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明媚庶女TXT下载明媚庶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媚庶女全文阅读

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2第151章

    霍辰烨气得胸膛一鼓一鼓的,竟然没有怒起来,可见气功大增。

    正好外面传报说金医士到了,霍辰烨就敛了神色,用手指点着明玫道:“贺小七,你就气我吧你。”说着顺势转了身,亲自去门口招呼金医士进来。

    明玫心说怎么这么难交流呢,从哪儿看出她故意斗气了呢。那是真话好不好,比真金还真呢。

    金医士过来给明玫号了号脉,说挺好,什么事儿都没有。

    那边院子外面又进来一人来。

    守门的婆子自然不会让她第二次闯进来,看到身影就拦住了去路:“姑娘在这里稍等,待里面通传一声再进去。”说着扬声让旁边的小丫头子去通传。

    那小丫头刚刚通传回来,便道:“奶奶不舒服,金医士正诊脉呢,姑娘稍等片刻吧。”

    黄莺怒道:“你们不过是些贱奴才,竟然又来拦我。”说着伸手使劲儿一推,守门的婆子就被推到了一边,自己迈步往里就走。

    那婆子被推得一个趔趄,便扬声冲着西厢大叫了起来:“姑娘你不能乱闯啊,姑娘你怎么能推人乱闯啊。”

    西边的第一个厢房里,白夜转身就要往外冲,被蔡妈妈紧紧拉住了。

    “奶奶说了,世子爷自己的女人,让他自己处理,不需咱们多管。”反正世子爷在屋里,就算他要宠着黄莺,难道会不顾自己子嗣不成。

    白夜气道:“可世子爷哪有处理的意思,这女人闯了一次,还敢再闯第二次,也太不把少奶奶放在眼里了。蔡妈妈你别拉我,让我把她踢出去。”

    蔡妈妈道:“你踢她一脚,她立马躺地上给你装死,你能怎样,真把她踩死在地不成?咱们就听奶奶的就好。奶奶从来就是个和善的,哪里会真让你把人打得鼻青脸肿。”

    白夜是真的生气,被蔡妈妈拉着,又不能真的冲出去揍她,她也明白在这正院里,若主母手下的人把个可能的妾室打变了形,传出去那说法可就多了。只暗想着哪天偷偷找她较量较量,出了这胸里的闷气才好。

    口里骂道:“明明身有武功的江湖女子,偏这么一副哼哼唧唧扭捏作态的死样子,真是丢死江湖女子的脸了。有恩,有恩就得挟恩求报让人以身相偿啊,世子爷对我还有大恩呢,难道我就得嫁给他吗?”

    蔡妈妈早习惯了白夜的口无遮拦,闻言只是笑了笑。心道:让她作吧,刚进门儿不好好作几场,谁会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呢。不过作多了,小心作死。

    一路上的丫头们看到了,也都是口头上拦拦而已。黄莺一路无阻的就到了正房门口。

    霍辰烨站在旁边看金医士给明玫诊脉,几个人说着话儿,听到外面动静,一抬头,就看到窗棂外黄莺的身影。

    听到素点在门口生气拦人的声音,霍辰烨皱了皱眉头,又要乱闯不成?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黄莺这次很乖巧,素点一拦,她便没有进门,站在门外叫了起来:“爷,爷你在吗?”

    霍辰烨已经到了门口,两人就这么一人门里一人门外的站着。黄莺一见霍辰烨,就站在门外耍起了花腔。

    “爷,这院子我还是进不来啊,到处被拦着。府里谁都不理我,连扇儿都不在,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话,竟是哑巴似的呆了一晌啊。”

    扇儿在西北,天天侍侯她的。现在一回府,就告了假回去看老娘去了。

    “爷,我根本指示不动下人啊。叫来服侍的丫头婆子连我的门儿都不进,只站在外面,我想喝口水也不知道叫谁。大厨上晚膳送来的多是些对身体寒冷不能下口的,我挑着吃了两口,现在竟有些难受了。刚才那打扫的下人还瞪我来着,我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她啊。那几个人动不动就说去请示二少奶奶,根本不听我的。”

    “求爷过去我那院里看看,给下人交待一声,也好让她们肯听我使唤。现在天这么晚了,我也不敢去睡,只怕夜里身子痛起来,一个服侍的也叫不动啊。”

    霍辰烨发的话,让黄莺住在扇儿旁边的院子里。让秦氏拨了两个婆子两个丫头给她。大概是用得不顺手吧。

    金医士跟明玫早就很熟了,虫子上身的事儿也传得甚广,此时听着黄莺在门口说话,就在旁边悄悄冲着明玫做怪脸:“也关起来算了?”

    明玫翻个白眼,心说关屁呀,霍侯夫人那是本来就招了霍侯爷不待见,不过大家都维持着面子罢了。既然那点儿面子被撕开了,也就没了什么顾忌了。并且霍侯爷那样的,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需要。

    这和霍辰烨这需求旺盛的,和黄莺这种正得宠的,一样么?

    金医士见明玫翻眼,乐呵呵的道,“对,你就把这白眼儿翻狠点儿,也就翻过去了。或者你装肚子痛,被气得动了胎气,看世子急不急恼不恼。总之我负责施针救你,怕啥。”

    明玫继续翻眼,“我堂堂正正,为毛要装?”对付婆婆那是没办法,妈蛋为对付个想当小妾的女人也值得装?

    金医士见明玫如此,知道她不屑玩这些伎俩,便笑道:“你没毛病又不装毛病,叫我来干啥?既然你这儿使不上我,我可走了啊。”然后掂起药箱,快步出去了。

    那边霍辰烨站在门口听了黄莺的话,想着她夜里犯病着实需要有人照看,万一下人装聋作哑不管不理,那确实危险。就决定去给她助个脸,免得下人往她脸上踩。

    不管明玫什么态度,人他领进了府,怎能任下人作贱。

    他对明玫道:“那我过去看一下,去去就回。”说着就带着黄莺往外走。

    明玫没有理他,听着素点在门口,就叫了进来,不耐烦地道:“又是闯进来的吧?你去给那姑娘说一声,不可再有下次。”

    素点心里正不爽着呢,领了命就出来,站在廊下,高声问道:“黄姑娘,你跟扇儿一处这么久,她有没有告诉你,少奶奶这屋也好,这院也好,从不许人随便进来?”

    黄莺见素点对她发火,看着霍辰烨泪眼婆娑:“我,我不知道。”然后很委屈地道:“爷~~我这次明明没进门。”闯院门不算闯的。

    霍辰烨没有吱声,就听素点又道:“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没人教你知礼,总之你人美,得宠,你那个爷纵着你,所以奶奶也容你两次。少奶奶说了,你最好有记性,再有下次,按贼子论。现在,快点儿滚吧。”

    素点指着外面,挺有气势地道。

    她不但对黄莺腻味,对霍辰烨也生出许多怨言,所以话里话外,对霍辰烨也没客气。

    被个丫头子指着鼻子骂,黄莺气得乱抖,心里直想揍素点一顿。但她看着霍辰烨,却是一副惊怕羞恼的样子,身体摇摇欲坠。

    霍辰烨不是没听到明玫刚才吩咐的话,没想到素点出来骂了这么多。

    大庭广众之下,黄莺被她喝滚,明目张胆借着明玫的名誉。

    他扫了素点儿一眼,小七有些太纵容这些丫头们了。

    可现在黄莺拉着他不放,他要怎么办。跟着黄莺一起出门,也就应了她的话,就是和黄莺一起滚了。

    想着明玫还在生气,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他这一走,等下两人更难好好说话了。

    他迟疑了下,对黄莺道:“你先回去。”

    他还是先做通明玫的工作,或者让明玫派个婆子去安顿吧。

    黄莺见霍辰烨不跟她走,一脸哀怨地看着霍辰烨,嘴唇打着颠讲不出话来,然后脖子往后一仰,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上一次在屋里,大家都没见着。这一次在门外,院子里丫头婆子或远或近,都好奇看着。霍辰烨扭头看着屋里的明玫,明玫看着他。都没有叫人来救,旁边婆子也没有人上前半步。

    快出院门的金医士听到动静扭头一看,脚下迈得更快了。

    那么静了一瞬,霍辰烨看着黄莺没有好起来的迹象,有些急了,不可能就看着她这样晕死在地不管吧。他慢慢弯腰抱起黄莺,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司茶在旁边直撇嘴,跟素点嘀咕道:“矫情个屁,象姓邢的那样的,使劲儿掐掐,一准儿就醒过来了。”

    霍辰烨听得清楚,顿了顿步子,到底没回头,一路出门去了。

    黄莺院里,少不得这样那样一番折腾。霍辰烨心中烦闷,看看时辰不早了,金医士还没到。就叫门口的婆子:“去怡心苑给你们少奶奶报一声,就说我稍晚就回,让你们奶奶困了就先睡吧。”

    那婆子应声而去。

    床上的黄莺微微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帐顶回了下神,然后害怕般扭头张望,看到霍辰烨就在旁边,她迅速坐起,哼嘤一声就扑进了霍辰烨怀里。

    “爷,你别离开莺儿,莺儿害怕……”

    霍辰烨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好了,没事儿了。”

    挣开黄莺,让她在床上躺好,自己回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此时此景,他没有心情跟她厮磨。

    黄莺躺在床上委屈地直掉泪儿:“爷这是嫌弃莺儿,不管莺儿了么?”

    “什么不管你,不管你我在这儿干吗?身体不好就好好养着,不许胡思乱想。”

    黄莺哪里还躺得住,翻身就下了床,又扑到霍辰烨坐的椅子边,她蹲□子趴在霍辰烨膝头,眼睛湿鲁鲁看着霍辰烨,轻轻娇娇叫道:“爷今夜就留下来陪莺儿好不好?莺儿第一天进府,爷就不歇在我屋里,让莺儿还有什么脸……”

    霍辰烨霍的一声站了起来。

    怒道:“胡说,我离家多日,回府来第一天就不歇在正屋,才让你们奶奶没脸。黄莺,我再给你说一遍,府里自有规矩,你若不听少奶奶的,不按府里规矩行事,你就给我出府去。”

    他声色俱厉,黄莺吓得怔住了。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霍辰烨。才进府第一天,就说要让她出府去?

    这话让人内伤得很严重啊,可还没来得及啼血晕倒,外面传话婆子就已去而复回,站在门口报道:“禀世子爷,怡心苑已经关上了门。守门的婆子说奶奶已经歇下了,叫有事儿明天再说。”

    也就是说,明玫压根没等他。他还特意说了去去就回,可只怕他才一出门,明玫就吩咐关了院门。

    霍辰烨脸色难看,砰的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

    黄莺却精神一振,本有些发软的身子又直直站了起来。她将霍辰烨打在椅子上的手拿起捂在胸口,身子轻轻依上去:“相公,莺儿永远在这里,莺儿永远等着你……”

    霍辰烨一咬牙,抱起黄莺扔到了帐中。

    鼻子呼呼喷着气,胡乱撕扯着衣裳,屋里的动静让门口的婆子识趣地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霍辰烨却被那一声门响惊醒,慢慢停下了动作。

    明玫正生气,他不能做混事儿。他若今天做出些什么来,只怕明玫以后能给她的,只剩讥诮的笑了。他得快些回去,让明玫知道他什么都没做。

    他拉了被子,给黄莺盖住半裸的身子。然后自己掩了衣襟下了床。

    怡心苑的门果然已经关起来了。

    霍辰烨叫了门进来,走近正屋,清晰地听到明玫那带着点儿欢快的声音从洗漱间传来:“纷纷扰扰的一天,搅得人头痛,现在终于清静了。那花掰,再放一些进来。这水温正好,泡一泡真是舒服啊。”

    司茶问道:“小姐头痛吗?我给你按压一会儿吧。”

    明玫道:“只是说说,哪有真痛,不看见他们我就不头痛。”

    霍辰烨自动对号入座,知道明玫心烦他呢,他不由轻轻顿住了脚步。

    素点对霍辰烨怨念很深,愤愤道:“小姐等着盼着,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却带回个没上没下的女人来……”

    明玫带笑的声音:“我有等着盼着吗?”

    “小姐别嘴硬,快生了的人了谁不希望男人在身边陪着。”

    明玫切了一声,“那是别人,那是你家小姐吗?你家小姐怕死,只希望平平安安生下包子。至于男人,他能替我生吗?他能替我活么,他爱哪儿哪儿去吧。刚和别人……”

    本来想说“刚和别人玩温存,再来眼前献爱心,很膈应人好不好。”想想外面定然有小丫头子们在,便忍着没有说。

    对着人没成亲的姑娘家,说这些干嘛。再说这话也不符合大家的一贯认知。象素点,别看她那么气愤,其实她可能也就希望妾室姨娘这类人对她这个主母服首贴耳的也就算了。

    司水当初立志做姨娘,丫头们虽然觉得可能她这位小姐会不喜,但也没谁觉得当姨娘多不正当。

    霍辰烨听明玫说让他爱哪儿哪儿去,心里忍不住一酸。他归心似箭地回来,她只觉心烦,她让他爱哪儿哪儿去。他以为她在生气,可他不在眼前,她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她是真的不想见到他吧。

    屋里明玫已经转了话题,正教导素点。“……你别总冲动,让你给黄莺说说规矩别再乱闯,你就说那么多去,还拉上扇儿,这调拨离间也太明显了吧?咱别干这种事儿,跌份儿……”

    素点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就听明玫道:“那黄莺可会真功夫,小心回头你走着走着,来块飞石什么的打中膝窝,让你跪着都是好看的,摔成马趴也不是没可能。”

    素点愤愤不平:“让她来让她打,我怕她不成,我还正想收拾她呢。”

    “你还是忍着吧,别揍人不成被揍了,小姐我可没本事帮你揍回去啊。”

    主仆们又说许多闲话,明玫嘻嘻哈哈,显然心情真的很好。

    霍辰烨站在廊下很久,然后转身出门,去盛昌堂陪他老爹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怡心苑有婆子过去送饭,霍辰烨问那婆子:“少奶奶呢,起了没有?”

    那婆子忙禀道:“少奶奶夜里睡不踏实,做了半宿的梦,说是梦境不象吉兆,今儿一早就去了留峰寺上香去了,说顺便请大师解解梦,让老奴来给侯爷和世子爷禀一声。”

    “什么?”霍辰烨一听大急。大着个肚子,还上什么香去。那留峰寺那么远,山那么高,有点儿闪失可怎么得了。

    暗悔自己昨晚为什么没有歇在怡心苑,否则怎会连明玫出门都不知道。又想着明玫没准就是以为他昨晚留宿黄莺院里,才会生气睡不着的。

    想着他又有点儿高兴起来,见到明玫,说破他是住在盛昌堂的,看看那丫头什么表情。

    他迅速叫上金医士,带着人骑了马,一路追到留峰寺,结果根本没见到明玫一行人的踪影。

    霍辰烨拨转马头,转身就去了贺家。印象中,女子受了委屈,不都是爱回娘家吗?一回府就气着明玫,他老实认错去,哪怕再被岳父大人揍一顿呢。

    没准揍完了,明玫气也消了……

    贺家门上管事儿十分热情地迎上来,连连问好:“世子爷安好,多日子没见着您了,我家七姑奶奶可安好……”

    霍辰烨怔在那里,明玫没有回来?

153第152章

    贺正宏正好在家,见女婿来了,喜得眉开眼笑,亲自出来把人领去了书房。直问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又夸这小子懂事,一回来就来拜见岳父大人。

    霍辰烨硬着头皮道:“昨天才到家,忙了一天。今儿一早想来见岳父,便骑了马来碰碰运气,看岳父有没有出门,没想到就真碰上了。”

    翁婿两人相见欢,霍辰烨表示因出门太急,没有备上见面礼。不过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什么跟什么,都是西北得来的好东西,专给岳父岳母大人留着呢,回头就叫人专程送过来。

    贺正宏越发高兴,送的东西宝贵程度是一方面,主要是这女婿一直想着他,比什么都好。

    武将聊天,少不了一会儿就转到战事上。

    “烨哥儿,那挞挞旦白手起家,借着一场雪灾成事,可为枭雄。此番脱身,定是我大汤大患。你西北边防仍要谨之又谨,万不可大意。”

    霍辰烨点头道:“西北布防严谨,那挞挞旦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来。”

    窦靖城失守后,北辰军就兵分两路,一路由大皇子挞挞伦领兵守城,坐地遥控。另一派仍由此番夺城立大功的,早此年混在大汤军里的粽子,也就是四皇子挞挞旦领兵,继续向大汤内线挺进,攻城略地。

    挞挞旦此人,据说老妈是大汤人,不知怎么的机缘做了北辰王的女人。挞挞旦有一半的大汤人血统,不穿奇怪的衣服戴奇怪的首饰的话,便也只是个鼻子高点儿眼窝深点儿的大汤人形象而已。且他娘按大汤人的方式把他养大,因此他熟知大汤人生活习惯和语言。

    多年前这挞挞旦就隐姓埋名跑来大汤,找到自己的外祖家,说自己母亲多年前被山匪掠走,生下了他,多年不得自由。母亲郁郁寡欢,身染重病,临死前终于得到机会刺死了抢他的男人,告知了孩儿身世,让他来找外公,替她尽孝云云。

    他外公就是窦靖城里的一员老偏将,当年女儿说是去逛个街,就莫名失踪。如今外孙归来,自然大喜。各种细节也对得上,连他女儿身上的痣都知道,又有信物,如何能不信。

    就这么认下了这个外孙,又见外孙身上伤痕累累,怜惜他长在匪窝,吃尽苦头。见外孙身手不错,便推荐入了军营。这挞挞旦有老将罩着,自己又能文能武,英勇有智,几年间便升为了百户长,是个踏实有为的青年。

    新年前夕,雪灾带来大量流民,可谁也没有想到,其中有许多流民,是挞挞旦养在深山的匪徒,彪悍,野蛮,象军人那样长期训练出来的。所以不被当地官兵灭了,是因为他们之前也掘田种地,并没有出来作奸犯科。

    当然他们也不困苦,挞挞旦养着他们,静待大用。

    他们中间许多人就是大汤人,在窦靖城里杀戳也不过是受了蛊惑,说那些当官的怎生可恶,好吃好喝却让他们没有活路落草为寇之类的,所以他们中间许多人也不过是想着杀人掠货做单大生意罢了。

    挞挞旦就这样用大汤的人夺了大汤的城。

    大皇子挞挞伦领兵入城后,灭了这些害怕了的大汤山匪,分了一大半兵力给挞挞旦。这挞挞旦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大部队。

    领兵之后,挞挞旦一路突飞猛进,难啃的骨头不啃,专捡软的捏,破城之后只以抢劫为目的,抢完即走,速战速决。

    大汤军的重兵自然放在守护城池上,然后就是集中兵力收复最初丢掉的几座城。而追击鞑鞑旦的兵力就很有限,对这无头苍蝇般乱蹿的毫无章法的打法很是无能为力,只有跟在人身后疲于奔命了。

    窦靖城兵力最多,收城之战打得最久,最后收复成功,砍了大皇子挞挞伦的脑袋。挞挞旦也不回护,领着手下铁骑肆虐了几个月后,抢得盆满钵满,在抢收了一季麦子之后,领兵北退,直蹿进了沙漠深入,仅留了小股兵力在境内骚扰。

    这打法,还是扰边的无耻打法,哪里是两国交战那么危言耸听。

    细查挞挞旦此人,才知道他原来不过是北辰王最不得宠的小儿子,没有母家势力,被兄长迫害差点小命不保,在死忠的保护下才逃到大汤躲避追杀。

    而他的几位兄长,几年间争权夺利或死或伤,只剩下了一个大皇子挞挞伦,是北辰王命定的王位继承人,私人势力巨大。

    挞挞旦窝在窦靖城多年,策划了这么一场入侵,成功说服了北辰王出兵。挞挞伦担心这个弟弟乘机座大,便亲自领兵,本想先用他开路,然后再卸磨杀驴的,结果自己却命丧黄泉。

    而挞挞旦,此战中屯积财物,保存兵力,在北辰拥有了自己的势力。现在更是成了北辰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所以说,挞挞旦才是此战最大的胜利者。

    霍辰烨的功劳当然也不是白来的,一个就是不在他手上失的几城又在他手上收回来了,另外就是全灭了鞑鞑伦所率军队,还有就是收拾完敌军残部后,报复性入侵北辰境内,连下多城,逼得北辰王庭俯首求和。

    所以此番,霍辰烨部将收获军功颇丰。

    百姓一片称颂。

    而至于西北遭殃的大批百姓,损失的巨额钱财,都不在朝廷的公告之中。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西北的战事,贺正宏感慨道:“能捉到挞挞旦就完美了,你几时回西北?”

    霍辰烨笑道:“圣上的意思,议和很重要,建立邦交后,两国秋毫无犯,便会国泰民安,挞挞旦便不重要,回西北便不急了。”

    这是圣上在朝堂上说的,贺正宏自然知道。

    他当然也知道霍辰烨没说实话,现在的新帝,对他们这班老臣子还不错,没有急于夺权下放,但他至多算是朝廷重臣,却不再是圣上的至密亲信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懂。他也懂有些事儿真不能说。

    只是没想到霍辰烨嘴巴这么紧,他闲聊中忽然问起,他竟然能一个字也不透露。

    这样做亲信才能做得长久。

    贺正宏来了兴致,细细说起了“我和先帝”这个话题,教导女婿些君臣相处之道来。

    两人说着话,直到霍辰烨看见自己的小厮探头看他,便急急借口如厕出来了。

    小厮忙小声道:“找到了,在萝卜胡同少奶奶自己的陪嫁宅子里呢。”

    明玫出动,一行那么多人,也没刻意掩藏行踪,消息很好打听。

    霍辰烨得了信儿,再也无心坐下去了,说了声有急事儿,就辞了贺家……

    萝卜胡同,宅子的红漆大门前,霍辰烨被拦住了。

    那护卫虽然是便衣,却是练家子。霍辰烨一看,贺家护卫,他不由笑了。

    那护卫自然也认得霍辰烨,口中恭敬地叫着世子爷,脚下却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小小姐说了,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闯入。世子爷请稍等,在下让人去通报一声。”

    见自家老婆还要人通报,霍辰烨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忽然动起手来。那护卫不是他的对手,但却完全没有退却的意思,口里叫道:“在下是小小姐的护卫,自得听小小姐的话,世子不要让在下为难。”

    两人对了几招,霍辰烨踢了他几脚解恨便罢手了,真打过他进去,那就成真正的闯了。有意思吗闯进去?

    他不是该被请进去才对的吗?

    没一会儿明玫听到传报,亲自出来了,人往门口一站,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霍辰烨见自己来接她,她那么一副不大爽的表情,又是一种心酸。她不是来迎他的,那意思竟是不让他进去的意思呢。他语气便也有些不好,“我怎么不能来?”

    明玫不跟他顶,挠了挠头道:“我早上去找大师解梦了,大师说最近府里不利养生,所以我就没敢回去,中途转到了这里。正准备往府里送信儿呢。你来了也好,我打算在此住一段日子,免得有什么犯冲之类的,你自己回府去吧。”

    霍辰烨额头青筋跳得欢快。什么大师解梦,她根本就没去留峰寺好不好。见了他不高兴,让他自己回府去。

    她出来,是为避着他的吧?

    霍辰烨看着明玫,道:“我昨晚和父亲作伴,歇在盛昌堂,不知道你出门。”

    明玫愣了一下,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转了话题。她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噢,歇在盛昌堂啊。”

    霍辰烨心想,还是在意他歇在哪里的,就听明玫又道:“难怪,现在国孝期间呢,真是可怜。”

    又疑惑道:“黄莺那样不会生的不是很保险吗?”说是国孝期间限娱,可是只要不生出孩子这样的明证来,谁管你床上是不是盖着棉被纯睡觉啊。

    霍辰烨黑了半边脸,“贺小七,你就那么不待见我?”

    “呃?”她说什么了?

    “你若实在不想见我,那你回,我走。”

    明玫一喜:“真的吗?去西北吗?”

    霍辰烨脸真的黑了。

    他看着她半天,然后慢慢冷声道:“我如你的意,不碍你眼,不在你面前出现,行了吗?我说到做到。你回吧。”

    明玫知道霍辰烨真怒了,她多少有点心虚,很后悔自己刚才太过喜形于色了些。

    但是她没有说话,生气就生气吧,她不想哄他了。

    霍辰烨已经扬声叫下人们帮着收拾东西。

    一个婆子嘟囔着“刚来就要走,这折腾的。”被霍辰烨听到,转身就要过去踢。明玫忙接住了他衣袖,才算没踢上。

    那婆子吓得倒退了四五步跌坐在地上。这下谁都不敢多说话了。

    就这么早出晚已归,回府后霍辰烨果然没再踏足过怡心苑,当然黄莺也再没来过。

    怡心苑里,又清静而祥和起来。

    只是霍辰烨自己住到了外书房不照面儿,他不只不和明玫照面儿,连黄莺等人也不见了。

    这货,不急坏人么?

    明玫摸着自己已经九个月出头的肚子,管束着大家不要出去惹事儿,谁爱急谁急去,莫让人急到咱头上来就行。

    结果还是出了点事儿。

    先是某天夜里,白夜摸黑和黄莺打了一架。据说是两人私下约战的,很有点江湖儿女的意思,最后的结果如何,白夜没说,所以明玫不知。其实明玫连她们打架都不知道,只是黄莺哭到了秦氏处,说被怡心苑欺负了云云。

    哭得秦氏招架不住,请了霍辰烁去外书房悄悄与霍辰烨说此事。

    霍辰烨不理。

    第二天,说是素点和司茶一起出门,和黄莺狭路相逢。结果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素点抽了黄莺两耳光,抽得黄莺不知是嘴角还是鼻子流血。黄莺也不擦,任那血一路顺着嘴角滴到胸前,漂亮的蛾黄衣衫上染上红色,看着甚是显眼。

    黄莺头发也很凌乱狼狈,就这副样子哭着跪到了外书房院门口。

    霍辰烨恼了,罚了素点司茶跪在内院甬道上,任府里人来人往的看着。

    明玫得信儿赶过去时,素点司茶她们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她俩又羞又愧,低垂着的脑袋贴着胸口,只勉强挺直着腰板儿。

    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俩傻丫头,定然是身上伤痕累累,却不好示于人前,只能吃个哑巴亏。

    黄莺在旁边看着。据说,做为惩罚,她扇回了素点儿一耳光。只是当着霍辰烨,当着大家的面儿,柔弱的黄小姐只是轻轻地象征性地扇了一下,所以她面上没有留印子。

    她只是在众人面前被侮辱了而已。

    而司茶,拉架不公,是个陪跪的。

    明玫第一次觉得血往上涌,脸涨得通红。

    她的丫头,她都没有罚过她们跪,打过她们一指头,现在就这么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被个什么东西扇耳光?

    她看着素点司茶,怒道:“还不快给我滚起来?”

    素点闻言把头埋得更低了。她实在,是给小姐丢脸了。

    明玫看着她们:“你们不快爬起来,就给我滚。”

    范妈妈蔡妈妈她们就忙上前,去把两人扶起来。

    素点软软靠在范妈妈怀里,哭得大雨滂沱。这丫头一向性子直,小小年纪跟了明玫,这么多年活得乐天知命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霍辰烨就在那里等着明玫。他知道明玫护短,可这两个丫头太过放肆了,当面对他也敢甩脸子,更别说私下对黄莺她们别人了,实在应该得些教训。

    只是他没想到明玫气成这样,见状也有些后悔,便问道:“你们知错了吗,以后不可再犯了。”

    明玫眼睛喷火地看着霍辰烨,道:“她们没错。霍世子,霍少爷,谁准你罚我的丫头,谁准你动我的人。”

154第153章

    霍辰烨也很恼火。

    他正在书房里跟人说事儿呢,就看到了黄莺的那种形象。

    本来若是黄莺算府里的人,和丫头们闹了矛盾,自然该明玫处理的。可现在黄莺无名无份只是客居,并且他和明玫也正闹着情绪,撂了不见面的话儿在那儿,怎好又烦到她面前去。

    这才一时气愤,传话罚两个丫头跪的。然后他很快就后悔了,毕竟是明玫的丫头,跪在大道上太落她的面儿了,应该让她们在院子里跪一跪就罢了。

    一边派人去给明玫传话,这边他自己也赶了过去。

    没想到明玫这么大火气,还这么当众对他发火。她说她的丫头没错,是他的错不成?他罚不得两个丫头不成?

    明玫是气得失了态,霍辰烨也是胸口乱鼓,可他怎么能和明玫就在这里吵起来?他沉着脸,刚想上前拉明玫回怡心苑去说话,一个人影就挡在了他的身前。

    黄莺见明玫竟然把火力对准了霍辰烨,她马上挺身而出,柔弱的小腰也直起来了,凄楚的小脸也肃起来了,娇娇怯怯的开口道:“奶奶这话不对。爷宅院儿里的女子,还不是任由爷发落的不成?何况只是两个丫头。奶奶管教丫头不力,爷没有处罚你,只帮着管教了两个丫头,奶奶还这么辣气壮的?爷们儿在外面沙场拼搏,流血流汗,建功立业,在家不是要备受敬重的吗,难道反要受女子挟制不成……”

    从她往霍辰烨面前一挡,明玫就调转了视线。

    她懒得瞧她作态,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这番话,说得丝毫不错。

    是她过份,是她大胆,是她泼皮任性没把男人当天。这不是个当家奶奶该有的范儿,更不是对自己男人该有的派。

    明玫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旁边蔡妈妈也上前一步,拦在明玫身前,冲着黄莺道:“这位姑娘,咱们其实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尊敬客人才叫你一声姑娘。可是实际上,你是谁家的姑娘?家里的主子们说话,能有姑娘什么事,姑娘吃人不觉嘴短,还在这里插嘴,说我们当家奶奶的不对,姑娘觉得自己这样是对的?”

    “夫妻两口处理事情,意见相左的时候总是有的,偶有争执原不为过。姑娘却在这里偏执一词,扇风点火,把人好好的夫妻往打架上拱,姑娘什么居心?”

    明玫没想到蔡妈妈挺老实一人,原来这么能说呀。

    蔡妈妈一落声,范妈妈就接上口道:“这幸亏姑娘是个来路不明的,要是府里的侍妾姨娘,从前对主母奶奶扔虫子就该打死,现在这般没上没下,至少得二十个嘴巴子教教规矩才是。”范妈妈也学会了,说话连唬带吓的。

    “只不知这位姑娘在府里动手责打丫头,指责主子,是凭的什么?是当霍家就是这样任个外人欺负的,还是只当我们奶奶好欺负?”

    黄莺当众被责,眼睛便迅速水光点点,转头去叫她那只爷。

    “爷?”

    霍辰烨把挡在他身前的黄莺往旁边一拨,轻喝道:“闭嘴,刚才怎么跟你们奶奶说话的?”

    黄莺委屈地眨巴着眼睛,那水光便越聚越浓,最后盈满眼眶,似是隐忍了半天,这才带着哭腔道:“是,是妾失礼,不该遇到爷的事儿就忍不下去,不该自不量力强出头,求奶奶责罚。”

    说着朝明玫轻轻福了福身。可那楚楚可怜模样,霍辰烨看着不知道该有多心痛呢。

    就见霍辰烨警告地看了范妈妈蔡妈妈她们一眼,道:“你们都闭嘴。”

    于是大家都闭了嘴。

    明玫静静站了一会儿,却是有些想笑起来。

    霍辰烨此人,很容易惹爆,以前点点就着火,现在似乎稍好些,得点两回了。所以黄莺知道先和黑夜打一架,然后告状让霍辰烨心生不爽,再和素点她们干起来,彻底把霍辰烨惹毛。

    并且霍辰烨是个顺毛捋的货,吃软不吃硬。所以黄莺从来不跟霍辰烨呛茬,说啥都听着顺着。

    只能说,黄莺真的是十分了解霍辰烨。

    明玫本来想着,就仗着霍辰烨现在对她也有情义,就仗着她现在肚里有货,就无理取闹也好,胡搅蛮缠也好,就是咬死了不允许这鸟进门。

    待送走了她,再慢慢把霍辰烨哄回来,大家好好过日子。

    可是两人这么冷战一个来月了,霍辰烨也没有把这黄莺送走。看这样子,他能跟她对峙到她生娃以后,然后又来细细开导或什么方式的,再要求黄莺进门。

    霍辰烨是个很能坚持的人。从前对她是,现在对黄莺也是。

    既然郎心执着,那还是算了吧,让他们好好过去。

    她自己也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更免得她的丫头们,跟着遭殃。

    实际上,象现在,她的丫头被罚了,她并没有多少底气去责怪霍辰烨,她只能冲动之下喝问一句而已。

    她能硬气地说,你敢打我的人,我找人灭你丫的吗?她能不管不顾地说,你凭什么打我的人,老子不跟你过了咱们和离去吗?她能说什么?

    她喝问霍辰烨,她就理亏,一个黄莺,就可以问得她无话可说。她所仗的,也不过是霍辰烨的几分喜爱而已。

    可对她的几分喜爱,抵消不了对黄莺的喜爱,她坚持能有什么用呢。也许她曾是首选,但她绝不是唯一。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拉着两个丫头,看着霍辰烨,轻声道:“大家不用多说了,我想这位姑娘说得对。不知世子爷罚过了丫头,气消了没有?我看此女知事懂礼,贤顺温良,世子得此女子,可喜可贺。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晚为姑娘摆酒成就好事,世子看可好?”

    霍辰烨心就沉了沉。她同意了?在这个时候?之前端茶都不肯的,现在肯摆酒了?

    他盯着明玫,她刚才气得嘴都抖了,使劲咬了嘴唇才忍着。现在那牙印尤在,她就同意了?

    她嘴上这么说,不定在心里怎么鄙视他呢。

    还是说,她在心里,彻底放弃他了?

    明玫已经带着人走了,还回头道:“天也不早了,世子爷若觉得好,派人给我说一声,我也好做安排。”

    霍辰烨呆呆的,看着明玫的身影半天没有反应。

    无论如何,她这么当众应了,自是不会再反悔的。就如她所说,先把黄莺安置了,他再慢慢哄她吧。

    黄莺拉拉他的袖子,轻声叫道:“爷?”

    霍辰烨看她一眼,道:“少奶奶说她怕你,所以你以后见她绕道,最好离她十步以外。”然后转身走了。

    黄莺一个人留在原地,呆愣许久……

    一路上明玫就知道了事情大概,和她想象的基本一致。素点本来就对黄莺不爽,然后又路遇黄莺挑衅,后来见她还嘴里不干不净辱骂明玫,素点恼了,就甩了她两耳光。

    黄莺就也动起手来,结果素点儿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根本挨不着人家身,反被打得不轻。司茶在旁边拉架,也挨了黄莺几下子。

    盛夏的午后,大家都在歇晌。也就司茶偶然睡不着,拉着素点去后面的池塘边摘荷叶,说是要做荷叶茶,结果被堵在了空寂无人的园子里一顿胖揍。

    “这么说,她一直盯着我们院儿?”明玫问道。

    “……不象是,倒象是真的偶遇。”司茶迟疑道。

    拉开素点衣襟一看,明玫吓了一跳,前胸后背,哪儿都有淤青。没想到竟然被打这么狠,怪不得刚才素点一直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功夫很高吗?比黑夜如何?比安新如何?”明玫问。

    素点道:“应该不及。所以黑夜昨晚揍了她,大约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她才能哭到世子爷面前去。不过黑夜昨天主要是警告她不得放肆,并没有多教训她。”

    明玫皱眉:“那你怎么会被打成这般德性?”难道只被打不还手的?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旁边司茶道:“素点不防,被她一脚踢在肚子上,素点痛得弯了腰,就被黄莺乘机猛打。”

    一个姑娘家,她猛踢人家肚子,是有多大的仇啊?

    “你肚子现在还痛吗?”

    “当时痛得直不起腰,现在倒没有多难受了。”

    “你挨了打,刚才没有告诉世子吗?世子怎么说?”

    “世子听说黄莺动了武,更怒,说她运功比挨打还难受,你们竟把她羞辱逼迫到了动武的地步了吗?”

    明玫没有说话。敢打她的人,又急于到她手下就职,不是逼着她羞辱逼迫她吗?

    主仆正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明玫隔着窗棂一看,霍辰烨过来了。

    素点和司茶退下。

    明玫看着霍辰烨不说话。

    霍辰烨自己在旁边椅子上坐下,看着明玫道:“我当众处罚你的丫头,是我不对。可这件事儿本不过口舌之争,归根到底是素点先动手引起的,还直接打人脸上去。不管黄莺是什么身份,身为丫头,可以这般跋扈吗?你的丫头侍候了你不少年,被罚了你尚心痛,可是黄莺她,也跟在我身边服侍了很多年,你说,我能不管不顾吗?”

    “世子爷说得对。她们该罚。”

    霍辰烨看着明玫,他不喜欢这样的明玫,淡淡的口气,看不出真心如何,他宁愿她跟她闹脾气,冷嘲热讽也好,怒目相向也好,哪怕不理他也好,都是一种态度。

    “黄莺心里一直不愤,因为我答应了她入府却不能给她名份,所以让她不能安心,就有些爱生事儿。如今就如你所言,也不用摆酒,让她端茶便罢了。之后,我已经吩咐了她,你若要立规矩便让她照规矩做,若无使唤,便让她离你十步之外,你看可好。”

    明玫应得很爽快:“好。”……

    这是个双喜临门的一天。

    这边黄莺换了衣裳端了茶,羞达达回了自己名正言顺了的工作室,那边明玫就叫人去请金医士。

    她觉着身上有些不好,好象来例假一样,下面忽然一股湿意涌出。

    怡心苑瞬时紧张起来。

    金军士还挺悠闲地过去,以为明玫终于要装一回了。刚才大道上还和人生气,然后没事人儿一样自己走回去的,怎么会回去了反而发作。

    谁知到了才吓了一跳,院里专门布置起来准备生产的耳房已经站满了人,各色事物都已准备了起来,连热水都大盆大盆地摆在那里袅袅飘着热气,那分明是要生的节奏啊。

    早先准备好的两个稳婆十分有经验,看明玫羊水破了,即刻就让人着手准备了起来。

    “少奶奶别担心,预产期本来就是个大概,没那么准的。提前了近二十天的情况也有,生下来的婴儿也活泼健康。”稳婆一个劲地宽慰她。

    明玫觉得她不紧张的。

    人们常说怀胎十月。可现代医学上说,其实怀胎只用280天,40周足月,实际上,37周以后就可以生产了。

    也就是说,她这种怀了九个月多的人,是属于足月分娩的。

    她早就准备好了。

    霍辰烨还没抱上美人儿呢,得了信儿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明玫早产了,被他气的吗?

    他站在廊下,看着丫头婆子来来往往地忙碌,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试图进去,被婆子们拦在了外面。

    他听着明玫躺在里面产床上,不时地交待着:“热水烧好了吗?滚烫吗?布巾要用滚水烫,最好滚水煮一煮。”

    “剪刀用火烤烤,烤烫了,然后用那烧刀子泡泡。消毒,一定要消好毒。”

    “所有要挨我身的都要用滚水烫过,烈酒浇过……你们,也用热水好好净了手……”

    丫头婆子们都连声应着,滚水不停地端来,把尚冒着气的热水换走。

    一个稳婆劝道:“少奶奶别担心,咱们都按着少奶奶的在做呢。少奶奶放松些,先歇会儿,等下可要使力的呢。”

    明玫笑道:“怎么办,没法儿不担心,我很怕死啊。”

    然后又道:“噢,对了,等下要使力,那怎么办?对我得吃东西,补充体力。我要吃鸡蛋,吃两个鸡蛋,不然三个吧,干脆四个,还是五个吧,要五个鸡蛋。”

    霍辰烨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明玫紧张了,她太紧张了,才会絮絮叨叨。

    这丫头,真是个怕死的家伙呢。

    他看到丫头飞奔着去厨房,他听到稳婆劝她的声音:“少奶奶能吃就吃很好,要能睡就睡会也好,头胎一般时间比较长,少奶奶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

    他忽然听到明玫“啊”的一声尖叫。

    他站在那里,心随着那一声尖叫,一下不知荡到了何处。

    痛了大半夜,叫了大半夜,稳婆说着“宫口开了宫口开了,就快了就快了”的话,可就是没见婴儿头出来。

    又一阵痛疼的间隙,他听见明玫疲惫的声音:“你们都听好了,若有万一,保孩子,不准有顾忌。”

    霍辰烨觉得他的心都不会跳了,不,他没有心了,他的心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听见司茶先哭起来,然后很多丫环婆子跟着哭起来。

    他听到明玫在里面轻笑着道:“只是说万一,你们哭什么?主子我哪就运气那么坏,我这么聪明伶俐善良可爱一大美人,自然有爱美的仙人保佑着,那那么容易就挂了。干活干活,认真仔细些,我便死不掉。”

    一个稳婆出来对他道:“少奶奶,恐怕是,难产。羊水破了这么久了,可胎儿还没落盆。”

    霍辰烨呆呆地看着她。他想问为什么会难产,为什么不落盆,怎么才可以落盆,明玫会怎样。可他什么都问不出,只呆呆地看着稳婆。

    稳婆见过的傻样男人大概不少,也不为奇,只接着问道:“要不要老身用手帮奶奶揉压肚子,帮着胎儿落盆。只是若用力揉压,倒能帮着奶奶快点生,免得拖得时间长大人力竭,只是此法对胎儿不好。”

    霍辰烨脑子转不过来,没法仔细分析稳婆的话中得失,他只听出了危险的味道,明玫有危险。

    他嘶哑着声音,直直盯着那稳婆,机械地道:“保大人,全力保大人,必须保大人。”

155第154章

    稳婆暗暗点头。少奶奶年纪那么小,养好了身体多少生不了。真不明白那些富贵人家,怕男人一辈子再不中用了似的,遇到这种事儿便一脸为难样,最后却梗着脖子说要保小的是怎么回事儿。

    她看出来了,这世子爷显然十分紧张这少奶奶,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在窗外呆呆站了半宿,更不会这么快就作了决定。

    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想着稳婆就好心道:“世子爷,这女人家生孩子,最是心里害怕的时候,没着没落的,你既然在这里站着,不如不时叫叫少奶奶,让少奶奶知道你在这里,心里也好有个依靠。”

    霍辰烨听了,连连点头,就忙冲着窗内叫了一声:“小七,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估记里面也听不到,可他又怕太大声会吓着明玫。看着稳婆转身要进屋,忙一把拉住了,急声问道:“到底为什么我不能进屋去?”在明玫身边,抱着她,她不就感受到了吗?

    那稳婆笑道:“哎哟我的世子爷呀,这女人家生孩子,最是污浊秽气的时候,怎好让世子爷沾上这些,那可不吉利……”

    霍辰烨听了,若不是觉得这稳婆现在正有用,好想打她一顿呀,弄了半天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

    明玫污浊秽气?明玫不知道多干净。她手里的侍卫随便一个出手,都能把黄莺活埋了去,可她却只把那么一帮好手放在萝卜胡同看家护院。她自己聪慧多智,谋算个黄莺绰绰有余,但她却从没有真正对付过她。她不肯生半分肮脏心思,要不然她怎么会被气成这样。

    他把稳婆往屋里一搡,自己紧跟着进了门,朝着明玫冲过去:“小七,我在这里。”

    明玫本来一念尚存,只是满头大汗气息微微,正躺着积攒力量,等着下一轮的发作。看到霍辰烨,她好想灭了自己的意识直接去死啊。

    为什么这货会进来啊,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此情此景此男人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啊。

    想着自己赤果的身体,张开的大腿,使劲儿时定然扭曲变形的狰狞的脸……她默默地哀怨地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心慌成一团。他看到明玫满脸的水渍,那汗湿的头发丝丝缕缕沾在脸上脖子上,她嘴里咬着块巾子,脑袋无力地歪着。他何曾见过明玫如此疲惫虚弱的样子,那样子,太象他战场上的兵士临走前那一刻,好象只要眼睛缓缓一闭,就再不会醒来一样。

    他冲到床边,紧紧抱住了明玫:“小七,我在这儿。”

    稳婆叫着:“世子爷,快放下少奶奶,身子要平躺下去,抬起来可不行。”

    吓得霍辰烨又慌忙放开明玫,把她摆平了,才在丫头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身子紧紧挨着明玫,一遍遍地叫道:“小七,我在这儿。”

    明玫看看自己肚子上方高高支起的大红布单,寻思着这个位置,霍辰烨估记啥也看不见,心里这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看霍辰烨那一遍遍叫着她的样子实在有些二,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霍辰烨见明玫露出笑意,也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来,口中道:“小七,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你别睡,你别睡着了,我陪着你说话。”

    那稳婆旁边听了,哭笑不得,心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跟这傻掉了的世子爷多费话了,这不进来尽添乱嘛。孕妇这痛疼间隙要能睡着一小会儿,也能恢复不少精神和体力呀。

    他尽交待让人别睡了。

    明玫听着这分明是呼叫弥留之际人士的习惯用语啊,自己只是累了好不好。她看着霍辰烨,有点儿想笑的,忽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快挂了,所以才叫了这货进来?

    挂吧,挂了也好,没准她又能穿回去,还是那个飞扬不羁威威大我的女汉子一枚。

    只是,包子会怎样,跟她回去还是别处投胎呢?

    包子?明玫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甜甜绵绵的感觉,让她精神一阵儿的恍惚。她努力让自己清醒,肚子忽然一阵巨痛,忽啦一身汗后,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有动静了,有动静了,看见头发了,”然后她就眼前一黑。

    她是被打醒的,估记比那邢姑娘还被打得惨。霍辰烨那张俊脸还在眼前,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稳婆不停地叫着“奶奶加把劲儿,奶奶加把劲儿,这时候可不能睡啊,加把劲儿就好了。”

    她的头还是一阵一阵的蒙,谁还在拍打她的脸,她已经虚脱没有一点儿力气,她很想放弃就这样算了。可残存的意识让她明白,她不自救,不会有神仙出手。她一直都知道的。

    她吐了口里的布巾,使劲咬住了嘴唇内侧的肉,心里数着一二三的拍子,等到第八个三的时候,她聚起全身的力气开始猛使劲儿,然后不久就听到有人说“头出来了……”

    她眼前就一阵茫,白茫茫的只剩些光晕的影子。

    头出来了就好办了,有经验的稳婆会顺着劲儿往外拔拉,既不伤着婴儿,又不伤着孕妇,很省孕妇的体力。

    明玫只知道自己还在工作中,憋着的一口气不敢散了,只知道下意识地使着劲,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身下一空,心里也跟着一空,好象失了什么东西那样的怅然,又好象终于丢掉包袱的解脱。

    她耳朵里听到许多声音,听到哇哇的哭声,听到含笑的语声,有人说“……是位少爷”,有人说“……六斤一两”,有人说“长得真俊……”有人说“……我在这儿。”

    慢慢什么也听不清楚,什么也看不清楚。

    世界越来越虚空。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霍辰烨趴在她床头睡着了。她记得,这男人那时皮光肉滑,如今面前这男人,却已经胡子拉茬。

    她一动,他就醒了,抬起惺忪的眼睛看她。

    “你醒了?”霍辰烨问,举手去摸她的头,脸上挤出奇怪的表情,“真能睡,这都第三天了。”

    旁边丫头们闻风而动,把些吃的喝的端上来。明玫吃了小半碗粥,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肚子。她吃不下了,可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似的。

    霍辰烨见她停了口,就忙叫众人把饭菜撤下去,等会儿再摆热的。大夫交待了,两天没进食了,一次要少吃,不然肠胃受不了。

    这边叮咣撤着,那边霍辰烨就忙着扭头叫人:“奶娘呢,快叫奶娘过来。”

    旁边素心就抿嘴笑着出去叫人了。这哪是叫奶娘,是叫奶娘抱小少爷过来呢。

    奶娘徐嫂是个干净爽利的人,没一会儿便抱着个蓝色的襁褓进来,轻轻放在床边,给明玫看里面的小人儿:粉嘟嘟的一团,整张脸皱巴在一起,闭着眼睡得正酣。

    “这是咱们儿子。你看看,这皮肤多嬾,这头发,柔软得象缎子一样。”霍辰烨显宝似的,拨开襁褓上盖脸的挡子指给明玫看,他自己却不敢伸手摸一下。

    “这是,我生的?”明玫问霍辰烨。

    霍辰烨笑得傻傻的,“你生的,小七真有本事。”

    “怎么红彤彤的?”明玫问。

    旁边徐嫂忍不住笑起来:“少奶奶,皮肤红红的才好呢,生时越红嫩,长大越白净。”

    明玫想还有这事儿,男人家家的,长个白面皮儿做什么,以后得多晒晒。

    可她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当初肚子蹶得那么大,怎么没蒸个大包子,只生了这么小小的一面团啊。

    这脸,还没有巴掌大,那手更小得可怜,放在手心儿里都不忍一握。

    两人看了半天,霍辰烨道:“你说,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好?”

    长辈赐大名归大名,他们可以娶个小名叫着。

    “狗剩?狗蛋?狗娃?”明玫问,好象古代小名都爱取这一类的,听说越贱越好养活。

    徐嫂就笑起来。

    霍辰烨却是准备了一堆的名字叫明玫选。说是小名,他却准备得比大名还大名,他自己却依然不满意,觉得个个都不够响亮,配不上他超凡脱俗的儿子。

    明玫想了想,问道:“他是不是六斤一两?”

    霍辰烨警惕地看着她,一副随时否决的样子:“你想叫他六斤?”她取名的水平他可算见识过了。

    明玫笑道:“不是,是叫六一。”六一啊,儿童节啊,多有童真童趣。

    霍辰烨不知道什么儿童节,当然也十分不满意这个名字。他的长子呢,叫六一,那以后的孩儿们怎么叫,难道接着叫六二,六三?或者叫五一,四一?那不行。

    霍辰烨于是从他想的名字里挑一个出来,“你看,‘旭’字怎么样,清晨出生的,旭日东升,万象更新,多好。”

    明玫道:“嗯,是不错。”然后她看着小襁褓问:“小六一,旭好不好,好不好?旭日东升呢,呃,不理人?”

    霍辰烨知道,被否了,便又找出来一个:“熹怎么样?光明噢,晨光熹熹,万物苏苏……”

    明玫道:“‘熹’噢,也不错呢。小六一,你说好不好?”

    霍辰烨又道:“那‘晓’字呢,不然‘朝’?朝气蓬勃,这个不错吧?”

    明玫打个哈欠:“小六一睡了呢。”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有点儿困了。

    “好吧,小六一,乖乖睡吧。”

    然后明玫也一起睡着了。

    霍辰烨看着酣然入睡的母子,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这还是那个明玫,温顺地固执着,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时,任你千条计,她依然坚持自己。

    他的儿子,他的妻子,霍辰烨觉得自己心里柔柔的,满满的。

    徐嫂轻轻抱走了六一,霍辰烨趴在床边看着明玫,很快也哈欠连连起来。他也很久没沾床了呢,自从明玫那么虚弱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连自己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都无力看一眼之后。

    想了想他也爬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在明玫身边,轻轻搂住她。

    他的明玫,还在,还热热乎乎地在这里……

    明玫醒来后的精神一直很不济,总是说一会儿话就又睡去。

    丫头们都有些担心。

    生娃那天,霍辰烨请来了妇科圣手贾太医和另一位善小儿问题的太医守着,还有两个京城有名的医馆坐堂大夫,然后就是军中医官金医士。

    生完娃后群医会诊,都说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体寒内郁,化散不开,儿时的病根儿,没那么好除。本来这些年寒气已经被压制得差不多了,此番生娃虚弱,寒气入侵,与体内积年的寒气融合,反噬严重,需慢慢调养云云。

    蔡妈妈觉得她讲得很清楚了,但明玫还是没大整明白。听说过体寒的女子不容易怀孕,偏她怀了,还生了,然后在这么大热的天里她还又寒了,还和积年以前的寒一起加陪寒了,这怎么觉着那么不科学呢。

    有时候中医理论,多少有些神神叨叨的,故意往让人不明白的方向整么?

    抛开这个挠人的问题,她问身边的人:“快生下六一的当儿,我似乎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屋里有谁在熏香?”

    几个人互相看看,齐齐摇头。

    平时明玫也不爱熏香,生孩子时候,大家要么忙着,要么紧张着,谁会想着去熏香啊。

    “也没有人烧什么东西么,在院里,或在院外顺风的地方?”明玫问。她那时候虽然累极了,但觉得脑子还是清醒的啊,连稳婆当时说了什么都记得,偏这里幻觉了?

    几个人认真想了一想,还是摇头。熬了一夜,终于等天孩子快落地了,靠着那点兴奋和期待去抵挡疲惫困倦呢,谁会去注意风向啊。

    没注意没关系,多问问就知道了。

    那时候府里各处值早班的婆子已经换班上岗了。换岗的前后,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下班的,都应该是精神抖擞的时候。

    总有人会知道的。

    范妈妈蔡妈妈出去转了两圈儿,就弄明白了大概。因为院里在生孩子,当天当值的婆子也没敢象平时那样摸鱼,都认真巡逻着。院子附近,没有发现有人烧东西。还有,天亮时分,小东风。

    怡心苑东边,一墙之隔,怡和苑。

    那里住着新晋的姨娘,和旧时的丫头。

156第155章

    洗三这天来了不少人,基本上该来的都来了。还有些女眷带了孩子过来,大人们坐在一处说话,孩子们被领在院子里玩耍,笑闹声不断。

    唐家大舅妈也带着琦哥儿的两个孩子定哥儿和宣哥儿,还拉着两个孩子一起看过六一,指着六一让两个孩子叫弟弟。两个孩子乖巧叫了,唐大舅妈才交待了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别处玩。

    八妹明玉长得花骨朵一样,穿着件漂亮的膨膨裙,象模象样的端着淑女范儿,给大人们一一问安,然后就让丫头带着悄悄出了门,说是去外间找她的烨哥哥去了。

    六姐明琼快生了没到,托了二姐明璐带了礼来。明玫看着礼盒直笑,成了亲真是不一样,越来越知礼了。

    没想到的是,四姐明瑾竟然也来了。这次倒也没摆侧妃的谱,但打扮得还是很精致的,只是她人越发瘦弱了,浓妆艳抹遮不住的憔悴。

    贺大太太那时正和唐家三个舅妈坐在一处说话,看到进来的明瑾,就问了一句:“可有将允哥儿带过来?”

    明瑾回说没有,贺大太太就脸色淡淡的,道:“有机会多带孩子出来走走,也让孩子认认人儿才好。郡王爷一个男人家,一时有想不到的地方,身为身边人,也要提醒着才是。”

    明瑾就应了是。

    贺大太太就又扭头去跟娘家嫂子们说话,把明瑾凉在那里不理。

    明瑾的态度也有些倨傲,不以为意的样子,跟明玫打过招呼,就默默坐到一边去了。

    明玫瞧着有些奇怪。之前,贺大太太为了让明瑾尽心照顾允哥儿,有段时间对明瑾的态度可是热情了不少的,那份热情劲,在她们这些庶女中算是头一份儿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又这样冷冰冰的了。

    明玫精神不好,听大家说会儿话就又有些犯困。

    等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大家添了盆,说了一堆的吉利话儿,便被领到外面去坐。

    明玫这里小睡了一会儿,就见司茶领着唐大太太进来了。

    唐大舅妈进来坐在床边,看看没有旁人,就埋怨道:“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原来却是这样傻。哪个宅门儿里的女人不是有了儿子才有了靠,要指着儿子过一辈子的。你竟然为个别的女人,把自己气到动了胎气。”

    刚刚被新立的妾室下了面子打了贴身服侍的丫头,这边明玫就这样忽然生了,外间总是有些宠妾欺主母的传言的。

    明璐刚才就问过此事儿的。

    明玫解释不关别人的事儿,她就是到了该生的时候了。

    结果明璐听了就眼睛红红的,说可怜的小七,成亲前我就焦心你跟了个这样的花花男人怎么过日子,如今果然过得这样憋屈,受了欺负还要替男人掩饰。

    还特意交待她看好自己的嫁妆,任男人说花了天也不要拿出来。

    “手里有什么,都不如手里有钱心里有底气。并且这侯府排场也大,你还要养六一,千万别被哄了去。”二姐说,“你也要心思活点儿,等身体好了,把家务接过来管着才好,那样既有面子,也有实惠。不管公中的也好,男人的私房也好,能抠的尽量抠过来,攒在自己手里,省得便宜了别人去。”

    明玫哭笑不得,表示自己的庄子铺子从外面请了专业的掌柜打理,收益都不错。并且,也抠了不少男人的私房钱。

    明璐就高兴了。

    然后说自己的收益也不错,手里也慢慢积了点儿。

    现在焦二姐夫和一窝子姨娘孩子就用公中的份例打发,问她要银子就表示铺子里没收益。

    焦二姐夫就说她不善经营要收回公中给她管着的那间铺子,二姐就说是掌柜在打理又不是她在打理,要不然重换个掌柜?我的嫁妆拿出来花用了多少我也没有心疼过,难道会算计铺子里那几个银子不成。焦二姐夫就怒说你嫁妆花完了难道不是你自己大手大脚,谁抢了你的不成?

    再后来焦二姐夫要不到银子,就说让明璐把那外间的铺子交给长子焦延庭打理,说孩子大了,正该学习庶务。明璐就说那是二房整房人的,给了他一个,那他每月应该上缴多少银子回来给她,并且最好落纸为凭,免得其他兄弟姐妹有意见。

    焦二姐夫气得不行,说明璐越来越算计刻薄。惩罚办法依然是不搭理明璐,一个月连初一十五也不在她房里歇。明璐就笑着对人说她习惯了,成亲前就知道他最宠爱妾室,前面夫人就是这么气没的,她如今还活着就已经庆幸了。

    话传到焦二姐夫耳中,焦二姐夫气得要死,嚷嚷着要休妻。明璐干脆把这话问到国公夫人面前,说要休她就拿出章程说法来。于是焦国公爷就狠骂了二姐夫一顿。

    儿子要娶亲了,你还在闹腾,自己不怕被人笑话,还让不让孩子出去见人了?你以为你不会老不成,你以为休了人家你还能找个什么更好的不成?媳妇虽说身子不好没有生养,但也积极给你立妾没有让你少了子嗣。再说人贺家是任由你欺负的不成。

    林林总总,骂得焦二姐夫狗血淋头。当然焦二姐夫也不是真的要休要离的,毕竟明璐又没有作什么恶事,处理家事,让子女都好好长大,女人任他睡,再找个又能如何。

    如今长子刚订下亲事,长女也到了订亲的时候,他回头只好又软□子让二姐帮着相看女婿,帮着置办些嫁妆,虽然公中有份,但那极有限,自然希望二姐能私下添补点儿。还有其他孩子,一茬茬地接着长起来了,都得主母操心呢。

    只要不闹着要银子,明璐自然也不找事,大家日子过得很平静。

    明璐说,她如今也不求别的,就求司水能安安稳稳把娃生下来,最好是个儿子,她好好把儿子养大,也就齐活儿了。至于自己,能生就生,不能生也没办法。

    听得明玫又有些怅然。那温柔体贴的司水,为什么定想过这样的生活?以后能接茬再生当然好,要生不了呢?这事儿谁管打保票啊。

    二姐这边才刚出门,唐大太太就进来了。

    自从发生宣哥儿定哥儿的事情之后,唐大舅妈待明玫就真心多了,说话行事,和以前虚虚的客套自是不同。

    明玫见她一进门就埋怨她,知道她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想想解释又会被理解成掩饰,便干脆笑道:“是我当时想左了,以后不会了。如今有了六一,我就好好养六一就是了。”想想当时,虽不至于气得动了胎气什么的,但自己人被罚,她确实动气了是真的。

    果然比起这些内宅大咖,她还深深地需要修炼呢。

    唐大太太见她这么说,就叹了口气,哄劝道:“我知道你们年轻,难免会有些看不透。可是这男人,哪个不图个新鲜刺激的。好这一口的男人,反而也好办,再得宠的女人也就那个样子,长得差不多的,性情行事差不多的女子多的事,再找别的女人分宠也行,让她们自己争去。或者就别管她,三年,五年,再好看的女人也经不住岁月,到时候自有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代替她,哪用你操心。”

    明玫点头道是。美女层出不穷,总有一款能拍死前浪。

    “就算眼下,男人再宠,再有功劳,也不过一个妾室。你有娘家兄弟,几个哥哥又有本事,如今又有儿子撑腰,还是先皇赐婚,谁也动不了你的地位。你现在只需放宽心好好把身体养好就行,在这霍家后宅,只需抓住了大道理行事,谁也越不过你去。”

    明玫连连点头。

    这些话,本该是娘家妈劝女儿的,但贺大太太对她,从来就那副样子,两个人怎么都亲热不起来。

    “烨哥儿以前行事虽荒唐,但现在到底经过历练,不至于会宠着她翻了天去。再说你还有咱们这些人。我领了宣哥儿和定哥儿过来,是想让他们两个认你为契娘,让他们将来奉养你如亲娘。这样你现在就有三个孩子,六一也不孤单。烨哥儿就算和别人过去了,你也不用担心将来。”

    契娘,就是干娘,不过比较郑重,要双方长辈同意,要有人证,要立契约到官府备案的。象她们这种情况,大约会在上面写些有救命之恩,立志报之,以母侍之之类的。

    这样,她就有了三个孩子了。

    明玫感动得拉着唐大太太的手。

    唐大太太见了,就笑道:“我也不是只为你,我也有别的考虑。琦哥儿总是会再成亲的,到时这两个孩子恐怕就可怜了,我身边亲自养大的孩子,也舍不得他们受苦,我想着你这将来的侯夫人定会混得不差,也想给这俩孩子找个依傍。”

    明玫笑起来,说:“为了孩子们,我尽量。”

    只是她还有些顾虑。一来她自己不甚喜欢这么认干亲,小孩子不象自己亲生的,有天然的感情。若人家的小孩子长大了,你不喜欢怎么办?或者人家将来不喜欢你,还非得因为一纸契书对你好,这多别扭。

    还有霍辰烨,他心里会怎么样?

    她看着唐大太太,低声道:“相公和琦表哥同为武将,交往过密会不会犯忌讳?”虽说两位都甚得新皇重用,但是这么亲密可以么?

    唐大太太见明玫这么说,便笑道:“我就说吧,你是个有脑子的。这种事儿,端看上面怎么说了。不过,”她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这事儿你只管给烨哥儿提一提,成不成,反正还得两家子长辈商量了算。总之好叫他知道,咱不是任人欺负没人理的。”

    明玫就笑了起来,身子一歪,靠在唐大太太身上撒着娇地蹭。她明白了,唐大太太给她撑腰呢这是。

    唐大太太就道:“快躺好,仔细坐久了腰痛。”

    唐大太太就说起唐三太太来。

    “刚才一个丫头子偷偷摸摸地过来找她,说是你家那楚姨娘想见她一面。你那三舅妈在那儿意思了半天,就跟着出去了。”

    明玫点点头。让她们说话去,看能说个什么花儿出来。

    “也就你心软,还能容她到现在。”说着想起楚怜怜来,鄙夷道:“看她姐,那么得宠的妾室,又怎么样,终究不过一死,就看怎么死了。”

    “小七,你不要心太软,要防着她从她姐姐那儿学来些什么鬼祟伎俩。”

157第156章

    洗三礼后挺长一段时间,明玫都挺开心的。她听来很多八卦,也收获很多关怀。偶尔躺在床上想起来某篇儿,也能乐呵一会儿。

    霍辰烨大约没有她这么乐,因为他不只被一位亲友问到明玫早产的事儿。

    贺大太太当然也有例行过问一下,然后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了,还交待明玫要敬重夫婿叭啦叭啦的。

    三嫂就旗帜鲜明多了,很明确地当面问霍辰烨是否真的偏坦妾室气坏正妻。

    霍辰烨回说绝没有,然后他看着明玫,说:“小七你说。”

    明玫于是说:“真没有。”

    三嫂本来也就摆摆娘家人的立场罢了,类似于问了是正理,不问显得娘家窝囊的感觉。见他们两口这样,脸色就有些肃了:“小七,你不会连真话都不敢说吧?”然后眼神不停在霍辰烨脸上扫瞄,看他有没有露出那种“敢说有小心回头收拾你”的隐性威胁什么的。

    明玫就忍不住笑了,霍辰烨脸就有些不好看了。

    三嫂看着明玫这样,也不象受欺压的节奏,便装腔作势说了些长嫂式劝告的话。

    当然还有别人问过他。

    等后来霍辰烨听明玫说起唐大太太的提议,他立马就否了:“琦哥儿就那么两个,而我们将来还有很多孩子,干嘛认人家的孩子,小心六一以后觉得你不够疼他。”

    然后又嘟囔道:“你人缘不错么,那么多人向着你。”

    那确实。明玫为此得意了很久。

    贺家这边的亲戚就算了,关键是连霍辰烨这边的都有倒戈分子,能不让他郁闷吗。

    徐茂辉家范氏,贾谊家程氏,都悄悄给明玫支招。当然据说,她们也都交待自己老公质问霍辰烨了。

    范氏还维持着大家范儿,而程氏,就情真意切多了,很有些如果搞不定,咱们团结起来一起上的意思。

    当然,感情不会无故降温,更不会无故升温。

    还是刚过完年的时候,二月份,残雪还没融尽时候,有一天程氏神情憔悴的携两子上门来了。

    她说是听了外间传言,说当初唐家那两个孩子是明玫护着的,因此来求她,帮忙看护她的两个孩儿。她一示意,两个孩儿就乖巧地跪下磕头,显示是原先交待过的。

    明玫才知道还是因为世子位之争。

    霍侯夫人这边没戏唱之后,贾家大房自然也没有银子让贾谨拿去打点了。

    本来这件事儿也就算完了的。

    谁知天公作美。前段气温骤降,本就缠绵病榻多日的老皇帝某日贪恋两口新鲜空气,在御花园呆了片刻,结果冷气吸多受了寒,差点没捱过去,昏迷了整三天。

    贾谨那货,就在冰天雪地里叩天祈拜,称愿意自己折损阳寿以身代之,为老皇帝祈福祈寿。

    竟也坚持了整三天,直到老皇帝醒来。

    老皇帝醒了,贾谨几乎冻废了。老皇帝感动之下,将贾谨召进皇宫,住进了皇家高级病房养护。

    这个年,贾谨是在宫里过的。

    这份恩宠,哪位臣子敢不放在眼里。

    于是这次不象前次说的那样,还再需要贾谨递上银子才能打通关节了。

    贾家大房抓住机会,硬是说动贾谨,用白条代替白银,承诺只要顺利承爵,哪怕砸锅卖铁卖儿卖女,也定然把银子奉上。求贾谨帮忙在老皇帝面前吹风。

    贾谨觉得欠条也好过没有,未来的银子也是银子。

    加上老皇帝风吹就灭的烛火似的,几口凉气就要放倒了去了,还没有他这个冻了三天的恢复得快,这点儿恩宠不用就过期作废了。

    何况他也真恼贾国公爷。当初,他被断指,国公爷没为他找回公道这事,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不用说,他很快就应了下来。

    贾家大房打铁趁热,已经找人写了请立世子的奏报,往礼部递交上去了。

    这本来并不太合规矩,因为不管怎么说,也得国公爷这边递交申请才合适啊。

    可因为有贾谨在,礼部也不敢不接这份奏报。规矩都是小事,毕竟最后的决定权在皇帝手里。

    这边私下安排妥当,大房一家就上了国公爷的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求国公爷积极主动地携助奏请侄子承爵。

    这么明着欺负人,国公爷能干么?几个回合就被激怒了。再被不断地提点着自己的残躯,自己儿子的断腿,国公爷于是一鞭子抽在了冲锋在前,争作世子的那位侄儿身上,那侄儿当时就趴下了。

    撕破脸的结果是,当面被阴森森撂话:你伤咱家精英,咱不会伤你家根苗么?你家里那两个小崽子才多大点儿,咱们走着瞧吧。

    且不说国公爷怕不怕,反正程表嫂是花容失色,有自家公公那实例摆在眼前,也由不得她不多想。

    国公爷本来是打算着,等贾谊立了些战功,这么越辈请立世子也容易些。没想到如今被逼这儿了。

    程氏把亲近的人过了一遍,发现武力值最高的,大概还是明玫这里。

    老爹老公领兵掌权,老爹的护卫能动用,老公又留有高人护驾,又有市井曾经的传言垫底儿,程氏觉得,孩子交给她才更放心,大房阴招阳招,明玫大约都能应付过去。

    明玫当时想了一想,没敢接手这事儿。就说你看你姑姑在府里,虽然圈在院子里,到底有身份在那儿,你敢不怕她恶向胆边生,不管不顾来个狠历的,到时候怎么护得住。

    程氏哭得可怜兮兮。

    明玫就道:我给你一队护卫用,都是高手,玩阴的不敢说能不能都防住,要来明的,一般人还真玩不过他们。另外,最主要的,咱有银子。

    让程氏回去放出风声,就说大房给贾谨多少银子,咱给现银,当初姑姑的嫁妆那么丰厚,亲侄有事儿还是可以动用的……总之,得把他们往嫁妆上引……

    程氏不明白为什么要往嫁妆上引,但明玫言之凿凿:“总之若真需要现银,有我呢。”

    程氏回去找贾谊商议,气势足足的。然后又有关于嫁妆的各种消息传出来。

    最后,大房和贾谊又提出了老话题:当初那嫁妆,是整个贾家的,不是国公爷一家的,得要回来大家分。大房做为族长,发了话:这么多年要不回来这笔烂帐,谁要回来谁有功,可以分一半的银子,剩下的,才族里作主再均分。

    一半是多少?于是贾谊欢实又卖力了,直接就在老皇帝面前嘀咕上了。说实话贾国公府几代没出个人才,只是也没犯错,谁当国公爷也实在无所谓,老皇帝便点了头。当然老皇帝病休,太子处理朝政,自然交给太子具体办理了。

    于是,有戏看了。那些银子当初太子爷用了,让霍家还回来么?现在霍辰烨还在与敌人厮杀呢,背黑锅也不是这种时候。很快有御史说贾谊之前带队抄家,亲手斩杀了人家一个月娃娃……贾谨被下大狱了。

    原来皇帝用他,就是用他的狠劲儿,肯下手敢下手。没想到皇帝还没死呢,这么快清算了。贾家的世子位,谁也不争了。

    后来贾谊带功回来,请立世子奏报上去,上面麻溜就批了。

    因为这件事,程氏深深感叹上面没人办事儿太难了。当时贾谨帮大房递交了奏报之后,国公爷也及时上交了奏报,那些礼部官员推托着接都不敢接,只说孙子承爵可不大合规矩……因此程氏向明玫要了邢家姑娘,觉得万一邢阁老起复,这姑娘于贾家于贾谊,就是莫大的助力啊。

    这次贾谊回来,比霍辰烨还麻溜地得一美妾。

    还有一位,是本家焕大嫂子。

    焕大嫂子是另一种情真意切。

    也是年前的时候,焕大哥的一个妾室有了身子。因为炯二嫂子寡居,就说好了那个孩子不论男女都过继给她。于是炯二嫂子带着那妾室回了自己娘家住,到现在那妾室快临盆了也没有回府。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实情是炯二嫂子寡居无聊,时常到这位妾室的小院里串门,凑一起做做女红说说笑笑什么的度日子。

    然后某天,焕大哥酒醉进门,睡错了人……于是,寡妇怀孕了。

    炯二嫂子娘家打上门来,找了霍大太太私聊,说要告焕大哥□弟媳。

    霍家大房,就这么一个顶梁柱,再缠上这事儿,只怕官职和名声,就全完了。

    于是霍大太太就和炯二嫂子娘家商定了这么一出桃树生李的计策来。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她的亲媳妇生的亲孙子。炯二嫂子带着那妾室,住在娘家的某处别院里,静待生完了孩子回归。

    明玫琢磨着,估记这时候也该生了或者已经生了,但炯二嫂子一定会妥妥地坐完了月子才报喜,免得谁非去看望什么的。

    这件事儿,明玫都知道了,估记秦氏也有风闻。都说当事人是最后一个才会知道的,可焕大嫂子掌着大房家事,能完全蒙在鼓里么?

    只不知她知道多少罢了。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估记天天心里吞了苍蝇似的,也只能装聋作哑。毕竟一竿子捅上去,伤的不只自己男人,自己面子,重要的是不家自己孩子。

    明玫后来不爱亲近她,因为当初她从眉眼间发现自己老公和弟妹之间气场隐隐不对时,是急于把炯二嫂子往霍辰烨这花花公子身上粘的。

    结果炯二嫂子将计就计,配合又故意地跟霍辰烨搞点小暧昧的动作,拖呀拖的直拖到诊出身孕才发作。

    当初觉得自己挺八面玲珑的,出了事儿才知道真没什么人站在她这边,焕大嫂子一度的心灰意冷,几次过府来,话也少了许多,人也越来越憔悴。不过现在看情形,是终于挺过来了。

    现在焕大嫂子精神好转之后,又开始喜欢结交攀扯了,不过明玫稍一留意,就听到她现在三句不离口的,是她的两个儿子。“你家两个孙子这么知书有礼,回头我可得让我家那俩小子多结交结交,熏熏这身贵气。”“我家那俩小子也这样,大的习武弄的一身泥汗,叫他了不知道停,小的……”

    她后来抽空来看过明玫两次,还着两个儿子,还让他们试着抱六一,当场教导他们兄弟要相亲相爱,当兄长的要如何如何关爱弟弟之类的。

    对明玫也表现的十分热情。女人们想尽力交好,方法也就那几种。有新鲜出炉的美妾,焕大嫂子当然也是点拨她的妻妾相处之道。

    她现身说法:“这些年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我觉得我做得很好,到哪儿都能挺起腰。现在,被一巴掌打在脸上……”

    明玫见她起了头,便忙调转了视线不去看她,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好些吧。

    并且说实话她很同情她,可她帮不了她什么。

    焕大嫂子见明玫完全没有惊讶的意思,便知道和她猜的一样,自己掩耳盗铃这么久,别人其实早就知道了。苦笑道:“如今我也算看透了,只求你两个侄儿能好好长大,有些出息,便就罢了。”

    然后就劝明玫:“你有了儿子,比什么都强……你那好大伯,六个妾室,不是没有想要张狂的,不过谁也没张狂起来罢了。男人过了明路的,总好过在外面藏着掖着的,没的恶心人。以后有什么事儿给嫂子吱一声,嫂子也算过来人,见得多些……”

    ……

    不管怎么说,明玫事后盘点,发现自己也有一大把人脉呢。

    而霍辰烨,据说被那么些人问来问去之后,他也认真反思了下那天自己的态度,最后对明玫诚恳道:“那天我真气糊涂了,不该越过你处罚你的丫头。以后你立起规矩来,谁敢不遵,直接上家法……”……

    关于生产那日味道一事,明玫说了之后,大家就都上了心,默默地去查证。

    黄莺的两个丫头两个婆子是秦氏从府里调拨的,扇儿的丫头小红是一直跟着她的,然后秦氏也给她补齐了两个婆子和一个丫头。

    除了两个姨娘,怡畅苑一共这么八个人,查起来很快。

    范妈妈守着厨房,于是去取饭取点心的各屋丫头一个,都在不经意聊天中问出当时在作什么了。

    蔡妈妈在浆洗房先后碰到两位去送洗的妈妈,然后是出来提水的婆子,出门帮主子买零嘴儿的丫头。

    闲聊的互相印证中,找出有那么两个人当时在睡觉,没有人证。

    都是黄莺那边的,一个叫金花的丫头和一个姓靳的婆子。

    这个金花呢不是个伶俐的,黄莺平时大多使唤另一个丫头金玉,让这个金花做粗活儿。这金花那天早上睡实了。

    这个靳婆子呢四十多岁,人却有些精明。那天她替黄姨娘取东西,站在院子里,明玫从窗户往外看到过一眼。

    在范妈妈蔡妈妈她们各处找人聊天后没多久,有一天来告诉明玫,说那个靳婆子和采买上的人聊天,请她们下次帮忙捎些某个铺子里的香纸回来。说上次她就是从这家铺子买的,那香焚起来还有股好闻的味道,黄姨娘那天早上在院墙处烧了,觉得极好,那黄纸也极轻薄,烧起来飘得老高。

    蔡妈妈仔细一打听,黄姨娘烧纸的时辰,可不就是小六一出生的时辰嘛。

    明玫就笑了,吩咐人把这靳婆子查个底儿掉。

    发现这婆子原是大厨房采办上的一个跑腿的,也没主过什么事儿,但多少也能沾点儿好处。后来秦氏当家,正想安置自己的人,就得空一脚把她踢到了黄莺那里。

    这件事儿知情的人不多,所以也没有谁议论什么。明玫自己也不十分确定那味道是否真的存在,以及是否有什么危害,所以这件事拖拖拉拉,也没个定论。

    霍辰烨知道这件事儿之后,觉得很严重。他叫来了黄莺当面问她有没有在那天在墙根烧香。

    那时黄莺怔了怔之后,就笑着道:“是呢,少奶奶在生孩子,生了一夜也没有消息。妾身睡不着,便早早起来点香祈告,愿少奶奶和小少爷平安无虞……”

    没想到霍辰烨听了,就脸色难看,问她烧的什么东西,可有掺些从江湖上弄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意图害人。

    黄莺才知事不妙,她大呼冤枉,很是哭啼了一场,说她是烧了,可她一片真心可对天啊,怎么能想到害人上去。

    可霍辰烨说不管有没有掺什么,在那么紧要的关头在上风口燃烟起雾的,熏着明玫了是真。无心之错也是错,让她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不准出来。等事情查清楚再说。

158第157章

    焚香一事,是明玫主仆们说话儿时,霍辰烨忽然进来听了一耳朵去。然后他问起,明玫就照实说了。

    没想到霍辰烨听了就果断介入,处理得如此简单粗暴。

    明玫觉得,如果定要说黄莺有错,那就是她太扯了,竟然说什么替她焚香祷告。说这话不管她自己信不信,反正霍辰烨没信。

    其实明玫这些天静下心来,也觉得自己当初的推测有些不靠谱。

    生产时满屋的人不断,有什么异常味道怎么可能只有自己闻到,别的所有人都没有感觉?所以是由外面飘进来的味道的可能性虽然也有,只是相当小。

    黄莺能那么顺嘴儿承认自己烧香了,没准只是想在霍辰烨面前卖个乖讨个好而已。总之没有造成什么后果,就因为在上风口烧香了就被罚,实在有些蛮不讲理了。

    把自己的想法跟霍辰烨说了,霍辰烨却道:“并不是罚她,只是让她在自己院子里静一静,也好让你清净清净。她出身江湖,在自己院子里收收性子也好。”

    明玫寻思了一下,霍辰烨可能为她早产的事儿也有些愧疚,正好借此事表态,以示安慰吧。既然他坚持,就由他。

    黄莺被禁足了几天之后,发现不管她怎么求告也好,霍辰烨都不肯改变主意,便反了口,说自己那天并没有烧纸。

    “妾身当时只是顺口说说而已,没想到爷竟然那么生气,还因此事罚我。我一时气恼,便拧了性子,想着,爷既要罚我,既不喜莺儿了,便罚死我好了。因此才没有立时道破自己只是混说。”

    说着便眼泪汪汪看着霍辰烨。

    “当时不肯说,现在为何又肯说了?”霍辰烨问道。

    “妾身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不该乱说话惹爷生气。可是说妾身烧了纸熏着了谁真是子乌虚有。莺儿可对天发誓,也可与那靳婆子对质,爷只管去查证。”

    霍辰烨坐在椅子上,看了她一会儿,道:“熏着了谁?”

    为人妾室,可以对主母这般不恭不敬的称呼?以前反复跟你说过,我看你还是不知道身为妾室应该如何。

    她说假话试探他的底线,象以前一样的随意呢。

    黄莺怔怔地看着他,想着难道说错了,不是他说她熏着那谁了吗?

    “有或者没有,我自然查得清楚,可是我不需查。你既说没有,我就信你没有。就因为我信你,你说有时我也当真了。我一再跟你说,府里有府里的规矩,爷就是爷奶奶就是奶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显然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认真问你话你不如实回复?我看你还是在这院子里好好想清楚的好。”

    黄莺傻眼,事情说清楚了,还继续被禁?

    并且这一次,任她哭闹也好,绝食也好,撞墙也好,往外硬闯也好,霍辰烨都再没有去见她。

    这事儿霍辰烨不查,明玫却是想弄明白的。

    叫了那靳婆子来问,那婆子就说:“因为头儿个下午,黄姨娘遣老奴去买了香和纸回来,就放在堂内桌上。晚上老奴睡前,还见那些香在着。第二天老奴起得迟了,想着将香和纸都收起来,却发现不见了。那时姨娘已经起身出去了,老奴听丫头指了方向,便跟去听差遣,半路遇见姨娘从墙脚那边走过来,就以为姨娘是趁早出去烧香了。——现在才知道,姨娘并没有烧香,只是把香和纸收到了别处。”

    说辞很完美,自己不是故意的,黄莺是无辜的,什么都说清了。

    可坐在明玫旁边的霍辰烨压根没听她一通话,自顾自的让徐嫂抱了睡着的六一来看。

    只在最后对明玫道:“黄氏这般欺瞒主母,我看当禁她两个月,学好规矩再出来。”

    明玫就让靳婆子原样回话,顺便教教黄氏规矩。

    话说,一般的礼仪嬷嬷,都是教大家闺秀的,去哪儿给她找一个专教为妾之道的?也就婆子给她讲讲下人之道了。

    又没有现成的妾室守则给她看。将来或许有,还得她自己现篇。现在她是没这精力干这事儿。

    黄莺那边见闹腾无效后,就一日日的安静了下来。

    关于那味道,后来明玫又想到一种可能,因为那味道先前没有,她后来才闻到的,所以是否是来自哪个丫头或婆子,因为服侍中移动位置接近了她,才让她闻到了身上的味道。

    可因为霍辰烨对黄莺的这种处理方法,明玫便不敢再说这条推论了,怕霍辰烨再把她的丫头婆子审一遍,事儿就越闹越大了。事实上那天能进产房的,都是自己人,没有人会有什么不良心思。从别一个方面来说,她好了,她们这些人才能好,蓄意对她不利也不合理。

    她想来想去,都没有往霍辰烨身上想。因为霍辰烨进屋之后,一直在她身边没动过。如果是他身上带的味道,也不可能只后来才闻到。

    没想到事儿真出在霍辰烨身上。

    明玫生了之后,婆子们收拾产房,捡到一个极小极轻薄的蓝纱香囊,里面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的东西,便一直丢在一边。

    后来隔了些天之后,有天有个丫头看到扇儿带了个那样的香囊,问了才知道她做了好几个这样的香囊,送了黄莺几个,自己留着几个。

    也就是说,那香囊是怡畅苑那边的东西。可明玫生产前后,产房严防死守,怡畅苑的人,怎么可能接近。

    明玫这才想起霍辰烨来。他是唯一一个从怡心苑跑过来的人。

    霍辰烨听了,拿着那香囊又看又闻的半天,然后就沉着脸走了。

    对于外间各种场合的奇怪东西,霍辰烨见识不少。声色场合用的迷情的东西多带些甜腻味道,比如迷迭香就是。而能让人晕眩的,只怕效果极强。

    那天听明玫说了闻到的东西甜中带腻,让人头晕的话后,霍辰烨就细细回想了当时情况,尤其自己身上,只是没有发现有何异常。

    但他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

    如今既然发现了香囊,他立刻让人去查,果然问出来一种东西来,新近出的一种迷情粉,只要放在酒里,不用客人喝,发散的味道就能熏得人醉……

    霍辰烨拿着那香囊直接去找黄莺,问黄莺可是她的东西。

    黄莺哭道:“绝不是我放在爷身上的,我完全不知情。爷怎么能坏事儿尽往莺儿身上想,爷想冤死莺儿不成……”

    霍辰烨怒道:“谁告诉你这香囊是放在我身上的?你怎么知道这香囊是放在我身上的?”

    在黄莺愣愣的“莺儿猜的,难道不对?”中,把香囊往她脸上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些明玫并不知道,明玫只知道,霍辰烨又把黄莺的禁期加到了五个月。

    五个月。

    话说从明玫生产到现在,霍辰烨天天宿在怡心苑里,说她身子不好,他不放心,怎么赶都不走。

    两个可怜的新人,明明荣登姨娘之位了,却没享受过雨露,真是可叹。

    尤其黄莺这个悲摧的娃,没享受到相应福利就先受其害,要长时间缩在姨娘进修班里毕不了业了。

    可是既然关人家五个月,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也不能纯欺负人不是?

    明玫问霍辰烨:“那么多人有这种香囊,你怎么确定是黄莺啊?”

    霍辰烨道:“我不确定是她,不过要么是她放的,要么她知情,从哪一点儿说她都不算冤枉。”

    此事,只怕她还不是一般的知情。

    那天同时立了两个姨娘,先睡谁是个大问题。

    霍辰烨见两位名份已定,便心下大定。他知道明玫从丫头被罚到抬姨娘,心中定然有大怨气,便决定谁也不睡,晚上歇怡心苑哄明玫去。

    于是他先到扇儿房里坐了一会儿。桌上有酒有菜,扇儿见他竟然来她这屋了,很是惊喜激动,对他无比热情。他却想着等下就要走,心里多少有愧,便好生陪扇儿说了一会儿话,还喝了两杯酒。

    然后他又到黄莺房里坐了一会儿,黄莺原本在哭鼻子,见他来了破涕为笑,说以为他新婚夜就不管她了呢。两人也是说了一会儿话,喝了一点酒。

    正在黄莺房里说着话呢,就听到有人来传报说明玫要生了。

    霍辰烨就慌慌起身出门,跑到怡心苑来了。——他起身的急慌,碰到了黄莺,她把手里酒洒他胸前了。那时只当她无意,现在想来,未免太巧合。

    只是明玫那里也不时用酒消毒,酒味很浓,大家没有注意罢了。

    如果是扇儿放的,扇儿也不过是想用些手段把他留在她房里罢了。并且她到底也没敢把酒洒他身上,只怕那味道让他事后追责。

    何况他走之后,扇儿难免有些伤心,便一个人喝空了桌上的酒。她本不会喝酒,当晚大醉睡去,并不知明玫要生。

    而黄莺却不同,江湖上那些东西,她知道的比他还多。他一去她就扑他怀里,动手动脚,能不知道他身上有东西?

    她知道明玫要生了,却往他身上洒酒?是有意还是无意?

    毕竟她有功夫,却偏偏酒并没有洒正位置。

    ——明玫能闻到味道,可能是他在产房里抱着明玫,反而无意中让香囊浸了酒。毕竟明玫那里,周围堆放的东西都有酒浸泡过。

    若是黄莺有意,只是想留下他,还是知道此物会让孕妇不好?

    霍辰烨很郁心。

    从前,他在外面,遇到这些东西,也从来在某此特定场合。比如黄莺,她虽然知道这些东西,可也从来没沾上过半分,总是提醒他不要在外间被人用上了。象扇儿,从来老实听话,应该是听都没听说过这些东西才对,又何来此种东西。

    她们想回府里,他也带她们回来了。为何现在回了府,反而烦事儿多了起来?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到底各人什么心思,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在他这院里。

    他要一一查清楚。

    ……

    明玫细想着霍辰烨的话:他两处都坐了坐,所以不确定是谁放的,但扇儿不算有大过错,而黄莺定然知情。

    这两个人都是他十分亲近不需设防的人,而更主要的是,所谓坐了一会儿,得是多激烈贴身缠绵地坐着才能让他身上被放了东西一无所知呀。

    这些,可以不care。

    但问题是,不管是谁放的,放者是何居心,到底对她会产生什么作用?她一定要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章想细细修改的,结果出门了赶不回来。只好让家人帮助12点前先发上来,抢朵红花表示一下某古很勤劳。

    结果,文发得乱乱的,也没赶在12点前。

    现在重新排了个版,修的话,明天再说了。

159第158章

    很快就要满月了。

    想起很快就可以摘下头上的抹额了,明玫莫名觉得心情不错。没办法,霍辰烨戴骚包抹额的样子虽然也让人觉得很骚包,但她自己戴,却总会想起古装里脸长痦子的媒婆,或者为示明志在脑袋上缠上布条的日剧情节。

    还有大家劝着拦着的诸事。不要洗澡洗发,不要站得久了,不要坐得久了,不能开窗透气,不要大声说话……

    甚至更久远的从怀孕就开始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素心过来把被子拉上来,盖住明玫肩头,一边道:“小姐呀,蔡妈妈说了,肩膀露得久了,小心沾了寒气,还有,不能老一个姿势躺着,来,小姐翻翻身。”

    明玫轻轻翻了翻身子,对素心道:“你知道我满月了第一件事儿是要做什么吗?”

    素心道:“这还用猜,肯定是要办满月酒了。”

    呃?明玫顿了下,那还真是个大麻烦。不过她很快又高兴起来:“错,你家小姐我要先在房里翻几个滚儿,然后去院子里大笑三声。”

    屏风处传来一声哼笑。霍辰烨绕过屏风往里走,打趣道:“可怜的家伙,还是等办完了满月宴,你在院子里随便笑随便翻滚儿吧。”

    呃?有人跟他讲话咩?

    明玫有一瞬的心情回落,想想又振奋了一下精神,这个才是有决定权的家伙,跟他商量商量。

    “那个,咱不大办满月酒好不好?”

    “啊?为什么?”霍辰烨道,明显没商量,“当然不好。一定得大摆,我们小六一满月,自然可喜可贺,为什么不大摆?”

    “儿子又不是拿来招摇的。”明玫道,“何况现在得多少人情以后就要还多少人情,又不落我口袋里了,何必白忙一场……”

    霍辰烨一个外将,很快就要走了,据说还会带着霍辰烁和三房的霍辰炫一起去。霍侯爷虽然身体康复中,但以后牵条黄狗出去溜溜,被拍马屁的下属偷偷扔只兔子叼回来也有可能,但再想跃马扬鞭之类的只怕是不能够了。而短期间,他还是得经常趴窝。

    到时府里主将是她们这些女眷,关门过日子才合情理嘛。没必要为了还人情四处赴宴,今天在赵家八王家的大媳妇儿,明天去钱家说李家的小闺女儿。八卦嘛,捡主要的听一耳朵就是了,满耳朵都是那些就不必了。

    何况现在秦氏的小宝和她家六一都还小,只需维持正常的社交,再给三个小姑子找个小女婿就完事了。

    至于霍辰烨,他现在和上司才蜜月期,暂不需要夫人外交什么的。再者他自己的渠道和霍家正常的亲戚中,就沟通消息方面来说目前也已经足够了……

    明玫把这些想法稍微修饰一下讲给霍辰烨听,试图说服他。

    霍辰烨坐在床边,静静听她说话,半眯着眼睛,脸上挂着笑,后来竟然越笑越大声起来。

    把明玫笑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突兀了吧,有什么好笑的?她用两个手指堵住了耳朵。

    霍辰烨却心情十分好的样子,身子一歪,也半靠在了床上,看着被他笑得象猫一下缩回脑袋的明玫。

    回府以来,因为立姨娘的事儿,让他和明玫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亲密地相处。

    后来孩子生得那么惊心,让他后怕了许久。

    然后明玫大多时候恹恹的躺着,什么都不需要他做,连说多了话也会吵着她。他除了安静搂着她,不知道还该做什么。

    象她闻到奇怪味道那么大的事情,她也不讲给他听,幸好他听到了,估记若没听到也就算了。实际上,他觉得明玫已经不太主动跟他说什么话了,虽然他说话她都响应。

    罚了两个丫头,她们见了他便讪讪的,基本躲着他。最近他有空就呆在房里陪明玫,明玫这里就换了两个大丫头服侍。他回屋了,洗漱也好,上茶也好,都由夏雨夏雪专门服侍。这都没有什么错,但却让人觉得多少有点儿两军对阵,壁垒森严的意思。

    明玫需静养,免了两个姨娘请安,也添了两个姨娘份例。其实大家都和原来一样生活着。

    明明没有谁过得不好,明明没有哪里大错,却总觉得哪里别扭着。

    霍辰烨觉得他过得最糟糕,总觉得被明玫从心里放逐了似的,他又成了她可有可无的人。

    不过现在他却真的很高兴,好像心里那层薄雾样的阴霾,被风吹散无踪了一样。

    明玫明明还未满月呢,以后一家子怎么生活,她心里已经有谱了,可见早就开始操心了呢。他喜欢明玫说起家事的样子,絮絮叨叨象个小妇人,也让他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为着一家子的以后在着想。

    他拨开明玫塞着耳朵的手指,握在手里把玩着。

    他喜欢明玫跟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尤其是她心情好时,说话那调调,会让人莫名地心里轻快。

    明玫看着霍辰烨拿着自己的手指拧麻花,完全不明白霍辰烨在乐什么。

    她刚才说了几句大实话好不好?估记等不到黄莺期满出来,霍辰烨就该去西北了吧,毕竟离职也不能太久吧。到时候,仍然让她们两个跟去服侍。霍辰烨若不带,她就把人打包给他送过去。

    到时候她就能过上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的日子。客情门户的事有的放矢就好,万不可泛滥成灾烦到她。

    她微皱着眉,有点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霍辰烨:“笑毛线呀笑?偷吃了喜鹊蛋似的。”

    霍辰烨又笑起来。他轻轻揪揪明玫的耳朵,却道:“你个贪财的,竟算计点子贺礼?平时又不见你花用什么,口袋里快没银子了不成?”

    明玫解救出自己的耳朵,警告了霍辰烨的耳朵一眼,心说老子是很富的富婆,你这厮又不是不知道,还这么说话,难道当她会把那些银票拿去填茅坑咋的?

    口中随意道:“口袋里倒还有。可主要是,银子进来捂热了口袋,再放出去,口袋会哭的。”

    霍辰烨呵的一声又笑了起来,道:“你竟有个会哭的口袋……”

    他就想起她养的那些人来。

    单是那队护卫,个个都是训练了很久的高手,跟着贺正宏自然能求个升职机会,跟着她,大概就只剩能求个财了,只怕个个身价不低。

    还有别的人。明玫说要为简夫子养老,简夫子现在虽然还住在贺家,但明玫每月都拨出有简夫子的份例,从头到脚,吃喝穿用样样细致。

    霍辰烨当然知道不是养老那么简单,岳父最初请简夫子回贺家,就是为了给他养老的,对他人也很敬重。是明玫好说歹说,把简夫子说成了她的人。

    说不清明玫养这些人做什么,但他总觉得明玫不是随意而为的。

    从前,她就说过,人总要做些想做的事,活一辈子才痛快。

    当初把银子交给明玫,就是想让她行事有足够底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罢了。

    不过明玫这么久没动作,倒让霍辰烨说不上是隐隐期待还是隐隐担心,只不知道这位胆大的少奶奶大人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过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不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霍辰烨想着就道:“那就把这口袋填满了不往外取,让它做个饱死鬼。回头,一概舍不得动口袋的,都从外书房的帐上出。”

    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霍辰烨真的叫了管事儿季五来,交待了明玫若有需要,可以走哪路帐。

    季五听了有些吃惊。

    当初世子爷转到少奶奶手下的产业收益,做为怡心苑内宅用项,不,就是少奶奶挥霍些,也是绰绰有余了。没想到世子爷又发话让少奶奶也可以走外帐。

    不过他也就一愣之下,就笑着应了。

    这一年来内帐的收益都在帐面上蹲着呢,少奶奶一个子儿也没用过。年底盘完了帐时他就问过一回,少奶奶说她的月例银子就够用了。

    少奶奶根本不是个爱乱用银子的人。——他是不知道当初霍辰烨给了明玫多少现银啊,要不然才不会这样想。

    他张了张嘴,把那句“动用额度是多少”的话又咽下了。

    银子多又不爱乱用的少奶奶,世子爷还这么让她动用外帐,纯为了哄少奶奶开心的吧?

    或者只是想让少奶奶知道,咱还有银子,你别俭省尽管随意取用?

    季五就没太当回事儿。所以后来明玫真的要取用银子时,把他吓了那么一大跳。

    但此时却是把明玫吓了一跳。

    霍辰烨有自己的一班人是自然的,护卫,亲兵,狗头军师和专业小厮等等,自然也有独立的帐目。

    只是霍辰烨上次把私帐都交给她了。就算他的外帐有资金剩余,这都快一年了,还能支撑多久?明玫把帐上的收益都留着,没有买房买地扩店投资什么的,就是备着霍辰烨动用的,没想到外帐上还十分丰厚的感觉。

    “霍辰烨,”明玫认真看着他,几乎有点儿义正辞严的意思,“你任职在外,武将应该没有多少油水儿可捞吧?若是靠克扣军饷什么的发财,就太没品了啊。”那些寒门兵士,常常打起来就被充当炮灰,平时还被克扣,太可怜了。

    何况军饷粮草这玩艺儿,沾上的可大都是重大罪过。

    霍辰烨心情很好,听了越发哈哈大笑起来。他搂了搂明玫,道:“丫头你在担心我?我若被治办了,你可也跑不掉啊。”

    明玫看着他,心道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嘛。

    霍辰烨见明玫挺严肃,便不逗她了,想起西北陶家来,便道:“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新皇登基,要按新口味挑选皇商,那些卖花卖草卖石头的都想卖到皇宫去,个个拿着银子找人引路。你觉得你相公是不是个合格的引路人?”

    明玫明白了,也就是拿好处费了。不过现在没有这一项罪名,只有“徇私枉法,吞用公款”之类的,这种吞用私款的,尚没个定性说法。

    明玫知道霍辰烨在说他的财路之一。不过新皇登基,重新洗牌的棋局多了,官员换届呀,官窑开业呀……这些近臣们能抠银子的地方多了,为何霍辰烨偏挑皇商说事儿?他难道知道了陶家曾经给她送过礼不成?

    可说起来,那算是给贺家的银子,就是她的嫁妆。

    想了想便问道:“你就靠这个敛财?不怕上面找你喝茶啊。”官场上虽少不了有某些事儿,可谁摆出来说呀,也太难看了吧。何况,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吗?

    霍辰烨道:“笨,上面干嘛在意那些商家,他们因为搭上皇家赚的钱多了,全给他们独吞去么?岳父没有教过你?”她可没少呆岳父书房,什么邸报没见过。

    明玫知道了,皇帝要好的要贵的,供上来的东西好了还少不了大手笔的打赏,以及由皇家为代言人而让皇商们产生的巨大利益,凭什么让皇商全拿去享受去?天下皇帝一般黑,自要与臣子合着伙的再算计回来些。

    老皇帝也是这么干的。比如陶家讨个茶引,这茶引值多少好处费,据说是皇帝给了贺正宏提示的,只不知贺正宏收了银子后,有没有再给皇帝点儿提成。

    明玫就露出个鄙夷的眼神来。太坏了这些人。

    霍辰烨见她明白,又笑道:“这种夜草只是偶尔。给你的帐目是我们怡心苑内宅用的,外面自然有专门的产业养外面这些人,你别担心。总之,还怕养不活一个你?和我们的小六一?”

    明玫就问起陶家来。“当初西北陶家,是通过父亲捐了家财立了功的。如今这么久过去,也没见朝廷有什么嘉奖。他们应该还是想要西北的茶引吧?”

    霍辰烨见明玫肯说起陶家了,并且是问他而不是跑去找贺正宏,心下便有些高兴,就笑道:“当初捐资是自愿的。现在要茶引,也得他们自己开口了再说。”

    然后又佯装不快道:“你干嘛操心别人?你还是多操心操心我吧,还有咱六一的满月酒呢。”

    其实在西北,陶家已经递过话儿给他了,他没有答理。

    这份人情是明玫做的,估记她就惦记着还呢。管不管,就看那陶老爷子如何行事了。

    明玫听这意思,只要陶家找来,霍辰烨是能办的,那就妥了。她很怕到时候花落别家让她不好意思啊。

    不过这事儿提一句就行了,说多了估记霍辰烨会起反心理,明玫也就转了话题:“满月宴就不大摆了吧,只请些关系近的亲朋好友,大家热闹一场就行了。”

    “当然不行,一定要大摆。我只怕很快还要回西北呢,下次想拿我儿子招摇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就趁现在!”

    那斩钉截铁的样子,那眉色飞舞的样子,大有广发英雄贴,邀四方人士来贺的劲儿……

    满月宴当天,霍家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时候,忽然门外又来了一群人来。

    北辰使团由鸿胪寺的官员陪着,竟然也来随贺了。

    霍辰烨回京两个多月了,北辰使团也来了近两个月了。可是大汤和北辰的谈叛依然毫无进展。

    主要是双方的目标差距太大,各不让步,根本谈不拢。

    本以为北辰人被打怕了会小意逢迎很多,没想到北辰使团依然倨傲,要求大汤退出已经占据的北辰城池,他们愿意认降纳贡,每年献贡牛羊马鹰,各色特产等价值一百万两银给大汤。

    大汤就说认降纳贡不是基本款吗?有什么好和谈的。大汤要求北辰将已方已经占据的城池划割归大汤版图,算是对北辰无故入侵的惩罚。当然,另外,岁贡和称臣都是必要的。

    北辰就说他们只是次规模较大的扰边行为,哪算入侵啊,根本没有占领大汤城池不是?反控大汤要求割地是侵略行为,要求称臣更是侵犯了北辰神灵。

    大汤方恼了。哼,你们这是胡搅蛮缠毫无诚意,还谈什么谈,咱还接着打吧。

    北辰使团示了弱:我们北辰被你们大汤打得人心惶惶,我们的王都吓病了,我们的皇子一个死了,一个从战场上逃回去,也受了重伤,他们没法亲自来和谈,咱们这些人,做不了主啊。

    于是写信回去报告,一番来往些许天。

    然后北辰使团做了让步,愿意在每年纳贡共计一百万两银的基础上,再为此次先打起来认罚。要求大汤速度撤军,归还国士后愿另外一次性支付价值一百万两白银的贡品做补偿。

    这帐,太容易算了。大汤都不用费脑子,直接表示:NO,贡品的大大的,撤兵的不要,称臣的必须。并且有点儿恼:你丫谈不谈,不谈咱就算。

    北辰见大汤这么顽固,不得已,还得往回写信请示。

    一番来回,又得许久。

    如今,便是无所事事正等回信儿的时候。

    北辰使团入京以来,虽不用霍辰烨一路陪同,但作为打得对方告降的主将,圣上很觉得应该由他出面彰显国威,需要他时常在对方翘尾巴的时候出来压压阵。

    当然事关一国体面,要露脸儿就得做好一切准备,免得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到头来却被这些文人士子用话将死。

    所以他做过的功课一点都不比鸿胪寺的人少。

    所以这帮人的主要成员,霍辰烨全都认识。

    来者是客,何况人家还是端着笑脸端着礼来的。

    霍辰烨将人迎进来,专门安排在了一个小院里待客。

    没想到那领头的使臣云屯夏却不落座,带着大家站在那里道:“夫人在哪里,带我们去见她,我们好将礼物亲自送到她手上。”

    旁边一个类似于翻译的使团成员便解释道:“这是我们北辰的习俗。在我们北辰,认为女人能平安生下婴儿是受到了神的祝福的,所以在为婴儿贺生时,必要亲自将一份礼物送到这位母亲手上,表达尊敬祝福之意。”

    霍辰烨眯了眼睛,看向鸿胪寺的官员。

    那官员姓何,见霍辰烨不满地看向他,露出一个苦笑。心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玩这一出啊。来之前只说对你敬重要来上礼,谁知道北辰有这习俗。

    还好这场谈判大汤人的底气挺盛,不必迁应北辰的什么习俗。那何大人很快就道:“可是我大汤的习俗是,外男不得见女眷。各位大人还请入乡随俗吧。”

    没想到那云屯夏却恼了:“什么不得见,我等连我家王后都常得见,见你一大汤夫人又有何不可?何况那日皇宫设宴,连你大汤皇后娘娘都赫然在座,难不成皇后娘娘不是女眷不成?何大人,你说什么习俗,分明谎言欺我?”

    然后又问霍辰烨:“我们听说将军摆宴席,好心来贺,你们却如此推三阻四,是何道理?”然后忽然一笑,“啊,我懂了,莫非是你霍将军夫人无见我等之胆?要么是有不能示人之疾,或长得貌丑,或身有恶臭……”

    霍辰烨闻言大恼,冷声道:“住口!”

    心里寻思着,怎么把这厮那张嘴撕烂才好。

    气氛一时便有些不好。

    何大人见霍辰烨发脾气,忙朝云屯夏道:“你等既是诚心来贺,又怎可言辞辱及产子的母亲。”

    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和稀泥的意思。谁知那云屯夏却不接这梯子,只仰着头道:“若是此女身落有疾,可见并未受到神灵的祝福,我等又何须客气。”

    何大人见他又说难听话,就忙打断道:“云大人想多了,今日宾客众多,将军夫人自是忙于招待别的客人……”

    ……

    明玫端坐在小院正堂的椅子上,接收了这帮人的礼物,或一件玉佩,或一把弯刀,或一根狼牙,或一串什么珠……

    云屯夏等人倒也客气,好像对她真的十分尊敬的样子,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只是他们中有一两个人,那么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那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让人不舒服。

    收了礼物,客气了两句,明玫就欲起身走人。

    刚要动身,就听那云屯夏问道:“夫人似乎对在下等人感到不耐,并不想在此多陪?”

    明玫半歪着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道:“被你看出来了?”

    云屯夏一怔,没想到明玫这么直接。连鸿胪寺的人都不敢这般跟使团说话吧?

    他不知该不该表示一下愤怒,就将眼睛快速瞄向使团某人。那人面无表情,眼睛看着前方地面,却几不可查的微微颌首。

    云屯夏便知就是此人了,便不再找茬,只顺口问明玫道:“却是为何?”

    明玫道:“因为我不认识你们啊。因为你们远道而来,又有奇怪的习俗要守,不得已才陪坐这么点点儿时间。可我霍府今日,尊贵的客人比比皆是,怎可能只在此陪尔等。云大人,你说呢?”

    明玫说的话毫不客气,没想到云屯夏却只哈哈一笑,道:“是我等不请自来,打搅夫人了。”他竟又懂礼貌又好说话了起来?

160第159章

    送走北辰使团不久,霍辰烨就回了书房,坐听属下报告情况。

    “未发现可疑情况。”一位属下道。他跟了北辰使团一段距离,然后回来报告。下一程,有别的兄弟接手。

    听这位属下详细报告了一遍过程。霍辰烨没有说话。

    旁边一位幕僚阮先生道:“这使团一定要见少奶奶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为了让少奶奶抛头露面一回,以折辱世子?”

    从不曾听说过北辰有这样的风俗。还以为见了少奶奶会如何呢,害他们一番紧张布置。可是最后什么也没发生,对方客客气气的,真的送了礼物,没有语言冲撞。

    霍辰烨看着桌上那一堆礼物,弯刀,佩饰,都是男子惯常随身携带之物,已经挨个检查了,没发现什么不妥。可这伙人前后态度反差这么大,让他心里很不踏实。

    挞挞旦那伙人潜入大汤时日已久,莫非在西北见过明玫不成?就算见过,又如何呢?

    霍辰烨思忖着,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不管什么原因,来霍府撒野,先给他一个小教训。”

    当天夜里,这位使臣云屯夏先生在使馆里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把一张嘴摔得肿胀无比,吃饭说话都十分困难,也没脸出门了。

    黎明,在京城某处的一所幽静宅院里,一位高大的男子站在窗前,手下轻手轻脚地进来报道:“主子见事英明,云屯夏果然吃了嘴上亏……”

    男子听他报完,冷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然后慢慢笑出了声。他道:“……果然也是在意她的,很好,越在意就越有趣。”

    满月宴结束后,霍辰烨迅速加强了府里的巡卫力量。交待明玫不可跟北辰人有任何接触。

    他怀疑,那位挞挞旦,北辰硕果仅存的皇子,潜入京城了。

    “此人心思狡诈,手段卑鄙。十分爱算计内宅女人。”

    西北窦靖城,住着一小部分瓦布族人。他们有一个风俗,就是在除夕前一天,一家人会在地里埋礼物。然后初一这天,各自在指定的范围内去寻找。当然也需要挖掘一番,以示从年头到年尾都在辛勤耕作。

    今年大雪灾,一大部分兵将分布在城外各村镇救雪抢险。窦靖城里便没有那么欢实。

    挞挞旦属于留守在窦靖城里的一员。他就鼓动一个副将,仿照瓦布族民俗,带着一些士兵去埋礼物,说过年了,让大家乐呵一下,然后广邀在家留守的女眷除夕下午去挖宝。说不用等到第二天了,因为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要一家团聚呢。

    当然,埋的礼物是挞挞旦本人提供的。挞挞旦此人,人长得英俊,曲折的身世,被打大的遭遇,一身的伤痕,外加,非常的有财。——黑道背景嘛。他爹死了,他跑去投奔军营了,群龙无首之下众土匪担心被剿,纷纷作鸟兽散了。

    许多留下来的财富,便成他的了。

    当然这挞挞旦就表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这些东西来路不正,他要用它们帮助大家。

    挞挞旦平时就是这么一种高大的乐善好施的形象。

    就这么一群兴冲冲去挖宝的女眷,成了他要挟某些将领的法码之一。

    后来,挞挞旦虽败走,但有不少北辰贼子藏匿在大汤,因为和大汤人长相相像,或混迹大汤人群中,或隐藏不出,一时很难清除干净。

    “战中,他们就曾掳过别家女眷做要挟。也试图打过黄莺的主意。”霍辰烨道。

    所以他才把这两个人带回了京城,在她怀着身子的时候?

    想想反正已经这样了,是什么原因带回来的有何关系,她又何必多此一问,便直接问自己关心的问题:“那些女子,后来都死了么?”

    “……那倒没有。”霍辰烨道,看了眼明玫,怕吓着她,他没有说后面的话。那倒没有死,不过都失踪了。据说,大漠那里人丁越来越稀少,他们需要女人生孩子。

    明玫听着都没死,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心里就放松了下来。

    那人计夺窦靖城,自然耍的是诡计。后来孤军深入以弱敌强,自然还得继续耍诡计,有什么稀奇。

    敌我双方嘛,自然各显神通。

    她很快把此事放到脑后。终于自由了,感觉太好了。

    然后,让人请扇儿的丫头小红姑娘来喝茶。

    当初那什么香囊怪东东,最后霍辰烨罚了黄莺禁足。

    可是明玫觉得,如果真有人把这种东西弄进府来,反而是扇儿和小红这对主仆最有可能。

    怡畅苑里,所有人都是临时搭凑起来的搭档,她们互相间没有那么熟所以没有那么好的配合度,跟主子时间短也没有那么高的忠诚度。敢不要命地把这种东西往府里弄的,没有很铁的关系怎么行。

    黄莺那人,行事很自我,对下人并不和善。虽然可能手里有钱,打赏会比较大方。除此之外,她笼络下人的手段有限。

    而秦氏弄到怡和苑的这些人,基本都有两个特点,一是在府里当差多年没出过大差错,二是当差多年并没得到主子的青眼。这样的下人,至少多数都是本份的。这样的人,就算贪图赏银,也不太可能短期内就长出这么肥的胆儿来。

    但是小红不同,小红是当初扇儿离开侯府去寻霍辰烨时,霍侯爷买给她的小丫头。这些年两个人一起吃了不少苦头,有着深厚的革命情谊。只有她们俩,可以共享这么大的秘密。

    人关在后罩房里,给东西吃给水喝,被问的问题只有一个:“香囊是怎么回事儿。”

    第一天小红很配合,细细回忆,默默试探,答话就在香囊本身上兜转。什么香囊怎么得的布料谁裁的谁做的送给了谁什么情况下送的,还反问现场嬷嬷:“难道这样做不对吗?”

    那嬷嬷得了嘱咐不理会她,大家互相挺着。

    答不对问题是没有觉睡的,小红晚上被反复叫醒,才到后半夜,这丫头感觉就有点儿混沌了。谁知她要了一碗水,竟然不是喝的,忽啦一声泼在了自己头上。她就这样坚持着让自己清醒。

    这丫头倒是有些强性。

    不过明玫也不理会。这事儿她不急。已经这么久了,慢慢查便是。只看这丫头能撑过几天了。

    没想到她不急,有人急了。

    扇儿见小红被明玫叫过去问话,她去接人明玫也不放,之后丫头一夜未归,第二天就哭求到了霍辰烨跟前。

    霍辰烨从外书房回来,细细跟明玫说了这件事儿。扇儿几天前就向他坦白了,她就是想在抬姨娘那天留下他一晚。

    说府里有个叫孙六的赶车的,人很活络,和别府上的一个赶车的挺熟。

    那人最近发了一笔横财,竟也去那红灯区混了一回,体验了一把那高端洋气的生活方式。

    这人后来便免不了偶尔拿这话题吹水,于是就传到了孙六的耳朵里。

    正好扇儿回府之后,怕夹在黄莺和明玫之间两不讨好,便时常以她娘亲病重为由,时常回去探望。霍府的下人多集中在霍府后街那片,大家互相传来传去,扇儿便知道了这么个东西。

    这丫头一次被黄莺嘲讽讥诮,说她留不住霍辰烨什么的,竟一时迷了心窍,买了那么丁点儿带回了府。

    “我正在一一查证,有牵扯到的人,都处理了。”霍辰烨说,“你放心,有我呢,我会将府里处理干净的。”

    明玫还是没有放小红回去。

    她心里总想弄清楚,这东西到底对孕妇有没有害?这些人把这东西弄进她的产房里,果真只是无心呢还是有意的。

    到晚上的时候,小红已经彻底撑不住,站着都能睡起来,人变得越来越暴燥。在反复被摇醒之后,这丫头又要水。结果她咕嘟嘟喝一半,往头上浇一半,然后她就咬了舌头。

    鲜红的血顺着嘴巴流下来,然后她就昏了过去。

    明玫没过去看,白夜说,舌头咬下来两指儿长,血流得吓人。

    金医士过去,很快就止了血,说人无大碍,只是再也说不了话了。她大约是想彻底咬掉舌头的,只是没那么大狠劲儿。

    小红被送走,扇儿也禁了足,一样的五个月。

    明玫撤换了怡和苑的所有奴婢下人。

    此事告一段落。

    可是小红这么一闹,反让明玫觉得这事儿只怕不小,那东西如果只是床第之间助兴的情趣用品,眼看着霍辰烨都谅解了,她还能如何,小红有这个必要舍命守密吗?

    最大的可能是这东西果真有古怪,说不得,说了就更难逃一死。

    明玫把此事交给安新,让他详查它的功效。

    安新很快就有回复。

    “那东西叫‘一嗅情深’,据说是新从苗疆得来的,只红袖招有,据说很难得。试过的人都说很……”安新道,他脸皮没有那么强悍,红着脸艰难地想着措辞。

    “很满意?”明玫道。

    安新忙忙地点头。

    “曾有这么一件事儿:有个喝高了的酒鬼,不信有闻闻味儿就能让人兴奋的东西,坚持要试试才服钱。结果老鸨就从瓶里倒出一点儿那东西来,没想到竟然很快不见了,而酒管身那种味道大盛。别人都说,是酒鬼身上的酒气儿就让那东西不见了。”

    据说霍家发现的那香囊里的东西也是不见了,连味道都很微弱。他觉得这条很重要。

    明玫点头。遇酒挥发。看来酒气也可以,不用一定倒在酒里。

    “小小姐说的闻了熏睡过去的人也有,只听说过一个,是个文弱书生。他闻到味道就睡了过去,整整两天才醒。”安新道。

    所以孕妇生孩子时沾上,后果就可大可小。往厉害了说,若关键时刻睡过去,不能使力,造成一尸两命也有可能。当然往轻了说,就是她根本就没闻到,大家谁也没注意到,水过无痕。

    “书生醒来后有没有什么问题?”别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没有,什么都好好的。”安新道。

    那就放心了。“那这书生的事儿知道的人多不多?”

    “极少。老鸨极力隐瞒此事,坚持说那书生是得了急症。”

    明玫点点头。这是肯定的,谁愿意招惹麻烦。

    不过安新既然查得到,霍辰烨也应该查得到。他竟然没提起。

    明玫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素点过来续茶,见明玫发呆,便上前叫道:“小姐?小姐?”

    明玫回过神来。

    面前两个人都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明玫看着安新那张帅气硬朗的俊脸,这可是来自威风凛凛的贺家铁卫队呢,结果被她指使着跑来帮她斗霍家小姨娘了。还有素点,多好一姑娘呀,为一小妾给罚跪了。

    明玫一下子觉得自己老没出息了。

    她看着素点,笑道:“这么勤快来续茶,不是续给我的吧?”

    素点儿脸都不带红的,笑盈盈地给明玫续上茶,又过去给安新续,一边道:“当然也续给小姐。”

    倒是安新,大概被明玫刚才那般瞧着,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安新,你想不想早点儿把素点娶回去?”明玫问道。

    素点脸终于红了,跺着脚道:“小姐,你怎么这样。”然后转身往外跑。

    明玫忙叫住她:“别跑别跑,我有话说。”

    素点便在门口住了脚。想听明玫说什么,更想听安新怎么答话,却又扭捏着不肯过来。

    明玫却看着安新。

    安新真心觉得跟着明玫很锻炼脸皮儿啊,他挠了挠头,眼睛偷偷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素点,简单一个字:“想。”

    “好。”明玫两手互击,“那就齐活儿了,我们素点是急着嫁的。那么,你们就本月成亲吧。嗯,我算算啊,本月十八就是好日子,就那天好不好?”

    素点惊呼一声:“小姐?”她本来是娇嗔装羞的,可等听完明玫说后面的话,羞涩又变成了惊讶。没想到小姐说真的,今天都初三了,到十八,才半个月呀。

    明玫看着她笑:“你担心什么?嫁妆都给你备齐了,你只需穿上红嫁衣就行了呀。不然你自己说说,想什么时候嫁?”……

    怡心苑里重新又热闹起来。

    晚上霍辰烨回来,问明玫道:“这么快就订下婚期了,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明玫随意道:“也该成亲了。”

    然后就问他道:“听说有个书生闻过‘一嗅情深’就昏睡了两天,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霍辰烨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你哪儿听来这样的事儿?那人是个穷酸,兜里没银子还去那种地方混,无银子付帐就装病想讹人呢,老鸨给他请了大夫了,说根本没事儿。后来那人自己装不下去就灰溜溜走了。”

    果然他是知道的。

    明玫看他一眼,反问道:“你又是哪儿听来的故事?”还有情节有发展有结局呢。

    许是明玫脸上的不以为然太明显,霍辰烨敛了笑容道:“小七,你不信我?”

    明玫点点头。

    霍辰烨的脸色就相当的难看。

    别的还好说,可遇上那两个女人的事儿,这货完全没有可信度。什么那么危急的关头,什么无心之错也是错,话说得好听,你倒是严惩不怠一个看看啊。

    个个在院子里不准出来,伺侯着吃喝,象你妈一样养着。你倒是把人扔出去看看呀。

    明玫觉得实在不必看他的臭脸,她自顾自地招呼着奶娘把小六一抱过来。

    小东西仍然闭着眼睛酣睡着,明玫拍了拍他,笑着和徐嫂道:“这家伙一天到晚闭着眼睛睡呀睡的,睡这么多没问题么?连哭闹都很少有是怎么回事儿?让人好想掐他呀。”

    徐嫂就陪着笑:“小少爷还小呢,就是要多睡睡。”

    霍辰烨绷着脸抢过他儿子:“我家六一乖着呢,他娘才该掐。”

    明玫暗嗤一声,懒得跟谁生气。

    怡和苑最近也很热闹。得知那香囊已确定是扇儿的,黄莺深觉自己前番是受了委屈的,如今“沉冤得雪”,竟然还不放她出来。于是闹将起来,定要见霍辰烨。霍辰烨不去,她便又开始对着门连踢带砸的,乘着送饭什么的开门机会就往外闯起来。

    门外守着的两个婆子虽然说力大势沉,又有护卫相帮,也吃了几次亏,被她烦到不行。

    报到明玫这里,明玫道:这事儿得看你们世子爷怎么说。报到霍辰烨那,霍辰烨说:她什么时候安份了,什么时候再说。

    黄莺气得哭到晕倒,醒转再哭,再晕再醒……折腾了这么好几天,就说病得昏沉,躺床上起不来了。

    霍辰烨哄了一会儿六一,——有什么好哄的,人家睡着呢。怡和苑那守身的婆子又来报:“黄姨娘醒了,不吃不喝的,闹着要见世子爷。”

    霍辰烨把六一递给明玫,起身往外走。

    转过身,他脸就难看了起来。他不想让明玫知道,那东西可能让她生产时遇险,可明玫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她也不多说他,只怕心里对他很失望。

    扇儿那丫头,真敢心存恶意?这么多年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现在怎么忽然就敢了呢?

    可是这件事儿却不好查,就算严刑逼供,扇儿也不会认的。这种错,认了就是个死,让她如何敢认?小红已经咬舌了,扇儿那丫头也是这样的脾气,觉得被冤枉了没指望了,不会象黄莺这样闹,没准就闷声不吭的吊梁上去了。

    真是恼人。怎么个个这么麻烦。

    霍辰烨十分郁闷。

161第160章

    霍辰烨心绪不好,见到黄莺便没有什么好声气。

    不过黄莺果然眼窝深陷,削瘦明显,看起来十分病弱。

    霍辰烨更加郁闷几分。

    他扫了眼屋子,粉红色镂金丝垂纱帐内,被褥叠放整齐,枕边放着她喜欢的夌花靶镜。梳妆台上各色物件都在她喜欢的位置上摆放着。脚下地面也干净整洁,门口玲珑八宝阁上,摆了很多摆件儿,个个纤尘不染。

    看来新来的丫头婆子们服侍得也不错。

    若是别人,他或许会考虑一下她被刁难的可能。比如饭菜故意送凉的,丫环故意选刁的之类的。但是明玫不会,她不会为这些事儿多花心思。

    外面院子很大很空,可以自由活动。每餐厨房也会按她口味送饭。

    到底哪里不好,她一副不堪折磨的憔悴样子。

    他看着黄莺,略带不耐地道:“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黄莺刚才对着丫头婆子一番厮闹,见那婆子招架不住,往正院去报告去了,她便收拾了一番自个儿,如今正靠在美人榻上抱着个靠枕歇气儿呢。

    听到声音扭头一看,见霍辰烨真的过来了,不由一阵惊喜:“爷你过来了,爷你终于过来了。”

    说着迅速从美人榻上翻身起来,向着霍辰烨扑了过去。

    霍辰烨轻轻一侧身,避了开去,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黄莺扑空,愣了一下,也顺势蹲了下来。她扶着霍辰烨的膝盖,委屈地道:“爷,妾身还以为,是不是闷死在这院子里爷都不会知道呢。”

    霍辰烨看着她没有说话。

    黄莺一手扶着霍辰烨的腿,一手轻拉他的衣袖,看着他道:“爷什么时候放我出去?莺儿在这院子里呆得烦透了,新来的丫头还得重新教调着应该怎么服侍,新来的嬷嬷还老折磨我……”

    折磨,果然觉得是折磨。霍辰烨心下不耐,懒洋洋地问:“嬷嬷怎么折磨你的?”

    “天天在我耳朵边叨叨,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按规矩是应该怎么做,这样那样,烦死人了,我有时真想打烂她的嘴。她哪是来服侍我的,分明是来当大爷的。”

    重选了服侍的人,明玫交待过那嬷嬷:“姨奶奶新来,规矩上有不对的提点着点儿。”就那么一句,他亲耳听明玫说的。到她这儿,就成了专门折磨她的了。

    “我给你说过了,让你收收性子,跟着嬷嬷好好学学规矩,你当我在玩笑?黄莺,入府前我给你说得清楚明白,你是怎么答应的?”

    黄莺只是见霍辰烨来了,心下高兴,便说话随意。见霍辰烨沉着脸教训,立陋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忙道:“爷别生气,莺儿只是被关得久了,心里闷,才会抱怨的。莺儿多少天才能见着爷一次,莺儿都想坏了,莺儿想天天看见爷。”边说边将手放在霍辰烨腿上轻轻抚摩。

    “黄莺,”霍辰烨拂开她蹭来蹭去的手,道,“你不用总闹腾,规矩学好了,自会让你出来的。”

    黄莺有些急了,“爷为什么要关着我,莺儿明明是冤枉的。要学规矩让少奶奶来教啊,她怎么不来教,弄些什么奴才秧子来我面前说三道四指手划脚的,想用此来作贱我么,爷你都不管莺儿了?”

    霍辰烨看着黄莺,心里越发觉得烦燥。从前,她说什么都听他的,她说他让她听少奶奶的,她就一定听少奶奶的。

    可她时至今日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听听她的口气,让少奶奶来教?她以为明玫是谁,可以任由她这么差遣的么?

    她果然还是没有学会半点儿规矩啊。

    “黄莺,香囊的事儿,你真的是冤枉的?”

    不是扇儿自己都认了么,怎么还这样问她。黄莺愣愣地看着霍辰烨,“那又不关莺儿的事。”

    霍辰烨不由冷笑了一声。

    “扇儿家住在霍府后巷的下人房区,你是知道的。你身边的那位靳婆子也住在霍府后巷,是你让她关注着扇儿家的动静。‘一嗅情深’的事,不只扇儿知道,你也是知道的。”霍辰烨说,“若非你推波助澜,扇儿哪有那样的胆子。”

    下人们离得近,院临院墙挨墙的,平时大家来往也频繁,知道点子事儿也容易。那天靳婆子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就告诉了黄莺。黄莺就问她:“扇儿家也住那一片儿,她家人知不知道这东西?”

    靳婆子心里明白,就笑道:“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家前番大雪时候,房子压榻了,哥哥弟弟都到了说媳妇儿的时候。扇儿回来带的银子不多,又是翻修屋子又是备彩礼,哪里还有多余的钱在手里。那东西,听说百两银子才那么一星点点儿呢……”

    其实黄莺不知道,这话就是扇儿娘提醒她在黄莺前面提的,扇儿娘说:“听着你现在侍侯着的那黄姨娘是个阔绰的,大概也就她那样的才买得起这种好东西。”

    悄悄给她塞了个红包,让她将此物引茬到黄莺这里来,没准还能得更多的赏钱呢。

    靳婆子不过传传话儿,就有红包收,何乐而不为呢。没准到黄莺这里提提,还能得赏呢。

    果然,黄莺听说了后,大手笔赏了她五两银子呢。

    然后黄莺就笑说:“世子爷不过是在哄少奶奶,过了这一阵儿,我这屋里是不愁留不住人的,倒是那位可怜的姨娘,在西北那么多年,也不知道爷有没有碰过她一两回,如今回了府,在奶奶眼皮底下,只怕更得空守着了,我看她需要。”

    靳婆子就讪讪地笑。

    黄莺不是傻子,那东西味道既然浓烈,怎么能用到霍辰烨身上。就算当时让她得逞,之后只怕会惹来他的大怒。

    然后黄莺就去找扇儿串门儿。见扇儿在做香囊,就指使道:“我想要香囊,你做好了先拿来我挑几个用。”

    以前在西北,黄莺就总是这样一副口气跟扇儿说话。不过那时候扇儿奉命伺侯她,也不敢说个不字。但是现在不同,两个人同为姨娘,也没分个大小,还这么对她颐指气使,那不是有点儿欺负人吗?

    扇儿就推托着不答应。

    黄莺就笑她长本事了,做个空头姨娘,就主贵起来了,也不知道爷有没有摸过她一指头。

    扇儿气得快流鼻血。默默剪掉了那个正在做的香囊。

    黄莺见了,越发说你不想给我?我还偏想要了。这样,几个香囊我赏你一颗珠子如何,那珠子一颗怎么也值十两银子呢。

    扇儿想何止十两啊。当初霍辰烨弄回那些东西的时候,就说是极难得的。

    她何必跟银子过不去。总之最后扇儿送了香囊得了珠子,拿去当铺,即刻得了百两银子。

    之后黄莺又多次冷嘲热讽挖苦挤兑,问她敢不敢比一比,看谁能先留住爷在房里。留不住的人,以后就得替别人做服侍丫头不得不服。

    扇儿哭了一场,想想自己的意外之财,只当是天意。狠狠心就去弄了点儿药来。

    ……

    黄莺就知道这事儿既然出来了,霍辰烨定然会查得清清楚楚。她并没有侥幸自己能被认为完全无干,只是她也没觉得会有多大关系就是了。

    她嘟着嘴,微微低下头,用那有点儿心虚地眼睛上瞟看着霍辰烨,象个知道错了却硬强着不肯认的小孩子,轻声辩道:“怎么能怨妾身。扇儿若是无心,怎么会真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儿来?”

    “黄莺,扇儿是扇儿的问题,你的是你的。你不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你只是觉得我不会认真罚你。黄莺,以前是我硬不下心罚你,才给了你错觉,是我不对。所以这次我也不会认真罚你。但你要记得,这是最后一次。”霍辰烨声音轻轻的,透着疲倦。“还有,你不要那般总哭哭闹闹了,很难看。”

    黄莺却知道霍辰烨真恼了,忙道:“爷,莺儿错了,莺儿不该知情不报,莺儿不该对扇儿态度不好,莺儿再也不敢了。爷你是不是嫌弃莺儿给你丢脸了?你不是说让莺儿想哭哭想笑笑吗?你不是说不需要莺儿学那些大家闺秀们一天到晚装模作样的吗?”她说着,又眼泪汪汪起来,然后越哭越伤心,泪湿了霍辰烨的衣衫。

    霍辰烨不说话,看着八宝阁最上面那个金光灿灿的吉娃娃摆件。

    当时布置这屋子,是他让人开了小库房让她挑的摆件。他还记得,那时候,她从小库房回来,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个纯金的八子送吉摆件。

    问她为何抱着这个,她笑得很得意,“我看着就象纯金的,掂了下,还真是呢。抱回来摆架上看着也欢喜。”

    当时他想着她不能生育了,屋里却摆着这个,心里还不好受了下。

    这东西是他带回来的,纯金塑造的八个娃娃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八只手托着一个“吉”字,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他对明玫说:“八子送吉,寓意多好,摆咱们屋里吧,到时候你就照着这个数儿生娃娃就行了。”

    明玫很喜欢那些娃娃,第一次顾不上跟他回嘴。她一个个摸摸那娃娃的脸,叫他们“吉娃娃”,说怎么表情这么生动,形象这么逼真。说什么这样的小正太,长大都是迷死人的帅哥。

    “只是这金色太闪了,晃眼。先收库里吧。”明玫最后说。

    结果收进库里,被黄莺选了来。

    也许是以前穷怕了,黄莺很喜欢那些金银珠宝类的东西。他在外飘泊的日子不长,可那种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难堪,他就曾遭遇过。他很明白为银子发愁的感觉,十分怜惜她受过的穷苦,对于钱财,他更是从来没有对她小气过半分。

    以前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这“吉娃娃”摆在这屋里,竟觉得十分刺眼。

    不知道明玫后来有没有想起过这个吉娃娃,有没有去小库房里问过。得知被黄莺拿走了,她有没有一些失望。

    ……

    黄莺哭诉了一会儿,从残破的身体,说到深情的心意,说到以前一起生活的点滴……以前只要她哭一哭,霍辰烨就会哄着她,没想着这次她哭得这般伤心,霍辰烨却坐在那里走神。

    黄莺有些心慌,她抬臂搭上霍辰烨的脖子,一脸凄楚地看着他,满脸的泪痕,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湿意:“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徐徐道:“黄莺,我不是你相公,以后不要叫我相公,私下也不可以。”

    黄莺闻言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他。

    然后她喃喃地问:“莺儿为了相公,从来不顾惜性命。莺儿没别的想法,只是想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相公,当然自己拿命护着。可你说,你不是我相公?”

    霍辰烨看着她:“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你没忘,我也没忘。否则,我何须管你?我带你回府,如你所愿。可是黄莺,就算如此,要想在这个家里生活,依然得安分守这个家的规矩。”

    他说着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会让大夫来看你,开了药你就安心静养,然后好好跟站嬷嬷学学。”

    这一次,差点酿能大祸,以后,他不会再姑息。

    却忽然想起,明玫从来不叫她相公,她只叫他“霍辰烨”。霍辰烨摇摇头,那也是个没规矩的丫头。

    在他身后,黄莺缓缓坐倒在地上,口中轻轻说着:“只是救命之恩么?否则便不管我么?”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哭,眼里失望不甘痛恨各种情绪轮流上演着,最后,俱都沉了下去……

    怡心苑里,明玫正和司茶她们说着给素点怎么办婚礼的事儿。

    明玫说:“大办,当然大办,我跟前第一当红丫头出嫁,怎么能落你家小姐我的面子呢。”

    “安新家人还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呢。”素点儿道。

    司茶道:“哎哟,怎么赶不过来,安新肯定快马加鞭去接去了,还用你操心。还有,以后要叫相公了,不能安新安新的。”

    素点不服气:“小姐还不是叫世子的名字?”

    明玫哈哈大笑:“上梁不正啊,惭愧惭愧。不过世子没揍我,只要安新也不揍你,你叫他狗娃子也行。”

    大家便一阵笑,素心道:“那有那么好看的狗娃子啊。”

    素点就呛道:“好看啊,好看给你好了。”

    素心就道:“好啊好啊,你可不许反悔啊。”

    素点虚虚应一句:“谁反悔。”

    大家便都笑着问她:“怕了吧?”

    司茶便来拧素心的脸:“怎么连素心脸皮都见长啊,越来越厚实了唉。”

    明玫自动反思:“难道还是上梁不正?”

    大家便又一阵笑。

    霍辰烨进门,就听到这一阵一阵的笑声从丫头住的罩房里传来。

    他站着听了一会儿,听见有个丫头提醒道:“小姐回屋去吧,世子爷该回来了。”

    屋里便一时静了下来。

    然后才听见明玫道:“就你最煞风景……嫁妆单子呢,我要看嫁妆单子……”

162第161章

    煞了风景的某人在外面一声重咳,里面又是一片安静。

    明玫见大伙儿禁了声,便切了一声,道:“素点,你嗓子痒痒啊?没事儿咳来咳去的,有病快治病。”

    有丫头绷不住吃吃笑起来。

    门外传来一声恼羞成怒隐含不耐的低喝:“快出来。”

    明玫看看门口,挠了挠头,郑重对大家道:“坏了,好像有人要劫道,你们千万别出去。”

    然后明玫出门一露头,便被捉住了。某人不甚温柔地将她打横抱走,一定要治治她的病。

    屋里几个丫头对看一眼,小姐让她们不要出去,是不让她们跟着侍侯了吧?世子爷回来了,有夏雨夏雪呢。

    司茶捅了下素点,悄声道:“看到没,别看世子爷发起脾气来吓死人的样子,但小姐从来不怕他。”

    素点呆呆的:“噢……”可她有点儿怕呀。

    刚才小姐本来在正屋和她说嫁妆的事儿呢,她也是说了句“明天再说啊,世子爷快回来了,”小姐就跟着她们来了这罩房里,小姐也知道她有点怵他。

    司茶一看素点就是没掌握要领,有点恨铁不成钢,“我是说你,以后也不要怕安新,该打打两打,该骂骂两声……”

    这个素点完全可以保证:“司茶姐,这你尽管放心好了,又不是没动过手。”

    司茶翻眼:“放心,放心毛线呀,教你功夫时互相切磋就算动过手么?”

    素点道:“切磋时候打着了不也是打?平时哪里打得着?小姐难道真打得过世子爷?”

    司茶:“……打不过也敢打,这才叫英勇。”

    那边被捉回屋的明玫却完全看不出有丫头们口中的英勇形象,她不仅没有敢动手的迹象,还很跌份儿地哇哇大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命可以,得把你这对相公不恭不敬的毛病治过来了就饶你不死。”霍辰烨把明玫放在床边,两下拔掉鞋子随手一扔。明玫迅速就势一滚,就滚到了床靠里的位置。她抱头缩成一团,一副胆颤儿的怂样。

    “大侠住手!打个商量呗,我家有小儿一名,求劫来。”

    霍辰烨道:“我只劫女色,对小儿不感兴趣,让他跟奶娘睡。”一张大床有两米那么宽,霍辰烨一时够不着她,就边说边坐到了床边弯腰脱靴子。

    明玫凑近在他背上踢了一脚,“你劫个人劫这么不敬业干嘛,去劫来。”

    “不去!等等,你还敢指使你相公,我看你还是得好好治才行。”霍辰烨说着把手上袜子一扔,人在床上一个后仰就抓住了明玫。

    明玫被他拽得往前一倾,就倒在了霍辰烨身上。

    霍辰烨身子一翻,就压在了她身上,压得明玫出气多进气儿少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在胸前摸索。

    明玫试图拨开那手,不舒服地皱着眉:“呃,大夫大夫,小女子有疾,不堪重负,求松压。”

    霍辰烨吃吃地笑:“有何疾,在下摸摸看。”那粗糙的手蹭得明玫痒中带痛,还听见他低声道:“哪里有疾?又大又圆的,分明越来越饱满了。”

    明玫脸红了红,心道她一个干瘪瘦,连奶给娃吃都没有,屁的又大又圆,当这儿是西瓜地呀。

    霍辰烨一边揉搓着那面团,一边又轻笑道:“为何不堪重负,不是压了才舒服么?压狠了会怎样?会出奶么?这里还是那里?”

    说着一只手顺着腹部抚了下去,探向那片密林。

    这还了得,明玫扭动着身子挣脱不开,只好趁霍辰烨一个不注意,迅速拉响了床头的绳子。

    那绳子连着东暖阁奶娘那里的铃铛,本来不愿拉的,怕扰了正睡的六一。现在没办法,老娘需要救场。

    徐嫂很快抱着六一掀帘进来。霍辰烨已经迅速站起了身整好了衣裳,他站在床边,伸手接过六一抱在怀里。

    明玫坐在床上看着霍辰烨,想着这货可能忍得也很辛苦。从西北回来,两人就天天睡在一张床上,肌肤相亲从来就没有少过。可那时候,毕竟有肚子隔着,他的问题自行解决。

    那现在呢,六一满月了,她身体也慢慢好转,必须面对圈叉的问题。

    怎么解决?

    怡和苑里那两个女人估记暂时是不会性福了,难道让她自己献身?话说又不是没那啥过,娃都生了,矫情个屁啊。可真和他马上吹灯拔蜡和谐运动,心理上还真是膈应。

    可既然是夫妻,这种事儿总是不能避免。若再给他找一堆丫头解决,理论上是没问题的,只要霍辰烨要。可总有要她亲自上阵的那天,到那时她岂不是心里更膈应。

    六一醒着,小手握成小拳头乱划拉着。霍辰烨低下头,轻轻咬着那小小的没鸡爪子大的手指头。那感觉大概很新鲜,小六一咧着小嘴笑出声来。霍辰烨看着六一,不停做着怪脸,小六一笑得更欢了。

    明玫看着父子俩眉来眼去的互动。小的自是跟一堆水豆腐似的,戳一下就会戳烂了。而大的那个,那张脸虽没有以前嫩白光滑了,但还是归于皮肤白晰那一类的。高挺的鼻子,爱眯成狭长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嘴唇,整个人脱了些媚态,开始有点儿硬朗的线条,有些男人的味道了。

    霍辰烨知道明玫在看他,便抽空瞟她一眼,带着几分气恼,又有几分无奈,最后故作凶恶地冲她一瞪眼:“我去洗漱”,然后把孩子往明玫怀里一放,趿着鞋往洗漱室去了。

    真是一颦一笑皆生动啊。

    无论怎么说,都是上等好货色呢。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忍受的?眼一闭一睁,也就过去了?

    嗯不,不是忍受他,是要享受他,要学会享受他。

    第二天明玫特意请了金医士,让他给他开个三个月内不能XXOO的病假证明来,她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做做心理建设。当然她自己没好意思说,其他丫头们更脸皮嫩,明玫便拜托范妈妈蔡妈妈出马。两位妈妈根本不同意,反让她不能这么对世子,会凉了男人的心。倒把明玫劝了一大篇,说两个姨娘被禁足那么久,明玫又不喂奶,没准还可以乘这段时间再怀上一个呢……

    明玫当时就呆住了。

    当然最终金医士也不知道自己被请来干嘛的,坐着喝了一壶茶,然后就被送走了……

    素点的嫁妆,不用说是明玫帮着准备的,真真是羡杀了一众人的眼球。

    各色首饰,四季衣裳,绸缎布匹,枕头被褥,整套器皿,宅子,田地,铺面,家俱。这些东西在单子上一样样列出,看得人眼花。

    明玫道:“宅子也没买大的,只是个一进院的三间,自家有住的就行了。田地也只有几十亩,粮食有没有节余不要紧,至少先让自家吃的不愁了。小铺子挣个零用钱,手头有个来活钱的路子。现在最担心是家俱是按着宅子大小打造的,只是不知道素点喜欢不喜欢。”

    素点神经多少有点粗,向来有点儿大而化之,也听得哭起来。

    明玫故意笑素点:“现在哭也来不及了,你不喜欢安新却喜欢。就是他让人打造的,说奔着实用的来,也不知道衣柜是不是都用的三寸厚的板子。”

    说得素点破涕为笑:“谁为这个哭……”三寸厚,当作门呢。

    小姐什么都替她们想到了。可她虽然想过嫁人,却从来就没想过离开小姐。现在才有真实的感觉,好像她就要离开了。

    不只素点本人,连司茶她们都觉得,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上单的这些,明玫另外给了二百两现银压箱,还送了貂皮大衣和两颗东珠做贺礼。

    这也太贵重了些,素点儿坚决不收。貂皮大衣她也不能穿,东珠她也不能戴呀,这不符合她的身份啊。

    明玫道:“能用上的就用,用不上的卖了去。”

    这本不该司茶说,她到底忍不住,还是劝道:“小姐,这些都是世子爷从西北捎回来的东西,世子爷知道了,恐怕不好。”并且于她们这些丫头来说,也实在是太招摇了点儿。

    明玫笑:“身外之物而已。我送出去的,怕谁去抢回来不成。你别眼馋,到时也少不了你的。”

    喜气洋洋的场面,却在明玫送出最后一份礼物:素点的身契时,引得素点号啕大哭,精美的新娘妆容花成一团,素点跪在地上以头磕地半天不肯起来,引得一众道贺的人跟着唏嘘不已。

    嫁完素点,明玫就和司茶商量起她的婚事来。

    原先,司茶她娘是想就在庄子上给她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后来改为在霍府找个老实厚道的人,将来司茶做管家娘子。现在霍辰烨让这丫头脸面扫地,明玫便觉得罢了,还是嫁出去吧。

    “我铺子上的大掌柜的,落第秀才,却没有秀才的酸腐,读书时砍柴摔下山伤了脸,从耳朵到下颌有道疤,不过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人很厚道,却不缺心眼儿,后来在一大商户家做帐房,慢慢做到掌柜的。现在在铺子上独当一面。”明玫细细跟司茶说着,“已经细细考察过他的人品了,祖宗三代都翻出来查看过。”

    边说边把一叠资料给司茶看。

    “我觉得很好,你仔细看看满不满意。这后面还有别的候选人,你顺便也看看别人比较比较。”

    司茶还在惊诧中,反应过来忙道:“我们都走了,小姐怎么办?素心年纪小,人也没经过大事儿,性子活脱,虽比素点强些,却到底稚嫩。梨花年纪大此,看着也沉稳,却跟小姐的时间短,平时言语不多,心思还得摸一摸。其他小丫头都年纪小,还得慢慢□。小姐,我不走,我真的不走,不是说让我来给小姐做管家娘子的么?”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是奴婢不好,丢小姐的脸,还躲着世子,让小姐为难。奴婢为什么要躲着世子,被世子爷罚个跪怕什么,哪有做丫头不被罚的?就是打几下又有哪里就受不得了……我们都是被小姐护着到今天,顺风顺水地才如今越发矫情了。小姐受的气还少么,我们哪就主贵受不得气了……小姐,都是司茶不好,司茶再不这样了,小姐就让奴婢留下来吧,你身边没有人不行啊。”

    “你能这样想我就很高兴,也免得在外面受不得人的气。人活一辈子,事事顺心最是求而难得。总之你以后要好好的,有底气的活着。男人谁能保一辈子好的,现在看着老实又合适,以后谁知道呢?又不能因为看不透他以后就不成亲。便是押错了宝,也得想法让自己活得痛快。”

    “身边的人放出去她是舍不得,不过她更希望她们都过得好。至于她这里,当初从萱香院那冷清小西厢都走出来的人,今日今日还有什么好怕的。

    司茶个性虽倔,但向来听话,知道明玫意已决,哭了一场便也罢了,她道:“小姐选的,自然是最好的。”

    “少来,我的眼光未必适合你。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趁有机会挑赶紧自己好好把握,要不然到时候后悔来不及。”

    司茶听明玫分析每个人的优劣,最后还是选了那秀才掌柜董大仁。

    改天明玫便召了那董大仁来给司茶相看。

    董大仁虽然皮肤有些黑,但是眉眼很清秀,伤痕是一条浅沟,因为颜色很淡,又在侧脸,不注意倒看不出来。不过董大仁并没有弄缕头发什么的把它遮掩起来,因些明玫觉得可以给他点个赞。

    当然董大仁并不知道东家叫他来是为了相看,他认认真真地说着店铺里的事儿,说这铺子里从哪里进的货,供货那家价格并不是最低的,但为什么就从他家进了,说得司茶在后面不住点头。

    看到司茶满意,明玫听她要不要去上个茶,顺便聊几句什么的,也算露个脸儿,让人家提起来时知道是哪位姑娘。

    司茶羞达达不肯去,说她可以代明玫去铺子里查查帐什么的,再具体接触一下,看看此人生活中习惯如何。

    明玫大赞。

    现在不兴自由恋爱,坑了多少优秀青年。司茶有这样的意识,真是让主子脸上有光啊。

    这边一耽误就没有尽快定下来,司茶去铺子上查帐,霍辰烨却觉出不对来。

    明玫身边的丫头多,他并不是很熟悉,但这两个丫头他非常记得。

    不只是因为他罚过她们,更因为明玫最常带着她俩。司茶大些沉稳了,素点和明玫差不多年纪。但看得出来两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爽利。

    明玫喜欢这样的人,干脆,直接,不哼哼唧唧扭扭捏捏。

    其他的丫头也好,明玫对跟着自己的人都很照顾,尤其几个小丫头,常见在院门口玩耍,明玫说那样的年纪就是玩的时候,不大让大丫头们管她们。

    可是最喜欢的丫头她都送出去了,还不是找个府里管事儿以后成了亲生了孩子腾出手又回来管事儿的那种,很直接全配出去了?

    是因为他罚过她们的关系么?

163第162章

    金医士并没有开出什么方子来,但明玫依然告诉霍辰烨自己身子恢复不好,要三个月后才能开荤。

    霍辰烨早就问过金医士,问过贾太医,知道没有这回事,但他不点破,答应得很认真,依然天天搂着睡觉,时不时闹得某人脸红耳赤。

    然后他就说可怜的小七,等你养好了身体我好喂你吃肉解馋。

    弄得明玫好几次都想问候他娘。然后明玫反思了下,这禁啊禁的,是不是在玩自虐啊。

    明玫知道霍辰烨对她很好,甚至到了有些忍让的地步。从前她也想,无论如何就是不让这两女人进门,哪怕把霍辰烨得罪了,然后她再想方设法哄回来。结果她失败了霍辰烨得逞了,于是他现在也是在认真的哄他。大家一样的路子,心照不宣。

    霍辰烨知道明玫心里还恼着他,自然没提司茶的事儿。她的丫头,估记他想留明玫也不会听他的。

    不听拉倒,他做就是了。

    霍辰烨说动就动,让人去查了查那董大仁,看看明玫主仆相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所谓知已知彼嘛,然后霍辰烨把自己外院里的青年光棍一个个拉出来比对,不说,还真选中了一个和董大仁不相上下的。另外双管齐下,他派人稍微的技巧的不着痕迹地提醒了董大仁那么一两句,并且很快便有媒婆自动上门,为董大仁拉纤保媒起来。

    司茶还不知道霍辰烨已经走在了破坏她大好婚姻的缺德路上,她磨蹭了几天,准备了一番,这天终于动身去了铺子上查帐。结果她和那董大仁并不谈得来。并不是个性啊什么的问题,而是司茶觉得,对方有些避着她,或者不得已说话了,也拘谨得很,和来府里回话时的样子完全象是两个人。

    可司茶观察,铺子后院帮手的丫头和婆子各一人,董大仁和那两位谈话挺正常的。铺子里去了女客,董大仁也言语得体,大方有度。

    “小姐,他只针对奴婢。”司茶总结道。

    明玫寻思:莫非人家识破了此女的不怀好意,所以会心中不喜?莫真如此便罢了,上赶着不是买卖。

    她想了想问道:“莫非你表现得太过热情,把人给吓住了?”比如怕被霸王硬上,忙于自卫什么的。

    “小姐啊,哪有这样的事儿。”司茶道,“奴婢觉得他是心虚。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帐上真的有什么问题?”

    每月季五都会例行查帐对帐,然后交上来的帐她也会抽空看一看,帐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看看帐面上的利润,还真不好意思没事儿怀疑人家。

    没准人家是反感象司茶这样的抽查?觉得对他不够信任?

    若他这点儿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这人似乎真需要再考虑考虑。

    司茶却兴致勃勃,表示要彻查到底。“……不管他有什么猫腻,都要给他揪出来。”

    明玫看司茶那样子不由笑了,这丫头这阵子在府里也是十分的低调憋屈,出去舒展一下也好。不是冤家不聚头,没准这两个人就在找茬中迸发出什么火花了呢。

    “也好,你也顺便将你那可以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地的才能展现出来,就让他看看,咱本事并不输他,看他有什么可拽的。”

    没想到没有鼓励到,司茶听了反而有点儿心虚,她问:“那,小姐,不然奴婢去府里帐房上请教请教吧,万一有猫腻,一个人看不出来,府上帐房那么多人,能都看不出来?揪住了尾巴,更好打压。”

    “呃?好,交给你了,你想怎么查都行。外院帐房,让季五配合你。”

    然后连着好几天,司茶都跑外帐房,跑外面铺子,很是劲头十足。

    这天晚上,司茶哭丧着脸找来:“小姐,奴婢……”

    “别玩欲言又止,快说什么事。”

    “奴婢被外帐房那个程青,咳……轻薄了。”

    原来司茶去外帐房时,不知怎的被门槛儿绊了一下,当时程青就在旁边,就扶了司茶一把。

    明玫听得扬声大笑。哎哟喂这就算轻薄么?扶一下真不会怀孕的好不好。

    不过为什么司茶脸红红的样子,难道是?

    “司茶,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奴婢还第一次见到他,什么就看上了。那个程青一副瘦弱的样子,估记奴婢都能揍过他,谁会看上他呀。”司茶一副嫌弃的样子,“奴婢是觉得此人可能居心不良。”

    明玫想着体力够使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喜欢一个能让自己被揍的呢。口中问道:“怎的?”你能揍过他他还敢居心不良?

    “奴婢只是趔趄了下,虽然身子倾得比较厉害,但很快就稳住身形了,是他拉得太用力,让奴婢站立不稳,差点儿扑他身上去了。”

    呃?真的假的?会不会是人家扶女孩子太紧张,才用劲儿大了?不带冤枉雷锋的啊。

    “那然后呢?”

    “然后他很快松了手。别人也都装没看见,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看见。”司茶介意的其实是后半句内容。

    “噢。管他嘞,很快松了手就好。举手之劳扶一下,难道就得以身相许不成?别人谁敢碎嘴,咱找人揍他丫的。”揍外院帐长那些个文人,太easy了,司茶也深觉此法可行,便不那么心里别扭了。

    话说过就算,主仆也没有多放在心上。

    没想到过了几天司茶出门去铺子上,下马车时竟然一个腿软,差点从马车上直接栽下去。跟马车的护卫谭劲眼疾手快迅速舒展猿臂,就把司茶给抄在怀里了。孔武有力的男人臂膀,让司茶脚踏实地半天了还心如撞鹿。

    司茶回来,也没有跟明玫说这段插曲。只是后来她再出门,也都是这谭劲跟车。两人言语交流虽然不多,但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情绪,却让司茶很是慌乱了几天。

    司茶于是绷不住跟明玫说了此事。

    明玫看司茶是真真切切在羞涩,心里就咯噔一声。

    她是真不希望司茶还跟霍府有什么牵连,嫁出去就干干脆脆地嫁出去,以后发还了身契,谁的脸色也不用瞧他的。

    明玫就让人查了这谭劲的底细。

    竟然发现,真是光棍一枚,条件竟然也十分符合司茶的选婿标准。

    可问题是,这货是霍辰烨的护卫,和府里护院的那种护卫并不是一队,为毛会分派去跟着司茶的马车呢?

    如果没猜错,估记那英雄救美的一出儿还正好被那董大仁看在眼里之类的。

    明玫没有惊动司茶,直接找霍辰烨问谭劲的详细资料。

    霍辰烨笑得得意。他本来觉得程青挺合适的,长得斯文,皮肤白净,能写会算,放出去,也是一个掌柜的材料,和那董大仁比完全不逊色。

    谁知道明玫主仆对他压根没兴趣。

    如今见要谭劲的资料,可见是这小子入了眼。

    霍辰烨便对那谭劲一阵猛夸,末了说:“这小子年纪不小了人却光棍着,你这作主母的操操心,看有没有合适的丫头……”

    尼玛,果然,竟然算计老娘的婢女。

    明玫翻了个白眼。

    除了是霍府的人这一项,细查下来这谭劲真没有别的不妥,长相,身手,人品,家庭。主要还是司茶本人的表现,她也不忙于跟董大仁较劲了,时常恍一下神儿,有时便对着明玫又羞又愧的样子,让明玫劝说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然后很快的,又听到董大仁订亲了的消息。

    明玫于是更只剩翻白眼的份儿了。

    小六一满三个月了,明玫捎信儿让三哥明璋来接她回贺家“挪窝”去。

    按乡里的风俗,一般小儿出生满月后,就会带去外祖家住一阵子,是为“挪窝”,是认外祖的意思。

    不过富贵人家子嗣宝贝,怕月份小的时候再挪惊风了什么的,便都改为三个月之后,更有那改为半岁后才挪窝的。

    明玫觉得她现在挪窝正好。司茶的亲事既然一时订不下来,不如放一放慢慢来,让司茶过了头脑发热期后,冷静面对自己的心思……

    贺家,小书墪。

    “什么,你说真的?”简夫子激动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让明玫十分担心他激动出个高血压什么的,立刻翻眼嗝屁就完了。

    “表激动表激动,坐下慢慢说慢慢说。”

    简夫子却依然看着他:“你真的要办学堂,要请老夫做山长?”

    “那当然,我敢骗你吗?欺师可是大过呀。再说了,你是我的人,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一老头?”

    简夫子不听她瞎扯,跺着步子绕着桌子转了一个圈,然后又转了一个圈。

    此想法由来已久,从第一次西北之行,老家那拨人吵吵嚷嚷不顾老脸的,不过为着想办个私墅开始,明玫就有这个念头。想想自己那时候,读个书跟家长斗跟老师斗,能偷懒就偷懒能耍滑就耍滑的,哪象现在,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为读个书,可以不吃不穿,忍冻挨饿,太励志了。

    穷人读书无门啊,她能办一所希望学校多好。

    到后来陶家送那三十万两银子时,她立马就想到要用它们来做这件事儿了。

    可惜这样那样,蹉跎这么些年,如今终于万事俱备了。

    简夫子也终于冷静了下来,慢慢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明玫,眼神亮晶晶的。

    这夫子虽已年过六十,不过十分惜命,早早就开始保养身体,什么少吃多餐了,早睡早起了,做做运动了,反正现在是还耳不聋眼不花,走路不用第三条腿。

    照这么着,再发光发热个三五七八十来年没有问题。

    所以,由他做山长十分合适,这老头可是教出二个状元一个传胪的老头啊,那名气,冈冈的。由他坐镇,多有名气的书院咱都不惧了:有本事,拿你的学生成绩来战啊。

    简夫子正襟危坐着,听明玫细细跟他讲办学堂的具体细节。

    房子已经建好了,京郊新买的一处庄子,靠山,山清水秀的。里面分学堂部和学院部。十二岁以下为学堂部,就是小学生,学院部是奔功名的或已有功名的学子的。

    明玫道:“最主要是,贫困学生包吃包住不收费。”

    哪怕招来的都是贫困学生呢,咱不差那钱。初期名声先打出去,之后么,呵呵,咱慢慢来。

    简夫子激动了好几天,如今他只有八小姐贺明玉那一个学生,还是女学生,又要学琴棋书画又要学针织女红,读书是想打渔打渔想晒网晒网的。老头不只寂寞无聊,还深觉自己如今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如今能施展拳脚再战江湖,明日就死了也甘愿啊。

    何况还有明玫给他打的关于未来展望的各种鸡血。

    简夫子不用说拍案同意了,还同意了明玫的不平等条约:我是东家,你是雇主,表面上由你掌着整个书院不得撂挑子。但是私下里,咱俩意见统一时听你的,不统一时听我的。

    简夫子是很有见识很可爱的人,但毕竟是古代人,为免有原则问题上的固执已见,还是先打剂预防针的好。毕竟对于要把学校弄成个什么样子,她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一切说定,明玫“挪窝”还没结束,这老头就跟着明玫安排的人手去了学堂安顿去了。对贺正宏说是承蒙老朋友不弃,诚意相邀,他万没有不出山的道理,执意离开贺家走了。

    这老头果然够朋友,让他保密她为东家的事,毕竟她一女的,不方便做这些出风头的事儿。果然他就连她爹也不说。

    招生工作十分的容易,明玫让人在闹市区做了演讲,贴了宣传单,报名的人乌泱乌泱的。

    当然了,主流果然是冲着不收费来的。

    因为人数太多,校舍不足,于是得象征性地进行一些考核,择优录取。

    不考学业,因为有些就还没启蒙呢,这不要紧,咱有专业的启蒙先生。也不考聪明机伶反应快啥的,愚笨的也不见得成不了材。

    主考项是品性,得能拾金不昧,助人为乐啥的,至少也能扶个老人过马路?当然考题却是不相干的目标任务,看每个人用什么手段完成,借以推断此人的人品……

    总之“明德大学堂”就这般忽拉拉地横空出世了。

    明玫再见简夫子,少不了拍马屁:“简夫子老当益壮,号召力果然不是盖的呀。”

    没想到简夫子却整整衣袖,正经八百给明玫施了一礼,说是替那些孩子们谢的。

    明玫趾高气昂:“切,你少来这套,不认真教习小心东家扣你的月钱噢。”

    明玫的动作贺正宏或许不知道,但霍辰烨却紧盯着自家老婆,自然难逃他的法眼。明玫也心安理得的很,反正事情上轨道了才忽然爆出来,这般情形难道他还拦得住不成?

    虽然明玫对他藏着掖着,让霍辰烨心里很不来意。但他真没有想过要拦着她,反而他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这丫头不折腾就不象她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种事,他压根没想象过会发生在明玫身上。何况他自己之后还要去西北呢,她一个人在家里,有个事儿做日子也好过些。

    他交待手下:少奶奶但有需要,全力配合。

    要说这些方面,霍辰烨真不酸迂。便明玫依然觉得他十分的小心眼儿。

    比如封刀。当年因为两人共处过几天,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好不好,他差点儿没要了封刀的命去。

    后来封刀隐身不见,明玫还以为贺正宏对他有什么安排呢。结果原来封刀却是跟着霍辰烨了,在他手下做了一名兵士。

    明玫明白,封刀跟着他并不是为求个更好的前程,而是刻意在他眼皮子底下,保持着与她关系的断绝。

    明玫知道后真的骂了娘。

    好在封刀这次回来,也是有功之士,听说如今已是旗手,手下领兵五十人。

164第163章

    明玫在贺家住着的时候,二姐明璐也带着孩子来凑热闹。

    当然孩子是司水生的,男孩儿,才两个月,明璐喜得什么似的,也对孩子万分紧张,时常让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除了奶娘和自己的两个得力大丫头,谁都不许接近孩子。

    司水虽然是当娘的,却也只能时时跟在明璐身后看看孩子,明璐不让她多抱孩子,更不让她喂孩子一口奶。她要养在自己身边,当然不想让这孩子跟生母太过亲近。

    象贺大太太,同样是把小四弟养在身边,四姨娘是连看一眼都不让看的。

    所以明璐能做到这样也已经不错了,子存母亡的妾室有多少,外面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这些事儿,当初就分析给司水听过,她十分看得开,说孩子跟着主母就是孩子的造化。

    可如今,她显然不那么想了。

    那天,在简夫子的小院里,明玫见到了久违的封刀。依然是个肌肉帅哥,只是脸色黑瘦了许多,经过战场的洗礼,人也显得端穆沉凝。

    他说是来贺家见昔日的兄弟的,正好遇到。但明玫知道,他是专程来看她的。

    多好一哥儿们呢,因为霍辰烨的介意,弄得见个面都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了。

    世道何其不公,男人可以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女人领到老婆面前,老婆就只能在这种偏僻小院见自己共过生死的兄弟了。明玫再次默默在心里骂他娘。

    封刀送给明玫一把尺半长的“扇子”,说是从北辰将官手里得来的,然后细细教着明玫使用。

    那是茧丝一样软又结实的材料做的扇面,扇骨也是精钢打造的。明玫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只手使着相当吃力。

    扇尾有精巧的圆柄状装饰。

    实际上,那是一种弓弩暗器。

    这种东西,武将带着明明更有用,放在她这种内宅女人手里,为防那什么万一,真是浪费。

    两人站在一处,封刀演示着给明玫看。

    明玫想起封刀的死心眼儿,忍不住凑近他,压着嗓子道:“封刀,战场上刀箭无眼,你可不要死拼。能顺便立功当然好,但保命更重要,不管是装死还是逃跑,一定要活着知道不?”

    这种话若简夫子听到了,定然重新评估她的道德水准。所以明玫完全没打算让他听去半个字,就是站在旁边的梨花和两个小丫头,她也不好意思让她们听到。

    只是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封刀也吓了一跳,飞快扫了明玫一眼,嘴上也没敢答话。只打开那扇子尾端的圆柄盖指给明玫看:“小小姐,这里拧得越紧越有威力。”

    明玫就伸手拧了拧那处的弹簧,很硬的机簧。嘴里一边又悄声道:“还有,不管是长官还是谁,谁的命也不比你的重要,别又为了保谁就把自己往上搭。”

    封刀这次倒是看着明玫笑了笑,白白的牙齿十分的耀眼,整张脸都生动璀璨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接话,把扇上那圆柄盖子合上,说:“这样就是装好了,小小姐试试看。”

    明玫接过扇子,就道:“我当你答应了啊。答应了就得做到知道不。”

    就听院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抬头一看,是司水走了过来。

    这丫头生了孩子,浑身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儿,更美更诱人了。不象她,同样是生了孩子,这身板还是廋弱没看头。

    身上穿着绸缎,头上好几件金饰,脸色也红润。她这个样子,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过她不喜欢司水那样的眼神,她含笑看着她和封刀,笑容里那种意味深长的了然的味道,让明玫觉得很不舒服。好像她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明玫觉得这丫头现在有点儿神神叨叨的,不象原来那个嫩弱温顺又爱哭的司水了。

    封刀下意识地就退开了两步。明玫也已经意识到可能刚才自己和封刀说小话,凑得离封刀太近了一点儿。

    可那又如何?

    “小姐。”司水柔柔地笑着叫道。

    明玫点点头。

    封刀也被司水的眼睛看得十分不自在,想了想那扇子小小姐已经会装了,用的话只是按动一下机关就行,便将扇子装回那狭长的匣子里,说有事向明玫告辞了。

    司水就拉着明玫,向她哭诉了自己母子分离的苦。

    她挺得焦恩赞的宠,只是怀了身子后,明璐把她挪进正院重点关照,自然有新人替换暖床。

    现在她也明白,便是焦恩赞仍肯宠她,那宠也毫无用处,孩子才是她将来唯一的指望。

    单是说这些也还好,可说着说着,司水低声对明玫道:“那天我听我们奶奶嘀咕,说她天天吃药,却也一直怀不上身子。怀疑是小姐让贾太医给的药不好使,纯为了赚她的感激的。”

    呃?

    明玫脸色一肃,打量了司水一会儿,寻思着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告密让她们姐妹生隙?于她有什么好处?

    自己对她无所求,所以不需要她的感激,这点儿明璐定然是明白的。所以这话,很可能是司水编出来的。

    “司水,你做了姨娘,要听主子奶奶的话,在背后乱说闲话是不对的。”

    司水便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半天才道:“司水说的是实话,司水不敢哄骗小姐。司水是有事想求小姐,求小姐成全。”

    “你说。”这么明显又粗糙的手段,能生了孩子滋润活到现在,看来明璐是真没打她的主意,没准还在那内院里护着她呢。

    “听说素点儿嫁时,小姐陪了许多嫁妆,都说小姐对丫头好,跟嫁闺女似的,让司水真是羡慕极了。那天跟我们爷说了,他说若我有那么些银子产业傍身,就让儿子养在我身边,不叫我们母子分离,他另找丫头给奶奶生孩子养在跟前。”

    她说着,看着明玫,又哭起来:“小姐能不能帮帮司水,司水以前伺侯小姐,也是尽心尽力的。司水比素点服侍的时间更长,也更用心,小姐能不能给司水补份嫁妆,补份象素点那样的嫁妆。小姐若让司水如了愿,司水给小姐做长生牌位天天跪拜,下辈子做牛做马依然服侍小姐。等孩子长大了,我让他附息还小姐的银子,让他替小姐养老,让他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嫁素点,并没有花费太多银子,只不过样样周全而已,只不知外面传成什么样了。

    “司水,单就情份来说,你和别的丫头自然不同。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你嫁时,我也没有那心力和能力,连自己以后的日子都不知如何过呢。何况你并不算嫁,只是把我的丫头给了二姐姐而已。如今你是二姐姐跟前的姨娘,我怎么能帮着你不帮自家姐姐。”

    如果司水嫁去别处,需要银子,她如何会不帮?当初没给她更多银子,就是不想让她仗着有银子跟主母对上。何况这个孩子是明璐心心念念想要的,当初司水也答应得好好的,叫她如何帮。焦恩赞已经好几年没能撒种成功了,如今有这么一个,明璐如何肯放手。

    “司水,如果你愿意,我跟二姐说说,给你找个男人嫁了,我愿意帮扶你些银子,你去生自己的孩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觉得如何?”

    司水诧异地看着明玫,半天才道:“我这样的人,就算爷肯放我,还不就是找个下人,努力做活,也不见得能过上象样的日子罢了。如今好歹吃穿不愁,身边有丫头婆子跟着。小姐怎么这般狠心,宁愿司水三餐不济,越混越不如人么?”

    还是喜欢在高门贵府里呆着,还是喜欢衣食无忧的生活,司水这点倒是一点儿没变。

    儿时的挨饿受冻经历是给她留下多深的阴影啊,那么多受过穷困的人,大概都没有她执著。也许是因为比别人长得漂亮些,让她一直觉得比别人多些筹码吧。

    “……给你置办比素点还多的嫁妆,也不愿意么?”明玫轻声问道。

    司水惊喜地看着她,“小姐,你愿意帮司水是吧?我就知道你会帮我,小姐肯给司水补嫁妆就好,司水有子傍身,何须另嫁……”

    还有什么可说的。

    最后明玫也没有答应帮她,司水哭倒在地。她看明玫起身要走,就在身后幽幽道:“司水偶然听说,当初从西北回来时,小汤山遇险,小姐是和封护卫在荒山野外一起呆了几日夜的?司水原本还不信,看今日小姐跟封护卫,这般亲热,还有礼物相赠,不由也信了几分。”

    明玫抱着那长匣子止步,看着司水道:“你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司水,只是你变成这样,我只觉得难受……”

    司水性子软弱,被欺负了只会哭,当初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司水。可如今她们竟然变成了这样,她连她都敢要挟了……

    回霍府后司茶看明玫压根没提过要把她和谭劲往一块儿凑的话,便知道明玫对谭劲不满意。她于是得空也把谭劲儿使劲儿往坏了想。

    可是这种事儿,最怕想来想去,越想,她心里越是觉得有股子奇奇怪怪说不清楚的滋味。

    于是她便跟明玫直说了,“……若是他也有意,奴婢是愿意的,求小姐做主。这样,以后奴婢还可以留在府里,留在小姐身边伺侯。”

    明玫知道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司茶二十三了,这么大的姑娘家,动回心也不容易。

    “我正在查他,看他只是听从主子命令才接近你的,还是他自己也对你有意。若是也有意,我就替你作主。”

    “什么听主子的命令?”司茶诧异。

    “他是世子爷的私人护卫。”

    若是两人成了,就让司茶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绝不会让她再在身边做管事儿的了。

    不是府卫,却充当府卫跟着她。没有世子爷的命,他如何做得到。司茶一听就明白了,她一张脸气得通红,相当激动:“小姐,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么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奴婢就说嘛,奴婢坐个马车,为什么忽然脚软,没准就是他使的坏。”

    司茶又羞又急,气得掉了泪。

    然后,这丫头就拿了把扫帚去外院找谭劲了。

    找到之后,一言不发直接开打,让完全没有提防的谭劲还真挨了几下。

    然后司茶质问他,那天她差点摔下马车,是不是他故意用什么打了她的麻筋?

    那谭劲听说事情败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败露的,倒也老实认了,只说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开个玩笑。

    把人大姑娘给抱了,是玩笑么?司茶咬着牙把扫帚舞得更利落了。

    谭劲也不躲闪了,站着不动让她抽了一顿。

    明玫听说后,直赞好丫头。

    “他没说是想找机会亲近你?”

    “那么多人呢,他敢说我抽死他。”

    这件事儿之后,司茶就从当初那些候选人中重新挑了一个出来,让明玫直接安排他们见面,大家当面说清一锤定音,看谁还能破坏。

    明玫当然觉得这太过儿戏,迟迟不动。

    而霍辰烨却当着府里许多人的面儿替那谭劲给司茶认了错,说不该那么逗一个姑娘家玩,被她抽也是活该。

    世子爷亲自道错,虽然是替手下说的。这也是不小的面子了,算是又替司茶在内宅找回了些场子来。

    然后霍辰烨私下也对明玫承认了自己有交待的事儿:“我没别的意思,是真觉得他俩合适,让谭劲悄悄接触接触。谭劲一身好本事,到现在还没娶,那挑剔劲儿可想而知,先给司茶提了,倒怕最后谭劲不同意,岂不难看。”

    他说,那谭劲本来也不算十分上心,毕竟他跟司茶又不认识。不过被打之后,他念叨过好几回,说这姑娘泼辣直爽,他很喜欢,想求明玫把司茶配给他。

    明玫不置可否。

    然后司茶但有事出府,那谭劲定然跟随。为此司茶没少揍他。可他总站在那里任她打,说他皮糙肉厚打不疼,倒让她小心伤了手,还保证以后再不碰她一指头,让她放心。

    后来一来二去的,司茶便对明玫说:“……那谭劲,象是个好人。”

    好人成好事。

    明玫一样为她准备嫁妆,放还身契。当然司茶比素点她们服侍的时间更长,吃过更多苦头,明玫便私下里多给了些物件和压箱银子。

    她只当把司茶嫁了出去。

    霍辰烨原本以为自己帮到了明玫,总算留住了她最喜欢的丫头,谁知后来却见明玫完全没有叫司茶回来服侍的意思。

    他问了明玫,明玫明确地告诉他:“我把身契放还了,我身边不缺丫头。”

    “可这个丫头和别的丫头一样吗?你不是最喜欢使唤她吗?”

    明玫轻轻搅着杯里的羊奶,淡淡道:“我慢慢改了这习惯。”

    霍辰烨觉得不对,司茶出嫁后,明玫郁郁了好些天,她明明舍不得。后来他从谭劲那里,听到了司茶不会再进怡心苑服侍的原因。

    “……少奶奶说了,万一她和世子爷您闹翻了,我又是您的人,到时司茶该听她这主子的,还是该听自己男人的?她不要让司茶到时候两头受气。”

    这是明玫很早就给司茶说过的,也没有不要霍辰烨知道的意思。她真怕到时候,会让从前的主仆情份找不回来。

    看看司水,为了孩子,什么都敢做了。

    司茶有了男人,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霍辰烨才明白明玫的意思。她要和他划清界限,嫁给他护卫的人,她这里便不再用了,不管她多喜欢那个丫头。

    她就那么知道,他会和她闹矛盾,并且还是很大的,会让司茶都受到牵连的矛盾?

    霍辰烨回屋的时候,明玫一个人在内室坐着,看见他进来,就开着玩笑道:“咦,看看这是谁家的帅锅回来了,没事儿帅得这么绝无仅有的可以么?”

    霍辰烨没有说话,默默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夏雨进来给他上茶。

    明玫便也没有继续多说话,只对门口站着的夏雪道:“让奶娘抱六一过来。”

    很快室内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明玫象没看到霍辰烨不快的神态一样,自顾逗着六一:“小六一,你说,你帅还是他帅?”

    刚吃完奶的小六一吐个泡泡。

    “噢,知道了,你说你帅得冒泡是吧?”说着自己笑起来,“小东西,你要不要这么自恋啊?”然后扭头对霍辰烨说:“刚喂完奶,我抱他去院子里走一走消消食。”

    然后母子俩出去了。

    留霍辰烨一个人在那里僵坐很久。

165第164章

    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已经十一月天了,还是整日里阳光和煦的,微风也吹面不寒。除了清晨和傍晚显冷以外,其他时候,一身薄袄就逛大街了。

    象明玫这种,睡得早起得不早的人来说,影响其实不大。但谁让人家娇弱呢,也出个门儿就得披件厚披风啥的。

    想起去年岁末,老天好像把憋了一冬的冷气都集中起来释放的情形,大家还是该做厚棉衣做厚棉衣,该储存粮食储存粮食,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府里的事儿不用明玫操心,她便去了趟学堂。

    自家的学堂,看着哪里都觉得亲切啊。

    简夫子不但自己在学校,还把他的好基友,真正的教出传胪弟子明琛大哥的授业老师赵夫子也忽悠了过来。简夫子算是名义山长,具体还分管着学堂部,负责启蒙以及初级教育的,赵夫子分管学府部,是真正严格的奔着下场应试去的。这边乐呵,那边严格,很和谐。

    学堂对贫困学生管吃管住是真,但是,不管穿,也是真。

    于是家境的差别就很明显地表现在衣着上。

    这时代的人们很重师重学,觉得有学问是件极清雅的事儿,而贫困家庭,混温饱是主要目标,有子弟能在成规模的学堂里读书,那也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儿。

    所以一家子最好的衣裳,估记都会穿在学子身上了。

    可是明玫去学堂里看了之后,真是觉得各种心酸啊。不说补丁了,能补起来至少也说明是完整的。有的连补丁都没有啊,薄袄上白棉绽放还好说,屁股上也开花算怎么回事?

    简夫子这老头儿,明玫印象里是在贺府养尊处优的,脾气大大的,对来拜访的文人名流也常是走高端洋气孤标冷傲风的,没想到竟然会在他自己的小屋子里,凑着油灯拿着针线帮学生补衣裳。

    油灯啊,针线啊,补衣衫啊,那种各种文字叙述里表现母爱的描写啊,发生在这老头儿身上。

    并且这老头开始会唱穷了,见到明玫就一个字儿:银子。

    看看这些娃们多可怜啊,现在还有学生穿着秋装单衫呢,天若忽然大冷了怎么办啊,会冻死人的,八拉八拉。

    明玫:“当我冤大头啊,往个无底洞里使劲填?我填得起么我?”

    把个简夫子吓得当时针就扎了手指头。不带这样的啊,学堂顺利开张,架在面上的是他简夫子啊,现在你东家不玩了,让他怎么办啊,让学生怎么办啊。

    当然也就扎了一下他就静了下来,知道这弟子主意多,见识也不少,见解更奇特,虽然说的话字面意思是这样,但实际上可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明玫果然表示,衣裳是绝逼不免费提供的。但是可以提供机会,让大家用双手去挣。

    “夫了啊,你的观念不对啊。怎么做个针线还关着个门窗偷偷摸摸的?”

    简夫子不好意思了一下,不过在这个弟子面前,他也不甚惭愧,翻眼骂道:“什么人象你这样,进来门都不敲一下?”让他把针线往桌下藏都来不及。明玫大觉冤枉,哪是她呀,是护卫干的好不好。

    简夫子不听这些,忙着催她:“快说快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当然了,明玫过来一趟,就是要给他说明白的。只要做通他的工作,其他的这老头自会想法办妥。这是个很有行动力的老头。

    明玫扯了扯那衣裳,“夫子你都不怕别人笑话补衣裳了,学子们就高贵不能自己补吗?谁的衣裳破让谁自己补去,不会就学。你在这儿拿针拿线算怎么回事儿?你能顾着几个人?”

    “他们还小,要面子,怎么会干?”

    “嗨,怎么不能,把你这偷偷摸摸的技巧教给他们呀,不就面子也顾了,衣裳也补了。”

    简夫子又翻眼。

    “找些能换衣裳穿或换些零用钱的活让学生们干吧,那才是解决之道,想过好日子要想法开流嘛,光靠艰朴是不够的。”

    “学子当然以读书为第一要务,怎么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

    “拉倒吧,这是琐事?这是生计大事啊好不好。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不知稼穑苦,怎当父母官?君子固穷和懒汉受穷是有很大很大的区别的。会读书不会做事的人是蠢才,死读书不如不读书(是这么用的吗?)那些游学的,长了见识阅历,你敢说人家是浪费了时间?那些状元学士,为什么总要下去地方上历练几年才能高升,自然是朝廷需要这种有经历的人才啊,实干家啊。为什么说内宅儿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因为她们眼界窄啊。纸上谈兵的将才,能用吗?祸国秧民啊……并且,你可以想法一边教书一边做活儿嘛,就象农人一边耕田一边唱歌一样……”

    明玫把自己能想起来的理由都拿出来胡乱忽悠着,简夫子听得很认真,然后对她最后一句很感兴趣:“比如呢?”

    已经在想教法方法了,看来对做工一事接受良好啊。

    这果然是个有见识的老头啊。

    “比如你要教启蒙班字,就用大白纸写出这个字的一笔一划来,挂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前方高处,你站在前面一遍遍地念,让学生一遍遍地跟读。手上不耽误做活儿啊。”现在的教学方式只有一种,夫子站在前面念,学生跟着读。然后夫子可能讲一讲意思,或者讲都不用讲,半懂不懂干背书。当夫子的,连个板书都不用。

    “比如可以做活儿时教大家背文章啊。比如你要给大伙儿讲那些见识阅历,都可以在大伙儿干活的时候讲啊。反正不用动手写的,都可以边做活儿边进行啊。”

    “当然,做活儿以自愿为主,有的不愿意耽误学习的学子,安排夫子按进程教学就是了。”

    这时的文士很怕沾上铜臭之类的,让学子赚点钱,跟玷污了他们似的。

    可是能清高到底吗?不给月钱肯不肯执教呢?喝西北风能不能管饱呢?

    ……

    总之后来明玫再去,就看到简夫子站在一片纷飞鹅毛中,大声在领着大家背文章,领一句,背一句,反正坐着也是摇头晃脑闭眼睛,戴着口罩干点儿活也好,虽然声音含糊不清,但也是学习啊。

    这多好,用自己的劳动,换取布料,换取银子,勤工俭学嘛。

    其实不只是勤工俭学,明玫知道,按现代的劳动法,他们绝对是被剥削者。但是,在这个手工业不发达,没人提供工作机会的时代,她也算做了好事吧。反正劳动力浪费也是一种浪费啊。

    去年的大雪,棉花贵了多少倍啊。就这也有价无市。

    今年她要限量供应羽绒制品,好不好用了就知道。让那些贵妇们,以穿上羽绒服为荣,无有羽绒服为耻。

    赚了银子,可以适当贴补一下这些学子们。当然,他们是没有羽绒服穿的,要不然,怎么卖高价啊。——阶级的差别,无处不在。

    当然以后,她的计划是,让贫困人家的孩子半工半读起来。不但能解决读书问题,也同时解决家里的经济问题。

    这明德大学堂里,免费生占了绝大多数,只有个别,使奴唤婢的公子哥儿,是真的冲着简夫子的名气来的。当然,人家是交费生。

    后来,听说曾有人质疑简夫子这么做,会耽误学生的宝贵学习时间。

    简夫子胡子一蹶道:“怎样,我就是这样教出状元来的。我第一个状元弟子,他做过河工,会修河道,仁宗帝大赞的,有人天生就会吗,当然是边读书边做河工学的。我第二个状元弟子,他会种瓜种豆,伺弄庄稼是一把好手,为官也体恤百姓,先帝爷评价是一介好官……”

    他曾带的学生是真牛,别人也无话可说,何况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如果不是学堂免费管饱,饭都吃不起了,还什么学习时间不时间的,能贴补家用不知道多开心。

    这些童工们,干活很认真。毕竟不用饿肚子,还可以挣银子。挣银子对于这么小又曾经挨饿的小盆友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读书考状元什么的太遥远,眼见的银子才最实用。

    而隔壁要下场应试的学府部的学子,赵夫子那个家伙抓得死紧死紧……

    而霍府里,最近怡和苑里很安静。自上次霍辰烨去过怡和苑后,黄莺就再也没有闹过了。两个姨娘算得上是悄无声息的过着日子。

    毫无预兆地,天忽然阴冷阴冷的。

    明玫看着面前缝制成功的羽绒服,上身试了试,又轻又暖,那久违了的感觉全回来了。

    也毫无预兆地,怡和苑里那两位,要提前释放了。明玫不知道原因,也没去操心。她这段时间主要在操心学堂这头,还要组织羽绒服制作,要操心的事儿多着呢。

    不过她估记着,大概是霍辰烨该走了,她发现他有悄悄安排人返回西北,自己也偶尔亲自将某个必带的军用物品放进包裹里。

    这个认知让明玫非常开心,看霍辰烨也越来越顺眼了起来。

    霍辰烨最近心情时好时坏,有时对明玫挺热情,有时又对她爱搭不理的,属于间歇性犯毛病的主儿。

    不过明玫开心,他也很快被感染了情绪,大家倒是又和谐有爱起来。

    这天他就是趁着明玫高兴,对明玫提起了怡和苑里那两位姨娘,说管教嬷嬷来报说黄莺学好了规矩,她们两人最近都表现良好,可以放她们出来以观后效。

    明玫点头。反正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是霍辰烨在做决定,她其实只是被告知而已,也不必多掺杂什么意见了。

    不过这消息完全没有影响到明玫的心情。她坐在椅子上,还想着自己的羽绒服,两手食指打鼓似的替换着敲打着桌面,一副得意的小样。

    霍辰烨见明玫并无反对,便让人去怡和苑传了话。

    然后连着几天,这两位被解禁的姨娘都殷勤地过来请安,明玫很不习惯,很觉得被打扰,就让她们不要来了,说最近变天,她也精神不好,等有精神了再说。

    扇儿于是没再来。

    而被拦在院门外的黄莺却哭了一场,说妾室立规矩本是正理,主母身体不好正当服侍身边,怎能自己躲闲。明玫不见她,是不是太不喜她或者在责怪她?

    她表示自己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或者浑浑沌沌错了也不知晓,求明玫指教……

    素点性子平和些,也气得想出去干架,说主母有吩咐她但听就是,这么混缠就该打一顿。

    明玫也十分地腻味,关这么久,还以为好歹要把尾巴夹起来一阵子呢,没想到又来挑衅。

    她想了想便说既然姨娘这么想站规矩那就随她的愿,让她在院门口站着,等着使唤。

    于是黄莺连院门都没进,就在院门口寒风下站着。

    半个时辰后,她昏倒在了那里……

166第165章

    外面冷风小箭似的,屋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明玫缩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守门的婆子乍乍乎乎来报时,明玫很恼火。不让站自己要站,要站又给她装死。

    一瞬间很不想管她。就让她死去吧死去吧,自己自找的,她就不信她得负法律责任。

    正想着,就听外面梨花骂那婆子道:“你在院门里,她在院门外,你哪只眼睛看见的她昏倒了?”

    能守门的自然是个机灵的,那婆子见明玫身边的大丫头发威,不敢再多言,当即就表示明白了,这早上雾大,她没看清。便喏喏地走了,回去轻轻半掩着院门儿不搭理外面。

    梨花就进来对明玫道:“这般作死的姨娘活该冻死!小姐好好睡,不用搭理她!世子爷回来了,奴婢就说小姐刚才睡着奴婢没敢打扰,不叫世子爷怪到小姐头上去。”

    明玫看着她,心里多少觉得有点怪异。

    虽然她也神烦姨娘类生物,但她什么都没说,她就替她做了主。并且这手段,不象是个厚道人。喝骂仆妇,作贱姨娘,哄瞒世子,得心应手的感觉。

    梨花原是贺老太太院里的小丫头,做事勤快说话爽利,明玫也很喜欢她,素点素心她们都与她交好。可是后来这丫头约摸十二三岁的时候,有天被素点看到她在小花园假山后和三哥明璋背着人说话。明玫从此对她持重新评估态度,不大肯跟她亲近了。

    结果这两人好事没成,没多久明璋和那石三妞同学成了。这梨花便没再听说跟明璋纠缠过。

    小姑娘动了春心也平常,这般该放手时便放手,说明还是个好姑娘。

    后来贺老太太去了,重新分派人手,梨花去了采买上帮手。不管哪府的采买,都是最有油水儿的工种。却没想到成亲前,司水跟二姐去了,梨花听说她这里缺一个大丫头,就哭求到跟前要跟着她。

    所以梨花虽然是陪嫁的大丫头之一,明玫却很少使唤她。她自己也乖觉,闷声不响的很少往正房这里凑,一般也就管管小丫头,带着她们做针线什么的。

    如今才发现,这丫头不只是爽利,甚至有些过份凌厉了。只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新来近前服侍为了讨好她才这般做。

    明玫也只是牢骚一下,真让那黄莺冻死在院门口的事儿她还真作不出来,并且那女人在门外那么一躺,想想也知道被下人看着该有多难看。

    她顿了一下,就吩咐人去请金医士。门外有小丫头子应声去了。

    梨花还嘟囔道:“奴婢觉得两盆冷水泼下去,她也就醒了,还请什么金医士啊。”

    明玫心道:你狠!这样的天儿,泼冷水,让人结冰咋的。

    她没接梨花的话,只叫小丫头红裳和妙蓝端水来,她得起床瞧瞧去。

    霍辰烨在后院小花园里舞了许久的刀剑,大冷的天穿着件薄衫还微微有汗。他回屋的时候,明玫缩着脑袋刚出窝,眼睛还半睁不睁的眯着,一副没睡醒的小懒猫样子,任由丫头拿了热巾来擦脸。

    霍辰烨不由道:“又嫌天冷飕飕,又怕屋里干不让这么早烧地龙,弄得起个床这么受罪。屋里干燥怕啥,回头燃个炉子在屋里,不停地烧着开水喷着热气,屋里不就不干燥了?”

    “那又会炭气太重。”明玫嘟囔道。

    霍辰烨失笑,“你个娇气的家伙,小六一都起得比你早呢。”

    明玫正想说,有个更娇气的家伙冻晕在外面呢。就听外面守门的婆子叫道:“不好了,爷和奶奶快去看看吧,黄姨娘在院门口晕倒了。”

    这婆子虽然被梨花呵斥了下去,但到底心里不安,觉得少奶奶对人温和,平素大声说话都不曾,何尝会这样行事,哪能人昏了都不管不顾的。这毕竟是在院门口,是她的责任田,万一主子怪罪,她不是炮灰吗?再者若黄姨娘万一不是装的呢,死了人算谁的?那时只怕不只她一个人炮灰,她家得炮灰一窝吧。

    这婆子就想着要不要再去正房回一回,被训斥好过背人命啊。正搓着手在院门口乱转呢,就远远看见后面霍辰烨的身影从后院转到了长廓上。

    她便故意等到霍辰烨进了屋才叫起来,并且说话也有技巧,说得好像刚发现黄姨娘晕倒似的。

    明玫听那婆子说话,就知道是梨花把人吓的,这婆子只怕急坏了。

    霍辰烨听到婆子的话,诧异地问:“她来何事?”他知道明玫不让她们请安来着。

    “请安,”明玫简短地说,也不多解释,只道,“去看看吧。”

    黄莺身着一件雪白的狐皮披风,瘦弱的身子整个缩在披风里,只一张小脸儿露在外面,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看着美得真象一只雪狐狸。

    她里面穿着件桃红色的贴身小袄。领口处露出一圈桃红,红白样映,只怕比雪狐狸还漂亮几分。

    明玫想着霍辰烨大概会把黄莺抱回她自己的院里,没想到霍辰烨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扬声道:“快去请金医士。”然后让婆子把黄莺抬进了院里丫头们住的厢房里。

    金医士迟迟才到,摆开家伙什儿正要扎针,结果黄莺自己醒了。她虚弱地笑着,说自己身体就是这样,一时好一时坏的,时不时的就要犯犯毛病。

    金医士切了脉,说黄姨娘身体无碍,受了冻喝点姜汤就好了。

    明玫问:“黄姨娘真的没事儿了?还是扎个针吧,这样安心一点儿,毕竟刚才晕倒了。”

    黄莺坚持说自己完全没事儿,已经和平常一般无二了。

    然后她看着霍辰烨星眸含泪,道:“爷让莺儿守规矩,莺儿守着规矩呢,只是身体不争气。不过莺儿还是会给奶奶请安站规矩的,爷你看莺儿做得可对?”

    象个眼巴巴等着夸奖的小孩。

    霍辰烨点点头,道:“以后也要守着规矩,听你们奶奶的话行事。”

    黄莺得了霍辰烨的赞同,便带着泪朝他灿然一笑。

    然后柔柔问明玫道:“奶奶可有什么吩咐?”

    明玫道:“有。黄姨娘既然好得与平日无异了,那就继续去门口站规矩吧。”

    黄莺不笑了,怯怯地问道:“站到,什么时候?”边说边悄悄看着霍辰烨,一副可怜巴巴的求救样子。

    霍辰烨转开了视线。

    “站到,再晕倒为止?”明玫征求大家意见。

    金医士闻言差点儿笑出来,忙低了头背过身去整理他的药箱子。

    黄莺一愣,她马上扶了扶头,身子晃了两下,一副又要晕倒的样子。可是看一眼旁边的金军士,她又坚强地站稳了身子。

    霍辰烨眼睛瞥向别处,只当没听见,稍顿了顿就招呼金医士去喝茶。

    没人搭理她,明玫于是也什么都不再说,转身回了屋。

    身后,黄莺脸色煞白,她直直看着霍辰烨,直到他的身影隐在了门帘的后面,她仍盯着那帘子看了好一会儿。

    这是她的男人,她一心一意对待的男人。他不肯护着她了,哪怕那女人在明显欺负她,他也不肯护着她了。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但到底没有落下泪来。

    送走了金医士,明玫见霍辰烨回屋,便吩咐摆了饭。霍侯爷真是个好老头啊,天一冷,便让他们吃过早饭才过去请安,说方便让小孙子多睡会儿。

    明玫觉得,这纯是为了照顾她的。

    为了应付姨娘们的请安问题,她至少每天少睡大半个时辰的觉啊。坑爹的姨娘。

    霍辰烨见明玫穿着件家常的绸袄,忽然就想起黄莺身上那件狐皮披风来。

    明玫应该也有好几件狐皮衣裳,都是他从西北捎回来的,穿起来肯定好看。

    可似乎,他并没有见明玫穿过。

    抱着孩子,要往盛昌堂请安的时候,明玫加了件翻白毛边的深靛色厚披风。深色配白边,也很好看,不过肯定没有狐皮暖和。黄莺昏倒在地上完全没冻着,自然就是那狐皮的功劳。

    “我记得捎过几件狐皮衣裳回来,这大冷的天穿着岂不正好。”霍辰烨道。想着怕皮料子拿回来府里充了公,便干脆让人做成了明玫的衣裳送回来的。

    明玫笑道:“我不冷啊。”边说边把小六一往披风里裹,完全没有停下换一件的意思。霍辰烨看了眼跟着的丫头,也没有哪个有转身回去拿出来的意思。

    霍辰烨便有些怀疑那些披风还是被谁分了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明玫看着仍然站在那里的黄莺,问她:“你是要在这里继续站呢,还是继续站呢?”

    黄莺咬着嘴唇去看霍辰烨,霍辰烨却脚步不停往前面去了,走出四五步才停下来等着明玫。黄莺盯着霍辰烨的背影红了眼睛,半垂着头低声道:“妾身听奶奶的。”

    “那就继续站吧。”明玫道。

    黄莺当然没有站到再晕倒才算,不过明玫从盛昌堂回来的时候,她是依然在的。她紧紧裹着披风,脑袋低低垂着,身子缩成一团的样子,看着真是可怜。

    可惜霍辰烨没有回来,没人上前去表达怜惜之意。

    黄莺很乖巧地没有等明玫问她是要继续站呢还是继续站呢,就主动说自己有点儿头疼,可能受了风,问明玫能不能放她回去歇息。

    明玫允了。

    于是黄莺回去了,下午也没再来请安。第二天早上更是告了病,请不了安了。

    多好。

    那边霍辰烨叫了谭劲来问,当然不是问谭劲,想让谭劲回去打听的意思。

    谁知谭劲一听是问少奶奶有没有狐皮衣裳,便道:“我老婆有一件,红狐皮的大麾,鲜亮鲜亮的颜色。我老婆也不敢穿身上。不过那天天冷,她翻厚衣裳时翻了出来,便悄悄穿了在屋里转了几圈兴摆来着。说是成亲时奶奶赏她的嫁妆,让她手紧时可以拿去卖了银子使。”

    霍辰烨一听,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不用再问他也知道,肯定素点出嫁时也赏有一件,可能是那件银狐皮的披风,或是那件白狐皮的斗篷。总之剩下的一件她也不会穿的,估记留着给素点成亲添箱用吧。

    “奶奶还赏了什么可以拿去卖了当银子使的东西?”霍辰烨过了半天才问道。

    谭劲回想了一下,司茶嫁妆里确实有几样,是他们这种阶层不能穿用的奢侈品,很是显眼,便道:“还有几颗东珠,还有好几样难得的首饰,有个点翠的凤头簪,做工精美,看着就很值钱……奶奶真是破费了。”

    霍辰烨从西北捎回来的东西多,他也不是很有印象。但其中几样因为难得,他是很记是的。比如东珠,比如点翠凤头簪。那簪子是黄莺在一家银楼买的,说是点翠难得,仅此一支。可他觉得好看,就勒令那银楼想法打造,做了好几支送回来。

    可她不希罕,拿来送丫头了。

    霍辰烨在书房椅子上坐了半天,伸手拿了桌上茶水一饮而尽。不防那茶水早已凉透了,饶是他并不怕冷,也冰得他一个激灵……

    霍辰烨很不开心,连着几天脸阴得要下雪似的。

    明玫很莫名其妙,想想这几天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发生啊,便试探着问道:“你是觉得那天不该让黄姨娘站规矩吗?”

    霍辰烨瞥她一眼,转眼看着窗外不哼声,脸上一副冷硬状。

    噢,不是。

    “那你是觉得现在不该不让黄姨娘站规矩吗?”

    霍辰烨收回目光又瞥她一眼,然后低头看着桌面不吭声,脸上线条紧绷。

    噢,还不是。

    “那你根本不是在为黄姨娘站不站规矩的事儿不爽?”

    霍辰烨挑着眼角看她,心说才知道。脸上一副愤愤然样。

    噢。原来这样。

    明玫就松了一口气,语气轻快道:“还以为是我惹了你了,原来不关我事啊。”

    然后又笑道,“新来忧,是为病酒?是为悲秋?”说着也不等他开口,起身往外走,“自我调节吧男人,可能只是每月那几天……我去看看小六一去,这小子现在能翻身了,吃饱喝足了就连番的骨碌来骨碌去,丫头片刻不敢离开床。还知道要人了,我去了,他就自己翻到床边来找我……”

    霍辰烨听明玫说不关她事,好想把她拉住好生质问纷说一番。不关她事啊,那到底关谁事啊,谁会象她这么气人,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后面听她说小六一的情形,又有跟她一起去看看的冲动。小六一会认人了?他天天见他,怎么没见他翻到床边找他?

    可是最后,他什么也没做,仍然坐在那里阴着脸,看着女人掀帘而去…………

    明玫连着睡了几天好觉,神清气爽,满身舒坦。这天天还是一样的冷冽,不过阳光还不错,明玫心情也不错。

    于是她穿上她的羽绒服,坐着马车,去徐国公府拜访范氏去了。

    对着范氏好一通胡诌,把她的羽绒服吹嘘得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

    听得范氏一愣一愣的。“唉,妹妹,没听见你这么用力的夸过什么呀,你就这么喜欢?这衣服就真这么好?”

    “当然了,我自家的东西能不喜欢能不可劲儿夸么?”

    这就是时尚,这就是潮流,这就是今年的风尚标啊。

    还热情洋溢地脱掉她热乎乎的羽绒服给范氏亲自试过。最后表示,连件羽绒服都没有的人们,今年这大冷的天儿要怎么过呢?难道还穿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置备下的那一件裘皮大衣吗?

    甭管什么皮,置备一件就可以穿很多年。所以许多人的裘皮大衣都会做得或宽点或长点,以便多穿些年。当然多穿些年的另外一个模式就是,裘皮大衣类的,没有什么新颖的款式,一定是老套的基本款没错的。

    范式听着深表同意:嗯,是这样没错。年年天冷穿那件裘皮大衣,多少年了还是它。好吧,现在有了羽绒服,贵是贵点儿,可不第一时间穿上它,还怎么能算是贵女中的潮派啊。

    范氏被说动,迅速表示要去订做。

    当然范氏穿上羽绒服就去妯娌中间显摆显摆,到处问问你们还不知道这是啥吗?羽绒服啊,听过没?京城最新最时髦的棉服。过冬不穿羽绒服,难道还去衣柜里找那件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毛皮大衣吗?(这句真好用啊)唉,大嫂,你那件貂皮大衣多少年了啊?

    后来听说范氏带着婆家娘家的一帮女眷组队去买羽绒服了……此是后话。

    此时明玫来,其实主要是找徐茂辉的。

    “把你家相公借来用用?”明玫问道。

    “好想揍你呀,你这张嘴。”范氏道,然后一脸坏坏的笑,“你专程来找他的?那要不要我回避呀?”她以为明玫跟她聊羽绒服是真心推荐自己喜欢的潮品。

    明玫上下打量范氏一遍:“大家闺秀也会讲这种话啊?唉哟喂,不过你准备避到哪里去偷哭呢?”

    就被范氏捶了。

    玩笑是玩笑,正事是正事,明玫就将来意给范氏说了一遍。

    徐茂辉后来如范氏所愿“出息”了,在国子监做了典簿,虽只有七品官阶,负责章奏文牍事宜,但范氏觉得美,这不仅吃上皇粮了,最重要是,他站到了清高的最前线,敢谁小觑?兄弟们官高又如何,能干又如何,有她男人清高吗?

    范氏一下觉得心里平衡了。

    明德大学堂既然挂了个免费的旗帜,外间传得有几份善堂的意思,当然可以请些免费的夫子。

    文人雅士中,视金钱为粪土者为上品。谈钱伤面子啊。

    而明德大学堂又显然站上了一个相当有意境的高度。于是除了常住学堂的几位固定夫子外,也请过京城里的名士大儒来免费讲学,上公开课。未来还准备广请天下名士来上课。

    目前情况是,明德大学堂下贴的几位,都受邀前来上过课了。

    现在缺少的,是官方的认可。

    “你知道,明景山下那个明德大学堂,那山长曾是我贺家的夫子。上次去看他,就提起想延请夫子给学生开阔视界,想让我帮着引荐引荐,报酬可能付不起,但是车马费是一定奉上的。山长的意思,教学之道,相得益彰,融各家之精益,方可大成……我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徐典簿。别的不说,只那份国子监里熏陶出来的见识,就够那群毛孩子受益的了……”

    范氏听了很高兴,觉得被邀请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儿。至于报酬什么的,提了就俗了,咱是那样俗气的人吗?

    她对明玫道:“借人,坚决借人。”

    她忙叫人去请徐茂辉回院儿,在暖阁里摆了茶,让明玫给徐茂辉细说。

    徐茂辉也挺兴奋的样子,一遍过的就满口答应了。又约定了第二日一起和简夫子喝茶,敲定具体事项。

    正事搞定,喝茶闲磕儿,明玫少不得又诱拐人去买她的羽绒服。

    男款女款都有噢。当然都需要订做噢。

    徐同学这么貌美一枝花,衣着当然也要领风骚啊,要不要赶紧下手一套呢?

    范氏低头抿唇笑,徐茂辉脸上红霞飞。

    这烨哥儿媳妇儿,那张嘴真是,真是让人,那个啥啊……

    明玫才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想她,她只知道,第二次见徐茂辉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她独家发售的,别无分店的,羽绒服。

    这一年冬天,一直到春节后许久,京城人士很有口福,因为:烧鹅便宜啊,烤鸭便宜啊。这么大冷的天儿,虽然没有去年大雪成灾的景像,但是这时候不是应该贵些吗,为毛会便宜了呢?

    看到没,真相啊,就是为毛才便宜的好吧。

    明玫心里高兴,怡心苑众人天天烧鹅烤鸭咱轮着吃。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420/ 第一时间欣赏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作者:古锦所写的《明媚庶女》为转载作品,明媚庶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媚庶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媚庶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媚庶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媚庶女介绍:
投胎不贵,能怨阴间阎王腐败,处事不公吗? 遇人不淑,能怨天上月老昏馈,识人不明吗? 人生奏是一场戏。明媚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媚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媚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