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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飘柔01     仙侣情侠传txt下载     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江山如画(3)

    张少英一行转过沙丘,外围的信卫军便拔刀阻截,恶战一触即发。信卫军触及张少英的第一眼,这些人训练有素,身法稳健,武功不凡,令人眼前一亮,较之于纵横派双卫都不输于。御留香正欲领先开道,申屠月抢在身前,纵声喝道:“来者报上”一句话未尽,数不清的劲气墙已扑面袭来,申屠月怪叫一声,只得定身罡气自保。御留香大骂一声:“没用的东西,闪开!”申屠月霎时欲哭无泪,他的护身罡气是强,但还没强到御留香那般裹着罡气疾步缠斗的地步。罡气全凭一口内息,相当于屏住呼吸,故而施展护身罡气时除非身形在漂移,负责连话都说不出口。

    这一交手御留香便连声赞叹,他没有挥剑乱砍,而是选择拆解剑招窥视信卫军能力。这些人三人一伍,两人进攻一人掩护,完全抛弃了地形,始终处在一个点上,避实就虚,就像那珍贵的棉絮让你无处着力。不凡的身手加上称手统一的唐横刀,以刀法施于灵巧,联合阵法运用精妙,不出狠招你可能都伤不到他们。遇到的对手越强御留香便越觉的有意思,堪堪交了十余招,信卫军有序撤进单峰道内。御留香瞧得崖壁上的横网弟子不由怒上眉梢,骂道:“你奶奶的!老头的徒子徒孙让你这麽捉弄麽?”御留香一上心,纵横天下一经施展,交手的那一伍三人便颓然倒地。御留香天罪之刃压在其中一人身上,向张少英说道:“小子!就这麽乱打吗?你最好有个主意!”张少英沉声道:“尽人事,听天命!”御留香道:“那还等甚麽?”张少英道:“先吃东西!”御留香嗯得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玉织书躲在张少英背后不解道:“搞不懂!”张少英道:“单峰道内狭隘,劲气会伤到横网弟子,进入是死路。云都惊叹声名响亮,她的目标该是咱们其中的一位。诸位好友,小心了。”

    不知道为何,张少英一句小心众人莫名的一阵忐忑,一行人横行天下所向披靡,已成为武林禁忌。自古武林多杀戮,你做一千件好事也不如你杀一个大恶人声名来的快,玉织书要的便是这。张少英之言从未出错,众人已习惯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一行中最大的两个弱点一个是玉织香,另一个是断九泉,他重伤初愈不久,经历胎息珠脱胎换骨至少要调养十日方能稳定功体,而这还不到一日。

    张少英一众选择不进入山谷,战场双分之际,左丘鸣一声令下,信卫军伍长会意,军令一下十个横网弟子自悬崖高空坠落,惨呼中尽皆毙命。张少英不禁沉声冷笑,说道:“这是在玩火!”单峰道崖壁上的横网弟子这时均瞧得真切,竟然是男主人来了。虽然张少英已从纵横派除名,但横网仍然接受他的军令文书,仍然使用大幕司副使金印。在纵横派森严的制度下绝不会允许这般不清不楚的存在,如果有便只有一个解释,他仍然执掌权利,这代表着大幕司仍然承认他,他仍是纵横派的大幕司副使。这一刻,许多人忍禁不住抽泣,若非身体受制大多数恐得嗷嗷大哭,大家有惊喜,更多的是屈辱和愧疚。横网从不参与争战,以隐秘为宗旨,像这般一个州府的横网人员被一网打尽,纵横派开派以来从未有过。

    玉织香瞧得眼前的一切,叹道:“不进去这些人你一个都留不住。”张少英转身扫向众人一眼,忽然抬手下剑向众人躬身一礼,说道:“诸位好友,我尽力,诸位珍重。”三句话,张少英便告诉大家此战的凶险。没有人退缩,众人都还了一礼,包括玉织香。张少英倏然转身,白兰剑出鞘,当先突入单峰道内。张少英离开玉织香身畔只剩下凝香保护她了。玉织香很淡然,张少英不会抛下她,当下其找了个阴凉之处坐了下来。张少英一众很快便淹没在单峰道内,张少英踏足单峰道的时候,崖壁上又掉下来十人,其中一人便摔在张少英身畔,张少英俯身去扶那横网弟子,从二十余丈摔下来,单峰道内皆是石路,那弟子已摔得七窍流血,挣扎着紧紧握住张少英的手臂,爆红的双眸中满是深深愧疚,张少英只是缓缓点头,那横网弟子便断气了。

    张少英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陡然怒喝一声:“纵横无暇,人皆有失,接受我的怒火,云都惊叹。”张少英一字一句脱口而出,骤然纵身向单峰道崖壁上窜。这一连串简单的动作,告诉山壁上的横网弟子,纵横派不受人胁迫,不过杀身成仁。第二句人皆本性是言,人都有失利之处,此为人事常情。最后一句则是对云都弟子说的,代表他已经愤怒。张少英真的愤怒了吗?没有!他经历过太多的死亡,也学会了压抑自己的情感,冷静处事。玉织书带的人不多,他一行十三人也不多,大家皆需速战速决,否则援军加上变故,这一战则戛然而止变的毫无意义。张少英纵步上山壁,其以纵横天下气息探得横网弟子体内蛊毒,短时间内难以救治,此时玉织书只是等着张少英上来。

    单峰道内,田不孤一行人各展身手,武学臻至巅峰的他们虽无法一击而胜,却也游刃有余,能掌握主动。只是单峰道内狭隘,影响了众人的身法。张少英虽甚麽也没说,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救人。只是每救一人便得上跃一次,每一次都在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明门已解散了,大多数人都跟着张少英用事,虽然没有名分,但只要活下去他们便能融入纵横派成为张少英的亲卫近臣,这一点众人都明白。云都信卫军虽是第一次汇聚这麽多人,但数度交手,这些杀手出身的高手总能以迅捷精准的身法招式找到缝隙,且以此不断连续。快战中能这般丝毫不差,并能保持攻势甚至主动出击,实力惊人。信卫军虽人数众多,单峰道同样限制他们的行动。甚至田不孤已发现,信卫军似是以对弈为攻,并不急着致他们于死地,双方呈对峙态势。

    上得单峰道顶的张少英并未受到多少阻拦,月仙三人便替他挡住一切。玉织书瞧得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他的目标是自己,那内敛的眼神隐藏着无限的愤怒,只是他太会调整自身心态,不懂他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刹那间白兰剑划出弯虹伴随着自发劲气轰然射向玉织书所在的人群。玉织书旋身出剑,书香剑气刹那间绽放着流光溢彩,轰然将张少英的劲气尽数撇开,张少英这一击竟然只砍到了几颗松树。但玉织书很快便感觉到一样,她的护身罡气受到无形冲击,那是纵横天下的侵蚀。便这一耽搁,张少英的白兰剑已然递到,玉织书倏然挺剑互刺,且用了全力。伴随着蓬得一声劲气交融的闷响,两人各自刺到对方的护身罡气上,身形轰然震开。张少英陡然间气血上涌,玉织书则震得一阵眩晕罢了。所谓机不可失,张少英这一刹那间最虚弱,无论是陷阱还是实际她都不会放过。

    实际上张少英此时元气充盈,内丹充足,玉织书的出手其故意露出破绽。但玉织书的真气实在汹涌,他以充盈之体都有些难以抵挡,禁断血亲实在可怕。只是玉织书竟然堪入自发劲气之境。张少英的自发劲气其精准无误的一一对应,悉数化解。此时的张少英门户大开,挡在他身前的只有的一柄白兰剑。如今的张少英不需月仙三人一直冲在前面,天下间能击伤他的人已然不多。且三人被崖顶上的信卫军缠得难以脱身,这一战他们人力太少。

    张少英的身体已受三次极为严重的重创,再也经不起第四次重创,他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自姬灵霜出事后大幕司便下令一旦副使出事,整个地区的弟子全部封册,这是纵横派开派以来最为严厉的命令。激战中张少英的心思却不在这里,玉织书要达到目的其实很容易,这些人即便他想救皆挂在悬崖上,上下都是信卫军,救人是自杀。只不过张少英队伍中申屠月同样是个异数,不同的是这两年来其一行不断的杀戮造就众人无与伦比的奕斗精髓,申屠月出手,赤霄剑在他手中黄光闪耀,自山壁间来回窜动,无人能挡。申屠月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体质这一点超过御留香,这一战他随心所欲,加之崖壁上可落脚攀爬之处极多,他终于明显看到自身优势,开战伊始折在他手中的信卫军已有八人。且悬崖对信卫军来说同样有顾忌,故而大多数人都选择挤在单峰道内等待一行人和被解救下来的横网弟子。这时御留香一行渐渐发力,这些信卫军并非没有弱点,明显战场经历不足,御留香一行招式刁钻精巧,信卫军虽然有此行练习但并不高深莫测,对战中也只能凭着默契堪堪自保。只是信卫军人太多,纠缠不清,一行人有些疲于应付。

江山如画(4)

    张少英虽未明言,但御留香一直在默默策应着断九泉,他是这一行人中最弱的一人。一行人的踪迹在异端势力手中恐已成钻研方向,他们的武功路数,饮食习惯,兵器区别诸等皆逃不过他们眼睛,亦是一行人遇到的对手越加难对付。崖顶上的张少英剑出缥缈,身形俊雅,玉织书只感到他的真气似是一潭死水,自己竟然寻不到破绽。而她对自己似乎着眼看待,己等的心思他已看透。玉织书已看不清眼前的人,她似乎也能堪堪抵挡自己的内力,这样的人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即便服食菩提果,他也只是普通人,如此那结果只有一个,胎息珠。一来张少英一行人不带任何援军,且都在隐忍未尽全功,如此下去,显然不在意这些横网弟子的生死。

    由于周围人太多,玉织书无法运用书香剑气保持攻势。两人剑招一个翩若惊鸿,迅如闪电,一个俊雅绝伦,从容不迫,剑气圈中,二人走步腾挪剑光流转,奕斗正酣,不分上下。玉织书很想知晓张少英的武功极限,渐渐发力开始压制张少英攻势。她一动心思,左丘鸣便领人后撤给二人让出地方来。只不过月仙等三人已开始突破信卫军的阵法,他们的突破方法实在细腻,一丝一毫都不放过。长久的奕斗下由于地形凹凸不平,三人阵法很难做到一丝不苟。

    恶战中,崖底下的御留香已瞧得明白,这近百人中有两个隐藏的伏击好手,她们在寻找战机,一个可以至他们于死地的时机。此时大家已放弃了救人,那些纵横派弟子身中蛊毒全身无力,即便救下来也无处安放,单峰道内实在太挤了。只是信卫军联合默契,他们需要花费好一会才能寻到一丝破绽。一行人中唯有申屠月不受限制,整个单峰道无人可挡。申屠月虽担忧张少英的安危,但此时尽心尽力守住更多的横网弟子或许会让张少英好受一点。虽然其从来不说,但不可否认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只不过他始终在隐忍。

    崖顶上,张少英与玉织书你来我往,锵锵之声不绝于耳,或轻或重,或尖啸或流动,巨大的劲气圈将两人裹在其中。只是月仙等三人凭着三会居的根基,信卫军联合上的一丝破绽已成了他们的噩梦,他们三人面对二十余人开始占据优势。此时左丘鸣亦感头痛,围攻一人只能分为四人一队轮流上,否则你遣再多的人亦是白搭。且左丘鸣密切注意斥候的讯息,以张少英能力该不会如此简单。此时张少英与玉织书酣战百十余招,玉织书仍探不清其为何能接的住自己的书香剑气。而张少英则有了大概眉目,其亦是第一次在实战中斗过一百招。玉织书不断催动真气,磅礴的内力透过剑尖袭向张少英。这看似平淡的一剑张少英骤然震的口溅朱红,是三分十二。身质的先天优势加上三分十二催动的书香剑气,张少英挺剑硬接竟也只是那一抹朱红,实是匪夷所思。

    此时的张少英神色肃穆,她忽然瞧不出玉织书的深浅,云都惊叹的称号在云都极具影响。玉织书同样能感受到张少英的犹豫,时间一长他可能就会发现。哗然间玉织书剑气森然,一股寒意直逼张少英面门。张少英虽极力闪避仍被寒气刮了一下,刹那间右颊便冷至骨髓。这就是她的绝招之一了,冰心决,仙宗武学。张少英没有选择立即催动阳气抵御,他想试试自己能坚持到何时?玉织书剑气中夹杂着冰心诀,当其使出第二剑时张少英只是防御。伴随着两人劲气圈的交融,两人身体的水份已在大量流失。

    所不同的是,当张少英试探到第二招时其便顶不住。由人体所发,肉身之气,冰冷之势简直冻死人,张少英不敢再冒险。同样其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她究竟在等甚麽?还是在等自己毒性发作?他已打起十分精神谨慎应对,如果身体有问题他一定能察觉。刹那间,张少英忽然明白问题的关键在未知,她玉织书甚少动手,即便纵横派斥候司有生间在云都高层也无法窥视其武功深浅。她是一个未知的人,未知带来的变化是不可控制的。玉织书此刻亦在危险中,张少英一直在施展纵横天下,精神力加上传染术的侵袭丝丝入微,她的护体罡气配合奇花九经也撑不了多久。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张少英至少有两层护身罡气,否则无法解释他是如何承受住自己的磅礴浑厚的书香剑气。

    为了印证自身想法,玉织书骤然剑势一变,纵身后跃身形旋空而起,刹那间书香剑气一剑化四气,四道剑气,三道自发劲气掩盖了书香剑的剑芒,伴随着巨大的冲势轰然裹向张少英。张少英此时已掌握诀窍,自身感叹不已。这虽是飞火流星的路数,但剑势瞬间爆发,如此威势天下何人能挡?他能吗?也许不能,但武学的极限在何处?他张少英的极限又在何处?便是这倾力一击,轰然的劲气碰撞声中,劲气迸流,双剑尚未相交,书香剑轰然断裂,被劲气逆冲的身形昭示着二人均在后撤,张少英后连番后翻后退八步,玉织书则向后疾翻后撤七步由余。尘沙卷浪中,张少英只是嘴角溢血,似乎并无伤处。玉织书暗自惋惜,这柄剑乃东皇亲手铸造,随她多年,这一击竟然不敌张少英的白兰剑,或许这便是差别吧,毕竟是刃宗的手笔。

    这一击两人似乎倾尽全力,但激烈过后两人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如此开天辟地的一击,张少英挺剑硬接,着实吓呆了月仙等三人,男主人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测?此时的张少英看似没有异常实则玉织香的剑气先后裹尽自己上身,直接突破其第一层护身罡气,直冲第二层护身罡气,连第三层护身罡气都受到震动。人体之下无差别,玉织书数番轮动只是为了三击一点。这一刻玉织书看清了,是内丹,三颗内丹便有三层护身罡气,这样的护身武功谁能突破?他只是想试试,不会再给自己第二次机会,而自己的确是倾力一击,得到的答案竟如此匪夷所思。毫无疑问张少英所学的武功实在太杂,让你无法探其深浅,仅靠护身罡气是远远不够。她所知晓的便有阴阳战甲,阴阳宝典,三分阴阳,俱能所成其一。

    但玉织书很快便发现,他的确受伤了,后退之后其虽未有气血起伏却一动不动,只剩平缓的呼吸。玉织书深吸口气,抬手间以真气吸纳刚刚飘散的尘土,起步向张少英疾奔而来。无论虚实,她要知晓张少英底细究竟如何,这个弱冠刚开始没人会在意他,但如今再注意他,俱难望其项背。

    瞧着眼前的人儿,张少英再次准备硬接。这一次玉织书催动六道真气裹着尘土冲向张少英,六道自发劲气作为第二道将张少英夹在其中。如此危局,月仙等三人并未上前阻拦,他若死三人殉葬罢了。这一切的根据是,如今的他似乎已不用自己三人护卫,更多的只是一个形势。伴随着再一次碰撞,两人再次轰然后翻,这一次两人皆口溅朱红,张少英身子直直坠下单峰道悬崖。玉织书后撤四丈由余,其使尽了浑身气力有些虚脱,需调整内息。

    玉织书没有追来有点出乎张少英意料,身形坠落的他此时十分清醒,禁忌之体实在骇人。运用御留香的话说,当今天下能够突破其第一层护身罡气者已是凤毛麟角,玉织书一招便突破其两层护身罡气,虽然力道都被三层护身罡气拆解的所剩无几。且在张少英疑虑的时刻,挂在崖壁上的一白衣人动了,虽然其装束极为素朴,但看身形为女子无疑。其全身上下只漏出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下坠的张少英。当那一刻接近时,白衣女子动了,自崖壁疾奔而下,轰然间挺掌拍向张少英胸口。风声所致,张少英忽然明白,这才是关键,她又是谁呢?

    虽在疾奔中,白衣女子却瞧得张少英那淡然的双眸对自己竟有些好奇。生死之际他们这般淡然,她将这理解为能力所致。几乎是同样的一招,所不同的是张少英在坠落。轰然的劲气交融声中,羽千泷离张少英最近都来不及。张少英身形轰然向下急窜,重重砸向单峰道内坚硬的路面上。这一刻御留香瞧的有些呆了,他这是完了?不会吧!一身高深绝顶的武学,集武林于大成,他?

    这一刻,整个单峰道内噶然停止了恶斗,目光所及便是张少英坠落之处。这一刻绝望的还有横网弟子,他身上肩负着纵横派的希望,虽然大幕司从未正面发文说过,但老掌门,新掌门,女主人,二主人皆向着他,其不断突破门规入制,此为纵横派从未有过之事。万众瞩目下,当尘土散去,一道身影耸立,缓缓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逍遥巾的长巾随着单峰道内的风向飘散,他似乎没事。这一刻包括田不孤在内,一行人纵声嘶吼,他实在太强了,这是众人竭力追求的顶端,他做到了。御留香哈哈大笑,道:“小子诶!可以嘛!算得我六分真传。”

江山如画(5)

    张少英缓步前行,两队信卫军竟不敢上前阻拦。张少英径直走向那白衣女子,瞧得其震惊的目光,说道:“禁忌之体并非无敌,无论是三分十二乃至三分十三。武学之道博大精深,当禁断血亲的概念出现之时,制约它的方法便在临摹之中。来!一招,让你明心!”刹那间张少英挺剑运气,身形巍然独立,睥睨之姿透人心脾。御留香瞧在眼里兴奋得手足舞蹈,叹道:“终于成了!成了!老头!我做到了!我做到了!你看到了吗?”

    白衣女子没有回应,其双眸虽有震惊,但丝毫不受张少英气势上的压迫。随着崖顶的玉织书哨声一起,单峰道上下再次陷入混战。与之前不同的是,信卫军竭力屠戮挂在崖壁上的横网弟子。张少英暗自皱眉,不待其发令,单峰道外围潜伏的人轰然从四面八方出击,人数不多。昔日明门第一战将鹤亭飞雪。双秀,居独秀,聂尘秀。三合,步云归端,步云归,步云中。五独,林翔,白子意,浪秋居,黑豹,伍靖。后尊,后博兄弟,一行十三人。其一行暗中策应张少英所有的一切,亦是当前张少英唯一能随身调动的人力。这些人俱是张少英以文书实际考验出来的人才,个个出类拔萃。随着张少英不断的谋划,众人见识到纵横派的强大,张少英的能力,纵横派这条粗腿他们抱定了。

    这样一行人的出现玉织书并不在意,有左丘鸣在这些事不用其操心。左丘鸣暗中安顿了一伍人力防备此时正好用上。在云都能够做到统领五十人的伍长皆熟读兵书之辈,鹤亭飞雪一行的踪迹在十三人靠近不足五里路时伍长已收到紧急讯息在伺机埋伏。而鹤亭飞雪他们的路数很简单,混淆信卫军的注意力罢了。相对于信卫军的联合阵法,鹤亭飞雪一行各展奇能,武学大成的他们等待今日多时。这一连番的碰撞即是你死我活的恶斗,且不得不说信卫军的能力,他们牟足劲的一招硬是让信卫军连番扛了过去。很难相信五十人摆成的一个大阵竟然轻易挡下他们的脚步,这让众人摩拳擦掌的有些惊讶。

    崖顶上的左丘鸣暗暗谨慎,就派几个高手来试探一下他是否有备?不对,越是简单的路数越容易混淆视听,张少英何许人?孤身冒险可不适合纵横派。刹那间单峰道四周山峦上警声四起,有外围人员正在快速接近。此时的白衣女子长剑再度上手,那是一柄与玉织书一模一样的剑。阳光下书香剑焕撒着耀眼的白光,点透万钧之势向张少英疾啸破空而来。仅这一眼张少英便能确定,云都惊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孪生姐妹。阵法之极致在于默契,而同胞之间的默契远远胜于常人,若是二女夹击张少英哪有命在?此时的玉织书已从崖壁上疾奔而下,剑锋所指,数个横网弟子便命丧其手。申屠月瞧得真切,赤霄剑剑气横飞向玉织书迫去。这几番交战他已摸得路数,心中有底。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目标一定不是张少英,是断九泉。

    这一刹那似是上天安顿好的,果不其然,锵的一声闷响,激烈迫开的人影,血雾飞溅的殷红,张少英再也站不住脚。没有人能够接得住那一击,武学极致三分十二都不在话下,同样的运功法门其威力更胜十倍。张少英全凭一身硬功及三层护体罡气承受,但内伤一点点累加,其躯体终会难以承受。

    张少英被白衣女子一击震晕过去,同样惊叹的还有玉织书,申屠月的赤霄剑无坚不摧。玉织书被申屠月背后的一击震得险些落地不稳,且其精神术一类的压迫让她有些紧迫,申屠月的武功才是一行人中隐藏最深的。其虽非禁忌之体,但气血脉络上的奇异并不输于她们。张少英的倒地御留香骤然暴跳如雷,骂道:“你奶奶的!”御留香的冲动很快便付出了代价,趁着申屠月尚未喘过气来。玉织书与白衣女子纵身欺上,一式磅礴无边的剑意裹向御留香。这一击御留香全力承接,轰然撤开的身影,御留香呕血翻身后撤,连退三步有余,颓然倒地,出山以来适逢真正一败。队伍里两个主心骨都倒下了,申屠月脸色阴沉,纳气敛神,将怒火强行压下。如此时刻他是队伍里唯一的希望,刚刚哪一击他都看到了,就发生在眼前,平凡的剑势,复杂的内势变化,并不新奇,主要在于其宽拓的筋脉,气血量远远大于他们。但有了刚刚的恶斗,他自信自己即便不敌也能接的下二女的合击。

    但摆在他眼前他先护谁呢?自是张少英。张少英刚一倒地断九泉便护在其身畔,面对这难得的机会,信卫军哗然调转方向向张少英,御留香倒地之处冲去。好在羽千泷及时护在御留香身畔,但她能接的下云都惊叹的合击吗?危急时刻羽千泷无法顾忌,其苍雪剑横撩,哗然间护身罡气乍现,面对玉织书二女的紧迫一击,点透之境突破羽千泷三层护身罡气,轰然震开的身形迎接的是二女随后掩杀。这一刻其他人均在远处难以就近救援,羽千泷虽在颓势中,骤然稳定身形,刹那间的点点芬芳化作芳香四溢,是奇花九经与纵横天下的契合之招。人的意念一旦遭到动摇,躯体的行动便会怠慢,这样的进击已是失败。玉织书突然明白他们并非无法阻挡,而是他们皆在试探自身极限,否则禁忌之下谁敢拼却性命以身硬抗?武学极致之法在这这些人身上不断突破,几乎是刹那间,超越不知多少武林名宿一生勤学钻研。

    奇花九经配合纵横天下云都惊叹已受影响,再出手便无意义,玉织书所期待的是她们压箱底的本事。无论是你三分十二还是三分十三,受人体限制,天下武学进境始终进展缓慢。纵横派汇聚天下流派,武学已趋于道家武学。时至今日即便是道家乾坤印也只是通过特有媒介达到精神术的障眼法,并不神奇。即便知晓道家武学多虚无缥缈,纵横派仍选择向其靠拢,以纵横派之谨慎必有其可取之处,亦是云都究研方向之一。

    只不过张少英与御留香的倒下她们似乎并不急切,停手的玉织书很快便看到,羽千泷出手了。刹那间其周身流光溢彩,那是气血虚化与阳光照耀所形成的眩光,那是无极太虚之境。居然,她这般便做到了,如此神奇之景便出现在二女眼前。一旦入了道家武学范畴,其武学理性已无法运用实际解释,只能靠悟。玉织书二女随即挺剑再攻,同样的流光溢彩,同样的无极太虚之境,轰然相撞的瞬间,锵然震退的三人,玉织书手中的铁剑再次震断。羽千泷仓促后翻的身影,昭示其失败,玉织书才明白,她似乎才刚刚入门,根基不稳。然而她只是身形疾翻,内息仍稳,实不可思议。无极太虚之境,当真气内力化神为虚,便不再注重于力量,而在于精神力展现,神奇如斯,无法用常理解释。

    此时的羽千泷目放清光,若柔经风,目光已混沌,似若于无物。这性命凶险之境在其眼里似乎只是对弈,生死已是例外。玉织书二女来了兴致再次欺身而上,二女剑拨奇光,势入长空流星,剑势伴随着剑气,自发劲气裹尽周遭,磅礴精巧之势叹为观止。羽千泷柔袖翻覆,苍雪剑挺在身前,静如秋月印湖心,一切好似时空停止。刹那间,轰然交击的身影,再度后撤的玉织书二女,羽千泷挺身其间纹丝不动。玉织书二女双眸皆精光大盛,神奇如斯。惊奇过后,她们看到了站起来的御留香,他定是借助那一击完成了突破,她二女成了对方的突破武学难关的炉鼎。玉织书一展手,信卫军立即得令停战,收缩阵型,防范周遭。炙热的单峰道霎时只剩伤者挣扎的磨裟声,为了维护自身尊严,即便痛得嘶牙裂肺他们也未有一丝呻吟。

    此时的张少英在断九泉的竭力护卫下亦苏醒,停战之下,目光所及,横网弟子只剩零星的一些人。御留香放下抵在羽千泷右肩的手臂,上前说道:“你俩小姑娘着实让人惊叹,若天下人都有这等本事,哪有我冥王之身以一敌万的神话。”玉织书道:“今日可满足你所有!”御留香嬉笑道:“可太久没遇到对手了。还不介绍一下你身畔的好姊妹?”白衣女子上前抱拳道:“玉织影见过诸位。”御留香伸出食指叹道:“应该!还有一个!”好神奇的人,他竟能瞧得出来。玉织书抬手间,身后一人用内力泄去外衣,同样的白衣,三女卸下蒙面竟是三胞胎。那女步履轻柔,英姿可人,三女列与一排,三分贵族气息,三分干练,四分柔雅,连气韵都如此相同。禁断血亲下阴阳之体已是极端,三胞胎堪称神迹。其女上前抱拳道:“玉织秀见过诸位。”御留香还礼问道:“不会有第四个吧?若有的话还打个毛啊!直接抹脖子了!”

江山如画(6)

    张少英缓步走近,他有些累,却忍不住插口问道:“三个便有毛吗?”御留香正色道:“禁断血亲三胞胎!我敢打赌老头都没想过。这三人往这里一站,咱们全得趴下。”玉织书问道:“敢问无极太虚之境依靠实体为何?”张少英应道:“以概念论之,该称之为七魄神通,意象之境。”玉织书应道:“受教!诸位请!”张少英问道:“不想取在下性命了?”玉织书道:“杀了你还会有符昭,姬奔月,姬灵霜,乃至于柳燕,叨扰了。”张少英道:“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云都的高洁,有时也疑惑云都安身立命之习。世间人事在尔等眼中便如此不屑一顾吗?犹似一剑杀其弟,再以礼言道抱歉曰我杀了你弟弟,此等泯灭人伦之举,于安身立命之念又处于何地?”玉织书道:“随意伤人性命,罔顾国法,不尊人伦。昔日诸宗联军大败南门,伤敌三万余记又该当如何?”张少英莞尔一笑,叹道:“斗争之下无完卵,好奇罢了。你们打算如何离开呢?”玉织书道:“就凭一人之性命。”

    玉织书言罢,断九泉陡然口溅血雾,颓然倒下,那是真气爆发之像,下酆都急忙搂住断九泉身子,连声呼唤。这一刻张少英有所侧目,好精明的手段,这一役她们探出胎息珠之存在,更清楚御留香一行的武学进境。一行人每一击皆靠着内丹勉力支撑,更化气血本就不稳定,再打下去他们毫无胜算。以其原本刻意,仅仅云都惊叹三女便能让众人殒命当场。是武学的极端救了他们,云都似乎继承了纵横派的许多东西,更是云都惊叹勘验自身武学极致的方法。有时候人真的很复杂,刚不顾一切要你性命,一个转念便弃于平淡,这样的人已不知该如何评价。

    断九泉经历一阵眩晕,神思渐倦,下酆都的急切呼唤,让其心田有了一丝宽慰,这才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御留香快步赶到断九泉身畔,伸手检查其周身筋脉。玉织香与凝香则赶紧送来物品侍候。待断九泉漱口,御留香将药酒灌了下去,刹那间断九泉周身气息散发,阳光下流光溢彩煞是神奇。不过片刻,断九泉遍即醒转,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惊奇的目光。被真气留形散尽了一身内力,他筋脉似乎没事,神奇如斯。御留香咕噜道:“好端端取个号叫断九泉,差点魂断酒泉了吧?”下酆都侧首问道:“那我该去死了?”御留香躲避下酆都目光叹道:“他只是返璞归真,损耗一颗内丹罢了,死不了。”断九泉起身运功恢复体力,张少英一行则尽力去救那些活着的横网弟子。

    此时的张少英眼圈已经红了,甚麽是性命?在纵横派的文书上,折损只是个数字,这些人便因为自己的到来成为权谋之术的牺牲品。一百四十六人,算上能喘气的,活下来的只有三十六人。若无旁人来援,两刻钟内其中九个将重伤身亡,十八个稍重伤,处理不好只需十天半月也保不住,剩下六人全带伤,只因他们服下了化功散和蛊毒使不出力气。张少英将伤者搬到单峰道外简单安置,几个来回其一身衣衫沾得尽是鲜血。当一行帮助张少英将这些人安顿下来时,张少英便坐在几个重伤横网弟子身畔。将死之际横网弟子瞧得张少英悲悯之相无不心生感慰,这样的男主人是纵横派的福分。越是如此,他们内心便越发愧疚,这麽多人同时被俘且还是横网,纵横派从未有过之耻辱。内心的愧疚让他们放弃了心念,不多时九个重伤悉数没了呼吸。张少英紧握双手,溢泪不止,甚麽是悲伤?甚麽是痛苦?杀戮创造了这一切。

    但世间的序章导势真能感化所有吗?不能!人心私立,权谋当道的家国建制并非至善至美。他张少英秉承侠义至善,好人立世之念,结果呢?他必须依靠不断的折损旁人性命来为他筑基,这世间所有的一切皆非其情愿,他累了,但他只能向前走,心须越来越狠。重情之辈虽可靠,易被情绪所左右,此为执掌社团公器大忌。此时的张少英在众人眼里虽真实却那般虚幻,情绪的压抑得不到释放精神便会一直紧张,终会有崩溃之时,他悲伤的同时也在发泄内心的情绪。刚刚张少英与御留香的倒下让众人意识到,他们以友结交,诚信所致,那一刻他们几乎忘乎所以的在担忧着同伴。越是那等时刻他们越得紧绷心绪,不可出丝毫差错。

    等云都带走己方尸体后,由于横网弟子尸体太多,又处于夏日,这些人安顿起来颇为麻烦。云台镇这次的大损告诫着纵横派,即便经历连番人事建制改革,异端势力仍有能力做出集结反应,必早有防备。依照纵横派的抚恤制度,每一个牺牲的纵横派在册弟子必须由大幕司统一调度抚恤,安葬,善后。张少英待在尸体中间久久不愿起身,身形愈发森然。玉织香本欲有心去劝慰,无奈场间血腥味太重,她已干呕好一阵。

    御留香上前劝道:“他需要的非是心灵慰藉,而是正确认识这人间的一切,并从中找到适合自己行事的方法,方能承受他所肩负的一切。哼哼,纵横派的钱是好花的麽?老头够宠我了吧!该牺牲的时候照杀不误,这便是纵横派。”玉织香叹道:“如此森严立世之法非长久之计。”御留香道:“所以嘛!大幕司为甚麽盯着他一个小乞丐如此着眼?那是因他与生俱来的领导力,亲和力。纵横派以礼法立身,他以情、理、法、礼四类兼并。也就是那种先跟你吃饭把酒论交,转身便捅你黑刀的枭雄气质。”

    张少英呆立许久再度调整心绪,所有的悲伤和压抑都在刚才的哭泣中释放,冷肃淡然之神韵再度恢复。玉织书的退却只是需要调整方略,下一次再见必更加凶险。张少英缓步走到众人身畔,瞧得大家异样目光,其淡然一笑,竟是那般从容,刹那间诸人冷不禁的打个寒颤。鹤亭飞雪等十三人上前参见,瞧得张少英如此神韵无不身心忐忑。瞧得这些名列黑榜的杀手跪在张少英面前,玉织书强烈意识到,纵横派识术之可怕云都远远不及。现实处事与云都的理想处事有着太多的选择,云都的理想处事掣肘太多,不利于发扬。

    张少英扫视身前缓缓抬了手,说道:“前路漫漫,杀戮相随,诸位辛苦,请!”张少英一字一句说的极为平稳,但御留香一行瞧得明白,明门所部经历经书识理的调教,张少英在明门的威望已臻至顶峰,众人是心甘情愿的拜服。也许是大家在一起久了众人都懒得询问张少英欲往何处,他竟然就这般走了,弃横网弟子尸身于不顾。实则非张少英不顾,而是当前条件下他们皆无能为力。不出三日云台镇讯息与横网中断,横网便会派人巡查,并调任尚未正式进入横网的纵横派弟子充任。

    夏日渐近,张少英一行寻了山涧洗刷身体,望着殷红流动的河水,尽管他手刃性命无数,其仍有些作呕。双秀一行本有话与张少英说,但碍于御留香一行在均忍住了。当众人晒干衣衫,后尊后博兄弟打来野味让众人果腹。傍晚,双秀前来寻张少英密谈,张少英微微一笑道:“好友之前何来密谈!直言罢!”此时的双秀皆肃穆非常,聂尘秀道:“此为门主家事,且关乎尊夫人清誉。”张少英目光所及,闪过一丝慌乱,叹道:“说罢!”当下,双秀将当日去寻柳燕之事说了,并未对其事做定义。但周遭人均明白,密不透风的山洞内媚香熏陶,谁能顶得住?情绪失控之下柳燕与花易玄能守得本心?且生理上的失控与本心无关,谁都难以控制。刹那间张少英脸色惨白,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不愿去猜测。妻子待自己如何他清楚,只是其二人本就有约在先,虽非定亲,情意仍在。他二人方是门当户对,世间绝配,他张少英不过是凭空捡个便宜。面对花易玄的风度翩翩,自卑始终伴随于他,作为柳燕的丈夫,他早已将妻子视为此生至爱,那强烈的占有欲让其内心深处也在提防这个人。偏偏的大幕司的考验要自己亲自将妻子送到花易玄身畔,竟考验了他也考验了妻子,这作为纵横派大幕司副使必经的路程。

    这一刻张少英无比的失落,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当心被蒙蔽,他已无暇去分辨事情之本质。他不敢去质问妻子,妻子平日虽温和,但遇到这种清誉之事无疑将她往绝路上逼。这无尽的失落仿佛在张少英脆弱自卑的内心狠狠的剐了一刀,妻子那妙曼的身影仿佛离他愈来愈远。刹那间,一股钻心蚀骨的心疼绞得他青筋暴起。柳燕,姬灵霜,其真情已负,再失去!他生存的意义又有何用?旁人无法体会张少英一路行来的艰难。这一刻的张少英仿佛很孤单,他的沉默,悲伤,无人能解,看来众人今晚只能在此歇息。

江山如画(7)

    张少英在哪里坐了许久,心绪起伏不定,众人虽有心相劝,但此时此刻似乎不该去打扰他。且柳燕为名门所出,知书达理,贤惠聪颖,背弃张少英似乎不太可能,只是那般大量的媚药神仙都挡不住。这一晚张少英辗转难眠,时而起身时而躺下,躁动不安。事情发生在妻子与其相见之前,她为甚麽不告诉自己?是难以启齿吗?她知晓的,竟非其心愿他岂能介意?又岂敢介意?他视妻子为天仙,成亲伊始不曾呵斥过妻子一句,诸等心绪持续在其脑中翻转。玉织香思虑再三,起身走到张少英身畔,其并未说话。身形的靠近让张少英知晓还有人关心他,至少可减少自己的注意力不会去想。两人端坐许久,玉织香劝道:“即使他们有染,定非本心,你介意有多深?”张少英沉默良久,叹道:“即便是真,我不能,亦不敢,也不舍,她,更难为!”玉织香缓缓点头,应道:“在这个时代女子失贞,千夫所指。她爱着你,却与昔日情人有肌肤之亲,虽心向着你,但愧疚着他,情份仍在。不知你心里有几分在意,几分妒忌,几分自卑。”张少英闭眼深吸口气,说道:“三分在意,十分妒忌,九分自卑。只需她心仍在,不敢介意。”玉织香道:“这一切你得来的容易,身份上的自卑让你无法端正心态,亦注定你无法与她们意合。”张少英应道:“请教!”玉织香道:“咱们女子生来多是男子附庸,至今多少官姬,私姬,野姬沦为物品供宾客消遣,以为常态。故而自古至今,情投意合之真情对女子来说极为难得,是为梦寐以求之望。尊夫人竟为名门所出,一开始是为配合玄天内功的功法,可惜常青云夫妇死了,未寻到大弟子,故而玄天派便促成天绝派之举,是为政治联姻。也许从一开始她并不喜欢他,只是情势所迫,被动接受罢了,你亦如此。只不过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女子多是认命的。”

    张少英默然不语,柳燕自成亲伊始对自己何等细心,一路行来倾付一切,真情无需置疑。然纵横派识术之能让他清楚,利益间的抉择已失其纯,双妻皆因情势所择,非真情相意。若他张少英仍为狐山那小乞丐,也许双妻都不会瞧自己一眼,这是他内心之乱源。玉织香瞧在眼中亦感无奈,他与天下间的男子一样,身份上的不对等,这种结合最是煎熬。许久,张少英方问道:“你有过喜欢之人吗?”玉织香缓缓应道:“我自小便与东皇交好,一生致力于云都的指点江山,为百姓谋福,至今仍了然一身。如有的话,东皇算是一个罢!只可惜,东皇太高大了,我只能仰视不敢僭越。”张少英叹道:“那日,灵霜便跪在我跟前求我放她走。那一句,求求你,放我走?好不好!至今萦绕心头。那字字诛心,那梨花带雨,悲伤难抑,情份已别,那一刻,似乎天塌地陷。”玉织香道:“所谓沧海之誓,素雅绝伦,真情相约。姬灵霜何许人也,她如此做正是安你二人之心,亦不给己身留下退路,乃至今日的花盟主,此为你心中结症所在。然,这一切意义又在何处?明明真情相付,却执着于起因,藏于私心,如此与你三人公平吗?”

    张少英哼哼苦笑,应道:“罢了,罢了,时光匆匆,总会过去的。”玉织香问道:“你在担心?”张少英道:“他们做局为了甚麽?仅仅为了让我张少英头上裹个绿头巾?”玉织香随即醒悟,霎时只感黯然,云都清韵至此竟如此不择手段,拿人清白做文章,足见云都并无多少选择,实际上诸宗恶行明里暗里更盛于云都。柳燕与花易玄皆名门之后,识经礼教的他们一旦悖逆人伦,心灵的创伤更甚。

    玉织香的黯然让张少英明白,他所想没错!能够两人同时想到便说明他所虑不差。张少英刹那间的森然玉织香吓了一跳,他的转变实在太快,他的情绪中隐藏着愤怒和担忧。玉织香问道:“担心云都会拿此事要挟?”张少英问道:“他二人谁死对云都利益最大?”玉织香道:“武林盟能有今日只因陈坦秋,花易玄之辈足以让江湖门派信服的威望,普天之下世所罕见。”张少英没有言语,花易玄身为武林盟主,自诸宗加入之后,其身畔周边汇聚着上千众的诸宗绝顶高手,要杀他只能寻其间隙,且不可直接杀死。花易玄饱读诗书,尊法守礼,谦谦君子之风表里如一,德行兼备,是其为武林盟第二任盟主的主要原因之一。这样的人在识术中看似巍然独世,声名赫赫,实际上这种人很脆弱。其亵渎他人之妻,逾越男女之礼,德行有亏,揪心自问,一旦此事大白于天下,花易玄岂能苟活?他一死除非陈坦秋再度出山,江湖上恐无人能胜任之,创立四十余载之久的武林盟将分崩离析。诸宗不乏此等人才,但江湖门派岂敢放心?

    二人沉默许久,张少英问道:“身在局外,仙子作何想?”玉织香问道:“你听得进去?”张少英道:“愿洗耳恭听。”玉织香道:“情之一字莫不过人性。阁下当知盛唐玄宗贵妃之情吧?”张少英道:“未曾细品。”玉织香道:“世间男子莫不过九五之尊,尽不过一抹黄土。人伦大义非经书不教,而在于人心慵懒,不予上进,不予天下之责。君王以天下之资博爱,皆非自身劳力所得,又得几分真心?贵妃以真情相投,又付出几分?男女之间情意相许,憧憬于海枯石烂,本是人间美意。奈何男权至上,女子注定无法平等而教,故而如意郎君好求,真情至性难得,以为女子终身之期望。”张少英应道:“请教!”玉织香问道:“今时今日不知公子如何寻觅?”张少英微微一笑,叹道:“仅以了然一身,独拥娇美双妻,不做他求。”玉织香道:“真情至性不正是如此吗?明明真心以对,明明难以割舍,为何一昔变故便执意如此呢?”张少英深吸口气,是啊,不论妻子如何变故,她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她倾付一切,身为丈夫他负心在先,又岂能执意?张少英应道:“仙子所言甚是!受教。”玉织书道:“此事若不早作决断,即便她们活着亦或是此生遗憾。”张少英陷入沉思,这一切他如何不知?他若要去寻妻子一个念头便可,但大幕司呢?他张少英以裙带之身入纵横派,登堂入室,号令宗派,有多少人不服?六年来他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怠慢,才换得今时今日之境,他一个念头便会毁掉这一切。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即便数年来他兢兢业业,对纵横派来说这依然不够,决断之下断无亲情,他夫妻三人留下的伤口永远会有疤痕,难以回到从前。

    张少英问道:“若仙子身在其中,己做何为?”玉织香道:“这是两个极端,你若如此对我,我必不再奢求。然以此决断,于情爱何故?世间本就没有一帆风顺的神仙眷侣,得来轻易,失去且快。尊夫人倾付一切至今仍着眼与你身,此等信任,胸襟,我自叹不如。”张少英叹道:“也不知她能否过得了这一关。”玉织香微微苦笑,应道:“你三人以沧海起誓,一人不幸三人同归,纵横派会不防范吗?”张少英道:“大幕司的决策并非一成不变,于宗派有益掌门人都可舍弃。”玉织香为之黯然,纵横派犀利至此,领袖武林非是没有本钱的。

    众人歇息了一晚,张少英便率众东行。如今的他们没有事情可做,换言之坐地等人来抢胎息珠了。众人靠着脚力日行百里,漫无目的。到得次日,众人上了官道,沿路买了马车缓缓东行,行至州驿道上过午膳。朝廷的驿站虽只是个小去处却是商人小贩囤积密集之处。小小的一个驿站旁延绵五六里之远,足见繁华。然众人进入卓阳驿站竟然无一个人影。方进得牌楼,张少英一行便能听到远处大量的呼吸声,这些人皆身负武功,只是似乎皆是庸手,这些人呈埋伏阵势伏在民房商铺之内静声以待。

    御留香哈哈一笑,笑道:“有活干了!”申屠月挺身下马,上前说道:“我打头阵。”御留香抓抓头发,叹道:“你们老说我戾气重,杀人如麻,今日我就不出手了。”张少英微微一笑,向申屠月劝道:“好友小心!”申屠月没有回应,其凝神以待,冷声喝道:“想打架便出来,躲躲藏藏的没吃米麽?”申屠月这一忽悠,那些埋伏的人可就沉不住气了,他们多已屏住呼吸竟然还是被发觉了?

江山如画(8)

    这一大堆人对面才十二人,当下随行头领领着身畔之人出来相见。张少英一行一着眼均暗暗皱眉。这些人衣衫素朴,步伐轻快,聚众散乱,除了那一点戾气,似乎更像是土匪。申屠月吓得后退两步,喝道:“喂!你们那条道上的?”头领细细审视众人,一眼便瞧见玉织香那番神韵不由心念大动,正色道:“有人买你们的脑袋,你们谁先死?”申屠月莞尔道:“我不想死,大王饶命!”说罢,赤霄剑一扔,跪了下来。这般场面刹那间颇为滑稽,那头领没想到这群人竟如此不禁吓,不觉间谨慎之心渐松。且那赤霄剑通体赤红当非普通刀剑,贪念一起其一较踹开申屠月将赤霄剑捡了起来,入手较之自己手中的朴刀重了不少。那些人只说他们是通往朝廷极边之地的富商,看来所言不差,没有欺骗自己。

    御留香一行在马上俱感尴尬,所性皆下马来。御留香忽然也上前跪下,大呼饶命!申屠月不忿道:“搞甚麽?我先求饶的,大王,请杀了这个人,小的定有重金相谢。”还没打对方便有两人求饶,头领不由心花怒放叹道:“果然是富商啊!你们速速献上财物,本大王亦不愿粘上性命。放下东西都走吧!不过她们留下来!”说时,头领指向玉织香等五女。断九泉上前跪倒在地,哀求道:“大王,此乃我等家眷,还望大王放过,小的尚有柜坊凭票,当尽数奉上。”断九泉此言一出,头领的那些手下可就待不住了,纷纷要其将凭票献上。头领伸手阻止道:“今日一战必为州府所缉,你们切莫伤及性命,拿了东西速速归山。拿下他们!”此言一出,御留香一行抽身后退,退的老远,留下张少英挡在众人身前。

    由于不用隐匿行踪,张少英一行皆着华服,但见其眼神一凛,沉声问道:“官道之上,市集之所,屏退周边,聚众抢劫,是谁在指引你们?”头领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何需知晓这麽多?留下东西速速离去!”张少英沉声问道:“你们有多少人?可有家人?”张少英此时有些阴沉似乎不像富商,看着装如此随意,似乎是商人的护卫。头领瞧得出,这人似乎有些练家子,只是模样有些熟悉。头领应道:“我一行六十六人,你识相的速速退走。”这头领还是有些脑子,一行八十六人,他竟然少报了些。张少英缓步上前,说道:“你等最好一起上,否则州府第一大案便是今日。”张少英年纪尚轻,且气韵内敛,那头领只是个练家子瞧不出深浅,且这群人还未威逼便即求饶,又有如此之多的女眷,只是似乎少了些打下手的。

    他这一群人被官府通缉得久了,官府突然接纳他们,言明张少英这一群人被羌族蛮夷收买成了间谍,只是官府暂时搜不出铁证,便遣他们来将这些人搜捕一番。若翻出铁证,一群人功不可没,可得朝廷敕文赦免,翻不出官府亦会出些赏钱给他们。滋事体大,官府遣退周边便与他们行事,他们只需搜罗通敌铁证便是大功一件。官府不是第一次寻他们,是以头领并无多少怀疑,在百姓与官府之间总要有他们这些人存在。对面有人出头,当该将其拿下,这些女眷瞧着各个气韵不俗,他们可好久没有碰女人了。念头一起,头领让手下两个得力干将上前将张少英拿下。这群人他们的探子一路跟来暗中观察已久,确实没有其他后援。劫匪一行人多,建制上倒有些规模,数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张少英暗自叹息,撕下逍遥巾将眼睛蒙上,刹那间的真气迸流,神韵一出,不世之姿将两个头领干将吓得不轻。他们不是没见过高手,但从未见过这般神韵的。极边之地常有乱匪出没,其护卫应是有些本事的。他这一行人可不是普通劫匪,张罗结网,陷阱围笼样样精通。己方人多,耗也该将他们耗倒,这官道之上他一个护卫难道敢造杀孽不成?念及至此,头领随后掩上,三人拔刀攻向张少英。张少英虽蒙眼,但周遭的呼吸,步伐声其听形辩位,他只是不愿见鲜血罢了。其如此神韵,玉织香一行不由暗暗咂舌,他要将这些人都杀了不成?此事明显有人算计,这一动手可就落对方口实了。

    场上,劫匪三人齐攻,他三人联手拿下过不少江湖高手,有些默契。然尚未交手,迎接而来的便是三道剑气,随着三声惨呼,头领等三人便倒地不起。两个得力干将当场殒命,头领由于握着赤霄剑,虽格挡了一下,但赤霄剑受力回弹,径直砍在了右胸上,其惨呼后躺在地上口吐血沫儿,眼看不活了。张少英冷声道:“做个平民百姓不好吗?家国清明之地竟也有尔等立身之处,世道之悲哀。”那头领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惧,剑气之流他不是没见过,但能破衣入服,削肉断骨之流他是头一遭。而这一遭便要了他性命,平日常言在刀头上求存,今日终应验了。

    张少英一招干掉劫匪主要人物,剑气之强世所罕见。光天化日,官道驿站附近当街杀人,王法何在?他们也只敢在在偏僻之处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今日即便抢劫也不过是抢劫之罪,哪怕是斗殴之罪也只是牢狱之灾,对方竟是商人必定守法,那想他们竟然杀人。劫匪一行都傻眼了,驿站附近的人都被官府暂时带走,他们聚众抢劫,若是被杀了几人,凭着商人的财力来个斗匪有功,到时处境更不妙。但劫匪一行人多势众,并非没见过大阵仗,是以头领一死,自然会有有心之人再度起来,顺势一喝,皆疾步向张少英围去。

    张少英亦不犹豫,挥剑便杀,密集的人群中再次溅起一片血雾,他那疯狂挥剑的身影震惊了玉织香一行,八十多人似乎很多,但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数字罢了。当张少英只挥出两剑时,劫匪已倒下十六人,瞬间吓破了胆,这个人他们不是对手。于是有人想跑,但一转身申屠月,断九泉一一堵住了去路,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场间。申屠月二人出手,说明他们看到了此事实际。张少英冷声道:“一个也别放过。”话一出,街上霎时变成一场屠杀,八十六人一个不差,没一个活口,只用了一刻时间。夏日天气渐热,热浪夹杂着血腥之气令人作呕。玉织香一开始干呕,虽然难受,至少比刚开始见他们杀戮好多了。御留香缓步上前,叹道;“哎呀!你常说我戾气重,你看看你,八十六个人呐!都是人命啊!一个不留啊!”御留香一字一句说得语重心长。

    张少英解下蒙巾,解下染血的褙子扫视全场。牌坊后屋宇密集无法四散而逃,这群人稀里糊涂便送了性命。场间血流成河,血腥之气令人作呕。张少英竭力深吸几口气忽然纵声大吼,双目殷红,声音响彻方圆。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隐隐觉得不妙。待张少英平复心绪,其转身走向牌楼,御留香会意。转身借了羽千泷的苍雪剑,刷刷几剑便在牌楼上刻下:大中祥符三年六月四,清白兰君张少英屠。:

    这一番举动众人皆震惊不已,唯有玉织香瞧得明白。没有官府出手,谁能将驿站附近的人撤走呢?稍微有些头脑之人便不会如此听命于官府,至死他们都不知自己面对的是谁。即便天罪之刃放在马车中,众人所使的兵器入眼便该知不凡,其竟然沉浸于女色,赤霄剑,如此没有眼力见的劫匪她真是第一次见。张少英与御留香自牌坊下静立许久,一行方快步穿过卓阳驿站向东行,寻了处河畔洗净了身子方自路边的阴凉处歇息。羽千泷上前询问道:“究竟何意?江湖上不利于你的传言已开始蔓延,你这是引火烧身。”羽千泷用的是一股关心的语气。张少英今日亲自屠戮四十八人之举,即便其极力稳定心态,身子却不住颤抖。御留香代其回应道:“胎息珠如此罕见,他们又不好直接率众来抢,咱们给他一个理由,所谓的朝廷天子不过尔尔!”羽千泷道:“儒门,道家对咱们关注已久。小都与小孤之事他亲自向儒门担保,如今失信儒门,儒门必不会罢休。今日如此屠戮,道义上武林盟都会与我等划清界限。”张少英劝慰道:“好友不必忧心,君已决心负天下人,儒门,道家又何哉!”羽千泷问道:“你究竟想做甚麽?”张少英道:“说出来可就没了期待,好友真要听?”

    羽千泷及时住口,她们的心思越来越懒惰了,不愿费神去想那些问题。众人歇息之时,道上一个骑着骏马的红衣斗笠汉子疾奔而来。见到张少英一众便停了下来,当其下马掀开纱幔,竟然是昔日九届统领柳天波。张少英似乎早知晓他会来,在那骏马刚出现时他便起身了。当下张少英以晚辈之礼与柳天波见了,柳天波哈哈一笑,叹道:“数度春秋,如此能为,恭喜你了。”张少英无奈苦笑,道:“大哥神采依旧,晚辈惭愧。”柳天波笑道:“我等竭力隐匿行踪终究逃不过你的耳目,走吧!咱们的陈盟主在等你了。”两人这一言一句,众人忽然明白,原来是陈坦秋。谈起陈坦秋这个人羽千泷一行皆暗暗皱眉,昔日其领袖武林盟,众人都是武林盟名册上的必杀之辈,经常被武林盟围捕,他们手上沾过不少武林盟之人的鲜血。要见陈坦秋众人内心还是颇为复杂的,那时围捕他们的人武功虽不高,但联合起来极为难缠,羽千泷当年路过武林正宫差点想进去刺杀。

江山如画(9)

    张少英明显感觉到众人的尴尬,陈坦秋近四十年来一直都是正义的象征,如今的好友们经书识伦,隐隐中面对这个武林领袖竟然都有些心虚。这非是武功上的高低,而是武林盟上下一心的无私精神。是啊!谁能不惧上下一心,奋力杀敌的武林盟正义之军呢?那是对人心理上的巨大压迫。张少英笑道:“诸位好友勿慌!武林同道们认为我张少英能覆手为雨的之时,岂不知这位昔日的武林盟主才是挑动武林格局的幕后之人。有我在,大家不怕!”御留香喝道:“炫耀甚麽?人家当年以武林盟主之身为你主持婚礼,这麽大的人情,见了面你不磕头谢恩麽?”张少英哈的一声笑,叹道:“人之常理,不得不磕啊!”

    当下张少英一行随柳天波前去见陈坦秋。陈坦秋所选之处总是山顶上,这样的地势对陈坦秋来说进退可据。今时今日,张少英始终觊觎他的身份,甚至可能已经瞄定,这是一种防备。一行人信步上山,柳天波从头至尾也没有与张少英多有言语,他们皆非场面之辈,行事利索,精于算计。武林盟创立至今,能有今日成就九届统领皆非泛泛之辈。小山顶上茅亭中,陈坦秋独自一人静立其中,但张少英窥视周边至少有三十余人在保护着他。

    张少英抬手让众人停下,只留月仙等三人亲随。陈坦秋尚未转身张少英便上前跪拜,沉声道:“晚辈张少英拜见盟主。”陈坦秋依旧是那般潇洒随意,一身素衣青袍说不出的巍然。陈坦秋哈得一声,伸指问道:“今日的你姓张还是姓姬?”张少英伏地不起,应道:“本无姓,无分别。”陈坦秋再问道:“若有一日你我敌对,你当如何?”张少英道:“敌对已分,留情是情,绝情是情,无甚分别。”陈坦秋哈的一声,问道:“你对我的怀疑有多深?”张少英应道:“即使笃定亦无分别。”陈坦秋哈哈纵声而笑,转过身来,叹道:“明辩之身,枭雄之姿,世人眼拙,难怪不明清白兰君四字之真意。”张少英应道:“盟主错爱,晚辈余生谨记。”陈坦秋上前扶起张少英,问道:“派在我身后的人可否撤了?可跟了好几年,你再不撤他们可就入我麾下了。”张少英谦虚道:“盟主错爱,尽管收入便是。”陈坦秋哈然一笑,请了张少英坐下。陈坦秋问道:“如何?”张少英应道:“不论盟主何等身份,信念是无法改变的。”陈坦秋正色道:“人是会变得。”张少英道:“有的人只适合做老大,永远做不了属下。”陈坦秋笑道:“请教!”张少英道:“互相利用,进而操弄天下。若非指点江山之境,世间又有何事能引起前辈的兴趣?”陈坦秋道:“如此说来,我愧对武林盟先烈,该,抹脖子了?”张少英微微一笑,道:“前辈亲寻必有要事,请赐教。”陈坦秋道:“这般打杀无任何益处,尤其是一个朝廷紧绷神经陪你们玩,弄不好国破家亡,生灵涂炭,你经历过战争该知晓其厉害!”张少英问道:“如此,纵横派该再度归隐?”陈坦秋笑道:“纵横派想退之时,便是尘埃落定。”陈坦秋打个混腔,没有正面回答,张少英续问道:“前辈赐教!”陈坦秋道:“云都东皇,西后,南冕,北侯,谁是间谍?”陈坦秋这一问诸众皆惊。张少英问道:“盟主可有答案?”陈坦秋叹道:“没有证据,但臆测已定!”张少英问道:“盟主之心又在何处?”陈坦秋道:“你很清楚,杀戮解决不了问题。云都,天池全民拥兵,行至极端三十万大军席卷宋境,届时生灵涂炭,乱世之光乍现,指点江山,如诗如画之境于纵横派亦能同存是吗?”张少英正色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需利益足够。”陈坦秋叹道:“不论这个朝廷如何不堪自有天命。不存家国之念,不顾百姓之愿者皆存逆反之心。在权谋者眼里性命只是数字,纵古至今利益之辈占据多数,故而像屈原这种精神烈士方能青史留名,传之万世。于朝廷不存敬畏之心,于家国不存仁爱之性,于百姓不存怜悯之情,于律法妄行极端,天下人若都这般如此,余天下大患。”张少英起身躬身行礼,说道:“前辈忠烈晚辈自愧不如。”

    陈坦秋道:“有些事即便知晓亦需实锤,你模棱两可将于纵横派谋划不利。”张少英道:“盟主赐教!”陈坦秋道:“要想瓦解如此庞大的社团无论堆积多少枯骨,只需根基仍在,受到外在的压力,内部必凝心一片。强大的精神社团,完备的军备储藏,渗透朝廷建制上下的官吏,这天下几乎唾手可得。”张少英道:“所以前辈要维持这种对立的平衡!”陈坦秋道:“两方相较取其轻,若纵横派成为失败的一方,则宗派百年根基尽毁。”张少英正色道:“晚辈相信,前辈静候佳音。”陈坦秋无奈抚额,叹道:“说半天全是客套话,我要的答案呢?”张少英道:“告诉盟主亦无妨,但你只能赌。”陈坦秋道:“权谋之下无完卵,纵横派青黄不接之时你有挽大厦将倾之能吗?”张少英道:“当然。”张少英这句话说得很淡然,陈坦秋着实探不清其虚实。陈坦秋道:“人间事,即使智者千虑亦有一失,以大事所在,代价昂亏。”张少英道:“如果有那也是纵横派的命数!”陈坦秋道:“命数之言代表纵横派甚麽都可以失去是吗?”张少英正色道:“然也!”

    陈坦秋点点头。叹道:“纵横识术果然犀利,可苦了我那乖侄女儿,她的家国之念要盛于你。”张少英道:“盟主说过,人,是会变的。”陈坦秋似乎有些生气了,道:“她之变化皆因你而起,而遗憾是弥补不了的!你纵横派做甚麽我不管,但不该拿人情感做勘验。如若纵横派让你一剑斩了你妻子你是否照杀不误?”张少英道:“所以才有沧海之誓。”陈坦秋真生气了,说道:“可怜小玄子,我教会了他君子之道,小人行径他是一点也不愿学。他是出不得一点差错的,那样的代价纵横派承受不起。”张少英道:“前辈字字戳心,晚辈铭记于心。”陈坦秋深吸口气,恢复心绪,问道:“纵横派行事犀利谨慎,极少出差池。但冥宗,仙宗呢?”张少英道:“他不出事岂有我等表现的机会。”陈坦秋若有所思,说道:“你将这一干八十六人杀得干净,且留名预世,影响最大的是儒门,最主要的是朝廷,而后是禅宗,是道家。你再插手两宗事,你要做武林公敌?”张少英道:“晚辈是不干的,只是受人胁迫不得不为。”陈坦秋哼的一声,说道:“纵横派行事一半人伦一半利益。但正与邪的定义不可混淆,人间秩序不容倾轧,你要再来一次御留香会战?”张少英应道:“诸宗要活路,纵横派亦同。自己都活不了,管他人何故!这一战能否打,不在于晚辈。”陈坦秋道:“为了生存不假,所以那些反对派都将成为弃子,你们这清理队伍早就霍霍擦拳。违逆者尽数杀光,同门操戈你们倒下得去手!”

    张少英道:“于人伦计晚辈无力反驳,但即便小可也难以阻止。小可顷刻可执掌纵横派大权,顷刻亦成弃子。”陈坦秋道:“祸乱武林之举,殃及无辜。黑榜禁绝十年禁方,上万无辜百姓被那些杀手屠戮。人若无怜悯之心,必为历史所弃,为朝廷所忌,为武林所不容。”张少英点头应道:“前辈字字诛心,晚辈知晓深切。”陈坦秋道:“如此,我看看胎息珠真容如何?我不会触摸,你便放于手心我观视即可。”张少英微微一笑,应了声:“晚辈不敢。”说罢,自怀中取出金丝球,露出胎息珠真容。陈坦秋扫视几眼便点点头,应道:“自始至终此物凝聚了整个武林的眼睛,殊不知纵横派隐藏其中的谋划。六宗会盟的核心该是宗派改革,他们无法对同门下手,你们便充当刽子手。放弃如此稀罕物件,选择自身生存,明智选择。”张少英笑道:“其实盟主更想知晓龙魂是麽?”陈坦秋哈哈一笑,盯着张少英问道:“你愿如实已告吗?”张少英问道:“盟主也觊觎长生不老之念吗?”陈坦秋道:“若非如此,道家那些流派岂能任你猖狂至今?”张少英会心一笑,应道:“龙魂不过是一种物质,只不过于人间稀罕罢了。”

    陈坦秋道:“如此,该说的都说完了。今后如何行之我管不着,但祸乱武林,你将面对的是武林之剑,天子之剑,走了!”陈坦秋说罢便起身离去,张少英起身跪送,伏地问道:“天虎八策,双使尊号何名?”陈坦秋沉声道:“应龙!”陈坦秋信步前行,且着眼瞧了御留香一眼,上前说道:“以一敌万的神话麽!老夫期待许许!”御留香哼哼笑道:“面对这个时代,于武林,你功在千秋。但,纵横派的路谁能阻挡?你可以阻止!但若达不到期许,我是干掉你还是干掉你徒弟呢?那时愤怒的武林,被牵扯的诸宗,又是何等景象?”陈坦秋叹道:“这是威胁啊!得,我接受了,请!”说罢,径自去了。走出不远,没人会发现陈坦秋脸色阴冷得吓人,纵使他陈坦秋在权谋面前也不得不面对选择,他们早已备好的结局,二选一,呵呵!

江山如画(10)

    张少英一行的对话众人均听得清楚,俱震惊不已。回过神来,此等人物较之张少英更锐利。陈坦秋的目的很明显,武林势力相互之间不分伯仲,大起干戈只是徒劳,故而他宁愿维持当前的和平。原本众人以为陈坦秋转为幕后,如今看来武林各方势力尽在其掌握中,他亲自来寻说明纵横派触及其底线。

    张少英待陈坦秋走远方起身,众人皆围了过来。田不孤问道:“他所言是真?”张少英应道:“不错,他们一个云都,一个天池会,皆身居要职。”申屠月叹道:“这关系真乱!”御留香沉声道:“他这是警告,但他阻止不了。小子,想不想当皇帝?三十万人算甚麽,纵横派五十万精兵助你登基称帝。”张少英微微一笑,摊手道:“我看着像当皇帝的料麽?”御留香道:“那你最好有准备,此等枭雄非你所及。”张少英问道:“云都四派,你觉得谁是间谍?”羽千泷不解道:“宗派最忌内讧!很多事即便没有证据亦能祸起萧墙。”张少英道:“前辈要的是天下太平,但当今武林谁能停下对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期望,八十六人在朝廷眼里不也只是数字麽!这条路确实越来越偏了!”羽千泷道:“我们会陪着你!”张少英会心一笑,躬身行礼,沉声说道:“在下当竭力保住诸位性命,留待将来为我出谋划策。”羽千泷问道:“要我们做你属下?”张少英摇头道:“竟结友相称,今后自以友相待。”申屠月诚恳的点头,应道:“我信你!”田不孤侧目冷了申屠月一眼,一行人俱躬身向张少英还礼。张少英叹道:“诸位这是放弃本心,现实而为吗?”申屠月应道:“不然呢?”张少英道:“凡事勿需绝对定义!不忘初心方为始终。张少英内心深处仍愿做个好人!再强一点则谨家国安危,扬汉人天下,怜百姓之苦,应虚章导流之势,正本心之责,仅此而已。”众人听罢无不沉思其中,信念是她们活下去唯一的支撑,每当他们失去本性之刻张少英总能三言两句将众人的思想凝聚在一起。

    舒州同安郡城。

    慕秋白这几月来极端忙碌,自半月前与张少英相聚睡了个安稳觉他几乎没怎麽歇息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究是在冥花流建制之内运作,长老院早有警觉,只不过目前他们还未怀疑到教主,冰仙之死彻底震惊了冥花流上下。冥花流新枢纽总幕司只有仲珂长老一人入列,连刚刚病逝的长老院大长老凌文君都不曾入选。即便其身故,身份上他是当仁不让的,然而教主亲令似乎更倾向于慕秋白北宗一派。冥花流历代教主之所以不让北宗掌权,为得便是其皇族后裔身份。百年过去,冥花流传承下来的族谱皆在宣誓,慕家才是冥花流真正的主人。冥花流历代教主皆为女流,皆从宗派之外遴选,选慕秋白与门规不合。且上官蝶舞身死,刃宗掌事上官君泽竟不做丝毫言语,足见刃宗早已被教主收买了。冥花流改革之声流传多年,长老院上下通过冰仙之死已嗅到威胁。故慕秋白掌权乃在于违背先列之法,且长老院上书总幕司言明不可传位于慕家。诸般反对之声皆落在慕秋白头上,连仲珂长老与其交好都受到长老院猜忌,这一切无不昭示着冥花流的动荡。

    慕秋白无暇去顾忌这些,新冥网渐渐入制,仅仅面对南方地区他始终人手不够。两任教主一直小心翼翼的暗中行事,积蓄人力,能有如今的规模已是竭力而为。他慕秋白唯一能调动的只有北宗人马,但他又不能将北宗人马尽数强制迁至新冥网中。缺兵缺将严重困扰着慕秋白,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行径他时常有一种虚度光阴之感,算算时日长老院也该对自己下手了。长老院顾名思义在冥花流皆是昔年盛极一时的宗派大宗师类的实权人物,在冥花流有着错综复杂的渊源和人脉,亦是冥花流难以和平改革的最大阻力。且长老院直接掌权,七大长老各握着冥花流的财力军权命脉,七煞长老之首位如宰辅。虽然玄黄道真在名义上与长老院对立,为得便是保持互相制衡。玄黄道真虽无多少实权,但汇聚冥花流上下十之三四的精英,实力非同小可。

    冥网建制本是私密之事,两代教主历经数十载之功方备好这一切,他出不得一丝差错。不得不说教主选人犀利独特,天玄接手冥网新制得心应手,是统筹冥网不二人选。同时慕秋白亦在感叹,北宗七界七万余众,竟堪堪选出三个人才。慕秋白时常在沉思,他似乎越来越看的清张少英了,数年前他仅仅是个不会丝毫武功,自己甚至懒得瞧上一眼的小乞丐,他靠的便是收敛私心,适所当为的尺度。该做甚麽,不该做甚麽,那怕不愿做他也咬牙撑过去。如今的他残杀同门毫不手软,偏偏他又是个极为体恤下属之人。慕秋白每每想起冰仙以及那些那变革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同门依旧心有不忍,愧疚不已。怪就怪这个时代人心私立,侵犯旁人的利益,人家不会和你讲道理,这和政治争权是一样的。

    慕秋白一行在同安郡城等待多时,他们在等一个重要的客人,冥花流中宗之主上官君泽。其不远数千里自海上赶来,为得便是处理上官蝶舞之事。只不过慕秋白觉得,他二十余年不曾离开过总坛,今朝入世恐不会如此简单。只是上官君泽来之前递了贴子,贴子上言语和气,甚有暧昧之意。冥花流四大群体,教主奉营和昌龙卫,玄黄道真,长老院,五极战宗,慕秋白改革第一步便是争取五极战宗支持。如今白圭接手北宗,龙隐接手西宗。北宗是自己的老底子,白圭接手北宗下面之人也不好说甚麽。龙隐乃教主亲子,其数十载不曾任人唯亲,如今任儿子接手西宗,无论是谁都不好说甚麽。东宗皇甫家慕秋白也联系过,皇甫依只回了静观其变四字。慕秋白查过皇甫依的一切,其执掌武林盟一年多以来心性大变,究竟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暂时还分不清,如今就剩下中宗和南宗。上官家虽居冥花流高位,但一直谨慎守礼,多年来一件违背门规之事都未做过。而南宗无恨家族与冰仙家族世代交好,从慕秋白得来的讯息来看,无恨一直在调查冰仙之死。且矛头直指教主。教主掌管冥花流以来勤恳用事,运筹帷幄,绝对不会犯这种莫须有之事,除非特意为之。慕秋白很清楚他必须加快脚步,这一次若谈不下来,上官君泽的性命便留在这里了。虽然会激起中宗的反抗,但若中宗内讧也就不惧了。

    慕秋白始终明白,杀戮解决不了人心,道理上他必须占领绝对的高度。冥花流新制已初步完成,一个时效便捷,公平有制,赏罚分明,宗派至上,流派归一的新制度将能让冥花流在十年的时间内迅速充满生气,进而占稳武道七宗第二的位置。仙宗也早谋求改革,且仙宗流派虽多,但行政上并无冥花流这种根深蒂固的盘根错节,今时今日仙宗仍是冥花流强劲的对手。相对于冥花流有了仙宗这个比较,其说服力胜过任何雄辩。

    晚间,上官君泽便到了同安郡城,一路遥远赶来上官君泽不及歇息便去瞧了长女尸身,这个他竭力培养的长女竟然客死异乡,上官君泽强忍眼泪独自在冰窖中呆了整整一日。上官君泽虽年逾七十有五,但由于刃宗血脉滴血岩浆之故他的容貌似乎一直定在三十岁。教主曾说过,刃宗滴血岩浆后裔每隔一代滴血岩浆的效用便减弱一些。

    上官君泽简单吃了些果点便与慕秋白在水榭中小歇会谈。自冰窖出来后平日桀骜不驯的上官君泽身形黯然不少,虽然他子女众多,但并非每个滴血岩浆血脉都能成才。上官君泽先声问道:“你究竟在做甚麽?”慕秋白道:“冥花流妄自尊大,早已腐烂不堪,教化无方,唯有全部剔除。”上官君泽哼声道:“果然是教主。残杀同门历来为门派所不齿,你倒是心安理得。”慕秋白冷问道:“阁下的选择呢?”上官君泽本是疑惑而问,不想慕秋白丝毫不做掩饰,证实了其心中臆测。以内心而论,上官家族从未将自己真正当成冥花流的一份子,即便家道中落,上官家的滴血岩浆依旧举世无双,这是他们依旧能傲视武林的本钱。只不过再重塑刃宗已无多少意义,上官家族要做的便是不断繁衍滴血岩浆血脉,那才是刃宗的根基。且本着知恩图报的原则,冥花流中宗只听任总幕司教主调令,绝对不会参与冥花流内讧。

    上官君泽应道:“我选择来,答案不就是了吗?”慕秋白道:“中宗可以置身事外,但言行统一,不容二话。改革之前,任何阻力都可以被推翻,包括整个冥花流。”上官君泽冷笑道:“杀戮只会激起哗变,你隐瞒不了多久。”慕秋白道:“诸事皆有派遣,天塌不了。”上官君泽点头问道:“张少英在何处?”慕秋白倏然一阵反感,数十载过去上官君泽虽依旧玉树临风,但那桀骜不驯的性格似乎并未改进多少。私自给张少英下药完成滴血岩浆与菩提果之身的繁衍,这种手段在他眼里似乎理所当然。若非他有残杀同门之行,此时慕秋白还真想与其辩论一番。慕秋白应道:“你已有答案了不是麽?”上官君泽道:“你叫他回来!”慕秋白微微一笑,他不傻,自己与张少英亲近之举在冥花流早有闲言碎语。以自己与张少英的结友的之礼,请他回来并非难事,只是上官君泽可靠吗?失去亲人的痛楚他经历过,他不知上官君泽有何居心。

江山如画(11)

    慕秋白的沉默昭示其对上官君泽的疑虑,上官君泽续道:“他身为媛嫣的父亲,蝶舞不可以独身入殓。于中宗声名不利,于媛嫣身世不安。”他是在打消自己的疑虑,培养张媛嫣说的轻巧,这等改革时刻中宗将有机会脱离冥花流,教主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上官君泽的意思是配**。张少英的两位红颜虽非争风吃醋之辈,但张少英也不得不在逍遥城的籍账上以正妻待柳燕,以所谓的平妻待姬灵霜。于情于理张少英都不会拿婚姻当儿戏,那怕是名义上的。张少英与姬灵霜决裂本就引起纵横派上下的不满,如今的安逸不过是纵横派刻意压制的结果。一旦张少英成为弃子,纵横派上下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他。上官君泽都不会明白,张少英谨慎守礼,绝不会在这关键时刻给纵横派上下留下把柄。

    慕秋白问道:“在宗主心中宗派意识可有?”上官君泽眼神一凛,应道:“你是在责怪我顾全上官家意识而薄弱冥花流?”这种明知故问,抠唆反复的说辞慕秋白越来越不待见,繁文缛节之下岂来时效便捷?慕秋白应道:“宗派意识人人有责,中宗仍是冥花流的一份子。整个冥花流都不在纵横派眼里,阁下即便见了又如何?”上官君泽冷声道:“如此你是要将我当成保守派清除了?”慕秋白不应,说道:“教主是否答应你们离开?”上官君泽冷眉一凛,慕秋白与数载前真是不同了,如此私密之事他竟能臆测出来。上官君泽道:“不错,条件是全力帮助冥花流改革。哼哼!上官家非忘恩负义之辈,今后仍为冥花流下属,延续三代教主之属。”慕秋白暗暗冷笑,这些表面文章谁都会说,中宗敢屠戮冥花流弟子吗?那会招致整个冥花流的人心。两人谈话间,慕秋白的副使幕司掌令闪灵送来了武林盟盟网讯息,冥花流长老院派遣凌萧,仙剑,胡昭秘密入境,离云台镇已不足四百里路。

    终于来了,此时最合适不过,慕秋白暗自思量。大长老凌文君仙逝,凌萧为其长徒弟,大长老之位非其莫属。仙翁大弟子仙剑慕秋白与其颇熟,深得仙翁真传,胡昭更是上教主侍婢之夫,在冥花流皆是后浪中的佼佼者。这一行出动了一百零九人,实际上慕秋白早在他们还在海上时便已知晓。兹事体大,长老院遣三个新人来其意自明。慕秋白并未掩饰,上官居泽瞧在眼里亦感震惊。他一路行来漂洋过海,每到一处都会有冥网人员接待,且接待之人皆干练守制,与总坛相较有过之,这些冥网人员便似脱胎换骨一般,充满生气。直到这一刻上官君泽方放下心来,冥花流改革趋势已不容阻隔,花流苏是何等人物?在任教主是何等人物?上下其手,里应外合,强力清剿下保守派似乎占不到便宜。冰仙身死半年多,长老院方才发觉不对,如此迟缓的时效何以应变当前复杂的局势?两任教主数十载之功的铺垫,如今已是瓜熟蒂落。

    上官君泽问道:“这些人都是你要清除的?”慕秋白道:“人心皆是肉长的,今日屠戮同门,他日还能执掌冥花流!尚能心安理得!杀戮只是一种强烈的宣示,从本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上官君泽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见他们了?”上官君泽问话看似无意实则一直在试探,冥花流的一切教主定全盘与其说了。慕秋白应道:“宗主能确认的是,人家也不会见你。”上官君泽道:“我亲自去会他。”慕秋白道:“这个武林已经变了,论资排辈仅止于礼而着于理,任何实力都将被真理所压制。”上官君泽道:“老夫并非冥顽不灵,但残杀同门终非正义之道。”慕秋白道:“与此往事仅尊于上教主。”上官君泽暗自叹息,人一旦玩起权术着实可怕。将所有罪责推到教主身上,她还能再执掌十年便不错了,再如何冥花流也不会傻到去倒教主的台,且教主有着绝对的权威,岂是那般好对付。

    数百里外,官道上,一群商人打扮的车队正在赶路,一行约莫百十余人,其中尚有三十余骑来回策动。这种马队官道上多了去了,只是相对于诸宗的这些探子暗哨来说,识别这种人很容易。探子甚至都能判断,这些人为了在路途上过得舒坦些沿途买东西,堆东西的马车越来越多。这要是真的商队,不出三个时辰便得被惯匪大卸八块。这一行正是凌萧所率领的车队,他居中,仙剑打前站,胡昭在后策应。这是一行人头次踏足中土,虽然自小他们熟读宋境的地理经书,明白各行地区的习俗文化,但真正感受又是不一样的感觉。这个一直存在于想象中的中原大地他们终于踏足了,相较于长白山的终年积雪这里简直是人间仙境,较高丽更加广阔,中华文明繁衍之地。故而一路行来众人不断四处搜罗,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大长老凌文君死前向凌萧交代过,那个秘密他至死也不能说出来,诸事完成他也将自尽殉教。

    今时今日他不能有丝毫手软之心,也不容一丝瑕疵。他们能清楚的知晓慕秋白在何处,他同样知晓自己在何处。仙剑与胡昭本就不合,均想在家族上压制对方一头,明和暗斗。这里的地势在山区,来的又会是谁呢?凌萧带着这样的疑虑等待了许久。晚间,一行便在山野歇息,今晚轮到凌萧守夜。出发前长老们多番叮嘱,宋境武林争锋极端激烈,不可掉以轻心,百十余人很容易被吃掉。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很简单,用他们这一群人试探慕秋白的深浅。子时刚过,四周便传来疾步声,且来的是一群人,身形极致,仅听风声便知高手无疑。凌萧一声大喝,呼唤同伴,拔刀挺身上前阻截。来的这一群人疾步迅捷,凌萧一行在平缓处歇息虽利于防守同样利于对方进攻。甫一交手一行便受到对方联合共击,真气间的契合在夜晚是很难瞧得见,只能凭其风声。长老院弟子吃亏便吃在这里,他们自负于己身的武功家底,有着绝对的自信,但这一交手所遇到的却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这一瞬间长老院弟子便有十余人倒地,同伴的倒地是对长老院弟子最大的鞭笞。高高在上的他们在性命面前与天下人同样,轻易倒下十余人,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遇到的究竟是甚麽。

    这一百零九人是长老院挑选的精英,有压迫便有反抗,他们根基本就强健。联合阵法他们也非不会,凌萧迅速组织人力抱团,阵势一起便将来人逼了出去。此时透着淡淡的火光众人方瞧得清楚,这些人不多,似乎二三十人,出手六分狠辣,四分稳健,武功路数杂乱,皆乃夜袭高手。那聆听四方的身姿随时保持着进攻姿势,只是一行皆身着夜行衣瞧不出是甚麽人。胡昭虽四十有三,但心思深沉,其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偷袭人群一人向同伴不解问道:“咱们是来杀人的诶!他竟然还想知道是谁派我们来的?要不要告诉他?”同伴无奈回应道:“你们变得怎麽跟那疯子一样了!”声音是个女子,言语中充满无奈和感叹。那人嘿嘿一笑,叹道:“那还等甚麽?杀呀!”话尽,人出,剑光闪动,鏖战再开。凌萧仔细端详过,一行三十二人,皆是杀手无疑,似乎与黑榜有关。

    长老院弟子一旦结成阵势,这二三十人便难以轻易突破。只是这些人的阵型转变确实熟练,根基绝佳,可惜破绽太多,如此便容易对付。经过短暂的交锋,突袭杀手再次占据上风,长老院弟子伤亡开始加剧。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功在这些突袭之人的面前似乎使不上力,人家都不与你直接接触,只寻你破绽和方位,有的方位连长老院弟子自己都无法准确分辨。如此丝丝入微,稍纵即逝的破绽都不放过,长老院弟子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对弈之术他们不缺默契,能将阵势破绽一点点契合,但这需要时间。随着前后三十多人倒下,长老院弟子开始发觉,杀手对内功运用的复杂和浑厚是他们难以企及的地步,对方武功之强超过了他们好大一截,此时他们已倒下死十余人。如此见缝插针的攻势让仙剑与胡昭平日的高傲大大受挫,两人窜到凌萧身畔,仙剑急道:“得想法子撤走!”凌萧摇头,沉声道:“人家不会给你机会,唯有拼死一战。”胡昭道:“难道咱们要在此全军覆没?”凌萧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咱们走是有机会的,走吗?”抛下属下独自逃命固然能保得性命,但这对长老大弟子,对冥花流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除了冥王会战那些惊天动地的大战,还从未有人能将百十余长老弟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冥花流开派以来从未有过。

江山如画(12)

    紧迫时刻,不远处一道焰火冲向天际,甚至能听到疾步声,且步伐熟悉。凌萧微微一笑,应道:“援军来了!”仙剑松了口气,说道:“除了禁断血亲谁能将咱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黑榜遇田不孤咱们又不是没交过手。”凌萧正色道:“出手吧!百十余长老院弟子被人打的伤亡惨重,这脸面可丢尽了。”说罢,凌萧已然拔刀欺身上前。这一亲自交手,凌萧骤然惊觉对方真气之浑厚,内力强罕见如斯,若非根基尚在,他全无反抗之力。胡昭与仙剑同样惊觉对方的能为,如此说来他们并未下死手,否则伤亡将更大,显然他们知晓会有援军?带着疑惑,长老院弟子等来的确实是援军,且属玄黄道真之人。玄黄道真乃冥花流武学开源之处,由于没有拿火把,长老院弟子也不知来了多少援军。

    凌萧一行只是甫经战阵有些失了分寸,但偷袭杀手与援军一交手便知其深浅。三分十二配合四气并行之招,前后轮番出手让你在电光火石间无法得心应手。刚刚的他们定是在远处观战,否则岂有这般应对变化?偷袭杀手中有人冷声喝道:“玄黄道真也不过如此!”玄黄道真与仙宗的三分界院一样都属于武学开源之所,虽极难进入,却一直为武林名士向往之处。今日甫交手玄黄道真弟子亦被震撼到了,对方招式武功并无新奇,只是真气内力浑厚,若非三分十二加上四气根基,他们们数十载的功力都难以匹敌,差距明显,原本打算全歼的策略须得改变。短暂交手偷袭杀手们同样震撼到了,所向披靡的他们似乎遇到了对手,三分十二果然是克制他们武功的方法,只是路数还不成熟。

    当先锋弟子冲开战阵与凌萧一行汇合,先锋弟子当先一礼笑道:“三位在冥花流位高权重,从未有今日这般狼狈吧?”冥花流虽争权严重,但表面礼节是从不怠慢的。玄黄道真与长老院经常切磋武艺,虽然长老院赢得多,但与长老院弟子关系颇好,都是熟人。凌萧无奈苦笑道:“得!日后此事得被你们念一辈子。”先锋弟子笑道:“先撤走吧!他们不是来拼命的,再打下去都没好处!”胡昭脸色难看,应道:“便放他们走?”先锋弟子劝道:“压一压心中的愤怒,都有准备,再打下去不过又是一场朝武大战,仗不是这麽打的。”仙剑恨恨道:“下次换你们打先锋!我伤了十八个师弟。”先锋弟子微微一笑,继续劝慰,有了玄黄道真弟子加入偷袭杀手要面对冥花流人力上的优势,还要面对武学上的渗透,打得越久双方了解的底细越深。你不与长老院弟子正面接触,玄黄道真弟子也不与你正面接触,露破绽让你钻套子,从中对弈,再打下去都没意义。偷袭杀手队长一声令下,悉数退走,三十二人瞬间走的一干二净,留下一地的长老院弟子尸身,倒下的三十六人没有一个活口。

    仙剑与胡昭整顿队伍后均脸色铁青,这一仗不过两刻钟,三十六人客死异乡,冥花流的昔日辉煌似乎再难复加,武林争锋着实可怕。玄黄道真来了不过四十六人便解了围让长老院弟子多有羞愧。在冥花流玄黄道真沉迷于武学钻研,地位较长老院尚有不如,今日如此着实令人惭愧。凌萧问道:“你觉得他们会是谁?”玄黄道真这些年来勘验武学对手多是黑榜弟子,队长这个职位虽是个小位子,但在玄黄道真都是宗师级的高手。先锋队长道:“如今黑榜多数在汉江联军大营,白教弟子多数都已离开。为甚麽无人阻截?宋庭岂能不知!武林盟盟网岂能不知!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先锋队长一语点破,凌萧道:“是慕副使?”先锋队长道:“再愚蠢的人也不会杀戮同门,而这些杀手便是最好的用具。此于当年的黑榜异曲同工罢了。”凌萧道:“这等于冥花流内讧!”先锋队长摇头道:“人家名义上乃冥花流创教教主后裔,夺权是天经地义。只不过他们意图仅仅如此吗?”凌萧皱眉道:“他在排除异己?”先锋队长着意瞧了凌萧一眼,说道:“凌兄,看来你的眼界有待提高。这个武林早已发生巨大的变化,险恶万分,连宋庭都不敢轻易言战。朝武大战看似两方争端,但诸宗借此排除了大量异己不安分之辈。今朝变革再起为得便是革新建制,光大门楣。如若是你,你会放下冥花流大长老的位子吗?”凌萧一阵黯然,为了这个位子他兢兢业业从不敢怠慢,他太在意这个位子了。

    仙剑较年轻,其有些不忿,说道:“改革凭甚麽让咋们出来打头阵!”先锋弟子道:“总要有人牺牲的,诸位平日里高高在上,这便是今日该但当的责任,无分你我。”仙剑本想再说被胡昭阻止了,当前情况不明,慕秋白已身为总幕司副使,若真是他遣人来,咱们该以拜帖速速送上去。”先锋队长点头道:“不错,但此时才想起来不觉得晚了很久麽?一般来说,你们一上了岸便能运用冥网送贴子,都离这般近了才想起来?”胡昭一行瞬间惊得一声冷汗,他们习惯眼见为实,这种不对面的讯息传递让他们觉得太过虚幻,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凌萧道:“咱们只是先头部队,尚有隐藏的人力。竟然怀疑慕副使居心,咱们一面遣送贴子一面派人去查。”先锋队长道:“不运用冥网咱们查不出任何东西。”凌萧道:“人家是副使,咱们一动他全都知晓。”先锋队长道:“所以最好的方式便是甚麽都不必查,守在慕副使身边安心听事方有机会。”凌萧道:“人家会给我们机会?”先锋弟子自信道:“党派之争再激烈亦是冥花流家事,撕破脸是无能的表现。”凌萧叹道:“宋境的事我们听得多,看得少,今后得用心了。敢问阁下姓名?”先锋弟子摘下蒙面说道:“我是道字驭明宗!”凌萧听罢,不由哈哈一笑。

    玄黄道真之建制在冥花流一直是秘密,对外只有玄黄道真四字排辈,玄字辈最少,真字辈最多,道字辈是玄黄道真的中坚人力,不可小觑。当下凌萧一行放下身段再次以平礼与其一行相见。随后一行人收敛尸身,等待冥网派人前来善后送到冥花流在宋境的墓地。驭明宗文武双全,虽身在玄黄道真但心思细腻,对当前的武林态势颇为清楚,凌萧放下身段求教,让仙剑与胡昭皆感尴尬,他们对这个武林的接触和认知实在太少了。

    云台镇。

    冷逍遥自一会之后便待在云台楼,因为一向严谨森严的仙宗突然走向了分裂,这一切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当他刚下定决心争取门主之位时这一切便悄然无息的铺展开来,如此迅疾。仙宗本体十三派加上逍遥城九派,冷逍遥身后只有圣女一派能够鼎立支持,今时今日的仙宗没有人比他冷逍遥更适合这个位子。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冷逍遥已暗自思量许久。他争位无关其能力,而在于仙宗的宗派意识的高傲和谨慎。仙宗遴选门人一向严苛,逍遥城十数万众并入仙宗虽充实宗派根基,也带来了大量的问题,除去老幼和不会武功的,这些人中能真正选入建制之内的不过四万尔尔。再减去大量的安置尚不足两万余人,能够真正融入仙宗上中二层建制不过数千之众。这数千众年轻力壮,将来必引领仙宗,如此必然激起仙宗本体的排斥。此时的冷逍遥不得不感叹师尊的安排,当年并入仙宗之时,逍遥城保留了两万余人的军队以及两浙地域的逍网建制,这是逍遥城能在仙宗安稳的根基。如今的仙宗走势乃仙尊不顾不问之故,动乱虽能带来折损,但无疑是改革的源头。如今的仙宗有本体,逍遥城,仙网这三大建制,恰恰是即便仙宗本体乱了,仙宗的根基仍在。且冷逍遥,重耀在仙宗的声势与日俱增,任留一人都能力挽狂澜。这种改革虽史无前例,但能够造成阻碍的都必将清楚,这一点毋庸置疑。

    仙宗圣女一派已由灵女四婢女雪花飘落中的落字号洛凰灵接任,这是灵女去世前亲自受的命。如此冷逍遥以九派当家出身,携圣女一派,尚有军队,两浙逍网护持,成为仙宗实力最强争位者。推翻阻碍,创立新制,在废墟上再创仙宗,冷逍遥首先要面对的便是仙宗护门长老农紫函一派。仙宗派别没有地位高低之分,只依靠流派弟子资质为分别,为了加强护门长老的执行力度,仙宗各流派都有十之一二的精英在护门一派门下轮流差遣,势力一直稳居仙宗第一。强烈的护门职责让护门长老一派始终贯彻宗派本体安稳为己任,面对如此动乱即便农紫函明白一切,其也不会放下己身的职责,此为冷逍遥面对的第一个对手。

江山如画(13)

    其二则是仙宗如今呼声最高的洛子秋。他的身份经过仙宗长久严密的勘验,最终坐实其确为教皇之子洛子秋。洛子秋掌管长离便展现惊人领导的手段,自入仙宗一直大度若简,却又有着随行自意的超强理事能力。随在其身畔的流派以一式派杜开为首,东阳,南神,飞凤为辅。这四派皆是当年仙宗总坛内乱之派,在仙宗一直郁郁不得力,倍受护门长老农紫函的刻意压制。且为了保存仙宗本体不会长期内讧,如今的四派宗主皆为上一任宗主的孙辈,同样正值壮年。杜开平日里不慕名利,纵情山水,多次表明自己只愿维持一式派发扬。但其天度自然,看似淡然无争的个性无不在掩饰其天生具有号召力的枭雄之身。如今看来农紫函所料不错,这个机会终给他等到了。

    而冷逍遥面对的第三个人则是重耀,仙宗门户。如果不改革,重耀是稳定仙宗本体的最佳人选,战神派经过重耀的重新遴选在数月间便完成内在建制改革,前后愈以数百计的黑榜精英悉数入列,虽然多数是张少英挑选剩下的,但同样不差根基,只是需要些时间,亦是一份大大的人情。这些人将在仙宗武学建制下发挥最大的潜力,战神派将成为仙宗名副其实最强战力。黑榜这巨大的一锅汤最终战胜了人伦,屈服了现实。黑榜百十年来所凝聚的根基和巅峰在宗派面前也不过是大鱼吃小鱼,虽然后遗症比较多。这一锅肉汤纵横派吃光了肉,剩下汤都如此人才济济,杀戮确实是锻造强者的最强路途。如此仙宗三分阴阳之境的停泄有望再度超越,届时又是何等壮丽景象?每每念及于此冷逍遥亦在感叹自己的师尊,他一生依靠和敬爱的师尊真与异端势力有关吗?他原本以为自己了解师尊,但如今他已看不透师尊的存在。冷逍遥与重耀交集并不深,但与妻子灵女关系甚好,对圣女一派颇为亲近。冷逍遥在思考自己究竟该如何定义重耀,他虽然适合当前的局势,但他一生倾力于突破三分阴阳的极限,以其性似乎并不热衷权利。如此若能说服他也许尚有一丝把握,最明显的区别便是,洛子秋入宗以来重耀作为仙宗门户从未说过一句话。教皇虽引领三分阴阳之进境,但并不代表其子也能如此,且洛子秋出身于黑榜,虽有领导者之才但其心端正吗?如此睿智心计之辈是否该谨慎?

    以当前的仙宗困境,护门长老自立一派,左右护法秉持门主,大少司命秉持三分界院,余下一个三分派乃为教皇嫡出,暂时情况不明,几派各有建制职责和历史遗留问题,情况更加复杂。冷逍遥是个睿智之人,理事能力果断干练,他有着足够的本钱,他的第一步便是重耀。论及重耀与张少英慕秋白一行走得颇近,黑榜精英他冷逍遥是一个也没捞着,按说自己与张少英该更加亲近才是,也或许有了玉林苑弟子的根基,精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于张少英来说纵横派自然会选择最有潜力之辈,这与情感无关,也证明重耀接手仙宗的机会远远大于他冷逍遥。这也就时当初师尊数道急令让蒙阳和偷神王去求亲。如今偷神王与孟依仙结为连理,有了这一层的牵绊,冷逍遥同样有机会。

    重耀一直在处理水清柔之事,但冷逍遥觉得重耀远不会如此简单,仙宗留下的疑案诸多问题至今未明。冷逍遥一发信,重耀便回信,他竟然也在寻自己的路上。这一番见面让重耀颇为感慨,看似强大的仙宗再在麽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若没有门主仙尊的放纵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乱子。不过出了也好,出现问题总要有人解决问题,压抑只能缓解而无法根除。两人一见面便即密谈,出乎意料的是重耀竟然选择公开支持冷逍遥。冷逍遥思索再三问道:“这是那小子的手段?”重耀沉声道:“在武学传承和宗门之位我只能二选一。”冷逍遥刹那间哈哈大笑,刚刚自己还想攀关系,不想人家早就做了该做的。冷逍遥问道:“你有面对今后的准备吗?”重耀道:“仙宗虽然再建多年,但建制弥乱,门主倾力挽救也只能做成外壳。先是战神派内乱,再是教皇失踪,进而总坛内乱,冥王会战我师尊战死,再加上金陵之战的惨败,整整十六载,当这一切跃然纸上你能发现甚麽?”冷逍遥皱眉道:“你觉得这一切是一起的?”重耀摇头道:“只是臆测,并无实据。”冷逍遥深吸口气,睿智如他,自信如他,这个问题他竟然从未想过。十六载的光阴仙宗实力一直在下降,内讧严重,这些事汇聚一起虽有理性却着实有些荒缪。冷逍遥的沉思让重耀越来越明白,张少英说得没错。冷逍遥看向重耀思量的目光,问道:“你想说甚麽?”重耀道:“他说得没错,你一生逍遥,皆顺风顺水,虽能力出众,但经验欠缺。”冷逍遥皱眉道:“这麽差劲?”重耀道:“每个宗派皆有自身情况,任何宗派也不可能与纵横派一般。我只是想提醒你,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准备好了?”冷逍遥哼哼一笑,说道:“我还有退路麽?”重耀沉声道:“那就动手!内讧麽!仙宗垮不了!”冷逍遥狡黠问道:“你是真心支持我的麽?”重耀摇头道:“这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在这个间谍盛行的时代里,洛子秋再有魄力,也不适合仙宗。杜开那一群人睿智有加,但不懂得维护宗派至上的原则,这四派合在一起也不过乌合之众。你是仙宗圣主,九派当家,身份上有绝对的实力。我已上书总坛,仙宗门户之言加上你自身的本钱,三个月内我便要推你上位!”冷逍遥不住点头,叹道:“真是犀利啊!权谋之术纵横派玩的那叫一个熟练霸道。”

    重耀道:“所以,所谓的人伦,所谓的同门都不可成为阻碍你的脚步。”冷逍遥道:“要想站稳道德至高点,改革目的,宗派意识,凝聚意识,发扬意识,皆成帮手。于道义,于人伦,于同门,于历史都有所交代。”重耀道:“这是你的问题!”冷逍遥微微一笑,说道:“你的性子其实很张狂,只是这世间并无多少人能引起你的兴趣,当今的时代正适合你这种人存在。”重耀问道:“如若有一日有人比你更适合仙宗你如何抉择?”冷逍遥道:“这个并不复杂,即便离开仙宗,冷逍遥依旧逍遥。”重耀道:“世间万事,适所当为,愿你记住今日之言。”冷逍遥抱拳道:“放心!”重耀起身走到回廊眺望云太湖,说道:“我来寻你并非此事,而是有秘事相告。如若有一日我有不测,你当可追查下去。”

    冷逍遥立时挥手让蒙阳等尽数退出居内,其起身走到重耀身畔应道:“洗耳恭听。”重耀道:“如若将十六年的一切归于一类,那这一切的起源都源自于我师兄妹三人决裂那一年,乾德三年正月。往事已息,记忆却历历在目。我师兄妹三人自小在一起修习武艺,本就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喜欢同一个女子并不稀奇。两个青年俊杰一旦较上劲来自是各自发力,面对两个对自己呵护备至的师哥,一个懵懂初开的少女自是左右踌躇。那一日我醉酒表明心意,半推半就成就了孽缘的开端。仙宗虽不禁门内结亲,但师尊有严令三十庚之前不予姻亲。仙宗门规严苛,师尊又威严不珂我俩只好出逃。之后师尊遣大师兄来追,心虚作祟之下我二人尽败其手,且身在岛上,要调动船只几乎不可能。此时小师妹选择放我走,牺牲其自身。小师妹其时年纪虽小,但心计端深,大师兄就这般入了小师妹的计策中。你亦知晓,战神派立弟子向是门内盛事,三个弟子裹在一块儿等于毁了师尊一切。”说到此处重耀有些停顿,方续道:“以今日而论之,我俩若当面认错,最不济也不过逐出师门。只因师尊太过高大,我三人自小从不敢违逆师尊教导,方至此等祸事。两个继承仙宗门户的希望与同一个女弟子有染,违逆门规,违逆人伦,小师妹在仙宗是待不下去了,大师兄与我也难以再见,最后师尊让他们自己做了选择。”冷逍遥道:“是叛离而非逐出门户,仙宗声誉保全,你也保全了!当时必是侠师兄看重你,否则岂能因小舍大。”

    重耀道:“这一切你觉得有问题吗?”冷逍遥摇头道:“并无多大出入,只是在选择上,为甚麽选择你?”重耀缓缓点头,应道:“我三人排序以心智而定,大师兄与我皆端稳,唯小师妹聪睿好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我俩,她才是该留下之人。”冷逍遥道:“也许这个问题困扰你许久,但如果事实本身并非如此,你该会很难过。”重耀微微一笑,说道:“我问过御留香,那一战师尊并未立时死去,也许这就是个谎言。”冷逍遥冷眉一凛,问道:“仙宗门户,战神派一派宗主会有问题?”重耀道:“看看如今的玉仙师,他的选择足以证明此事与师尊有关。其时的师尊三分阴阳之学初成,留下我也不过印证三分阴阳之极端。”冷逍遥道:“侠师兄为人端正不珂,怎会分不清诗画江山之实际,以事态论之,玉仙师该是间谍。”重耀叹道:“这个问题困扰我四十余载,当他二人同时出现时我虽有猜测但未有实据。”冷逍遥感叹道:“纵横识术。”重耀缓缓点头应道:“今时今日他必有问题,但小师妹呢?当年离开时她便咒骂师尊偏袒,而我慑于师尊威严,愧与心中良知,不敢有一言求情。”冷逍遥问道:“四十多年过去,你们还有多少情谊?”重耀摇头道:“人活着便会不断的惦记遗憾,牢记仇恨,疾于私愤。而私愤的最好方式便是毁掉一切。”冷逍遥微微笑道:“恨到要毁掉仙宗,是否有些夸张?”重耀道:“你了解过诗画江山的内容吗?”冷逍遥叹道:“诗画江山若成,这中华之地当衍生世间最完美之天下。这一切的前提是,挡在前面的一切都要清除。”重耀道:“你很清楚,他们并非一定要做到哪一步,而是理想抱负存在的抗争。朝廷不懂这些麽?你要在史书中留下印记朝廷便千方百计的抹除,你写的野史泛滥,我便使尽一切手段加以禁锢。也许所谓的异端势力并不在乎能否源远流长,不过是被动接受世俗的征伐罢了。”冷逍遥赞叹道:“精辟!这两年你的变化真是太大了。”

江山如画(14)

    重耀微微一笑,说道:“徒留时光匆匆,数十春秋不如这两年来的清明。”冷逍遥道:“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们似乎也是冥顽不灵,利己自私之辈。”重耀道:“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他们的关系。”冷逍遥道:“一旦臆测有误,你,有准备?”重耀道:“无妨!”冷逍遥哈的一声,叹道:“恩!如此咱们的门户可越来越有一宗之主风范了。”旋即冷逍遥伸手阻止道:“不对!你要做甚麽?”重耀道:“要解开此事之谜团,我师兄妹三人必要做个了结!”冷逍遥问道:“非要在此时吗?你可是我在仙宗唯一的帮手。”重耀问道:“你对我没信心?”冷逍遥道:“此时看来,他们同时出现不就等着你这麽做吗?”重耀点头说道:“这桩往事该有了结了。三分阴阳,四气横秋。这第四气虽不从自身,但着实不为一条出路,虽然并不稀奇。”冷逍遥道:“这倒让我想起了剑湖派的天水逐流剑法。”重耀点头道:“借助外气行功虽与三分阴阳区别甚大,但人体是有极限的。”冷逍遥道:“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你若有需要,我可端详一二。”重耀正色道:“有求于你时我会吝啬吗?”冷逍遥无奈一笑,叹道:“你真是越来愈有那小子的嘴脸。以前你很少笑!”

    重耀笑道:“当前时局你如何打算?”冷逍遥道:“这也是你接下来是所说的重点吧?”重耀沉声道:“少废话!”冷逍遥笑道:“我一个外来户若大开杀戒,于仙宗本身虽有益,但不会有人认可,唯有借助外力。”重耀道:“我说的是,东阳,南神,飞凤,一式四派。”冷逍遥若有所思,应道:“你先说的东阳,最后说一式派。而当前的局势,这四派明显附和于一式派杜开。”重耀道:“权利之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还少吗?”冷逍遥若有所思,应道:“在我印象中你应该算是个武痴,我真是低估了你。”重耀哼然一笑,说道:“东阳范昭逸此人静水流深,铅华细腻,杜开虽有睿智当非其对手。”冷逍遥道:“但你要说的不是这些!”重耀点头道:“开宝元年,教皇与三分派宗主祝神光失踪,此于太祖皇帝驾崩不过八年。”冷逍遥一声恩!拖得老长,叹道:“教皇生平创立仙宗十三派之功,从未有过亲近朝廷之举吧?”重耀道:“年事一久远许多事便会断落,亦会被有心之人再度拾起。自盛唐以来仙宗斗了朝廷,斗了四大世家,斗了八大家,五代十国以来又斗了多少当权共击之辈。仙冥争霸为得是甚麽?仅仅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声名吗?不是,是宗派利益和凝聚人心之手段。”冷逍遥没有回应,重耀所带了讯息完全推翻了他所有的构思,仙宗当前的形势恐怕更加复杂。

    重耀续道:“如果臆测为教皇受皇帝影响深知权利之弊端,进而选择诗画江山,那麽胡氏三魁为何会三分蝶影这等唯有教皇能行之功?”冷逍遥挠头道:“太祖皇帝生前之事咱们都能背下了,暴毙之前从未有过安顿后事之举。”重耀道:“赵匡胤何许人也?天下间的势力他岂会不知?自迁都洛阳之事后他便安顿了这一切。前有武林盟,逍遥城,后有天复会,这一切皆是幌子,诗画江山确实能杜绝皇权至上,还政于民的弊端。当前的赵家天下走的不过是历史的老路子,这种皇权终究会有一日没落,千百年来历史早已证明一切。”冷逍遥连番晃动食指,叹道:“你那儿来知道这些的?天呐!简直闻所未闻。”重耀问道:“教皇在你眼中如何?”冷逍遥道:“说不明白,按照我的理解,大贤之身,睥睨之眼,令人生畏。”重耀道:“这样的人足以符合心忧天下之心,是为文武同韬。”冷逍遥道:“你之想象太夸张,却也不无道理。只是当家门主竟想毁了仙宗,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吗!”重耀没有回应,续道:“按照这种臆想,至少御内班或者皇城探事司有些痕迹。”冷逍遥平复心绪,抬手说道:“种种迹象表明,这可能与异端势力有关,总坛内乱由一式派杜千化而起,而后祸及东阳,南神,飞凤三派。杜千化,其弟子杜孤星皆死于内乱。诶!不对,挑头的二人身死正好掩盖其事情原委和真实目的。”重耀所言冷逍遥这些年没不是没推敲过,只是从未有像今日这般连成一片,简直不可思议。

    重耀点头道:“教皇创立十三派的仙宗根基,让仙宗一下有了与冥花流较量的本钱,其声名之威望在仙宗无以复加。为保十三派不互相内讧,乃至于教主一派都与诸派平起平坐,只是在规矩上有所分别,这些建制不正是诗画江山平等与民之前鉴吗?除了教皇,谁能命令四派同室操戈?即使四派俱亡,仙宗也不至于沦落到退隐。恰恰是金仓被迫,百十条大船将金仓近亿巨资搬得一点不剩,这一搬差点将仙宗搬垮了。其实都不难想象,没有绝对掌令之身,谁能将如此巨资在三十日内悉数搬走?这一搬仙宗元气大伤,不得不与冥花流讲和,由争霸变成讲和此乃宗门之辱。仙尊苦心数载刚刚建立起来的威势瞬间淡然,仙宗自此没落。偏偏二月总坛内乱,四月便有冥王会战,这一役前圣女,大少司命三派宗主战死。短短半年内,仙宗损失圣女,侠菩提,大少司命,东阳,南神,飞凤,一式八派宗主,六千八百一十六人仙宗上层精英战死,仙宗的家底彻底败光了。诺大的宗派顷刻之间颓乱,内讧之惨烈,至今教人恐惧。而后的金陵之战,那边私心,这边通官府,仙宗不得已借势退隐,闭门自奋。”

    重耀字字深沉,每一句话都揣摩无数次,尽附一腔忠魂。冷逍遥身有感佩,当年之事他刚进入仙宗不久,在偏僻处并未得见,事后再临总坛那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只是许多人就此再也不见。冷逍遥道:“这是你内心深处的选择吗?”重耀道:“战神派的职责是发扬仙宗武学,权术我非不会,但那已不是我的路。如今的仙宗改革都如此艰难,何况立世。”冷逍遥问道:“何为立世?”重耀道:“武道七宗虽过百载天命,却仍如朝廷一般彼此起伏,历经盛衰,所以古人一直欲叹天命。如今有了异端势力之参照,则一切简易,那便是制度本身有违,集权与理想始终是对立的,这个天下属有百姓千万,能读的起书的太少了!愚民之政,禁民之流动,掌生死以权术。如此压迫,方有朝廷每年都有一起叛乱之事,异端势力掺杂不假,便无百姓之本心吗!”

    冷逍遥刹那间犹如豁然开朗,终于有个志同道合之人了。冷逍遥道:“武道七宗之出路在于传承,而传承需一种文化底蕴相辅。慕秋白作为冥花流五极战宗唯一的男子,历年来游历天下,寻的便是这般。然,目标是相同的,但面对这世俗,惊世骇俗注定失败,融入世俗则为其所同化,这其中之尺度该如何把握?”重耀道:“拘泥于宗派一身之法只可延缓而不足以流长。当以宗派之外,武道七宗之名为何而成?不正是世俗以定义,行汉人天下之共识。先辈之高瞻远瞩贯彻始终,令人侧目。”冷逍遥问道:“你有答案了?”重耀道:“这个答案由张少英所起,以明正己身彼此之存在,务实现实之必要,一称为知人,即知人性,人理,人心,俗而论之,莫天下之徒,皆为人类,大爱之念。二称为同伦,即经书识论之则。三称为求存,以宗派,朝廷之存。四称为尊皇,以天下之皇间接于天下之民,意百姓之安。其五共利生和,正视彼此存在之必要,朝廷可去患匪毒瘤之论,武道可去经史留名之意。其六以务实,这一招则为要害。当今朝廷沉珂多难,唯武道诸等不受王法履历约束可自由选择己身。如此这六项纲领一成,则信念可成!”

    冷逍遥问道:“这是要抛除侠义之道了?”重耀道:“侠义之道可归于知人,乃侠者当为,务须宣扬做作。”冷逍遥叹道:“明白了,师兄啊师兄!今日的你令我感叹呐!”重耀道:“这个时代在变,武林将显新格局,那纵横识术篇我给你带了,图册有点多,够你看一年了。”冷逍遥问道:“为何先给你而让你带给我?我不如你?”重耀微微一笑,说道:“他比较忙。”冷逍遥哼声一笑,说道:“当街手刃八十六人,你信吗?”重耀道:“那不重要!”冷逍遥点头道:“如此,接下来之事便好谈了。”重耀道:“你觉得他们能到你身前?”冷逍遥道:“不然呢?”重耀道:“你的路才刚刚开始,有些你不便做的事他能为你代劳。”冷逍遥问道:“知晓同心结吗?”重耀道:“蛊术罢了。”冷逍遥道:“他清白郎君受胁迫如此,你信吗?”重耀笑道:“那重要吗?”冷逍遥哈哈笑道:“师兄,耿直如你,论之权谋如今是面不改色!”重耀道:“你已感叹好几回了!”冷逍遥哈哈而笑,甚麽是希望?甚麽是可以信任的队友,有希望的感觉真好。

江山如画(15)

    远方。

    东京大内探事司,皇帝赵恒刚从早朝下来。那八十六人虽为劫匪却有另一层身份,逃兵。虽为逃兵尚在军籍,探事司这一番试探,他竟然抬手便杀的精光,他究竟要做甚麽?近来赵恒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对武道诸事皆有些力不从心,似乎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他们究竟在做甚麽?他有些恐惧。张西郡乃当世大才,深敛人事,许多不明之事他都能给自己解答,他终于也有自己的军师了。这次的事让赵恒明白,郭晓终究顾忌了自己皇帝的脸面只说了其中的一部分。尽管有些心慌,赵恒仍勉力压下心绪,缓步入院子。

    探事司内,张西郡正在摆弄郭晓留下的那些卷宗,经与探事司档案卷宗以之比较,他终于揭开了自己多年的迷惑。赵恒一入室内张西郡便让赵恒瞧了自己所摘取之笔录精要。最为鲜明的是,纵横派究竟想干甚麽有了明确答案。他们在创立一种可以存于世俗的生存文化,这种意识一旦形成,那对皇权的威胁将大大增加,也更难清除,若由此繁衍天机百年,诗画江山犹未可知。这一堆人加起来数百万之巨,大宋这些天子门生压得住场面吗?赵恒沉默许久突然有些疲惫,论文治武功他皆不如太祖太宗,他们都治不好的绝症自己又能如何?他怕是要连这守成之君都做不了。

    赵恒沉默许久,问道:“你有何想法?”张西郡问道:“陛下亲手杀过人吗?。”赵恒叹道:“凡四十余载唯涉猎之余屠过牲畜。”张西郡道:“陛下面对的是一群经书识伦,聪明绝顶的亡命之徒。陛下的观念若不改变,唯有认命。”赵恒道:“朕已决议与武属讲和,难道还要与异端势力讲和不成?武属尚有前鉴,这异端势力朕若和了,又以何等脸面见列祖列宗?”张西郡道:“异端势力断无可和之机,他们的理想是推翻一切,这绝非区区二百万众可行之事。”赵恒叹道:“这二百万虽只是估量,但这其中牵扯到多少门户?二百万人堆成京观填满大内都绰绰有余啊,张卿!”张西郡问道:“陛下慌了?”赵恒道:“刚刚朝堂上大臣都建议下旨缉拿,以维朝廷脸面。想想真是可笑,数万人战死荒野都不见他们这般激烈,如今为了区区八十六条无辜性命在这里叫嚣!朕问了一句,天下之患谁能一杀而定之,刹那间朝堂上下鸦雀无声,那个寂静啊!”张西郡微微一笑,叹道:“陛下这是吓到了!”

    赵恒闭眼深吸口气,叹道:“这大好江山之外,朝臣之忌讳,天子之威赫,皆成井底之蛙。回过头来,八方强敌环伺,稍有不慎他们是要吃人的。可叹朝廷上下无人懂这个道理啊!朕这个皇帝在他们眼里只是普通人,何况这些公卿贵戚!”张西郡笑道:“陛下的牢骚发完了?”赵恒敛聚心神,再度恢复那谦谦若郁的神态,沉声问道:“朕这个天下真的如此差劲吗?”张西郡道:“即便在异端势力眼中他们也感叹大宋祥和之功,虽多有瑕疵只是对武官严厉了些。陛下自己治理的江山文治武功有目共睹,陛下连自己都不信了吗?”赵恒问道:“那八十六人都抚恤了吗?”这张西郡道:“皆已抚恤妥当。”赵恒道:“有时候想想朕总是惊得一身冷汗,抚恤再丰厚又有何用?如此虚伪之态不过自安罢了。”张西郡道:“武属异端虽不同于政治,但武属求得是生存,异端求的是过程和结局。陛下有探事司,四方门,足以应对当前局势,只是陛下未下决心罢了。”

    赵恒问道:“他于牌坊上留名是真?”张西郡道:“是天罪所书。陛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做甚麽!”赵恒叹道:“还不明白吗!改革,他们跟朝廷一样都想千秋万代的传承下去。他们人少,所有有阻碍的都将被清除,一概杀之。”张西郡道:“这便是武林的厉害之处,朝廷是学不来的。”赵恒道:“他们要干甚麽随他们去,别骚扰百姓,此为朝廷所不能忍,为朕所不能忍。黑帮禁绝,十年禁方的代价便是六千多户百姓家破人亡。父皇连百姓一家猪窃失尚且问事公断,然朕手中伤亡惨重,此乃朕之过!”张西郡躬身问道:“陛下真的这麽想?”赵恒挑眉问道:“你看的透朕?”张西郡道:“也许,也不许。”赵恒叹道:“是啊!八方地网尚在朕手中,这天下的一切朕已都看得明了。这朝堂上的奏报都可以忽略了,否则朕真要误在他们手中。不能再等了,再等要出事。”张西郡道:“武属与异端一日不定,武属便一日不会放下戒心。朝廷该做的便是配合他们去异端,并从中知晓诸宗深浅。”赵恒叹道:“朕知!朕知!他如此当众挑衅,朝廷该如何行之?”张西郡道:“当剿。”

    赵恒道:“又要利用儒释道了吗?”张西郡道:“精神与权谋并不冲突,此为陛下之利剑,两面皆向。”赵恒道:“不能再伤及无辜了,这是底线!武属十年禁方说的响亮,不过为自身牟利尔,世间哪有纯洁的高尚啊!上万人无辜百姓被屠,南门三万余英烈,父皇若在世非得扒了我的皮!”张西郡道:“陛下打算如何做?”赵恒道:“清白兰君张少英。这清白二字你可解?”张西郡道:“这只是人伦下的执念,他的路已不能自己左右。”赵恒转身扫视满地的卷宗,说道:“该见见这个所谓的弱冠了。”张西郡道:“陛下想引导他?”赵恒道:“让何进去吧!竟然打不过人家,先谈谈再说。”张西郡躬身道:“陛下运筹帷幄,臣感佩万分!”赵恒缓缓点头,独自沉思。张西郡暗暗戒心,皇帝始终是皇帝,自从他坐了探事司这个位子他与皇帝的距离已经变了。这个皇帝正在苏醒,但苏醒之后呢?即便陛下知晓诸宗要做甚麽,他想象不到武林争锋的残酷。如今的四方门由何进接任,自从有了建明卫,一大批有志之士加入其中,这是反制武属最直接的利剑。

    当下张西郡缓缓自案上密匣中取来锦书,躬身递给了赵恒,锦书上书有几行大字,题目为世省六义,尾款为张少英提。赵恒似乎没有责怪张西郡不早拿出来,只是感叹道:“先有百世经态录,今又有世省六义。他在文坛中尚有一席之地,这个宽容能给吗?”张西郡道:“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赵恒呵呵笑道:“言而无信麽!朕知了。”说罢,赵恒转身径自去了。

    而当朝廷的剿灭的诏书开始从京城邸报向大宋全境传遍开来时,大宋的士子文坛已开始评判。在这个限制人口流动的国家建制下,许多士子仅以一腔热血谈论高阔,而看不到朝武之间发生的一切。拿着他们那仅有的模棱两可空穴来风的讯息评论时政,若他们见识过南门昔日英烈之景象,武林争锋之暴虐,怕是要活活吓死。

    张少英屠戮官兵之事传遍大江南北,一个屡屡以武犯禁之辈大肆屠戮官军,不管是名义上还是事实上,这都是大宋邸报上少有之例。昔日的武林盟副盟主竟然屠戮官军,此乃谋逆大罪。但民间舆论上又说了,张少英遇众抢劫其屠戮的只是强盗,两种声音在模棱两可间发生激烈的辩论。然最后大家相信的仍是朝廷的邸报,邸报之事官府重视,信义无虞。紧接着武林盟公示邸报,公开谴责张少英弑杀官军。如此张少英不得不在公开亭做辩解,当日所杀实为当众抢劫的劫匪,且并无官服着身。随后张少英以世省六义为引,将这所谓的江湖,所谓的武林再次公然放在了桌面上。一石激起千层浪,武属说的难听是嘿道,无论武林盟如何清流,终不能杜绝以不劳而获之利行天下民心之正道。官府与百姓之间只要律法,而不会有嘿道夹在中间大言不惭,吸食民脂民膏。

    张少英一行这几日一直在芸芸众生之中游玩,天下士子之心皆向皇权,舆论始终掌握在朝廷手中。当你从这个州到那个州,从那个州再到这个州,天下士子众口一词,这种隐形的舆论威慑力足以将一个人活活撕碎。张少英熟读诗史书,自巴东,狐山伊始便深知生存之本意,他一直也是这麽做的。他这一屠戮看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但谁也不会第一个动手,道理很简单。纵横派的实力,以及武林盟的调和,这一切的身后皆有陈坦秋的影子。张少英之所以在此逗留只是在等待,等待那些受刺激的人。算算时日,以各方势力的情报速度,这几日怕都不会安静。

    晚间,四方门制置使何进率四方门东门门主唐玉,右使胡道前来拜会。张少英自院中接待,甫一见面何进便送了张少英一截刚从河边摘下的树条,其意自明,张少英亦回了一截树条给何进。那一番交眼两人会心微微一笑。这一番交换羽千泷与下酆都一行皆面面相虚,这便是他要做的事,若成功那将是何等景象?清白兰君之名合上这世省六义让天下士子明白,其心尚存皆身不由己,但,孺子可教也!百世经态录将世间险恶书于纸上印耀人心,将现实问题摆在天下士子面前,理念与现实的碰撞唯有因势制宜。

江山如画(16)

    张少英并未设宴招待,礼仪的花架子不适合知己。几人立于园中水榭,何进说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泱泱华夏千百年来,因应无数风流人物。阁下以为如何?”何进历经南门四方门八载,这数年来其变化颇大,纵横派大幕司有其相应卷宗,天子潜邸,有大士之才。当现实磨练其锐气,如何在理念与现实之间找到合适位置,方是其对应天子的信任。张少英应道:“理之大者,众生平等。我辈以千百年之身存于此,应于理,求存罢了。”何进问道:“要多少生灵方能填满呢?”张少英道:“那不重要。”何进沉声道:“好一个不重要!”张少英打断道:“自阁下心中,罢战便是生存之道吗?”何进没有反驳,说道:“请教!”张少英道:“历史证明的竟有王权霸业的辉煌,亦有江山倾付,山河巨变之动荡。久而不思变,如落日西坠,方有天机百年,诗画江山。江山何辜?”何进暗自叹息,这种时候说道理又有何益?诸等相互间皆有诸多问题。

    何进道:“一切根源莫过于人心私利。”张少英道:“立世为民,掌权以私。诸位的理想不过是皇权的陪衬,人性何辜?”何进不愿再去辩论这些问题,说道:“四方门仅止一条,勿伤无辜。”张少英摇头道:“我可以约束,但无法控制未知!此乃画饼充饥。”何进罕见点点头,问道:“世省六义仅存于阁下本心吗?”张少英道:“本心若失,不皆是妄言吗?”何进道:“这也就是为何你宁愿妻离子散也不愿团聚的原因。”张少英笑道:“知我者,阁下也!”何进暗暗冷笑,说道:“因时制宜非不可,但职责与本心不可失,阁下若倾力而为,四方门将竭力阻止。”何进话竟挑明便再无甚麽可谈的,三人心里都明白,世省六义之本心在张少英心里只是一种憧憬,虚章以导流,并非执行法则。纵横派筹谋多年不会因为任何阻碍而停下,无论是谁,纵横派都将一往无前,无所畏惧。此时的三人心中皆在感叹,若朝廷有此决心那将是何等景象?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需要一致对外的凝聚力,只是那可能吗?纵横派之人算其一百万众,相较于朝廷依旧如沧海一粟,治理一个诺大的国家并非那般容易。朝廷的问题很大程度上便在于太过清明,清明的都不识人间烟火了。有时候即便知晓违逆了人伦道理,他们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因为这个天下皇帝最大。这种时候最痛苦的莫过于四方门原属四方门那些士子,当他们的理想与国策,国法,以及现实冲突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的一腔热血不过是朝廷的陪衬。

    一行没有过多言语,张少英瞧得三人身形暗自感叹。世省六义之本源与胡道的中庸三则,人三道,殊途同归。在现实上他们对立,但在理念上他们同存。侠虽为五蠹之一,但其存在永远在警醒着当权者,这是武属历来所处的根本位置。如今的四方门便需世省六义,世省十三章这些经世教义,恰似一面镜子照耀这他们,也照耀着东京大内。两方这短暂的教义是一种信仰的契合,识其人,懂其性,明于言,谨于行,方为知己!御留香抚额摇头,叹道:“人心啊!”羽千泷问道:“你懂?”御留香道:“这人若成精了,再复杂之事在他面前都是浮云!小月月应该懂。”申屠月上前向张少英长揖一礼,说道:“你一直在不断履新我的认知,在我离开天池之前,霸皇便一直在临摹你,那时你还太稚嫩,看不出太多名堂。”羽千泷忽然起身长揖一礼,田不孤一行亦随同,申屠月尴尬后退两步,说道:“简单来说。四方门家族贵戚之流占了四方门将近一半人力。这是皇帝控制四方门的根基,何进是为皇帝近侍。你们别忘了当年南门的职责便是剿灭武道,安定天下。三万多人死在咱们手里,人家怎能泰然受之?今日的联合不过权宜之计,无论如何四方门今后都是制约武道最佳利器。只是东京大内那个皇帝不太懂这些,于是乎所谓的世省六义这些立世文章便会送到东京大内,人家皇帝看了只有三种反应。一是赞同,但不可施行。二是即便可施行,他皇帝本身便做不到,亦只能放下。第三种便是不懂不问,不明所以的蠢材了。但是呢,这一切之原理在于,其实谁都明白面对这个汉人天下,读书人还是太少了,能读出立世奥妙者更少,成圣人那是一个没有,在理念上咱们是契合的。”田不孤抚额道:“我也头疼了!”申屠月道:“探索立世奥义本是士子毕生追求,但多是妄想之辈,无法切入实际,如此方有虚章导流之言,改变不了天下人,便改变后来之人,以此衍生用时间再去感染其他人,如此咱们的张少英大英雄可就此扬名了。”田不孤问道:“这算是抄袭吗?我记得虚章导流四字是陈坦秋说的!”

    申屠月道:“纳万家可行之言成一世法则,抄袭也是一种学说呀!”下酆都幽幽叹道:“你几时变得这麽聪明了?”申屠月忽而向众人长揖一礼,说道:“自然是诸位好友引领有方,否则我这样的怪胎岂能变得如此聪明!”话一出,羽千泷一行皆哼声禁若无以自处。不时一道暗箭惊破了众人的心思,大家已见怪不怪了。讯息的内容张少英从不会隐瞒众人,细看之下原来是发现冥宗长老胡鸠了。其身畔只带了三人,乔装而行,离张少英一行不足百里。众人看完讯息皆望着张少英,张少英笑道:“这次我们不出手。”羽千泷叹道:“我们真是疯了,人家在辽东可是契丹人的宿敌,多少权贵死于他手,好不易来趟宋境你便要杀他。”张少英沉声道:“身份只是一种地位,并非不可剔除。天子又如何?自羽为真龙天子,殊不知龙畜生也。”一行人皆咧嘴而笑。张少英从未接受过教育,尚不知身份为何物。身份上他们饱受世人诟病,组织压迫,在他们眼里他们从来不是人,只是赚钱的用具,多一个无碍,少一个无妨,便是这种身份压迫了他们一辈子。

    在众人的思量中,又一道讯息射来,胡鸠及其随行弟子胡适,胡杨三人已被刺杀,尸身正送来。羽千泷一行皆面面相虚,他们知道是谁下的手。羽千泷道:“胡鸠乃冥宗实权人物,数十年来契丹人向长白山冥宗总坛的渗透进攻都是胡鸠负责防御的,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九万。”张少英叹道:“万具枯骨是否就能证明一个人的强大?”羽千泷耸耸肩不置可否。张少英问道“似乎你对他较熟悉?”羽千泷道:“千古苍雪黑榜第一杀手的名头,前后刺杀其三次,无一次成功。”御留香嘿嘿笑道:“身份总能蒙蔽人的双眼,在辽东厉害不表明其在宋境也行,咯,这小子一句话他的脑袋便没了。”张少英反问道:“你觉得他真的死了?”御留香一转念,叹道:“诈死啊!”张少英道:“我有其毕生履历,其为人行事犀利,谨慎多疑,善弄权术,最拿手的便是排军布阵。”御留香道:“咱们没必要费心思去找,一路不行便换一路。”

    张少英道:“仙宗护门长老农紫涵。”御留香听罢,哼哼一笑。羽千泷叹道:“然后呢?”张少英道:“杀了她。”羽千泷道:“看来他们说得对,你妻子出身于侠义名门,自小便为国守边,她若是在你身畔见你如此暴虐,那时信念相左,不可调和的分歧较如今的决裂必然更盛。”张少英感叹道:“多久了,才明白啊!”羽千泷微微一笑。刹那间又一支箭射来,御留香喝道:“大晚上的乱射,不怕伤到人麽?”言罢,疾步向射箭来向追去。张少英无奈摇摇头,取出讯息。讯息上截杀农紫函失败,有不明人士半路阻拦,但是其使出了原武林盟九届统领柳天波的剑海无涯。张少英微微一笑,抬头扫向众人,说道:“看来得咱们亲自出手了。”

    池州。

    山庄内农紫函立于阁楼许久,由于上次的筛理,整个仙宗清理出了大量的间谍人员,农紫函身为护门长老,执掌一派法度,如此大量的人员如何处置妥当皆需其勾决。但事实不会如此简单,如此大量的人员深处仙宗上中下三层,以及那些都不知自己为谁卖命的佃户,处理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这些人极力渗透仙宗,多数已成家立业,关系盘根错节。上中下三层人员只有数百众教主亲自勾决。余下的这些人由于逍遥城的并入,大量逍遥城之辈嵌入仙宗各处,农紫函命令勾决立刻便能下达。尚未改革便如此迅捷,农紫函再次瞧了瞧手中的秘信,一时惆怅莫名。

江山如画(17)

    三天前的刺杀加上一封来历不明的秘信便道出了当今武林格局,而仙宗所发生的一切竟然丝丝入扣,诺大布局凭空展现,颠覆其毕生认知。如此一副波澜壮阔,残忍血腥的改革画面展现其面前。逍遥城的嵌入对仙宗改革有着绝对的影响,由不得仙宗本体抗拒。难怪自己出总坛时见不到仙尊,她身为一宗掌令有着绝对的权威,此时她却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一切莫不昭示着仙宗的改变。推翻原有的建制,创立公有建制,宗门意识将高于一切权利。但如此大的变革便不会出纰漏吗?改革一定会成功吗?历史上凡是残暴的改革皆不得善终,且岂能不提防纵横派?农紫函身为仙宗护门长老,职责之本身便是维护仙宗凝聚力统一,诸等如此作为她即便赞同改革初心,职责在身她也绝不会苟同,那会伤及仙宗多少性命?那都是仙宗的根基啊!且如此敏感时期,群雄并起,仙宗经得起这样的内耗吗?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恰似同冥宗冰仙一样的路,她终于明白冰仙的死因。只是冰仙选择了苟同,她呢?事实是无论她如何阻止,仙宗的分裂派系已成,事实利益摆在眼前,无人会在乎仙宗的将来,更无暇去顾忌。仙宗本体,逍遥城九派,异端势力,三方汇聚,仙宗注定要有一场角逐。她的行踪本是隐秘的,但有一个人知晓她的行踪,如果真是门主仙尊,那这池州便是她农紫函的归路。

    农紫函一直在想自己惧死吗?不,她不惧死!但面对身前的困境她几乎无能为力。羽千叶此人农紫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出汉江黑榜联军大营便自此消失,那执刀人又是谁呢?这看似平静的地域上正悄然无声的发生变化,而她着眼于仙宗太久,并不经常看情报讯息,面对这武林犹如井底之蛙。禁断血亲之能远超想象,若非柳天波,任闲遥率众截击,她恐已不能站在这里。仙宗的武学建制她一清二楚,柳天波,任闲遥二人听命于谁似乎不用猜测,这份秘信似乎与其有关。如此明辩的幕后操纵将也是一种隐患,仙宗不能受制于任何人。

    想通这一切,农紫函回身看向屋内的五行部长,她这一行百余众于眼前的武林争锋足以应对任何场合,但三日前的那一战这些弟子犹如被废了武功一般,阴阳十分印竟不能挡,交战一刻有余便伤六人,亡九人。她们撤走时,她都听到杀手里有人评论道:“九死六伤,伤在咱们眼里是不存在的。”他们的武功路数平淡又透露的怪异,一招一式皆在自行考核中,这样的团队是极为可怕的,他们已突破当前武林顶峰,深不可测。调集命令农紫函已经发出十二道,按仙宗制度,一日百里。在这南北交汇之处,如此密集之地足以调集五百余长老弟子赶来了。算算时日,这些人该到了,而此时竟无一条前哨讯息传来,农紫函已知事态严重。同为一宗之主,相较于冰仙,农紫函的抉择始终犹豫不决。

    这一晚农紫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清早便收到一封讯息。农紫函不及穿衣便疾步下地抢过水部阴姬手中的讯息,这一眼农紫函不由身形俱颤,来的是张少英,他便是执刀人,那怪!难怪!农紫函不由仰天苦笑,身形骤然颓靡,她该如何选择呢?像冰仙一般自尽?还是聚众反抗?即便她将这一切上报仙宗总坛,也不过在这分崩离析的仙宗再添一把火,于事无补。这一刻农紫函不由悲悔交加,泣泪不止。农紫函抬手让几人备水沐浴,备斋早请张少英一行。

    此时的张少英一行马不停蹄赶到池州城,几人一到山庄前早有弟子在等候。张少英一下帽便微微一笑,便是这一笑随行众人紧张的心绪便放松了,他早已胸有成竹。庄内清静一片,祥和宁静,处处皆有人烟气息。农紫函今日一袭崭新的长老青袍着身,肃穆庄严,较之平日更容光焕发。护门长老门下五行部长惊奇的发现驻颜有术的长老发丝间竟多了几履白发。两方见面并未一言,早点过后,农紫函请了张少英密谈。张少英瞧着这个充满生机的背影亦是感叹,皆乃睿智之辈,是制度本身限制了她们。农紫函领着张少英上了拱楼,两人并肩立于楼台,张少英当先请了一礼,农紫函还了一礼,方问道:“公子世宿为何?”张少英应道:“自以纵横派为要。”农紫函续问道:“冷逍遥是吗?”张少英应道:“不错。”农紫函再问道:“结局如何?”张少英应道:“此等建制超越时代,为世俗所不容,纵横派只是需要一些队友,仅此而已。”农紫函问道:“仙宗从数十载前的十万余众至今日的百万之军,纵横派是否有推手?”张少英道:“谨以猜测,当为所教。”农紫函缓缓点点头,感叹道:“懂了!懂了!”张少英道:“前辈忠义晚辈自愧不如,你若反抗仙宗立刻陷入万劫不复的大乱,造成的伤害远远大于你现在的选择。以己身之义行宗派意识,当为仙宗前鉴,率先楷模。”农紫函缓缓点头,叹道:“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但愿仙宗先烈能体谅。”张少英劝道:“人故事尽,黄土一捧。精神向往之处非不死不灭之处,何来先烈!自我安慰罢了。”农紫函缓缓点头,没有反驳,颓然的身躯迅速蒸汽腾腾,那是散功自断心脉之象。

    这一刻张少英终于放下心来,远处假山上的五行部长瞧得如此神形无不大惊失色,疾奔赶来。长老的反常始自于那一份秘信,白发始自于张少英来的短短一个时辰,散功断脉已是神仙难救。瞧得满园的惊慌失措,张少英暗暗叹息,仙宗真是安逸的太久了。随着农紫函身躯倒下,张少英伸手搂住农紫函。瞧得惊慌失措的五行弟子们,农紫函眼露绝望,回念自己一生都倾付于仙宗统一上,对待叛逆奸细从不留情,为此不惜得罪任何人。然她只固守了仙宗,却没关注仙宗之外,终成井底之蛙,这些坛主弟子皆乃有识大才,可惜自己除了教会他们维护仙宗并未教其他的。面对怒目而斥的五行部长,农紫函竭力伸手阻止几人靠近。张少英将农紫函抱进楼内的卧榻上,俯身为其盖上薄被。五人终于忍禁不住冲进楼内,但见张少英躬身长揖向农紫函行礼。水部阴姬怒喝道:“你究竟对长老说了甚麽?”张少英转身说道:“你们不懂,即便懂,身份亦不匹配。愤怒只会使人方寸大乱,你们习惯了属下的身份,这是一种遗憾!”

    农紫函勉力抬手阻止了双方的争吵,让几人近前来。五人齐齐跪倒在塌前皆泣泪不止,仙宗的阴派传奇便这般倒下了,这对几位殊死效命的五行部长而言,无异于天塌了。农紫函瞧得五人真心泣泪,心中宽慰,亦感悲伤,五行部长皆文武双全之辈,虽有睿智但她却没有教好,掌仙宗一派宗事令主不该是这般模样!仅止于眼前不及天下之观终归要落后于人。农紫函深吸口气,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缓缓停泄,农紫函说道:“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违背护门长老一派职责,支持冷逍遥上位。二是我早已备好文书,将尔等逐出师门,保得性命,你们如何选?”五行部长中唯一的男弟子黄龙沉声问道:“这究竟是怎麽了?师父!这好端端的。”农紫函缓缓摇头,她有些明白了,叹道:“此乃我遗命,新任护门长老你们五人自荐吧。尘世将尽,皆与我无关了。”伴随着五行部长的哭泣,农紫函安静而逝,黄龙伸手探了脉搏忽而怒吼一声,抬手便向张少英袭去。张少英身形一分三化避了开去,纵身跃下拱楼,御留香一行已在拱楼下接应。但拱楼下同样汇聚着数十众的五部弟子。张少英等一落地,御留香天罪之刃便昭示在众人眼前,五部弟子不明状况唯有退却。

    黄龙迫下拱楼向诸众怒吼道:“张少英图谋害死长老,为我仙宗大敌,杀无赦!”此时的黄龙悲愤交加,双目通红。水部阴姬大喝一声慢,上前劝说道:“师父遗命你要违背麽?”黄龙双手抓住阴姬双肩,厉声喝道:“师父死的如此诡异,你就这般认定的吗?”水部阴姬一时无法反驳,向张少英问道:“张公子究竟对我师父说了甚麽?今日不解释清楚,我这百十余人纵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阁下斩与此处。”仙宗护门长老弟子皆武功奇高,各有所长,五行部长三十有一便身居麟字辈,为仙宗不多的奇才之一。张少英一行并未小瞧这些人,除了禁断血亲,仙宗武学凡出行弟子皆为精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张少英立于当场,说道:“在你五人之中有一人是奸细,且不在这一次的筛选名单上,便看几位的能力了。”黄龙骤然稳定心绪,沉声说道:“我等修心养性多年,便如此不入你眼吗?挑动离间者,死!”是的,张少英的声名虽响亮,但以目前人力,即便是天罪之刃挡关,五部弟子也无所畏惧。于旁人天罪之刃确实骇人,但在仙宗弟子眼中,奕斗只是奕斗,唯有胜负无关乎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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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儿女情长,爱欲纠缠,利益使然! 本书作者亦反复修改多年,毕竟初笔,缺少文底。因而较喜欢宋朝历史,故而将这故事放在北宋。尤其对金庸,古龙这样的文范引为前鉴。 作者将小乞丐放到北宋,竟展示对自己武侠的理解,也意图侧面让读者了解一下当时的国情,只是作者缺少资仙侣情侠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侣情侠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侣情侠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