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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7第136章

    至酉初,霍府早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明玫跟着霍辰烨往盛昌堂去送饭请安。

    “可有带我的饭?”霍辰烨故意找茬。

    “……?”大家一起从怡心苑出门,然后等下要一起回来,或吃了再去或回来再吃,有必要带去盛昌堂吃?

    娇嗔个P呀。

    “我明日辰时就走了,到了也没吃到过你送的饭。”霍辰烨道,提起离别,又叹息:“我去收军整编,熟悉军务,安排布防,可能几个月后就能回来了,你在家一定要好好的,别给我少块儿肉了。”

    这人对送饭的事情还真是执着得很啊,是想和病人抢食儿还是咋的?明玫忽略他前半句,只看了看自己道:“放心吧,进霍府这么久了,我还能维持这膘型,大约就不会再掉了吧。”

    她本就瘦弱,没多少好掉的。只是今年天气一直较暖,已经十一月份了,还没有下过一场大雪。只要天不过于冷,她就好过得很。

    盛昌堂里,来看侯爷的人很多,东西两府里,不见得明天都能来送霍辰烨,比如霍辰焕等,明天还是要上衙的。所以都这时候表示一下。

    霍侯夫人坐在那里,没有个待客的样子,神情廖落低头不语。见明玫和霍辰烨进来,神色淡淡的,倒也不惊不慌。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霍侯爷面前绝口不提楚姨娘引发的这一堆事儿。

    和厅里众人互相见过礼,大家多围着霍辰烨说些东西有没有齐备啊,路上的注意事项了,多写信回来了这样那样的话。一屋子就显得有些喧闹起来。

    霍侯爷靠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儿子目露慈祥。他中的毒看起来还是很严重,脸色还有些青黑。这毒的主要后遗症是让他手脚四脚都很僵硬,连舌头都很不灵活,一句话需得加许多停顿。

    霍侯夫人忽然道:“焕儿,你跟我来。”

    霍辰焕便跟着霍侯夫人去了西厢说话。

    “……府里进了贼,楚姨娘伤着了,京兆尹带走了府里一些仆妇去问话,你和他们应该打交道比较多,能不能去看看情况,让他们早日回府来。”她的得力人手全没了,办事儿很不方便啊,想传个话儿都没有人可用啊。

    府里有些传言霍辰焕是知道的,可京兆尹敢来侯府拿人,霍辰烨在府里而没有出面阻止,大约就是不想与这位婶婶对面打擂台吧。

    霍辰烨显然已成气侯,他又何必去得罪,何况这婶婶也没跟他说实话。

    霍辰焕脑袋转了一会儿,道:“侄儿只在东城区行走,与京兆尹却不熟……不过婶婶交待的事儿,侄儿自会尽力,明儿就托托人,看看是个什么情形。”

    霍侯夫人忙道:“就是,不过是些下人,问完了话也就该放回来了,何必那么多人关在那里。”

    霍辰烨想着,既是问完了就放回来,你着什么急啊,等着不就是了?显然你也明白大概没那么利索给你放人吧。

    何况他说了“托人”,这婶婶也没有“打点”一下的意思,那就只是纯打听一下吧,多不过费点儿力,倒好办得很。

    心里想着却并没有说出口,只道:“是是,婶婶且等我消息吧。”

    霍辰焕回头就拉着霍辰烨悄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需要我去找熟人拜托一下吗?”他要听听霍辰烨的意思,做人情,也应该做在他这里才是。

    霍辰烨满不在乎地笑道:“家事而已,能有什么严重的?不过多关几天而已。反正我明儿就走了,是出不了力了。大哥只管看着办就是。”

    果然是母子对擂,霍辰焕明白了,也笑道:“既是家事,那我就不插手了。交待弟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找你嫂子说去。”

    霍辰烨听了,这才有了兴致,对霍辰焕郑重抱了抱拳,口中却没甚规矩地道:“那还用说?有事自是要麻烦嫂子去,大哥若不帮着管,弟弟回来就找大哥麻烦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霍辰焕就举起拳头捶了下霍辰烨的肩膀,道:“还跟哥哥淘气呢。”很亲昵很哥儿俩好的感觉。

    女人们凑一起少不了家长里短,几个妯娌得了空,话题便一直围着最近的楚姨娘事件打转。

    明玫和秦氏她们自然有口径一致的官方回复,当然人家也不把这个做最终答案,想来各人自有自己打探消息的手段。

    总之有热闹看,各自心里乐呵一回。炯二奶奶回了自己住处后,更是在院子里大笑了三声。然后又收了笑,低声感叹了一句:“这倒霉的霍辰烨。”

    她的丫环朱颜听了,不由问道:“奶奶,你说怎么大家都想着和烨少爷扯上关系?”

    炯二奶奶脸上就现出些愧色来,叹息道:“栽脏他最便利,所以大家才会第一时间想起他。”从她嫁来就是这样。

    朱颜知道自己奶奶在想什么,忙劝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自己不洁身自好,也怪不得别人……奶奶也不用觉得不安,仔细想多了伤神。”

    炯二奶奶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有缝无缝是人家的事儿,可是自己却也做了那无耻苍蝇。

    朱颜见了,就又道:“若非大奶奶上次故意想绊你一跤,差点使你跌倒到烨少爷怀里去,奶奶又如何会将计就计祸水东引?说到底,奶奶只是自保罢了。”

    炯二嫂子沉默了半天。她想起提起楚姨娘时,明玫轻描淡写说贼子的话:“这世上总归邪不压正,鬼祟伎俩便是一时得逞,也总归会不得善终。所以,咱不怕那些窜出来的魑魅魍魉……”

    那笃定的语气,不甚在意的神态,一直往她的脑海里钻。

    贼子直来直去的作恶,有什么鬼祟伎俩可言,那分明是警告对他们心存不良的人的。

    一般的女子,对纠缠自己男人的人,总会有几分酸涩的敌意,可她却半分没有。至少这段时间以来,对她就是这样,让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一见她就莫名觉得自己低了她一截。

    好象自己是个被她看穿心思的小丑……那感觉真是十分的不好。

    她也是千宠百娇的堂堂公府小姐,竟连个三品武将家的庶女都不如了?就成了她口中的魑魅魍魉了?

    想着,不由心中凄酸,落下泪来。有什么办法,人强不过命……

    朱颜被她的变脸弄得惊慌不已,一边掏了帕子替她擦拭,一边轻声问道:“奶奶,难道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炯二太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最近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她拿帕子摁了摁眼角,才道:“没有。不过你看那楚姨娘,明明盘算得十拿九稳的事儿,结果现在却落个半死不活……到底是今非昔比了。”

    朱颜听得心里一紧,知道她后半句是说的霍辰烨,便忙问道:“那奶奶,我们怎么办?”

    炯二嫂子又默了默,道:“明儿你去送信儿,让哥哥想个说词来接我,就说我有要紧事儿要回娘家去。”

    还是回娘家住着吧。

    朱颜微惊,见自己奶奶神情还算平淡,忙点了点头……

    明玫站在府门外台阶偏后侧的位置,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骑在马上的霍辰烨和众人一一道别。

    马上的男人内着深青色小立领窄袖劲装,外披墨色滚毛边大披风,头发用了乌木簪束起,并没有多余的其他装饰。

    如蛋黄一样的冬日暖阳照在他的身上,给人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让这男人看起来更加俊美无匹。

    这是她的男人,长得很美。

    跨下的马是好马,鞍是好鞍。

    明玫看了一会儿,见霍辰烨不时向各位凑前说话的人抱拳,并没有注意到她,便收了那本是做给他看的依依不舍的眼神,默默转开视线。

    五辆马车,装得满当当的,第六辆马车很豪华,上面有侯府的标记。

    扇儿红着眼睛正给府里主子们磕头,比明玫表现得更依依不舍多了。长辈儿们或夸她懂事乖巧,或嘱托她好好服侍少爷,半分不可马虎云云,她都使劲儿点头应了。

    明玫往人群中间避了避,没有跟她正面交接。

    扇儿眼睛轮了一圈,大约也不好穿过人群来找她,便跪在人群正前方磕了个头,说是拜别她这位少奶奶的。明玫便远远说了声“请起”,并没有多余的话交待。

    扇儿满脸失望。她已经把黄莺的事儿告知了奶奶,奶奶还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小红搀扶着她的手略用了把劲儿,扇儿回过神来,起身一步步过去上了那最后一辆马车。

    明玫便转眼看着前面那俊马的铁蹄,想起扇儿临行前对她说起的黄莺姑娘来。扇儿是个聪明的姑娘,眼见在西北PK不过那黄莺,才回来寻找机会,最后向她投诚的。

    她并没有列举出黄莺有多不得了的好,但她重点细叙了黄莺有多得男人心,说了些生活中两人浓情脉脉的小片段,小细节。

    所以,这次俊郎一骑飞尘去,到时会携娇双双把家还吧。

    想着,一边又悄悄移步到人群最外侧。这里无人遮挡,阳光普照,让人身上立时泛起些暖意来。

    这次霍辰烁不去西北,霍辰烨便只带了贾谊。贾谊很快就到了,和表嫂一起从自家的马车上下来,又抱下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略和众人寒喧两句,就翻身上了马,勒马站在霍辰烨身侧。

    表嫂程氏眼睛还有些红红的,下了马车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过来跟大家见礼,然后便拉了明玫站在旁边。两个孩子大概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两人拉着手站在母亲身边不敢作声。

    明玫嘴角绽笑,什么也不说,只看着程氏。把程氏羞得满脸通红,冲明玫摆了个凶猛样子,道:“怎么,你不……”一句未完,见明玫完全没有悲伤的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两人感情明明很好啊,又新婚燕尔的,竟然这样?

    明玫看出了她的疑惑,忙悄声道:“我现在不哭,等一会儿回去捂被窝里哭去。”

    一句话说得程氏“噗”的笑出来。

    两个孩子看娘亲笑了,互相捏了捏手示意,然后也相视笑起来,象分享了什么秘密似的。

    明玫看着两个小家伙着实有趣,正要逗弄两句,旁边程氏拉了拉她袖子。一抬头,霍辰烨正在那里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贾谊到了,大家要走了,在城门处,还另有同僚和好友在那里等候送行呢。他只是想和她最后对一个眼神告别。

    明玫却一时不知该拗出个什么样的表情给他,没办法就只好对他挤眉翻眼做了个夸张大哭的鬼脸。

    霍辰烨哭笑不得,愣了愣才瞪了她一眼,扭身一提疆,打马走人了。心里酸酸想着,这小女人,真真是个狠心的……

    楚怜怜来得很快,带着两个泼皮族人上门,直接求见明玫。

    表嫂程氏进府探望了霍侯爷,然后和霍侯夫人坐着说了会儿话,便去了怡心苑陪着明玫闲唠嗑。

    明玫很热情地留饭,一定要她尝尝她的小厨房出品。

    正喝着茶,听说楚怜怜求见,程氏一脸奇怪:“妹妹怎么认识她?”

    明玫无奈道:“不认识。”想了想也不隐瞒,便把楚惜惜怀孕流产,楚家人上门闹事儿被京兆尹带走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反正这事儿也瞒不住,只隐去了粘带上霍辰烨的部分,“大约是为着这个来的吧。”

    贾谊和霍辰烨这两表兄弟,好得亲兄弟似的,霍辰烨早年和楚惜惜的那点儿纠葛,程氏早就知道。

    听了,立马一脸厌恶,道:“姓楚的都是没脸没耻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就敢来求见堂堂侯府世子夫人?她若在门口规规矩矩地求见,就派个婆子帮她传个话也算给她脸了。她若不尊重,直接打出去就是。”

    然后对明玫不客气道:“竟也让这种人进门,府里这规矩可太宽泛了些。”

    明玫很想说,连洛月都能进来呢。何况人家是正经姨娘。便无奈笑道:“有婆婆在呢,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只听婆婆的就是了。”

    程氏听了,便悄声对她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如今烨表弟走了,你一人在这府里,也不用总受人拿捏。要知道,长辈更有长辈。咱贾家,还有国公爷坐阵呢。”说着,淘气地朝明玫眨了眨眼睛。

    程氏一向端庄,没想到也有这般俏皮的时候。明玫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起来,朝她感激地点点头。

    程氏见明玫明白了,才又道:“若受了委屈,你只管让人给我送信儿去。我不行,还不能装装爷爷的腔调回信不成,便是过来装装钦差大臣,也不是不可以。”她可以以贾国公的名义训人。

    程氏见过明玫两次,都相处得很好。如今两人相公一同走了,更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想想自己还好,公婆和厚,只不过辛苦些,照顾着家人也就是了。说辛苦,并不要她亲自动手,有奴有仆的,又辛苦到哪里去。倒是明玫,她是知道的,当年连霍辰烨都在这府里呆不下去,何况为人媳妇儿。这才专程来跟她出出主意的。

    明玫笑起来:“那可说定了,到时候不许推辞。”

138第137章

    其实明玫倒没觉得有必要用身份地位去跟楚怜怜说话,再说楚怜怜那样的人,大概并不是给脸色看就有用。

    但程氏这般替她出头,她也不好显得不愿领情,或让人家觉得她是扶不起的阿斗。便让婆子顺着她的话意去门上回复。

    那婆子据上去门上便一顿冷嘲热讽。

    楚怜怜带来的两个族人和她一起当时就撒起泼来,外院护卫得了嘱咐,直接动了粗,揍了那两人一顿。

    楚怜怜看硬来不行,便拍拍身上灰,起身走了。

    事实证明,这女子是很小强的。下午晌明玫携程氏吃了饭歇了午,送走了程氏,这边厢楚怜怜又上门来了。这次她携同那老伯爷,规规矩矩执了郑伯府的贴,带了四色礼盒,探望霍侯爷来了。

    两家虽然来往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来往。这无论如何也不好打出去了。

    楚怜怜一见霍侯夫人的面就一通跪地大哭,哭得霍侯夫人皱眉无法。人家又不是她家的姨娘,她又不能拿人家如何。只好拿话安慰,同意楚怜怜说的,给楚家人作个证,承认是亲戚来着,把楚家人放出来先。

    这一通哭闹,把郑伯爷心都哭碎了,自己都快流下泪来的样子。见霍侯夫人允了,竟亲自上前去了楚怜怜扶起来,拍抚着安慰,让霍侯夫人看得目瞪口呆。

    然后楚怜怜提出要与明玫单独谈话。

    郑伯爷忙怜爱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你这么哭法是想要我的命不成?”说完才想起这是霍府,不由自己作主。便看着霍侯夫人气虚浅浅,面带不善道:“霍侯夫人不会不允吧?”那样子,若是霍侯夫人不准,他便不活了似的。

    这郑伯爷年纪一大把了,善于装死。就因为楚怜怜生了儿子,这老头儿一高兴,几番寻死觅活硬逼着自家长子,郑伯府世子爷替楚家两个儿子谋了职呢。

    如今若在霍府也玩一场寻死记可就大家难看了。霍侯夫人没有多说就允了。

    花厅坐下,楚怜怜就款款福了一礼,道:“妾身父兄如今还关押着,说是怕串供,探访都不让,求世子夫人发发善心,放了妾身父兄出来吧。”

    其实说是怕串供,她还不是有法子见到,有法子知道了事情的详情么。

    明玫笑:“我家太太刚才不是答应替楚家人说话了吗?再说楚姨娘其实求错了人吧。你父兄为什么被押着能不能放出来,你得去衙门打听才行吧。我一内宅儿妇人,可不懂这些个。”

    “世子夫人少装蒜,”楚怜怜怒道,“你便是瞧不起我,也得把我让进府来单独听我说话不是吗?可见我自有我的办法。郑伯爷虽然不大管事儿,可也不是管不了事儿,我两个兄长的职位还不都是郑伯爷说句话的事儿。”

    他逼迫自家儿子,当然是说句话的事儿。明玫笑道:“楚姨娘说的是。那你让郑伯爷出面不就是了,何必跟我说这些?”

    “哼,你当我没说吗?问了一圈儿人,那京兆尹只说案情重大。我倒不知道,便是你侯府进了贼,和我楚家有什么关系?”

    那该死的三千两银子,一会儿说是有内贼里应外合偷的吧,那侯府差点致人命的贼子也和你家有关喽。一会儿说是既不是贼,那定是明抢的,不然不过一个姨娘的娘家,这么多人上门做什么。一会儿又说是拿了侯府什么把柄在敲诈吧。

    几种指摘,楚家人自然什么也不肯认,只能说是给的。可人家不信啊,说天下哪有白给的道理,我们也有人去了侯府,怎么没给我们些。然后便将楚家人关于小黑屋里没人答理了。

    “楚姨娘有疑问,应该去京兆尹问吧?”

    “妾身自然是问过的。既然是侯府世子爷报的案,才把我父兄拉扯进去的,还请世子夫人帮着消案才成。至于那三千两银子,也要给出个合理的说法,要不然,我是不依的。”

    “我家里进了贼,自然是要报案的。如今贼子没逮着,相关疑犯自然是不放的。楚姨娘,你既来见我,就说些有用的吧。”来回扯皮,有什么意思。

    “怀孕,我妹妹怀孕了。”楚怜怜道,“可我妹妹如何怀孕的呢?难道就她该死,那让她怀孕之人呢?我父兄顾念妹妹名声,不肯说出侯府的龌龊丑事儿。可若是我父兄有什么闪失,或因此失了官,我楚怜怜定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霍侯府世子爷与他老爹的姨娘有染,不,是强`奸,对,就是强`奸!事情败露后,便欲除去楚家人以遮掩。我就不信,天下悠悠之口你侯府都能堵上。”

    说着得意地笑起来。

    明玫问道:“还有呢?”

    楚怜怜见明玫远没有她激动,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就笑道:“世子夫人不会不明白我说的意思吧?如果我楚家出事儿,至少得赔上你家的世子爷。你家太太未必在意,但世子夫人不会不在意吧?”

    “所以你想怎样呢?”

    “不过是想让说好的事儿兑现罢了。三千两银子京兆尹那里怕是拿不出来了,还得世子夫人补偿一下才行。另外金刀卫的事儿,想必还得世子操些心。”

    胃口还是不小啊。

    明玫笑起来:“你编的故事很低俗。可是楚姨娘,你知道你妹妹本人是怎么说的吗?你知道你妹妹的贴身丫头沉香是怎么说的吗?你知道你妹妹跟他生孩子的那男人现在在哪儿吗?所以怀孕实情,霍家是有的,过程很详实,连细节都有,证人自然有许多,你觉得霍家会任由你胡说不成?”

    楚怜怜一惊,没想到连那奸夫是谁都查出来了。

    但她随即就笑了:“那又如何,侯府便是知道实情,难道敢公布出来不成?还不是得说家里进了贼。”

    “侯府不原公开你妹妹无耻怀孕的事儿,顾及的是霍府的面子没错,可你真觉得这件事儿能动摇世子爷半分?你可懂这世上,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种事儿男人沾上,不过是一个风流,最多算是下流。可男子用家世功名一遮挡,便什么都过得去。可是女子却但凡沾上,就是个死了。另外,编故事也要靠谱才行。想想堂堂霍侯世子爷,相貌出众,军功傍身,想要多少美貌干净的女子不可得,非要你妹妹那种残花败柳?还□?到最后,你妹妹不过多污了一层名声罢了。”

    楚怜怜本意不过是吓人的,她也不可能愿意把自己妹妹的丑事公之于众,只是没想到唬弄不住。若真是什么好处都落不着,她也不必顾惜妹妹的名声。便道:“世子夫人不用吓我,我妹妹反正是活不成了,自然会拼死一闹。不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可舍得下地位脸面……”

    就纯粹要拼谁更不要脸是吧?

    侯府世子是玉器,你家妹子是瓦罐,谁要跟你拼着摔啊。

    明玫笑道:“楚姨娘难不成以为,只有你会编故事吗?就没想过,若妹妹传出与人通奸之事,你这位郑府的楚姨娘会不会被牵连到呢?”

    楚怜怜一愣道:“与我何干?”

    “一家子教出来的子女禀性,大都差不多少的,因此才有家传渊源之说,楚姨娘你说对不对。”

    “什么意思?”

    “听说郑伯爷女色不断,却有将近二十年,郑府没有伯爷子嗣出生了,偏楚姨娘就能。郑家其他人难道不会怀疑那贵子怀得蹊跷不成?”

    楚怜怜不由大恼,还堂堂世子夫人呢,就敢这么空口白牙污上她来?

    “世子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毁谤也是罪!本女子若被污陷,也不过拼却一死。”

    一会儿要死两个人了。

    明玫笑起来:“谁说不是呢。可若是真事儿呢?比如被查出那奸夫是谁,如何勾搭上的,如何成的事儿,细节详实得如你妹妹这般……楚姨娘当明白,这世上的事儿,真真假假原也说不清。比如你妹妹,明明有那么个奸夫,可霍家却愿当那人不存在。比如楚姨娘你,便是没有那么个人,也不见得郑家那几位大爷,就找不出那么个人来是不是?”

    这世上的事儿,也并不是拼命就能达到目的的。

    楚怜怜能在郑府立足,自然是因为有郑伯爷宠着,信着。郑家那几个没事儿也想找出几分事儿的大爷,有郑伯爷顶在前头,一向对她是苦无良策。

    但楚怜怜原先也并不怕他们。反正跟了个老头儿,她过的就是有今朝没明朝的日子,真到了那时又再说。

    象她这种,既不怕死,也不要脸的货,自然没人拿她有办法。倒混了个风声水起。

    可如今她有了儿子,她就要替儿子想想了。

    若有这样的闲话传出去,且不说郑伯爷会如何想,以后郑伯爷百年了,那郑家人以此作伐,别说分产了,让她儿子不得入祠,甚至把他们母子赶出郑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楚怜怜瞪着明玫,恨不得上去抓她两把。

    “所以楚姨娘,你有功夫在这儿瞪我,不如赶快想法通知到你父兄,让他们替你闭紧了口别透出风去,不然你妹妹的名声搭上你的名声全毁,连带的你儿子也跟着糟秧,岂不可怜。”

    她以前敢拼死闹腾,因而在郑府得以横着走,那是因为她无所顾及,虽然也给娘家父兄讨些好处,但他们远不是她的软肋。如今哪怕她还敢豁出自己命去,难不成也能押上自己儿子不成。

    楚怜怜傻在当场,然后她很快脸色变幻,身子一矮就跪在地上,成了个戚戚可怜的小女子,开始表现伤心欲绝水磨功夫起来。

    明玫起身走人,再不理她。她倒也不敢追着喧嚷。

    楚怜怜行事跟变脸一样快,转身就缠着霍侯夫人兑现承诺。出了霍家门,直接跟着霍家派出的管事儿再去京兆尹打点,给自家父兄好一番交待。

    楚家父兄当然也明白,楚惜惜如今不行了,楚怜怜的儿子以后混的好,更是楚家长期的依赖啊,又如何能不为他们母子考虑。

    他们全家对楚怜怜都言听计从的。楚家人第二天就被放了出去,也没有再上霍府,一家子夹着尾巴回大兴去了。

    明玫十分感慨,这一家子真是。那楚怜怜上门,竟然没去看自己妹妹一眼。他们全家都觉得这楚惜惜定是活不成了,没必要再在她身上费神儿吧。

    实际上楚惜惜也十分小强。这么一翻过山车翻摔下来,竟然也无大碍。

    从霍侯夫人的人被公差带走一空,明玫便拨了人照顾楚惜惜。金医士认真号了脉,说楚惜惜身上有挺严重的内伤,还有就是因滑了胎而失血过多,伤了气血,总之这副身子是残败不堪了,要想活命或活长了,就得好好调理。

    明玫让他只管开药,没有看着人死置之不理的道理。

    然后连番施针灌药,楚惜惜早已醒来,据说身上散了架似的痛,不停呻吟两声。

    霍辰烨给明玫留下的两个人是对夫妇,将将三十来岁。都是中等身材,又黑又瘦,常年晒伤妆,看起来一副很不起眼儿的模样,据说是真正的江湖高手。

    男的叫黑天,女的叫白夜,名字起得也很江湖很拽猛,只怕人不知道他们是假名似的。

    黑天被霍辰烨安置在外院护卫处,人却并不跟着府里护卫轮值,只听怡心苑安排行事。白夜就跟着明玫,在怡心苑里帮手。

    明玫见惜楚院无人可用,便临时让白夜去替楚惜惜守着院门儿,等闲人不得进出,让这楚惜惜能安生养身。

    楚惜惜醒来,自然听了丫头们说了自己家人和姐姐上门闹腾过。可是,她不记得有任何人来看过她,更没有人替她延医请药。

    她对明玫感叹道:“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你人很聪明,如今看来,得嫁高门贵为世子夫人,果然好本事……我如今如此不堪,多亏你肯伸把手,但凡能多活一日,便都记着你的恩德。”

    这话很虚,但明显生存的愿望还很强烈。这就很好。

    无论如何,楚惜惜离奇怀孕莫名滑胎的事儿还是传出些风声来。而紧跟着楚怜怜上门的这个人,却也十分地让人意外。郑伯爷府的正经继夫人,楚怜怜的当家主母,魏太太。

    说是连伯爷都上门探望过霍侯爷了,她却还来晚了一步,大有很罪过的意思。

    夫妻两口分两拨探病,还上的是不甚亲近人家的门,这郑太太此举实在没必要到惹人嫌。加上自己老公带着别的女人来过,她随后再孤身出场,也未免过于窝囊了些。但这魏太太还就是笑着一张脸来了。

139第138章

    霍辰烨走了,大家重新排班侍疾。上午,明玫+何姨娘+霍辰荧;下午,秦氏+吕姨娘+霍辰炎;晚间霍侯爷睡得较踏实,也不用喂药喂食活动筋骨,就霍辰烁带着霍侯爷的小厮霍亮值夜。每班都另配婆子丫头若干。

    因为霍侯爷这病,不知多久能好,也许几月,也许几年,不能把大家都累残了,得做长期抗战准备。

    至于霍辰灵,说她要全天侯侍疾。全天侯的意思就是,她正常作息,正常请安,有空就多在床前活动,属于灵活机动人员。

    再一个霍侯夫人,要处理府里一应大小事务,让霍家正常运转,属于大忙人一个,也是得空就在床前侍疾,也是机动人员。

    这样的安排很好,张驰有度,大家都做得不错。

    明玫早上送了早餐到盛昌堂,看着何姨娘侍侯着霍侯爷吃了,霍辰荧在那里轻轻给霍侯爷抚着背,明玫就在旁边递个帕子,就算侍疾了。然后便有婆子给来霍侯爷敲腿捏骨什么的,让他全身肌肉可以活动。

    然后过半个时辰,大家围着侍侯汤药,喝完药霍侯爷再坐一会儿,需要搞出口就明玫带着霍辰荧回避到外间,何姨娘带着婆子操作,处理完霍侯爷就睡下了,大家就闲了下来。

    说来惭愧,作为儿媳妇,说是侍疾,真正动手的事儿其实有限。

    何姨娘中等身材,娟秀白净的脸,她大多站在床边位置,霍侯爷醒着时更是不远离半步,眼睛一直在霍侯爷身上,动作很温柔,只是话很少。霍辰荧更是腼腆内向,话少到了讷言的地步。

    明玫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站在旁边的霍辰荧。小姑娘知道明玫在盯着她瞧,荧白的小脸就慢慢红了,眼神不自在地左右飘忽。

    明玫笑道:“我不过看两眼,二妹妹就这般害羞?若是将来小相公看两眼,二妹妹可要怎么办哟?”

    霍辰荧没想到明玫提这个,脸一下子更如熟虾子似的,脑袋也越垂越低,轻声带着不依地说了句:“嫂嫂!”就再没了下文。

    何姨娘见了,却心中一动,就看了明玫一眼。

    这大少奶奶,凡常也是不爱闲话的。

    荧姐儿十二了,这个年纪也是该相看的时候,可是太太还没有提起过她的亲事,寻常也不带她出门应酬。灵姐儿不过十三,听说太太已经有了相中的人家,只不过没有正式过礼罢了。

    “小相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眼看着一天大过一天了,还求少奶奶帮着荧姐儿操操心吧。”何姨娘道,一双眼睛便紧紧粘在明玫脸上。

    明玫笑道:“那是自然,有合适的小相公自然会紧着自家妹子。别的不敢说,至少咱侯府的姑娘,嫁妆是不用愁的。”

    说着又看着霍辰荧笑,“到时候我亲自帮手置备,定让咱府这几位千金大小姐,都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给女儿找人家自有侯爷太太作主,明玫自然不敢大包大揽。但嫁妆之数只怕差别不会小了,这正是何姨娘最为担心的地方。

    灵姐儿是嫡出,炎姐儿姨娘是从小服侍老爷的丫头提的,情份也不一般。只是她,两下不靠,在府里一向低调为人,便有不公,也只能低头忍着。

    若是大少奶奶有心偏帮一点儿,哪怕一碗水端平地对待三个小姑子,那她都不用再操心了。

    何姨娘想着,脸上就露出些喜悦来,她蹲□子正正经经朝明玫福了一礼:“妾身替荧姐儿谢谢大少奶奶。”

    霍辰荧见了,就忙也福了一礼,飞快抬起眼睛睃了她一眼。

    明玫坐着没动,受了她们一礼,只管取笑霍辰荧道:“二妹妹果然操心自己婚妆啊,提起这个,福礼都来了。”

    “荧姐儿有大少奶奶这样的嫂嫂是她的福气,福个礼算什么。”说着就转身交待霍辰荧道:“以后要好好听嫂嫂的话。”

    霍辰荧点头,声音小小地对明玫道:“求嫂嫂多教导荧儿。有需要荧儿和姨娘的地方,嫂嫂只管开口。”

    说完大约觉得这话有点儿露骨了,忙又补充道:“嫂嫂入府时间短,府里有的事儿可能没有荧儿和姨娘清楚。”

    说完可能觉得又有些不对,好象暗示府里有隐暗似的,便有些讪讪地住了嘴。

    明玫笑起来:“正是呢,二妹妹回头好好给我讲讲府里以前的趣事儿。”

    霍辰荧便松了口气,笑着点了头。

    又成那个不言不语的小姑娘了。

    何姨娘就看着明玫温柔地笑。

    早听说这娘儿俩不受霍侯夫人待见,霍侯爷待之也一般。但稍一留心就发现,这娘儿俩的吃穿用度,一样也不比那性格开朗讨人喜爱的霍辰炎差。

    能在最小气抠索银子的霍侯夫人手下把吃穿用度保全了,怎会是蠢人……

    霍侯夫人坐在西次间的大炕上,正在为银子发愁。

    她站起身来打开柜子,抱了一个花梨木的雕花匣子出来。把匣子的银票再理了理,还是三千二百两。

    霍侯夫人叹口气,这离两万两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把那银票拿出三千两来装在锦囊里,想了想把剩下的二百两也装了进去。

    她手头紧一点没关系,现在也没事儿可以动用到她的私房,还是先把娘家兄弟的事儿敲定才好。

    那贾谨也好,贾谨后面的老皇帝也好,都是谁也不知道能指望上几天的主儿。

    何况她这边现在也正好便利,内宅也好,外院也好,整个霍府,谁敢再跟她别苗头。

    她就抢个时间差就好,在霍侯爷好转过来能掌事儿之前,逼着庄生,把两万两银子挪出来先,哪怕以后霍侯爷让她再把银子还回来呢,到时候再慢慢想辙掰扯就是了。

    刚把锦囊揣进怀里,霍辰灵进来了。

    见了自己女儿,霍侯夫人笑着就是一声轻斥:“多大的丫头了还没个稳重样子,怎么走路还是急冲冲的带着风。”

    霍辰灵紧挨着霍侯夫人坐下,道:“我只在娘这里这样。”然后就又问道,“娘,上次在古玩店看到的那架翡翠屏风,那清碧的颜色,夏天摆在屋里看着也凉快,您不说要买回来的吗?再等大概人家掌柜就出手了。”

    霍侯夫人笑起来:“你倒操心自己的嫁妆,那可要两千两银子呢。”

    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嫁妆都这样,看到哪样凑哪样,要不然临时抱佛脚,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好东西。那天看到屏风,霍侯夫人说要买给霍辰灵,这丫头一直记着呢。

    当然这些都是记公中的帐,霍侯夫人倒不心疼这银子。

    “咱们侯府差钱吗?娘倒心疼银子。看看大嫂的嫁妆,多少精细物件……”

    霍侯夫人听了心里一阵不痛快。

    侯府是有银子,可是她不能随意花用。便是给女儿准备嫁妆,她也要报在外院帐上的。哪象人家有私房的,可以用得那样顺手。

    霍辰烨的私房,也不知道有没有交给贺氏。不过那贺氏,私房也少不了,嫁进来这么久,吃穿用度,样样让人羡慕。压根就没把份例放在眼里。

    自己就这一个宝贝女儿,怎么也得给她留些私房在手里,让她将来到婆家的日子好过些才好。

    真是哪儿哪儿都需要银子啊。

    也是因为银子,霍侯夫人很矛盾。

    一方面,从明玫成亲当天的不敬,到疑似故意的泼水事件。然后认亲也好,侍疾也好,一桩桩一件件,对她这婆母的态度上都可以指摘,都让她憋着口气儿,想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结果府里连番的事儿,又有霍辰烨在,她也忍着。如今霍辰烨走了,霍侯爷病着,府里她为王了。自然想好好收拾收拾这贺氏出出气儿才好。

    但是她又有别的想头。娘家正着急用银子,她手里还拿不到银子。那庄生不停地推诿,根本没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万一庄生那里实在挤不出来银子,明玫这里,若能先挪用些也好。

    所以一时对明玫,她不知道是该哄着还是该打压好。

    想找人商议一下,就习惯性地叫了声“侗妈妈”。

    门外站着的常妈妈忙一脸讪笑地进门道:“太太,侗妈妈没回来呢。太太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也是一样。”

    霍侯夫人才想起来侗妈妈不在,惯常得用的人都不在。

    不由对常妈妈挥了挥手,示意没什么事儿。

    常妈妈心里一阵失望,恭敬地垂着头,躬着腰退出去了。

    常妈妈也是霍侯夫人的陪嫁丫头,也是给霍侯夫人跑腿办事儿的,还管着个小库房。只是没有侗妈妈那么得心,如今侗妈妈走了,才唤常妈妈来贴身跟着。只是霍侯夫人已经不习惯跟她说心里话。

    何况有的事儿,也是说起一件事,需要补充说明前面的十件事儿来才能说得明白。

    一下子被带走将近二十个下人,霍侯夫人最近新提拔暂用的人手,都是这样的B角。

    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霍侯夫人不由心烦起来。

    “你表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贾金兰昨天上门。似乎是要住一阵子,霍侯夫人单独整理了个小院儿给她住。不过她白天一般都跟霍辰灵玩在一处。

    “表姐去二嫂院里说话了。”

    “你快去看看你父亲,多在你父亲那屋里呆着,倒总知道往这屋跑,小心别人说你不用心侍疾。”

    霍辰灵噘嘴道:“哪有,不是大夫交待父亲要静养的吗?女儿是怕总在他身边晃打扰到他。”虽这么说,但看出母亲面色不虞,还是出门往东次间去。

    临到门口又退回来,悄悄附到母亲耳朵边,说起了怡心苑的事儿,然后才转身走了。

    霍侯夫人听了,脸色变幻了好一会儿,就打发常妈妈去叫明玫过来。

    她决定了,得先用些手段解解气,也让媳妇知道知道这家由谁当。然后再提要求,到时候,估记就好说话多了。

    明玫正和何姨娘母女说着话儿,听常妈妈传报说霍侯夫人气冲冲叫她,心想定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就给司茶交待了几句。司茶便让站在门外的蔡妈妈范妈妈站到盛昌堂的院门外去,万一有什么事儿,也好有个报信儿的,免得全军覆没。

    话说最后霍侯夫人缺人手,明玫便每次请安至少带那么四个人。好在霍侯夫人还不真是猪脑子,从来不用她的人。

    不过也没关系,不管用谁,新任用的嘛,自然不会那么亲信了。比如这常妈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儿的,竟然还悄悄提醒她霍侯夫人在发飙。

    这边明玫一进门,霍侯夫人就指着她怒道:“你你,你这没脸的东西,竟然白日宣淫……”

    明玫没有吱声,象是被骂蒙了的样子,心里却真真是火起。她当然已经知道霍辰灵又闯她怡心苑了。不过老娘睡的是自己的男人,你闺女看到现场版才该去上吊不是吗。

    霍侯夫人见明玫竟无甚羞愧的样子,便又骂道:“你贺家女到底要不要脸面,去!去院子正中,给我跪两个时辰去!”

    既然要打压,她就要重重给她没脸,跪院子中央,让来往的侯府下人都看看。

    明玫挑眉出了门,一句话没有辩解。

    跪四个小时,你大爷的大爷的。

    边走边低声跟司茶素心作交待,司茶素心轻轻点头。

    那边常妈妈手拿一个软垫子过来,谄媚地对明玫道:“大少奶奶,这上面稍软和些,没那么硌腿。”

    司茶接了垫子,道了声谢。主仆几人磨磨蹭蹭到院子正中,司茶铺好垫子,明玫扑通往垫上一跪,就眼花身晃地“晕”了过去。

    司茶素心得了嘱咐,一边一个拉扶着她,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不好了,快来人啊,大少奶奶晕倒了。太太,你饶了我家少奶奶吧,你怎么能罚跪那么长时间啊……”

    “四个时辰啊,大少奶奶腿都得跪肿了,太太饶命啊……”

    两个丫头一人一句地嚎,把正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东次间里,霍辰灵早知明玫被叫走是怎么回事儿,此时也不出来围观,免得明玫急了骂她。何姨娘冲霍辰荧扬了扬下巴,霍辰荧便跑去院子里看情形。

    西次间里,霍侯夫人见明玫已经被抱扶了起来,身子软软趴在素点身上,腿脚打弯使不上一点儿力的样子,不由一阵怒:她明明就是装的好不好,刚刚才跪下吧,就腿肿人晕了?

    院门口范妈妈蔡妈妈也忙冲过来,七嘴八舌围着明玫叫起来。然后司茶蹲下,背起明玫就往院外跑。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身边的人那么着急地围着,听那丫头子们哭叫得凄惨,又怕惊动霍侯爷,又怕真有个万一,也不是个事儿。一时竟也没有阻拦,只在心中冷笑:跑了初一还能跑了十五不成,咱们下回再见分晓。

    当然明玫没有那么脆弱,出了盛昌堂很快就“醒”了,拍着司茶的背道:“你慢些,颠得我头晕。干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扶着走好些。”

140第139章

    139.

    明玫才回到怡心苑,各方人士都已经得到消息,陆续造访。

    代表秦氏来的是她的奶娘宁妈妈。宁妈妈客气地问了病,然后又道:“能歇歇是福气呢。我们奶奶说,她偶尔也很想装个病偷个懒呢,只是从来没敢这么做过。”

    说着,要笑不笑地看着明玫。

    这种带着调侃或微嘲讽的话,要是闺密之间说说,那绝对是真情大实话。可是这不太熟的宁妈妈说出来,却很让人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比如司茶,她就觉得这宁妈妈分明是来看热闹顺带添堵的,当即回敬回去:“二少奶奶才是有福气呢,这装病偷懒的话,我们奶奶可是连想也不敢想,更别说到处乱说了。你看二少奶奶只需要去盛昌堂看一眼侯爷就是侍疾了,我们家奶奶还要送饭问药,一日三餐不缀。你说明明你们那院比我们院近那么多,二少奶奶怎么不往盛昌堂送饭呢?当然我们奶奶很高兴,能伺侯侯爷饭食既是尽孝也是福气呢,可你家奶奶如何不肯要这福气呢。”

    宁妈妈被说的无语,讪讪道:“这是太太的安排。”

    司茶就道:“就是说呀,太太怎么不安排二少奶奶呢。”

    主仆刚刚在盛昌堂莫名受的气还没匀过来呢,也是该这宁妈妈倒霉,送上门来说点子讨她嫌的,不被喷才怪。

    明玫笑着制止司茶道:“那是咱们院子里的饭食好。”

    然后又对宁妈妈道:“能者多劳,弟妹身体棒真是让人羡慕。如今府里事儿多,这帮着太太管家理事儿的,少不得要弟妹多操劳了。我这身子一向瘦弱,天冷手脚冰凉,天热又心虚气短,且得将养。于管家上,只怕有心也无力呢。以后这府里,仰仗弟妹出力的地方多着呢。”

    宁妈妈听得一愣,暗暗思量着明玫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太太掌家,二少奶奶帮着一二,这大少奶奶向来不伸手的。

    如今提起来,却一副要把家事托付给二少奶奶的样子。这是在示好,让二少奶奶放心,她不会跟她争着掌家吗?

    虽然她是世子夫人,不过长辈不发话她争得到吗?至少现在想沾指内宅儿事儿,得太太说了算吧?

    宁妈妈满腹疑惑地走了,自去找秦氏说话。

    这边宁妈妈才走,三小姐霍辰炎带着丫头过来探望。问了两句病,见明玫身体并无问题,便好奇地打听起来:“嫂子怎么惹了太太的怒?嫂子身子无恙了后,这跪还要补上吗?”

    十二岁的小女孩儿了,比大她几个月的霍辰荧个头还稍高些,不过声音却脆生生的,一脸毫不掩饰的八卦相。

    “当然要补,长辈说过的话,哪能说话不算数。”明玫道。只不过她得给她无限期延后!

    “那嫂子再去盛昌堂,裤子穿厚点儿,免得跪地上的时候腿冷。我有次被罚跪,腿都冷麻了,被丫头扶着都站不住,过了好久腿才能伸直。”霍辰炎传授经验。

    明玫很意外,不由问道:“这么乖巧的三妹妹也被罚过跪呀?谁这般忍心?”

    “太太教导得对……”霍辰炎道。嘴上这么说着,脸上还是不由露出了些委屈的模样来。

    看来霍侯夫人这货,是谁都被她打压过呀,回头再好好打听打听以前的事儿。

    没想到金医士也来了。明玫主仆并没有让人去请啊。

    后来才知道是二小姐霍辰荧让人去请的。倒让明玫佩服了一下:一旦确立了友好互邻关系,这关心就表达得十分到位嘛。

    明玫笑着说自己已经没事了,但金医士还是给她把了脉,微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最后道:“少奶奶要注意保暖,注意不要出力,平时要多休息,忌食生冷辛辣。好好保养着,过些日子在下再来给少奶奶把次脉看看。”

    明玫见金医士说得郑重其事,甚觉好笑,觉得当医生的都很会忽悠啊,若她是真晕过了一次,听了他这番需要复诊的话,还不知道心里得多害怕呢。不过他是霍辰烨父子信任的人,明玫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连连点头称是。

    旁边司茶她们却听得很认真,一样一样记到脑子里去。素心当时就拿了件厚披风出来给明玫披上。

    明玫便问起霍侯爷的病来。

    “侯爷身子一天天见好了,现在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想来过不了多久,腿脚不那么僵硬,能下床活动活动,就会好得更快些。”

    “侯爷这个样子,是不是受不得气?若是被气到,会不会很危险?”

    金医士听了,眯着眼睛瞧明玫。他虽然一向对明玫印象很好,便他跟着侯爷日久,心里自然侯爷最大。

    心里琢磨着这是有什么事儿要气着侯爷的,不会顺着些吗?

    他这阵子住在府里,府里的事儿也偶有听闻一言半语,至少京兆尹那般大张旗鼓来拿人他是知道的。

    可能有不得不禀告的糟心事吧。不过既然这么认真问他,就是有在担心侯爷身体。知道担心就好。

    想了想便道:“侯爷没那么大的气性,能气到自己有危险。”实际上因为中毒,侯爷反应还会稍慢点点。

    明玫听了,就松了一口气。

    她想要把霍侯夫人踢开,难免会使些手段,到时谁闹出点儿什么事儿倒是不怕,最担心是把侯爷气出个好歹儿来。

    厨房汤妈妈使人来说饭已备好了,明玫就让人给金军士备一份出来:“按单子给公爹备的饭食,公爹很喜欢。我这小厨房出的各色菜点也不错,金医士尝尝如何。也帮忙看看公爹的饭食单子用不用初充或修改。”

    金医士也不客气,点头应了。司茶便把金医士领到西厢的小间里开了桌,去叫了白夜来作陪。

    白夜虽然挂职护卫队,但他和黑天都不属于府里正式职工,直属怡心苑辖管,基本上,除了没事儿时在护卫队混,平常办的都是明玫交待的私事儿。

    白夜没来,却传来一个大消息:就在刚才,霍侯夫人派了府里大厨上的扈三儿家的出门办事儿,大门上将她拦下搜了身。

    “小姐猜猜搜到了什么?”来回她的蔡妈妈问道。

    扈婆子不过是个在盛昌院守门儿的悍妇,没想到竟是她的儿媳得了重用。

    蔡妈妈那么稳重的一个人,竟然有心思给她出谜题了,那定然不会是坏消息。

    明玫道:“银子?”

    蔡妈妈笑起来:“小姐真聪明。是银票,三千二百两旧银票。”

    明玫本来歪在榻上,微微有些发困,一听银票立刻睡意全消。

    她本来准备先告几天病,休养着,慢慢等着霍侯夫人动起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先来了这么一出儿?

    最近府里不是招过贼么,明玫假借霍辰烨的旨意,让外院护卫处悄悄盯紧了府里进出的下人。

    尤其是盛昌堂派出去的。

    这不,还真抓到了一个。很好。

    “家贼不可外扬。严审。银子充公入帐。”明玫道。

    蔡妈妈听了,转身出去报信儿去了。

    扈三儿家的不过是个厨子,平时也不显山不露水儿的,竟怀揣巨款。银票哪儿来的?要往哪儿藏匿去?扈三儿家的什么都不肯说,只要找太太作主。

    没人答理她这茬儿,白夜领着护卫处几个人,得了明玫的话儿,便将她作为家贼关小黑屋里严审起来。

    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就看是怎样的苦法了。

    明玫看看时辰,差一刻才到午初,明玫也不告病了,直接让人提了食盒,仍旧往盛昌堂送饭去。

    忽然外面一阵笑声传来,然后就见霍辰灵带着自己的表姐贾金兰,一路说笑着进了正堂。贾金兰昨天就到了,看那样子,是真打算住一阵子了。不过人家自有亲表弟妹,和明玫不熟也不近乎。

    见明玫竟然在正堂坐着,霍辰灵不由愣了一下,斥道:“你给爹爹侍疾,怎的自己坐在这里享受?”

    明玫懒得理她,把指头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公爹睡着了,妹妹小声些。”

    贾金兰一副熟女的身材装扮,偏偏又梳了少女的发式,看着倒也有些别致的韵味儿。见霍辰灵明显不喜明玫,她自己对她也无甚好感,便掩口笑道:“这男人们在外面辛苦奔忙,咱们女子在内宅到底轻松,哪怕侍个疾,也可以端坐不动就行了。”

    明玫道:“贾姐姐说的是。白天侍疾帮手多,都很轻松。只每晚烁兄弟一人侍疾,难免辛苦些。”

    霍辰灵道:“哪是当然。你当就你孝顺不成!”

    明玫强捺住想抽她的冲动,只对贾金兰道:“有表姐来帮着侍疾,白天咱们的人手更充足了,自然就更轻松了。”

141第140章

    明玫起身去了西次间。

    常妈妈在门口守着,见了明玫过来,十分地意外,然后很快又换上了笑脸,叫了声“大少奶奶来了”,这既是打招呼,也是往里通传了。

    然后常妈妈殷勤地迎上前几步,伸了伸手想要扶着她的样子,只是身边跟着的司茶素点不肯让位。

    看起来很正常的样子,莫非消息还没有传过来?

    里面没有人应声,明玫想着万一里面在暴怒着,会不会迎面砸自己一个茶杯什么的?便在门口驻足,大声道:“婆婆,媳妇儿来给你请罪来了。”

    然后听到里面一个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听着真不象发怒。明玫这才进了门儿。

    霍侯夫人半靠在大炕上,面前的小杌上放着个打开着的空空的匣子。她似乎心不在蔫地正闲闲拨弄着匣子。

    见了明玫,沉着脸就要质问。

    明玫不等她开口,站在门口就忙道歉道:“婆婆,媳妇儿惹了婆婆生气,罪该万死。刚才媳妇儿去院里跪,结果才一弯腰,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丫头们被吓得不轻,这才慌了手脚。”

    “其实没那么严重,真的,才出院门儿没一会儿媳妇儿就醒过来了。特意过来跟婆婆说一声,让婆婆不用担心。”

    说着,亲热地上前来,站在霍侯夫人身边,举起小拳手轻轻地捶了几下她的肩,“只是大夫说,我这段时日气血虚得厉害,随时会目眩神昏,需得将养些时候。婆婆也等我吃完整剂药再罚我吧,不然媳妇儿昏倒了,别人还以为婆婆专门刁难我呢。”

    那动作亲昵得跟是人家女儿似的,语气带着微微地撒娇,更象女儿。

    她已经想好了,这霍侯夫人要是还坚持要罚她跪,她就悲声扑上去求情。这次跪也不给她跪了,直接扑她身上就晕倒去,把她压到下面垫个底儿。

    霍侯夫人被明玫那故作亲热的劲儿弄得心里膈应得很。有心再发作她一顿吧,想着和前次晕菜间隔太短,她再给你装回晕,传出去好象她这当婆婆的连病妇也不放过似的。

    看着那张笑脸,霍侯夫人生硬道:“就依你,调养完了身体再说。”

    能病着一直不好不成?再阵子再罚又晕,看到时候别人是说你忤逆不孝还是说她当婆婆的手狠。

    何况罚她真不是目的。

    想着,便说起霍辰灵来:“……看中个屏风,好几千两银子呢。东西确实是好,过了这回也不易遇到这么好品相的了。我想既是你妹妹喜欢,买了来就当攒给她的嫁妆也好。便不想动用公中帐,谁知道我这手头现银,竟然还差着两千两呢。”

    明玫很识做,马上接道:“买屏风啊,用不用媳妇儿帮着想想办法呢?”

    霍侯夫人听了,觉得这媳妇儿总算上道,莫非那一吓还是有用的?心里气平了些,便道:“有你操心,那自然是好。既是这么着,我便等着了。”

    明玫暗嗤,你就等着吧,我上门来给你宰,美的你吧。

    然后明玫告退,去服侍侯爷吃药。

    直到秦氏来换班的时候,两妯娌站在正堂门口正说着话儿,忽然听到西次间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又是什么摔到地上的砰咣乱响的声音。

    然后就见张妈妈慌慌张张地出院门去了。

    明玫带着人回她的怡心苑去了……

    霍侯夫人发了很大的脾气。可是听说因为扈三媳妇儿啥也不肯说,银票来路不明,已经被认定为是偷窍主家所得,庄生入了外院的帐了。

    最后霍侯夫人干脆出头,说是自己的私房,要庄生把银票取了来。庄生很为难:“太太,已经入了帐的,手续都办全了,这笔银子要再去了,帐上怎么做啊。”

    霍侯夫人没有嫁妆,霍辰烁成亲时就已经添了不少东西去了,当时就宣称自己这些年的月例,省吃俭用的,都用到他身上了。如今不过两年,月例五十两银子的她,除去日常用度打赏等,竟然又能攒下几千两来,谁都可以笑而不语一下了。

    当然更多的人不是不语,是各种揣测纷纷。

    霍侯夫人对银票的用途,说法仍然是那个屏风。

    可这么大一笔钱,让扈三媳妇儿去支付,还有些偷偷摸摸的意思?既是如此,为何问她时不肯说呢?并且若有心,去店里问一声掌柜,也就知道那屏风多少银子,可有下定之类的了。

    总之霍侯夫人还是把银票拿回去了,但银子来路不明,去向不清,弄了个满府皆知。

    关于来路,很好说,十个霍府人有九个会认定,这是借着掌家,涮摸府里的。而于银票的去向,各种可疑言论呀,连“莫不是外面养着个什么人不成”这样的猜测都有了。

    明玫便在人多的时候当众表示:“太太有这银票在手,妹妹的屏风定然再不用媳妇儿再操心了。”……

    这件事儿霍侯夫人弄了个灰头土脸,气得不行。好在贾家也等得心急,第二天娘家兄弟就亲自来了一趟,把银票拿走办事儿去了。不但贾家催着,霍侯夫人自己也很着急。

    她一边逼着庄生,一边哄着明玫。又少不得和霍辰烁商量,让他把媳妇儿的陪嫁银子弄些出来周转,恨不得个个都是能生蛋的鸡。

    明玫对她的要求都回复“可以帮着想想办法”,并且也当真翻捡出几样物件让丫头拿出去打听行价,一副凑钱的模样。后来吃逼不过,到底给了霍侯夫人较明确的答复:“原来说凑着买屏风的两千两,现在想想法还是可以的。”

    如果霍侯夫人再逼问,她就准备真拿出两千两银子来,一次给个一二百两,分个十次二十次的给完她,图个平安。也好让霍侯夫人知道,她确有嫁妆银子可以抠的。她想时不时能抠一抠,就得跟她客气些。

    若给,她也必定每次都给得大张旗鼓,且看秦氏怎么办。

    听说秦氏嫁时,压箱的银子一共三千两。这已经是相当多的了,可按明玫那种给法,她不是得把压箱银子都拿出来吗?

    庄生很头痛,连天又出去收帐去了,据说三五天不见一次人影。

    而管着外院的霍辰烁,很不情愿,既不愿以辞退庄生为由逼他,也不愿去算计自己老婆的嫁妆。

    霍府外院,一向是霍侯爷亲自管着。霍辰烨在时也协理。现在一个倒了一个走了,霍辰烁这从没管过外院的忽然成了主力,下面各管事儿还没用顺手呢。何况象庄生这样的,又不是府里的下人,只是侯爷聘来的,基本只听侯爷的。

    而霍辰烁真没有霍侯夫人那胆子,就敢当这霍府是他们母子的天下了,帐上的银子可以动那么多。

    “到时候拿什么去补那窟窿呢?爹爹好了之后,问起来怎么办呢。哥哥回来之后,查起帐怎么回呢?”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暂理,很短暂地代理,不可能随意调用那么多银子私用。

    “不然让舅舅们等等,等爹好了,好好跟爹说说,借些银子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哼,你想得多简单!你爹肯借,你舅舅他们这么多年还用过得那般辛苦。这事儿,半点儿都不能让你爹爹知道,他若知了,定然是护着那边的。”

    现岳父家要用他的银子算计他前岳父家,他会不会同意呢,这事儿真是。

    霍侯夫人半点儿不敢赌。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就在你爹爹管事儿前,咱们凑齐银子,把这事儿办好了。将来你舅家显赫了,你才可以仗腰啊。”

    说实话,霍辰烁不知道他需要怎么仗。他爹虽然病着,但他一个侯府嫡子,依然过得很好啊。从来没多操过什么心,何况现在他哥在军中已经掌权了,也肯带他去立功去,他将来也可以象哥哥那样拼军功啊。

    霍辰烁到底只有十五六岁。

    一直以来,霍侯夫人对霍辰烨都是大力夸赞。在他娘的嘴里,这个哥哥什么都好,什么都出色。让霍辰烁也很有些对哥哥的崇拜,哥儿俩也很亲。现在忽然外祖家对立起来,让他很有些迷茫。

    霍侯夫人其实一向不给儿子说这些龌龊阴暗的事,但是她也没办法呀,现在她是既缺钱又缺人,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成为心腹的,不跟儿子说跟谁说呢。

    而秦氏,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男人愁眉苦脸的叹气,很快她便知道了详细原因,她故作不知,但很愤怒……

    怡心苑,明玫靠在窗前榻上昏昏欲睡。司茶进来,轻轻摇她:“小姐快醒醒,素点儿回来了。”然后转身对身边的素点道,“小姐才坐下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也能睡着。”

    明玫闭着眼睛,懒洋洋道:“小姐我醒着呢。”

    司茶就笑起来。

    素点就蹲□子,压低了声音道:“安新说,消息都散过去了。”然后详细跟明玫讲起来。

    蚂蚁巷后街,是条窄小阴暗的街道。有位京郊人士叫驼子的,常在那里卖些“祖传”的金刚丸啊迷迭香啊之类的。府里迷迭香,就是从此人手里来的。侗妈妈的儿子侗大勇去买的,哪天,什么时辰,穿了什么衣裳,买了多少,用了多少银子,早查了个明明白白。

    当然,侗大勇已经被京兆尹带走“协助调查”去了。而此事,经过安新他们改头换面,成了另外一个版本:贾府表小姐进驻霍家后,霍侯夫人派心腹去买了迷迭香,说是要成全表小姐云云。

    至于如何成全,下人胡乱猜测,语蔫不详。

    此消息被霍家几个没睡醒的下人,一大早赶着泔水车时拿来闲磨牙,一个不注意被风吹进了错身而过的秦府买菜的仆人耳朵里。

    现在府里,满打满算就霍辰烁一个成年男人,若用那东西来成全表小姐,会是成全表小姐和谁?

    秦家太太若闻了讯,自然会有一番思量。

    明玫点头。秦氏已经不爽了,她再给她加把柴,之后就看秦氏的了。

    素点就又说起了八卦来,“那驼子爱吹牛,说许多大府第,都是他的客户。那郑府更是老熟客呢。”

    “哪个郑府?”

    “郑伯爷府啊,前段时间来过,楚怜怜那家。”

    大家都笑起来。感情这玩艺儿都是她们姐妹在用啊。

142第141章

    能左右得了霍侯夫人的人,明玫仔细想过。

    首先是霍辰烨说过的那几个族老,是真的有些古风。但个个年纪大得都快爬不动了,她一个当人媳妇儿的,除非婆婆十恶不赦让她没了活路,否则有什么理由请人家来主持公道?并且就算她找了合适理由请动了,族老们最后把霍侯夫人训过了,霍侯夫人不会卷土重来么?族老能长住侯府么?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好霍辰烨也好,只怕也得出力将族老这几家人家好好罩着了吧。

    这条费劲又不实用。那些族老终不能给霍侯夫人什么实质的惩罚。

    说实话这霍侯夫人又没有做出什么不得了的出格的事儿来。就算有,比如楚惜惜事件,就算她拿住了把柄,却也是不能说的秘密。打肿脸当摔的这种事儿,任谁都得做。

    还有就是大房婶婶,说起来是霍侯夫人长嫂,她若是个端得住的,也可以弹压着霍侯夫人,评评理呀之类的,明玫也可以找她。但是几次接触下来,明玫发现这人就是个好脾气女士,就算她拉笼得过来,也不见得能弹压得住霍侯夫人,何况人家为何帮她呢?还有那两个堂嫂子,甚至包括堂哥霍辰焕,都不是轻易会帮她的人吧?

    其他,就是霍侯爷了。明玫相信若她与婆婆较劲,霍侯爷大约还是会端平一碗水的,并且以霍府名誉为第一考虑的吧。可是他这么躺着,就是他好着,有媳妇儿老去公公面前告状的吗?

    最后,还得靠自己。

    府里的情况也简单。两个姨娘,两个庶女。其中一个靠自保,一个得侯爷宠爱,总之这两位姨娘没有霍侯夫人的死忠就对了。

    霍辰灵是个被宠坏的姑娘,处处爱针对她,觉得她配不上自己的哥哥,但心思大概没多少。也就表面功夫,好对付。

    而霍侯夫人这个头号天敌,已经让明玫到了不能忍的地步。不只是她算计她,而是这个人,各种行径龌龊到让人不齿,看着她着实让人难受,更何况是在她面前做小伏低。

    可就算她多么厌恶这位都好,也不能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如果这位侯夫人退了,是该她这长媳接班管理内宅的。继婆婆可以是恶婆婆,继媳妇更可以是恶媳妇儿。

    哪怕传出一点儿她为了当家踢走了自己的继婆母的音儿去,比人家挂上恶婆婆称号的后果可严重得多了。

    她不好直接出手,只好借力。

    秦氏最好使,她有娘家疼爱,心机一般,忍耐力有限,她本人识趣,并且也不是个手软的。若自己利益被侵犯得狠了,暴发起来比霍辰灵这种强过太多了。

    秦氏和霍侯夫人,本来说不上多亲密的关系,虽然比她强,但有缝就好扎针啊,窝里斗斗更和谐啊。

    明玫坏坏地笑。

    果然,送晚饭到盛昌堂的时候,就听说秦家太太来看过霍侯爷了。动作真迅速啊。

    秦氏在那里侍疾,多少有些心不在蔫。

    霍辰烁是晚饭后过来的,那时两个婆子正在给霍侯爷捶捏着活动筋骨。

    贾金兰大约是晚饭后散步,也过来了。

    倒凑了个济济一堂。

    秦氏脸色难看,连贾金兰给她打招呼都爱理不理的。贾金兰看得莫名其妙,就凑到霍辰烁身边悄声地问道:“烁哥儿,秦妹妹怎么了?”

    霍辰烁不明所以,看了秦氏一眼。秦氏装没看到没听到,转身去桌上给霍侯爷倒了杯水。

    霍辰烁以为秦氏在为他娘想动她私房银子的事儿烦心,想着之后自己再给她解释清楚就好了,便对着贾金兰笑道:“她很好啊,没有怎么样啊。”

    贾金兰一副不信的样子冲着霍辰烁挑挑眉毛撇撇嘴,然后就自个儿低声笑起来。

    秦氏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心里直长毛,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明玫看着,也觉得好笑。

    霍辰烁见明玫看向他,就问起霍辰烨来,“哥哥应该早就到了吧,嫂嫂接到哥哥的信没有?也不知西北军营跟西山大营相不相似。”

    男生对军营总有着天生的向往,霍辰烁大概也是如此。

    “接到了,说都安置好了。还遗憾你这次没能去,说贾谊表兄编入他的亲卫营了,将来可以兄弟齐上阵呢。”

    实际上,这是明玫接到的第三封霍辰烨的来信了。

    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才刚刚出京,明玫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就收到了信的。上面说的是关于邢家小姐。

    那小妞竟然得到消息,跑出城去,勇敢表达了对霍辰烨相救的感激之情,想要跟着霍辰烨去西北侍侯。结果霍辰烨没太搭理她,然后被扇儿姑娘给秒了。但她到底表现了一把十八相送的依依不舍,据说场面很有爱。

    而霍辰烨很不耐烦,他在信的结尾提醒她说:“宝贝儿,好好处理了,别养成了仇。”

    第二封信也是在半路上写的,说了连日里的奔波劳累,问她有没有心痛他,有没有想念他。自嘲说自己越来越婆婆妈妈了,竟然才这么几天就开始想家,想家里的某个人。

    这第三封信才送到,说的是到了后的事情。说幸好她没有同去,现在驻守的地方更靠北地,大冬天的也更显荒凉,一眼望去看不到一颗有绿意的树。那里条件差极了,城守府里窗户还漏风,他们到了才整修……

    拉拉杂杂好长一篇,连常吃的泡饼也说给她听,却并没有提那一定存在而她深感好奇的女人问题。

    想想反正他离那么远在外,也不能遥控,暗自伤神才是毛病,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正经。她如今,真是内忧外患啊,便先安内好了。

    明玫道:“我还没有回信呢,烁兄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写在信里的吗?烁兄弟其实可以自己给哥哥写信,有事直接问他也好。”

    霍辰烁点点头:“我也这么想呢。正准备向嫂嫂打听一下驿路的事儿。”

    “驿路的事儿我倒知道。官家的驿路送信过去,普通要半月到二十天左右。你哥哥走时托了人,有急件的话,可以在兵部来往文书里夹带一下,也就七天左右就到了。”

    霍辰烨送回来的信就只用了六天不到,他自然另有消息传送渠道。当然这却不好明说,哪怕是兄弟。

    霍侯爷已经活动了一阵儿,喂了汤药,再稍歇歇,便要去泡药浴了。

    霍辰烁上前去扶抱着霍侯爷往浴房里走。侯爷已经能扶着站起来了,只是腿过于僵硬,走路踢正步,且抬一次腿得歇三歇。

    好在他也不用赶时间,尽可以慢慢走。

    最近明玫每天都给他读书解闷,也请匠人给他做了一架轮椅,可以推出去晒晒太阳走一走,也算尽了些为人儿媳妇的体贴心力。霍侯爷看到她也算高兴,时常能对着她目含笑意。

    所以明玫在盛昌堂呆的时候,大家也能聊些闲话说笑一回,不象侯爷刚病倒时那样,屋里总是一片静静悄悄无人出声。

    只剩下了明玫几个后,秦氏就走过来道:“大伯走时,几乎没有随身带服侍的人去,也不知道在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侍侯。”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贾金兰一眼。

    明玫看了看她,笑起来。

    当人弟媳的,那么关心大伯的身边人可以么?不过这秦氏,倒是很会见机引水啊。

    不过这样也好,她借她的手行事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明玫干脆道:“是啊,还是婆婆说的对,就该早抬几个正经姨娘。这样便是孤身在外,身边也好有个贴心人照应。”

    秦氏就道:“如今抬了也不晚啊,然后派人送过去服侍不是一样?”

    明玫笑道:“弟妹说得对。不过抬谁好呢,我得好好想想。这姨娘可不一般,送到西北去,就在那边一房独大了,若得了世子爷的眼,大概以后我见着了,也得礼让三分呢。”

    就帮着她扇扇风又如何,真当霍辰烨是那种鲜桃烂红薯通吃的人么?

    秦氏被明玫的态度弄得有些疑惑,她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我看贾姐姐就合适”之类的话来,只微扬着头不动声色去瞧贾金兰。

    当然她是兄弟媳妇儿,明玫也完全不担心她敢从自己屋里对大伯子荐出位房里人来。

    实际上她们倒小看人家贾金兰了,这妞一向以国公府嫡女自居,何况如今她交好的堂兄贾谨正得势正可以借力,人家会瞄着一个妾室吗?这霍家两妯娌也太小人之心了。

    贾金兰和明玫一向并不交好,刚才见秦氏对她也态度冷淡,如今见这两妯娌这么热聊起来,还以为她二人故意冷落她呢,并没有在意她们的聊天内容,自己起身往西间找她姑母去了。

    明玫见贾金兰走了,便不客气地给秦氏也添添堵,因笑道:“弟妹,我也要回去了。刚才值夜的妈妈说这里等下要焚香清浊呢,估记也是时候该焚起来了。刚生香炉时烟气大,我受不得那个味儿。”

    秦氏对香正敏感,闻言便心里一沉,笑着送了明玫出门,便转身唤了值夜的婆子:“今晚这屋里要焚什么香,拿来我瞧瞧?”

    这位婆子是新提上来,才到盛昌堂当差的,并不知道晚上要焚香的事儿,但听二少奶奶问,便听话地转身打开旁边柜门,拿出一个盛放香饼的黄漆小匣子,从里取了一块香过来给秦氏看。

    秦氏拿着那香饼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好象是惯常用的清桔香饼,确有清浊的功效。不过到底不放心,便亲自去那柜子前,打开柜门仔细查看,果然见刚才香匣子的后面,另有一个黑黑的小木匣子。她取出来一看,是一把线香。

    靠近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甜味扑鼻而来。

    秦氏心里一沉,她虽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娘亲说的那种迷迭香,但这种味道,很有些靡靡之意,闻着就不象好东西。

    想想自己男人今晚会在这里独宿陪房,看看西次间还在那里闲话的贾家表姑娘,秦氏只气很银牙咬碎。

    连大伯那样的世子之位都不争取了,就盯着她家男人不肯放了不成?是远水不解近渴么,那得多饥渴呀。

    秦氏一边狠狠地腹诽,一边把那黑匣子合上带走,此香没收。

    只不知别处还有没有,何况人家不会再买么?

    拉着那值夜婆子,铁青着脸交待:“今夜这屋里不准燃香,若有人燃了,明天就乱棒伺候。”

    那婆子喏喏地应了。

    回去后秦氏又派了自己的两个婆子过去盛昌堂一起值夜:“你两个一替一换不准睡死了……”

    秦氏到底不放心,夜长梦多,她如何能千年防贼?人家不在这屋点不会在别的地方吗?只要婆婆支持,府里多的是地方可以行事,何况那贾金兰也单独住着一个院子。想想哪天表姐弟说着话儿,自己男人不知不觉吸两口气进去,最后化身禽兽……她得想法子尽快彻底解决此事才行。

    又想起婆婆想动用她嫁妆的事儿来。虽然霍侯夫人和霍辰烁都还没有直接问她要,但是霍辰烁原来都将自己的月例银子交给她保管的,现在全数取了去,以后他手无分文,自己做媳妇的能吃香喝辣看着他难受吗?今天白天本来要出门,想了想手上没银子,最后没出去,但显然是心里难受因而脸色难看,还得自己陪着小心。

    以后这样的时候,只怕不会少了。

    前头侯夫人陪嫁几十万两,所以大嫂不过拔根毛的事儿。可人家到底是继子媳妇儿,婆婆也不见得敢过分,她怎么陪得起?还有霍辰烁,遇上这样的亲娘,还全部身家往上押,那日子怎么过呀。

    霍侯府并不缺钱。秦氏隐约听说,因为婆婆私自挪用很多前头夫人的嫁妆,因此侯爷对婆婆在银钱方面再不信任,府内帐目也相对看管得紧。

    可见婆婆是个胆大的,以前动用前头夫人嫁妆事发,现在竟还想要故伎重演不知收敛……

    秦氏一夜没睡,早上起来顾不得两个大黑眼圈,就让人去给娘家送信儿,让娘家哥哥嫂嫂们明天来一趟霍府给她撑腰。

    她就要把这两件事儿往侯爷面前捅去。

    迷迭香,她有把柄,连什么时候什么人去买的都清清楚楚,这种下三滥的物什买进府里,能有什么正当用途。

    她要祭此把贾家表姐送走,将来不管是谁家姑娘,霍侯夫人都不好再使这一招了吧。

    还有银子,既然公爹在银钱方面不信任婆婆,相信公爹便是身体不好,这次也不会再纵容。算计了前头夫人的嫁妆,还算计儿媳的嫁妆,这霍侯夫人如此跌份儿,也不怕人笑话。只要公爹不坐视不理,她的银了就能保住了……

143第142章

    明玫昨儿个就听说,秦氏当晚派了两个婆子在盛昌堂一同值夜,痛快笑了一场。

    她觉得秦氏挺剔透,却没想到秦氏发作的这样疾速。她没敢做的事儿,人家都做了。

    照例过去盛昌堂送早饭请安连带值上午班。

    然后不久,就见东府里,霍大太太带着焕大嫂子过来了,炯二嫂子回了娘家,不在此行之列。一番相见探问病情,才安排霍大太太坐下,就见西府里霍三太太也带着一家子内眷过来了。

    又少不了一番厮见。

    再然后没多久,另有客到。秦氏娘家老妈带队,领了几个儿子媳妇一群人过来了。这秦太太才刚过府来探望过侯爷,如今这番又来,任谁都看出了些不对来。

    东西两府里的人更是嘀咕,他们可都是被秦氏派人请了来的。

    所以,秦氏,或者秦家人有动作要做,是每个人心中的想法。

    明玫看着形势,大约也能明白秦氏是要做何事。让娘家作靠山,让族亲旁家做证,把手中证据示众,她要掌握主动,提前维权,早除隐患。

    这行事方法明玫也曾经想过。只不过霍辰烨那厮,对霍侯夫人比她还瞻前顾后,想的太多,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后妈可以靠边儿,弟妹还是要顾的,以及霍府脸上,也要蒙上光洁的遮羞布……

    何况现在霍侯爷的状态,让她也没胆孤注一掷将事儿闹大了。若霍侯爷被气歪了,别说霍辰烨会如何怪她,只怕连贺正宏老爹也不会饶她吧。

    希望秦氏给力。她定替她好好加油助威。

    因为有外男到,年轻媳妇都躲到了稍间里。明玫忙着安顿招待大家,乘机出来交待司茶她们,等下要如此这般见机行事。另外又让范妈妈去请庄生和金医士过来……

    秦家到底是外客,坐着说了会儿话,就被秦氏领着去了她的院子里。剩下这一窝子霍姓人,大有互相眼色相询的,连霍侯夫人也十分疑惑。

    因为明显有事要说,倒不好都围着霍侯爷的病床。明玫让丫头们设座,几个太太并排坐了,自家媳妇儿或坐或站在自家婆婆身后,等着下面的情节。

    霍侯爷的床边,只站着何姨娘和霍辰荧两个,随时准备端茶递水什么的。

    果然才上了茶没一会儿,就见秦氏去而复返。她一阵风似的掀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屋子当中,朝着病床方向抹着泪儿道:“公爹,有人要谋算我们,请公爹做主……”

    此语一出,室内便是一静。这事儿,听起来挺大的嘛。

    霍侯爷靠坐着,舌头不灵,只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秦氏,示意她继续。

    霍大太太直接开口催道:“烁哥儿媳妇儿莫哭了,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就听秦氏接着道:“我娘家人听说了咱霍家,竟有人去外面悄悄买迷迭香回来。原本我娘还不信,结果仔细打听了之后才知道,此事确凿。所以今儿个才会上门,因为不放心我,不放心相公,怕我们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屋里便有不知那迷迭香是何物的,也听出了那不是好东西,互相使着眼色。

    霍侯夫人一听迷迭香,手上一抖,茶就洒出来些许在衣襟上。她吸了吸气稳住神,轻喝道:“秦氏,你胡说什么?”

    “婆婆,我没有胡说,”秦氏道,看了霍侯夫人一眼,一脸的倔强,“我娘家已经查问清楚了,蚂蚁巷后街,卖药之人叫驼子,家住京郊,家里有娘有弟,他不敢乱说的。”

    秦氏说着也不再看霍侯夫人,转脸仍朝着霍侯爷,道:“媳妇儿昨儿在这盛昌堂,也正好看到,就在这屋里,就在那柜子里,竟有味道古怪的线香。媳妇儿拿了让人去问,才知那东西果然就是迷迭香……如今府里只有相公一个男子,夜里在此值夜,此物自是要用在相公身上,却不知是谁要这么陷害相公?”

    听说已经查清楚迷迭香来路,霍侯夫人心里就乱成一团。这种东西,让人去买自然不会傻到还告诉人家买者是谁,可是那买药的侗大勇如今还关在京兆尹呢,难道是这小子抗不住打招出她来?

    她没想到这事儿让秦家知道了。不过不管秦家知道多少,都不该这么大阵仗来问罪。烁哥儿是她儿子,她这当娘的还会害他不成?秦家弄这么大阵仗来,让她不好掩过此事,倒明显是害了她了。

    想着,转念一想,秦家这阵势,莫非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要知道这府里,最不可能害烁哥儿的就是她了。

    这么一想,霍侯夫人就稳下了心神,脑子倒好使了。

    想起她买的香上次已经全用于霍辰烨身上了,自己手里并没有剩下。再说那迷迭香本是线香,因无故在内室燃香太过奇怪,她便嘱人掰断揉碎撒在香炉熏香里,如何还会有成形线香?

    就算有,怎么会大咧咧放在此处柜中?

    想着,灵光一闪,不由喝问道:“贺氏,可是你买的迷迭香?想要迷乱烁哥儿心智,行不堪之事?”

    她几乎很确定,这东西定不是她买的那些,不是霍辰烨就是贺氏另买来,想要如法炮制在烁哥儿身上。她目光凌厉盯着明玫,恨不得立时拿了她治罪。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光便都落在明玫身上。

    这府里,如今如果有什么人要对霍辰烁不利,可不就是她嫌疑最大么。

    明玫并没有象其他媳妇儿一样站在自己婆婆身后,她带着四丫头两婆子六大护法分开站在霍侯爷床头床尾,闻言也没有扑通一声哭下喊冤,只站在那里愣怔道:“媳妇儿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香啊婆婆,媳妇儿不知道那迷迭香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正想请教婆婆:婆婆如何知道用这香可以迷乱烁哥儿心志,行不堪之事?媳妇儿原本以为,此香是那种对男子有害对女子无碍的毒香呢,听婆婆的意思好象不是?婆婆如何对此香这般熟悉?”

    秦氏说了此香会对男子有害,却也没说到“迷乱心智”这般具体。霍侯夫人显然对此香知之甚详啊。

    大家的目光便都转到霍侯夫人身上。

    霍侯夫人闻言一滞,知道自己说话欠妥,被捉到了破绽,一时不好改口,便决定气势上压人,毕竟她是婆婆。就听她怒道:“我自然是听旁人说起过……你还敢不认?这府里除了你还有谁会起这等心思?”

    明玫正色道:“媳妇儿可是做错了什么让婆婆有这些误会?媳妇儿虽入府时日不多,却也和烁兄弟与弟妹相处融洽,媳妇儿为何会平生害人心思,何况烁兄弟是位高可谋还是财丰可夺?婆婆这样说,可是会让兄弟妯娌之间,甚至霍家整个内宅不睦,横生JI隙的,媳妇儿想问,婆婆空口污我,是何缘故?”

    “世人多言继母恶毒,养歪继子,甚至毒害或赶出家门,谋霸家产爵位等,手段层出不穷。但相公常与我说,何其有幸得婆婆为后娘,从不曾亏待他半点。所以也告诫我说,婆婆虽是继婆婆,也要尊敬有加,待如亲婆婆,媳妇儿并不敢忘。可今日婆婆何出此诛心之语?若有证据,媳妇儿愿自请下堂;若无,媳妇儿不服。”

    这话过于狠厉了,把什么继母虐待继子的事儿拿出来垫话儿,大有撕破脸不肯罢休之势。霍侯夫人手上的确没有什么证据,心里既虚又怒,一时除了双眉倒竖也无别的可言,只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我……”明玫学着霍侯夫人的结巴腔调,挺直腰背站在那里看着霍侯夫人,莫名就有种淡淡地不屑和玩笑,她最后轻声重复道:“我要证据!”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没想到一下子拧巴成这样,室内众人面面相觑。

    霍大太太年长,还是她出声和稀泥道:“烨哥儿媳妇儿,一家子说话,便是谁有个错处,改了就是。哪有动不动就说下堂不下堂的?”

    “是。”明玫应着霍大太太,从善如流,温声道,“婆母改了就是。”

    霍侯夫人气急,差点拍案而起。哆嗦着嘴唇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大约是看看这样忤逆不尊的媳妇儿样子吧。明玫觉得,她装哆嗦还不如直接装晕好点儿,晕个一天半天,先把眼前的事儿岔过去再说。

    那边霍侯爷显然不肯让大家跑题,艰难出声道:“秦……氏……,你……说……”

    他自然是让秦氏指认是谁,既然查得那般清楚,断没有不知道真正买药之人的可能。

    秦氏早就不哭了,她本来只是告状,一方面把那贾金兰送走,另一方面也大锣敲打一下,让有这种心思的人以后收敛,不敢再做此想也就罢了,没想到婆婆竟是和大嫂杠上了。

    原本做为亲儿媳妇,她自然是站在自家婆婆身后默默观战。现在虽然想反击自己婆婆一下以自保,也没想着和明玫一个阵营。

    她当然已经查清是婆婆的人去买的香,但她一直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一棒子打死。毕竟自己以后还要屈于人下讨生活呢。

    当然只要她能达到目的,那两个婆媳拧起来她也乐见。因此越发淡化自己的目的,只道:“迷迭香确是那腌赞地方用的东西。媳妇儿想着,这满府里的下人,相公便是看上了,收在房里就是。但贾家表姐也住在府里,万一有人用这东西坏了表姐清白可使不得,如今府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不若先把贾家表姐送回贾家,再慢慢寻查府里。”

    她的要求还真简单呢。明玫挑眉看她,她这边上战场了,她那边倒退下去了。想了下她也往床外侧再站了站,靠近旁边屏风不说话了。

    床上的霍侯爷咳了两声,脸色难看。

    一时间没有人接话。

    霍侯夫人见秦氏只有这点要求,也心下一松。关于那迷迭香的来源,也实在是不好再深究,便道:“既如此,等下就让人送你表姐回去就是。”

    然后又没人吭声了。

    这件事儿这就算是完了?秦氏看了明玫一眼,深恨她不接着穷追猛打,抓住迷迭香来路深层挖掘把事情翻个底儿朝天。

    无枪可使,她的事儿还没完,便只好自己再上。

    她使个眼色给自己丫头,就听那丫头道:“刚才秦家太太使人来问这边事儿了了没有,说他们要回府去了。”

    秦氏听了,就对着霍侯爷,带着几分讨好地道:“听说如今府里艰难,婆婆手上没有银子周转,要将媳妇儿的陪嫁银子拿出来用。媳妇儿原来陪嫁的银子有几千两,如今已经花用不少,只好派人回娘家去借。家里父兄听说此事,就让媳妇儿来问一声,看看霍府到底需要多少银子周转,我秦府那边,多少可以凑一些过来。”

    借钱的名声都传到外面去了,霍侯夫人脸色更加难看。

    她忽然明白这秦氏这秦家,不是冲着明玫去的,就是冲着她来的呀。她盯着秦氏,怒道:“你倒敢说,我有动用你半分银子?”

    她是想用,可还没用上呢,霍辰烁那厢就吱吱唔唔地不肯答应,一会儿劝她放弃资助贾家,一会儿说替她另想法子。她哪有用上她半分银子?

    秦氏道:“婆婆是还没用媳妇儿的银子,可媳妇儿也已经知晓了婆婆的意思。再说家里艰难,相公这些天着急上火,媳妇儿如何能只顾自己安生自在?这才悄悄问了娘家,想借些银子来周转。媳妇儿这样做,也错了吗?”秦氏颇有些无辜地道。

    明玫对立于屏风边上的蔡妈妈使个眼色,蔡妈妈转身便往外走。

    很快外面丫头通传说庄生求见,已在门口侯着了。

    霍侯夫人顾不得跟秦氏斗嘴,下意识道:“一屋子内眷在,这时候求见作什么?”一口就要回绝。

    这段时间,她一直以不到月初报帐时候,侯爷又病着,拦着庄生不许进内院。今天竟被人放了进来?

    却忘记自从她的得力干将被带走,失控的地方只怕不会少了。

    霍侯爷咳了一声。

    明玫便道:“呃,公爹是要让他进来吗?”说着又自语道:“嗯,此时前来,定有要事,请进来吧。”

    那丫头就在门口应道:“庄管事儿请进。”说着便掀开了帘子。

    就见庄生伤感满面抱着帐目来给侯爷报帐,说侯爷既病着,让府里主子们也都旁听,他要把帐目交清白了,请辞而去。

    “侯爷,手下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了。当初手下发过誓,只遵当家人之令行事。如今侯爷病着,太太几番逼取银子,手下为难得紧啊。若要不给吧,夫人是除侯爷之外位份最高的当家之人,可若手下拿出来了,回头侯爷若怪罪,而夫人还不上,手下这条命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银子啊。”

    满府女眷,庄生头也不敢抬,躬着身子站在中间,把之前霍侯夫人逼银的事儿都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向霍侯爷告罪:“先前夫人要给楚家两万两银子,大爷说是楚家讹诈,不许手下给半分银子去。可那时夫人已经取走三千两银子去了,手下如今心中惴惴,不知怎么入这笔帐。现在夫人再要两万两银子,也不知用处,只日日催逼,二爷那儿也没给个准话儿……手下实在无能,请侯爷另请高明吧。”这气儿受得,连出的地方都没有了。

    内外宅儿混乱,手竟然伸到外宅儿去了,还又牵出一个楚家来。

    侯爷眯着眼,胸膛一鼓一鼓的,自己默默匀着气儿。

    他记得楚姨娘似乎回府了,只是之后再没见过,也没有人提起她来,他也没有再问。

    如今这意思,只怕另有一场事端。

    既恨这贾氏行事越发无章法,自己一病她就胆大妄为起来;也恼秦氏为点子嫁妆把内宅事儿摊在这许多人面前来说,让家丑外扬,霍家是真缺那点儿银子不成?更叹息自己那二儿子的无决断,到底年幼,掌不住事儿。

    而他更气的,便是明玫。

    明明有手段挟制,竟然这般任由贾氏闹起来。庄生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跑来揭她底儿,自然是有人安排。

    庄生只当掌家金印仍在侯爷手里,侯爷生病指挥不便,因此他身在外院才会无所适从,不知道听谁的好。毕竟就算金印不出,他也不可能完全捏着银子不放,让霍家正常生活停摆。

    实际上那金印早给了霍辰烨,霍辰烨走时又给了明玫。嘱她等闲不要用,外院一切照旧行事就好。等侯爷病好了,再交还回去便罢。

    霍侯夫人利用侯爷不便这段时间逼问银子,她只须朝庄生亮出金印,说声不许,庄生也就心中大定了。偏她没事儿一样,旁边看着,让庄生自已作难。

    想着,目光一转便盯到明玫脸上。

    明玫察觉,迎上这目光,却是安抚地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不用在意的样子。

    霍侯爷便知这媳妇儿葫芦里有药,只不知会如何炸了。

    霍侯夫人心中惴惴,盯着庄生眼中淬火,想也不想就一碗热茶连碗带茶摔了过去。屋里叮当一阵乱响,庄生脚下茶叶茶碗散落一片。

    其实她心下明白如今她是大势已去,若侯爷发火,只消一句话,她以后更别想动用外院半分银子了,那以后银子从何处寻去?

    好在侯爷说话不利索,又当着满屋人的面儿,她不能面子跌到地上不知捡,哪怕硬撑,也要撑住几分颜面。

    “不遵东家之言,办事推三阻四,如今这是如何,来告我的状了?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侯夫人?先滚下去,帐会随后细细地查。你这样的管事儿,当霍家希罕用不成?”

    庄生淡淡道:“侯夫人说的是,在下无能,本来就是来请辞的。”请着施了一礼,转身下去了。

    霍侯爷见她这般对庄生发威,心下气极,对着霍侯夫人怒道:“你……你……”

    前一声还挺大,后一声就弱了些。不等第三声“你”出来,明玫忙惊叫一声:公爹,公爹怎么了,公爹晕过去了?

    旁边司茶她们就跟着大声叫道:“不好了,侯爷晕过去了,侯爷晕过去了!”

    何姨娘一怔之下,也是大放悲声:“侯爷!侯爷!”然后扑在霍侯爷头上放声大哭。

    侯爷好无奈,他只是一开始有点怒,所以声音大了点儿,后来说话慢点儿,就成晕了?

    怪不得这儿媳妇总能把烨哥儿气爆啊,一瞬间他也好想爆啊,大男人家家的,装什么晕呀让他!可是这谁该死的,趴在他脸上哭什么,压住他嘴让他开不了口了。

    霍侯爷认命地闭上了眼。

    算了,媳妇儿要演戏,他便看戏吧。心里明白,自家太太,踢到铁板了。

    别的都好说,无事生非刻薄算计媳妇儿,胳膊肘儿朝外败点儿银子,呆头猪脑治家不严什么的都还好说。可气晕男人,事儿就大了。

    旁边有婆子大叫道:“太太,太太,你快给侯爷认个错吧,侯爷被你气晕了,侯爷被你气晕了呀!……”

    气晕了认个屁的错啊。

    总之一番乍乍唬唬地嚎,里外下人都知道霍侯夫人把自己当敬如天一般的男人气晕了。

    几位太太便慌慌站起来想围过去看,明玫一迭声叫着:“快请金医士,快请金医士。”

    外面脚步声跑去跑来,很快有人叫着“金医士来了金医士来了。”就见金医士背个工具箱匆匆而来。

    不慌不忙推拿施救,金医士抽空斜了明玫一眼。她早让他在旁边厢房里等着了,只是没想到侯爷还真陪着她演戏。

    明玫嘴角抽抽,好敷衍,连针都舍不得扎两下哟。

    霍侯爷过了一会儿便悠悠醒来,盯着明玫一脸怒气不说话。

    明玫也没有多心虚,看着他如释重负地笑,然后忽然倾身凑近,提高声音问道:“公爹说什么?”

    床周围被围得严严实实的,尽都是一开始便离床近的人。霍侯夫人没脸朝前凑,几个太太带着儿媳妇儿也只好站在她旁边不远处,至少,也在两层以外了。

    霍侯爷不语,他怎么知道说什么。

    “什么,不让太太掌家了?”只听明玫惊讶地大声道,“让太太住到后面顺昌院吃斋养生,非准不得出院门一步?”

    明玫此言一出,别说一屋子鸦雀无声,连霍侯爷自己都有些愣了。

    知道此女大胆,却不知如此大胆,她竟然就这样当面假传圣旨软禁婆婆?她如何知道他就不会拆穿她?

144第143章

    其实明玫只有一半的笃定,毕竟她这么说了之后,如果霍侯爷否认,那她的下场可就万分堪忧了。

    她赌的就是因为这下场太过严重,霍侯爷不会就这么让她挨上。所谓置之死地,要么生,要么一拍两散。

    她实在实在不耐烦再跟这女人天天唧唧歪歪了。连贺老爹都没有罚过她跪,和她毫不相干的人,凭什么一天到晚对她颐指气使。

    还有,这霍侯夫人,真的,不会掌家。大好的侯府日子,有钱有权的人家,硬是让一干人都过不痛快了,包括她自己。

    咱是在拯救她,拯救大家。明玫想着。

    如果她掌家……啊,她可以发表个就职演讲吗?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欲达到的目标说给大家听听?

    霍侯夫人在明玫嚷嚷出不让她掌家时,瞬间泪意冲上眼眶。没想到侯爷如此绝情,她绝没想到。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在这么多人面前,以这样的方式夺了她的权?

    她到底做了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做啊。质问是大儿媳妇买的香,被她堵了回来;再质问了二儿媳妇她何曾动了她的陪嫁,被她挡了回来,然后骂了一顿庄管事儿。

    她是主母,哪样是她不该做的吗?为什么这样对她?

    别说她想不明白,霍侯爷都没想明白。

    “公爹,不要啊,太太掌家也很辛苦……再说,我年轻,掌家理事还要先跟着婆婆学习呢。”明玫忽然又出声道,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唱念不算俱佳,只是没人敢当面怀疑罢了。

    大家似乎被明玫的叫声惊醒,纷纷回过神儿来。

    霍侯爷没有打断她的自编自演,只在心里琢磨着媳妇当家的可行性。

    就听明玫又道:“先到公爹病好了再说。这段时间虽然府里发生一些事儿,可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公爹,等你病好了再说好不好?”

    别人还以为她在劝霍侯爷,等病好再考虑让霍侯夫人去静养之事。

    其实明玫是在提醒霍侯爷,她本来没有想霸权太久,等您老人家生龙活虎了,再来收拾旧山河。到时候,霍家内宅儿谁管还您老说了算啊。

    到时候,即使再交权回去,至少还有霍侯爷这顶帽子在上面罩着,霍侯夫人行事总会有所顾忌。

    霍侯爷没有吱声。

    明玫就当他默许了她的意思。

    众人却觉得那是霍侯爷不同意病好再说,要对霍侯夫人的制裁立即执行。

    多么美丽的误会。

    霍大太太叫了一声:“他二叔……”,本想说些劝解的话,却被自己儿媳使劲扯着衣袖。想了想便又把话咽了下去。一方面这是人家侯府的家事,另一方面这个二叔积年的侯爷做下来,向来说话在族里,都是说一算一的。

    焕大嫂子却看着明玫,怕自己婆婆替霍侯夫人说了话,莫名就得罪了未来的当家人。

    旁边是哪个婆子又在大声叫道:“太太,太太快给侯爷赔个罪吧,侯爷也是在气头上啊。”

    霍三太太站在霍侯夫人旁边,此时轻轻摇着霍侯夫人的袖子,也低声提醒她,“二嫂,说句话呀。”

    霍侯夫人无声哭泣着,眼泪滚滚而下。她忙用帕子揩了泪,然后把帕子不停在眼角按着。

    赔罪?她当然可以赔罪,哭闹下跪都可以。可是当着一家子下人子孙辈子,要她如何能弯下腿去。她真那样做了,便是求得了谅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这合府众人,更别说管家理事约束别人了。

    这么多年夫妻,她如何不了解霍侯爷是个怎样的人。从前,明明怒得额上青筋暴起,可担心她以后在府里没有威信管家,连在自己儿子面前,都隐忍不发没有责怪她。

    可看看如今,这满屋的人,后辈,下人,亲戚。

    再求下去,只怕会更没脸。

    霍侯夫人吸了吸鼻子,她甚至不想哭的,只是怎么止都止不住。她撑着肩站在那里,终于什么都没说。

    明玫见霍侯夫人不说话,也没有别人再给她帮腔,便劝道:“想必公爹久病在身,心绪不静,才会这么决定吧。不然让婆婆好好休养一阵也好,媳妇儿就先带着秦氏暂理家事,等公爹病好了,定会另有说法。”

    说着问秦氏道:“弟妹你说呢?”

    秦氏已经发蒙了好一会儿了,没想到明玫会问到她。

    公爹做的决定,也不由她这个小儿媳妇说不吧。

    她干脆仔细想了想大嫂贺氏来。

    人家不比她,明显是个腰粗且大方的。别的不说,就看看给侯爷天天不重样的弄的饭食补药,那银子就花了不老少。那年她祖母生病,她正跟在母亲自边学习管家,她可是知道的,那东西流水似地烧银子。

    这样的人当家,也不至于抠算自己的那点银子。

    并且相公还想要跟着大伯建功立业呢,还得人家多帮衬,作对是不妙的……

    想着,就点了点头,道:“那婆婆就且歇着,等身体养好了再说。”

    明玫点头道:“弟妹满意就好,也不枉公爹替你撑腰。”

    秦氏张口欲辩,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不是她本意,真的,她本来只是想把贾金兰赶走,把陪嫁银子保住,没想到最后搞大了,连一把手儿都要换主儿了。她是无辜的,完全不明白是怎么歪的楼啊。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完全不领情地说,公爹不是为我,是为了庄管事儿。

    好凌乱,到底是哪儿脱缰失控了呢真是。

    明玫于是示意霍辰荧:“那妹妹扶太太先下去歇息吧。”此事到时结束,想着,又怕霍侯夫人现在爆发来闹一出儿,就加了一句:“大家都先冷静一下,也免得公爹再生气伤身。”

    你有胆儿再把你老公气死一回试试看。

    其实明玫真心多虑了,霍侯夫人见霍侯爷这么久没有出声收回成命,已然不再抱有期望了。

    她在这府里辛苦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忽然之间,就得了这样一个结局。真好,真是好极了。霍侯夫人胸口起伏,憋闷委屈,使她身体都微微有些抖索。

    静养,她就去静养,她不去静养又能怎样。

    不过她有儿有女,都已长大成人,她终是有靠的。她就不信,她的儿女知道了,会没有人管她。

    她横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常妈妈和丫头子,这些蠢货,竟然没有一个有眼色的。她这个样子,竟然没有一个人去请灵姐儿和烁哥儿过来。

    霍侯夫人垂下红着的眼睛,不再看身边的任何人,也不等霍辰荧过来扶她,就转身出门而去。

    心里住着一只大灰狼在无声地咆哮:老娘我会回来的!!

    明玫:再回来死性不改,老娘照样扁你。

    她们的默剧没人听得到,只是霍侯爷这时候才终于发了声:“走!”

    他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若不是身体不好,若不是明玫作怪,他如何会这种方式发作她,那毕竟是相伴他多年的太太。

    明玫听出了他的烦燥,忙道:“公爹,婆婆已经走了,已经走出去了。”

    然后又忙对大家道:“公爹也累了,咱们大伙儿出去,到外面坐会儿吧,别再吵到公爹了。”

    于是一帮人纷纷散了。

    那边有人麻溜将顺昌院收拾出一个房间,请霍侯夫人移了驾。

    很快,霍府传出:侯夫人尽心侍疾,过劳病倒……

    当然更多的相关道上消息,什么罚晕儿媳妇,气晕相公,动用儿媳妇陪嫁,动用不明神药给儿子屋里塞人神马的,闲话传出去几箩筐去。

    遥远的西北焦岳城,也不过几天就收到了消息。

    书房里,霍辰烨看着手上的信件,不觉放声大笑。

    “相公何事这样开心?”

    那叫黄莺的女子从外面快步进来,扬声问道。她脸上带着好奇,眼中却是含着满满的笑意,看上去是个活泼欢乐的姑娘。

    “噢,收到了你们少奶奶的消息。”霍辰烨道。

    其实那不是明玫写给他的信,只是那信上有关于明玫的消息而已。

    明玫写的信也有,他还没有打开呢。

    每次明玫信中写的话都极少,让他每每读得意犹未尽,总有舍不得看的感觉。所以他总是习惯把明玫的信放到最后,再慢慢一字一句看来。

    黄莺闻言,脸上的笑意迅速散了去,微微低下了头,噘着嘴道:“我就知道,只有少奶奶能让相公这般开心。”

    霍辰烨看出她脸上的黯然,微微蹙了眉道:“从很早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心中有她,你也说了要尊她敬她,为何现在还说这样的话?”

    黄莺脸上的黯然更甚,用脚轻轻踢着脚下的地面,洁白的牙齿咬咬了樱唇,然后才轻声哼咛道:“是我的错,谁让我这般全心全眼里都是相公呢,只恨不是自己让相公这样开怀。”

    若是平时,霍辰烨至少会说句“你也让我开怀”之类的,只是现在他心中急着看信,便没有心思多哄美人儿,只道:“你且去吧,我现在有事,有话随后再说。”

    这是要赶她走?黄莺一愣,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她大眼睛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似乎不能相信这竟是真的。

    然后那明亮的大眼晴里就迅速聚集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然后就有大颗大颗的泪珠儿顺着那莹白的脸颊滚落下来。

    她伤心地抽泣着,瘦弱的肩膀不停轻轻地耸动着,偶尔抬头瞟男人一眼,带着几分嗔怪几分哀怨,那样的眼神,任是哪个男人看了,都会不由心生爱怜之意。

    霍辰烨叹口气,掏了帕子递过去,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们少奶奶从来不哭。”

145第144章

    明玫从来不哭,至少他没有见到过。

    据说偶尔不得不哭还要靠洋葱帮忙,比如贺老太太去世的时候。而她的嫁妆箱里,竟然随时装着洋葱。他知道了之后问她,她笑道:“哎哟,洋葱是个好东西,关键时侯,可裹腹,可催泪,身体和情感双重需要,常备无患常备无患。”

    那时候他对她说:“做你自己就好,跟着我不需要你装哭。”

    曾经她把他气到爆跳如雷,然后他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她连惊吓带委屈,他唯一一次见她那般慌张无措,但最后她也没有哭。

    她从来就没在他面前哭过。

    后来他想,如果那次竹林里,她被气哭了,或许他会停下来,哄劝几句,道个歉什么的,也许,能开启他们之间关系的新的篇章,也许便不用他独自等得这么辛苦。

    这么一想,觉得偶尔哭一哭也好啊。一个小小女子,明明长得很柔弱,个性却实在刚强,让他的怜惜都无处安放。

    还好缘分这种东西,实在奇妙,兜兜转转,还好,他坚持住了,依然是她在他身边。

    从来没听到过关于她想当家夺权的半点儿消息,但他听到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好象本来就是会这样的,太太爱找事儿,她总会反击。

    如果谁硬要招惹她,就该自己倒霉。

    京城传来的消息里只说现在她接手掌家,太太被静养。却没有说她具体做了什么动作,让太太被静养。但他就是相信,一定是她愿意掌家才会落得这样的局面。不然,她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他很想知道细节,到底是怎么铺排的,就让父亲不顾侯府面子对太太发作了?

    也不知道她的信里有没有细说。

    黄莺接过帕子,揩了揩泪,然后轻声问道:“相公是嫌弃我爱哭吗?”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做你自己就好。现在莫哭了,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说吧。”霍辰烨道。

    被再一次往外赶,黄莺脸上的悲伤更重,口中却只道:“是,我知道了。”说着把臂上挽着的一个小小包裹放在书案上,然后转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躬起了腰,捂住了肚子。

    “怎么,肚子又痛了?”霍辰烨见了忙问道,人虽在书案后没有跟过来,声音里的紧张却很明显。

    黄莺低垂着头,眼睛里掠过一丝笑意。很老套的一招了,却屡试不爽,每次他都十分紧张。

    “不要紧。”黄莺微喘着硬撑道,“反正是老毛病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边说边将身子躬得越发低了。

    霍辰烨见了,就忙把手里的信纸揣进怀里,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快走几步过来扶住她,一手抚在了她的肚腹上。眼睛扫了书案上的包裹一眼,口中埋怨道:“你又做了什么?有事儿让扇儿做就行了,明明身子不好还总爱逞强,这下好了,又得自己生受着。”

    一边叫外面守着的小厮去请大夫。

    有小厮应着声。

    黄莺忙拦道:“不用了,又不是大毛病。”

    然后拍拍他的手,笑道:“相公也太小题大作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身子就这样,痛一痛也就好了的。不过给相公做双鞋,想紧赶着做完,送过来让相公高兴高兴。谁知道廊下坐得久了忘了披衣,吹了些穿堂风,后来又吃了几口冷饭,可能受了点寒,竟然又痛了起来。”

    霍辰烨皱眉道:“你身边的丫头呢,怎么都没有侍侯着?这么不顶事儿便卖了去,重新买合适的人来用。”

    “不管她们的事儿,是我把她们都支了出去不叫打扰的,你知道,她们不停在我眼前说着让我歇着歇着,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跟那些什么用处也不有的闺阁弱质女一般了,心里便生烦。”

    说完她便直起腰,半仰着头,脸上泪痕尤在,却已经是一副灿烂笑模样,眼角淘气地挑着,语调欢快地道:“你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又不痛了。现在就算来只老虎我也不怕它。”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以示自己的强壮。

    当初,那个当真打得过老虎的女子,现在这么瘦弱了。霍辰烨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黄莺揉了揉霍辰烨的眉心,柔声道:“相公快别担心了,没的倒叫人心疼。”

    “受不得凉,自己多当些心。身上这棉衣也薄了些,出来至少披件披风,让丫头们跟在身边,以后不要再做活计。”

    明玫也是最怕冷,天一寒便裹成了棉花包,帽子袖笼护膝,还爱揣着手炉不放。早上不想起床,出门不想伸手,据说时常出门带两件披风,只怕裹不严实了。

    霍辰烨想着便笑了:“你们少奶奶也最怕冷,成亲时我的院子基本没变,就是把屋子里的地炕重修了修……”

    “少奶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真是让人好奇,扇儿那丫头,回去一趟,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扇儿回去想当姨娘来着,结果赶错了时间,再回来西北老实多了,她让她做什么都赶快去做。

    但扇儿常说,少奶奶这好那好,长得好看,为人和善,御下有方,多得少爷欢心……听得让人心烦。

    可是她不说了,她又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打听。

    真的很让人好奇啊,如果她们到了一处,也不知道相公还会不会象现在这样紧张她。

    霍辰烨见问,脸上不由浮起一丝笑来,拖着长调道:“她呀……”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黄莺看着霍辰烨脸上那柔柔的笑意,心里不由酸涩起来,幽幽道:“真想回府去看看。”

    霍辰烨沉吟了一下,道:“过些日子就送你们回去。你最近跟着扇儿,学习些府里的规矩。”

    霍辰烨心里明白,明玫定然是不喜的。那丫头,明明知道他西北有人,却从来不肯问他半个字儿。

    扇儿那么机灵,回府一趟也没有讨得了她的好去。但她的个性,便是不喜也不会慢待她们,只要她们不招惹她。

    霍辰烨心里叹口气。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长痛不如短痛。他得把人领到她面前去,好好跟她细说。等她气顺了,大家都安顿下来,有个章程规矩,然后,他们好好过日子……

    霍辰烨想着明玫生气时的小样来,眼里喷火似的,就那么倔强地盯着他。若她真的生他的气,便是吃些苦头,也由她去,再不暴跳生气,也不甩手走人。

    霍辰烨想着,又有些失笑。那丫头使起坏来,他沾上风的时候也不多呀,没准会被她怎么蹂躏呢……

    而霍府里的明玫,却没有想那长远的妻妾一家欢的事儿,她如今正在府里大刀阔斧地改革,以后神马的都不重要,如今她天天呆在这片四方井里,要先把这里面的事儿捋顺了,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她先让人请了庄管事儿,出示了金印。劝道:“外院事务一向庄管事儿最清楚,如今侯爷病着,二爷新掌外院事,还没有熟悉起来,如今正是府里最需要你的时候,庄管事儿怎能现在撂挑子?好歹等侯爷身体好些了再说,庄管事儿你看可好。”

    庄生见印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印竟在大少奶奶手里。他这次肯听明玫的话出现,是因为接到过霍辰烨的信儿,让他好好听少奶奶的话,心里还多少有些不乐意,没想到如今这位才是顶头上司。

    他连连点头。

    明玫笑道:“你不用诧异,我原本是不懂外院事务的,只是烁兄弟也没接触过,怕他一下子失了控,才让我多一道手。”

    庄管事儿问道:“那二爷那里?”那也是主子爷呀,他们这些当差的到底该怎么做给个准话儿啊。

    “一样的方法,小笔支出听二爷的,超额大宗该不该用,你和几个管事儿一起商量出个结果来,着人报我一声,我还要商量侯爷呢。”

    “少奶奶,其实平常过日子,府里大部分都是小笔支出。”庄生提醒道。

    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还是二少爷管的事务最多。

    “嗯,我知道,就是让二爷多锻炼锻炼。”大事不出差错,可以捞到点儿小笔的银子,这都没有什么关系。霍辰烁说起来是侯府嫡子,他管也名正言顺。

    再说霍辰烨在外当差,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一趟,府里总得有男人持事儿才好。让他持掌庶务,哪能少得了甜头。

    所以也就是说,这少奶奶并不针对二少爷?并且看这意思,下会听他们几个管事儿的意见,上会禀报侯爷,只起个穿针的作用?庄生思忖着,见少奶奶并不真的要抓权在手,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虽然这是主家,但他真怕她是那种明明什么都不懂,偏非要他们照着做的,外行指导内行,最后出了事儿,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当人手下的。

    “你是侯爷依重的人,可见是有大能耐的。这次多亏你行事认真严谨,按规矩办事儿,为府里着想,才让府里免损失了这么多钱财。所以我对庄管事儿是非常信得过的。我也好二少爷也好,以后都要多仰仗你了。你也放心,我用的人,认真办差的,我都不会亏待了就是了……”

    稳住了庄生,也就稳住了外院。明玫便开始调整内院儿人手。

    被京兆尹带走的那许多人手都没有回来,原来的差使都是别人暂顶着,明玫又从家生子里挑了些人上来,把厨房,采买,传事处,库房,内帐房,各处重新调整了一遍,没有大的改动,各处以老带新。

    甚至不用她特意安插自己的人手,府里的老人新人,谁不知道看新的主子脸色。

    明玫交待司茶:“注意看着这些新来的,看看有没有机灵可用的。不一定要在各处掌权,只要能了解各处信息便足矣。”

    掌据第一手资料是很重要的,有时候明面上问出来的话,和丫头们私下聊天说出来的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司茶道:“小姐就放心吧,不用咱们刻意去亲近,就有人凑上来。这不,才一调整,就有人给咱院里那几个小丫头子们送点心袜子的,热情着呢,大家聊得好,慢慢就熟了,谁是什么样的人,谁的话可靠,极容易知道。”

    “哟,就没人给你送点儿?”

    “怎么没有,昨天大厨上的婆子还给我送来几碗好菜,说是自己拿银子买的材料,可不敢动用公中的。又说是新学的花样,让我尝尝手艺呢。我推辞不过,便悄悄分给大伙儿吃了,连咱们小厨上的汤妈妈都赞好呢。”

    原来的大厨张妈妈因为烤猪事件儿被霍胡烨踢成了重伤,后来扈三媳妇儿又出事儿,大厨上变动最大。明玫新换的领导班子,对司茶她们殷勤着呢。

    “嗯,好是好,但咱们小厨房已经开了,也没必要再吃回大锅饭去。回头让那婆子立个菜谱,什么时候嘴馋她那一款了,咱们另出银子订去。”

    司茶连连点头,然后问道:“奴婢瞅着,只怕以后来送着送那的不会少了,那可怎么办呀?”

    送礼的人,有的不过想混个脸儿熟图个心安,当然更多的是想托人办事儿,或者先拉了关系备用,以后有事儿好说话。明玫知道司茶不过矫情,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管笑道:“唉,要收礼收到手软,那可真是大麻烦。”

    司茶就笑起来,这才悄声道:“我专门记了个册子。”给的东西或吃了或用了,都留着底儿,能还的人情还回去,不好还的,且留着看有什么后话。

    当然这些人不见得可靠,那些从来不送礼的老实孩子,更不见得不可靠。

    “如今你人面儿熟了,自己瞄瞄,看有没有合意的男子,若有,跟我说,我给你作主。”

    这话儿提的多了,司茶也不脸红,只道:“知道了。”

    明玫不放心,再耽误真成老姑娘了,“也别只盯着霍府,外面的管事儿护卫什么的,多看一看。尤其是那些护卫,一个个长得多壮实啊。”

    一下把司茶说得脸红了:“小姐,这话可不敢跟人乱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眼里看看而已,哪有在嘴里乱说。”

146第145章

    当天霍侯夫人既觉得自己不依苦闹更没意思,移院交权便很快很配合。

    盛昌堂里的一番热闹被人拦着没有及时散出去,等缩在自己院里,懒得出来见客的霍辰灵得到消息时,霍侯夫人连窝都挪过去了。

    又没有什么私房要动,只把那边打扫干净抱被褥铺好床,人就可以过去了,其他的摆件陈设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来。

    霍辰灵是在晚饭的时候才得到消息的,吓得不轻,跑去霍侯爷床前求情,说顺昌院清冷,要把霍侯夫人接出来。

    这姑娘一向除了对明玫横眉竖目的,为她配不上自己大哥不爽之外,对别人都还好,尤其是新嫂子秦氏,相处得很是不错。

    但这次也少不了对秦氏喷了几句,秦氏不好辩驳小姑,很快便找个借口躲出去了。

    明玫送晚饭过来的,坐观了霍辰灵在她老爹床前哭闹的全过程,完全是不计形象不讲道理的混缠不清啊。

    果然这种方法,才是在自己亲爹面前的闹法啊。

    明玫只好提醒她小心又气到霍侯爷。

    “婆婆才把公爹气晕过去一次,你再这般闹法,小心再把公爹气出个好歹来。”告诉她若再闹便不准她再往盛昌堂看霍侯爷,直到霍侯爷病好。把霍辰灵气得横眉冷对。

    而霍侯爷也被闹得心烦,但也很够意思地挺明玫,问霍辰灵要不要去顺昌院同住相陪。

    霍辰灵吓得愣了,眼泪汪汪地看着霍侯爷,然后想出了一个很可爱的推辞理由。“娘在顺昌院里不能出来,定然苦闷。女儿在外间多知道些新鲜趣事儿,也好去讲给她解闷啊。”

    明玫觉得此妹十分识时务,可以加十分。

    女儿可怜巴巴的样子,让霍侯爷心下老大不爽,少不得暗暗瞪了明玫几眼。

    明玫收到眼风,忙劝慰霍侯爷道:“婆婆初初换个地方定然有点儿不大适应,不过婆婆在那里静养,对身心有益,我想过不了几天就会心情愉悦起来,只怕在那里住得舍不得出来呢。”

    心想咱知道这些都是你的亲亲宝贝,连霍辰烨也很放在心上呢。所以咱这个外人从来不硬碰啊,如今大胆戳了一下,回头咱还帮着抚平她们心里的创伤,让您家继续和谐一家亲吧。

    这话让霍侯爷心生疑惑,想着这媳妇儿到底是有多大哄人本事,连人家被关着都会心情愉悦?

    那便拭目以待好了。

    这话却更惹了霍辰灵烦,觉得都是些包藏祸心的说法,不过是不想让她娘出来管着她罢了。

    出得门来,霍辰灵就是对明玫暴发,说她娘才去顺昌院,明玫就管到她头上来了,敢以不让她在父亲床前尽孝作要挟,是想掌权想疯了吧。

    说到最后,还骂骂咧咧了两句。

    明玫找个由头把霍辰灵带去了怡心苑,进去就关门放素点,捉了霍辰灵,让蔡妈妈把她后来骂她的情形一次一次说给她听,然后说她不知悔改,要让素点扒衣打屁股。

    一群人架势十足,把霍辰灵吓得不轻。

    虽然她裙子下面穿着裤子,虽然还是小范围内行凶,虽然不会打得她痛,但这般实在太过羞辱。并且,上次她娘当家作主又是长辈都没有找回场子,这一次,谁给她当家作主啊。

    霍辰灵吓哭了,服了软,说以后再不骂人了。

    明玫道:“你当然不会骂了,因为再有一次,不管有多少人在场,哪怕是在你家祠堂里,我也会当面抽你,你敢再不敬长嫂试试。”

    霍辰灵老老实实表示记住了。

    这边武力镇压了霍辰灵,那边霍辰烁也回来了。

    霍辰烁当天人在外面。秦氏也没有派人给他送信儿,回府知情后,少不得就先和秦氏闹了一场。

    “娘被关起来了,你舒服了?以后这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了吧,以后还要告谁的状呢,要不要让父亲把我也关起来你才满意啊。”

    把秦氏气得直哭,也顾不得分辩许多,只道:“我是为了谁,那一点子陪嫁银子我是能再拿回我秦家不成?还不是为了宝哥儿,为了你……”

    “别说没动用你的嫁妆,就是真动用了,你就这般眼里只有银子没有婆婆不成?这是忤逆不孝知道不?你如今这般,心里可有一个孝字?”

    秦氏其实多少有些心虚和焦燥,也觉得自己挺委屈的,被霍辰烁一吵,便也激起了火性,还嘴十分不客气。

    “就你孝顺,会给我扣大帽子。银子的事儿还好说,那香的事儿又怎么说?对婆婆只管避重就轻,对媳妇儿就只管吵骂不依,连忤逆都上来了。我有忤逆吗?公爹是一家之主,我觉得家里有事不对请公爹做主有什么错?你若真觉得是我不孝,那你休了我好了。你让我娘家人来,把我领回去好了。”

    小两口话越说越深,秦氏第二天眼睛肿得跟金鱼泡似的。

    而霍辰烁,当天晚上就跪在了霍侯爷的床前。

    据说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在那里跪了大半宿。

    第二天,明玫送早饭的时候,看到金医士正给身体跪得僵直的霍辰烁腿上扎针。

    明玫估记霍侯爷又得给她几枚白眼,便转身去了顺昌院,和婆婆大人交流感情。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这才一接手,还没做什么呢,就觉得压力很大了。想来婆婆这些年掌家,定是辛苦极了。”

    霍侯夫人看着明玫眼神犀利,想着那迷迭香来路不明,就这么白白让自己吃了哑巴亏,她恨不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哪有心思听她罗索。

    明玫只管说自己的:“晚上我仔细寻思,又觉得其实掌家也挺容易的。平常过日子,该有的前例都有了,偶有突发事件还可以请教婆婆请教公爹作主,所以都没有什么繁难。府里的大事儿,也不过就只有三个妹妹的婚嫁了。”

    说起婚嫁,霍侯夫人狐疑地皱了皱眉。

    “媳妇儿想着,别的不说,灵妹妹是侯府嫡千金,到时候安排的嫁妆,定然不能少于两万两之数去,婆婆觉得呢?”

    霍侯夫人真正愣了,心里掂量着明玫的话。

    娘家如今她指望不上,他们也指望不上她了,她便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若灵儿的嫁妆问题解决了,那才真让人把心安在了肚子里了。只要灵儿嫁得好,她在霍家,也一样没有人敢轻贱了她。

    “听说婆婆已经帮灵妹妹物色好了人家,所以媳妇儿才想着嫁妆要开始准备起来了。准备完了灵妹妹的,荧妹妹和炎妹妹的也该着手了。也免得等婆婆养好了身体出去,手忙脚乱地头痛。”

    霍侯夫人心里正转得飞快。她自然知道别的侯门嫁女儿的惯例,也知道霍侯爷的意思。

    霍侯爷和谁家比不好,偏和贺家比。贺家嫡女嫁进郡王府,公中的陪嫁也不过一万两,何况嫁进普通人家。那意思,就算霍辰灵是嫡长女,嫁妆只怕也超不过这个数去。

    其他还想多,自然是该她当娘的拿出嫁妆去贴补,如果她有嫁妆的话。

    就因为她没有嫁妆,才想方设法要亲自替霍辰灵置办一份出来。

    因为嫁妆,首要就是看怎么置办。象她当娘的置办,可以慢慢想法倒腾出两万两的东西来,而公中只在这项上报一万两的帐就是了。当然别人置办自也可以用五千两银子,给报出一万两的数目来,这一来一去,差别可大了去了。

    她当然不信明玫有这么好心,便问道:“备两万两的嫁妆?备两万两的物件儿呢还是给两万两的现银?”

    果然直奔重点啊。明玫笑道:“媳妇儿没经手过这样的事儿,想着到时交现银给烁兄弟,让烁兄弟帮着置办,婆婆看如何?”

    那当然是再妥当没有了。不过数目翻了一倍去,侯爷会同意?

    京中世家嫁女儿自有惯例,你家要么特别暴发,要么女儿多出采,要么对方多显赫,才可能嫁妆高出别人一截去,要不然,都会成为别人说嘴的由头。京中如今这般形势,侯爷哪怕暗中给些银子贴补呢,也不会愿意在这方面出风头吧?

    “你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出来?”霍侯夫人试探地问道。

    明玫笑了起来,她要说的可不就是这个嘛。

    “媳妇儿想着,家和万事兴,只要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多花点儿银子有何不可。便想着有弟妹们敬着我,若是公爹不同意,便由我这当长嫂的贴补些吧。当然若是媳妇儿当家,自然由媳妇儿操心,若婆婆养好了身体出来操持,自然就由婆婆操这份心了。”

    你若老实呆着,让你儿女也都老实点儿,大家面儿上都好看,咱就真多给你女儿争取些银子也无妨,不只是画饼噢。你们不老实,咱便甩开膀子继续对着干,钱当然也是没有的。你丫看着办吧。

    这些话明玫当然不能直说,不管霍侯夫人想不想得透,等下她走了,都会由常妈妈她们细细给她分析来听。

    霍侯夫人也很乖觉,想想自己抠银子那个难,如果这媳妇儿真能把这事儿办得这么漂亮,她还用拼着去掌什么家呀。

    到后来她甚至和明玫说起来霍辰灵的婚事来。她原来看好的金塘钱家,是当地世家,一家子三个出仕外任官职的。那钱家少年她见过,人才出众,小小年纪已经中了举,正是良配。那家人想和京官人家交好,将来也不会多难为灵姐儿。

    “唯一的不好,就是离家远些,出了嫁想见着,可是不容易了。”霍侯夫人幽幽道。

    明玫却觉得甚好,这妞不省心,远远嫁出去,少见一面是一面。并且就象霍侯夫人说的,外官多少对京官有些忌惮,怕一不小心怎么被穿了小鞋都不知道,反而对这丫头是种保护。

    总之两人也算相谈甚欢,所以在随后霍辰烁等人过去请安时,霍侯夫人好好安抚了一番,让他们好好携助明玫管家,不得无事生非。

    何况她如今也没别的法,说是忍着等银子也好,相机而动也好,反正如今不易动干戈。

    总之之后这些天大家都还算老实,霍辰烁反而劝慰霍侯爷,说让她娘歇歇也好,娘说在那里住着,心静体安,甚好。

    “静养也是福呢。”他最后说,很有些老气横秋的语气,听得明玫暗乐。

    霍侯爷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柔和,表示吾心甚慰。他已经知道霍侯夫人安于新居了,连带的看明玫也目光柔和起来。

    此后,霍辰烁霍辰灵兄妹包括秦氏都十分老实配合。

    明玫挺利索地就把府里各处下人安排调整得差不多了。

    还有楚惜惜,身体一天天好转,竟然能下地走两步了。见了明玫,总是把那各种感激之情,对着她深情款款地说。明玫什么都没说,只让人把她也送进了顺昌院。

    妾室伺侯主母嘛,十分合理。

    反正她们也是老搭档了,明面上同属不准出院的品种,私下里还可以开诚布公谈谈知心话,很好很合拍,就该凑一起玩啊。

    你们若玩不好,就不怨别人了。

    府里在各种新的人事组合中试运行一段时日,就算偶有卡链的地方,也很快就顺过来了。主要是大家都比较听话,所谓众人一心好办事儿啊,有前例用着,偶尔出新招也没人抗议,这有点儿一言堂的感觉不要太好噢。

    实际上众人不只是听话,其实是上上下下都陪着小心啊。从管事儿到粗使下人,都不知道新主子是个什么脾性,只怕一个办砸了差使,那新官上任的头把火就先烧到自己身上了。

    这种想法,甚至在霍辰烁和秦氏为代表的内宅主子身上,都有所现。

    明玫觉得自己爽到了,很有种媳妇儿熬成婆的感觉啊。这么多年了,终于,也轮到咱说啥是啥了。唉,眼泪汪汪呀。

    就在这形势一片大好之下,明玫在内宅召开了妇女大会。

    “我这边要给公爹准备一日三餐,汤水补品,我就先将心思放在公爹身上,毕竟公爹身体第一要紧。家里的事儿,就多辛苦你们了。”

    内宅的小章也在她手里,她便把领物对牌给了秦氏,让秦氏领着三位小姐掌家。三个女孩儿都不小了,也是时候该学一学了。

    秦侯府虽然没落,如今远不及霍家,但沉船也有几斤钉,加上秦氏是秦家唯一嫡女,在娘家时时常跟着她娘旁观处理家事,嫁进霍家更是常跟在婆婆身边。如果不是明玫插这么一杠子,霍侯夫人会慢慢让秦氏大范围接手掌家只怕顺理成章。

    如今也算回归正道,只不过,从婆婆手里接手和从大嫂手上接手的区别而已。

    “凡事按旧例,多问问以前的管事儿妈妈为什么那么办事儿,若觉得旧例有问题的,提出来大家议一议。自己有好的想法的,也都提出来。”

    大家都很意外,没想到明玫转手就把掌家大权给了秦氏,放权放得这么彻底。

    秦氏将信将疑接了对牌。

    三个女孩儿也觉得这感觉太不踏实。掌家既可以学经验,又可以立威涨面子,这可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但这是事实,连两个老姨娘都有份参与,有才出才有力出力。大家齐心协力,群策群力,围绕在以秦氏为核心的新领导班子周围,把府里事务处理得有条不紊。

    明玫转身幕后,一旬抽出一天来,查看帐目,听秦氏她们汇报府中事宜,纠正冤假错案,批复疑难杂症。

    能管事儿便意味着多少能捞到点儿甜头,哪怕只是心理上的满足呢。大家都很满意。

    尤其是霍辰烁夫妇,现官不如现管啊,虽然上有长嫂,但如今内外院的掌家实权都落在了他们两夫妻身上,真真是意外之喜。

    大概爹好娘好,不如自己好吧,霍辰烁慢慢气也真的平了。

    娘当家总出事端,自己替她掌家也好,让她老人家歇歇吧。转而加入真心安抚霍侯夫人的大军:你老就在这里安心住着吧,把身体调养好比什么都强。

    明玫私下跟司茶得瑟:“这些人为什么肯跟着我?因为跟着我有肉吃有前途啊。”

    真的,多么和谐美好啊。

    司茶:“是啊是啊,小姐不要把脚跷得这么高,不好看啊。”身在软榻上,偏脚要跷到旁边绣墩上,这什么造型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有什么呢,小姐我如今可是在府里横着走的,谁敢乱说我闲话?”明玫继续得瑟。

    司茶默,她不是刚说了她么?

    明玫显然没把她算在说闲话那一盘里,打个哈欠又道:“我困了,要早点儿洗洗睡了。”

    “午觉睡那么久,这么早又困了?”

    “谁让小姐我最近劳心劳力的呢?”

    司茶又默:有吗?

    就说内宅儿,明里秦氏带着众人在忙,十天一报,紧急情况才直接来烦她。暗里各处的情况,由夏草夏叶她们主动出击巡查和各处管事儿婆子报到她这里相结合,由她负责收集汇总,无大是非小姐时常都懒得听一耳朵,有很累吗?

    不过小姐倒是真有些瘦了呢。

    司茶第二天,就叫了金医士来复诊。

    结果,竟然,明玫怀孕了。

    她被宣告怀孕了。

    两个月。

    其实之前金医士就觉得可能是喜脉,因为月份太小,怕最后不是让少奶奶失望恼羞,便没有明说。如今终于能断定了。

    明玫月事是推迟了很久,没往怀孕上想便是因为金医士给她把过脉。

    “金伯伯看地上血迹都能看出来人家流产的,还会担心把不准个喜脉?”明玫问道,医术还带时高时低的?

    金医士也笑:“那只是一般推断。”现在却是准确诊断。

    明玫傻了很久。这是,要多一个和自己紧紧相连,再也不能以任何理由和借口置之不顾的人的节奏么?

    明玫连请安都没去,外面关了院门,里面不让打扰,自己在屋里默默呆了一整天。

    让得了信儿来道贺的各方人士面面相觑,让司茶她们担心不已:小姐这是肿么了,怎么不象开心的样子啊。

    西北焦岳城,霍辰烨很快得到消息,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府里各人齐齐有赏,于是众也乐乐。

    他忽然想起从前,和明玫对过的一个对子:“美人赏花花袭人。”他那时心里想的,就是那张如花小脸啊,他如今特别想念的,也是那张如花笑脸啊。

    霍辰烨在府里转悠半天,沉不下心做任何事,便干脆起身往外走,打马赏花去也。

    身后黄莺跟着出来,也在马厩牵出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扬鞭跟上。

    郊外溪边桥下,几株梅花寒冬早发,粉白嫩红,一如美人面。

    霍辰烨只想静静看着,静静想着,对追上来的黄莺便有些不耐烦。

    “你跟来作什么?”

    这话太打击,以前同游同赏的时候多了,忽然这样被嫌弃,黄莺热泪盈眶。

    “奶奶有了身孕,相公就要有后了,莺儿高兴得难以言喻。相公这是不愿和莺儿分享喜悦么?”

    她不能生育,为此伤心不已,时常盼他得后,是真心替他高兴。

    霍辰烨不由缓了语气,“怎么又哭了,这么大冷的天,你衣着单薄还出来纵马,再受了寒如何是好?”说着解了身上的披风过去替她披上。

    黄莺泪眼闪烁地笑了,那笑容那样灿烂,连那眼中泪光也璀璨如星。这泪中含笑笑中带泪的脸,让霍辰烨微微有些晃神。

    这张脸极美,这个人对他极好,爱哭又爱笑,心思十分浅显。

    明玫她,也会接纳她容下她吧?

    想着,那燥热的狂喜也似被寒风吹得降温不少。这场赏花相思似乎也变成赏美人,因为霍辰烨看着黄莺发了好一阵儿的呆。回过神儿来便说天寒,不宜在外多呆,于是两人同乘一骑,同裹披风,缓缓回府。美人在怀,一路上霍辰烨却安静了许多。

    过了十多天,霍辰烨还没有接到明玫的来信,心里隐隐有些急燥起来。再过了十多天,终于接到了明玫的信,信里一如既往地报喜不报忧,对府里多人都有提到,总之你好他好一切都好,可身孕正是大喜,却没有在信中提起半个字。

    失落,那种心情是失落吗?

147第146章

    越等待越不耐,越不耐越难捱。

    时间似乎越来越漫长,霍辰烨连着两封信回去,都故意没有提及此事,结果回信中,也自然没有提到。

    霍辰烨越来越焦燥,那份得知要当爹的喜悦被这焦燥磨耗得越来越少,脸上越来越难看到笑脸,慢慢让整个城守府的人都感到了阴云罩顶。

    府里这样,天天外面跟着他的亲卫队自然也觉出了自己长官的气压低。

    “烨哥儿最近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贾谊找了个机会问霍辰烨。两兄弟摆开场子,在书房小院的厢房里对酌聊天。

    “没什么事儿,小七怀孕了。”

    “弟妹怀孕了?”贾谊惊讶道,“大喜事啊,那为什么你不开心?难道是因为黄姑娘?”

    大家都知道黄莺不能生育,莫非是她被自己少奶奶有孕消息刺激着,总与烨哥儿闹腾不成?

    想着就变了脸色,“烨哥儿,你要拿出规矩来。”子嗣大事儿,可不能由了她去罗索。

    霍辰烨道:“跟她什么相干。是小七,她几番来信都不提。”

    贾谊愣了愣,这两人在闹别扭?他很不明白,异地相处的夫妻,走时都好好的,不是更该平添相思吗,能为什么事闹别扭啊。就算有了矛盾,现在喜事当前,不正是相对言欢的好机会吗,怎么会不说?

    “没准是不好意思吧,又或者是月份太小,想等坐稳了胎再报信儿给你?你嫂子那时候就是,等三四个月了才往娘家报信儿呢。”

    他只是随口说说,霍辰烨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你觉得是这样?”那脸上的释然,那么地明显,好象整个人忽然都轻松了起来。

    贾谊笑着点头,略略放下心来。果然两口只是耍花枪,这明明上心得不得了嘛。那弟妹人很聪颖活泼,是个相处起来让人很舒服的人。真正的聪明人,自然会把自家小日子过滋润了先,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儿。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守着的小厮报说:“黄姑娘来送汤了。”

    是每晚都会准备的宵夜例汤,四时不同,象现在,就是冬日暖身养胃之类的。

    霍辰烨“嗯”了一声,道:“去端进来。”

    也就是说,不让黄姑娘进来。

    小厮应了声,去接了汤。

    黄莺在院门口好奇地问:“相公在忙什么?”通常不让她进去都是有事儿。

    但通常霍辰烨都会交待一句“有客呢,议事儿呢”之类的话,今天什么也没有说,小厮自然不敢替他乱找理由,只老老实实道:“奴才不清楚。”

    竟然不告诉她?黄莺诧异地看了那小厮一眼,那小厮微躬着身子,脸上是讨好地笑,却也完全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这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厮,别的不说,那眼色口风自然是一等一的。

    黄莺不由有些气急,眼睛一涩,眼泪就无声滑落,玉珠般顺着那白晰面颊滚落而下。

    那小厮看的一愣,很快收敛了脸上表情肃容站着,默默地想:这位黄姑娘,哭得真好看啊。

    黄莺见小厮还没有再进去通传的意思,便忍着哽咽交待了句:“你要提醒相公趁热的喝”,然后转身往回走去。

    心里的委屈却越来越浓。相公他,心思越来越少在她身上了呢。

    曾经相公要成亲了,她很难过。可他不可能娶她,他想娶的也从来不是她,这话说得再清楚不过。哭闹过后,她安慰自己:就算有了少奶奶又如何,那不过是在宅院里蹲着的一尊神,镇宅儿就行了。

    她的相公,还是她的。他们厮守在一起,就足够了。

    可她越来越不确定,这样是否真的足够了。相公这样子,不只是简单说说心里有少奶奶那么简单的,只怕就要满心都是她了。

    可那里,本该有她的一大席地方。

    黄莺转过墙角,看了看四周无人,试着跃动了□子。她依然跃不高不远,可面对老虎也不至于马上腿软,何况一个内宅儿女人。她吸了吸鼻子止了泪,她是黄莺,她从来就不会怯场,纸老虎也好母老虎也罢,谁动了她的男人,她都会抢回来的。

    书房里,霍辰烨看着那新摆上桌的汤煲,略带几分迷茫地问着贾谊:“哥你说,黄莺这人够不够好?”他们兄弟品评的女人多了,霍辰烨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贾谊喝的也不算少,但两人都远不到醉糊涂的境地。他闻言微皱了皱眉头,弟妹是为了这黄莺在闹脾气?这可是她的不对了。男人嘛,身边有人服侍,再正常不过。

    可他不好直接说弟妹的不是,他知道霍辰烨既然开了头,就会自己说的。便用带了点儿酒后的懒散语气,故意坏笑着接腔道:“你的侍妾,干嘛问我。我觉得我自己的侍妾才好。”

    霍辰烨叹了口气,没心情跟他调笑,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再好小七也不会接受她。”

    果然是弟妹在寻别扭?

    他知道这兄弟对弟妹有心的时日长了,可他并不算了解他们婚后的相处,原本觉得应该是相当好才对。可烨哥儿从来不吃硬来那一套,这般生事也不怕把男人心逼到另一边去了?

    他笑着试探道:“你若舍不下,干脆置外室得了。别领到弟妹面前去膈应她了。”

    “扯淡!”霍辰烨一听就暴了,高声嚷嚷道,“我怎么会这样做。”

    贾谊见霍辰烨是这反应,就真放下心来。还以为他又拗着性子生糊涂心思呢。

    “那你小子还纠结什么?把人带回去交给她,过了明路,你以后把好了规矩不叫她们胡来,慢慢也就哄过来了。”说着笑起来,“实在不行,该鞠躬就鞠躬,该下跪就下跪,对自己的女人软点儿不掉价。凭弟弟你,还哄不好一个女人?”

    霍辰烨缓缓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话虽是这样说,可脸上露出的表情却一点儿也不见乐观。小七那丫头,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想又带着点儿委屈,“你说,我不该身边有人侍侯吗?走前嫂子不是还专门给你物色两个人让跟着你侍侯吗,小七就不。”

    “可那时你不是有扇儿那丫头吗?”

    “扇儿才回府几天,可前面替我准备东准备西,样样齐全,可她就没想到这一茬。哥,我不是离不了女人,她若准备,我也定是不要的,可她连推托的机会都不给我。可有时我又觉得,我若是开口问了她,她又会毫不拒绝地给我准备了……”

    喜欢那种自由随性,可完全自由随性,怎么都可以的态度,却让人有些忍不住的心慌。

    还有这次,她不把有孕的消息告诉我。他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便忍不住去猜测,总不由生出些奇怪的想法出来,让人心里不踏实。

    向来杀伐决断的弟弟如此纠结,这让贾谊觉得十分好笑,“她不给你准备丫头那是在乎你所以装傻;可男人要求了,女人就答应,不是女人的贤惠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霍辰烨听了,皱着眉点了点头。

    贾谊见霍辰烨还是一副头痛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替他高兴。他这般知道顾忌家人的感受,完全没有了以前浑不吝的模样,的的确确是长进了不少。

    想着便伸手拍了拍霍辰烨的肩道:“要不要让你嫂子先去给弟妹透个音?让弟妹先心里有个底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准弟妹本就是能接受的。就算有气,等到你把人领回去时,气性也会散了些吧。”

    霍辰烨想了想,摇头道:“不用,我自己跟她说。”他要自己面对她,他要看一看她真实的反应,哪怕她象以前说过的那样,真揍他一顿呢,那也由她。

    霍辰烨开始谋算着,在新年过后的二月里,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外邻北辰挺过了严冬,要开始放牧他们的牛羊,连扰边都没有空干了,北方的防务便可以大大松口气了。那时候,他就申请回京述职,好好和小妻子相处沟通。

    可他最终也没有成行。

    这一年,一直是个暖冬,连明玫这样怕冷的女子,加厚了衣裳便是,裘衣都没有上过身。谁知却在临近新年的最后时日里,天降奇寒,大雪压塌了不少民房,受灾人众,尤其是北方。

    霍辰烨带着军士护民救民,忙得没时间玩忧郁,城守府众人才稍觉轻松。

    不过后来,到底还是接到了明玫的书信。一如从前杂事铺陈,只在信尾,明玫抱怨了一句:现今我身负“人命”,各种惶恐,令人作呕……

    那有点儿恶搞的措辞,不认真不严肃,是对怀孕这样重大事件的严重亵渎。霍辰烨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词句说自己孩子半个字,所以读到的一瞬间霍辰烨有激动,有气恼,好想拧她又好想抱着哄她。然后他反反复复,从信中读出了不同的意味儿。她身体很难受,她心里有害怕,她对未来的孩子感到不安……然后还联想开去,她可能抱怨他没能陪着她,她可能身体不堪重负烦燥不能安眠,她可有怕药苦不肯入口?

    他越来越想快点回府去,陪在她身边,伴她夜夜安眠。

    想象各种绮丽,现实却残酷而真实。

    据说在北辰,更是冻死冻伤了大批牛羊马匹,让许多人陷入了饥寒挟迫之中。

    北辰于是毫无预兆地忽然集结了大批的军队压境,不宣而战,偷袭大汤。

    就在除夕那一天,西北最前沿的窦靖城里,主帅程将军遭遇埋伏,死于抗雪回归的路上。接着将军府被屠,从副将兵士到妇孺老小,刀下不留人,唯留一片血雨腥风。

    有暴徒从内打开城门,外面兵临城下的北辰大军轻松进门,吃上了大汤人的年夜饭。

    这个新年,窦靖城里成了修罗地狱。仓促组织起来的大汤兵士,与北辰军进行了残酷的巷战。最终的结局时,被屠城。

    消息传出,大汤举国震惊。

    焦岳城是窦靖城后不足百里处的另一座城池,另有两城青枝城和靖山城归他布防。三城呈倒三角排列,本是个窦靖城守望相护的城池。窦靖城破后,霍辰烨作为这最近敌的三城都统,他再也没有时间唧唧歪歪喝小酒起杂念了,防守,出击,对决,死战,成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关键词……

    而府里的明玫,远没有霍辰烨想的那么多心思。她把自己关了一天小黑屋,终于接受了怀揣包子这个现实,然后再打开房门,便照常过起了日子。

    春节前小小一段时日,有许多事儿发生。

    先是贺家的四姨娘,给她生了一位小四弟。办满月酒时,明玫回了贺家。

    六姐明琼怀了身孕,这天,李穆华姐夫跟护宝使者似的,几乎寸步不离。直到大家厮见完,都安安稳稳坐了下来,李穆华细细交待着随行的丫头,这才出去和男客一处去了,惹得明玫没少冲明琼做怪脸。

    二姐明璇那边,司水没有跟着过来,说是也怀孕了。于是几姐妹聚在一处,明琼和明玫难免小羞涩,二姐明璐难得地喜气洋洋,好象是她自己怀孕了似的。

    四姐明瑾也回来看亲弟弟。人还是一样的瘦,只是妆容精致,眼神凌厉,把侧妃的架子端得高高的。看那意思,没让大家按品阶行礼已经是给了莫大面子了。她对谁说话都不假辞色,象一柄随时出鞘的剑,对明玫更少不了冷嘲热讽。

    那时明璐正跟明玫说着话,明瑾忽然插了进来,冷着脸问她:“自己男人不在,闺房空守,是不是看到明琼夫妻恩爱时心热又心酸?”

    问得明玫愣了半天,没想到这姐姐越来越犀利了,关键是,她躲她还来不及,半点儿也没招惹她呀。明玫不想生事,只笑着道:“劳四姐操心了,妹妹我要求不高,有个空房守着就很知足了。”

    明璐听得直皱眉,旁边三嫂挺着个老大的肚子笑着打岔,“小七双身子的人了,还是这么爱开玩笑。”说着瞅着明玫肚子叹息,“比六妹妹嫁的晚却怀上得早,可见妹夫多疼你,还敢在这里说嘴。我跟你说,这怀了身子啊,以后且得注意呢……”然后和明玫说起怀孕注意事项来,把明瑾晾在了一边。

    明瑾知道明玫也怀孕了,不由脸上更难看。她冷笑一声,又道:“以后是得多注意,别被人疼出一堆女人来。还有,男人是个有功勋的,可怎么现在男人都走了,也没见为你请封呢?这大年节眼看就到了,还以为妹妹也能做为外命妇进宫谨见呢。”

    明玫道:“妹妹何福能得见天家颜面,有四姐有此殊荣,已叫妹妹觉得脸上有光了。”

    明瑾是专门找茬的,明玫这么示弱,让她也觉得无趣,一时不知从何再下嘴好。

    明玫冲三嫂笑笑,和明璐又继续开始刚才的话题。

    才说两句,明瑾又□来道:“听说世子爷外头有人呢,小七可得小心些,别到时被请封的是别人。”

    明玫是真笑了,这妞真是,男人是她的男人,你关心那么多做啥呢。她点头道:“好,我小心些。”

    旁边明璐面现不快,看得出这二姐也忍了很久了,她此时也不耐烦了,端起了长姐架子,训斥起明瑾来,“四妹妹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爱乱打断别人说话?听说郡王府规矩极严,怎么你连这最平常的礼仪都忘掉了?这是郡王府的规矩?”

    此言一出,立在明瑾身后的一位嬷嬷不干了,大约觉得这抹黑了郡王府,看着明瑾的眼神里便有些不满。

    明瑾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去。

    明玫笑着抚了抚明璐背,悄声道:“二姐姐消消气。四姐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四弟长威风吧。”

    “妹妹有身孕,她还这样。”明璐气愤道,“对众人也语气不善,这样谁会待见,替四弟招人厌还差不多。”

    明玫轻声道:“她大约,也没有别的法子。”

    明明关心四姨娘,可这么久也只回来这一次,没听说给四姨娘捎过什么东西,显然行动并不自由,身边跟的人眼色也得顾及。她太色厉内荏,底气不足。

    在一个没有正妃的府里混成这样,一回娘家就知道朝内开火。

    明玫实在觉得没必要跟她对上。就当让她满足一下吧。

    这是明玫最后一次见明瑾,所以后来回想起来才算记忆深刻。只是当时,并没有谁太往心里去。

    然后没多久,三嫂子张氏生了一位小侄子,明玫又回了趟娘家。

    除了明瑾,和娘家其他人的短暂相处,都让明玫感觉不错,做姑娘时不喜欢那个家,觉得人情漠漠,如今嫁人了,竟然还有许多不舍许多想念呢。

    三哥明璋喜得贵子,乐得象个傻子,曾经身上那点儿假清高,实际却不知所谓的东西早不见了影踪。在明玫回府的时候,大约是体谅她没有男人接,殷勤地毫无作用或许有点儿象征意义地打马把她直送到了霍府门口。

    孕事传出,先后有不少人上门来道贺。

    徐茂辉携夫人范氏过来,送了许多补品。

    徐茂辉还是一派谪仙般地风华,大冬天的一袭纯白锦袍,那华光流转的锦白袍面,质地轻柔又有垂感,衫得他越来越有仙风道骨的感觉了。

    霍辰烨走后,她已见过徐茂辉几次。霍辰烨想单独送给她的东西,比如让她做衣裳的狐皮了,对她身体好的药材了什么的,不好直接让人送到府里,怕入了公中的帐用不到她身上,便送到他的兄弟那里。别人都有差使,只有这个徐茂辉最闲,便携范氏给她送过几次东西过来。

    这次也是,送来的东西中,自然有徐家的表礼入了公中帐,但范氏明确表示某些东西是送给明玫本人的,也让人直接送到她的院里。

    只是没想到,这个徐茂辉一次比一次让人惊艳。如果下次再把头发倒蚀倒蚀,再戴个骚包抹额什么的装饰下,不知道该有多迷人。

    明玫想着,忽然心里浮起一个坏主意来,自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然后又好笑地挑了挑眉毛。

    明玫和范氏的几次见面,因为明白对方的通透,互相觉出了装样的不必要,大家便尽量不说虚的。

    范氏直接说了庄子上那女人绝对生不出个娃来,明玫也认真透露了关于洛月的处理结果。然后大家交换些对于男人身边花花草草的若干对付办法,对婆家人的若干行事原则等,慢慢倒聊出几分真性情来,竟有些闺秘的意思了。

    明玫刚刚那过久地停留在徐茂辉身上的眼光,范氏看得明白,她已经盯着明玫瞧了好一会儿。所以当明玫让人带了徐茂辉去旁边小书房里喝茶之后,范氏嘴角带着明显的嘲弄的淡笑,她看着明玫,鄙夷地问道:“怎么,还能看?”

    明玫也不羞骚,闻言哈哈大笑:“能看能看,相当惊艳。”

    范氏一脸的大家闺秀范儿便有了丝裂缝,难得露出点儿气急来:“注意脸皮。”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用那么赤果果地眼光打量着别的男人。不过那目光却未免清高了些,坦然了些,置身事外了些。完全没有别的女子偶见徐茂辉时的脸红红神情怔怔的忸捏羞涩之态。

    这样的眼光却让范氏有微微的失落。哪怕她有一丝怅然呢,竟是一副纯粹欣赏的样子。自己当初可是一见徐郎误终身呢。

    当初,她就是看着徐茂辉这般清风明月般的样貌,死心塌地地要嫁进来。

    母亲劝她:徐茂辉非嫡长,掌家无望,承爵无望,徐家除非发生大的变故,否则也没有分家的可能。所以徐茂辉那样的人,可以过得很闲适,却也不会有大的作为。问她可愿意听当家的长嫂指使,不对奋发的庶兄眼红,只安分和那个不问仕途不通庶务的人在一起。

    她坚定地点头。

    然后她嫁了,才发现他果然是一派闲适。读书,游玩,跟着老国公爷常去乡下闲住等,用银子就去帐上支,支超了有他娘的嫁妆补,有老国公爷贴。外面的事儿有哥哥,内宅的事儿有老婆,他果然什么心都不用操。

    不是不介意妯娌们夸自己男人能干时的嘴脸的,但她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选择,不要太在意,他行为端方正派,不胡作非为就好,重要是,对她够好。别的,她也不强求了。

    谁知道竟发现了庄子上的女人。虽然他对她仍然一派温润,关怀,体贴,时常携她同游等,可心里,不是不愤然的。

    却听明玫还在不正经:“我有注意啊,他脸皮又嫩又白,刚刚被风吹得还有点儿微红。”

    范氏已越来越习惯她的胡说八道。却还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张狂的样子,若被你家世子爷看到,也不知道会如何。”

    明玫又是一阵笑,随意道:“谁知道,没准会被他揍一顿吧。”

    范氏很是意外。一个揍字,透着多少亲昵,也透着多少随性自在。那声谁知道,却分明有着不甚在意。

    她忽然就很羡慕。——明玫若知道自己被人羡慕了,估记又得一阵大笑。

    范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一举一动都有行为规范,从不敢在人前逾越。慢慢地便是在人后,也养成了苛守的习惯。

    这样的话,这样和人相处的方式,她从来没有试过。

    不由问道:“你真敢,让世子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明玫瞥了她一眼,笑道:“他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小时候一起在书塾读书,还吵嘴打架来着。”

    范氏点点头。认同了书塾是个最能发展□的地方。

    可惜她读的是家里的书塾,纯姐妹兄弟的,连个外人的毛都没有见到过。

    若是她和徐茂辉是哪时候就认识的,会不会也能象他们这般轻松愉快地相处?

    她有些怅然起来。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家的路上。马车里,徐茂辉看自己的妻子情绪不高,和每次来霍家都很有神采不同,不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范氏透过被风扫起的车帘看着外面,幽幽道:“若是早些认识相公就好了。”没准她也可以那么率性坦然地面对他,而不是象现在这样,谨恭守礼,相敬如宾。

    徐茂辉却觉得妻子是和他倾诉相见恨晚的衷情,就随手搂了妻子的肩膀,口中附和道:“谁说不是。”

    范氏没有动,却说起另一件事儿来:“贺家妹妹请我们去她的庄子上聚聚。”

    刚见过面,就又要聚,那位还怀着身孕,显然是有事儿。徐茂辉想着明玫那俏皮的样子,想起刚才明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莫名有些燥起来。他看着身边端庄知礼的妻子,迟疑了一会儿,就温和地道:“你看着安排吧。”

148第147章

    其实明玫纯粹是因为日子过得平淡无聊,府里事不用她操什么心,她自己虽然怀着身子,却只除了贪睡之外,没一点其他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想出去转悠转悠。

    听范氏对徐茂辉的不用心仕途有意见,所以她想到了邢家的女子。她正不知该如何处理呢。

    便直言不讳地说了去庄子上有游玩。庄子上有美貌丫头,是落难高门女子。

    “是个心气儿高的,说是买了她保了她清白,所以感恩在心,要对世子以身相报呢。可我很好奇那姑娘是真的对世子由恩变爱呢,还是对于有美色的贵公子都愿倾身。”

    也许明玫坦率的态度打动了她,也许是这种带点阴坏的闺蜜私聊很能引起人的共鸣,也许范氏也只是想出去玩。总之明玫只是玩笑地随口一说,没想到范氏很快就响应。

    范氏笑说,她也很想瞧一瞧,自己男人是只对自家庄子上揣包子的那只动心呢,还是遇到个往上扑的美貌女子都会怜惜。

    于是两个有奇怪趣味的女子一拍即合,再一次动员大家大溜庄一日游。

    徐茂辉当然了,本次活动的主角,自家老婆亲自邀约,必须到场没说的。

    而程表嫂,明玫只是派人去问了一声,因为她上次随口客气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再来玩啊?”

    陈谨丛没去,公务在身啊,下次再聚吧,他媳妇儿自然与老公步调一致。

    四个人在庄子上放松了半天,午晌后女士们便聚在一处歇息。而作为唯一的男士,徐茂辉一个人独自在小偏院里呆着休息。

    邢姑娘进去侍侯茶水,果然就乘机向徐茂辉诉说起了自己的家世。

    一个美貌的落难千金,娇娇可怜,跪在徐茂辉的脚下,哀哀哭诉着,叙说着自己原本的高贵,自己的才情见识,自己的百般无奈,以及自己的滔滔仰慕之意。

    说到动情处,膝行着往前凑去,手搭在徐茂辉的膝盖上,低臻着脖子,满腔满身求怜惜的模样。

    范氏就在这时候进门,带着几个丫头婆子。

    邢姑娘见她进来,含泪瞧着徐茂辉,见他仍然没有什么表示,忙乖觉地含着泪转身,福身叫了声:“奶奶。”

    范氏不理,自顾上前去和徐茂辉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转身坐在徐茂辉身边椅上。

    身后跟着的婆子见邢姑娘那样子不象回事儿,便几步上前把她半扶半拽到了一边站着。

    然后大家忙着给范氏上新茶,给徐茂辉添热水,来往中也不知是谁一脚踩在邢姑娘的脚背上,邢姑娘痛得眼泪直流。

    可是她刚才就一直在流泪,因此并没人注意到她,主子们聊着闲话,压根就没看见的样子。

    邢姑娘被隔在人群外,默默流了一会儿泪,听徐茂辉和范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徐茂辉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意思,让邢姑娘心中又慢慢升起一丝希望来,想着莫非这徐公子也对自己有意?不然怎么对自己太太是这么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呢。

    只可恨这徐茂辉并不曾把眼光往她身上瞥半分,让她一双妙目中的万般情意无从传递过去。

    想了想她默默地朝着徐茂辉方向福了一福,就悄悄地往外退去。

    刚走两步,就身子一歪,哼嘤一声身子软顿于地,竟是就这般晕了过去。引得丫头婆子们一阵的惊呼。

    明玫和表嫂程氏也已午歇起身,听到传话一起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范氏身边的婆子在给邢姑娘做急救。

    一个婆子死命地掐着人中,另有婆子在旁边使劲地拍打着她的脸。邢姑娘很快就哼唧出声,表示自己醒过来了,但那两个婆子明显没有停的意思。

    后来邢姑娘低呼着睁开眼睛,使劲推了那掐她的婆子一把,那婆子才慢慢松了手,旁边拍打的婆子也停了下来。

    邢姑娘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一副娇怯无力的样子,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徐茂辉。

    徐茂辉却仍是没有看她,只不时扫一眼明玫。

    他一直觉得这时候跑到庄子上来,总会有点什么事儿发生似的,可是连妻子都说,并没有旁的事儿。

    他不太相信孕妇出行,只是纯游玩。

    他有一种感觉,就是这几个女人都在若有若无地注意着自己的反应。

    想起自己妻子那要强的个性来,平时妯娌小姑,对谁都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有些事儿连自己娘家姐妹都不肯说,却在第一次见到这霍家弟妹时就一副热络又交心的样子。

    这庄子上的丫头这般大胆,难不成是妻子和她串连好了来试探他?

    他要不要逗逗她们,和这丫头互动一下,看看她们的反应呢?

    徐茂辉想着,心里好笑了下。他摸了下鼻子,不由又悄悄看向明玫。

    范氏的反应他不用看也猜得到,只是她呢,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据说很能把烨哥儿气暴,可他还没见过她发脾气是什么样子呢。

    烨哥儿因为一段借读时光,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只不知那时候的她,又是什么模样?

    他看着明玫那张莹白的,似乎随时都泛着光彩的小脸,微微有些出神起来。

    明玫微微扭头,正对上徐茂辉看向她的目光,对着这个被调戏的主角,她就绽出一个戏谑的笑来。

    徐茂辉脸上一红,象个偷糖的孩子被抓了现行一般满身不自在起来。他迅速调开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范氏。

    范氏还是一派端庄,注意力在邢姑娘身上。

    明玫见徐茂辉竟然这般爱脸红羞射,很觉有趣,脸上的笑更是忍俊不禁。

    邢姑娘见自己晕倒,也没引起徐茂辉什么特别的怜惜来,不但没过来表示一点抚慰,看样子那眼光也一直停留在别处,可能到如今连看她一眼也不曾,便知今日事又不成,哭泣就越发真心了起来。

    娇弱的身姿,凄凄哀哀梨花带雨的模样,别说是男人,便是女子看了,也会不由心生怜爱。

    明玫安慰她几句,让她身子不好不要出来服侍了,好生歇着去。又叫人去给她请个大夫瞧瞧,看这忽然眩晕是个什么症候,交待她以后好生补养身子。

    邢姑娘柔顺地答应了,哭泣着去了。

    这姑娘是个有心思的。那时明玫让她们搬地方,后来都坐着马车出了庄子了,结果说是那姨娘肚子痛,她说通赶车的又回了庄子,住到现在。

    明玫听说,她在这里很是活洛,想法交好了庄子上的好几个人,平时有人帮衬有人跑腿,所以不肯挪窝儿。于是明玫便也由着她了,还一样好吃好喝地养着。

    可这纵容,却让这姑娘觉得是男人对她的怜惜,才会跑去那么十里长亭泪眼相送地演一出儿。

    大约是没有落着霍辰烨的好脸色,加上明玫此后就将她家大肚子姨娘转到了别处。所以如今她并不敢过份,怕万一真惹了明玫那对母子遭秧。

    这才收敛没有多久,就又敢动作了。所谓该出手时就出手,这姑娘也是个战斗机啊。

    表嫂程氏很被她的模样打动,私下里跟明玫嘀咕:“……不过没人时往男人面前凑了凑,可真舍得下手啊。两颊被打得通红,不好好处理晚上可能就会肿了,还有人中处,深深的指甲印已经浸出血来。好好的一个姑娘家……”

    明玫点头附和:“救人心切,又是粗使婆子,手下便失了轻重。”

    程氏笑笑,知道明玫在说和气话。没有主子示意,谁敢在个花儿一样的姑娘家脸上动粗。

    “说到底,这丫头长得太好了,再行事出格,难免更惹人的眼。”

    明玫玩笑道:“谁能象表嫂,从来没有惹眼的人。”

    贾谊还有一个侍妾,也是程氏给开的脸,人很老实听话,没有生育,在家里贤惠的帮着程氏照看一家人生活,是程氏的臂膀。程氏能这么出来放松一下,就是因为家里有那位在。

    然后贾谊走时,程氏又选了两个丫头跟着服侍,再回来,自然也是要开脸做侍妾的。

    所以说,范氏就是个假淑女。明明自己要来看自己老公表现的,结果还没等男人有任何表示,她就按捺不住跑进去撞破人家好事了,是怕自己男人果然受不住诱惑还是咋的。

    这也罢了,还动粗收拾人家一小姑娘。

    象程氏这样的,才是真正的贤惠啊。

    程氏闻言就笑看着明玫,道:“你又有谁惹了你的眼?烨表弟虽然以前有些这方面的名声,但是现在,还不是乖的猫似的,家里家外……”

    她本想说家里家外收拾的清清爽爽,没有留人碍她的眼。话到嘴边想起西北那边来,就忙闭了嘴。

    还好范氏这时从外面进来,对明玫佯怒指责道:“好啊你个贺妹妹,自家的丫头纠缠男人,这么没脸的东西竟是半点不处置,还寻医问药的侍候着?你这是要故意纵容吗?”

    明玫见她这么当面责问,便知道她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生气,便笑着回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然你家相公也无缝,所以才没被叮上不是?你又没损失,你急什么。”

    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

    笑过之后,明玫就说起这邢姑娘的来历来。

    “……身契在我这里,不过家里暂时出了事儿而已。若是能容得下,将来于男人仕途就是一股助力。”

    大家都是人精,听明玫这般说来,各在心里过了一遍,便知道明玫的意思。

    人家亲爹是圣上亲信,亲老公是太子亲信,自然可靠消息比她们多,既然这么说,自然就是邢阁老起复有望。

    范氏想了一遍,知道这是个巧宗,心里便十分感激。

    但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人太妖娆了些,何况我家相公也并不喜的样子。”

    明玫看着她笑:“不是不喜才好吗?你想提携他喜欢的人不成?”

    这是真正的实话,但绝不是以贤良为旗号的女子该说的话。以男人的喜好为喜好,以男人为天的调调才是淑女正道啊。

    范氏就横了她一眼,责怪她不该乱说。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不要这么赤果果说出来多好。

    心里却很受用,她见识过明玫说话滴水不漏的样子,知道这是明玫把她当姐妹了,才这般口不遮拦的。

    口中就叹息道:“人不是个安份的,将来再有娘家撑腰,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是罢了。你不是也不留么?”

    “我是领了世子爷之命行事的。”明玫道。

    因为霍辰烨不喜,也明确说了要让她处理,却反而让她悠哉起来。如果霍辰烨宝贝儿她,没准她也早早把人打发了吧。

    顿了下,她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道:“我不是个能容人的。”

    就是承认自己是妒妇了。

    这话更是浅显直白,范氏和程氏闻言皆默了默。

    程表嫂轻责道:“有些话可是混说的?小心被有心人编排出什么去。”

    上有公婆下有弟妹,偌大个宅门儿,人多嘴杂的,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后果可大可小呢。

    何况真不容人可怎么行。虽然相公交待她不要多事,但她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和明玫说一说女人的事儿,然后劝导着她想开些才好。

    明玫不以为意地笑:“我也只在你们面前说说。”

    “那也不能乱说。”范氏也瞪了明玫一眼,想想自己就不敢如此肆意,不由又感慨道:“妹妹真是掉到福窝里了。谁能想到,世子那么个霸道的人儿,竟然有了妹妹,就将这些个美人儿,一个也不看在眼里了。”

    旁边程氏听了,忙笑着打岔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妹妹这次优先照顾你范姐姐了,下次再有好事儿,可得第一个考虑嫂子我啊。”

    明玫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范氏就打趣她道:“你喜欢你领回去不就完了,难道是想等下次再给你物色更绝色的?”

    程氏笑道:“现在男人不在家,绝不绝色我领回去都用不上啊。”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明玫就拉着大家去玩,“甭操她的闲心了,咱们去凿冰抓鱼去吧,反正来都来了,乐呵一回再说。”

    几个人捂得认不出眉眼来,象模象样拿了铁耙子和长杆鱼网去河边,分工合作,架式扎得还都挺象回事儿。

    看到冰面下有鱼,有的用耙子凿冰,有的等冰破了就下网去捞,大概天寒鱼都冰半僵,傻傻不知逃命,竟被捞到好几条。

    却把个徐茂辉吓得什么似的,顾不得自家老婆,站在明玫边上,只怕她一个打滑跌了跤,张着手臂一副随时救援的样子。

    因此明玫不住口地变换着新词儿的对他好一顿猛夸,归纳起来就是:好人哪。

    其实大家只是站在岸边,她身边丫头婆子围着,司茶揪着她披风就没松过手,能出什么事儿啊。

    结果附近冰都敲得差不多的时候,徐茂辉自己脚下一个打滑跌了一跤。因为离得近,明玫一把扯住他胳膊,后面又好几个人拔萝卜似的拉着,才没有顺溜滑进水里去。

    等后来婆子丫头们齐动手把美男解救到安全地方,徐茂辉已经多少有些下凡谪仙又下凡的小狼狈了。明玫她们娘子军便老实不客气地笑了他一回,只范氏用帕子遮着嘴忍得很辛苦。

    回府的路上,程氏与明玫同车。

    一路上程氏几番欲言又止。

    有心将霍辰烨西北有贴心人的事儿照实说了吧,又担心明玫气郁于心,这双身子的人呐,万一受不住,那还得了。

    不说吧,又觉得于心不安。何况现在瞒着她,以后等她知道了,只怕会当今天自己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她笑话。

    左右为难中,竟有些坐卧不宁起来。

    明玫看得好笑,问道:“表嫂有话对我说?”

    程氏听得一愣,忙掩饰地道:“不是的。就是外面挺冷的,忽然捂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这里,又觉得多少有点闷呢。”

    “那撩帘子透会儿气吧。”明玫说着就要伸手。

    程氏忙抓住她的手不让:“那怎么行,着了凉可是好玩的?我一会儿就适应过来了。”然后问道:“烨兄弟又给你来信了吗?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身边的人服侍得好不好。”

    明玫笑起来,“他经常写信啊,每次都说好。——怎么会不好,身边都是服侍惯的。”

    程氏听了心中一动,忙问道:“你知道他身边服侍的人?”

    “知道啊,那个扇儿,你也见过的啊,很细心的丫头。”明玫道。

    “只有扇儿一个吗?你谊表哥出个门,还带着两个丫头呢。”程氏状似不经意地道。

    明玫笑起来,道:“还有个黄莺呢,我听扇儿提过,听说也服侍得很得男人心呢。”这个表嫂,拐弯抹角的,原来就为这个。

    程氏见明玫原来知道,就大松了一口气,嗔怪道:“还说自己是个不容人的,害我以为你多介意,一直担心该不该提起,原来你却早知道。”

    于是程氏便细细和明玫说起她所知道的黄莺来,然后少不得一番开解。

    她叹息道:“莫怪烨哥儿,他心里有你,所以才藏着掖着。男人偷偷收用个女人不好,难道明面上给你摆出来七个八个才叫好?”

    “将来带回来过了明路了,你也别难为她。你难为她,就是让烨哥儿为难,男人不痛快了,又哪有女人的痛快日子过……”

    “她现在不能生育,自会多方求医。若将来能生了,千万莫起旁的心思,就让她生个一儿半女的,好好养着。于她老来有靠,有了儿女便不会再只一心巴在男人身上。于你,既全了名声,也真正有了拿捏她的把柄……”

    一路絮唠个没完,事无巨细得象是她妈似的。

    正面反面,面面俱到地劝说明玫要想开,要和那人和平共处,莫争一时意气。

    还教她如何立威,如何降服,如何适时地在男人面前表现一点小委屈。

    明玫心里很感动,知道程氏是好意,是认真在指点她。

    她忍着哈欠耐着性子认真听她说教,但她到底不觉得自己真能和别的女子相亲相爱亲如一家,最后只撒着娇道:“有表嫂在,看来我也不用太操心。我以后凡有不懂的,就多多去请教表嫂。”

    这一趟大溜庄之行后,明玫跟这两个女人的关系又近了许多,从此更加常来常往起来。当然都是明玫的主场。

    另有二姐明璐也不时来找她聊聊,三哥明璋也常过来转交三嫂的问寒问暖,另有各色人等的探视,倒让明玫的孕期生活丰富起来……

    悠悠过完年,明玫身体正常,府里一切正常。

    等暴雪来袭时,明玫也只操心安排了庄子上的佃户生活,让霍辰烁带着管事儿跟在一大帮贵府后头搭棚施粥罢了。

    只是天寒地冻的,西北又成战场,直到过完新年过完二月二,才又接到霍辰烨的家书。

    霍辰烨的信上轻描淡写,把敌方说得不堪一击。

    说原本窦靖城破,不过是因为有人叛变做了内应,策反了一群人,又因年关守将大意,才被鞑子玩了个出奇不意。现在窦靖城已经夺回来了云云。

    还开着玩笑道:你家相公对敌如砍瓜切菜,绝不让他们有机会削发遁走。还让她多和肚里宝贝说说,他爹爹不是不回来看他,是正在战场杀敌呢。

    明玫一笑之后,深觉他信上粉饰太平。北夷鞑子向善骑射,此番有奋而来,岂是那般好菜的。

    可事关战场,那信使一个字不敢多说。只道:“将军一切安好,让夫人勿念。”

    因为窦靖城事出蹊跷,战时又不能一一细查。加上老皇帝趴下了,太子爷掌政,大约也不熟悉那些老人,于是一些老资格守将都没有被提拔重用,倒是霍辰烨这个三城都统临危受命,如今掌了将军印呢。

    只不知在这炮灰纷飞的时刻担此重任,是福还是祸。

    操心也使不上力,明玫干脆不去多想,只是有时想起在战场上拼杀的这位爷,多少便为自己的悠哉日子觉得心虚,便也抽空给霍辰烨做几件护膝什么的物件捎过去以示慰问。

    衣服越穿越薄,天气热似流火,到六月间,明玫怀揣的包子也已经快要蒸熟了,西北战事才终于平定下来。

    北辰主帅,也是北辰大王子挞挞伦战死,北辰残兵被彻底地赶出了大汤国土。

    大汤将士反扑过去,打进北辰境内,连下几座城池。

    北辰王庭见其主力已经被打残了,不得已放弃了水草肥美的南疆,把王庭向北边沙漠深入迁移,一边迅速举了白旗,要求和谈。

    而大汤,三月间,老皇帝薨在春光里。太子登基称帝。

    新帝接受了北辰议和的要求,令霍辰烨回师。至此,历时半年的西北战事告停。

    这一战,霍辰烨领兵斩敌无数,保疆卫国,自然是大功一件。

    贾谊等人也立了战功,喜坏了程氏表嫂,接了信儿,还巴巴地跑来告诉明玫。

    明玫也非常高兴,她最近才得知,很早就投身军营没了消息的封刀,原来竟在霍辰烨军中,此番也立了军功,就要载誉归来了……

    这日早起,给霍侯爷请过安,明玫一路溜达回来,便依在榻上懒懒看素点素心她们在旁边整理小儿衣裳。

    “你说世子爷要回来了,还认不认得出小姐来呀,变化这么大。”素心手上动作着,一边问道。

    本来是新做了一套衣裳要收拾起来的,却将先前预备下的一堆都拿出来抖索了一遍,然后才把新做的放在一起慢慢收。

    于是收拾的功夫就要花费个十倍不止。

    明玫看得直笑。

    素点很直接:“怎么会认不出?只不过腰粗了点儿,样子没变啊。”

    八个月了,她肚子已经硕大,带球走十分不便,日常若非必要的请安问侯,若非司茶她们硬拉着她每日几溜,她自己压根就不肯动。

    素点这么爱动的姑娘,都因为要陪着她蹲窝而把针线学得溜熟,也挺难为她们的。

    素心就认真打量明玫一会儿,见她家小姐还是小脸精瘦,一点儿都没有长肉的迹象,只腰身突出些,便道:“也是,小姐怎么只长肚子不长脸呢?”

    明玫翻了翻眼:“谁不长脸啊。”

    素心一愣,知道自己说顺了嘴。大家嘻嘻哈哈起来。

    正说笑着,忽觉屏风处一阵微响,抬眼便见一个高大身影站在那——素点素心的笑声立马就卡在了盒。两人忙弯腰施礼,叫了声:“世子爷!”然后迅速收拾东西退出去了。

    霍辰烨一身青色的窄袖劲装站在那里,高束的鬓发微乱,满身的风尘。那曾经嫩白的脸膛晒成了麦色,下巴一圈青色的胡茬,他双眼幽幽站在那里盯着明玫,不言不动。

    明玫才刚接到信儿,推算着霍辰烨怎么也得三日后才到呢,没想到这男人忽然就从天而降,让她很是诧异了一下。

    她慢慢从榻上站起身来,用微快的步子向霍辰烨迎过去,一边含笑轻声道:“你回来了。”

    霍辰烨看她拖着笨重的身体向自己这边跑,身子一晃就到了她身前,一把将她稳稳搂在怀里,一边责怪道:“不知道慢点儿么,跑什么跑。”

    明玫呵呵地傻笑。

    霍辰烨抱着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用那满是胡茬的下巴在她头上来回的蹭,蹭得明玫头发乱得翻毛鸡儿一样,才稍稍松开了一些,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呢喃道:“我回来了。”

    两人又厮磨一会儿,洗漱毕,去盛昌院请了安叙了话,再慢慢走回怡心苑,明玫惊奇地发现,又有两个女人从天而降。

    扇儿和黄莺,她们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149第148章

    扇儿带着黄莺在霍辰烨之后进的府,她和众人打了招呼,也不用谁指引,轻车熟路地去了旁边怡和院,到她曾经住过的小院子里,放了随身包裹,做了简单梳洗,然后两人静待明玫和霍辰烨从盛昌院回来。

    明玫随着霍辰烨出了盛昌堂的门儿,她的几位丫环便把她围了起来,左右扶着。把紧挨着她的霍辰烨挤开了一点儿。

    司茶乘机跟她咬着耳朵,报告了两位美人的光临和行事。

    几人还紧张兮兮地生怕旁边的霍辰烨听见了似的。

    明玫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霍辰烨带美人进门,竟然不自己亲自领着交接一下,却是让她们自己回府。

    不过她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没准霍辰烨弄这么个时间差,就是想由下人们报给她,而不用他自己开口说吧。

    这男人,既和她以恩爱为基调相处,大约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在她眼前展示别的恩爱吧。

    她摸了摸自己那突出的肚皮。也或许,是怕这包子受不住早早跑出来吧。

    那两位那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登堂入室自己安窝,自然是霍辰烨有过这样的交待才敢吧。

    也许是有些东西再而衰三而竭,明玫初次听到黄莺消息时确实有些想太多,之后再听到,却感觉也就那样了。

    如今既然带回来了,该如何便如何吧。法律都管不住男人寻小三的花心思,她能拦住合法的两个奶不成。

    却听霍辰烨关切地问道:“有什么事?”

    明玫长长吐了口气,笑道:“女人家的事,世子别问了。”她就不说她知道了,看他到底要怎么开口。

    一路溜达回怡心苑,扇儿远远迎上来见礼,没有见到另一位。

    明玫也没有多问,寒暄两三句便道:“舟车劳顿多日,你先去歇着吧。”

    扇儿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然后退了下去。

    进屋坐下,司茶上了茶,素点端了点心,然后两个人一起退到门外。

    明玫现在这肿样,没事儿多在内室窝着。霍辰烨却带着她来这正堂里,还隔着小茶杌与她这么对坐下来,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谁知还不待他开口,就听外面一阵响动,然后是司茶语带不满的声音在门口响声:“姑娘,姑娘等一下。”

    对方显然不肯等。

    明玫很快就瞧见一位身着鹅黄裙装,面容美艳的面生女子,自己撩起了帘子往里看。

    那女子一眼看见霍辰烨,脸上就漾起满满的笑意,娇声道:“爷可算回来了,叫我好等。”边说边走了进来。

    她满脸的欢喜之情,好象看到霍辰烨,是让她如此满足如此欢喜的事情。

    那笑容看起来那样的发自内心,是那种满满的欢愉抑不住而自动漾开的样子。任明玫怎么看,也看不出一丝假来。

    与这样的笑脸对视,不回她一个笑,定会觉得对不起这满脸的灿烂。

    不用说,这位就是那黄莺姑娘了。

    扇儿曾描述过,说她如何如何会笑,如何如何会哭。

    果然,只这笑,就足够有感染力。

    这黄莺头上身上,环佩叮当。那通身的气派,真不是扇儿那丫头能比的。

    不,不只扇儿,明玫大眼一扫,觉得便是自己,也得捧着那百宝箱倒蚀个半天才行。

    真的,如果只是多一只钗两个锂类的,那大约也不见得真有大的差距,可人家头上,脖上,手上,腰上,哪处插的挂的,都是不可多得的物件。

    那衣裙是江南锦绣坊的新品叠彩锦,样式也正是时下新款,后面半小立领,前面小V字。

    不久前还见范氏穿了件同款的衣裳,还跟她抱怨锦绣坊不给力,去了三次,叠彩锦竟然都是断货,害她只能先用别的面料做了一件新款衫。明玫因为今年体形特殊,只捡着舒服的款式做,这样的新款是没有的,当然,那什么叠彩锦面料,她也只是见过。

    明玫默默打量着黄莺,但黄莺的目光却只锁定在霍辰烨身上,半分视线也不曾扩散到明玫这边。

    明玫不由有些好笑。

    不是没想象过第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压根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方式。

    霍辰烨却没有象明玫想的那样,回她一个笑脸。他见黄莺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进来了,便觉得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虽打马先行一步到家,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明玫说呢,她就这样跑了过来,让事情连点儿缓冲的余地都没有。

    太鲁莽任性了些。

    他面带不悦地喝斥道:“这里也是你可乱闯的?急着找我什么事?”

    那黄莺兴冲冲端着笑而来,不妨遭遇冷脸,那本来很是轻快的脚步便滞住了。

    她脸上那让人眩目的笑便也再挂不住,一双妙目满含委屈地看着霍辰烨,轻声道:“扇儿住回她原来的院子,可是我却不知道该住在哪里。妾身不过急着找爷问一问,也好早些去安置。”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后来便语带凝噎,眼圈慢慢越来越红,接着一层细小的泪珠便要滴不滴地沾在长长的睫毛上。

    那神情真是要多哀婉有多哀婉,好象刚刚遭遇了多大的不幸似的。

    哭笑之间,转换自然。

    明玫默默观赏,想着这其实这还不算哭吧,真正哭起来,还不知道又是怎样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呢。

    霍辰烨看着,心里就有些不忍起来。

    这一路上他把行程提得很快,她们女子一路颠颇自然很是辛苦,加上黄莺身上旧伤未好新伤未愈的,是该早些歇息一下。

    想着,就稍稍放软了声调,但仍然语带责备地道:“那也不该不知礼数!”

    然后指着明玫道:“这是你们奶奶。”

    又转向明玫,温声着:“她是黄莺。”

    介绍完毕。

    明玫点了下头,端正了下那侧依着椅子扶手的身子,等着黄莺过来正式见礼。

    谁知黄莺压根没过来的意思,她依然站在霍辰烨身边,只冲着明玫这边掐头去尾地福了福身,说了声“见过奶奶”,就自己直起了腰。

    明玫客气了句:“黄姑娘一路辛苦了。”

    心里却又诧异了下,觉得这姑娘果然个性啊,好歹将要是她上司,连个面上的礼貌都不愿维持,那种满不在乎表现得也太赤果果了吧。

    也不知这姑娘是真的因为一直在江湖上飘,所以完全不懂什么规矩礼数呢,还是在给她玩故意?

    所谓持宠而骄,她还敢更出格些么?

    当然她怎么想显然不重要,只见那黄莺与她礼毕,已经拉住了霍辰烨的袖角,轻轻摇晃着,娇声道:“问侯过奶奶了,爷不生气了吧?”

    明明白白地表示了自己的非自愿,为了男人的心情面子,才不得已的施礼于人啊。

    那语气那姿态,在自已眼前勾搭自己男人,明玫不知道自己是该气呢,还是该笑呢。

    反正她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淡定。

    看霍辰烨脸色还好,黄莺便噘着小嘴嘟囔道:“没想到爷回了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里是内宅正堂,又不是什么书房重地,又不是什么卧房私地,我进来一下你也要生个气。”

    霍辰烨皱着眉头扯开自己的袖子,冲黄莺横了一眼,制止她的小动作,道:“我跟你说过了,府里自有府里的规矩。你不可再莽撞胡来。”

    “哎呀!”黄莺脚在地上跺了跺,嘴里道:“你不知道,丫头们拦着我,又不肯报信儿,只让我等着。我若不自己进来,如何能见到爷,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别人又谁会管我。”

    霍辰烨皱了皱眉,想着她说的也对。刚进府里两眼一抹黑儿,一个人也不认识,谁肯替她跑腿儿啊,只怕连好好跟她说话解释清楚也不肯吧,也难怪她着急。

    不过口中还是轻斥道:“让你等着你便等着,怎么会没人管你。”

    “那我到底要住哪里呀?”

    “自然要听你们奶奶的安排。”

    而她们奶奶,却盯着黄莺露出裙外的鞋子瞧了好一会儿了。

    那是一双净面蓝绸的鞋子,只是每只鞋面上,都镶绣着十二颗东珠。是的,明玫仔细数过,就是十二颗。

    也就是说,她的一双鞋子上,共有二十四颗东珠。

    她看着那鞋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明玫也有二十颗东珠,是霍辰烨从西北捎回来的,还借了徐茂辉和范氏的手,入了她的私库。

    说实话她其实不喜欢珍珠,她根本就不太喜欢戴任何首饰,只是为了表示尊重,得体,时常由着丫头们稍微多插几支物件在头上而已。

    可收到东珠那时候,她还想着送出去做成发饰,戴在头上呢。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毕竟不可多得,那是霍辰烨的心意。

    还好她没有把心意戴在头上。原来别人是把心意穿在脚上的。

    除了这高低位置的差别,还有就是,人家收到的心意比她多。

    这样比其实很俗气,她也不信霍辰烨当初会有意给黄莺多些给她少些。也许当初她用了些手段才多留下了几颗,然后今天故意把东珠镶绣在鞋上给她添堵的。

    可问题就是,她还真给堵上了。并且可以预见以后的日子,有霍辰烨的宠爱,她还有的是法子继续堵她。

    明玫想起扇儿曾经透露,黄莺很喜欢在她面前展示与霍辰烨的恩爱,她只要表现出羡慕,黄莺便不会找她的麻烦。

    那现在呢,她也要表现出对他们这一对儿的羡慕吗?

    明玫收回目光,半眯着眼睛,把身子以最舒服的姿势倚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椅子的扶手。

    羡慕尼玛呀,她还是表现嫉妒和恨痛快一些吧……

    那两个人互动聊天告一段落,都把目光放在明玫身上。

    怡和苑里多的是小院子,如今只住进一个扇儿,黄莺随便哪个院子里住都行,这并不需费神。

    霍辰烨见明玫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询问地叫了一声:“小七?”

    他看到了她刚才那满含嘲讽的一笑,那笑让他心里不由一紧,他知道她生气了。

    他知道是自己理亏,可不管她之后要怎样冲他发脾气,总得先安置了黄莺再说。

    明玫听到霍辰烨叫她,懒洋洋慢半拍地扭头看向他们,用鼻子问了一声:“嗯?”

    站在霍辰烨旁边的黄莺大约不满明玫这散漫的态度,皱着眉头看着她,轻轻“切”了一声。

    可是当明玫视线挑向她时,她却忽然冲她灿然一笑。

    与刚才对明玫那不冷不热几欲无视的态度完全不同。

    明玫正觉她突兀得有些怪异,却见黄莺忽然一扬手,什么东西就冲着她飞了过来。

    青青的颜色,软软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明玫“啊”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挥着胳膊去甩。

    门口守着的司茶和素点听到明玫大叫,忙掀帘子跑了进来,口中着急地道:“小姐怎么了,小姐怎么了。”

    两个人围着明玫上下地检查,再四确认了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那东西被甩在地上,仍蠕蠕地动着。细看才发觉,那不过是一条长长肥肥的大青虫。

    黄莺弯下腰,用一条小帕子把青虫捏在手中,脸上的表情笑呵呵的。

    司茶和素点临出去时都忍不住瞪了黄莺一眼。

    霍辰烨眼力好,在黄莺一甩出去的时候,他就发现是条大青虫。只是黄莺在他身边偏后侧,他反肘阻拦不便,也知道明玫向来不怕这些,所以也没有极力去拦。

    没想到会把明玫骇了一跳。

    见明玫无事,他也放心地又坐了下来。

    等司茶素点她们走出门去了,就反手一巴掌拍在黄莺腿上,沉声道:“怎可如此淘气,还不快给你们奶奶赔礼。”

    虽是责怪的话,明玫听着却很有维护的意思,至少是让她不好再责怪黄莺的意思。

    当然霍辰烨就是这个意思。

    这事儿虽是黄莺不对,可到底无伤大雅。比起明玫当年曾对他的种种来,实在是小菜一碟。当初他跟黄莺讲起过明玫小时候的淘气和大胆来,黄莺就曾笑道:“以后有机会见着了,我定要试试她。”

    没想到她竟然一见面就真试了。

    于他来说,这就是个小儿戏,只是选择了个不恰当的时间而已。

    他刚才当然看到了司茶素点对黄莺那一瞪,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回府前,黄莺一直担忧,说自己孤身一人,怕进得府里,万一奶奶不喜,那得有多少人跟着给她使绊子呀。还说高门大户里阴私事多,会不会到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才回府第一天,他还在这里呢,这得脸的丫头,就敢对他的人脸色瞧呢。

    他心里默默叹口气,对明玫他是有信心的,她绝对不会害人。就算她不喜,最多不理会她也就是了。只是那些个下人,惯会捧高踩低的,却不能纵容。

    就象黄莺说的,她孤身一个,在这偌大府里,连个帮腔的人都没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多了,而他看得到的时候,也不向着她点儿,要她怎么办呢。

    黄莺听了霍辰烨的话,就乖顺地朝着明玫福了福身。

    口中却道:“不过是跟奶奶开个玩笑罢了。爷一直说奶奶多胆大,什么虫都不怕,以前还让他吃过不少苦头呢,谁知原来却怕大青虫啊。”

    是玩笑没错,可明玫不觉得她们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这玩笑让她感到了浓浓的挑衅。

    这黄莺会不喜欢她是一定的,就象她大约也不会真心喜欢她一样。但这黄莺一上来就这般找事,至少说明了,她绝不会是想要和平共处的品种。

    明玫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黄莺,扫了眼霍辰烨刚刚拍过的大腿,她问霍辰烨道:“这位姑娘会功夫?”

    那青虫软软的一团,要想扔准了并不容易。何况她刚才坐着,手搭在椅背上并不老实地动着,竟然也让她扔了个正着。

    霍辰烨点点头,笑道:“以前行走江湖,一般人可奈何不了她呢。”然后降了声调,语含婉惜,“可惜后来受了伤,身子弱了很多,要好好将养才能慢慢恢复呢。”

    明玫点点头,伸手端起茶碗。

    竟然是个高手,难道她以后要天天请高手围在身边,以防被男人的小妾阴了?尼玛,那日子要怎么过呀。

    才举到唇边,却见半条青虫忽然天外飞来,软软挂在茶碗沿上。那身体里挤出来的各色粘稠浆液,乱糟糊了一团。

    明玫慢慢把茶碗放到茶杌上,沉了脸。

    霍辰烨看了那恶心的东西一眼,也有些恼了,端起茶碗一把摔在了黄莺的脚下,怒道:“你玩闹起来没完了?还不快给你们奶奶道了错下去!”

    黄莺被脚下那叮咣乱响的茶碗吓了一跳,身子一颤,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不过她这次倒不含糊,冲着明玫就深深一福,道:“奶奶莫生气,是黄莺错了,黄莺不该跟奶奶玩闹,求奶奶恕罪。”

    明玫没出声。

    黄莺就曲着膝抬起头来,凄凄可怜地看着霍辰烨,大眼睛里一串串泪珠无声滑落,象只委屈极了的猫。

    霍辰烨见了,就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叫她站起来。

    然后他扭头,正要对明玫说些什么,明玫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淘气?她玩闹?她道了错下去?她要给她下哪儿去!

    “黄姑娘,你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真好看。”明玫道,语调一转,她又问道,“不过,你哭什么呢?”

    黄莺被问得一愣,挂着满脸的泪珠看着明玫,不知如何应声。

    “还没问过姑娘,不知姑娘进京来是探亲还是访友?欲下榻哪家客栈,可须我府管事儿去帮着打点一二。”

    黄莺再静了一会儿,脸色就慢慢变了,反应过来的她一脸仓慌地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把明玫给惹毛了。

    他压着声音,有点艰难地开口道:“小七,黄莺她不是外人。”

    “既是自家客人,那就在府里住下也好。闯荡江湖见惯世面的女子,窝在内宅怕是会闷着姑娘。不如世子且安排姑娘在外院住下吧。”

    “小七,黄莺也不是客人。在西北,黄莺一直跟在我身边侍侯。”霍辰烨盯着明玫道。

    “既是侍侯人的下人,刚才作弄主母,少不得会被扇耳光打屁股之类的教训呢。”她看着霍辰烨,似笑非笑,“世子爷可舍得?”

    霍辰烨知道明玫在故意搅缠,他忍耐地道:“黄莺不是下人。并且她几番为我出生入死,功劳无人可及,怎可为个玩笑就说什么教训。”

    “噢?”明玫笑得讥诮,“既然不是下人,既然功高,既然处罚不得。这样的人世子觉得应该安排在什么地方住呢?世子看这里可合适,要不要我把铺盖卷起,让给她住?”

    霍辰烨也变了脸色。

150第149章

    初次见面的最后,黄莺哭得死了全家似的。

    在明玫和霍辰烨的冷场对峙中,她抽抽得似要追随她全家而去,最后晕厥软倒在霍辰烨身上。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明玫本来没准备生气,更没准备生事。她心理建设做得好好的也做了很多次了。可她没耍什么心眼儿,人家那下马威却一波一波地来袭,实在考验人的忍耐力。

    忍无可忍,她为毛再忍。

    弄这么个仙儿进门,和她死杠一辈子,不死不休地搞下去,生活得少多少乐趣啊。刚刚弄干净的霍府后宅,再被乌烟笼罩,呆着还有什么趣啊。

    越想越觉得应该棒打鸳鸯。

    反正既然这样了,她就勉力一试,能拦着就拦着,若最后真拦不住还是进了门儿,大家也旗帜鲜明地各过各的日子,好过生受谁的鸟气。

    午觉时间,明玫躺在床上才迷登过去,忽然身侧床一沉,霍辰烨趴了上来。

    他长胳膊伸过来揽在明玫腰上,脑袋也紧紧贴上她的脑袋。

    明玫被惊醒,猛地掀掉那搭在身上的胳膊,翻身就想坐起来。

    霍辰烨不防明玫睡着了,竟然还反应这么大。他忙肩膀一抬压在明玫肩膀上,阻止她坐起身来,口中急道:“慢些慢些,怎么这么大动作。”

    明玫就迷登过来了。

    “霍辰烨,”她半眯着眼睛道,“你吓死我了。”

    霍辰烨见她清醒了,就把她脑袋揽在胸前,另一只胳膊又重新把人搂紧了,手在明玫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明玫不舒服地皱眉,她总算真正清醒了,然后又有些迷登了:不是战中吗,需要这么亲热吗?

    她仔细想了下当时的后半场:霍辰烨气死败坏恼羞成怒情极无聊虚弱无力什么的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表情复杂地看着明玫,声调纠结着不知道算求还是算怨还是算恼还是算怒什么东西的叫了声:“小七。”

    不知道为什么,那带着隐忍的复杂腔调让明玫听出了某种可怜的味道。弄得她也心里复杂了一下。

    然后霍辰烨就抱着软体动物黄莺,急急出门去了。

    司茶她们随即报告了后续:去了扇儿住的院子里,半路上人就醒了。霍辰烨亲自吩咐大厨上给那边备的饭食,另叫府里的几个婆子去打扫布置扇儿左边的那个院子,估记以后就住哪里了。

    明玫抓住他乱动的手,“霍辰烨,你别在这儿呆着了,我要睡午觉。”

    她雷打不动的午觉,霍辰烨当然清楚。他笑道:“我路上连番赶路,又累又困也要歇觉,你让我去哪儿?”

    “你去别处安置,怡和苑那边,不是有人伺侯吗?我一个人睡觉习惯了,忽然有个人在身边,我睡不着觉。”明玫道。

    怡和苑里,新进美人两枚,都老熟人了,不是很好用么?

    霍辰烨见明玫把他往外赶,脸色一沉,他眯眼看着明玫,见明玫只是懒懒散散的躺着,完全看不出赌气的意思来,他心中气闷更甚,语气便有些恼意:“不顾自己身子跟我生气,可见还是在意爷的。那还不想办法把爷留在身边,还往别处推?”

    明玫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语气,没发现有拈酸吃醋的意思啊。果然有人争抢,男人的自我感觉会更良好啊。

    她也有些恼了:“霍辰烨,你是不是特享受女人为你争风吃醋啊。以后家里都这样,天天有人哭有人吵,为了你这块儿肉闹腾,你是不是就会特美啊心里。”

    霍辰烨闻言气得不行,见她说着说着又要翻身起来,忙又把人压了回去,到底没忍住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瞪着她好一会儿,最后却一偏头,切了一声,欠扁地道:“爷不跟你生气,幼稚。爷跟我儿子玩。”

    于是手又开始在她肚子上乱动。

    明玫急了,扭着身子想躲,偏身子笨重又躲不开。她的语气就十分不耐烦,“别这样好不好,象身上爬了条蛇似的,膈应死了。”

    霍辰烨这下真的僵住了。

    他熟悉明玫,知道明玫向来温和,很少用不快的腔调跟人说话。她这么的不耐烦,表示她是真急了,也表示她心里有更不耐烦的一团火。

    他仰着头望着帐底,吸了好几口气,然后又微微闭着眼睛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却是软着声音道:“小七,别跟我生气好不好,我这么久才回来,想你得厉害,你都不想我不成?”

    明玫听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和,一时也不由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霍辰烨虽然说不上睚眦必报吧,也绝对和什么忍辱负重啊,委屈求全啊,等等词沾不上多少。

    相当初,她说他几句,他骂她半天,都恨不得打人了。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至于想她,明玫觉得大概是有想的。男女的相处,很多时候,没有道理可讲,不需证物证明,那种感觉常常不会错。这么久以来,霍辰烨对她如何,她自然心里很清楚。

    但他对黄莺,也是真的好。这般息事宁人地打感情牌,大约就是想营造好的谈话环境,让她和平地留下来吧。

    这真是,呃,怎么说,让人蛋痛。

    那黄莺人就在府里,总得有个处理办法。

    说说也行。

    明玫没有答话,她决定开门见山,直述胸意:“总之,霍辰烨,我不同意黄莺进门。我宁愿你另选十个美貌丫头,但是她不行。”

    “为什么?”霍辰烨问道。她们初次见面,哪有那么大的仇啊。既然不在意别的女人,比如扇儿,比如别的丫头,为何就独对黄莺这么不容不让。

    “因为别的丫头会服管教,但是黄莺不会。她不但不会听我的,还会针对我会想压我一头,我们没法和平相处。她进门,以后的日子过不安生,我不喜欢。”

    穿得要比她好,戴得要比她多,要比她更与霍辰烨恩爱,还敢对她出手。她的占有欲比她这个正妻还强得多嘛。

    霍辰烨听了,就觉得是明玫的小女人心思在作怪。哪儿一见面就发现这么多问题啊,她虽然行为不当,但不是都有道歉吗,还一直在哭,从哪儿看出她处处想压她一头啊。

    “她长年在乡野之间,难免不懂规矩。我已经让她好好跟着扇儿学规矩,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

    “再不会惹我生气?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确定?难道回府之前,你从没让扇儿教给她规矩,从没要求她守规矩不成?可她听了吗?她以后会听吗?她不听你会处罚吗?你处罚她不会哭死吗?她哭得要死你不会心软么?霍辰烨,你今天很烦恼对吧,可她进门后,这样的烦恼就会经常有。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不要进门的好。”

    霍辰烨被明玫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点蒙,半天才道:“小七,黄莺她,这些年真的不容易,我不能放着她不管。”

    “你可以管,但管就只有放在家里这一种吗?你可以给她钱,给她地,配房子,配男人,让她过舒舒服服的下半生。这样不好么?”好想按这样的标准配给她呀。银子她有很多,再让她自己选个男人就好了。

    霍辰烨嘴唇蠕蠕,对明玫的说法没预置评。他到底说不出口,他的女人,就这样一句话配出去?且不说那个女人跟了他多年有情有义,他以后的脸面往哪里安放?

    “小七,黄莺她……”

    黄莺她,才不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霍辰烨第一次见到黄莺,是在游走江湖的最初。

    那时候,男人一身落拓,去个小饭摊边吃面。那卖面老板见他一外地人,身无长物,衣衫脏破,就担心他付不起饭钱。定要他先付帐才给上面。

    还说些什么“脸长的好看可不当饭吃,银子够看才好使”之类的废话,引得旁边人一阵乱笑。

    那时的霍辰烨,正满心愤懑,脾气暴着,闻言就踢翻了人家一张桌子,转身欲走。

    于是那面老板一招手,呼拉好几个人就围了上来。

    霍辰烨其实也是贵公子脾气发作,踢了人家一张桌子后就后悔了。又见围上来的几个人看着五大三粗的,其实都不是练家子。他便不想开打,只想走人算了。

    就在这时候,侠女黄莺小姐路见不平出手相揍,上去就把那几个人给打得满地找牙了。

    但美人救英雄之后,他们并无交集。因为侠女打完了人,一扭头才发现被救者毫不领情地瞪着她,然后一扬手,一把碎银子就飞向那面老板,冷冷留下句:赔你损失和各位药医费。然后转身就去了。

    黄莺看着那几块毫无规则的碎银子,一块接一块落下,在面老板面前磊成一个竖杆,她就知道,遇上高手了。

    后来再相逢,就比较凶险了。那时候,他是劫匪,带队冲进了她家,抢了她家的银库。

    本来踩盘挺认真,哪处守着几个人,武力值有多高什么的,都弄得很清楚,结果却漏算了内宅女子。

    黄莺出来助阵,出奇不意擒住了一个匪友。而霍辰烨决不允许自己的队友落下,于是迅速展开回救。

    因为在偌大府第中找人,就耽误了不少时间,而主家也十分了得,很快就另寻了些高手来相助。事情于是十分大条。

    虽然都戴着头巾,但缠斗中黄莺还是认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霍辰烨,竟然立时转了刀口,挟劫自家老弟威逼老爹放人。

    据说,那老弟脖子上血流得哗哗的。

    霍辰烨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当时就震惊了,但震惊完了,一伙儿人就扛着麻袋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黄莺挟劫着自家老弟相送,然后到了没有追兵的地方,她想跟霍辰烨他们一起走来着。

    霍辰烨他们如何会让她跟,万一是想当粽子把他们一网打尽呢。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又是如何能随便暴露的。

    黄莺于是讲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是这家的外室女,一直长在外面,才回这府里没几个月。

    这家的老爹年轻时候是行商,行走四方时和某个魅力女人搞上了,撒下了黄莺这么一粒种。

    后来情节很老套,因男方家里强硬阻挠,据说男的敢不听话就会灭了此魅力女人啥的。于是男人听话的按家长意思成了亲。

    魅力女人沦为外室,在离男方家很遥远的某处生下了黄莺。

    那地方很偏僻,没有多少生意,只是地处男人的两站大单生意之间,所以才会停留在那里休养补给。后来这老爹干脆在那里开了一家小店,用做两边周转和来往落脚。

    这老爹也就每年巡生意才可能到那处那么一次半次,所以知道自己女儿存在的时候,黄莺已经会喊爹了。

    这老爹想着母女二人生活,没个男人在,时间长了难免受人欺负。于是请了位师傅从小教习女儿武功。

    这老爹说,先学好自身功夫,等长大了,再给片店子,教点经营之道,一家子就可以自己过活了。

    可是不等这老爹让黄莺母女自力更生呢,黄莺她娘打发她上路寻父去了。说是自己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不忍女儿身单影只一个人,所以才违背当初约定送女上门,希望她爹给女儿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黄莺回去家里十分不容易。那家当家主母百般阻挠,把黄莺娘骂的□无比不说,围绕着黄莺是不是他爹的种这个问题论证了许久,最后不知为何又同意她进了门,据黄莺说是出于将来给多少嫁妆就要加倍的聘礼之类的考量。

    但黄莺回去之后,两人之间的争斗也可谓多姿多彩。

    黄莺她爹当初所以会想着让自己女儿学功夫,就是因为他从小喜欢拳脚,也练过,自己找的老婆呢,娘家男人一窝子习武的。

    所以这女人跟黄莺一对上,就从娘家招呼来了些身手高明人士跟在身边。

    于是悲催的黄莺一路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霍辰烨说,她过的十分可怜,文斗不行,武斗不行,合府里多对一的局面,谁都敢欺负她,所以处处只能以弱示人。

    他说,他之前让人调查过,这家的女人十分剽悍粗野,这家的男人也十分吝啬刻薄,偏家里有钱财又武力值高,在当地做过许多恶事。所以他们当初,才会锁定他家下手的。

    事实证明,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好生养着的人家,还指望是什么慈善为本的?

    霍辰烨说,不过几个月,当初那个带着点嚣张飞扬的女子,竟然瘦得让他一时认不出她来。

    而实际上,黄莺虽然一直在府里装孙子,但内心其实很斗志昂仰,她要好好享受这家的一切不说,还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就是让她娘也能享上这家满地锦绣的福。

    在她的故事里,当初她娘是先遇上她爹的,两个人是真爱。后来的女人横插一杠,才破坏了她爹娘。她和她娘本不该受那么多委屈。这些年他爹给她们的那么点点生活费,和这家里富贵之极的滋润生活相比,

    所以她早就计划着,要把那家的银库掏空,变成自己的小金库。

    她盯着银库很久了,没想到霍辰烨他们竟然要抢她快到嘴的肥肉,所以最初,她才会冲出来帮手收拾他们。

    但认出霍辰烨后,据她说是因为缘份奇妙,芳心动得不能自已,不由自主想跟着他什么的。但既然人家很坚决不让她跟从,于是黄莺很务实地提出了另一个要求:见一面分一半,我助你们脱险,你们抢的这许多宝贝,就分我一半吧。

    霍辰烨这一伙可兵可匪的痞子,十分地无耻。当下就有人说:要钱没有,要人一伙。今天爷们儿是信不过你,改日若有缘再见,你想跟谁走爷们儿随你挑。

    黄莺当时就指着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霍辰烨说:好,我要他。

    这之后,于霍辰烨来说,这件事儿也就这样了,不过一伙儿人多了些谈笑之资罢了。

    而黄莺那边,自然是轩然大波。

    人家心肝肉的儿子,被她在脖子上划拉了一大口子,能饶过她吗?

    于是,被逐出家门是起码的,而且,那当娘的要狠狠收拾她。

    暗中找的人手,悄悄堵上了黄莺,然后命悬一线当口,她自己亲娘跑出来,舍命求了她。

    但她自己亲娘当场一命呜呼了。

    原来她亲娘并没有得什么绝症,只是看女儿大了,窝在那小地方出不了头,便想让她认祖归宗,有个好出身,将来嫁个好人家,也就齐活了。

    她自己也悄悄跟到了西北,就在当地找了个地方住下来了。

    女儿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街知巷闻的,她当然不能袖手了。这才凑巧赶去救了女儿。

    原来信不过她,现在她亲娘都死了,能还信不过吗?这是多铁的明证啊。于是黄莺在想法宰了那家倒霉的弟弟给娘报了仇之后,就孤身上了西越子山。

    霍辰烨这伙人充匪类祸害西北人民之前,西北其实治安相当良好。毕竟那里有卫所有驻兵,当地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又地处边境时有扰边兵乱,很多人是被练出来的胆儿。

    所以匪类去那儿落户纯属不长眼。只在几座大山的深处,住着些不知死活的恶徒。其中离黄莺家最近的,就是西越子山。

    黄莺觉得,霍辰烨那伙子人定然就是西越子山上那伙子人没错的。

    要不说,什么叫缘份呢。

    此时的西越子山上,霍辰烨正化身官兵,以俊美骚包的扮相,英明神威地气场,领着一伙子人剿匪呢。再一次,就把黄莺深深地震了。

    最后在山匪头子疯狂反扑试图同归于尽的最凶险的时候,黄莺扑过来替他挡了一刀,小腹被刺穿。

    当然霍辰烨不可能再弃她不管,就把伤重的黄莺带回去了。

    人是带回去了,大夫也请了,但是霍辰烨那小子傲娇了一下,说会尽力给她治伤,但自己已经订亲,不会娶她,让她不要多想一丝儿,伤养差不多了就走人。

    于是黄莺姑娘哭得伤口崩裂,肝肠寸断,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自己的痴情一片。

    可是伤口好了,大夫却说,伤到子宫,从此不能生娃娃了。

    并且黄莺还因此落下了症候:逢个阴雨刮风啥的,小腹伤口处要痛一痛,若是劳累伤情什么的,小腹也要痛一痛。诸如此类痛来痛去,备受折磨。

    所以后来,霍侯爷把扇儿丫头送去服侍霍辰烨,而这丫头基本上都在服侍黄莺姑娘。

    自然少不了多方请医治伤。

    而明玫在西北为贺老太太送葬时大病一场所遇的神医卜一针,也是霍辰烨为了黄莺请到西北的。听说明玫病重,把那老头送上了门。——说起来,都是托黄莺的福呢。

    除了后遗症,黄莺还不能动武了。不是说失了功夫,而是说动武的时候小腹绞痛,属于伤敌定会自伤的品种,轻易不敢动罢了。

    那时候当今圣上也是个落魄皇子,还时不时地遭遇一下他兄弟派过去的杀手问候,作为他的第一亲信,霍辰烨所遭遇的危险也可想而知。

    黄莺时常跟在身边,几次出手解他危难,然后也几次痛得晕死过去……

    后来,后来明玫睡着了。

151第150章

    霍辰烨讲了半天,没见明玫有反应。抬头一看,明玫正匀均地打着小呼儿,睡得酣然呢。

    心里那个气呀,扑上去一口咬在明玫鼻子上。明玫睡中不堪骚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霍辰烨捉住那小手,啃了一会儿手骨头。仔细打量,真睡着了。小鼻子一翕一张的,看上去心平气和,神态安详。

    霍辰烨默默搂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又释然了。明玫这样,看来并没有多少气恨的样子呀。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介意和反对,自己再努力一下,好好解释,很快就能说服她了吧?

    霍辰烨想着,无声地笑了,觉得自己老婆真好,虽然有时嘴上耍耍狠,可从来就硬不起心肠,更别说起歹毒心思了。他一定再接再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婆总会接受的。

    霍辰烨信心满满,搂紧了自家老婆,然后心满意足地也睡着了

    他连日路上颠簸,也着实有点乏,这一觉睡得深沉,再醒过来已经到了申末时分,身边空空的。

    霍辰烨心里有点儿吃惊,他睡觉向来警醒,战场上几日夜不合眼之后,也是稍有动静就醒的,没想到现在竟睡得明玫那个笨笨的身子爬起来自己都不知道。

    见他起床,夏雨和夏雪忙过来服侍着洗漱,夏雨道:“见世子爷睡得熟,奶奶吩咐不让打扰,说让世子爷睡到自然醒。两府里来人,奶奶已经吃过饭,先往盛昌堂去了。”

    霍辰烨听了,心里一下放松起来。原来明玫不叫他不是闹脾气,是心疼他让他多睡会儿。

    他回来了,东府西府里都有人过来相见。尤其是有公职在身的爷们儿,都趁着下衙后这会儿功夫呢。

    霍辰烨心里美美的,一个人吃着饭还带着笑,然后去了盛昌堂。

    亲人相见,少不得一番契阔。尤其是几个兄弟,说起来没个完,男人们对战场上的事有天生的深厚兴趣,聊起来和女人八卦差不多,可以具体到某次对砍时用的招式,刀从哪边杀过来,枪往哪儿刺过去之类的。

    听的人都很兴奋,霍辰烨想着明玫的说服工作指时可待,心情大好,讲着讲着也兴趣盎然起来。

    霍辰烁却很惆怅:“不能上阵厮杀,我这么久的功夫算是白练了。”

    霍辰烨道:“一技傍身怎么会是白练。总有机会带你去西北,到时候不管是杀敌还是剿匪,都有的是机会立功。”

    霍辰烁知道兄长是安慰自己,道:“怎么可能一样。这么大的战事,可遇不可求呢。”多好的立功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旁边霍辰焕胳膊搭在霍辰烨肩上,对霍辰烁道:“那些鞑子,饿极了就不顾死活,哪里会这么一败便真的退避不来。”

    见霍辰烨点着头附和他,便越发拿了鞑子往年无良扰边的行事出来,头头是道分析起来。

    霍辰烁听着听着又激愤起来:“你说咱们杀得正起劲儿,好好的同意他们什么议和。哥你怎么当时不一鼓作气把鞑子全灭了算了呢?这给了鞑子喘息的机会,将来肯定后患无穷。”

    这一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意外,正该乘胜追击的时候,戛然而止了,有人觉得奇怪很正常。尤其是年轻的愤青们,议论纷纷,对朝廷颇有微词。

    这次议和,朝廷就抗着巨大的压力。

    但朝廷的事,霍辰烨自然不好多说,只对弟弟道:“圣上说打,我自然领兵冲锋,圣上说停,我自然回师不战。天子的决议,身为臣子自该遵命行事。”

    旁边霍辰焕连连点头附和,他混官场的,对霍辰烁这种言论很有些“小毛孩儿就是爱激动”的过来人心态,自觉看问题更高瞻远瞩,便把声音压得更低,用只有霍辰烨能听到的声音问道:“这么急着把你撤回来,会不会上面担心你功劳过高……”

    霍辰烨心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灭点子来犯敌军就怕功高震主的话,那哪还有将军敢带兵打仗啊。

    他端正了脸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子怎可妄测圣意?大哥快别说了。”

    霍辰焕见霍辰烨很快接口,脸上毫无初闻此事的异色,知道这事弟弟是早过了心了。反正自己提醒过了,烨哥儿又用起了官腔,他便迅速转了话题,亲热地道:“不议国事不议国事,是大哥没带好头儿。烨哥儿,明天去东顺阁喝酒,大哥给你洗尘,咱们兄弟好好聊聊。我说烨哥儿,大哥我最远才出去京城二百里啊,你得好好给哥说说外面的趣事儿。”

    有兄弟就嚷嚷着不能漏了他,焕大哥大手一挥:“同去同去,兄弟们有一个算一个。”于是一帮兄弟又乐呵开了。

    男人们聚堆儿大声地聊着,女眷们做旁边做看客听客,只偶尔低声地交谈几句,后来见男人们说起了车辘轳话,便自己的话题也越聊越多。少了霍侯夫人坐镇,大家看起来都相当活跃。

    霍侯爷恢复得虽慢,但总算是有进展。从慢慢能坐到能下地,从两边人搀着踢正步,到能独自太空漫步,现在已经能做势小跑了,只是偶尔还会模仿小儿蹒跚学步时的样子,张着翅膀往前猛蹿。

    但霍侯爷很坚持地不让身边跟着的人搀扶,每天都进行小跑练习。

    不过他仍然十分喜欢明玫让人给他打造的那辆轮椅,总是放在床边,谁来探病都瞻仰一下。如今这般坐着闲聊,他也坐在那张轮椅里。

    一帮人聊得有些嗨,散场时廊下的灯笼早就点起了。

    明玫在丫头的左右搀扶下慢慢往前走,霍辰烨跟在旁边亦步亦趋,一行人慢得蚂蚁爬似的。

    就这样司茶还直唠叨,“小姐慢点儿,小姐慢点儿。哎呀,我说用软轿吧,小姐偏不听,这脚都肿了……”

    霍辰烨一听,心里紧张得什么似的。暗责自己这么回府这么长时间了,只顾着和明玫说黄莺的事儿了,竟没想到明玫身体也有不适。

    又怪明玫:“脚肿怎么不告诉我?”

    明玫切了一声,道:“哪敢劳世子爷大架。”

    霍辰烨见明玫又是这个调调,也不跟她多说,只叫身边跟着的人去请金医士过来。

    明玫道:“脚只是稍微有点儿肿,没有什么大问题。孕妇都这样儿,又没有其它不适感觉,不用麻烦金医士了。”

    霍辰烨不懂孕妇的身体状况,只紧张道:“好好的怎么会肿,肿却没感觉,更说明有问题。”

    说着话打眼一看,肚子上那么大一球呢,背不得扛不得,只有抱了。他弯下腰来,一手抄膝窝一手揽腋窝,稍一用力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羞还是其次,主要是怕,明玫看这到怡心苑的路还远着呢,这一路走回去,天又黑,万一把她摔瓜一样扔出去,可就真得烂了。

    照这样还没生呢,早晚得把包子给吓出来。

    她紧紧搂着霍辰烨脖子不松手,一连迭声地叫着:“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小心摔了。”她自己走,还有司茶她们左右扶着,并不会三个人一起跌倒,可霍辰烨一个大男人,丫头们又不好拉着拽着他,这天又黑,万一一个看不清……

    霍辰烨道:“安生此,省点力气,我连你都抱不动?”

    “主要是怕累着您老人家。要不叫软轿来吧。”

    “叫什么软轿,我做你的软轿。”霍辰烨道。语气虽然还是带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可是,那紧紧揽着她的胳膊,那一步一步力争踩实了的脚步,那紧贴着的温热的胸膛,都让明玫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默默靠在他身前,闭了嘴不再出声。

    回了怡心苑,霍辰烨把明玫放在软榻上,就蹲下,身子脱了鞋子看她的脚。

    还以为是怀孕长胖了点点呢,原来是浮肿。霍辰烨把那双小脚放在手里揉了一会儿,也不敢用力,怕按错了穴道什么的对身体不好。

    明玫看他不停地捏捏这儿按按哪儿问她痛不痛麻不麻,一脸认真的温柔样子,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对霍辰烨道:“那个黄莺,我既嫉妒你对她的好,也不喜她的行事,更有点怕了她的功夫。这样,你还要留下她吗?”

    霍辰烨抬起头来,他见明玫认真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心中不由涩涩。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可是,那个人该怎么办。

    看看她的肚子,她浮肿的腿,他艰难地道:“小七,她刚入府,犯了你的规矩,惹你不开心,让她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明玫从不让人跪,不管是见面行礼还是犯错赔罪,更别说磕头了。他明明知道,却这般说话。

    也就是说,还是要留下黄莺。

    明玫那点儿温情绮念慢慢消失无踪。她瞥过眼神看着夜风中轻轻摇曳的窗帘,半晌没有说话。

    霍辰烨见明玫不看他,心里更是难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讲起了黄莺。

    多知道一些,她那么心软,或许就会感动吧。

    其实后面的事情明玫完全没了兴趣知道,连八卦的心思都没有了。左不过两个人感情升温,一个得了浇灌越发娇美了,一个得了美妾越发宠爱了。很好的良情循环。

    扇儿就讲过一遍,重点在黄莺的美和她的得宠上。

    表嫂程氏也说过一回,重点在黄莺左不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和这个女人于男人的助力上。

    霍辰烨讲时,重点在黄莺的有情有义上。多少年了,把他的吃喝拉撒,大事小非,照顾得周周到到。有险情危情冲在前,毫不顾惜自身安危。

    有一次被一刺客制住了,想拿她威胁霍辰烨来着。结果黄莺义正严辞让他别管她,自己就往那剑身上撞,倒把刺客吓退了两步。

    这次与北辰战中,黄莺还替他挨了一刀,在左肩上。

    “小七,你不知道,她血流了一身,看着很是吓人。可她一个姑娘家,硬咬牙说自己没事,让我们不要管她,只管多杀贼子……”他说着,看着明玫,期待明玫的反应。

    明玫调回眼神看着他,应景地点点头道:“真感人。”然后就又闭了嘴。

    那语气声调,却看不出有什么感动的样子来,明明是无动于衷嘛。

    霍辰烨不吭声了。

    “那伤口好了吗?有没有时常麻一麻痒一痒的需要你给她捏捏摸摸挠挠啊?”

    霍辰烨听了,更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明玫。

    “怎么?难道猜对了?”明玫笑着问道。

    猜对是猜对了。黄莺有些爱撒娇耍性儿也是真的,不过她向来有分寸,从不会在他忙碌时候痒到他面前去。这些只是私下的些许小事儿。

    他奇怪的是明玫的态度。

    没想到他讲了这么许多,明玫一点没有感动的样子,却冷嘲热讽这些细枝末节。

    “霍辰烨,我越听越奇怪。既然她对你情比金坚,你对她怜爱有加,那怎么当初你不娶了她算了。”她算过时间,她十岁那年,霍辰烨就逛江湖玩去了。那一年碰到的黄莺,到他们订亲,中间隔着四年呢。

    你俩有恩有义有情有爱玩得嗨,为毛把她拉进来呢。

    霍辰烨听了,低下头去轻轻摩挲着明玫的脚,轻声道:“我想娶的从来只有一个,只有我孩儿他娘。”他本来想语气轻快一点儿,让气氛好一些,谁知道说出来,却带着点儿委屈。这事儿,小七是就知道,还让他不得已又说一回。

    明玫调回眼神瞥他一眼,却道:“这么说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儿,所以你才娶了我?”

    霍辰烨手上顿住了,半天才慢吞吞道:“小七,你怎能这样曲解我的意思。”

    当初不要黄莺,现在非要黄莺。明玫十分想鄙视他,弄得大家都这么累。

    她毫不客气的道:“我觉得那是你的真实想法。”

    霍辰烨沉着脸站起了身。

    明玫却依然不看他,只淡淡道:“要么象从前一样,你带她去西北,做你的女主人。或者将她安排在外面,你也可以住过去,双宿双栖。我这里,下跪磕头不必,低头行礼不必。大家井水无犯,如何?”

    这是要跟他划清界线的意思?霍辰烨咬牙问道:“小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你就这样对我毫无情义。”

    这样戳心的话,就这样轻抹淡写地说出口来。她到底有多看轻他,他在她心中,还有没有一点儿份量。

    明玫不为所动,“总之此人我就是不留。你看吧,要顺着我还是顺着她。”

    神情淡淡的,话却那么的坚决那么不留余地。

    霍辰烨闭了闭眼。从前待她种种,她都不放在眼里,竟然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让他出去和别人双宿双栖,或者去西北眼不见为净?那他那么多年非她不娶的坚持算什么?

    他看着明玫,眼露悲伤。“小七,你真这么想?”

    “我真这么想。黄莺她或者真不是坏人,我才是,你娶错了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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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不贵,能怨阴间阎王腐败,处事不公吗? 遇人不淑,能怨天上月老昏馈,识人不明吗? 人生奏是一场戏。明媚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媚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媚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