿着希腊化色彩极为明显的长袍,额前已经秃顶了,所以他习惯戴上一顶圆帽子来遮掩秃顶的前额。

    而格塔尔泽斯则截然不同,他是拜火教的教徒,对希腊文化和希腊人都很不友善。

    是以长期以来,这两兄弟势同水火。

    哪怕是他们的父亲在世时,也照样针锋相对。

    但当格塔尔泽斯推开奥德罗斯的房门时,过去见面就要仇视的兄弟两,却热情的拥抱到了一起。

    “哥哥,您能来泰西封,真的是让我太感谢了!”格塔尔泽斯紧紧抱住自己的哥哥,亲热的说道。

    “弟弟,你能来见我,我也同样很高兴!”奥德罗斯热情的道。

    便领着格塔尔泽斯,走到他房间里面,这里已经点起了蜡烛,一副从敌人哪里缴获来的地图,则被挂在墙壁上。

    格塔尔泽斯只是一眼就被这副地图所吸引。

    因为,它的测绘技术和精度,远超格塔尔泽斯的想象。

    只是,地图上,标注的方块字,让他有些稍微不适应。

    “亲爱的弟弟,你看……”奥德罗斯站到地图前:“这是我在米底得到的夏人地图……为了得到它,我的亲卫队死了三百多人……”

    “但这是值得的!”

    格塔尔泽斯点点头,出神的看着地图,道:“这是无价之宝!”

    帕提亚人从未见过如此详细和精密的地图。

    这地图上,山脉、河流、平原、城市与军事要塞,一览无遗,而且都有标记。

    只是,用的是方块字。

    格塔尔泽斯虽然看不懂这些方块字,但他知道这些文字的含义。

    “夏人,称我们为安息……”奥德罗斯道:“而他们则自称‘大魏’……”他模仿着敌人的发言,别扭的说出那拗口的称呼:“若用我们的语法的话,音译过来,应该是‘chichi’,希腊语发音的话当是‘seres’”

    “而他们所来的东方之国,应是一个叫‘震旦’的国家,祂位于太阳升起之地,我将那个地方称为‘秦尼斯坦’……”

    “哥哥,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格塔尔泽斯不理解了。

    奥德罗斯叹了口气,道:“弟弟,你可能还不知道,米底已经失守了……”

    “我们委派的米底总督,在上个月,向那些征服者投降,整个米底地区,落入了那位皇帝的手中!”

    格塔尔泽斯闻言,浑身剧震。

    米底的沦陷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那意味着,帕提亚人崛起的老巢,帕提亚再也无险可守。

    更意味着,东方来的敌人,已经用能力,切断罗马与帕提亚之间的联系——至少能让罗马人不敢再全力来援。

    如此一来,城外的敌人,只需要围住泰西封,就足以将这座城市饿死、渴死。

    将所有帕提亚人,统统围杀在这里。

    也是直到此刻,格塔尔泽斯终于明白了,那位大魏皇帝的意图——他想将所有的帕提亚人都杀死在这泰西封。

    他没有打算照搬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传统——用几百年的时间,慢慢的同化和消化他的敌人。

    他要一根子就打断整个帕提亚的脊梁骨,然后将帕提亚人从历史长河中抹去。

    把阿尔沙克大帝的光荣,米特拉梯一世与二世陛下的风光伟绩,统统埋葬!

    格塔尔泽斯于是浑身战栗起来。

    奥德罗斯却看着那面前的地图,无比的出神,良久他才道:“亲爱的弟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已经穷途末路,必死无疑?”

    “看上去,似乎确实如此……”没等格塔尔泽斯回答,奥德罗斯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现在,我们面临的环境,比起波斯人、塞琉古人、米底人当年面临的绝境还要危险!

    “我们被包围在这里,无路可逃,也无路可退……”

    “而我们可以指望的援军,却迟迟未来,可能永远都不回来……”

    “罗马人的胆子和智慧,恐怕连老鼠都不如!”奥德罗斯深受希腊文明影响,他甚至曾经游历过罗马,所以他很清楚,那些罗马人,特别是元老院里的元老们的想法。

    那些家伙恐怕根本意识不到他们面临的敌人的可怕,他们只会一门心思的牵制苏拉,甚至想方设法的给那位终生独裁官扯后腿。

    就像当年迦太基的汉尼拔一样,直到汉尼拔攻入其本土前,罗马的元老院还在扯皮,还在防备掌握军队的人。

    哪怕汉尼拔跨越阿尔卑斯山后,他们依旧如此。

    汉尼拔时,罗马人是运气好,汉尼拔的军队缺乏后继与后援,还得和罗马的将军一样去应付迦太基国内的贵族元老们。

    但,这一次,那些东方来的征服者,可不会有什么人敢给他们的皇帝扯后腿。

    而他们的军队,也远比汉尼拔的迦太基军队更强更多,物资与资源更丰富。

    更重要的是,这些东方来的征服者,还会建设,还会组织,还懂收买人心,更知道用马刀建立稳固的从上而下的中央集权。

    这种制度,比帕提亚、埃及、罗马、本都采取的制度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倍。

    不过三年时间,他们控制和统治的呼罗珊、阿卡齐尔,就变成了他们的粮仓。

    产出的粮食和收取的赋税是过去帕提亚人控制时的三倍以上!

    这足够支撑他们采取一切军事行动,甚至可以在兵围泰西封的同时,依然支撑在各地的征服行动。

    所以,一旦这些人彻底控制和统治东方。

    那么……

    罗马人灭亡,也就近在咫尺了。

    可惜,罗马的元老院,不会看到这些,就算看到了,也会装作看不见。

    他们现在,最大的最终极的目标,就是防止苏拉把终生独裁官的称呼,变成皇帝。

    将罗马的共和国体制彻底颠覆。

    所以……短期内,除非苏拉肯不惜一切代价,不然奥德罗斯知道,是指望不上罗马人的帮忙的。

    格塔尔泽斯听着,却是心惊肉跳,他看着自己的哥哥:“难道,伟大的阿尔沙克大帝的血脉与子孙,就要在我们这一代断绝吗?”

    倘若罗马人指望不上,那么帕提亚是无法独力对抗那些凶恶的征服者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自从帕提亚与这些人开战以来,在所有的战场上,全部遭遇了失败。

    拉伊会战,更是打断了帕提亚的脊梁骨,整整三万帕提亚最精锐的骑兵,连同帕提亚最精锐的四个重步兵军团,全部断送在拉伊城下。

    战后,为了求和,更不得不答应了对方极为苛刻的条件——一百万枚金币的赔款加上利息,榨干了帕提亚的财政。

    然后,他们又失去了呼罗珊、叙利亚、小亚细亚、亚美尼亚等领土、属国或者盟友。

    帝国的领土和势力范围在五年之中,缩水了一半!

    现在更是连米底也丢了,帕提亚高原自然很快会陷落,接着会是泰西封以及整个美素不达亚。

    到时,世界之大,恐怕没有帕提亚的容身之地。

    “不!”奥德罗斯却握着拳头,慷慨激昂的道:“帕提亚不会灭亡!伟大的阿尔沙克大帝的血脉与荣誉将永远照耀世界!”

    “我们还有机会!”奥德罗斯看着格塔尔泽斯,拉着他走到那副地图前,然后指着在地图最东边的一角,一个写着方块字的地方,那山与海的对面,太阳升起之地,东方的征服者嘴里的诸神之所,天之嫡子所居住的国家。

    “他们是从这里跑出来的……”

    “他们是震旦国内的失败者……”

    “也就是说,震旦人可以对付他们!”

    “只要我们可以联系到震旦……用黄金、美女、白银、珍宝……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能打动震旦人的……”

    “我们就可以将震旦的军队,带来此地……”

    “那么,所有的困难与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些大魏人能来,比他们更强的震旦人当然也能来……”

    震旦人只要出现,哪怕只有一个震旦的官员,拿着他们的君主的命令与信物,恐怕都足以吓坏那些被他们从国内赶出来,夹着尾巴逃窜到帕提亚世界的怪物。

    即使不能,勾搭上震旦的帕提亚,也足够在危险环伺的世界中保证安全与存续了。

    只要能活下来,存续下去,阿尔沙克的子孙就能有机会卷土重来!

    “但我们坚持的了这么久吗?”格塔尔泽斯疑惑着。

    “这……就需要你的牺牲了!”奥德罗斯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亲爱的弟弟,你必须肩负起责任来,肩负起伟大的阿尔沙克大帝与米特拉梯一世陛下与二世陛下的责任!”

    “杀了那萨特鲁斯,用他的人头去平息那位皇帝陛下的怒火……”

    “然后,你登基为伟大的帕提亚皇帝,拿着历代先王的印章,带上那萨特鲁斯的人头,去向那位皇帝求饶……乞和……”

    “他们要什么都答应!”

    “甚至,你必须主动请求,请那位大魏的皇帝,收你为义子,甚至义孙……”

    “这些东方人,似乎很喜欢这种臣服的方式……”

    “如此,帕提亚可以得到保存……伟大的阿尔沙克大帝的荣光也不会熄灭!”

    “这……”格塔尔泽斯犹豫了起来:“若他们要整个美索不达亚呢?”

    “给他们!”奥德罗斯毫不犹豫的道:“他们要什么都给他们!”

    “只要能保全伟大的帕提亚与祂的人民!”

    格塔尔泽斯却不甘心,美索不达亚,是帕提亚的明珠,也是祂最精华的地区,更是帝国财政收入的来源。

    就这么放弃了的话,他怎么甘心,又如何说服其他人?

    但奥德罗斯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打动了他:“亲爱的弟弟,你难道以为,现在我们还能保得住美索不达亚吗?”

    是啊,现在的帕提亚,怎么保得住美索不达亚?

    除了泰西封外,恐怕整个美索不达亚的领主和封君,都已经在排着队,去膜拜那位大魏皇帝,去依附和亲附那些东方的征服者了。

    就如同当年帕提亚骑兵以征服者的姿态,进入这一地区一样。

第一千两百七十五节 黄金最强大(1)

    永始八年二月二十五日。长安城的雾霾早已经卷土重来。

    数不清的烟囱,持续不断喷吐的浓烟和周围工坊制造的灰尘,弥漫于街巷闾里之间,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雾天气。

    于是,许多公卿贵族,都将自己的家眷送去了甘泉山。

    而长安城里的富商、豪强与官员,也都纷纷逃出长安。

    世宗孝明皇帝的茂陵邑、孝景皇帝的阳陵邑、太宗孝文皇帝的霸陵邑、窦太后的南陵甚至已经凋敝的孝惠安陵、高帝长陵,都因为大批长安城的贵族、富商、中产逃亡,而再度繁荣。

    而随着这些长安城中的权贵、富商,纷纷将妻儿家小,送去各个陵邑县。

    随之而来的,则是长安城与诸陵邑县之间道路交通的大发展。

    仅仅为了修建和维护从长安到甘泉宫的道路,每年少府都拨款数千万。

    而其他地方的道路修葺与拨款,也高达千万!

    而且,这几条路方面,汉室上下的工作效率都特别高。

    都不用督促,各级官吏,就会主动把事情做好,路面但凡有一点问题,马上就会得到维护。

    特别是长安到甘泉宫的道路,被这些维护的堪比后世的村级土路了。

    路面用的是用渭河、泾河的沙滩里筛选出来的沙石,路基用的是石块与矿渣。

    哪怕是下雨,道路也很平滑,更不会有泥坑,因为只要有问题,立刻就会得到修补。

    所以,如今从甘泉宫到长安,再也不需要像过去那样,在道路上颠簸好几天了。

    以贵族们的四轮马车的速度,最多两三天就可以来回一趟。

    这让所有人都很满意。

    这一天,几乎所有出外的贵族、富商与豪强的家眷妻小,都提前回到了长安城。

    整个长安,更是万人空巷,数十万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无数人翘首东望。

    终于,一支由数百辆重载马车组成的车队,驶入灞桥。

    “来了!来了……”太学生们激动的伸长了脖子。

    而普通百姓,更是纷纷跳起来,看着那支车队。

    数百辆重载马车的车轮,嘎吱嘎吱的压过道路。

    沉重的车辙在路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车轮印。

    “这样一辆马车,起码运着几千斤的宝贝吧!”有人感慨着。

    “可不是嘛!”有知道内情的人道:“我阿舅在雒阳为官,前些时日,写信来说:楼船所转金银,自江都经淮河转入汴水而来,足有大小数百艘宝船,船中金银如山,宝珠无算,随波而行,及抵雒阳,士民争相竟睹,便见金山银山,自宝船而下,堆磊码头不可胜数,雒阳令命三千力士,往返搬运,足足三日才将诸般金银宝物,收归入库……”

    “如今,这数百辆马车所运的金银宝货,不过宝船所运之三一……”

    闻者长吸了一口气:“身毒竟富庶至斯!”

    长安士民们,无法想象,这数百辆马车运载的宝货,若堆磊起来是一个怎样的场面?

    他们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这不妨碍他们纷纷幻想、畅想。

    而身毒,则从此在他们的思维中,和富裕、富庶挂钩。

    …………………………………………

    未央宫北阙上。

    张越率领着文武大臣,站立于上,眺望着那支从远处而来的车队。

    宗室列侯与诸侯们,则纷纷挤到城头两侧,向长颈鹿一般,伸长了脖子远眺。

    当那支车队,驶到北阙之下。

    一辆辆马车整整齐齐的列队,负责押运与保护的士兵们,则分列到马车两侧。

    “开始吧!”张越微笑着,看了一眼宗室们与列侯们后就对续相如下令。

    “诺!”续相如恭身领命,然后走到北阙的城楼上,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丞相有命,打开车门,卸下宝物,与天下士民共飨!”他高声宣达命令。

    “丞相有名:打开车门,卸下宝物,与天下士民共飨!”数千名北军士兵,随之齐声大吼。

    于是,分列马车两侧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

    活动的车门,被他们卸下,捆绑着马车的绳子全部解开,露出了宽敞的车体内,载着的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接着,早已经在旁边待命的,并惊醒挑选出来的军中魁梧高大有力之士们列队上前,八个人一组,将马车上的箱子抬下来,然后一个个一组组的抬到北阙城楼下的一个已经请清理出来的广场上。

    这个广场是永始四年修建的,广场正中有高台,宽约数百步,高三丈。

    抬着宝箱的军人,列着队,将第一批箱子抬到高台上,然后他们同时动作,揭开了被锁起来的宝箱。

    阳光下,黄橙橙的金色,立刻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一座座精美的黄金艺术品,也随之展现在长安士民眼中。

    “美哉!美哉!”北阙城头上,朝鲜王刘胥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特别是当他看到,士兵们将一个用纯金打造巨大夷神像抬出来的时候,这位在整个东北和扶桑,都让人闻之色变的帝国诸侯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丞相!丞相!”刘胥不顾体统的跑到张越面前,嘴角的哈喇子都没有擦掉,就大大咧咧的喊起来:“请丞相将小王移封身毒吧!”

    这位先帝之子,根本无法抵御那些黄橙橙的小可爱的魔力,朝鲜曾经让流连忘返的深山老林与其中潜藏的无数猛兽,在他心中再也香不起来了。

    此刻,这位帝国的大王,刘氏宗室之中为数不多的拥有兵权的诸侯,只想在自己生个翅膀,赶紧飞到身毒去。

    这些黄橙橙的小可爱,将他的魂都吸走了!

    而在刘胥身后,上百名刘氏宗室也都齐齐的拜道:“丞相!丞相!吾等也请封身毒哇!”

    楼船校尉辛庆忌就带了一千多人就征服了一个国家,还缴获了这么多的小可爱。

    若他们去了……

    那不是人人都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上了?

    而且……身毒远离中国,地方广大,哪怕走海路也要好几个月,若从陆上前往,一个来回起码一年。

    这也就意味着……

    他们就算在那边酒池肉林,鱼肉当地的夷狄,长安这边也不会有人知道。

    换而言之,廷尉和丞相再也管不到他们了。

    他们可以在那边,想怎么嗨皮就怎么嗨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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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中期,民生聊困,国势日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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