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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第61章

    回到屋里还没坐下,明璋过来了,挥退了所有人,低着头直接对明玫道:“今天谢谢妹妹护着我。”

    明玫笑道:“三哥不用客气,我并没有护着你,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明璋不说话,半晌问道:“那个姚妈妈作死,妹妹怎么不处置她?”

    明玫忙问:“她怎么了?”

    明璋恼:“妹妹又不是没看到,她对主子这般不恭,就该打卖了才是。”

    还以为她做过什么了呢。明玫无奈道:“姚妈妈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三哥不用太生气了。再说她是府里做事做老了的,又是太太遣来的人,岂能随便处置?”

    有能耐你惹太太试试,咱是不敢哪。

    明璋不说话了,又低着头站半天,明玫让坐他也不坐,明玫也只好陪站着。半天明璋才低低道:“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当年,家里过不去日子,吴家老太太才将三姨娘送去京城的。明明是有订亲的名份在的,为什么不能送去贺家?委屈做了小妾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另娶了高门了呢。这些且不说,当初三姨娘一个姑娘家又如何知道这些,吴家老太太领着她千辛万苦地去了京城,只说婆家在京里,去嫁人的,还当跟贺家的亲事是说准了的。吴老太太将三姨娘留在客栈里,自己一个人找上贺家去。直到送入贺府三姨娘才知道自己被卖了身成了妾这些年她在府里受尽白眼,过得忍气吞声的。就算吴家老太太当初行为过份,三姨娘又有何辜?”

    明玫回想了一下,有老太太护着,明玫真没觉得谁明面上给过三姨娘白眼。她基本上不出来,和人碰面的机会很少,又碍不着谁什么,谁吃饱了撑的专惹她呀。别是满府都是她的假想敌吧?

    再说明璋说的这些话,明玫并不觉得全是真的。男家不接,女家自己上赶着往人家送,什么地方成亲是这样成法的?从西北一路赶到京城,三姨娘都毫不知情?送嫁是那么送法?他们这次出来就是送嫁的,新嫁娘自己会不知道不成?既是送嫁,为何没带嫁妆去呢,或许被瞒得一知半解,可完全不知情那就是蒙鬼的,明玫完全不信。

    “三姨娘辜不辜我不知道,估记三哥也不知道。当初还没有我们呢。可我只问三哥,就算三哥说的当年的事都是真的,没有谁编出来哄骗三哥,那三哥倒说说,你觉得谁有辜?”

    明璋见明玫不信他的话,立马生起气来,拧着眉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你和他们都一样,都瞧不起我们娘儿俩。那些下人都向着你,踩着我。你当然也不生气了。你刚才虽然假惺惺替我说话,心里却不知怎样笑话我呢。我知道你如今正得宠,被委以重任,有权处置下人,我这个当哥哥的倒要来求着你了!你心里得意得很吧!”

    你这是在求人?不是在找事儿?明玫也恼了:“府里长辈肯宠我是我的福气,但却不是靠着某个姨娘,也不是靠装病得来的。三姨娘明明只是妾,还是卖身为奴的贱妾,偏要在老家装作自己是明媒正娶嫁出去的姑娘,是正头太太似的。如果你是大太太,你就很乐意给她留着情面不成?这么近的乡邻,姚妈妈便是不说,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的不会知道?别人说了实话就要打要卖了,妹妹还没那么大的权力。三哥更犯不着来求我,我也没看出来三哥是来求人的。”

    “我敢打赌,你外祖家日子定也过的滋润着,甚至锦衣玉食也有可能呢,乡邻们可都是如此说的,哪里是过不去生活的人家,偏巴巴将亲生女儿送上门做妾。愿意做妾为何不愿意认呢,这种人家难道不该被取笑?三哥为这个怕羞怕丑又是为何呢?我倒觉得,如果别人在那儿口口声声说三哥是嫡出哥儿,三哥才该脸红呢。”

    明璋气得哆嗦,指着明玫道:“你,你”

    “我什么我,家里便是女儿家,也要去书塾里读书识字,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一天到晚跟着个姨娘足不出户,整日的请病假,不好好读书,你指着什么让人瞧得起你,指着什么出人头地?就指着你会装病不成,就指着那个吴家老太太会向贺家塞些杂七杂八的人帮衬你不成?你不去书塾念书,天天装病,这样就好了吧,能给你姨娘长脸,让人瞧得起了?”“堂堂男儿家,更应该好好读书,这才是正道,你觉得姨娘无辜,你可以为她挣诰命都有可能。连大哥二哥那样的出身都那么努力拼功名了,你又凭什么?你自己不努力,只在那里哀怨有什么用?这样下去,不只现在别人瞧不起你,并且永远都会瞧不起你。”

    明璋激动起来道:“难道我不想好好读书?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知道我是男儿,家里两个哥哥都读正经文章,跟着赵夫子。偏太太说两个哥哥正用功备考,赵夫子没空指导我,让我跟着简夫子。简夫子根本只领着女子们随意读书,玩笑似的,倒耽误了我。我何必去那里混着。我姨娘也是读过礼仪文章的,我自己在姨娘指导下读书用功,比跟着简夫子读书强多了!”小男生正在变声期,嗓音有些撕哑得难听,夹杂着偶尔的尖利。

    “跟着简夫子读书无用?家里大哥二哥都是跟着简夫子读的书,只是后来要做些跟紧时政的文章,简夫子近年不理这些,才请了精通时政的赵夫子,凭什么到你这里就无用了?你自己看看,这一路行来,你帮上多少忙,你什么忙都没帮过。连停车住店什么的,我还要帮着抱盒子点子啥的,你从来空着手让人侍侯。大的安排,你一概没有,别说是交给我,你扪心自问,如果这趟出来是交给你,你可做得好?”

    “简夫子教了你,你当然会这些,可我是要考科举的,这些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以为时政是考些什么,策论要说些什么?简夫子曾讲过,他教的第一个状元公章亮公,殿前对答,圣上问的就是大湛江的治理问题,章亮公就大湛江的汛期防治和江道清瘀及两岸民生都有独却见解,最后才被钦定为状元公。三哥亲在青渡河畔停驻了三天,三哥可知道,青渡河的汛期在何时,为何起汛,如何防汛,大洪时如何治理,什么情况下会有灾情?如今的朝政对青渡河是如何治理的,有哪些弊端和益处,如何改良利国利民,这些三哥知道几分?”

    明璋被问的愣,这和科考有关系吗?姨娘没教过他这些呀。

    明玫道:“妹妹便是没在青渡河住过,殿前对答也能蒙出来几分,因为简夫子就讲过一般河道的治理方法,于青渡河虽有出入,却多少靠点谱。你姨娘教你些什么礼仪文章?那她是否也教你装病不尊长辈也叫礼仪呢?是否教你出门在外也两耳不闻身边事也叫学习?在自己的位置上就做自己的事。明明站在地上,一定要象天上的云一样装俯瞰众生样,你装得很有趣吧。”

    你们硬想在老家装B,被太太撕了脸怨谁啊

    明璋才低着脑袋壳去了,司茶悄悄来道:“吴姑娘刚才给后头一个鲁姓少年使了银子,让那少年去西廖坡送信儿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吴家老太太又会闹上门来。”

    果然,才到下午,那吴老表姐果然来了,也不顾众人耻笑,只管在院门口哭得跟死了妈似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说把姑娘送去时贺家人答应得好好的,明明老太太亲口说了给贺家做姨娘的,怎可以出尔反尔又将人送回来,哪有大家子官老爷家这么欺负人的,甚至说谁知道三妞同学是不是原装货,就算还是原装的,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大姑娘住在家里这么久,谁知道有没有被贺家那如狼似虎的少爷亲几下摸几把的,如今这要退货,那是没门儿的。要不然就一次性支付二千两银子做精神损失费和揩油费,要么就得正正经经让人家当姨娘去。

    村子上人指指点点的骂声一片,吴老表姐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死要活的,说贺家不给个说法,就立时死在贺家门前。

    老太太出门看了一回,被老表姐拉着臂膀一阵抖摇,抖得老太太头晕目眩差点翻眼晕过去。一帮子丫头婆子蜂拥而上把老太太解救出来,老太太气道:“时不时来闹腾一回,你便闹腾到死我也再不管你了。”然后吆喝着明玫“将人打出去打出去”,然后被人扶着回房去了。三妞躲在屋里装不知道不肯出来。明璋站在院门内看着门外光景,皱着眉头也不出声,只不时看一看也站在院内门口听动静的明玫,嚅嚅无语。

    打倒是不用打出去的,因为这老东西压根儿就没进来。

    吴老姐被护卫拦着不得入内,只一个人在院门口闹得欢脱无比。满村子人可有乐子瞧了,贺家门口果然就是个大戏台呀,那场面,快把卖糖葫芦的招来了都。

    “三哥任她这般闹腾,不制止一下吗?”明玫问道。

    明璋哼了一声:“不是妹妹当家吗?如今哥哥还要听妹妹的,如何做得主?”

    明玫笑起来,竟然拿这个来拿捏她:“我只是怕自己出手伤了三哥脸面,三哥既也不认这亲戚,那妹妹便来处置了。”老子接了这差使,处理不了一个泼皮不成。

    那边吴老表姐已经开始玩上吊了,解了长长的腰带,往贺家的院门横梁上挂。外面一帮人起哄着“要把腰带绑结实呀,别弄个活结呀”,“裤子也提好啊,别让咱们这些人看到个老骚屁股就骚气了”,“干脆把裤子脱下来蒙头上吊啊,要不然眼瞪舌头长的吊死鬼相怪渗人的”,“快吊呀快吊呀,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不知道你用第几种吊法呀?”那吴表姐时不时转身回嘴狠骂几句类似什么“上有贱嘴烂舌下没□的东西”,一边继续自己的上吊大业,还抽空回头问道:“谁有脚踏凳,谁给老娘搬个凳子来用用啊。”

    众人只顾哄笑,没人答理她这茬。

    明玫看她闹了半天也没往脖子上真缠,懒得再看热闹了,就让姚妈妈去告诉她,再闹:第一,把吴三妞即刻扔出来让她带走。第二,吴三妞吃住穿用的费用及送回来的路费给她算一算,让她出钱。第三,给她搬个脚凳去让她快点完事,我们贺家好去报官处理,让吴家出尸体清理费和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去晦气的费用。

    姚妈妈一样站在门墩子上,声如洪钟地大声讲完,然后递过去一个高脚凳,低声笑着对吴老表姐道:“你要上吊就赶紧的,污了我家地界,可别想用没钱抵赖啊。我们小姐可说了,反正吴家还有女儿女婿和孙子,不给钱就卖她房子田地和孙子抵债!这到官府也说得过去的。”

    吴老表姐愣愣了半天,楞着脖子要强嘴,姚妈妈笑道:“吴老太太可想清楚了,我家小姐说一不二,说的可是吴老太太再闹一句,就往外扔人。”

    旁边有侍卫吆喝一嗓子道:“扔人我来!”那气势,那身板,单手能提溜十个大倭瓜的架式啊。

    另一个侍卫也道:“早等着小姐发话呢,敢欠钱不还,我去她家要去。”

    又有侍卫接腔:“早吵吵得老子耳朵痛。早吊早了,报官我去。”

    那吴老表姐硬了会儿脖子也就软了,一把将那腰带从梁上抽下来系上了,脸上也收了那嚣张劲儿,斯斯文文地挤着脸道:“我不闹了,我好好说话。那听姚嫂子这意思,不撵我三妞回家去?”姚妈妈回老家已有段时间,村上人多已识得她。

    姚妈妈冷笑道:“那你这意思,是想把三妞接回去?”

    那吴老表姐忙道:“不是不是,送去了哪有再接回来的道理。”

    姚妈妈却道:“哼,如今不想接只怕也晚了。我们小姐说了,贺家只养两种人,贺家主子和贺家家仆。你吴家女儿住在贺家算怎么回事啊。”

    吴老表姐挺明白,还挺高兴:“你是要身契么?要身契可以啊,得给一笔银子啊。我三妞儿那时候可是没给一个银子钱的白送进贺家去的。”反正是做贺家姨娘,卖了身她还可多得一笔银子。象三姨娘那样过得挺好,也没因为身契少一根汗毛。别人家对奴才或许连打带骂的,吃不饱穿不暖都有可能,但贺家不会。有这层亲戚关系在,有贺老太太在,贺家不会让自家女儿孙女儿过得不堪,那个老表妹,她早就把她看得透透的。

    就算没有贺老太太在,贺正宏也不会折磨自己这点儿老家的亲戚。这母子俩,都是面上凶心里软,她一个也不怕他们。

    姚妈妈笑道:“我家买个丫头都是几两银子,你说吧,你要几两?”

    吴老表姐叫起来:“怎么可能,我二妮子那时候都给了一百两银子呢。”

    姚妈妈冷笑道:“你的脸大,想要个好价,那你还领去京城卖吧,我们可当不了这家,也没多带这笔银子回来。”

    院门内,明璋正对明玫瞪眼:“妹妹又何必作贱人,好好要人什么身契!”

    明玫摊摊手笑道:“没有办法呀,三哥哥你自己看看,这吴家人太能闹腾了,应付她费精神哪,还不如给一笔银子省些心。三哥还嫌三姨娘过得不好么?你看看在吴家老太太眼里,那是巴不得的富贵呢,想来三姨娘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吧。”

    明璋便又瞪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总之有他照应着,总不让她们受欺负就是了。

    吴三妞被硬请了来,躲不下去倒也大方,斯斯文文道:“七小姐有什么事?”

    明玫道:“你也看见了吧,你祖母在外面那般闹腾,只叫着怕送你回吴家去呢。”

    吴三妞点头,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可怜楚楚地道:“走时,家里已经说将我许了人家,如今再回去,白白被邻里耻笑,没人会相信我的清白,以后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象样人家的了。小姐心地良善,可怜可怜姐姐吧”说着眼睛流的越发急起来,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地起来。

    明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司茶道:“吴姑娘快别哭丧了,祖母在外面闹,你在里面闹起来,这算什么意思啊。小姐不过是问问你,你祖母要将你卖身入贺家,你可愿意?”

    吴三妞一听不是要送她走,心下一松,就轻轻揩了揩眼睛,低低道:“三妞身不由已,祖母既然同意,三妞自然同意。”然后又低头拭泪。

    明玫若不是知道这是她亲祖母,上次两祖孙还一搭一唱地哭求老太太收留,还以为她这是被哪个老鸨逼成这么一副凄苦样子呢。

    “这么说你是同意签身契卖身为奴了?你可知道,签了身契你就不再是表小姐,只是贺家奴婢了?”

    三妞当然知道。她祖母反复给她讲很多遍了。做表小姐住在那里,象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送出来。签了身契就死活都是贺家的人了。反正贺家宅里也不可能让她吴家人没脸的,老太太自己都丢不起那个脸,贺老爷也是。看二姑姑的生活就知道了。

    二姑姑那是没有办法,一个娇小姐忽然孤身一人到了陌生的地方,无帮无扶又无手段,只知道幽居一隅。她吴三妞可不一样,她是有备而来的,她定要活得风风光光的。

    她举着手帕半挡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你真的愿意?”明玫不确定地问?

    三妞又点了点头,低声道:“奴婢卑贱之身,只求温饱。”

    到底图什么呢,这么爽快?明玫不确定地问道:“你可知,如司茶般丫头,一月只有一吊钱的月钱?”

    那吴三妞果然愣了一下,脱口道:“可是二姑姑有二两。”

    还是奔着妾室去的,明玫再不可怜她,只淡淡道:“三姨娘育有一子,于贺家有功,自然不同。你还先按原来的一两吧。”

    这样的人家万做不得良妾的,这么留着只会闹得家宅不宁,总之先捏自己手里再说。吴家人想算计人家嫡亲的儿子,哼,大太太留着这三妞不要身契,只怕另有意思呢。明玫看了眼贺明璋,也再不出声。

    于是姚妈妈亲自跟着吴表姐去了西廖坡,出了三十两银子,让石三妞的爹娘签身契。全家子都签了名,找了中人作证。从此吴三妞同学变身奴籍。

    司茶不满地道:“这才刚到一天,就这么一场闹腾,后面还不知道怎样呢。”一边对那吴三妞愤愤不平,“她有什么脸闹腾,吃穿住用都是我们小姐的,又不是什么关系好的可托付的至亲,还真好意思。”

    明玫也很不解,她问身边的丫头们:“如果让你们在卖身为奴过衣食不愁的日子,和自已当家做主清贫过活中间选,你们怎么选?”

    在贺家时,除了老太太给吴三妞一两银子的月钱,吃穿住用都是明玫的,丫头也是明玫的。——至今为止,送到西厢的主子饭菜仍然是明玫的一人份。若不是府里奴才眼睛雪亮,对明玫开始小意巴结起来,西厢丫头只交待一句我们小姐如今身体好了饭量大了,厨房就加大份量了,次次给她分饭。只是丫头们再没有口福——以前剩菜饭点心都是分给丫头食用或婆子拿回家给家里加菜给小孩零嘴儿什么的。所以,吴三妞在她的西厢,虽没冷着饿着,便是在与府里下人争食知道没,这样也活得很得趣?

    司茶最先道:“我愿意跟着小姐。可如果有田有地,能养活自己,当然还是自己当家作主痛快。”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明玫一眼,“哪天想睡了,狠狠睡个昏天黑地也不用怕人责骂。生气了叉腰大骂几句也使得,我有时候也挺想象吴家老太太那样泼一回试试呢。”

    明玫笑起来:“知道了,你当家作主还少了,只连我的家也当了呢。回头谁再来惹咱,你尽管叉腰骂回去。”

    范妈妈蔡妈妈和素点素心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素点儿更是直接道:“当然自己作主好啊。今天想吃猪头肉,就去狠狠吃一回。哪怕接着饿三天呢。不用非得顿顿有啥就吃啥。”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明玫点点头:“等下就通知厨房,今天吃猪头肉吧。”大家又都笑起来。

    司茶和素点素心都是家生子,也算没受过什么苦的人。贺家待守规矩的下人不算苛责。尤其素点和素心,在家上树掏鸟下河捉鱼地淘气,等进来当差了,又在明玫这里,训斥都没挨过一句,基本也没有苦难经验。

    只司水一个人轻轻摇着头道:“我家原也有田有地,可平时也就糊口而已,我长到七八岁,鞋都没穿过一双新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剩下的,部露着脚齿,衣服更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有一条好的裤子,屁股上已经补了七八层了,却一不小心还是会破个洞,冬天穿着件单裤子,屁股那个小洞飕飕地钻着冷风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有钱了,要买好多布,做好多漂亮的衣裳。不过一场灾荒,就过不下去日子了,一家子支离分散,妈妈饿死了自从我被卖进贺家,再没有受过冻受过饿。”

    大家便都沉默起来,许久没有人说一句话。

62第62章

    茂林县城大街上,一队人马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地招摇过市,然后,进了最大的一家酒楼。上菜,吃喝。

    这队人马太招眼,恍然和前几天才过去的那位人马很象。只是那队人家护送着些家眷车马,队伍人多,显得杂乱,虽也有气势,没有这般整齐划一。

    很快,县尉大人带了几个府役过来。全酒楼的人都避让行礼。县尉大人直奔这几桌护卫队,一抱拳道:“在下茂林县尉”

    一护卫打断他的话:“什么事?”

    县尉一愣,茂林这地头,他县尉那是横吃八方的,一听到他报上县尉的官名还这么浑不在意的,自然来头不小。忙赔了小心道:“在下只是看诸位贵人雄威不凡的很,在这茂林城可是极少见哪。这才想打听一下,不知诸位来自何方啊,到茂林来有何贵干呢?”

    那护卫就道:“我们是京都指挥司贺指挥使大人家的护卫,贺大人派了最最宠爱的七小姐回老家青胶镇为大小姐送嫁来了,七小姐便派我等到各大酒楼来查看酒楼菜式并试吃,想找些合适的菜式婚宴上用。”

    县尉摸一把汗,试吃派出这样的阵形,当谁傻子呢,观察你们几天了知道不。不过人家确实没有违规行为,付钱了,不扰民,只是扬武扬威了些,可那又怎样,你敢惹么?

    “噢。原来是贺大人家派来的啊,失敬失敬。”

    那护卫也不接话,只扬声叫小二,“这几个菜不错,各打包一份带走给我们小姐试吃。本月二十六到二十八日摆宴,若小姐试吃满意,我们会再来多订的。”小二连连答应着去了。

    这边县尉就陪着笑道:“这家确实有几样菜不错。不过诸位,在下听说贺大人多年来并没有回过老家,那老家的亲戚还十分众多么?”是有多重要的亲戚啊,不过一些乡里人,还各大酒楼不停试吃?

    一护卫道:“贺大人事务繁忙,没空回来。只是交待七小姐说大小姐是贺家儿女中的第一场喜事,要办得隆重热闹才行。所以我们小姐就准备大摆三天流水席,第一天招待众官绅,第二天招待众亲朋,第三天招待众乡邻。所以要多备菜式以供挑选。”

    还有专门招待众官绅的?县尉大人心里一阵嘀咕,寻思着送上了自己的名贴:“在下有心去拜访,只不知贵千金可嫌叨扰?”

    封刀收了名贴,道:“小姐刚回茂林,诸事繁忙,最近收到的贴子太多,并不能一一相见,等忙过大小姐的婚期之后看有无空再说吧。”

    还收到的贴子太多?一个小姑娘?县尉转了无数念头,点头哈腰地走了。

    那县尉主管着一县治安,自然不是无聊到去打听闲人来路,更不会大街上拦个人就送拜贴。实在是这队人太有来路了些,不好硬装作不知情啊。

    这县尉回去一报告,没多久,县令大人,县丞大人的拜贴俱到了。人家要办的热闹排场,有专场招待会,别人去了很多,偏你们一县主事官大不来是吧,不给面子是吧?不是啊。

    这队护卫已经活动几天了,乡绅商家官衙,他们这些触角灵敏的谁不打听着,自然早知道他们来路,只是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啊。最初,大家都观望着,还有意无意躲着这些人,来头气势太吓人了呀。后来发现他们也不欺人,也不为恶,倒慢慢喜欢和他们热乎起来。

    用封刀的话说,四处充大爷的感觉真好啊,所到之处不说别的,那酒楼是非常热情地相迎啊。如果贺家小姐在他们酒楼办上一次酒席,那酒楼可就名扬茂林了呀,试吃也好啊,各家都拼命拿出自己的招牌菜式招待啊。

    很快,一些心思活泛的乡绅和商家开始动了,封刀他们就陆续接到一些拜贴。封刀一律以小姐繁忙无空为由,接名贴,不见人。

    如今,连县令大人都送了拜贴呀这是。这茂林县四野八乡都知道贺家嫁女的消息啊,乡邻们并不知道指挥使是个多大的官儿,只知道比他们的县令大老爷大就是了,于是还有无事的乡邻们专门骑着驴跑到青胶镇来瞧京城大官家的大排场的。倒让走动的货郎真多了不少。

    “小小姐,这是今天收到的贴子。”封刀把一撂贴子送过来。

    “这么多?”

    “是呀。”

    “封刀,你说这样好吗?”明玫纠结了,这也太多了些。

    “我们别的什么也没说,也没暗示什么,只散布这个消息。愿者上钩罢了,比起那些当官的盘剥好多了。这其中也有几个清贫好官儿,幸好小小姐弄来了沿途的官员简介。可那几个坏蛋,我听了一些传言后,都想带队去抢那丫几家了。如今这几天来,我看这当地的乡绅官家都传到了,小小姐看明天去哪里?”

    这一招是她早就想好的没错,最初一是很想自己攒些银子在手里,再者是想给明琪大姐造造势立立威,以后明琪一个人天远地遥地在这里,任何人想欺负她也得想一想再说。

    何况现在唐玉琦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苦哈哈呆着呢,万一他说的成了真,她也得多备些银子好过活,她可不想从此过上司水家那样的日子啊呀呀。本来想着逮个金龟婿的,现在正变身成流浪汉,这样自己都没办法拒绝,明玫觉得自己真是完了,永远成不了大事。

    “好了好了,贴子已经很多了,不用再出去了。”那些人有的是真心想巴结寻得贵人相助,有的只是怕得罪求个心安。明玫很不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多行不义的一种。因为上面总要孝敬,所以才盘剥下面呀,这是连琐反应有没有,“接不来不要再招摇了,认真打听一下那些大人的品行和家底,那几位官声向来不错的大人,到时若来恭贺,走时把送来的礼原样送回。”

    封刀笑起来,他就知道会这样,一并腿站直身子行了一礼道:“是!”

    这几天封刀每天都带回来不少菜式请大家品尝,府里都知道他们被派出去张罗宴席了。明琪和大姨娘都很感动:小七你真是太为姐姐尽心了。

    封刀他们出去忙着,家里大家也忙着,明玫带着明璋和明琪和族亲们一一见面,送礼,叙话,哈啦够了说正事儿:大姐婚期说话就到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旅途劳顿伤了元气,老爷太太也交待不能让她多费神,所以具体婚宴怎么安排,出嫁有哪些细节和讲究,长辈们教教吧,最好出人出力呀。反正乡里婚嫁不都是这样么,一家有事,一族相帮。

    结果,就吵吵起来了。

    贺家族亲是这样的,明玫爷爷的爷爷和另外几家的祖上是两兄弟,明玫家这边是老二,老二生独子,三代单传到明玫他爹。另外老大家呢,具体几代怎么枝蔓下来的不详说,反正现在分七户。人家七兄弟是有排行的。贺石根他爹在这七兄弟中其实排老六,只是他爹正好是他们亲兄弟俩个的老二,就那么乱叫着。

    最先出来叫嚣的是那个真正排二的族伯,高扬着声调冲明玫道:“你爹如今得意了谁也不管,现在倒知道回来请大家帮忙了,他还真好意思啊。”

    明玫是晚辈,只好笑呵呵地道:“小七年纪小不大懂,求叔叔伯伯们帮帮小七吧。叔叔伯伯们的话小七会转告给父亲的,只是叔叔伯伯们再有气,难道会真不管侄女儿不成?”

    小丫头姿态放的低,一群长辈儿倒不好跟个小辈儿使劲儿过不去。关键是你跟她过不去也没用是吧。于是一群人只管说东说西地一气混说,这个说贺正宏曾对族里长辈出言不逊,那个说他对平辈也不给脸,还有人说他于族里根本就象外人一样,大家都快不认识他了,无心相帮哪。

    声讨一阵子贺正宏,然后爷爷辈儿的族长同志终于不愤发言了,直接怪罪老太太无礼,回来这都好几天了,竟然不上门给他见礼,论辈份论年纪,都该老太太来拜见他才是啊。

    明玫知道,这才是重点。

    这些年,贺正宏母子一直对当年贺老太爷去世时一族里的态度不满,至今贺老太太最烦的就是他们这些年纪大些的,当年可不就是欺负他们母子的元凶嘛。族里那些个晚辈去拜她,她一般也挺和气。可是这些同辈儿,去她面前认错没准她还负气懒得理呢,现在还让她来拜你,拉倒吧就。

    当然如族长这般的长辈自然心里有数,争这个礼数无非是想让老太太先说句软话,让大家有台阶下,于是当年事也就揭过不提了,以后大家好好的,面子里子都有了。

    想得倒美。

    明玫暂时不管这历史遗留问题,免得激化矛盾,只依然笑嘻嘻道:“老太太如今身上不爽利呢,族长爷爷何必跟身子不舒服的老人家争这个,当年的事儿我们晚辈的不大知道,族长爷爷当是清楚的,这话题说来只怕太长了,以后慢慢掰扯吧。只如今大姐婚礼眼看就到了,小七想请叔叔伯伯们帮忙张罗张罗”

    一个族伯打断道:“这敬不敬长辈就且先不说了。各家都有后生家,正宏兄弟如今做着那么大的官儿,多少照应点族里的孩子啊,提携提携后辈人这是多大的恩德啊,这总行吧。”此话题得到了最广泛地参与讨论。

    村上的大姓是鲁姓,有几十户人家,鲁家有学堂,贺家子弟都是去的鲁家学堂附学。可人家鲁家请的先生教鲁姓学生更用心些,并且因为人家人多势众,去附学的外姓子弟总被鲁姓子弟欺负取笑,所以一般的后生家若没有非常坚定的求学的心,常常坚持不下来。象贺石根这样的,能读好几年书,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了。最后大家意思是,把族里几个长进的后生家送去京里,到贺正宏那儿读个书呀。这没问题吧?

    明玫表示这个提议可以考虑,不过咱小人儿一个,没这权力决定,需要请示父上大人再说。如今,咱先帮把手儿把明琪姐姐的事儿办了再说吧。

    有伯伯道:“这有什么好请示的?家里的子弟上门去求个学,这么正当的事儿如果堂弟也拒绝,那还算是贺姓子孙吗?小侄女你只管答应到时带回去就是。”

    明玫点头表示这事儿可以从长议宜,容她考虑考虑可行性。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实际上弄不好接收了人家子弟进门,从此不只衣食住行,从教育到健康到婚娶到将来仕途都得给人家负责到底,这事儿可大可小。

    大家便有些急火了。

    然后又有一位族伯提出了新的要求:“如今你们那房嫁女,这般排场,得浪费多少银子钱啊,我们家石花当初嫁的时候,不过用个毛驴车送的。这说出去,还象不象同一个贺家人啊。”

    这个话题好,然后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重点就是这贫富悬殊也太大了呀,说出去贺正宏老爷也没面子呀,适当给各家点儿经济补助啊。比如你想摆五十桌酒席的,你改成摆三十桌行不行,省下来的钱给大家也花花嘛,又得大家感谢又没有多浪费半分这多么好呀。

    但这话题议了很久,话说得很透,但就是没人直接提出要钱的事儿,还是没脸说出口啊。想等着明玫自己提起,但明玫从头到尾装听不懂,只说尽量少摆桌,但因为实际上门人数不定,只好稍微朝多了预备不是。

    族里众人也恼了,这也不答应那也不应承,什么也没落实下,谁要帮你的忙啊,爱找谁找谁去呀。

    于是大伙儿也不多说了,老族长说他年纪大了体力不支要走人,大家也纷纷表示最近很忙的,有各种急待解决的事儿要去办,大家拍屁股散伙。明玫告着饶求着情,也挡不住大家离开的步伐。

    贺石根一家子走在最后,还没对明玫表示出一句安慰,已经被他自家伯伯回头一顿骂:“感情你家是有便宜占啊,准备着不听众人的话去管闲事是吧?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那么老远送去又被人送回来,还不气不恼地在这里继续巴结着,还不快走?”

    二婶婶左右不想得罪,十分为难地看着明玫。

    石根哥哥却不迟疑,只对父母和伯伯道:“我去京城吃住都在七妹妹家里,不帮忙还象话吗?”然后对明玫道,“妹妹有事儿只管找我。”

    明玫笑着点头,连连道:“还是石根哥哥好,你白天都过来帮忙吧,那些不帮忙的坏人谁要理他们。”然后施施然走了。

    第二天,族里其他人果然不肯来帮忙。明玫懒得再费口舌,让人搬了满满三筐铜钱来放在大门外,开始现场招工。

    需要什么样的人做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有管家或婆子示范了,然后谁愿意干的来画押领钱做工。先领钱后干活,干的好另外有赏,干的不好退钱,石根哥哥站在那里认人,不得假冒姓名。司茶笔录,有邻人们自愿做证。

    先领工钱的事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只领了一半。便有一些不姓贺的人问他们可以干吗。当然可以干,会干能干肯干的,统统欢迎。以前没有出钱的,都是邻里相帮,族里互助,然后得些席间剩菜及剩的备料分了就完了。

    族长知道了更骂:有钱也不知道对族人好,只知道给外人。

    明玫:不是啊,十分欢迎贺姓人也来领钱帮工,反正给钱,我当然更愿意给自家呀。

    石根:全家上,不要钱。

    然后他家亲伯伯一家也来了。

    慢慢又有几个妯娌都来帮衬。有的拿了钱,有的说不要。老族长说众人不听族长话,来发了一顿飙,站在那里拿着个拐杖无事生非找茬敲打了好几个贺姓后生。

    明玫:族长老爷爷可不要破坏族人团结噢,这可不厚道哟。

    然后贺石根恼了,斥道:要是族人给钱都不相帮,那不是太薄情寡义了吗?

    于是众人纷纷称是,暗暗找人让族长自己家人来把老头领回去。这总拦着算个什么事儿啊,再拦那钱就给外姓人领完了呀,这不挡人财路嘛。

    形势一片大好。

    老太太见状乐得不行。她这回憋了好久了,不过是怕这些无赖真的搅和明琪的婚事,让自己孙女儿出嫁不顺利,这才闷在屋里不出门,怕一个忍不住又跟他们干起来了。如今见明玫那边干得热火朝天的,她还忍个毛线呀,老族长明显罩不住了,还敢不停喝骂来帮忙的族人?

    于是老太太便站在大门口声高腔圆对着老族长嚷嚷得无比嘲讽:“族长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领着大家乘别人落难时占便宜的,然后再看人家风光时沾便宜罢了。占了人家的地不还,还有脸当族长,如今老脸一把皮了还欺负个孙辈儿的小娃娃,要这种族长有个鬼用,怪不得这么多年族里都没个人出息,都是被这种怂包软蛋带成了孬种”泼妇骂街是怎样的,大概就是如此吧。并且老太太一上来,就直冲贼首,揪住族长骂个不休啊。

    小字辈们虽觉不中听,但不太好插嘴啊,但很快,族里几个尚在的老字辈老脸受不住了,组团对骂来了。

    明玫很想笑,这老太太不能等明琪这摊子事儿完了再闹腾吗?送走了明琪大姐,咱哪怕把他们痛扁一顿走人哩,怕他们个毛线呀。可她这里工作刚正常开展起来呀明天,二十六了呀。

    听他们吵吵,翻来复去就是什么地啊,帮扶啊那点子事儿。

    积怨很简单:第一次,老太爷中状元,老太太赐地,各家分了。回报方式:尚没表达。(有人插嘴:怎么没有,当时大家都表示感谢了。)第二回合:老太爷殁了,老太太回来要地,各家不还。理由:自己给的。回报方式:嘲骂到人家无法立足。第三回合:老太太卷头重来,腰粗胆儿壮,双方互揭旧帐老底儿。

    正方老太太说:我自己的地,我想给给想要要,强留不给的都是些臭不要脸的货。

    反方说:哪有给出去再要回来的,说话不算话也不要脸。

    正方骂:什么同宗同族,人家有了难处不是避着,就是围上来嘲骂,现在又围上来做什么?

    反方说:谁围了?我们不是不搭理吗?

    正方:那那天还来领点儿糖果,那天来的贺姓人最多,几乎家家都有人来。

    反方:不是说人人有份么,自己说的话又想不算数?

    正方:我那年买地回来,本来市价最多六两银子一亩,硬是收我十两银子一亩。我掏自己的钱买自家的地,还贵一倍,缺德黑心的货们。

    反正:愿打愿挨,你也可以不买呀。

    正方:这样的族人,要了有个什么用?

    反方:那好好说道说道,你家出息了,什么忙也不帮族里,也没带着族里弟子出息去。好意思让别人帮你。

    (正方主导地位丧失,反方掌握主动。)

    正方:刚到京里,脚跟还没站稳,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哪,你们就急着沾光了?现在人是去了,若人在,你们敢说自己一定没沾光吗?

    反方:那现在呢,在京里风光无限,做了大官,也不见照应族人。

    正方:哼,也不想想你们的所作所为,算什么族人,凭什么帮你们这些东西。(惹众怒。)帮忙是相互的,你们当初不帮我们还欺负我们,我们为毛帮你们呀。(众继续怒。)怒什么怒,怒个理由出来呀。如今要帮把手都不干了,干了还收钱,丢不丢脸呀,还想我们帮你们忙?(本来正帮忙的人家表示:俺退钱吧,俺也不干了。默默站一边。)

    好吧,老太太彻底赢了。

    老太太看看身边,嗯,护卫穿戴整齐,威风凛凛。这些人拉回来干嘛的,不就是威的吗,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老太太继续傲骄:“当年我拖儿带女千里奔丧无依无靠的回来,也没怕过你们,今时今日,你们又能奈我何。连地底下已经去了的那不讲理的几个混货再扒拉出来一起对阵我也不怕你们。”

    还悄悄对明玫道:“捡着出头蹦达得厉害的给我揍几下,我看他们能如何。”太太骂得爽,彻底忘了她们这趟回来主要是干嘛的,以及明玫他们本来在干嘛呢。

63第63章

    老太太自以为压低了嗓门,却早有旁人听了去了,只听一高音嚎嚎道:“他们要让护卫打人了,要打人了”

    那边族长老头闻言抖着胡子道:“看看哪,大家伙儿快看看哪,这出息了的子孙是回来耍威风的啊!怪不得带这么大阵仗耀武扬威地回来,原来讲理讲不过,骂完了人,还想打哪!我们齐鲁庄人就这么任人欺负不成”

    得,他把整庄人都拉进来了。混蛋能混蛋到现在,也是有些名堂的。

    有明白人说道:“这是你贺家一族的事儿啊,跟咱整个齐鲁庄人可没关系。”

    也有人叫道:“当官就能欺负人啊,没见过这样的,在外当了官儿不护着乡里乡亲,反倒回来窝里横的。”

    两边人早已垒界分明地站开了。老太太见他们还只是嘴上闲扯淡不冲上来,好想仰天长笑:尼玛,当年老子骂狠了,便有婆娘直接上来动手推推桑桑的,还有人敢趁乱往她头上身上扔把乱草撒把土啥的,现在呢,你们倒上来试试啊,不把你们牙打掉。

    便冲着族长道:“老子就威风了怎么样,看不惯你别看啊,想打架你上来啊。”

    老太太叫完阵,那边也不示弱,便有个女人跳着脚叫道:“你牛X,你先动手试试啊”

    贺石根站在明玫左边咬着嘴唇不说话,看着明玫无限同情:一边想沾便宜又不失面子,一边想出口陈年恶气。而她,得迅速让两边满意才能继续干活。

    贺明璋站明玫右边,对这场面感觉既陌生又新奇,既紧张又兴奋,真打起来,他怎么办才好?不由悄声问明玫:“他们看起来人很多,若打不过可怎么办?”妹妹说处处留心皆学问,这里有学问吗?回去问问简夫子去。

    贺家不过七户人家,全上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打架是不怕的,是他们怕,不然这些人早冲上来了也有可能。他们身后大片大片围着的,不过是些看热闹的众乡邻,男男女女,一边议论纷纷,一边静观事态罢了。这些人,与那些贺家族人熟人熟户,亲戚关系牵三连四,打起来一部分倒向他们那边出个黑手是一定的。

    大姨娘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好不容易局面大好,这又拧巴成了什么了,送亲谁送啊,嫁妆谁抬呀,待客谁待呀,没有乡邻凑人场到时哪还有别人呀,别再有人捣乱往花轿上扔鸡蛋啊。她这些天一边想和女儿多聚聚,一边抽空四处上门去缓和关系,那些女人和她明明聊得很好呀,都是老太太爱得罪人呀,这可怎么办呀?不停地在旁边转着圈儿揪手绢儿。

    旁边封刀上前悄声对明玫道:“老爷给了两千两银子让属下拿着以备不时之须呢,小姐不要担心银子,看要不要给那几户散点银子道个歉算了。”

    真打起来,老人小孩的,他们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啊,还有不少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啊,推住人家哪儿,会不会被赖上身啊。

    明玫点头:便宜是一定得让他们沾的,倒不一定得给银子。

    别人见那护卫头头和明玫商量着什么,便有片刻的平静,大家互相用眼睛厮杀着不说话,一边警惕地观察着明玫这边的动静。

    有族老想和稀泥,便对明玫道:“小孙女儿啊,你爹爹既然让你回来主事儿,定不会是个糊涂人吧?你看看你家老太太这样,让人想帮也没心想啊。这还想打人呢?这算什么事啊,得先给大伙儿道个歉再说。”

    老太太马上反唇相讽:“我们才想帮也没心帮呢,给你们道歉,你们当年那么欺负我们,还没给我们道歉呢,我巴掌掴你脸上的心都有呢,还倒歉。”道你妹呀道。

    那族老气得想吐血,叫道:“我,我我给你掴给你掴。”说着便率先冲了上来。

    他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身边子侄后辈紧随在他身边,就逼向老太太身前。

    其他人随着骚动起来,鼓鼓涌涌一群人往前凑近来,大有捋胳膊干起来的劲头儿。老太太示意护卫们上,护卫们只看着明玫不动,老太太便又有些恼,对着护卫就想骂起来。

    明玫头痛,巴掌在桌上啪地一拍,封刀马上长叫一声:“肃静!——”

    那族老原不是个爱闹事儿的,只是被话噎住了,并不是真的要拼死闹腾,见状便停了脚,身边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知道主事儿的要说话了,下面倒挺安静。

    明玫让人给老太太抬了太师椅来放在她旁边,扶老太太坐下,悄悄对她道:“老太太别再出声了,只管看小七给你出气。”然后使眼色给大姨娘,给老太太捶捶背顺顺气,顺便提醒着管住老太太的嘴。给族长也搬了把圈椅来对面坐着,开始公开议事。

    也不是议,明玫在小桌子后面坐下,直接说安排:这次回来,有几件事儿要做。

    第一件事呢,大姐二十八日出嫁,定于二十七日祭拜祖宗。

    当年得赐老太爷家田地的人,若有感恩之心的,便在那天一起给老太爷磕头谢恩吧,若有年长过老太爷的,就鞠躬吧。若大家都有感恩之心,行礼之后,关于以前赠送田地的事儿,就算完了吧。

    合族都分了,那岂不是说,合族都得去行礼?不行礼就是没有感恩之心?

    大家小声议论了一会儿,觉得这么着也好,有个正式仪式表示感谢,也算给了个说法,田地要了也踏实,免得提起一回吵闹一回。后辈们无所谓,祭祖时本就该去磕头的。

    便有人大声附和道:“受人恩惠,磕个头不过份。”也有的带着争辩道:“当年也谢过了啊,不过最后气急了才吵吵的。”也有年长者道:“天大地大死者为大,鞠个躬也没什么。”

    老太太也高兴,连声道:“对对,就让他们磕头去,尤其是那些老东西,就让他们鞠躬去,让他们还把头仰那么高。”

    第二件事呢,是族学。我们走后,就把这院子的前院儿八间整理出来做族学。我家老太爷名讳“德”字,就定名德恩族学。

    原来我们这房的三十亩地交由族里打理,每年的田地出息必须拿出固定的部分祭拜先人和修缮房屋外,其他的都用于族学。包括先生束修,采买书籍等费用,再有的节余都记帐在册,将来用作学生各种赴考的费用,不再送往京城贺家了。

    基本上,也算把学生上学的事儿包圆儿了。当然如果还不够,我们这房里远水不来解近渴了,由后生自家和族里商量解决。

    明玫悄悄对老太太道:“回头在中堂给老太爷挂一画像或摆一牌位,让走进大门的人都得先对画像鞠躬。”老太太乐起来:“那也太麻烦了点儿罢。”

    这件事儿当然毫无异议全票通过,有人开始推敲细节,想直接敲定。还有人问道:“丫头,你说的话算吗?若回头又有人不愿呢?”

    明玫看他一眼不吱声。老太太斥道:“闭上你的嘴吧,她说了不算你说了算啊?”那人老实了。旁边有人悄声道:“别闹了别闹了,别把事儿闹黄了。反正现在先抓着,到时要你不会不给啊。”

    第三件事儿呢,我们回来时便看到了,从村口到大路,有七八里土路,坑洼不平,下雨两脚泥,出行极不便。我想替老太太积些福德,就由我们贺家出钱修路

    刚说到要征得各姓人同意,下面便有人叫道:“我们鲁家族长就在这里啊,合族都同意修路啊,也愿意帮忙出力啊。”

    还有人叫道:“我们陈家也同意啊。别的几家也不用问了,肯定同意啊。再说向来是少数服从多数”

    明玫点头:“如果大家都同意修,就安排人先立大路奠基石。祖母娘家姓柳,此路取名柳荫道好了。”

    然后又悄声对老太太道:“到时我还让大家去奠基石前磕头去,磕到你爽为止。”老太太笑起来:“哎哟,就该这样,干吵吵得我喉子痛,就得想法子折腾他们,谁叫他们不知道感恩。”

    第四件事儿,是想请大家帮忙,我想再买六十亩田地回来。将来将每年出息的四分之一族里分了,四分之一村里分了(哪怕买些点心散给大家呢),四分之一做为修桥补路为福乡里的事项,再四分之一,给租种田地的租工做高出市价的工钱补贴。

    万一贺正宏哪天又倒霉了,一家子退守西北,总得有个窝有点田好糊口。原来老家的地再买回来,虽有老太太争口气和留念想的意思,难保没有这层意思。明玫把那地出息弄没了,就得再买些回来才踏实。

    这是白送的好处,完全不用别人议,谁敢有异议估记立马会被别人捶死。当然这田地贺家什么时候要收回来就收回来,不得有异议。这些细节都留待之后白纸黑字吧。

    立马有人道:“我知道那边庄上有一大户人家,有七八十亩地要卖,六两银子一亩的良田啊,全要的话讲讲价看五两银子能不能成,说是卖了地全家要去关外做生意去的。”

    都没问题吧,那么,第五件事,现在就要开始办:大姐明琪送嫁,要开始干活了。其他人散了吧,帮忙的人到那边去听管事安排。

    许多人便都留下来,老族长说:“我请两班唢呐队来吹打,我跟他们熟啊。”大族伯说:“镇上那家出租桌案板凳的我熟,我去办还能省下点租钱。”还有谁说:“碗筷盘碟,都有整套的,去租个几百套,立时就能拉回来用。”

    那边有人道:“我们几个娘儿们到时帮忙洗碗吧,别的怕也没有你们丫头干的好。”“我们堂兄弟几个去给姐姐(妹妹)送个嫁?”

    到时得多热闹啊,大姨娘站在旁边很激动,就使劲揪自己的袖子,袖角被她揪得皱巴成一团。

    大家忙碌起来,明天,就是第一天宴席,招待官绅人士。会不会来人,会来多少人并不清楚,别的也没什么,只需要多多地备酒菜就行了。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不用慌张。

    刚开动起来干活,忽然村口跑进来两匹马。原来京城送来喜报:贺明琛贺明琨两兄弟,高中了。

    大哥二甲第一名,传胪!或者说是这届总榜第四名,多么低调的华丽啊,不亏是状元的孙子。二哥二甲三十九名。大喜呀大喜,双喜呀双喜。老太太乐得要晕,看着那喜报都不会说话了,只大叫着“好,好”,然后不放心,再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又叫道:“好,好”,这才头一仰,心满意足地晕菜了。

    明玫干脆再让人抬两筐铜钱出来打赏。仔细算了下时间,四月二十开恩科,五月初二放榜,如今二十多天,如果两个哥哥要来送亲,骑马赶来也早到了的。只怕忙着会见好友同年,没空往这里赶吧。

    大姐明琪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妹情份也只有这么多,自己和他们压根不熟,更别说指望他们了。明玫不由摇头。大太太把时间也算得刚刚好,明琪出嫁前三两天把信儿送到,不来送嫁也说得过去,到时宾客又都知道贺家两个嫡出儿子出息了。——总之,恭喜恭喜,同喜同喜啊!……

    及二十六日这天,竟然有许多客人上门。原来因为茂林地处边境地界儿,当地驻军比较多,除了当地的官绅,附近卫所来了不少大兵,当然人家都是便装来的。虽然明玫一个不认识,但进门是客,就幕天席地,多摆桌吧。然后扶着老太太出来敬一遍酒,然后便管事儿招待大家吃好喝好便完了。

    倒一切都很顺利,只中午有个小插曲。

    那时正席已经开了,却有人飞马送来了礼,一边大声唱名道:“茂林卫所百户耿志诚,礼金纹银一百两。”

    然后那骑车的军士也不留下吃饭,只道:“百户今日当值不能亲来,只交待将礼送到,小的要回去复命了。”

    明玫忙让管事儿备回礼,也让人唱道:“回礼纹银一百两,好酒两坛。”

    那军士吓一跳,忙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终于被封刀强行将酒驮上马背,只好打马去了。

    封刀笑道:“小小姐对他怎这般客气?”明玫:“有千总和好几个百户都到了,自然也有人压根没来。这人不来也罢了,偏又这么高调送礼,只怕有些原因。”

    封刀道:“我听得议论,说那百户个性十分耿直,只出身低些,几次剿匪都很勇猛只是人缘很不好,至今是个百户。今天这意思,大概本来是不想来的,没准倒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送这遭礼。”

    明玫点头,不管是什么原因或目的,和咱都没有关系,客气承他的情还他的礼就完了。

    这一天把三天酒宴的酒都喝光了。

    礼堆得满院子都是。明玫略略翻了翻司茶登记的礼单,大为惊诧。司茶满脸放光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诉说着无尽的欢欣

    原来收礼收到手软是这样的?明玫有些心虚地四处瞄了瞄,大家都忙碌着,封刀带着几个护卫护在司茶身侧两步远处,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第二日,招待亲朋。一早,合族众人先聚在明玫家门外,排队进门去给摆在正常的老太爷牌位磕头鞠躬。老太太正襟危坐在旁边,明玫几人在身边站着,众人朝老太爷磕完头,也有朝老太太磕头的。明玫便在旁边递个荷包打赏。有了面前的例子,后面的都知道也朝老太太磕头了,于是人人得了荷包,那头前儿没得着打赏的忙回头来补磕头。

    老太太心里气顺,便对众人也有了笑容。

    然后便去外面迎接招待宾客。

    其实除了族亲,和一些族亲的亲戚外,其他外姓人家很少。

    吴老表姐携全家到访。明玫给他们全家专门在一处设了席。正是贺老爷说的那种送的没有吃的多的那种,给明琪送了一匹布添箱,来了一窝子人造消。

    明玫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姚妈妈口中所说的非常非常像六姨娘的女孩子,四五岁的样子,眼睛很大,是老表姐的女婿的娘家亲妹子。

    姚妈妈悄声说道:“他女婿娘家那边能生,兄弟姐妹多,这不又是让儿子出去倒插门儿,又是卖女儿的,连儿子也卖过一个,上面四个姐姐都卖了,老了老了又生的这一个小妹子,四处亲戚家走动,这不又领来贺家。”

    “有多像六姨娘?我没见过啊。”明玫问姚妈妈。

    “我看有九成像,刚才大姨娘看到了,也说像得厉害。”

    明玫点头道:“原来六姨娘是长这样子啊。”

    还有一家亲戚是老太太娘家柳家。老太太见了她娘家嫂子,也是一番又吵又骂的。明玫带人灭火,让那些后辈的给老太太磕头见了礼,着着实实封了大红包。

    老太太骂够了嫂子便拉着后辈流眼泪。那枯瘦老妪样的老舅妈便哭着作介绍,重点介绍了一个叫柳暗明的孙子,说如今也当上了伍长了,是个知道长进的。

    这些年柳家不如当初老太太嫁时多矣,但也不是过不去日子,当初落难时没有相帮过,后来倒也硬气没有来打过秋风。只是如今年纪大了,见一面少一面了,又在家门口摆酒席,才带着一家子来见见。

    明玫看那柳暗明一身英武样子,颇有磊落正气,好奇问道:“柳哥哥是军籍?”

    柳暗明笑道:“是啊,去年刚入军籍。”

    “军籍还可以探亲的?”

    “我入伍正好一年,前天抓到个蹿过边界的北夷蛮子,被升了伍长。离家近,我们百户就放了两天假给我。”

    离家近就是好,两天就可以跑回来一趟。“这里经常有北夷蛮子蹿过来?”听起来好危险的说。

    当地人大概很习惯,柳暗明就浑不在意的样子道:“那是。我这次抓到的那个,我看就还有同伙蹿进来,可惜找不到。上面也不让说,只让说只有他一个。不过蹿进来也是留着里面的人收拾,他们长得和咱们就不一样,藏不住的。”

    他们走时明玫便封了二百两银子给老舅妈,嘱她好生买些地,好好过日子,一家人再四谢过才去了。

    老太太又是开心又是难过,只责备明玫道:“给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就该不搭理他们才是。”想想当初没人帮护,差点让她失去儿子,又是一阵气恨咬牙。想想老哥已去,还好有个孙儿争气,又一阵心宽。

    明玫只笑道:“是是是,给多了,下次再多给点儿让老太太满意。”

    老太太便佯怒直拍她。

    院子里,大姨娘看着那满院的东西无比眼馋:这都给我闺女多好啊。可惜了,都是小七那丫头的。

    “大姨娘?”明玫叫道。

    大姨娘吓了一大跳,自己只是想想而已,没有说出口吧。

    “这些东西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大姨娘快挑些寓意好的出来给大姐添妆吧。”

    “真,真的可以?”大姨娘有些意外,谁不知道老爷说过收的礼都归七小姐呀,她迟疑了一下就忙动起手来。虽说这次多亏了七小姐,但这东西也太多了些,分自家姐妹一些也应该啊。忙手脚不停捡了好些。

    明玫将一千两现银让人抬进明琪屋里时,大姨娘正拿了捡选的东西清单给明琪看。明琪张嘴就把大姨娘骂了一顿:“姨娘不知道父亲的安排吗?你这么将东西霸占来做什么?全给妹妹还回去!”

    明玫忙道:“不是姨娘强占,是我让姨娘挑的,还有好些呢。这本就是给姐姐的添妆礼上得的,妹妹怎好意思全留下。”

    明琪坚决推辞不要:“什么不好意思,那些东西本就该是妹妹的,白纸黑字给父亲讲好的岂能作假。姐姐一件不要你的,也免得你到其他姐姐那里不好交待。姐妹们人多,你也不用四处做人情,只攒着便是了。——小七我可告诉你,我回头知道你送了别人我可生气的。”

    明玫笑起来:“多少留些吧,回头姐妹们也都分点儿。”

    “分什么分,我留些,你二姐姐留些,回头你三姐姐还不得更多留些,下面几个姐姐又有哪个能少了?七分八分,最后你只成个管仓库的了。你谁都别管,还免得人说你厚此薄彼落些埋怨。”

    明玫想了想,东西确实不容易分赃均匀,便指着箱子道:“这是一千两现银,姐姐留些傍身,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方便周转。”

    “我一两银子也不要你的,你快抬回去吧。我留有压箱银子备用,何况你姐夫家不缺银子,姐姐一般动用不到自己的嫁妆。倒是你,以后也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多备些银子傍身才是真的。万一就找在京城那地方,别说六千两银子办嫁妆,便是全压了箱底儿,又能用几时。”

    “何况我又不缺什么,妹妹这么大肆操办没有紧着克俭银子,姐姐都不知道多感动。若不是妹妹来送嫁,姐姐还不知道出嫁时会是什么光景呢。”

    之前府里一直有传言,说大姐和大姨娘巴着老太太,不过是想抠老太太的私房钱。实际上,别说老太太除了月例银子外没什么额外收入好攒钱,便是有,估记也真不好抠。明玫心中着实感动,只对明琪道:“姐姐放心,大姨娘那里,有妹妹在,总能让她安然度日。”

    谁知明琪竟一下子哭起来:“你多提点她,只要她没有非分之想,去和大太太争什么,总能过去日子。别我一走,她没了顾忌,便不知高低起来。到时候,我也护不住她。还有老太太,有你在,我也放心。”

    二十八日正式接亲,新郎官当天夜里就住在茂林县城里,第二天赶着吉时便吹锣打鼓的来了。果然给了明玫好大的红包,里面哗哗的银票,明玫一高兴,想起老太太好象并没有正儿八经交待什么,只拍了拍明琪的手红着眼睛,于是就一本正经地弃起了长辈,说是替父亲大人交待女婿几句:“我把她交给你了,你要带她过幸福美满的生活,相敬相爱,不离不弃,携手白头,恩爱终老”

    本来出嫁时都是交待自家姑娘要孝敬公婆敬重丈夫和睦邻里,克勤克俭持家,襄助夫君立业什么的,明玫直接交待新姐夫了。那孟伯平也连连点头,恭声称是,好象真是对着岳父大人似的。

    旁人一阵阵起哄,明琪蒙着盖头又哭又笑。

    村里胆大的姑娘,便围着新郎官从头看到脚,不停地品评,那孟伯平也站直身子挺住了。——明玫当时觉得这也太大胆了些,后来等明玫闲下来的时候,和她们玩在一起,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这茂林民风的剽悍。

    石根把明琪背上花轿,送亲的队伍和迎亲的队伍会合,这边的唢呐对上那么的锣鼓,较上劲来,一阵阵地对擂着,浩浩荡荡地去了

    大部队一去,帮忙的看热闹的终于都闲了下来。于是将剩下的酒菜整理上桌,大宴乡邻,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众人热情地连吃带拿,手帕子什么的都掏出来包点子菜啊点心果子啊什么的带走

    大姨娘哭得眼睛红肿,早早回房歇下了。老太太竟然兴奋得睡不着觉,拉着明玫说了好久的话。等明玫出来回房时,天已经漆黑一片。

    “谁在里面?”路过明琪的房间时,忽然听到里面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一声粗喘?明琪的房间里,怎么会有人?

    没有应声。明玫看一眼别人窗户的亮光,朝司茶示意,司茶会意快步回房间点蜡烛。明玫静静站在明琪门口。莫非进贼了?这院子又没有多大,到处是人,随便一叫就四处惊动,前院又满是男人和护卫,什么贼这么不长眼?

    明玫倒也不怕,看司茶手持着蜡烛从那边房间出来了,便一掀帘子进了明琪屋子。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静静躺在明琪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她。

    明玫的心瞬间提紧。

    床上的男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在她的背后,一个高大的男人正高举着一柄弯刀悄然接近。

    就在刚才,司茶持烛路过窗口,那片刻的微弱光线传来,不但让她看到了床上的男人,更让她看到了那个正在靠近的影子映在床帐上。

    “司茶,别进来!”明玫疾声道。

    “怎么了小姐?”司茶在门口问了一声,但听话地停在了那里。背后那男人动作也定在那里,似乎迟疑了一下,悄没声地隐在旁边垂纱帐里。

    也许因为她没有尖声大叫让他感觉到了善意,也歇道不能悄无声息除掉两个人而不引起燥动,于是他选择静待其变。

    摸火石,点蜡烛。光亮里,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看着她。

    明玫看着床上的男人,轻声问道:“你受伤了么?”她闻到血腥味儿了。

    床上的男人仍然不动,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深潭般盯着她,似有思索,似在掂量,许久才疑似点头样的眨了下眼睛。

64第64章

    “让我看一看吧。要不要紧?”见男人没有表示,明玫便轻轻掀开了一点被子,显然是刚刚临时拉开想盖住他身子的,却只来得及横搭在身上。伤在大腿上,血染红了半截身子。

    “你得止血,知道吗?要我给你包扎吗?”那男子只不出声。

    “好吧,我当你同意了。”明玫左右看了看,也没有什么趁手的,无奈只好去撕床帐。费了好大劲儿,又是咬又是撕的,终于撕下一大条来。从那男人裤子上的破洞处撕开个大口子,把大腿上的伤口包好。血又洇了一些出来,慢慢就会好的。

    这大腿皮肤挺白,挺滑腻。明玫发誓,她完全没有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她下手时万分小心,如果说她有这心思赏美景,不如说她时刻绷着神经里那根弦注意着身后那黑影会不会来突袭。

    这男人二十岁左右,相貌跟中原人比少了些圆润,却也比北夷人少了些深邃,只是身上的打扮很北夷,束发用镶宝石的圆形簪,有点象汉人的冠那么大小了。抹额上的宝石也很大很闪。一边耳朵上也戴着又闪又大的金耳环,似乎还镶着颗绿色的什么宝石。项上也是粗粗的金项链,只是链坠儿却是一个展翅的黑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雄鹰。左手上戴着四个巨大的宝石戒指,拇指上是一个更大的血丝玉扳指。右手倒干净,大概要使刀用剑的关系,只戴着一个黑色的皮护掌。

    这个人,摘巴干净了能卖不老少钱。当然指东西不是他。

    轻轻拍了拍已经包扎好的伤处,很高兴看到他痛得裂了裂嘴。明玫看着他,认真道:“这里不能久留,被人看到不得了,你们得赶紧走。你长的不太象外族人,只需要稍微不要种打扮得这么张扬就可以了。我把你身上的配佩取下来好吧。”那男人就只看着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我还当你同意了啊,”只管动手摘了他的大耳环,抹额,然后摘了他的项链,身上的玉佩,手上的戒指和扳指。——摘他扳指是这男人手指动了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明玫问道:“不摘么?你要戴着么?”那人不理。

    明玫只好又问:“是不是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那人不理。

    于是明玫想了想,再撕了一片床帐,把扳指和那个什么雄鹰放在一边,用布另包起来递给他,道:“这两样看你舍不得,还给你吧。其他的东西你就别带了,我回头埋到村口新路的奠基石边,若对你很重要,你便到那里去找吧。”

    说着把其他东西包在一起扔在床下,刚准备把这人扶起来让他走动一下,能行的话就快滚吧,在这里会把老娘吓死的。谁知一扶他右臂,才发现他胳膊下面,紧紧压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明玫呼吸顿了一息,便去拿那把匕首,准备把匕首远远扔一边去,太他妈吓人了。谁知那人却手腕一翻,迅速提起匕首对着明玫脖子。

    卧草,尼玛。

    明玫深深吸气,呼气:“原来你能动?”

    “你想抢我的东西?”

    “你看出来了?”抵赖不如老实坦白。

    那男人似乎笑了一下,却什么也不说,自己麻溜坐起身来,用匕首轻轻一挑,把明玫刚才包扎好的布条挑掉,然后利落地把手中匕首往帐子上一戳,撕了一大截下来,自己用力包好。

    明玫看着放在一边的匕首发呆。原来他只是腿有问题,他一直手握匕首。刚才进来时,如果不是她离床两步远,如果不是她闭紧了嘴没有叫,她,或者她和司茶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悄然身首异处了。

    “你怕了?”那男子问道。

    “是啊。”明玫老实地点头。谁会不怕,忽然见鬼似的见到了这种怪咖。如果不是怕身后那悄无声息的弯刀,她用这么费劲地在这里惺惺作态装镇定,极力试图麻痹他放松他的警惕么?老娘认识你是谁啊,老娘内衣都湿了知道不。

    “我看你一点儿不怕的样子。”这人中原话讲得极好,一副不信的样子,给他包扎时,虽然力气小,却稳稳的样子,连取他的东西都那么稳稳的毫不慌张,会怕才怪。

    “我装的。”明玫道。

    大概也是个贵公子吧。如果真是外族蹿来的,定然也是个外族中的贵族。

    贵族落魄,唉,贵族落魄。某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那人笑起来,一口牙倒挺白,一颗颗扁贝似的,让人瞬间显得有些阳光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问。

    这是要聊天?现在是聊天好时机吗?“咱俩不熟,我不告诉你。”

    “噢,好吧。”他说,自己把腿挪到床边试了试,痛得一皱眉,然后又蜷到了床上。

    “你从哪边过来的?”明玫问道。

    那人立洛着眉警惕地看着她。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从哪个方向过来。我得让人清理一下沿路的血迹什么的,然后再向别的方向洒点血迹去才好。”

    那人点头,却不说从哪儿来,忽然一把拉近明玫,扒拉开她肩上衣服,忽然装脸凑近,在她肩头使劲咬了一口。

    明玫惊慌又疼痛,很想扬声大叫,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

    等他松开嘴,就有血从肩头牙印那里流出来。

    明玫脸色煞白,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嘴角有血的怪物。——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却用匕首把床边的布包一挑,捡起那枚血玉扳指,在明玫肩头轻轻滚动。扳指沾染了血迹后,似乎更红艳了些。明玫毛骨悚然,扳指吸血么吸血么?

    “你怕了。”男人又问,脸上笑嘻嘻的,脸就在眼前。

    “那个,你牙有毒么?”明玫颤声问道。你吸血鬼啊,是不是咬一咬我就被传染啊。该死的明玫现在想到的只有这些,还有就是一闪而过的,某个外族可能会有的怪异的巫术:吸了你的血,你就成枯发妖魔什么的。

    “有毒,你中了我的毒,就是我的女人了。”他笑嘻嘻的将脸凑得更近,说到最后戏谑的语气变得有些郑重:“只有我能解毒,所以你等着我。”然后他说,“我饿了,你去找些吃的吧。”

    明玫嗓咙发干,脊背发凉,拉着司茶在厨房里逗留了很久,在叫人与不叫人之间天人交战。今天去送嫁,三十六个护卫去了三十个,剩下的封刀等人本领虽然也很强,但只怕代价也不会小。背后那人影只那么一晃,就声息不闻了,铁定是个高手。到时候就算他们走不了,死伤只怕也再所难免。

    她这里,还有这一屋的妇孺。

    可是不叫人,任由他们在这里呆着?是她撞见了,她忍着了没有出声,别人呢,只怕发现他们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幸好她出来了,再不出来,司茶若没忍住进来看个究竟,那背后之人只怕绝对不会放她们两个出来。

    她很乖,所以被放出来了,现在还是别撕破脸硬碰硬了,想个法把他们惊动走就好了。若能引来柳暗明那家伙,再捉去凑军功去就好了。老天啊,保佑他又来看他的老姑婆,然后立一大功吧。

    天没降柳暗明出来,只有一个司茶,无恨担忧地直问:“小姐,那屋里可是有古怪。”

    “你发现什么了吗?”

    “似乎有些轻微响动。奴婢站在门口,总觉得被人盯着似的,冷飕飕地吓人。”

    “嗯,回头再说。我现在拿点点心去明琪那屋,你别惊动别人,过一会儿如果我没出来,你就把院子后面角落里的小柴堆点着,然后大声叫失火。可千万别玩大了,真失火了。”

    “然后呢?”要放火这事儿,听听就很吓人好不好,怎么小姐说得这么随意。

    “没有然后,你以管大声叫嚷把所有人叫醒引来就好了。”这样他们就该走了吧,再不走那就是明摆着与大家为敌了。那到时候,就怪不得我了

    明玫再回去的时候,那边已经人去屋空。床单边有一行红色的血字霸道地写着:“女人,你动摇了。以后不许!”然后旁边一包佩件,连应该是有着某种象征意义的雄鹰都在,独独没了那个扳指,那个可怕的吸血扳指。

    风吹得烛光摇曳,靠院墙的小木格高窗大敞着。

    床上那人躺过的地方满是血痕,应该他背上也有巨大的伤口吧。

    明玫看看这满床的血迹,和那割得破烂的帐子,迅速把蜡烛往床上一扔……

    小范围地失火,烧尽了一屋的帐帐幔幔。老太太惊得直拍胸口:“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然后开始骂人:“你们怎么侍侯的,昨天谁值夜?”

    司茶受到的惊吓最大,这边战战惊惊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开始放火从哪里放好控制一点呢,那边火势已经起来了,小姐正在那屋里呢,真是让人魂飞魄散啊,差点手一抖把这柴堆也点着了。

    如今见老太太责问,慢了好几拍才答道:“昨儿是奴婢值夜,后来小姐说有些饿,让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食,让悄悄地别惊动旁人,说大家都累坏了。谁知奴婢刚从厨房出来,就看到这里有火光,还听到小姐的叫声。”

    明玫看着那黑乎乎的床架子,好好的一张床毁了,只能劈柴烧了,呆呆地道:“我听到外面有声响,就端着蜡烛去廊下看了看,我怎么会进错了屋子点着了火呢?”真的,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可怕了。

    老太太听了倒没有多怪罪,反连连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七这些天累的不轻,幸好是清醒着着的火,要不然可不得了。”

    有惊无险,大家嚷嚷一阵各自回去睡了。

    第二天天一亮,贺宅就被围住了。

    带队的人是个千户,就是那个叫耿志诚的,是个轮廊分明的汉子,说话不怎么客气,很直接的说发现有坏人踪迹,要进院子搜去:“有血迹直到你家墙外,你家这老房子院墙不过一人高,很容易翻过来。”

    明玫听到吓了一跳:“什么?”为什么还会有?好想亲自去看一看啊。昨天晚上她和司茶明明爬梯出去把沿路的脚印痕迹血迹什么都抹了呀,难道遗漏太多?

    于是没什么好说的,大门敞开,里面请吧。

    原来这耿志诚就是柳暗明的百户,前天发现了敌踪,是柳暗明死追不放,又十分熟悉当地地形和人们的举止习惯,硬是把那乔装的家伙辩认出来设伏逮住了。结果逮到的这一个嘴巴死紧,宁死不吐实情。耿志诚只好放了柳暗明的假,宣布已经抓到人了,戒严消除。

    果然这人的同伙终于按捺不住跑了出去,这才被他布下的人拦截住,可惜对方身手实在高强,虽受了重伤,却中途又有高手施救,仍然逃脱了。

    那人,貌似是条大鱼,如果抓到,看这次谁还敢冒领他的军功。他妈他在这里窝了十年了,到如今还是个百户。

    耿志诚带着大兵老实不客气地四处翻找,最后对明琪那个失了火锁起来的空屋子十分感兴趣:虽没有血迹,也没有什么翻窗而过的痕迹。但太过干净的环境常常就是掩饰了之后的犯罪现场。——女儿出阁刚走,谁那么有心把一人高的通气后窗擦拭得那么干净。竟然让他摸不到一丝灰尘?

    “刚失过火,连飞灰都没有落在上面,你的丫头真细心啊。”耿志诚盯着明玫道。

    “是啊,我竟差点酿下大祸,唉,她们也许不想给我留下一丝阴霾吧。”明玫道,“我都没发觉这些呢,你竟然发现了,耿百户也很细心啊。”

    竟然毫不慌张,是毫不知情还是太会掩饰?这些京城里的女人,个个妖精似的难弄懂。耿志诚干脆挑破:“会不会是坏人翻窗进来,怕留下痕迹才故意擦得这般干净的呢?”

    “会吗?那可太吓人了。那烦请百户带人再好好查找一遍吧,可别让坏人窝藏进来。”

    那耿志诚虽然立功心切,却不糊涂,看着明玫,不知忽然想到什么,道一声:“走!”带着大兵话都没留一句,忽啦一声就全撤了,比来时还迅速。

    听说贺家旧宅儿出事儿,一大早就围满了乡邻。明玫他们也忙跑到墙外去看。

    谁尼玛把什么血沿路洒到她家墙外,还清晰地直到翻墙位置的墙头?那人在她和司茶清理完现场又专门回来嫁祸?

    她家厨子经验老道,一看就笑了:“小小姐,这是鸡血。”

    大家都笑了:“谁这么促狭,用鸡血唬人,把百户都引来了。”

    旁边邻居立马大骂道:“他姥姥的,我家那么高的院墙,竟然丢了两只鸡,哪个缺德的偷鸡贼”

    明玫在人堆里留心了半天,还好没有听说谁家丢了人或伤了人。然后有夜归的村人讲,在什么路段看到过两个什么样高低打扮的人趁夜赶路,看样子,似乎是从咱村方向出去的。于是大家就认定,就是过路的偷了人家的鸡……

    接下来的日子,族长忙着介绍了夫子来跟明玫见面,又有人把土地卖主叫了来,里正弄了一块漂亮平整的大青石条要立奠基石,明玫一样样落实。其实她大多不管,要么让管事儿的参与一下,要么只管出钱了事。反正当了冤大头,谁还肯卖力辛苦。

    新路奠基那天,仪式还是大家伙围着基石鞠躬。明玫扶着老太太站在旁边,老太太最初看着那红色柳体的“柳荫路”三个字,乐得眯着眼对明玫道:“就是这个‘柳’字没错。”

    明玫笑道:“多新鲜哪,谁敢弄错金主的姓氏啊。”

    有机灵的过来给老太太鞠躬,于是明玫照常叫人打赏。这下好了,全村子认识的不认识的男女老少都来鞠躬来了。人一拨一拨的来,鞠躬鞠得到后来老太太都不好意思了,对明玫道:“算了吧,怎么让他们停下来?”

    原来以为最费劲儿的修路,没想到竟是最快搞定的,全村家家户户出人出力来干活儿啊。好象是先用粘土夯实,似乎掺了点米汤啥的做成路基,然后上面铺了一层青石条。过了最初那几天,后来竟然发现还有人自带干粮来帮忙的呢。明玫一问才知道,这七八里路中间还有两个村子,原来走别的路,大概这里如果修好了,就拐这里更方便,于是自发来干活儿了。明玫很高兴,说只要干活的都管饭,管饱管好,只管来干好了。

    后来算下来,工钱料钱伙食费,修这么一条不长的路,花了二千多两银子。

    司茶:“小姐,这笔钱从哪里出?”

    “没钱了吗?”

    司茶道:“小姐啊,如果只算出的不算进的,那帐面上的钱可差不多用完了。”还有这么多人这么以后的花消和回程费用呢。

    “叫姚管事儿套马车,收来的礼物中,拉些去县城或当或卖。”把贺家牌子亮出来,把为什么典卖东西说出去,那些东西,大概卖不了几件就够了。

    别的事儿都不用明玫怎么出力,接下来的时间就真的过的很悠闲,也慢慢认识了些村里的人。

    村上有位鲁家媳妇儿,很漂亮,三十七八岁,就住在石根哥哥家后边,不知道怎么赶的辈份,大家都让她九奶奶。九奶奶眼睛亮亮的,在人前总是害羞地笑,说话轻言细语的,很是斯文有礼,是个大家闺秀作派,有空常来和明玫聊天拉家常。

    后来明玫才知道,她果然是出身大家的。具体家在哪里,为什么到了这里,九奶奶只字不提。她男人很man,是个很高大英俊的肌肉男,人称九爷,据说很能挣钱,地里庄稼也伺弄得好,又会泥瓦工和木工,还是个厨子,还会杀猪宰羊,是个农村十项全能选手,一年到头都忙着,忙自己的田地,忙给这家做活那家帮工的,常出门一阵子回来,就有工钱酒肉的带回来。

    九奶奶是全村最有福气的女人,只负责在家里貌美如花,巧笑蔫兮。什么都不用她做,或者说她什么都不会做,不会做女红,——手扎烂也捏不住针。没关系,要么请邻居帮做衣服鞋袜她老公出钱,反正他有钱,要么直接买成品。不会做饭菜,——偶尔做一次难吃死个人。没关系,他老公会做厨,还经常给有红白喜事儿的人家当大厨待客呢。不会做农活,——下地晒一晒会头晕。没关系,他老公壮似牛,地里的活不用她插手。还不会,生孩子。——当然生孩子这事儿不赖她,据说是九爷,小时候在田地里埋土雷炸兔子玩,结果炸住了自个小蛋蛋,据说X功能很强,孩子缘就没有了。

    但抵不住两口关系好,抱养了一个小女孩,七八岁了,据说以后要招上门女婿,就指着她养老送终了。

    传说中,九奶奶是跟着九爷私奔回来的。农村人哪管这个,反正照样做老婆,里正还给九奶奶上了户口,九奶奶正正经经成了齐鲁庄人。

    大概是看到明玫,想起了久违的大家族生活,时不时拉着明玫出去玩,问明玫一些日常的生活细节,偶尔说一两句自己的从前。

    明玫真的觉得,这是个最幸福的女人。所谓农夫山泉有点田,所谓岁月静好,明玫都能从九奶奶身上看到。据说日常,九奶奶还保留着很多大家小姐的习惯,比较要化妆,比如敬重老公如天,比如她识字很少,但她会画画,偶尔画副可以当门神的画贴一贴。

    总之这个九奶奶,让明玫在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少幻想她这样的生活。

    村里很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喜欢明玫,她不拉架子,会说爱笑的,最初大家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后来见明玫跟着九奶奶出去玩了两次,便也偶尔有人来叫明玫出去玩。明玫很快就和她们玩在了一处。

    有时她们打猪草,也带着明玫去田边,一路打到河边,还可以顺便摸会鱼。听着河边有男子在那里用着《纤夫的爱》的调调大声唱着:“妹妹你睡这头~~呕呕~~;哥哥我睡那头~~呕呕~~,睡着,睡着,就睡到了一头~~。”

    明玫以为遇到老乡了,诧异地听了半天,谁知道这是当地一直流行的调调,那些姑娘们压根不在意那露骨的歌词,嘻嘻哈哈就在旁边闹,还有人对上唱道:“妹妹我站这头~~呕呕~~,哥哥你站那头~~呕呕~~,站着站着栽到了水里头。”然后大家一阵笑。

    那天跟一帮女人在村边土坡上玩,有一个少年远远地对着她们唱:“妹妹快撩起你的裙子哟,让哥哥看看你的屁股噢,如果够白,哥哥就娶回来”

    不见谁不好意思,大家反而都哄笑起来,明玫才知道原来那少年他妈就在她们这群人中间。

    他妈就冲着少年扬声骂起来:“发什么骚啊,撩你妈呀撩。”

    那少年一看,呀,真撩着他妈了,忙先怪他妈起来:“娘你怎么不害臊,混在小女人堆里干嘛,想找野男人呀?”被他妈骂一声:“放屁”,那少年就笑道:“我替我爹唱的,我爹在后头呢。”然后撒丫子跑了。

    原来这块地方是有情人野战区,当场便有姑娘说在这里见过两人抱着滚山坡的,“那屁股好白呀”

    明玫才知道,比较这里的民风,明璇那点子换个衣裳啥的,真的弱暴了弱暴了。

    一直这么悠哉到了七月初,这天封刀报来消息,说唐玉琦被逮回去了,六月底已经成亲了。原来他没撑住,把身上的玉佩拿去当了。然后唐家就根据玉佩找到了他。

    明玫:“你的消息是真的假的。”看看天上,也没有飞鸟什么的啊。难道你们通消息比天朝时代先进,靠脑磁波感应一下就成啊,你妈也太神奇了。

    他们护卫和京城,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种话封刀已经不想说了。

    明玫看着天上的云半晌,然后笑道:“那朵云彩好漂亮。”

    封刀:

    七月初八,明璐要成亲的消息传来,催老太太回京送嫁。

    这天明玫问封刀道:“那么明显么?我和唐玉琦,连你都看出来了?”当初她什么都没问,他却总报给她唐玉琦的消息。

    封刀:“小小姐别担心,我没有看出什么。是唐玉琦托我好好关照你的。我俩很熟的,练武场经常切磋。”

    有什么差,那他还有谁不告诉?

    “这么多人知道,我都不好意思回京了。”徒余一场尴尬。

    虽然知情人士不算多,却也不少了。唐玉琦最后被找到的地方虽然离这里足有几百里,但当初他是一路追着她们的路线过来的却是事实。唐家人自然心里有数,就看他们有没有说出来了。

    封刀:

    八月中旬到京城时,唐玉琦已经离京了,投去西南军,去了南襄城驻地,夫妻同行。

    据说,唐五少爷新妇邢茹萍已经诊出身孕了,而远在南襄城的邢岳母病死了,新妇两口回去奔丧守孝去了。

65第65章

    这次出去西厢全体出动,也算彻底撒了一回欢儿。

    事后总结,司水道:“我再也不想去农村呆着了,看把小姐脸都晒黑了。风一吹,满天满地的灰尘,脏死了。还有,那里的人也太野了。”

    司茶却迟疑了一下道:“其实也挺好玩的啊,还有,如果还能挣钱的话,干嘛不去啊。”素点和素心连连点头,她们已经不太爬树了,但着实下河摸了两回鱼,那鱼叫个难摸,比贺家园子河里那呆头鱼有趣多了。

    最留恋的竟然是老太太,明琪成亲后还留那么久,就是这老太太在那儿过出滋味来了,整日里一群的大妈大婶找她聊闲篇啊,比在京城一天到晚就那么几个丫头婆子奉承着还自在随意啊。老太太很惬意,曾表示过有些不想回京了

    而明玫表示,她很想做九奶奶那样的女人啊,请上天赐她个十项全能老公吧,她很想追求那种猪一样的人生啊。

    而回来后的石三妞同学很不乖,开始偷偷摸摸地想撇开素点素心单独行动,让才旅行归来的素点素心很有怨言。

    贺明璋回程一路都很开心,不时与明玫说着说哪,还曾指点江山呢。大概因为大姐夫给他的红包也不会小了。明玫得的是千两银票,他的咧?估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真是天降大财啊有没有。

    所以明璋同学虽然回了贺府后还是一副别扭的死样子,但他开始上进了,据说回来后第二天就去书塾找简夫子去了。这让明玫很惭愧,她一直没去给夫子汇报工作呢。

    家里两个哥哥继续苦修,进士出身有了,只须等圣上再进行一次殿试,便可以正式任职了。但圣上他老人家,再次病倒了,于是还得往后推。而这两个孩子,就还得继续紧着过苦学生日子,时刻准备着圣上他老人家康复召见。

    四姐明瑾很忧桑的样子,有一次问明玫:“妹妹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上学?”

    “呃?”

    “不知道十一表弟还来我们家读书么?”

    “呃?唐玉瑭?”

    “是啊。五表哥成亲了,从军走了。楚姑娘也成亲了,再出不来了。只有十一表弟和霍世子,不知道还来不来了。咱们书塾里,又只有咱们几个人了。”明瑾道,不时看明玫一眼。

    明玫笑道:“再过几天,二姐就成亲了,到时候十一表哥大概也会来喝喜酒吧,到时候四姐姐可以问问他呀。”

    “是呀,到时候问他。只有霍世子了。”明瑾不死心地问道。

    明玫仔细看了看明瑾,见她还真有点消瘦的意思。难道这妞对霍世子还这么放不下?上次她不是说的挺难听挺狠的吗?

    “自从上次吵架后,我想他再不会上咱贺家的门了吧。”得脸多厚才能跟人吵翻了还来呀。实际上,自从上次小竹林之后,霍辰烨的确没有再上过贺家门。

    五姐明璇已经放出来了,可唐玉琦婚了,她一直有些蔫巴。六姐明琼就一直打听明玫这次落袋多少银子,倒跑她西厢来了好几趟。

    大的两个二姐三姐备嫁中,双双娇羞模样。当然,那是人前。人后三姐明珠还好说,只二姐明璐,时不时地找明玫麻烦,实在让明玫觉得很麻烦。

    “七小姐快点儿吧,别让我家小姐等。”刚从熙和堂出来,就被燕草半路拦着了,带着往西厢走。

    “二姐姐找我什么事呢?”明玫问道。

    燕草不耐烦道:“什么事儿我们做丫头的哪儿知道。总之七小姐快些吧,这个点儿,二姨娘该睡午觉了,去晚了倒耽误人瞌睡。”

    明玫顿住步子,道:“到底是你家姨娘找我还是你家小姐找我?”

    “总之七小姐去趟萱芷院吧,我们小姐等着呢,二姨娘也在,总是也有话跟七小姐说吧。”燕草越发不耐烦起来,去了不就知道了,怎么不停问东问西的。

    司茶拦在明玫身前道:“燕草姐姐怎么不好好跟小姐回话,这么阴阳怪气是哪家的道理呀?”要嫁入高门了就这么了不起噢,连丫头都可以不把她们小姐看在眼里,当她们小姐还是以前病病唧唧时的好性儿不成?

    燕草正不爽,闻言骂道:“你个死丫头,我跟小姐回话哪有你多嘴多舌的道理。”

    又想找她去训斥?这还连丫头也骂上了?

    “既然二姨娘困了,就赶紧睡去吧,不用巴巴等着我了。我也困了,要歇午觉,等我起来再去吧。左右你家小姐和姨娘也没什么正经事。”明玫说完,扶着司茶径自回了西厢。

    自茂林回来后,明玫自然第一时间去给明璐道喜。谁知明璐硬着脖子挑眉看着明玫,有些得意又挑衅地冷哼:“喜什么喜,姐姐的喜怕是你的不喜吧。”

    她原本以为明玫说焦恩赞的难听话,是受了大太太的唆使故意破坏,可是后来见太太对她的婚事还是很上心的,还找过别的高门,并且最后也同意了这门亲事,便明白了不是大太太欲作梗,是明玫自己想破坏此事。

    羡慕嫉妒恨是吧,怕我嫁入高门了,将来衬得她难堪是吧?偏偏老天帮忙,姐姐我还就订下这亲事了,眼红去吧。

    明璐越想越生气,可再过不了几天就要嫁出去了,倒不好就明着跟明玫翻脸,就摆起了长姐架子,不断地交待明玫这了那了,或者指出她这错了那错了,时不时地教育一番。什么对父母长辈不能太随意太嘻哈了,要更敬重一些。走路不要带风,要裙裾不摆。出门一趟变野道了,吃饭太大口了,反正拉拉杂杂的拉着个什么话题都能说教半天。

    原来明琪大姐也爱这样,可是不会象她这样严肃认真,语句里透着收拾你的快意和得意,让人心里不舒服。

    明玫越郁闷,明璐越开心,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那还就是堂堂国公府呢,当谁都能嫁去的吗?

    婚事已定,月底就嫁,多说多余。明玫知道自己差点坏人姻缘,便老实低头认错,连贫嘴都懒得跟她贫。只由着她说三道四找茬发泄。

    真是越发起劲儿了呢。

    司茶不愤道:“二小姐怎么专捡着我们欺负啊,真是的,哪有快出嫁的小姐这么爱找茬的?小姐等下也别总低头听着了,二小姐若说的过了,小姐便跟她讲讲道理。”小姐又不是说不过她。

    明玫笑道:“等下睡完觉,我大概就忘了要去找她了。”

    其实明玫猜错了,这次明璐和二姨娘急着找她倒不是要训斥。明璐刚刚从茂林回来的家人中知道明玫这趟还真收了不少礼,便和二姨娘仔细打算了一番,无论怎么说,也该拿出来些分了吧?她就要出嫁了,过了这回,再回娘家来要可不好听。

    “太太也真是的,做什么要比照着大姐的嫁妆,那大姐嫁入的不过是地方上的商户人家,和我这种要入国公府的能比吗?”

    “小祖宗,你还不快小声点儿,仔细人听见。”二姨娘慌忙地朝外望了望,又连声劝止明璐。

    明璐看着嫁妆单子心里很烦:“还有小七,怎么能收了礼自己拿着,父亲怎么能这么偏心?这次我的婚礼那到时候是不是礼金也能我自己拿着呀。”

    二姨娘见劝不住她,便只看着她道:“早不知道计较,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这些说头,你早干什么去了?给明琪送嫁你怎么不去呀?”

    “姨娘还不是早不算计,天天帮着太太管帐,竟一分也管不到自己腰包里去。再说我若去了,父亲就会让我收礼归自己不成?”明璐不愤道。

    这算什么呀,好不容易嫁入国公府,就那么点儿陪嫁银子,买了个小庄子,买了个小宅子,再置备些七七八八该备的,就没有什么银子了,以后打赏下人什么的,日子长着呢,可怎么过呀。怎么能嫁个国公府,还没过门呢就让人这么没脸的?

    那时明璐婚事一直定不下来,毫无办法,只能频繁地给唐家二表姐唐玉萍写信,来来回回地问些关于焦恩赞的逸情琐事,隐晦曲折地催促着,母女两个把手边的银子首饰变卖不少,或直接送首饰衣服出去给唐玉萍,或拿银子钱去淘卖些稀罕玩艺儿,使足了劲儿在唐玉萍母女身上。

    不知是不是这玉萍表姐够给力,还是那桂姨娘手段高,反正也没多久,唐二舅传来消息,说那焦恩赞同意了,要来贺家提亲了。

    等到亲事终于落定后,明璐那几日走路都有些打飘,睡觉都曾笑醒过,日子过得梦似的,是如此不真实。

    如今事到临头,才发现手里没有银子,是件多么讨厌地事实啊。

    “小七怎么还不来?”二姨娘朝外问道。

    “七小姐不肯来。”燕草忙上来答话,将见到明玫的情形说了一遍。明璐一听,气的一下扫落了面前的东西,那嫁妆单子就飘飘悠悠地飞。吓得二姨娘和丫头慌忙去捡。

    “果然有了银子,胆子也变大了呀,连当姐姐的叫她一声,她就敢这么托大不来?”明璐气愤地问道,“还真当她那点儿子事儿谁不知道呢。”

    跟唐玉萍不停热乎的坏处是,手里银子哗哗地流,那可是母女俩费心攒了这么许久的体已啊,当然好处不成说,亲订下了,并且顺便的,也捞来了那么点八卦消息,现在不是正可以拿来用一用吗?……

    书房里,贺正宏看着手上的信,默了半天。

    那信是西北大商家陶家家主的,上面说得很隐晦,只说大人为国尽忠辛苦了,我等草民愿奉上薄仪为茶敬。明玫把信转给他了,可是薄仪有多“薄”,信上不好明提,而那丫头也没说。

    这是陶家为谢去年帮办茶引的贡奉。往年,是十万两银子,可那时有边贸,没有茶引的商家也多的是方法私下交易。去年,因为北夷时有扰边,圣上震怒,关了互市,外面的商家无法在集市上再购得茶叶,他们这些有茶引有渠道的大商家反成了独门生意,只发往北夷的茶叶就不知增加了多少。

    这样的银子,她就敢收,收了还敢不交,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贺老爷把信放烛火上烧了,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又转了一圈。

    去年茶引是办了,拿了也是应该。只是今年的茶引,却不好办了。今年五皇子插了一脚,想办给另外一家所以今年他一直不肯见陶家人,没想到他们竟走了这小丫头的路子。

    一个敢送,一个敢收。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大啊。并且只怕陶家以为他拿乔,只会奉上更多的银子。

    明玫睡完午觉起来,贺孝家的已经在廓下等着了:“老爷在书房叫小姐过去呢。”

    正好明璐领着芳草也进了院子,不由酸酸地道:“哎哟,姐姐来得不巧了,妹妹可是个大忙人呢,哪位长辈跟前都离不了你去奉承呢。”

    明玫笑起:“姐姐且坐吧,妹妹去去就来。”

    贺老爷屏退了人,爷儿俩聊天:“到底收了陶家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事关重大啊。

    明玫道:“爹爹,虽然银子您不收的,但帐给你看过了呀。”

    “少罗索,小心我搜你的小金库。吃这么多也不怕撑着。”

    “三十两。”明玫道。

    “‘三十两’?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字儿?”

    “嗯。”明玫点头。

    “你知道那是什么钱吗你就敢收?”贺老爷瞪着她。

    明玫笑道:“贺礼呀。我说爹爹,你不用吓我,好几年了又不是头一遭,不信这银子能不能收你没有请示过上头。”陶家取得茶引已经五个年头了,这种事儿能瞒得了谁去。贺正宏这种圣上身边的心腹宠臣,会不给圣上透音儿才怪。要么上面默许,要么,与上面分赃的可能性也不小呢。

    贺正宏盯着明玫,明玫转头去看书架上的书,也不理他。贺正宏自己觉得没趣,这小女儿说来奇怪,怎么从来就一副不怕他的样子呢。要知道他要是肃了表情,连明璇,噢不,连太太也是一副谨慎的样子。

    “那你说说,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明玫抽了本书在手里,随意翻了一页道:“也不做什么,不过身有依傍,求个心安罢了。”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要什么依傍?”

    “爹爹,你不觉得,就风险来说,一家人的全部经济收入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风险更大吗?”

    而那什么父啊夫呀的靠不住呢?父者,子女众多,夫者,妇人众多,个个都要顾,便不见得个个都被顾得好。这还是肯顾家的好男人,若遇到个赖的,更完蛋。

    贺老爷看着明玫,慢慢坐到椅子上,半天才问道:“你还懂,风险?”

    切,当谁傻呀。去年秋闱,圣体欠安为由拖了两个月。如今大哥二哥榜上有名,要殿试之后才授官呢,可圣上又违和了,拖到如今殿试还没进行呢。同年的进士们都干等着呢,谁不知道。

    可偏太子正位不立,如今皇子们正私底下闹得欢呢

    明玫不想说这些,只道:“茂林老家那里,如今对爹爹风评不错,那里的田地虽买得不多,却是以祭田登记在册的。爹爹便是将来卸甲归田,咱家也有去处。”

    贺正宏盯着明玫一直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才道:“小东西尽管放心好了,爹爹总不会顾不住家里安危就是了。”

    明玫回来的时候,明璐还等在那里,一见了明玫,便让丫头都退了下去。这架式,倒不像只是训她两句的意思了。

    “二姐是有什么事吧?”

    “听说妹妹这次回去,发了大财呢,真是让姐姐羡慕的很哪。可姐姐还真没听说过哪家哪户,有过这样的规矩,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为家里做点事就收礼算自己的,这算怎么回事呢。”

    “二姐说的是。刚才爹爹叫我去时,我已经交了帐了。”

    “全交了?”明璐一愣,不由失声道。

    “也不是,只银子钱尚剩下来的全交了。还有些摆件什么的物件儿,当时就交给了大姐夫代为处理,或卖或当,没有再运回来。”

    明璐很是失望,心中孤疑了半天,道:“帐这种东西,我和二姨娘跟着太太也是常做的。不若让二姐姐也看看妹妹的帐又是怎么个做法。”

    明玫笑道:“妹妹不会做帐,是管事儿做的,二姐姐要看,可去问一问爹爹吧。”

    “妹妹少拿爹爹来压我。谁不知道帐面上的东西想怎么做便怎么做。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把帐交给太太,却只交给爹爹呢。”

    “爹爹交待的差使,给我签的契约,如果做不好,我还要认罚呢。如今回来了自然向爹爹交差消案。太太也是知道的。”

    竟被她一推二六五。明璐很不甘心,不相信这一趟竟然没落着什么,只怕是这丫头推脱要独吞罢了。她想了想,便装作迟疑的样子慢慢吞吞地道:“妹妹知道的,我与唐二舅家玉萍二表姐向来交好,前些时候竟听说他家琦哥儿离家出走过一回。听说,是为了一个人。”

    明玫看着明璐:“竟有这事儿?”

    “原来妹妹不知道?那倒可惜人家的一片心了。”明璐笑道。

    “姐姐倒底想说什么?”明玫脸上没了笑意。

    “妹妹不知道,二姐那六千两陪嫁银子,置办了些许嫁妆,竟然落了个一穷二白,如今竟是无银子傍身了。不过好歹的,二姐我如今快要成亲了,不象妹妹,以后可是要嫁人的,有了这段传言,以后会找个什么人家呢?唉,咱姐俩真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这是,敲诈?“二姐说什么妹妹听不懂,二姐直说好了。你缺钱找爹爹要啊,噢,或者,二姐姐成亲,想必大姐夫也是会来的,等大姐夫来了,看没有没卖出些东西来,妹妹给二姐姐添妆。”

    明璐见明玫自己说了她想听的,便满意地点头:“如此便多谢妹妹了。”

    孟伯平提前两天赶到,说大姐明琪有了身孕了,胎尚不稳,不好长途劳顿,不能来送两位妹妹出门了。

    大家都对明琪表示恭喜。第一次见姐夫,合家子女都在,算是认了个亲。明璐十分迫切,当众就问起了那些礼品的事儿来。孟伯平十分会说话,只道:“此事七妹妹托付于我,如今且放在孟家铺子里呢,只出手两三件去。不过妹妹若是等钱用,我这里倒带了些银子可以周转。”

    明璐再脸厚,也不好说要姐夫的钱当嫁妆。明玫很生气,原本准备对明璐说卖了三千两银子,几姐妹各得五百两的,如今也懒得理她了,直接让孟姐夫把物件清单交给大太太去。

    大太太推辞着不接,说老爷让小七自己处置的。直到贺老爷发了话:“你便先收着,以后客情来往都是要还的,小姑娘家哪懂这些。”大太太才收了单子。

    可是到了最后明玫还是没忍住,到底悄悄封了一百两银子给明璐添妆。

    正日子那天热闹非凡,一些相熟的不相熟的女人来了一堆。严格说这是贺家办的第一桩喜事,明玫本来不想到那些妇女中间应酬,奈何二姐三姐不出来,大太太专门交待了明玫帮衬照应。

    唐家妯娌自成一桌。唐四太太很开心,招呼明玫去她身边,拉着热情开聊,恨不得把西北之行能想到的都问一遍,笑着对众人道:“嫂子们不知道,我家瑭哥儿可天天念叨着这小表妹呢,今天被他父亲强领在身边在前面见客,不能到后宅来,还委屈地掉眼泪呢。哎哟哟真是两小无猜呀。”

    唐大舅妈看着明玫,嗯,长高了点,晒黑了点,下巴还是那么瘦尖,人却显得有精神了些。刚才在认识不认识的一帮宾客中间不时说一两句话,也是满脸含笑落落大方,如今站在自家身边,也不见有半分局促。想起自家儿子回去时已经憔悴成个什么样子了,木头似的让干嘛干嘛,话都不会说一句了,捺不住的一阵阵的气恨,不由接着四太太的话道:“那可不,这丫头是很引人念叨,我家琦哥儿还不是十分惦念着。”

    如今唐玉琦已经成亲了,再说惦记人家小姑娘的话就有些过了。不象以前,可以假装两小无猜。几妯娌心里都明镜似的,只面上含笑,不动声色看着明玫。

    明玫笑道:“五表哥一向甚是关爱弟弟妹妹们,我家太太就常说五表哥是个好哥哥,也常说都是大舅妈教导的好之故。”

    惦记小姑娘还是他妈教的了,唐大太太气往上涌,恨不得拿出唐玉琦跑西北的话来说事。明玫却揽了她的肩亲热地道:“我和舅妈们还两大无猜呢。舅妈可别怪小七招待不周啊。”说着眼睛看着别的舅妈。

    被关注着的三舅妈就淡淡客气道:“那哪能呢。”

    “那自家亲人小七就少陪了。舅妈们需要什么只管招呼丫头,我去看看别的客人。”然后对众人笑一笑走开。

    看着她的背影,几妯娌心思各异。唐大太太想着,还好琦哥儿走了,这女子是一定要远离的,要么真无心,要么道行深,做妾也不能要。唐四太太却觉得,嗯,这个小丫头,和大房和琦哥儿有深深纠葛啊,果然是个好苗

66第66章

    唐大太太心中的气无处排解,想起琦哥儿来又心痛得不行,拿了一杯茶水灭火。偏唐二太太给她提神:“大嫂你说,琦哥儿那孩子怎么那么奇怪,没事儿一个人跑到那山林里去住着做什么?别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身上。”

    唐大太太气的胸口作痛,很想骂一句你儿子身上才不干净呢,咕嘟了一杯水后总算勉强维持住了大家风范,只不悦地瞪了唐二太太一眼道:“琦哥儿虽一时牛心左性,好歹现在知道长进了,弟妹还是替琮哥儿多操些心才是正经。”

    提起身家儿子,功不成业不就连亲事还没着落呢,唐二太太瘪了气。

    唐三太太旁边接上,劝慰得很有技巧:“是啊,琦哥儿那是小孩儿家一时的冲动,虽然回来后一句话都不和大家说,但到底走的时候还是跪拜了长辈们才去的。大嫂也该安慰了。”

    一句话又说得让唐大太太想起儿子成亲那些日子来。

    唐玉琦被找到后倒也配合,一言不发的就跟着回来了。他是真的一言不发,回来后对着各种询问都保持沉默,吃饭也少,沉默到可怕。

    那时唐大太太刚儿子这么乖顺地回来,虽很心疼,也松了口气,以为儿子终于想通了。谁知母子独处时,唐玉琦一句旁的话没说就直接跪下求她成全,抱着她腿哭得什么似的。说长这么大,只有这一个心愿求娘成全,其他的都听娘的安排,再不敢违逆半分。

    竟还是放不下那个小女子。

    唐大太太气恨无比,很说了些狠话,直接告诉他死了那心吧,那不可能。“我要你即刻成亲,我要马上抱嫡孙。我也不叫人看着你了,我只叫人看着那小贱人,你若再出状况不好好成亲,生不出孩子,我保证她死不了但定会活得很不堪。”

    “娘亲宁可不要儿子么?”唐玉琦这样问她。

    闻言唐大太太心都要碎了,很是悲切地大哭了一场:“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可以随意退的吗?娘疼你养你十几年,你为个女子说这样不孝的话?你什么都不顾了,让娘几十年养个家族罪人?你不如直接勒死娘来得快些,”

    后来,唐玉琦沉默地给她磕了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是我错了。请娘放心,一切都定会如你的意的。”

    之后,唐玉琦时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过来请安,象她不存在一样,或者他当自己不在府里一样。成亲后,倒似乎好了一些,也知道对她轻声说两句话了,偶尔似乎比以前还殷勤些了,对长辈们都更恭敬了,孝敬老太太,侍奉长辈,夫妻日子也过得平顺。一家子长辈都心怀大慰,成了亲果然就懂事了。但大太太却知道,儿子再没有绽过一次笑脸。

    在媳妇儿诊出身孕那一天,唐大太太明显看到了儿子那隐约的高兴,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让当娘的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去了岳家报喜,顺便拿回了投军的荐信。不久,南襄城讣报传来。两口子携手同行。走那天,唐玉琦给各位长辈一一跪别,行如此大礼让人很心酸又很欣慰。

    但一家人送到大门外,唐大太太目送自己的儿子翻身上马,一直骑驶到很远再也看不见背影,也没看到儿子再回头看她一眼

    唐大太太想起来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就那么毅然地走了,于这个家,于她这个娘,都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唐大太太看着不远处正和别人说着话的明玫,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如果自己为难了这小姑娘,那儿子大概更不会回来看她一眼了……

    二姐回门那天,众女是没有见着二姐夫的,只看到了一身光鲜满面含羞的二姐。

    三姐回门那天,倒见着了各位姐夫,据说是三姐夫提议的,天家人嘛,要平易近人嘛。

    承福郡王爷很客气地说:“也没机会认识姐妹们,别以后一家人相见不相识就成笑话了。”

    其实姐夫上门,小姨子们不一定要出来相见的。但既然郡王爷这么说了,当然就这么做了。大太太怕大家失仪,还专门临时培训了一番,然后让几姐妹梳装打扮齐整了,才带着展示出来。

    这新女婿见面不象别的女儿家回门时那样,由长辈问话,晚辈作答。而是有些反过来,郡王爷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在那儿说着天凉了好个秋啊的废话。明玫几姐妹便是在这废话的中途上场的,大家一字儿排开,给人品评似的就那么站在老太太和太太后侧。

    这种出场方式让明玫心里十分别扭,便一直低着头瞧地面。

    那郡王爷还真面面俱到,一个一个问侯了一遍,和每个妹妹都聊了那么三两句,十分的和气可亲平易近人,十分的风流含情温文尔雅。

    承福郡王看着这四个妻妹,心里捉摸着,听闻贺老爷最宠爱的是三小姐和五小姐,可看起来五小姐不是很懂事的样子嘛,上前行礼时还扭头对身边的妹妹说了一句:“你走后面。”可她自己却和四小姐并肩走了。倒是那个老实走在最后面的七小姐,据说主办了大小姐的婚礼,应该相当得宠爱和有些手段吧。

    心里想着,嘴上一边问着姐妹们“几岁了,读过什么书,平时爱做什么,噢做针线啊,那针线做的好不好呀,要保护好手指头噢。做诗呀,做诗雅呀,嗯,偶得佳句要及时记下灵感啊”一边仔细观察比较起明璐和明玫两个人来。

    明璇是个胆大的,只要是在贺老爷在的场合,她都不怯场,在那里只管拿眼晴四处轮着几个新姐夫。郡王爷看清了明璇,可明玫一直不抬头看他,让他十分不满。

    只见明玫两手交叉放在身前,规规矩矩地半低着头,有一句便一答,比如“读过什么书呢”,答“三字经。”(会识字的谁没读过,那是启蒙书好不好。)

    “平时做些什么呢?”“爱闲坐着。”(话说明玫其实想答睡觉来着,后来觉得睡觉这玩艺儿,和一个男的说,太容易歧义了,才舌头一弯变成闲坐的。)

    “听说你回过西北老家?”“是”。

    “那里有什么?”“有路有田有人。”

    郡王爷看她一直恭敬有礼的样子,实际却客气疏离得厉害,最主要是,她就是不抬头看他,让他一直看不清她的脸啊,不象别的姐妹,比如四小姐,虽然也大多时候低着头,但总会在以为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抬头瞟他一眼。

    承福郡王爷是谁啊,以钻石王老五的状态活到二十有三,以俊美潇洒,风流倜傥闻名于京城名媛中,请不要往不近女色上去想象。而应该想想事实,有闺阁女子为他争风吃醋啊,and比如明珠之流是和他有过私相受授的啊,所以,不难知道,这货逗小姑娘那应该是一套一套的。忽然见一个不大肯鸟他的,竟激起他股子莫名的好玩心思来,并且,今天这样的场合如果不看清楚庐山真面目,之后只怕更没机会了。偏他又不能象金銮殿上那位那样,气势地道:“抬起头来我瞧瞧,”又见明玫实在应得很敷衍,为免太过着迹,便只好把其他姐妹找出来再问第二茬话。

    其实明玫这妞真不是戒了看男人,只不过背后偷偷看过了而已,还将两个新姐夫好一番比较品评。那时司茶还问过她:“小姐呀,那你说,到底是二姑爷好还是三姑爷好啊。”明玫道:“大姑爷好。”

    大姑爷对妻妹们是温和有礼的,最主要还是出手大方的。二姑爷对妻妹是冷漠装逼的,三姑父对人是高高在上的。以妻妹的角度,这还用选吗?

    见郡王一直使劲哈啦不说让大家退下,明玫实在忍不住了,就自以为隐蔽地悄悄翻了他一眼。——却发现尼玛一直被人家视线锁定中,于是明玫忙将头垂得更低了总之这么一拖拉,倒显得郡王爷十分的热情了,和大家聊了这么久呀,太自家人了。

    郡王爷将某女逮个正着,心里一乐,终于圆满了,就在那儿打着哈哈作结束语:“我家没有兄弟姐妹,一见到这些妹妹们,就觉得十分的亲切。”然后体贴地半扭头,对侧后站着的三姐明珠道:“你家妹妹就是我家妹妹,再没有彼此可分的。以后常邀妹妹们过府来玩吧,也可以给你解个闷儿。”

    明玫暗切:除了几姐妹,你大舅子小舅子加起来好几个好吧,男人家家的,快去跟他们亲切会晤才是正道好不好。她悄悄换了条腿做重心,深深腹诽为毛女子都站着啊,连回娘家的女儿家,为什么都没设座的,一个个站到自家男人的身后去?男人们都威风到娘家来了这是?

    三姐明珠已经做少妇装扮,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个雍容的元宝髻,插着一支金镶玉步摇、一支蔓草蝴蝶纹的翡翠簪、一支菊花凤凰纹的金簪、还有几支玉搔头。另还有镶着红绿宝石的赤金鬓花、金累丝蜂蝶赶花钿、巴掌大的象牙梳、牡丹珠花琉璃珠滴,……耳朵上是一对水滴型翡翠嵌金的坠子——好嘛!姐姐您这是,可以在头上开铺子了吧。明玫替她觉得脖子酸了好久了。

    明玫头上身上装扮虽然比以前招摇了好几里去,但面上表情如今却已经温良得很不一般,不知道有没有进门先被婆婆嬷嬷什么的要求背几遍女诫啥的。她只在郡王爷身后稳稳站定,但那种隐隐唯我的,凌人的,在娘家长期具有的嫡女气势却早已收敛得很干净,很有些小媳妇儿的意思。此时闻言便面红耳赤起来,十足羞涩状地臻首恭声应了。

    老太太看着明珠那满头珠翠,再看看那满身华贵,很满意:嗯,穿戴得好,估记吃得也好,那就齐了,是个有福的。

    贺老爷大太太第一次看到女儿女婿互动,都暗暗点头:嗯,夫妻恩爱,善哉善哉。

    相比之下,二姐夫美侧美矣,却是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对谁都混不在意的,不跟女人们客套,也不大跟男人们对话,独自清冷。——不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噢,对妻家众人这般冷淡,对老婆明显不够体贴嘛。

    但别人心里怎么打分都不要紧,明璐自己心里挺美的。看看,郡王爷又怎么样,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噢不,三个男人坐在一起,还是她家男人最出色。大姐夫虽也鼻挺眼亮身材高大,但太过高大了,直逼粗壮了。且有些黑,显得很平民化。三妹夫温雅,却又过于高贵板。只有她家男人,贵气有了,冷俊有了,更主要是,貌美啊貌美,不浮浅的貌美,成熟沉稳内敛,往那里一坐,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便能大杀一片啊……

    自从八月底嫁了二姐,九月中旬又嫁了三姐,贺家亲事办的紧锣密鼓。并且趁着这两次亲事,又仔细相看了大哥贺明琛和二哥贺明琨的夫人人选。真是一切进展都顺利得不象话啊。

    大哥二哥两榜进士出身,有了这身份,便是贺家家世单薄些,也足以让那些清流名门另眼相看了。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接近必然了。——贺正宏算是草莽英雄,可英雄的二代没有狗熊了,还能继续发光发亮,那一般就说明此处基因良好吧。于是大哥二哥的亲事变得十分容易。

    这进程,正合长辈们的心思。

    大太太含笑轻哧:“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贺家门世简薄。”贺老太太:这是我的台词啊

    总之贺家忙碌热闹并兴奋着,等三女儿的婚事弄清白后,就趁热打铁议定了两位哥哥的亲事。今年一年嫁了仨,明年一年,再娶进来俩,噢耶!

    大家都在满府的热烈气氛中度过几个月,只贺明璋多少有些茫。——大概大姐夫当初表现得太深情,以至于使明璋同学难以自拔,于是在二姐出嫁的时候也兴冲冲地去守门。据说当时,两个哥哥与外面新女婿对了几个回合的诗文,明璋站在两人身后完全不知道应该帮点儿什么忙,孟大姐夫是真正地守门,手就握在门栓上不放,等大哥同志说了句“算过吧”,便哗啦一声拉开了门栓,第一时间和一担挑的焦恩赞亲密相逢。

    然后明璋沮丧地发现,大姐夫意思过来的红包,竟然是太没意思了点儿。肿么和大姐夫不一样呢?难道是开门时他应该冲在最面前去而不是大姐夫?真让人迷茫。

    然后嫁三姐的时候,更干脆,压根就没守门一项环节啊,那是大开着门迎的新女婿啊。皇亲啊,指婚啊,那种欲拒还迎的把戏是不能玩的,要真正的列队欢迎啊。

    明璋同学做为主力队员之一站在一侧,好吧,这次连个红包的线头也没看着。——人家若发,也是黄包啊喂,没常识的孩子。

    明玫知道两个姐姐当时情形,是因为这没常识的孩子还为此事专门去询问过她一回。

    明玫听着明璋的抱怨乐得不行:“这世界变化太快,三哥你多多担待。”

    忙完一阵子,到十月中,基本上贺家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而明玫,身体也恢复了畏寒怕冷,继续十有□在西厢窝着。据说,简老夫子也这德性,天转寒了,他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给学生放假,自己屯冬膘去了。据说三哥同学奋发了,倒时不时去请教简老夫子,不管他是不是窝在被窝里啃点心。

    除了三日回门那次,嫁了的三姐再也没回过娘家。倒是二姐,身份地位大幅提高,不但能跟着焦家人到各府去赴宴应酬,撑着一房的脸面,还自由地回了娘家一次。

    那天明璐二姐穿着件大红色缠枝菊花纹暗花缎收腰小夹袄,浅浅的湖水蓝色舒云锦缎做成十六幅的宽裙,裙上飞着一只只各色丝线绣成的大大小小的彩色蝴蝶。衬得人满面红光,气色极好。她头上挽着圆月髻,髻上插一只水头极好的白玉簪,还戴着一整套的头面首饰。

    当明璐二姐装作不经意地在众位坐着的姐妹们眼前低头,让那耀眼的玉凤衔珠步摇无风自动,金雀钗上垂下的镶宝石蝶儿一动三晃,颤颤然如振翅欲飞般时,明琼姐姐便很自觉地“哇噻”了几声,于是明璐姐姐含娇带羞道:“都是你姐夫送的。”

    回门那次,明璐带着的都是自己的嫁妆饰品,并不招摇。三姐婚礼和回门礼见她,也不见出彩。没想到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将姐夫拿下了。明玫暗暗觉得,没准各人自有缘法,自己枉作小人了?不过几个月而已,看明璐二姐那志得意满的小样,大概夫妻总是恩爱的吧。

    明璐和姐妹在一起是第二站了。她回娘家的第一站自然是大太太处,结果没聊一会儿,就试探起了唐家的八卦,“女儿怎么听唐家表姐说,琦哥儿曾离家出走过?”

    大太太当然知道琦哥儿不愿意成亲离家过一小段时间,那也是她十分喜爱的侄儿啊。但因为唐大太太曾闹上贺家门的关系,贺大太太并没回娘家仔细打听过,只是对于这些老人精来说,想想也知道可能是怎么回事了。好在自家并没有沾染上半分,娘家嫂子也没有来说过一半句歪话。——那琦哥儿找到的地方,离西北几百里地呢,嫂子若再敢毫无证据地闹出贺家女儿什么闲话来,贺老爷那里发飚,她只怕也是拦不住的。

    只是如今听明璐提起自家娘家事,大太太到底有些不自在,脸上笑就淡去了。明璐一见大太太变色,便常打住话题,起身去了老太太处继续八。

    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正寂寞无聊地怀念西北那可以叉腰吼的痛快劲儿呢,还对姐几个夸下海口:“下次回去,让你们几个都回去玩去。”偏这种东西除了明玫应和,其他比如四小姐五小姐六小姐,响应廖廖,十分消极。

    大家正一起无聊准备退散呢,明璐来了。于是老太太听八卦听得十分有滋味儿啊。姐儿几个也不退了,大家都爱听啊。

    明璇听得很黯然,她本来在老太太身边就没欢过,只是最近明玫逗老太太时便带着她们几个,时不时把她们拉进话题里,所以祖孙几人还算平和罢了。

    明玫听得很想冷笑:二姐唉,不用太二好不好,还专门跑回娘家提这个,你老想干嘛来着?

    明琼犹自感叹明璐身上的衣着打扮,明瑾响应得最好,还主动问起了其他同学的近况,比如霍辰烨。

    关于唐玉琦,明璐用的是不确定的打探,结果贺家人谁也没有给她有用的进一步的信息。当然她主要的,还是想借机震一震明玫。毕竟那时嫁时,她只得了一百两银子。她已经想明白了,虽然明玫故作大方地把礼单都交给大太太了,手里定然还是有银子的,不然,以她那么费心地让父亲签下协议的心机,怎么可能落个空手,就得再敲一敲她。

    而提到霍辰烨,明璐却是实实的很清楚明白:那霍世子当然不读书习武了,最近越发与女人厮混不清了。不但在外面替个戏子赎了身包养了起来,还让家里两个丫头同时怀孕了。霍侯爷气得暴跳如雷,一气之下把那两个丫头都处置了,还要将霍世子打出门去。连他外祖贾国公爷知道了,都气得拿着鞭子追着他抽。

    明璐暗暗后怕,幸亏当时没有和他说成亲事,不然日子可怎么过呀。

    想起来又把明玫埋怨一层,因为她的意图破坏,让她的婚事差点更悬乎,光打点唐玉萍母女,就花掉了她和二姨娘多年的积蓄。嗯,就得想法敲她些银子出来补偿……

    十月底,京城里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圣上躺倒多日了,情况如何小民自然不知,只是朝中已经由内阁大臣亲聆圣意变为二皇子代理朝政了,可见情况不妙。

    没多久,京城戒严了一次。那天,五皇子的外家杨家被围。据说大兵们进去好一番查找,理由不详。但并不是抄家,杨家也没有因此获罪,大兵们翻查完,杨家也就自由了,不过损坏许多摆设物件是一定的。

    杨家老爷子,就是原京卫指挥司副都指挥史。也就是贺正宏老爷的前任,人家调了任,给贺正宏挪了窝出来。

    这件事儿虽然有惊无险,但让和平许久的京城人都嗅出了解不寻常的味道。没几天,又有另一武将家被搜。二皇子给出的书面理由是说接到密报,要查找什么违禁之品。

    这让同为武将的贺家人难免惴惴不安。贺老爷上下班倒还算正常,只是在家里时,和一帮幕僚一起呆在外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67第67章

    西厢,明玫正拿着手上的信细看。

    信是卢佩仪从西南唐拉城送来的。

    卢佩仪的事儿,虽然并没有传得满城风雨,但关注的人还是能听得风声的。韩父韩母闻得传言都不极不满,直言要退亲。后来儿子韩连城据实以告,韩将军知道后大惊大赞,于是才司意更改婚期从速迎娶的。那时婆婆阻拦无效,一直心存不满,后来从公公处展转知道真相,即佩服又心惊,倒从来不敢多摆婆婆谱了,于是卢佩仪同学的婚后生活十分的自在。

    卢佩仪心中也有愧,到底是自己拖累了韩家名声。便使出伺候祖父母的劲儿加倍地对二老好,又说从小跟着祖辈,没跟父母在一起,深以为憾,所以对公婆之亲近倍感珍惜和感恩,她也定要待之如亲生父母般孝敬侍奉。如此,互敬互让,反正一家相处得亲和无比。

    之后不久,卢佩仪随夫去了唐拉城,如今正大着肚子呢。

    卢佩仪成亲的时候明玫没有去,说实话明玫觉得这样的女子,杀伐果决很带劲儿,却过于阴狠毒辣了些。她当初还脑子一热想要默默支持一下这妞,结果被人家的剽悍吓得不轻,十分怂地想要远离开去。

    当然明玫的态度卢佩仪自然清楚。但就如对自家公婆一样,她十分相信自己能把她们的观念扭转回来,象明玫这样心软的,拉回来再次成为闺蜜十分有可能。于是在京城时也时常捎个口信贴子什么的过来问候一两句,远走唐拉城了,也仍然时不时的写信来。

    明玫很清醒:大概京城里她结交的女子不多,所以不丢掉自己这一颗,大概为了方便互通个消息神马的,又对外有个“咱京里有人”的表相,或者有需要时再利用一回吧。谁让,她跟她拼不过爹呢。

    所以明玫从来不回她的信。但卢佩仪仍然继续写。明玫有时候觉得,她就是要把她俩是亲密至交的关系座实了。

    可是这次的信,却让明玫看得很认真,眉头也慢慢皱了起来。

    信上说:“今圣体违和,京城人心颇有些不稳。传闻近日将有上令查抄武将家宅,以翻找凭证之举,甚为韩家忧心。韩氏父子戍边在外,为国尽忠,愿京城诸事,不要被牵扯捏造出不实之处才好。”

    又说“往日姐妹情份,令姐感念至今。唯愿妹盍家平安无恙为念。”

    明玫看了许久,然后捏着信去了贺老爷书房。

    贺正宏看完信,沉声问道:“为什么拿给我看?”

    明玫道:“卢姐姐以前只在信中提西南地貌人情,风俗小吃,说些笑话,谈些近况。”

    “嗯。”贺正宏点头,盯着明玫示意她继续。

    这个装逼哥,明玫心说,只好继续道:“卢家姐姐从没在信中提及过什么‘感念’,我们交情一般,虽然她很有些殷勤主动,但远没必要说感念,这也不象她往日的语气。这一段信,客气得有些严肃了。并且卢家姐姐第一次在信中提及时政,提起贺家盍家平安”

    “还有呢?”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快件,只用了九日时间送到。”西南到京城,普通家信等都是走月余时间,卢佩仪第一次用她老公的军事传报系统夹带私信。

    西南是大汤朝重兵所在,韩家父子在那里多年,比别人早知道点儿什么朝中大事并不奇怪。在这个京城气氛敏感的时候,收到这么一封信,谁会不多想一些。

    贺老爷看着明玫,没有笑,很认真。然后他将信再细细看过一遍,就烛上点了,对明玫道:“你做得很好,正是如此,女儿家言什么国事。再有此类言论,还当报与爹爹知道。”

    明玫应了起身,一边忍不住腹诽:不让言论还报什么报啊。不过贺老爹的样子还算轻松,所以明玫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了,便也轻松了起来。

    贺正宏却叫住她道:“你很久没有去书塾了?回来后就没去上课?”

    是啊。最近不是忙乱嘛。明玫不解地看着贺老爷。

    “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贺老爷,指着自己的书架,“你可以自己选来看。”

    这么好,可以开放他的书房?明玫扫一眼那满满的一格一格的书籍,有些不解:“话本?”你有吗?……

    贺老爷早出晚归了几天,这天,贺老爷急急从外面往回赶,在府门前遇到了正往贺家来的三女婿承福郡王。“岳父大人好。”郡王迎上来,一副恭敬的模样。

    贺老爷一副心急的模样,见郡王既然称岳父,便是以晚辈自居了,便只拱了拱手,对迎出来的门房道:“请郡王到外书房敬茶,我稍侯即回。”竟是脚步不停进了二门。

    承福郡王也不跟着迎来的管事儿走,只管跟着贺正爷进了内宅。还一边嘴巴不停地热心询问:“岳父为何事伤神,说来让小婿听听,小婿能开解一二也未可知呢。”

    贺正宏恨声道:“郡王不知道,刚才接到小厮来报,说小七那死丫头,竟敢没我的允许乱闯书房翻书,结果还摔坏了我多年一直用的那个玉蟾衔桂摆件——那是前朝古物,价值不菲,只怕再也寻不回来差不多品相的了。”

    郡王笑道:“还当是何事,七妹妹还小,偶有淘气也不奇怪。岳父大人不用太气极了。”

    贺正宏依然怒气不减:“你不明白,那玉蟾衔桂于我非同一般,再说那丫头实在过份了,得好好教训才行,不然下次又不知道闯什么祸。”

    贺正宏走得快,是一路闯进西厢的。明玫正抱着两个垫子靠在贵妃榻上,才听见外面急急一声传报,就见贺正宏已经掀帘进屋了,站在门边就开始张口把明玫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

    明玫慌慌然抱着枕子站着听训骂,等听明白贺正宏骂她摔坏了他的玉蟾时,便坚决不肯承认:“我根本没有碰过爹爹的什么玉蟾,定是别人做的却嫁祸于我。爹爹怎么能听信一面之词就来兴师问罪,这样不公不道怎能让人心服!”

    贺正宏见她咄咄有理,怒道:“我难道还冤枉你不成,我既然问到你这里了,自然是弄清楚了事实真相的,你竟然不知半分悔改?”一边说一边急了,抬起一脚踢向明玫,明玫跳着躲开,被踢飞了手中的垫子。贺老爷见她敢躲,更加生气,在屋里走了两步,手指头点着明玫,咬牙切齿,忽然又一脚飞起,踢翻了房中那唯一的贵重摆设:那个据说能镇宅防病的御赐玉瓶。

    明玫也气红了眼,虽远远避着不让自己被飞,但也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肯低头认错。

    旁边观战的郡王爷很亲切地来调停,安抚了明玫几句,又说不管事实如何都该她先道个歉先,态度太拧了,怎么能如此对长辈呢?

    谁知明玫“哼”了一声把头扭向另一边去。竟是连郡王的面子也不卖?贺老爷正在再发火,谁知明玫却越想越气的样子,一下子发起疯来,竟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挥到地上去,把榻上的枕头靠垫什么的也全部摔到地上去,把架子上的花花草草也好,小小摆饰也好,反正有力气动的,都摔了个乱七八糟。倒把贺正宏气了个目瞪口呆。

    想要抬脚再踹,那边那女继续跑开躲着,这边又被承福郡王拉住了。自己想了想这妞估记也抵不住他一脚,便横眉竖目起对着她口水乱飞地又大骂了一顿,最后道:“如此野性不受教的女子,给我禁足好好学学规矩才行。关起来!”然后怒腾腾地摔袖去了。

    旁边那承福郡王就对着明玫同情地“嗨”了一声,也转身跟着贺老爷而去。

    贺老爷没有带小厮进内宅,他一个人进来,说要关人,不过徒呼而已,并没有婆子应他。明玫看着满室零乱,和那个在坐垫上滚着的玉瓶,发了许久的呆。然后想了想,自己个儿关着吧。便让西厢的众人都在门口守着,掂了本书,掩了门足不出户了。

    贺正宏老爷发了一通脾气,转身又径直出府去了。就在他走后没多久,贺家大门被围。

    二皇子亲自带队来的,大兵一队队地进来,控制了各个院落,合府人众被要求各自原地呆着不得随意走动。

    然后便是抄家,啊,不是抄家,是搜查。一样的理由:接到密报,查找违禁用品。

    那些兵头子们大概对贺大人家还算客气,虽然一处也没放过,但倒没有肆意损坏东西,当然值钱的小件,被谁偷夹私带走是再少不了的。

    明玫这里尚未收拾,门口丫环婆子把着,自己坐在软榻上哭得眼睛红红的。二皇子带人搜到此处,看着那一室的乱糟和哭鼻子的小姑娘,基本明了是个犯了家事儿的。三姐夫竟然还在,与二皇子十分有爱的样子一路跟着,此时更当了一回现场解说员。嗯,很好,二皇子点头。带队的兵头子也高兴:这里既然本来就是乱的,那就可劲再翻找一遍吧,若小姑娘是个私房多的贺家闺女就太好罗。

    那天的最后,一家子女眷被集中到熙和堂院里去。明玫到时,其他人都已经在那里了,一队大兵端着大刀,虎视眈眈盯着靠墙边站成一堆儿的女眷。丫头仆妇和姨娘们被看在另一堆儿。

    老太太起初还以为以前的苦日子要再来一遍,吓得面如死灰,但没多久就镇定下来了,虽然脸色依然难看,但到底还有着当年的血性,两臂一张就把大家护在身后。

    大太太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儿,但她十分牛气,硬着脖子错前半步,把老太太也半掩在身后,站在最前面和大兵对峙着。从后面看起来,倒象是两婆媳搭背而站,那背影,真是十分的亲切和高大傲然。明玫第一次,受到了震动。真的,虽然现在只有她们娘儿们六个,形不成个什么保护圈,谁站前面也实在意义不大,但她依然很感激。

    贺老太太此人,在府里一向不受人待见,看看她们这帮人,相信没有谁真正喜欢这位老太太的,包括明玫自己。虽然她时常奉承她,虽然她知道,这老太太一向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向来都没见过她下重手处置下人的。所以在熙和院里做事的丫环婆子,一向行事作派尺度都相对宽松很多,连说个闲话,都不知避着旁人的。但明玫一向觉得,不是说年纪大了脾气小吗?若也长个豆腐嘴或者蜜糖嘴不是更喜乐么。

    还有,最主要是,这老太太吧,属于金钱没有,慈爱没有,物质和情感双重不投资类型,如今单纯地依仗着位份要回报,自然只能看子孙们孝经学的好不好了。就象农民种庄稼,当年撒过把种子便不管了,如今你想得多大的回报呢?

    社会学家说,人是被需要的动物。明玫觉得吧,老太太生生把自己置在了不被需要的位置上,不受人待见也怨不得别人。她能过到现在这样金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份上,主要大概就是娶了个真正不差钱的儿媳妇,又冷艳高贵派地不爱理她,不然象她这样的,被找个理由扔回老家那旮旯里发霉去也不是不可能。当然,她一向和自己儿子互动的很好,亲切关爱,笑口常开,但问题是,你只指着自己儿子过日子么,不和别人共存么?

    但是今天,明玫终于看到了老太太的正能量,不是面对七姑八婆的唾沫乱飞,叉腰跳脚,是在天降大祸时,她虎躯一震,选择了保护家人。

    还有大太太,也许她仍不喜欢她们这些庶女,也许她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教养不容她退后,也许事过天晴之后,她仍会给她们脸色瞧给她们不痛快。但此时,她挺身站到了最前面,这是气魄,这是胆略,这是她的尊严骄傲。

    虽然明璇和明琼互相护着使劲往后墙上靠,把明瑾和明玫往身前拱。但明玫还是觉得,这就是一家人,两个小女孩只是窝里小斗,而大方向上,不管谁痛不痛快都不重要,因为必须共患难,所以只能同进退。

    其实明玫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因为那些大兵们并没有为难她们,只是看着她们不让自由活动,还有看到漂亮丫头时,就会多看几眼而已。杨家被抄家下狱,因为杨家是皇子外家,又因为杨家没有兵权,二皇子可以很利落地收拾他们。

    但贺家,别说皇上现在只可能是病势深沉,贺老爷大概仍要时常圣前行走,但说二皇子这样子想占个名正言顺不肯落人话柄的,他不会把手握京卫兵权的贺家往绝路上逼。何况此时此刻贺老爷没准还自由来去着,如果动起兵来,二皇子手下的兵将,断断是干不过贺指挥史的。最多算他一招打草惊蛇都勉强,更谈不上敲山震虎了。

    大家默默待到傍晚,二皇子的人马再四翻检之后,并无所获,便带着人扬长而去了。

    到晚间,贺老爷竟然跟平常一样下班赶点儿回家来了。一家人平安无虞,只道晦气,重整宅院,又平静过起了日子。

    可外表平静的贺老爷其实很愤怒,大概新的愤怒很巨大,早忘了明玫该关禁闭的事儿了,倒在某天请安时,问起明玫学业,敦促她去私塾念书,不得有误。

    明玫点头称是,忙忙去报道。

    私塾里现在不同往日,一是明璋同学不再旷课了,每日必到的结果是简夫子以他为主了,也不对姐妹们区别对待了,大家跟着明璋的进度开始大锅饭,你捞着一点儿是一点儿,捞不着就饿着。二是因为大哥二哥都是进士出身了,偏还在等殿试中,所以属于那种又要不停温书,又不必拘尼于某书的那种,虽然大多还是跟着赵夫子在外院,但也有不少时候来跟简夫子神辩以开扩思路言路。于是简夫子这种大杂烩便马力十足,常常在提及某篇的时候,由一段一句说开去,直接可以开挂到天文地扩蛛蚂蚁上去。

    唐玉瑭曾经闹着要来贺家上学,长住贺家的那种。唐四太太眼见着儿子去了贺家一段时间之后,开朗爱笑了,身体见好了,整个一活泼可爱状态中啊。唐四太太很愿意儿子继续去贺家就学,于是与儿子商量,去上学可以,但每日备舒服的马车接送,不要长住了,娘会想念你啊,唐玉瑭很开心地应了。

    人送过来,贺大太太坚决不同意。“如今非常时期,我们贺家前不久还被围过呢,怎么能再接侄儿来住,负责不了他的安全啊。”明玫觉得甚对,唐玉瑭那家伙,单纯稚嫩,各方面都太经不起摧残了,不适合上贺家门儿来。

    于是唐玉瑭又哭着回去了。

    十一月底,明珠有孕,喜信儿报来,大太太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只贺老爷依然不开怀。不只不开怀,并且在某天这种不爽达到了极点。

    这天,简夫子给大家放假。明玫终于盼开这一个毫无规律的假日,美美窝在西厢里。天已经很冷了,但明玫最近都很乖,孝敬长辈,关爱姊妹,虽然从来不主动,但却多了不少真心,并且再没有以体弱体寒随意告假不请安不上学的,真算得上是个勤勉的好孩子了。

    自贺家有惊无险出事儿之后,三姐夫承福郡王便时有上门,游说岳父大人:“岳父大人一向不与人结党,可是如今这形势,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啊,倒白白的让一家老小遭这么一场折辱。如果岳父大人亮明阵仗,谁敢这般不敬?”

    贺老爷打断:“此事非同小可,贤婿不必再说。我须等待时机,而你,郡王之位,富贵清闲,万不可往这是非里淌才是。”

    策反不能被反策,郡王爷不悦了:“大男人岂可坐而不行,虚度光阴。何况难道本王就可以置身事外不须自保?”

    以本王自称了,贺老爷不吭了。

    但贺老爷能沉得住气,郡王爷不能,于是没几天又来了。贺老爷依然挡回去。

    这天,明玫放假这天,承福郡王又上门来亲切会晤岳父大人,贺老爷不在,于是郡王姐夫很闲地度去了明玫的西厢。

    明玫正在榻上,靠着软垫,捂了两床被子在身上,面前摊了本杂谈闲记。被窝刚睡热,连翻书都是司茶代劳,正舒服着呢,忽闻姐夫驾到。

    明玫:姐夫可以随意出入小妻妹闺房的吗,这是谁家的规矩?这要传出去,算个什么事儿啊魂淡。府里的丫头婆子是死的吗,为什么没有人死劲拦着的?

    一边迅速蹿起来整理衣衫。

    承福郡王进来,满脸堆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全然不理会西厢众人如临大敌,列队以待的架式。

    “妹妹今天不用去私塾念书吗?”

    “是。”

    “妹妹这屋里十分冷清,用不用姐夫给你送几件摆件来赏玩?”一边要招手叫他的随行小太监。

    “不必,小七这里放不了好东西,不是被踢了就是被翻了。”

    承福郡王笑起来,毫不在意明玫那并不十分恭敬的态度语气:“那倒也是。”然后看了眼那个摆着的玉瓶,“差点浪费了,挺好的一个瓶子,听说还是御赐的呢?”

    “是。”

    “此玉瓶厚而沉重,有些笨实了。不然姐夫给你淘置些适合女孩儿家赏玩的物件来摆着吧,算是与妹妹换的,如何?”

    这,是此行目的吧?

    明玫看一眼那个玉瓶,为难道:“前儿个太太还说,今天新年的时候,大家都不再堂新衣裳了呢。经由上次之事后,府里现存银子银票莫名丢失不少,如今合府里都要节衣缩食了,小七怎么还敢用心思在什么摆件赏玩上去。”

    这事儿确实有。往年几姐妹都在时,冬季衣服一人两套。如今七个少了仨,那时大太太又心情好,于是剩下的四姐妹每人做了四套冬装。现在有事发生,大太太没有心情再置办,就让大家把冬装留套新的下来,今年就低调过年吧。

    但郡王爷不介意怎么个来龙去脉,一听明玫如此说,他很惊讶地表示:“怎么能够这样啊,怎么可以让妹妹们连新衣服穿都没有啊。啊,我府库里现有现银和银票,就让我悄悄帮一帮府上吧。”

    明玫:“那怎么好意思,家里长辈和姐姐兄长们知道了,定会骂我的。”

    “唉,妹妹怎可跟姐夫如此客气生疏。咱们是一家人,怎么能有难不伸手相帮着,让姐夫我心何安哪?”于是他给明玫约定:咱不告诉任何人,做好人不能留名啊。也别说我帮府上了,就当我买妹妹的玉瓶吧,图个两相心安哪。

    明玫迟疑推辞:这玉瓶可是御赐的,万一将来皇上问起,不知道玉瓶去向,万一圣上生气可不得了。

    然后又一番你来我往的舌战,最后郡王爷自己开了个好价,颠颠把明玫的玉瓶给弄走了,还正经八百给留下了份说明,表示玉瓶是承福郡王大人我自己要走的,不是贺家人弄丢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了。

68第68章

    贺老爷知道玉瓶被弄走后,气得捶桌子。

    女婿不错啊,原来看着有文材有人才,不过跟着五皇子闹闹,年轻人的冲动罢了。不过怎么现在觉得挺单蠢啊,还掰不回来了这是?上次二皇子抄家一路跟着瞧热闹,也没见他尽力帮扶贺家谁。你是郡王呀,虽然那是皇子,但你整不过皇子整不过大兵么,往那儿一坐气势拿出来,皇子敢把你怎么样?至少也可以让贺家少些损失让贺家女眷不用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众兵头子阅目吧。好吧,竟是一点忙也不见帮,然后还来挤兑着“你看你家受辱了,你快站队吧。”敢情他没准想着你再受辱的甚点儿,好站队得速度点儿是吧?

    现在更好,直接算计到贺家头上来了。帮衬,帮你妹,要帮早干嘛去了,当初抄检时怎么不帮。现在帮衬着外人算计岳家,你行啊你。

    然后又得意自家小女儿:给她三分颜色,她麻溜将染坊开起来了。嗯,是个聪慧的,果然堪大用,以后继续给颜色。乖乖的,又赚了二万两银子交公了,还盛情难却才收的!老子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啊,她咋毫不手软啊,不手软好!

    这个新年,贺家过的冷清又沉闷。不只贺家,京城里许多人家,都是这么闭门谢客地过的。

    然后才出正月,大权在握的二皇子又一轮发疯,竟然把被搜查过的六皇子外家杨家再次围上了。这一次极不温柔,家产抄没充公,杨家落罪下狱。

    杨家老爷子在贺正宏刚从军的年代,就是带兵的将军,是比贺正宏牛叉的一代英雄人物。据说当年,西羌入侵,西南告急,尚是京卫指挥司副指挥史的杨将军被急调援驰,随后在与西羌人的数十次战役中无一败迹,战功剽悍。结果却在最后,遭遇了西羌兵集结起来的最精锐部队孤注一掷的包抄偷袭。这场战役中,西羌兵被全歼,也宣告了西羌国整场进犯的惨败。而那场殊死撕杀中,杨家父子齐上阵,四个儿子死了仨,唯剩家里一个小小的刚能提枪上马的小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彼时圣上大赞杨家忠勇,结果老将军辞赏不受,并自请降职。说痛失三子实非功,乃为过。此战我军死伤残重,我当对所有阵亡的兵士负责。并当场对死难兵士行叩拜大礼。金殿之上,众臣落泪。随后杨老将军才从京都副指挥史位置调离。

    圣上一直感念杨老将军忠义,多年之后,纳了杨家长大的女儿进宫为妃,育有六皇子。

    六皇子今年十三,之前一直和其他小皇子皇孙在太学里读书,并未参政议政,所以若说大位之争,似乎不该和他有什么关系。如今二皇子第一炮偏就轰向他的外家,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原来二皇子得了秘报,说圣上早已经立下了传位秘旨,放在某个大臣手里。当然此大臣为谁,秘报里也只是模模糊糊的透露和猜测推断,方向隐隐指向当年与西羌对战的几个功臣老将方向。要知道,当年今上可是亲临过西南战场的,与那些老将同过甘苦共过患难,如今那些老将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要么一呼百应,要么手有兵权,作为托孤之臣最为合适。

    二皇子坐不住睡不着了,因为他觉得秘旨指定人选肯定不是他,如果是他还用立秘旨吗?且不说大皇子年长平庸,生母低贱,只说他至如今仍膝下空虚,一直奋斗在生子的第一线上,他就不能成为太子人选。而他二皇子是皇后唯一嫡出呀,最为顺理成章天经地义呀,直接宣了谁敢有意见?还秘旨什么秘旨?

    二皇子越想越对,与幕僚们一琢磨分析,没准就是那几个弟弟中的谁了。既然那些老货们不知趣不肯交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收拾了得了。

    据说当天二皇子给出的抄家理由比原来的接密报说还莫须有,说杨家疑似谋反。杨家儿子气愤争执,喊冤不服,被二皇子一刀背磕在头上,当场晕菜。于是杨家众人老实了,乖乖去吃免费午餐去了。

    杨家横祸降身,京中气氛又陡然紧张起来,对二皇子的不满情绪风起云涌。二月初已经有御史在金銮殿前触柱死谏了。二皇子不管不顾,把诸多顽固御史一同下狱,让你监里谏去。

    贺家,贺正宏老爷做为当年同从西南战场打拼回来的功臣之一,作为与杨家有过相似被抄检遭遇的实权人士之一,各方面条件都十分符合被二皇子清算的行列。一时间贺家更是空气几近凝滞。

    四姨娘第一次主动,请求大太太请求老太太,要求请明瑾快快嫁了。被骂:她才多大呀,嫁什么嫁。谁家要招童养媳?何况家里这般情形,谁肯现在给你订亲。

    二月底,据说二皇子抄家无所获,大刑亦无所获,已近暴怒边缘,下令欲将杨家合家处死。

    为防军中哗变,此令密出。也就是说除了二皇子自己亲信谁都不知道。可据说一直默不吭声的六皇子偏就知道了,并且怒了,欺负人欺负到了头点地的地步了,不能再忍了,于是他某天手持六皇兄假令牌,私闯天牢,放出了杨家人。

    贺正宏巡街发现异常,带兵强势介入,截走了杨家人,弄去戒严的京卫指挥司看管。六皇子要人,不给,二皇子要人,不行。贺正宏强硬表示:圣上病中,杨家的事儿并未经圣裁,如何能私下处置?他要求面见圣上,亲自请圣上的示下。并且他手下就有不少当年的杨家军,一致要求要证据要说法啊。他对二皇子道:引起军中哗变,二皇子可愿负责?再问六皇子:若护不了杨家周全,你负全责?

    二皇子一想算了,他本来手中就无兵,再弄个哗变,不好混啊。六皇子更是小孩儿心性,不知道听谁激那么几句,少年血气,就那么冲动之下就鲁莽行事了,如今也觉得罩不住啊。两兄弟便都觉得把杨家人交待给贺正宏正好,他一介臣子,也不敢反了天去,只管先把杨家人关着就行了。于是谁也不管杨家了,只他们两厢杠上了。

    杨家人一看真有人敢管啊,胆子立时大了不少,开始闹腾血书痛诉二皇子暴行,泣血要求直达天听。

    其实二皇子很冤啊,他真没有要宰杨家人啊。当初对杨家的目标只是抄家,原本寄希望于抄出他想要的东西才是真的,要杨家人的命实在是弊大于利,从来不在考虑中啊。于是二皇子斥杨家为无稽之谈,敢反污赖我?说我要宰你,给出证据来呀。

    同时二皇子指责六皇子不尊上令,不敬长兄,还敢私闯天牢,假传上命,凡此种种实在大逆不道,要将六皇子拿下。——还没到收拾你呢,你就自己蹿出来了,好啊,反正这些兄弟都是潜在危险,灭一个少一个啊。

    六皇子虽小,惹出事儿来发现后继无力后,便迅速躲了,二皇子倒是想找,找不到人啊。于是二皇子一派怀疑六皇子躲在其母杨妃宫中,让皇后娘娘借故搜宫。——躲你母亲宫里就完事儿了吗?后宫是你们的天下吗?于是后宫也干起来了。

    论起母家势力,二皇子母家还不及六皇子,说起来,皇后娘家是清流,不党不朋,可是真正政变的时候,谁还管你清不清流啊,二皇子明显玩的是枪杆子啊。杨家父子任职五军都督府,虽然品阶不高,但那是军方,并且,杨老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和军阶并无直接关系。这么明枪持仗地干起来,倒也不见得一时谁能弄下谁来。

    据说皇后动手,幽禁了杨妃,而六皇子,躲到军营去了。当年的杨家军虽被打散收编,可据说,许多人现在不但有一定官阶军阶,而且对杨老将军的爱戴之意,哼哼,足可以让他托付身后事的了。于是二皇子虽通缉六皇子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却只打雷不下雨徒劳无功。

    很快到了三月份,天彻底暖起来了,而圣上终于也大安了。重理朝政后一番拨乱反正,二皇子落马,被夺了亲王爵,降为郡王,赐封东南琼津,勒令即刻赴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杨家人无罪释放,抄没的家产发还,官复原职,另赐安抚金无数。贺家也经历过一次抄检,只是没报实际损失,只得了个安慰奖,但这次在杨家事件中,贺正宏不畏强权,秉公持中,处理很非常好,有效阻止了可能出现的严重后果,好,也赏。

    而六皇子,据说一直在读书,皇上对他也一直不咸不淡的。若非此番闹腾,皇上都忘了此号人了。如今一闹,呃,还敢上命不尊,私闯天牢?虽情有可愿,但毕竟犯了大错,得上斥责:当年你外祖如何的磊落君子,差点被你变成逃犯了。浑帐东西,也去封去吧,别在这儿晃眼。于是同时封了十二皇子为郡王,封地在西边的ZZ城,偏僻清苦之地,责令即刻出京赴封地。

    两兄弟都闹了个灰头灰脑,败走麦城,据说两人临走前还见了一面。

    二皇子:你行啊小六,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能探到我的密令,竟然能假造我的令牌。

    六皇子:小弟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书,如何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别人送我的人情罢了。

    二皇子掐指一算:谁?老三?还是老五?你妈,那两个货,都是面上温良,肚里怀奸,早知道先快刀斩乱麻收拾了他们再说了。真真悔之晚矣。

    两兄弟走了,于是京城上空笼罩的乌云又逐渐淡去了,人们逐渐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贺正宏依然很郁闷,这天见老朋友去了。

    贺老爷暴粗口:“XX的弄半天蹦出来这么个二货。”

    霍侯爷道:“是啊,这货不知被谁那么一撩拨,这就翘起来了,又蛮又暴,就敢横冲直撞耍起来了。”

    “若非他这样的脾气,也不会早早被弃。新收了几个据说看着挺沉稳的幕僚,来路都没摸清呢,就敢言听计从的,活该他先倒霉。”

    “说明那边真按捺不住了。下面怎么办,接着引?”

    贺正宏:“贺家被抄检后,我那儿被人讹去个玉瓶”

    承福郡王大人吐血,那是讹吗是讹吗?是谁讹了谁啊?

    自从得了这玉瓶后,承福郡王大人把它摆在家里是横研究竖研究,却总没能研究出个什么花儿来。把当初小明玫得到玉瓶时的那股子劲头儿都拿出来了,外面按了敲了,里面地摸了蹭了,结论:那就是个瓶子,可插花。

    五皇子专程过来一起研究许久,后来一生气,五皇子直接掂起这瓶子给摔了。瓶子确实结实,摔了好几下才摔裂。于是一块块儿地捡起来里外地再看:花瓶变成个烂花瓶,它依然是石头。

    五皇子怒了:“几万两弄回堆儿碎石头来,郡王果然本事。”

    承福郡王也恼得什么似的:“那天贺正宏那样子,看着盛怒,却对那个七丫头舍不得打舍不得踢的,骂人也只嚎嚎着些不懂事不讲理不规矩不知好歹那些不痛不痒的,分明有问题。然后他踢了玉瓶前还先踢个靠垫垫着,才用巧劲正正好将玉瓶踢倒在垫子上。二皇子去抄检的时候,已经离吵闹过去了很久了,那七丫头在屋里哭个不住,玉瓶依然在地上倒着,靠垫却被丫头们收起来了。二皇子带的兵虽又仔细翻检了一遍,也没想到把这在地上翻着的瓶子如何。我一直看着呢,后来也一直让人盯着西厢,没发现有人动过玉瓶。”

    “那你是说,很可能东西根本不在瓶里?”还以为镶嵌也好,怎么都好,定是这瓶子古怪呢,不然怎么壁这么厚呢?谁家的玉瓶子这么厚啊,砖头似的。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那什么秘旨?”散布消息引你们几兄弟鹬蚌相争坐等收利?

    “秘旨定然是有的,只看它哪儿去了就是了。如果不在贺家,就定然还在杨家。总之哪儿都不能放松了。”五皇子阴沉着脸道,“你不是娶了贺家唯一的嫡女回来了吗?怎么还是和贺正宏说不上话?女人什么用都没有要来作甚,生孩子玩?”随便弄头母猪也会下崽儿好不好。

    “嫡女自然也得贺正宏喜爱,只怕别的女儿得的宠爱也不少呢。据说那五丫头和七丫头都甚得贺正宏宠爱。”

    “一嫡妃二侧妃四庶妃,你的妃位还不少吧?不能好好利用?”

    承福郡王愣了:“那个五丫头不懂事,那个七丫头才几岁啊。”

    五皇子不耐烦:“他家自然先盯着,但你就只等他家不成?其他的有用人家,也多注意着点儿。别这里兵权争不过来,别处也都荒废了。要知道咱们要想成事儿,是既需要人也需要钱,你可得看准了,别再找些没用的女人回来。贺正宏不给你这当女婿的一条心,你还跟他女儿一条心不成唉我说,难道你是在玩真感情?”

    没多久,承福郡王宣布再纳一侧妃,女子是巡盐御史薛承罡家的女儿薛意芳。明玫见过,贾金兰的表妹,是个年纪不大,个头矮胖,爱穿一身大红衣裙,头上除了金银珠翠,还爱挂着满头的绒绒珍羽做头饰,整个人看起来跟颗红毛丹似的小妞。明玫听说后仔细回想了一遍薛意芳其人,长相,品性,教养最后她猜测,外界传说的薛家银子很丰满的事,只怕属实。

    近午,京城最大的酒楼德意楼,食客慢慢多了起来,谈笑哗闹座无虚席。那边大厅里,几个食客正聊起之前的京城风云。

    有人道:“二皇子太过心黑手狠了,连杨老将军那样的功臣都不放过。”

    又有人接道:“听说二皇子根本没有下令杀杨老将军,不然早斩了又何必关那么长时间呢。”

    有人摸下巴:“这么说是六皇子故意陷害?”

    旁边人道:“六皇子才多大,不定被什么有心人利用”

    原先那人就点头,继续摸下巴,模样挺深沉:“两败俱伤,自然谁得利就是谁赢,如今京里,可就剩下那几位了。”

    随着一语出,听到的人都在想:会是谁在幕后玩得这么转呢?

    又有人凑来低场道:“听得江湖秘闻,说秘旨确有其事,并且圣上龙体虽康健,却不准备更改了。据说原本藏在赐给贺家的玉瓶里,只是后来那玉瓶被承福郡王强要了去。”

    承福郡王?这谁都知道,他和五皇子亲密嘛,以谦谦君子模样行走京城,毫不掩饰地替五皇子摇旗呐喊扫揽贤士呢。嗯,这有点儿意思了。

    更有消息灵通人士道:“听说,那玉瓶被承福郡王‘不小心’打破了。”

    呃,还打破?这越发有意思了。

    于是,深沉人士大胆推测:“秘旨落在五皇子手里?而五皇子却秘而不宣,不肯让秘旨‘不小心’地流露出真面目来,是否说明,秘旨上的人不是他?”

    这种看似压低其实没有足够低的议论,最能引起人的注意。酒楼里的人已经慢慢安静下来,远的近的,大家都或侧着耳朵或侧着身子倾听着。至此时,大家都在心里盘旋这一个问题: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so,是谁呢?

    有人已经开始把各位皇子拿出来掰指头数了。

    这样的安静太不寻常,店家忙出来制止道:“莫议国事,莫议国事。”

    于是大家更更小声地议起来

    新一轮的流言蜚语让承福郡王更想吐血:老子还没吃着shi呢就尼玛沾一身的臭啊。

    五皇子:赶出去了两个,剩下还有谁?大皇子是个腰软让女人下不了蛋的,四皇子是个伸不直腿的,其他小人儿是些还没褪净毛的,就一个老三整天一副装逼的脸在礼贤下士,不是他造谣还能是谁?

    笑话,他又凭什么以为他自己是真命天子?真当造些舆论民间得些赞誉就能成事儿不成?笑话,政权不但要比拼人气,更要比拼枪杆子!

    承福郡王再接再历又跑了几趟贺家,贺正宏烦了,郡王爷又怎么样,他连好脸色都不给他了。

    当初欲成这门亲事时,贺正宏不是没有考虑过五皇子这面的,他甚至特意禀过了圣上。得了圣上一句:贺卿向来立身正,些许儿女小事随意即可。

    贺老爷立即心里踏实了。

    五皇子与郡王走得近,却愿与自家结亲,看上的不过是自己在圣上面前能说上话,又掌京卫营的兵马,甚至于还看上自己身后的唐家老候爷领过左军,军中尚有余威。

    但唐老侯爷祖辈忠君,自己也是纯臣。权力虽系出一脉,但唐老侯爷有爵有权,富贵已极,便是再荣华福贵又能到哪个地步?上升的空间小风险却大,因而反不好拉拢,于是自己便成了他们的主功对象。

    承福郡王并无实权,除却皇家身份,不过一介风流书生,欲成事儿只有借力。只要自己和老侯爷都“立身正”,郡王于五皇子便无甚用处,年轻人或许满腔热血,但等到发现自己其实无甚可被倚重,不切实际的幻想破灭后,自可安于富贵度日。如此,倒真是好姻缘了。

    只是没想到承福郡王至如今竟是真要一意孤行就吊那颗树上了!

    翁婿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各自郁闷。

    承福郡王心里不爽,就找女人安慰安慰,麻溜儿地又立了两个庶妃。and侧妃薛意芳也马不停蹄地怀孕了。

    到秋末,明珠生了个大胖小子。而侧妃薛意芳肚里揣着的那个却没了,有传说是滑了胎,有传说当初根本就是假孕。总之,承福郡王后继有人,一家子美的什么似的,贺老爷贺大太太也都很开心。

    天降祥瑞,随着儿子的诞生,三辈儿没担过实职的承福郡王爷被赐了官职:福建省典籍官,从八品,负责福建地方志的编修整理和名碑抄录。于是承福郡王爷走马上任,一家子往福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问一下,有送过分的,有同学收到没?

    虽然我的编编不让我送分,说我没申请,目前只让长评才送。可实际上我没那么听话,但是呢,收到没有聂?为毛我没看到收益那里扣除送分聂?有谁收到的话说声好不了?

69第69章

    三姐走了,二姐又来了。

    这次衣着打扮还是很时鲜光亮,对姐妹几个也热情了不少。简单问候完大家,还拉着明玫的手说了几句话,表达着亲热的姐妹情谊,神情却似乎还挺复杂。

    明瑾四姐还是说几句话就把话题往姓霍的头上带。明璐撇嘴:“他还不是就那样,满京城里可算大名鼎鼎,经常宿在外面,妓院娼馆多的是红颜知已。”

    其他几姐妹便都表示怎么会这样,他爹不管他么?

    “怎会不管,只不过这人一身反骨霍侯爷管不住罢了。”

    明瑾半天没说话,等明璐跟别的姐妹们话音落定,明瑾就又轻声问道:“象霍世子这个样的,也没有什么高门嫡女愿意嫁他吧?”

    明璐冷哼:“怎么没有?什么时候能少了眼瞎的人家?前些时候霍家要给他提亲,霍侯夫人东家西家相了多少家,不是人家姑娘嫌他风评烂臭,就是人家同意了反被他骂上门去。早前那个什么清流吴家不就瞧上他了么,家世家风都不错,据说吴家姑娘还是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俱通的才女呢。于是霍侯爷兴冲冲要请大媒去下定,结果这霍世子知道了,便在吴家宴客那天亲自跑上门去,说人家定是瞧上他家世高贵貌美风流什么的了,好一顿奚落嘲讽,把吴家臊得什么似的,没多久吴家女迅速与别人订了亲事。”

    明璐喝口茶继续:“后来又有那破落高门任家愿意与霍家结亲,于是霍世子又跑上门去,问人家任家是否知道他在外面有红颜知已,结果任家家主很宽容地表示我们知道,但我们是不介意的,还说什么年轻人嘛,只要以后知错能改就善莫大蔫。于是这霍世子便照着那外面场子里的女子标准一样样问人家闺女可够格,最后说,随便连个小芙蓉(某红区人物)都及不上的女子,你们不介意我还介意呢你们说,那任家还会再愿意?”

    这跟伸着笑脸被扇个正着一个样,神经多粗也被他惹毛了,“如今京里,提起他的亲事,谁不躲着?”

    姐妹们乍舌,这货这作风,真是太考验女方家脸皮厚度了。

    明璇不解:“他虽然脸长得好看,却皮肤太细腻白滑,眉眼太玲珑精致了,倒象个女人似的。还有身材太瘦高了些,看起来单薄,显不出雄壮威严的男子气概来。这样的男子,还做什么能那么傲?”

    明琼问道:“他们家很有钱吗?他娘不是死了么,有很多嫁妆留给他?”现任霍侯夫人是继室,和去世的霍辰烨的亲娘同出自贾国公府,是堂姐妹来的。贾国公府,除了那个滚钉板的老侯爷有名外,其他没有象样的人啊,连出仕都很少。据说日子相当拮据,大家都巴着祖产过呢,能有什么嫁妆陪嫁。如此,有什么可图的呢。

    明璐道:“长得,能跟女子媲美了都,那自然是极标致的,不过各花入各眼罢了。至于嫁妆,据说真是挺多的。至今贾家族人还为当年他娘的嫁妆过多耿耿于怀呢。可不就是因为亲娘留下的嫁妆多,才养成这么个花花纨绔么,大把的银子在外面胡作非为。”

    明瑾问道:“七妹妹,你与霍世子不是挺熟吗,你觉得他这人如何呢?”

    干嘛问我?明玫也只是听听八卦而已,忽然被问,想了一下道:“他不好好读书,不好好习武,定不是个好的。象大哥二哥那样认真读书的才是正道不是么?”

    明瑾咬着唇默了半天,最后问道:“若有女家不管他如何闹都死活愿意,他又能怎么说?”

    “知道这德性的谁会死活愿意?可不就是犯贱么。”明璇道。

    “就是女家同意又如何,他自己死活不愿意谁能强按头不成。”明璐道。

    这点明玫同意,这哥们儿那个暴脾气,可不是唐玉琦那样的,你家长作主偷偷给他订了亲,逼着他成亲,你寻死觅活地吓吓他就行了。这哥儿们那样子,让他屈从估记就属于没门儿的事儿。

    “听说霍侯爷也气坏了,也急坏了,嫡长子啊,拖着不成亲下面压着一片呢。问他不愿成亲是为何,又不搭理,再问就不耐烦,问多了更急了,竟大发雷霆起来。说霍侯爷要急着抱孙子他就把月儿领进门来给他生!——那叫洛月的,就是那个戏子,被赎了身养在外面的。霍侯爷如何会答应让个戏子进门,于是只能甩袖而去。”明璐又道。

    明瑾大概受了打击,以后许久都不欢,与以前的沉静相比,她更加地沉郁了起来。

    而明璐,明显是找明玫的。她早听说了那玉瓶换了许多银子的事儿,心里大为感慨,如今亲上门来,和大家聊了会儿子,便跟着明玫到了西厢。

    等丫头们上了茶下去了,明璐便拉着明玫的手一阵猛夸,然后责道:“妹妹也真是的,既得了那银子,就该留一些傍身才是,哪能全交上去。你看看我,全部嫁妆不过六千两银子,一进门就矮人一等,那些嫁妆也拿不出手,银子钱也没有。咱们做庶女的,怎么过的这么苦呀。”这话配上一副黯然表情,真是很有戚戚的样子。

    明玫笑道:“二姐姐莫要伤怀。总归你是嫁得了如意郎君,合该高兴才对啊,钱财不过身外物罢了。”

    明璐道:“妹妹又不缺钱,自然不必把钱财当回事。不过妹妹既有这样赚钱的手段,一出手就有钱来,倒是帮帮二姐呀。”

    “妹妹哪里会赚什么钱,上次那瓶子,不过是三姐夫有心相帮罢了。二姐姐哪儿道听途说几句竟当真了。”

    “好妹妹,姐姐都知道,你就帮帮姐姐吧。”明璐道。语气倒也不算求人,带着几分笃定。

    “二姐难道就这么缺钱吗?应该并没有多少用钱的地方吧?”明玫奇怪,刚嫁一年多而已,又没有小孩子要带,不过自已日常花用和身边陪嫁的下人们的花费,能用多少钱,又不是当家主母,没有那么多人情客来需要应酬和打点,到底为毛缺钱啊。以前不是大事小非都要强人一头才好么?如今这样巴巴去求到娘家来,脸面都不要了么?

    “怎么不用钱。你姐夫上有兄嫂,下有弟妹,个个比我们强,我们夹在中间左右不如,怎么抬得起头来,再说这也是贺家的脸面。妹妹就不想想,姐姐还不时要去外面应酬,若到处抠抠缩缩小里小气被人取笑,岂不是也连累了我们贺家女儿的名声,也会带累了妹妹。妹妹就当帮帮姐姐,也是帮自己啊。”明璐连求带哄道。

    “那二姐想让妹妹怎么帮?”明玫问道。

    “妹妹有没有什么生钱的法子?比如我们姐妹投点点小钱开个酒楼之类的怎么样?”

    明玫看着明璐不说话。想得真美呀,投点点小钱开酒楼?你干脆不出钱只拿收益更好呢,并且法子简单得很,就是让你老子出去耍个流氓去,铁定能行。不是连皇子都耍住了么,更别说外面的商贾小民了。

    明璐自己也知道不大可行,还要经营什么的,可不是只考虑成本的问题就行的,京城这么多酒家,赚赔可都是有的。她迟疑道:“或者姐姐的嫁妆里也有些摆件,一时也用不上,不如妹妹也想法帮我出手了,卖得高价拿着现银也好啊。”

    明玫真的皱眉了:竟是要变卖嫁妆?才嫁过去多久,竟到了变卖嫁妆的地步?

    “二姐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二万两银子交虽然是交给了大太太,但贺正宏明显比大太太还高兴。若明璐真有个什么坎儿,张张口没准还是能帮她借些出来的吧。

    明璐吭吭唧唧说了实话:原来真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她掐尖要强的性子又发作了,今天和长嫂比,明天和弟妹比,说是自己男人被压抑这么多年,她要替他出口气,如何还能事事处处被大嫂压着,被别人比着。

    明玫不想理她,你一个次子继室,竟是要跟人家世子夫人比高低了?论娘家论夫家,有什么可比性啊。

    明璐却心酸道:“你看看,大姐也生了儿子,你三姐也生了儿子,只有我,现在还没个动静。就这你姐夫也没有不满,反劝我说,‘你不要有心理负责,只管调理身体便是。有孩子自然好,没孩子我也不会嫌你。我们只好好过日子,把那几个孩儿养大,让他们也好好孝顺你便是了。’妹妹你说,这样深情重义的男人,我如何能不待他好些?”

    明玫不为所动:待他好不是该体贴他的日常,照顾他的家人之类的嘛,和人比阔算哪样好法?

    明璐见明玫还是不理,便有些恼了,轻轻笑了笑,慢慢道:“妹妹刚才说我道听途说。妹妹不知道,常出门应酬就是这样,道听途说的东西多着呢。我不但听说了妹妹会赚钱,还听说了唐家琦哥儿逃过婚呢。”然后便略带得意地看着明玫。

    明玫心里火起来,一次两次地拿这话题说事儿,你想怎么的吧!

    便也不肯再跟她客气,一脸惊讶道:“竟有这等事儿?二姐姐以前说,我还只当玩笑呢。是为姐姐逃婚的吗?怪不得府里都说姐姐未嫁前总往唐家不停地送信和东西物件呢。还有丫头婆子说二姐姐也每日里总不停问唐家有没有捎信儿过来呢。”

    明璐傻眼,见被倒打一耙子,立时就喝道:“你再胡说”

    明玫却已经接口道:“对了,还有二姨娘,她也知道这事儿对吧?是二姨娘帮着二姐姐遮掩的对吧。”然后用手指刮着脸颊羞她道,“怪不得二姐姐几次提起五表哥呢,二姐姐现在心里还在放不下是么?”

    明璐气得,好想踢她:“你才现在还放不下”

    “咦,害羞了害羞了!哈哈。”明玫笑起来,完全不顾明璐脸成了猪肝色,边笑边跳着脚跑着远离明璐,免得万一被动粗。笑完了才又正色道,“只是二姐姐以后千万别再提起了,不然不但于二姐姐名声有碍,姐夫若知道了,万一疑心起二姐姐来可怎么是好。还有父亲若知道,便是连二姨娘在府里,只怕也难过呢。二姐姐便是不顾自己,也想想二姨娘吧。”

    明璐见明玫自己装得一清二白,倒不动声色给她反扣个结结实实,一时倒没了主意。并且明玫提到的“若姐夫知道了,若爹爹知道了,”也都是她不敢试的。

    她心里明白,唐玉琦的事儿,于小七那是个没有对证,连唐家都没有提起过呢。——他们但凡有一点儿实证会不闹腾么?还等着她来要挟?

    而她往唐府送信儿的事儿,却是可查可证的。有心人再这么一混淆是非乱搅一通,自己还真洗不清

    明璐还在发怔,明玫已经站起身来,依然笑盈盈道:“妹妹可听说,结了婚的女人很容易变成讨厌的多嘴八婆,二姐姐这么一美人,可不要变成那样的人噢。”然后送客,“二姐姐想来还要去见见二姨娘的吧,妹妹就不留了。”

    明璐见明玫如此,知道这话题算是结束了,不由有些着急地拉住她道:“妹妹别生气,是姐姐糊涂了乱说话。”

    明玫眨了眨眼睛道:“二姐姐别惊慌,妹妹什么都没听见,倒是府里那些丫头婆子和管事儿,知道的人不老少呢。还有唐府,不知道是不是多人知道。二姐姐若有心,打点他们才要紧。还有,二姐姐赏脸来西厢,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才不会生气。”

    这意思,竟是还要打点下人,最好当然也得打点她是么?这才是打雁不成被雁啄呢。

    “妹妹,你就不能帮帮姐姐吗?你不知道,我手里的一点银子早就用完了,如今都这时候了,只我们这房的下人冬衣还没堂。并且眼看着年关也到了,手上没有现银怎么打点。总不能什么都靠着府里,我们这房什么都不置备,到时候,只怕连奴仆下人也会笑话的。”明璐如一只战败的公鸡,再也趾高气扬不起来,语气带着恳求和诚挚,“姐姐真是没别的办法了。”

    “妹妹才不信呢,我们府里,不都是爹爹拿钱做家用的吗?哪有让太太动嫁妆的道理?姐夫有俸禄银子不给一家子花用么?”那是什么好男人。

    “嗨,你不知道,你姐夫这房人多,那么一大家子人呢,俸禄才有几个钱?指着俸禄还不得饿死啊。这才想着,做点生意什么的嘛。”

    明玫不信:“姐姐没嫁过去时,一大家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怎么姐姐嫁过去,就不够银子使了?”

    明璐:“还不是大房那女人,仗着自己是世子夫人,又是当嫂子的,处处挤兑我,好象总是她行我不行似的。最后我一生气,说了气话,那女人便顺势收了我们这房的一个铺子仍旧入公中了。——那铺子原是公爹说二房入息少,子女多,照顾二房,把铺子的收益都给了二房花用。那女人早就不愤了。”

    切,明玫还是不信。人家能做上世子夫人的,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能多斤斤计较?只怕是她自己掐尖要强的把人家惹毛了才真吧。

    以前在家时就是这样,时时爱把明琪大姐强压一头去。

    比如赴春会,原来是为明琪相女婿的,明琪戴了一朵盛放的茶花。——那时茶花并不当季,十分难得。明璐再找不到那么饱满漂亮又不显颓势的茶花了,竟托人从外面辗转寻买了一枝盛放的并蒂莲来——也不当季,抢尽了风头。

    比如几个姐姐一起学着管家理事,明璐就对明琪的决定百般挑剔:碗碟为什么摆成圆形不摆成方形,她也会有一堆说辞;盘子为什么用青花不用甜白她又是一堆讲究最后总变成明琪听她的才算完

    自己家里,太太纵着些,明琪让着些,她便时常顺意,如今嫁人了,身前的公婆,身后的妯娌,还那么爱没事没非惹人家不爽谁要鸟你啊

    可这些事情一时半分也说不清,只怕说了她也不会听。明玫本不想理她,但看看她那哭丧着的脸,倒确有几分焦燥无奈。想想自己揣着银子不管姐妹,到底是罪过呀。最后只好叹口气道:“妹妹真的没办法。不过二姐姐若不嫌弃,这屋里倒有几样玩物是当初西北收的礼,不在府里帐上的。二姐姐可以拿去卖了周转一二吧。不过妹妹还是想说,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不是么,人比人会气死人的。姐夫对姐姐好,姐姐便踏实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和别人置什么气。”

    没鱼虾也好,明璐看着明玫收拾的那几样东西品相挺好,便也不跟明玫争辩什么,估摸着也值不少钱呢,也不算一败涂地不是……

    现在大家的学习又增加了新的内容,由师娘(赵夫子的夫人)每天下午教她们几个女娃琴棋书画,倒不是往高深了学,真的是熏陶而已,府里还请了绣娘正式教大家女红。大有全面培养多用途人才的意思。

    琴明玫是不会的,在师娘的指点下,后来也能跟着一阵乱拨拉了。师娘:激情是有的,就是缺少韵律。明玫:这评太中恳了,撒花撒花。

    还有明玫的棋艺,已经到了知道怎么个下法,但怎么下都是个死的程度。而明玫却坚决抵制背棋谱,落了个臭棋篓子的名声也毫不脸红。

    而字儿是自从上书塾起就一直练着的,虽然写的还不行,但和当年那缺胳膊少腿儿比,已经算大有长进了(她自己觉得)。

    只有画,是明玫一向自觉拿得出手的,虽然她没拿出来过(很久很久以前,她学了很多年的画啊)。而师娘却指着明玫画的某个人像很客气地道:画得很生动,但会不会太夸张了些?总之画法很奇怪,象小孩子玩耍随笔。明玫:老娘已经把卡通版向正统版掰了很多了好不好。

    嗯,好歹女红是真进步了,以前只管做个谁也看不见的袜子送人,现在是真的连抹额也敢做了。当然,人家敢不敢戴还两说。

    总而言之,于这些技艺上明玫自觉天赋有限,并且又开始偷懒耍滑了起来。没想到现在贺老爷却盯上她了,对她要求相当地严格,为此批评了她两次了已经,还顺带的,考较过她几次学问。

    明玫:老爹你咋这么闲聂,你在想些什么东西呢?

    大哥贺明琛和二哥贺明琨终于授官了,大哥入翰林院为编修,二哥进了礼部做主事,都是学习阶段。

    而聪明的吴三妞同学在西厢隐忍了那么久,终于开始了围追堵截,并且好几次摆脱素点素心的跟随,单独把大哥贺明琛堵在了府里的路上。

    原本三妞表姐和三姨娘已经沟通得很好了,反正是要做姨娘的,但千万不能急燥了。不然惹了大太太可不是玩的。

    首先,明琛开考前不能骚扰,不然影响人家考试吃不了兜着走。还有虽然考过了,但人家明显还为殿试忧心着,也不能去烦人家。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又定了亲事了,也不会影响到定亲身价,很好很乖对不对,于是现在正是动的时候。不然真的等新夫人进门了,万一是个容不下的,之前的等待便全都白费了。

    没想到大太太依然怒了,知道后直接又把三妞同学撵回三姨娘处同居去了,说她没个羞骚的,别带坏了家里姑娘。

    三姨娘当然又去找老太太。老太太便又重提给明琛立妾的话来。

    大太太更恼了,这次态度更强硬:立你个头啊立,还没成亲呢。我可不想做那等往儿子屋里塞人的婆婆,到时候要不要立妾由新媳妇说了算。

    人家当婆婆的都不塞妾,你当太婆婆的要塞人,象话吗你。老太太一口气被堵上,也无话可说,最后只好安慰三姨娘:不如我们把她发嫁了吧,你留心帮她找个好人家。

    找个好人家,说得容易,三姨娘有个屁的好人家给她找啊,她自己就宅女一枚。想有好人家可找,当初何必死活赖在贺家呢真是,这话说得太不嫌腰痛了。三姨娘想暴粗。

    晚上请安的时候,三姨娘事隔多年之后,又一次动用了泪腺武器,好一番盈盈垂泪,念唱可怜。于是别人收获了诧异,大太太给出了鄙夷,只有明璋受到了震动。他当时就挺身而出护着自己的姨娘和表姐道:“求老太太和太太别将表姐往外赶了,姨娘也不必这样,我如今也大了,该收房了”

    明璋要将表姐自产自销,惊跌了一地眼镜。

    三姨娘这下真的悲切了,死活拦着不依呀:儿呀,娘可就指着你了,你大哥二哥都已经订了亲,有个房里人也就算了。你还没订亲呢,小小年纪先有个房里人可怎么好,从身体到亲事到学业,哪里不受影响。儿呀儿,你这是要气死谁呀。

    大太太暗笑:现在知道这些了,当初往老娘儿子那里塞得不是挺欢么。

    也不想一想,大太太会让一个庶子的表妹勾上自己儿子吗,到时候里外那么一勾达,谁知道会不会祸害人家一房人。当初唐玉琦他老娘那么不爽楚惜惜,都是一个道理。但楚惜惜当初好歹还让唐大太太犯了番为难,而吴三妞,一方面自己的后台背景远没有楚惜惜那么给力,而另一方面大太太又手段特别给力,两下一凑,败下阵来是多么快速啊,还是明璋自己主动的。

    所以说呀,实力悬殊怎么好跟人斗呀,这下砸自己手里了吧。

    三姨娘泪眼朦胧看着大太太,悔之晚矣。

    当然明璋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把兄弟想要的人再往别的兄弟房里塞的道理,那到时候传出去还如何说得清。于是基本上,三妞的事儿也就这么定了。

    明璋同学还挺有志气,劝解三姨娘道:我知道我还小,现在只是给三妞表姐个名份而已,又不会真怎样。至于学业,儿子正奋发呢。将来一定好好考,让姨娘和表姐享福。至于亲事,谁敢瞧不上咱们,咱们就瞧不上她,我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个女人都收服不了,还怎么功成名就。

    反正最后吧,三妞同学从明玫这里搬走了。从此姨娘二两银子的月钱她有了,还另备了两个小丫头,人生第一步,迈得很成功啊。

    后来三姨娘又是求老太太作主,又是去求贺老爷作主,大概都无果,最后不知怎么福至心灵地跑来求明玫,就跪在萱香院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帮帮你三哥,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懂事下去,姨娘给你磕头了,你劝劝他,把你三妞表姐找个人嫁出去吧。

    大中午,明玫正在床上眯着,得了丫头报告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跑到门口去看的时候,三姨娘额上已经红肿一片。

    老太太其实也想过,不然随便找了府里管事儿下人什么的把三妞配出去。奈何三妞头磕得比三姨娘还瓷实,比她还楚楚可怜天可怜见,声泪俱下地表示:明璋当众说出把她收房的话,如今她也在那里住下了,再把她嫁给别人毋宁死。

    明玫这天叫住贺明璋,低声问他:你看不出来她是专门培训过的做妾的专用材料,你看看老家那些人,哪个是她这样的,丰腴细白,润滑洁净。手无薄茧,专攻诗词歌赋?你要收来为妾,大太太高兴的很哩。你本来身为庶子,又无科举出身,寻亲已经不知要如何了,如今再先立贵妾,啧啧,你可真有志气,拯救外祖家于水火之中?我知道你去过吴家,她们生活如何?可是在水火之中?你这样纵容她们好吃懒做到何时?”

    明璋很激动:“你们都对我姨娘不好,对我表姐不好,我自己护着还不行么?”

    你姨娘头都磕破了好不好,还护着?收个女人就叫护着?

    “找人把她嫁出去!否则,小心我直接把她卖了。”明玫凶起来,老子手里可是有她身契的哟。

70第70章

    吴三妞到底也没有嫁出去。

    明玫本来觉得贺石根同学挺好的,大家是同乡啊,也算有共同语言不是。结果一问,首先贺石根堂哥就不愿意,具体问为什么也说不上来,只道:“我反正不要这样的。”也就是说没有理由,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啊。

    后来明玫在那次带去西北的三十六个护卫里寻摸,一起出过远门啊,应该有印象啊,万一谁看对了眼呢。结果,很失望,不是没注意到她,就是她自己介绍说她是贺家姨娘,已经私下定了的。谁还敢跟她再生非份之想。现在再提起,又不做姨娘了要嫁人?算了吧,谁知道还黄花依旧否?咱还是别丢这个人了。

    而一方面明玫态度强硬,一方面三姨娘的哭闹甚哀,明璋也开始郁郁的,心里难免嘀咕:他早就想好的两全其美的法子,难道真的十分不妥么?可是三姨娘不就是这样么?不妥在哪里呀?虽然他还是不懂,但心里也到底开始动摇犹豫起来。

    过了三两天,明玫这边还没打听明白着合适人选呢,那吴三妞同学来了,跟三姨娘一个作派,也不进门,——话说也不会有人让她进,守门的婆子见了她,直接关了大门。三妞表姐就直接跪在了萱香院门口,在那里哭得凄凄哀哀的,招得过往下人指指点点。三姨娘不来,大太太当不知道,范妈妈报给明玫,于是明玫也表示风太大我听不到,然后翻身脸朝里睡去。

    于是吴三妞同学坚韧地在外面哭哭诉诉跪了将近两个时辰,先是以头叩地咚咚作响,期间还晕倒过一回,清醒了之后心一横就朝着院墙一头撞过去,当场血洒萱香院。

    ——当然撞头是个技术活儿,没有家传渊源的千万别尝试噢(某良品作者友情提示)。你不能往门上撞,那是铁板,估记会很疼,你不能撞门墙边框上,那是硬朗朗的棱,一个把握不好就还不了魂了。于是就直接撞旁边灰泥墙上,把墙皮撞下来一层,灰土蹭个满身满脸,多少再蹭出点血迹来糊和在一起,噢,那画面,多么狼狈多么悲惨多么引人垂怜。

    还有时机,不是一来就要撞的,也不是一直不撞的,要选在刚刚好的时机撞过去,就在明璋的小丫头过来探头探脑的时候

    于是明璋同学飞奔着冲了过来,少年使了吃奶的劲儿,和几个丫头一起,把三妞表姐连拖带抱地去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就在这个三妞表姐重伤的当夜,两个人睡了。睡了!

    谁爬了谁的床已不可考,总之,两人赤身果体,被发现在一床上醒来。

    明玫闻知此事,大大地惊诧了——明璋那孩子,他会么他?

    总之姨娘之事就这样被座实。三姨娘很不冷静地动了粗,吴三妞同学除了额头红肿,嘴角脸颊也红肿了。就这样顶着半个猪头脸依然嘤嘤嘤嘤地哭诉:姑妈,姨妈,你就是我亲妈,你疼疼我吧,你怜惜我吧,我和表弟,是真爱啊

    也许正如传说中那样,爱这种东西,本来可能没有,但做着做着就爱上了??

    明璋在府里姐妹中,好象从不和谁互粉,也就明玫,因为一趟西北之行,倒有过不少交际,主要是被明玫训到无话可说。如今明玫还没说他什么,他自己已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见着明玫都躲着走。

    明玫:切,做都做了还装个屁的纯哪。

    一直不理他,他倒自己来找明玫开楼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象个笑话?”

    “你不是。”

    “真的,你没有笑我?”

    “没有。笑话能让人发笑,你没这功能。”

    “”

    他只有功能让人生孩子,虽然尚不知此功能有没有成熟。但三妞姨娘明显是觉得够用了的,日夜里缠磨着明璋生孩子生孩子,三姨娘曾为此夜闯过二人闺房,把三妞好一顿打骂。

    后来,三姨娘发了狠,说三妞再这般缠着明璋,便真要把她发嫁出去,让她要死也死到外头去。

    三妞虽然不愤地大嚷着:“姑姑还不是一入贺府就想着生孩子的?同为姨娘,姑姑不知道只有生了孩子才能立住脚吗?何苦这样苦苦相逼于我。如今不生下孩子,等主母进了门,还不把我任意打卖了,姑姑是我亲生的姑姑,怎的这般专与我过不去!”

    但到底也不太敢再明目张胆,从此转入了地下活动。

    明璋那娃,大概初尝那什么滋味,正贪恋时候,倒配合着三妞玩得不亦乐乎,时常把三姨娘气个半死……

    天大冷起来的时候,老太太病了。本不过是偶感风寒,谁知竟病势汹汹,躺下起不来了。明玫得空便在老太太身边侍疾,老太太也很矫情,一会儿不见明玫便叫一叫,于是在某夜里醒来叫了一次后,明玫就很光荣地被委以重任,长驻老太太身边了,连晚上也在老太太身边打了地铺。

    她自己本来也体弱畏寒的,这么弄到年底,竟然也病倒了,倒把老太太和贺正宏吓了一跳。

    老太太一吓,倒把病吓跑了,自己先好了起来,只明玫,又在病榻上过了一个年。倒也算因祸得福,再不用去学什么才艺了。于是明玫便一直窝过大半个春天。

    “小姐,你看看可以吗?”司茶问道。

    明玫接过司茶手里的纸张细看。信上除了抬头落款就是两句客气话,一句是询问焦家二公子焦恩赞的俸禄收入如何,一句是询问二房众人的生活质量如何。

    明玫点头:“不错,就要这样不着痕迹才好。不然若被人知道明璐回娘家要钱,她的脸往哪儿搁。”

    “可是这样写有用吗,怎么能帮得到她?”旁边司水不解。

    司茶笑道:“这是以老爷的名义写的。”

    “所以呢?焦国公就会给钱么?这上面没说要钱啊。”司水识字儿不多,还是司茶教的,拿过去看了几遍,没明白个所以然。

    “你想想老爷是谁,会不知道同朝为官的女婿俸禄多少吗?并且你看后一句,明着是关心女儿生活,实则是担心女儿生活。焦国公爷不会置之不理的。”

    司水懂了,笑着夸司茶:“司茶好聪明,这话写的多含蓄。”

    司茶不好意思了:“我按小姐的意思写的。”

    司水柔柔地笑:“小姐这几天想是身体大好了,开始有心思管别人了。”

    司茶道:“哪里是现在才想到的,自从年前二小姐来要东西小姐就记着了,不过不好隔的时间短就去信,倒显得是二小姐专门回娘家告状了似的。所以才故意拖到现在写的。”

    司水酸酸的:“小姐都告诉你这些?怎么都没告诉我。”

    司茶得意:“哪是小姐说的,小姐写了个备忘录在匣子里放着呢,你对着字看都不看一眼的。”

    司水:“读不懂我看什么呀。好司茶,你再教我认字儿吧”

    司茶把信送到书房,贺老爷不在,贺恭听到是七小姐让送来给他的,让他照着手书,然后发贴送去焦国公府的,忙恭敬地应了。

    没几天,焦国公又给了自己二儿子一间铺子。这次不是只给收益,是直接给了间铺子让他们自己打理。但是也说了,若打理的不好,以后就不好再拿公中的产业来贴补了。

    明璐高兴得什么似的,便也知道收敛些脾气,把那精明劲儿都用到了打理铺子上,费尽心思。

    上次明璐拿着明玫那些东西去卖了不老少钱,过了个滋润的年,如今又得了铺子,真是喜出望外呀。于是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心情大好的她忽一日想起自己患病的祖母和妹妹来,提了点心来看。

    当然老太太早好了,虽然气色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而明玫,当然也早好了,说实话容光更胜从前,她只是想在窝里蹲着。

    明璐这次的主站还是明玫的西厢,她是专程来表示慰问感谢和那什么,看能不能再寻摸点儿什么去的,她的那家铺子,若周转资金再增加一些,生意一定会更红火更能赚钱。如果不能,但多一些象样的摆设也不错啊。

    明玫看她目光满屋游弋,便道:“上次贺孝家的替爹爹来传话,一眼看到我屋里少了些摆件,那尊飞天仙子像,她也很喜欢,曾来摸摩过呢,便细细问起来。我交待丫头们只说拿出去卖了。”

    “后来呢?”

    “后来倒没什么,只是贺孝家的似乎嘀嘀咕咕地说奇怪,怎么外院的管事儿们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带出去的。”她负责内外院传话,她老公贺孝就是外院大管事儿,东西物件儿往来出入一清二楚。

    明璐果然急了:“贺孝家的肯定会乱猜测,是我上次来后不久吗?”

    “正是第二天呢。”

    明璐唉呀一声,问道:“然后呢,太太有没有问起来?”

    “太太倒没有问,只是爹爹专门把我叫过去一趟,问我因为什么缺钱。妹妹吱吱唔唔答不上来。”

    明璐听了,寻思着莫非太太并不知道?若知道了再没有不问过的道理,等下得找二姨娘打听一下。然后又很怒其不争地责怪明玫道:“妹妹也真是的,脑子不是挺好使嘛,怎么那会儿偏转不开?你不会编一个急需钱的理由,让爹爹再给你周转些?”

    明玫:“可以这样吗?我编不出来呀。”难道这姐还缺钱用?

    明璐走的时候,又捎带了两个摆件,但她也对明玫着:“只是看这两个摆件真的好看,给我放铺子里去摆摆,姐姐以后再不拿妹妹的东西了。”

    以后不重要,这次,她先就没过。

    出门时刚到二门上,就被管事儿拦着了。说是贺老爷有请。

    书房里,贺老爷直接动手,把明璐丫头的包袱给抖喽开了。然后看着明璐问道:“说说吧,为什么夹带妹妹的东西出门?你要做什么用途?什么时候还回来?”

    明璐羞愧难当,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偏这么点儿背给她出事儿。

    然后很快明玫也被叫过去,一看摆着的那一摊儿,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的,便老实承认是自己主动给的,被贺正宏一顿狠批:“果然长本事了,会偷偷摸摸变卖家当了”

    明璐看着明玫被骂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有些过意不去,便道:“爹爹不用骂妹妹了,我回去凑银子,能赎回的物件赎回来,赎不回来的还银子回来就是。”

    明玫忙道:“那些东西姐姐先摆着,等将来妹妹需要时再说吧。”不再来要就行了,还就不必了。狗急了谁知道去跳谁家的墙呢,还是她吃点儿亏算了,不好叫明璐再去别处丢人去。

    明璐走后贺老爷问明玫:“你之前不是又给她东西又写信去帮你二姐么,这次怎么反小气了,二个小东西倒不让带走了。”

    明玫道:“之前二姐确实有难处,娘家不帮着谁帮着。但现在她不用拐杖也可以自己走,还贪占便宜就不好吧,谁愿意一直惯着她。再说,我只是透个风出来,可是爹爹拦的人”纵着她她还真要成习惯了。不过吓吓她就好了,干嘛抖人家包袱,太赤果果不给脸了。传出去,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偷带东西出门典卖,娘家婆家的脸都得丢光啊。

    自此明璐再也没有来揩过油,只就铺子里的事儿不停和二姨娘交流意见。其实铺子也不能她管,原本就有懂行的管事儿掌柜神马的,一切都在正轨上。只是明璐能当家作主后就想一番大刀阔爷地改革,扩大经营什么的,如今看钱不凑手,便也罢了,就着铺子里的利润,倒也过得下日子……

    因着前番的京城风云,两个哥哥的婚事到底还是推后了一年。第二年的春末,大哥明琛成亲。

    女方是江南世家程家的女儿,据说是个才女来的。程家一门出过三个探花郎,很是清贵,而贺家,除了贺正宏老粗外,一个状元的爷爷加一个传胪的孙子,平均值比程家还高呢。何况还有个两榜进士的二儿子,总之个个拿得出手啊。

    成亲这天,大摆宴席。明玫依然负责帮着招待女客。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贺家七表妹呀。”席间,唐家五表嫂邢茹萍含笑将明玫拦下,然后上下打量着明玫,把她直从头发梢品评到脚后跟,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还对明玫正在学习琴棋书画大为感叹,直说,“不用再学了,妹妹这样子,已经让人万般惦念了,再多才多艺的,可让别的女子怎么活呀。”

    这邢茹萍生娃效率极高,并且极会统筹。之前随夫上任,同时去南襄城为母亲守孝时怀着一个。一年半后,唐五表嫂是抱着一个,怀着一个,回了京城给重病的唐老太太侍疾并待产,此后为唐家生下第二个男孙,并一直住在京城,帮着婆婆携理家事。而唐玉琦,一直驻守南襄没有再回过京城。

    这是明玫第一次和她见面,对她那毫不掩饰的鄙夷眼光十分反感,不欲多言,只道:“五表嫂吃好喝好。”

    可邢茹萍不回席上吃喝,只对着明玫道:“学这学那的女子,大多心比天高。想要的太多只会登高跌重,妹妹说是不是?”

    明玫淡笑道:“小七不懂这些。听说五表嫂是有名的才女,大概有些经验之谈。”

    席间有知道两人恩怨的便默默瞧热闹。唐大太太旁边坐着个三十多岁,瘦瘦娇娇温柔可亲的高贵妇人,便是霍侯夫人,她瞧了两人一眼,笑着对唐大太太道:“世子夫人好福气,琦哥儿和我们烨哥儿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如今琦哥儿都两个孩儿的爹了,我们烨哥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些事呢。”说着便有些伤感起来,到最后更是语带哽咽,捏起帕子来轻轻摁在眼角上。

    便有不知内情的人开始打听:“那霍世子又怎么了,把霍侯夫人气成那样?”

    原来不久前霍辰烨又出新花样,说是那一天喝醉了,和霍侯爷的楚姨娘拉拉扯扯的起来,楚姨娘的衣袖都被撕裂了,正哭得梨花带雨呢。被后面进来的霍侯爷撞个正着。霍侯爷恼怒非常,已经将霍辰烨赶出了家门,如今半个多月了,也不见人影,不知道哪儿混去了呢。

    唐大太太看着自家儿媳妇,嘴里安慰着霍侯夫人道:“小孩子家家的,偶尔荒唐不懂事也是有的,成了亲就好了。”

    霍侯夫人红着眼圈点点头道:“这个狠心的孩子,总该叫我知道他是去了哪儿,也好送些银子去使啊,如今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受多少苦呢,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旁边人们便连连点头:“幸亏亲姨做了继母,疼到骨子里了,不然这样的逆子,何必管他死活。”……

    到夏末,二哥哥明琨也成了亲。并且很快,两个嫂嫂先后肚子都鼓起来了。

    而嫁出去的女儿,大姐明琪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三姐明珠也怀揣着第二胎。因此两个哥哥成亲时都没有回来。虽然明璐还没有消息,但这个可以不计较,反正焦家便宜子女多的是。

    真是哪儿哪儿都顺啊,大太太心里舒畅,竟然也凑热闹怀上了。然后在下一年的六月,生了贺家八小姐,取名贺明玉。

    这是真正的老来子掌上明珠啊,不管是老蚌怀珠的大太太,还是贺老爷老太太,都乐呵得什么似的。

    老太太自打前年冬天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便一直很有些外强中干的意思,脸色蜡黄得吓人。贺正宏遍请名医调理,倒真显出了拳拳孝心。

    不但尊老,还爱幼了。这天说几姐妹中只有明玫没有亲娘,要将明玫记到大太太名下去。

    那不就成嫡出了?虽然是个假冒货。让明玫很得了姐妹们一些羡慕嫉妒恨。

    大姐二姐走了后,本来萱芷院空了出来。明璇闹着想自己搬进去住,和明瑾分开,如果这样的话就成她们两人各自单独一个院子了,而明玫和明琼还得继续搭伙儿。

    老太太不愿意,说萱芷院靠近她的熙和堂,要让明玫自个儿搬过去住,说明玫侍疾最尽心,时常在床前尽孝,住得近些来回也方便。又让明玫得了些异样的眼光。

    结果贺正宏说,大太太院里还有个小院子,让明玫搬去那里住吧。“既记到太太名下,和太太住一下院子也亲近些,于外人看着也是那么回事儿。”那院子是三姐明珠原来住的,本没人敢说去住那里,因为还有明玉在啊,显然是将来让明玉住的啊,没想到竟然让明玫住了。

    那院子,外面环境清雅,各色的名贵花卉和景致点缀,里面富丽华贵,连墙壁上都包着壁衣。还有,住的屋子冬暖夏冷,冬天有暖墙暖炕,夏天引水绕廊。

    唯一嫡女的院子啊。这下子,姐妹们连表情都没了。

    明玫心里很不安,表示我不搬了吧,这西厢还真住惯了。明琼最近便宜占不到,便不惦记她了,她也自在的很。

    但贺正宏坚持。

    于是姐妹们都分开住了,一人一个院子。

    老太太的身体还是日复一日地消瘦憔悴下去。到了这年的深冬,终于药石不进了。

    好在用老太太的话说,她已经见着了两个重孙,再无遗憾了。

    明珠三姐在老太太病重时便回了京,成亲几年第一次回了娘家。进门拉着老太太就一通哭,然后拉着大太太一通哭。不知道成亲时是不是哭着嫁的。

    明珠身上的衣饰非常的华丽繁琐,满身佩饰。只是人华贵却不雍容,梳了个圆髻,让脸看起来还稍丰满一点儿,实际上人清减了许多,对姐妹们偶尔的笑脸也带着一丝勉强。

    母女两个在致庄院里说着私房话,明珠语调凄哀:“郡王府规矩森严,婆婆更是要求多多,我哪怕走快半步,也会被婆婆或管教嬷嬷一顿斥责。人多处笑不敢笑哭不能哭,只能那一副表情示人。我这边在给婆婆立规矩,他那边一个接一个的美妾拉上床,倒怪我不懂情趣,是个木头人了。虽说还是给了我嫡妻正妃该有的脸面尊重,但夫妻感情却是越来越淡了,不过一年,便再想不起当日的情份了。如今除了有名份的侧妃庶妃,他还左一个小妾右一个姨娘,没名没份的小通房丫头更不知多少。婆婆严厉,我一句不满也不敢提,才提醒一下这样有伤身体,便被婆婆斥我不淑不贤,让嬷嬷们重新教我规矩”说着落下泪来,肩膀不停地抽动。

    大太太拿着帕子,替她轻轻地擦拭,也是泪水涟涟。

    “那薛侧妃孩子落了,疑心到我头上,说我动了手脚,每日里指东骂西的。我要教养哥儿,要陪着婆婆念经吃斋,后来又怀上了,更不想跟她动气。再说她也是上了玉碟的人,重大过错也得报了宗人府处置,小打小闹也比不过她没脸没皮。婆婆不管不理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时时忍着她罢了。可是,可是,才不过几个月的孩子,早晌还脸色红润地对我笑,中午不过歇了会儿午晌起来,便脸色青黑四肢抽蓄一窝子的妖精,死活查不出来谁下的毒手。我想趁机把她们都发作了吧,婆婆又拦着我可怜的哥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受了一场大罪,至今连个说法都没有。”

    “如今我再也睡不着午晌的觉,日日看着哥儿心中凄惶,只怕一个不慎就着了谁的道。娘,我觉得活着实在是没有意思。”明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又吸了回去。她已经哭过太多次,如今连眼泪也流不出多少了。

    “都是娘的错,早知如此,当初娘就该死命拦着你,便是打也把你打醒了。都是娘的错,娘只想着,你爹爹也是娘亲自己瞧上的,这些年不管别人如何,娘自己瞧着你爹爹就心里舒坦,这些年过得不是也很好?我还只是下嫁,你好歹还是高门,定然比娘会过的更好,这才由着你。都是娘的错”

    “不是娘的错,是我,是我太傻太天真,太把感情当回事儿。”

    她以前不想过母亲这样的日子,觉得父亲母亲貌似恩爱,可要母亲要替男人管那一窝子的姨娘。她觉得她可以过的比母亲好。

    母亲当年是自己求亲下嫁的。她不同,她是男人求人反复托请的。并且她和这男人有过更多了解(通私信),有更好的感情基础,不象母亲,只在人堆里看过父亲一回,而父亲压根看都没看过她一眼。

    她觉得自己如今活的没一点如母亲,更何况胜过母亲。母亲好歹还不怕祖母,后宅里说一不二。而她,成了彻底的小媳妇儿。虽然她是贺家最端庄的,也是郡王家最高贵的,却是他的女人里最难为的。

    母女俩抱头痛哭。

71第71章

    “我先前送来的信,娘收到了吗?”明珠擦干眼泪,问母亲道。

    “收到了。想着你随后就到,娘便没有回信去。明玫那丫头,倒是有些手段能耐,怀你八妹妹时,我身子极不舒服,家里都是她在掌家理事,竟没出过错,分寸拿捏,银钱人员调度都极好。只是,你给你父亲也写过信吗?”大太太也擦着泪问道。

    “没有啊,子女亲事,不是母亲做主就可以吗?我还怕给父亲知道了,直接问到郡王爷脸上去,我们两人便更过不下去了。”明珠道。

    大太太点头,却疑惑道:“可是都不用我怎么安排,你父亲就一个劲地抬着那丫头呢。又是要将她记在我名下,又是让她搬进了这致庄院,如今一应用度,都是你以前的例,便是我自己给你时常添减的那些,也捡着显眼的给她贴补上了。看你父亲那意思,只怕也是要按嫡女名份高嫁她呢。”

    明珠道:“七妹妹的本事,便是高嫁也使得,我早就给娘说过,让娘好好教着她,偏娘不在意。若早养在身边,给她定了名份地位,于她婚嫁又有益,又没有亲生姨娘挑唆着,如何会不把娘当亲生的一样。于我于娘也都是个臂膀。”

    这个话题大太太不想提,便道:“若你父亲另有想头,你这里我觉得不如四丫头,老实听话些才是好事儿。七丫头是本事,可是太本事了些便不好,到时候再事事压你一头去,你拿什么拿捏她?”

    “便是娘与她不甚亲近,她到底要依仗娘家兄弟们。有两个哥哥在,她便不会不顾忌些。何况太老实听话的,如何够使,那一窝子妖精,整天翻着花样”明玫摇头道,“再说那样的男人,我也受够了,若七妹妹有手段制服了他,便是一辈子独宠,我也没有怨言。”

    先把那些妖精们掐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大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不由又是一阵心酸,不过小小年纪,竟心如枯井了一般:“那郡王爷怎么说?”

    “提过小七几次呢,说买那玉瓶,更多是看七妹妹面子看那意思,倒喜欢的很,若不是小七还小,只怕早就提起了。”

    大太太惊道:“竟有这种事儿,小七什么时候跟他对了,怪不得上次自己往小七房里去呢。”

    明珠嘲讽地笑:“娘想岔了,不是那个,小七那时才多大?府里大大小小形形□的丫头多了去了。是你那好女婿,几次打听爹爹最宠爱的女儿还有谁”

    “你是说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还不死心?”大太太更吃惊地问道。

    “是啊。已经是郡王爵,谁知道还想要什么,亲王?不然九五至尊位置给他坐好了,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明珠一脸鄙夷。

    大太太吓得直想捂她的嘴:“这些话也是可以混说的。”

    “娘,你就让我说吧,我在郡王府里,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有次我不过私下里开了一句玩笑,结果就被报到婆婆处,那老婆子竟罚我跪在佛堂半天。虽然没有别人看见,也算给我留了面子,可是娘,当初我第一次见她,是那么端庄贵气的一个妇人,为什么就偏死劲折腾我呢。还有那男人,当初我还觉得比咱贺家高门的贵女多了去了,他能选了我自是对我有真情义。如今我算明白了,感情母子俩一条心地逼着我,想让贺家上他们那条船呢。拉笼不了爹爹,便都是我的错,那老婆子处处以孝以规矩压我,处处挑剔,谁能无错?”

    “我如今也没有别的打算,也不想着讨好婆婆,小心着别被挑错就行了。还有男人反正也就那个鬼样子,也没什么可盼的。我只盼着这两个哥儿能平安长大,便是即刻死了也甘愿。娘,如今府里还有一个侧妃的位份,爹爹便是想将七妹妹高嫁,一个侧妃也使得了吧?娘就快些将她订下来吧。”

    大太太有些迟疑,她十分不喜欢身边有不好掌控的人,这小七,她万一不管不顾起来,你能拿她怎么样呢?不象别人,比如四丫头,还有姨娘攥在她手里。

    看着女儿恳求的眼睛,憔悴的容颜,大太太心酸难奈,哄着道:“现在也急不来,咱们先看着,好歹等过了老太太这回事儿再说。”

    明珠到家后的第三天,老太太就长眠不醒了。

    最后弥留之际,还精神大好过一上午,能半靠着坐在床上,兴致颇高地和明玫说了许久的话,让红花拿出她多年的积蓄单子,一桩桩地对了,最后一股脑地全给了明玫:“你大姐家不缺银子,你二姐三姐都嫁入高门,也不缺东西物件,只有你了,以后还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些东西你都留着,或留个念想或以后傍身用,谁都不用分。我给你说,有银子在身上,便什么都不会怕。”

    明玫有些迟疑地看着贺老爷和贺太太,两位都微微点头。他们都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了,谁都不想违逆老太太的临终遗

    愿,并且老太太的积蓄,能有多少,他们还真不看在眼里。

    只是老太太竟说只有你了?几姐妹都在旁边呢,还有兄嫂们呢,还有小小的明玉呢。

    那边明瑾直掉眼泪,明璇直想发怒,明潜想去抢。但都被贺正宏老爷和贺大太太的厉眼压住了。一屋子屏息听着老太太跟明玫絮叨,然后说着说着,老太太又躺倒了,昏睡了许久,被太医扎了针才又有了些微的意识,抓着旁边明玫的手,语调轻缓地低喃着:“容儿乖容儿乖”象个温柔的母亲轻轻哄着自己的宝贝,然后语调渐低,片刻后再无声息。

    贺正容,贺正宏老爷的亲姐姐,这些年音信全无的贺家女儿。

    贺老爷立时就哭将起来,那一声悲切地拖着长腔的“娘”,绝对不掺半分假吧。大家便都跟着一阵嚎啕,一时间屋里哭声震天。

    她或许不算个成功的女人,但她一定是个坚强的好母亲,爱自己的孩子,爱自己的家吧。明玫傻了好久,看着那仍然拉着自己的枯瘦干黄如今还有些灰青的手,终于滴出几滴泪来……

    跟着三姐明珠回来的,还有那个严厉的司嬷嬷。

    从前某天,待嫁的明珠曾在某个非午晌时间掩袖打了个呵欠,于是那司嬷嬷就掏出随身小本子,在那上面记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怠倦懒散,呵欠打了多久,以什么样的姿态打的司嬷嬷的字儿还不错,清秀的小楷,却让亲眼看到的明玫心中悚然良久,至今看到小楷还会想起当初那几行字来。

    可如今,这司嬷嬷忽然贴身跟着明玫了,说是领子大太太命,嫡女要有嫡女样子,还不时将那招眼的小本子掏出来亮亮。这专门做她训导师的无孔不入的架式,让明玫无识都做不到。

    老太太入殓,全家在灵前跪哭。这晚,明玫终于暴了。——因为,据司嬷嬷说,守灵自有守灵的范儿,某个动作要怎么作才够优雅大气,那都是有一定之规的。当她把明玫刚才下跪磕头烧纸的动作纠正到第四个,并让明玫照她的指导重做的时候,明玫一把将她的小本本扔进了火炉里,并指着她道:“给我滚远点儿!”

    灵前本来挺没看点,大家都一副状似哭泣的死表情,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忽然多余的声音传来,大家都愣了愣。贺正宏不出声,贺大太太也没有训斥明玫,因为明玫已经无尽哀伤了。——只见她手指点着司嬷嬷,浑身乱抖,气息弱弱,然后身子慢慢地软下去了。

    明玫在老太太灵前哭昏,躺了好几天,水米不进(才怪哩)。然后她错过了亲戚们的吊唁:说实话明玫其实不甚悲伤,她觉得作为孙女儿,生前老太太需要她,她也认真付出过了,很对得起那为数不多的良心。至于说多深厚的感情神马的,目前还没培养起来。对不起老太太,给您三鞠躬了!!

    她只是很不好意思在府里如此忙碌的时刻,她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已经长住贺府很久被烦到快死的太医接茬给她料理起来。太医:悲伤过度,亦安静,勿悲勿伤放轻松。于是明玫关门闭户谢绝探望了。——当然真的探望也是挡不住的,最多谁来了她不是装睡就是当着来人再哭一场。这几天,枕下袖边常备干辣椒粉和洋葱片,手帕子都是和洋葱一起泡过的,日子十分苦逼。

    司茶对来探望的人也是话越说越顺,表情越来越逼真:“这可怎么好,小姐醒来就哭,哭累了刚睡着。一天比一天瘦了,这可怎么好。请大夫给小姐加点儿安睡的药吧,让小姐多睡睡。”

    就这样司嬷嬷还试图继续到她这里来,指教生病卧床仪态?明玫叫范妈妈当场拿扫帚撵出去。

    实际上司嬷嬷除了规矩严些,倒没有害人之心,比那起子一点儿打点不到就惯会挑拨和背后使绊子的老嬷嬷强多了,所以明珠才将她要了过来,这些年一直留在身边的。司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在郡王府多年,老王妃对她从来都客客气气的,平时她自己也是规矩礼仪半丝儿不错的,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

    “妹妹这样不受教,可怎么是好。”明珠很忧心,“要不要现在先订下名份,她就不好再以小姐身份闹司嬷嬷了。”

    大太太见女儿竟失了分寸,如此急切起来,知道女儿心里定是凄苦难奈,她心里不由也酸软一片。但她仍硬着心肠轻轻摇头道:“那如何使得,至少等守完一年孝之后吧。”她轻轻揽着女儿的肩,坚定道:“珠儿放心,娘定给你寻个真正的臂膀。”

72第72章

    停灵七日后,扶柩回西北安葬。明玫一路睡回去的,还在马车上几次呕吐,十分应景。——给老太太侍疾这段,倒真的把身子骨熬坏了,人更瘦了些,脸更苍白了些是真的。

    贺正宏为老太太设了水陆道场,众僧诵念诸经,行礼七昼夜。有贺正宏老爷亲自主持的葬礼,不用护卫出去做宣传,也是凭吊者众。

    直到第五天,仍然陆续有人来拜奠。这天天已大黑,又有一群人过来。

    奠拜本是平常事,可是这么晚这么黑的天有人赶路过来,却有些不寻常了。

    果然贺正宏一眼瞧见来人,即微微挑了眉,本来哀凄的脸上即现出一丝怪异来,忙迎上前去。一个黑衣大胡子的年轻人指着众人中的年青公子介绍道:“这是承公子。”

    贺正宏忙施礼,口称“承公子多礼了”,一边将众人让进灵堂。

    来人俱着黑衣来吊,实在是很有礼有序,在这漆黑的夜里,更显得庄重肃穆,有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息。

    上了香,让进屋内。屏退旁人,落座。贺正宏翻身就拜:“臣贺正宏叩见殿下。”

    正座那年轻人忙起身来扶,“叫我承公子。”

    承公子一直把贺正宏扶到对面椅子上坐下了,才转身回来也坐下。

    略哈拉了几句,这承公子便直奔主题道:“听说贺指挥史家女儿皆聪颖,不知在下此来可有幸一见?”

    这位化名承公子的殿下年方十八,还没有立正妃,如今提此议,自然是有些用心的。贺正宏心里明白,他本是老皇上旧爱,虽然有圣上托孤秘旨,但要与新当权者建立起更亲密的关系和信任度,自然还需要双方具拿出诚意来。

    联姻,永远是最快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这么快就来了,果然不是简单人物,难怪圣上一直对他青睐有加,这些年默默培养。贺正宏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朝外道:“去请七小姐来见贵客。”

    他其实不用考虑,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只选了一个七小姐来见?竟是很有把握的样子?承公子低头不语,也隐隐有些期待起来。

    旁边站着的那个大胡子青年应声出了门,微低着的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明玫刚刚回房里趴床上眯一会儿,司茶便上来把她摇起来:“小姐快起来收拾一下吧,老爷传话说是让小姐去见客的,这个样子可不行。”

    “这么晚了,见什么客人那么要紧,还找我去?你可打听清楚了?”

    “我问过贺恭了,说是有几个客人远道来的,正等着呢。”司茶道。一边麻利地给明玫收拾妆容。

    远道来的,那就说不是上次自己收过礼的哪位债主,会是谁呢?

    天上没有星星,格外的漆黑。司茶提着灯笼,扶着明玫出了房。

    然后主仆二人便俱站住了脚。——门外廊下,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柱旁,大胡子,黑衣袍,长发在风中凌乱地舞着,整个人声息不闻,就这样融在这漆黑夜色里。

    灯笼微弱的光传来,那男人见主仆二人出来,身子稍动了动却又停住,眼睛盯着明玫,只是不说话。

    “霍,世子?”明玫迟疑地叫。

    几年不见,这少年长高了许多,个头似乎比贺正宏还高些,只是没有那么壮,脸似乎黑了不少,只那眼睛依然那样狐媚,竟然长了一脸的胡子?倒让他看起来多了些苍桑深沉的感觉。

    竟是要去见他吗?不是失踪了吗?明玫狐疑地看着他不说话。

    竟然还认得出他。霍辰烨喉头滚动了下,只看着明玫还是不说话。两人对着傻了一会儿,霍辰烨才轻声道:“走吧。”然后便率先转身走进夜色中。

    明玫扶着司茶,不远不近跟在霍辰烨身后一路想七想八地去了正堂。——这便是灵堂,一张大木桌当门堵着,上面竖着的白色垂幔上一个大大的“奠”字,桌上摆放着牌位和各色祭品。

    霍辰烨由桌子一侧留出的通道里进去,垂幔后面室内,贺正宏正陪着一个年轻人静静坐着。

    “殿下。”霍辰烨叫道。

    那殿下忙摆了摆手:“叫承公子,怎么竟忘了?人呢?”

    霍辰烨就改口道:“属下一时忘了。可能在梳妆打扮,承公子稍等。”

    门外不远处,明玫被这声殿下吓得呆住,在那儿呆立了一会儿,扶着司茶悄悄退下。

    “司茶,客人为什么要见我,老爷到底怎么说的?谁来传的话?”

    司茶也吓到了,见小姐竟然不进去反而退了回来,便知道有不妥,仔细想了贺恭的话:“老爷说,让小姐注意仪容,别的倒没说什么。”

    注意仪容,守孝要注意什么仪容?不是越潦草越显得哀孝吗?

    明玫沉思了一会儿,想了想贺老爷这段时间来可劲把她往才女淑女的路子上引,前些时候有天甚至笑谈间给她普及了一本兵法书,大有让她博览群书惊才艳艳的意思呢。

    托病不见显然不行,这样的人物出场,大概病死也得去面见。怎么办?

    “司茶,弄些黄胶泥来,快点。”

    司茶应了,顾不得天黑,飞奔着往墙角跑。

    主仆两个把泥巴在水盆里和开,一遍一遍地往明玫脸上脖子上刷,连耳朵都不放过,然后明玫又用黛笔把眉毛修饰好,照了照镜子,嗯,眉眼还不错,只是镜中的女子,脸色暗黄,皮肤粗糙,虽然衣饰整齐头发柔顺,也绝对是个和美女不靠边的。

    司茶观察了一遍,一会儿嫌明玫把眉毛描得太好看,“既要往丑里扮,怎么还要把眉毛描得这么好看,画得短粗一点多好。”,一会儿嫌明玫的眼睛太灵活,“小姐等一下要装得呆板一点,最好看着人直直不动,那样才吓人。”

    倒让明玫噗哧笑出声来,又练了一会儿眼神,终于觉得自己象个稍有姿色,又有点小聪明的二货了,才和司茶出了门。

    门外,廊下依然有人侯着。霍辰烨看着明玫的新妆,忍不住就歪了嘴角,好在有大胡子遮挡,倒没有人看见。两人一起进了正堂,就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殿下同志。

    “承公子,人来了。”霍辰烨道。

    “小七见过爹爹。”明玫压抑着嗓子,直着眼睛僵硬地行了一礼。

    贺正宏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承公子。”

    “在下贺家七小姐,见过承公子。”明玫又原样行了一礼。

    那承公子点点头:“嗯,七小姐读过什么书?”

    “读过。”

    承公子一懂,重复道:“读过什么书?”

    “噢,不知道什么书没读过。”说着淘气地冲着承公子笑了笑,一边注意着眼皮不眨,眼珠不动。

    承公子呛了一下,点点头,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玫见承公子打住了,就自顾自地快步蹿到贺正宏身后站着,看着挺欢实的样子。

    知女莫若父。贺老爷一向觉得自己挺了解这个女儿的,因此从小七一出场,他就感到了不妙。竟然一脸欢喜,眼神怪异,胡言乱语,还颤颤乱跑?不用说,这丫头看出来了,她竟然不愿意还?

    若自己强硬,能有几分把握?贺正宏皱着眉头寻思,得好好想想。

    承公子目光追随着明玫,见她站在那里后就半仰着脖子看他,见他看过去,便忙咧着嘴冲他谄媚地笑起来。

    那少女瘦弱不堪,脸色暗黄,烛光下那面上细细的一层小颗粒很是清晰,气色不调的标准症状吧(明玫:你才不调呢,你全家都不调。那是粉底太粗懂否?),不笑的时候眼神呆滞,笑的时候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看不出来是睁是闭,嘴巴却大咧着,露出一排森森白牙。

    承公子心里寒了一下,忙调转视线,对贺老爷道:“人死不能复生,贺指挥史节哀顺变”

    然后两人又哈拉上了。

    被无视掉的某女生气地不停揪手指,磨牙齿。她真的磨牙,下巴颌左右摆动得很大幅,连声音都依稀可辩。

    承公子忽然觉得,注意她真特么浪费时间啊,忙暗吸一口气,把心神俱收了回来。

    而明玫也饱受惊吓,自此后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坚持着参加完了老太太葬仪,便真的结结实实病了一场。

    贺正宏老爷被夺情,守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还是连在京中耽误的时日一起算的),便打马急奔京城上班去了。一众老婆孩子随后上路,回去京城继续守孝拜牌位。

    只明玫,拖着病体哭得伤心无比,说老太太对她宠爱有加,父亲太太对她疼爱有加。她要替父亲母亲结庐坟前,守孝三年。“小七心知父亲太太孝顺,奈何圣上有命,身不由已。太太也不能不顾一家老小,就让小七替老爷太太尽尽心意,守孝三年吧。”说着跪在地上,“太太不答应,小七便不起来。”

    最后,大太太勉强答应小七留下来。“心诚则灵,回京城一样可以对着碑位奠拜老太太的,不过既然小七坚持,便随你吧。只是不得于外结庐,常去坟上扫墓奠拜即可。你也知老太太最为疼你,如何肯让你过于伤悲,惹得老太太在天之灵心有不安倒成不孝了”

    明玫就这样留在了茂林,同时留下来的还有大姨娘和一队护卫,仍然是封刀带队。

    没几日,明玫病得越发昏沉,竟真有些水米不进的意思。明玫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就要这么完事儿了。那天晚上,来了一个走方郎中,号了脉连脉案都没出,屏退了旁人,说要给明玫拔罐和针灸。

    司茶深怕是骗子上门,毕竟对方来得太巧了,讲究的人家,号脉还要悬线呢,搭块巾子就摸脉已经算不讲究了,更何况那拔罐和针灸?因此司茶建议把这郎中打出去,或者让封刀他们去把他查个调朝天,看看什么来路再说。可是明玫一听那老头讲的,就觉得遇到高人了,忙忙地答应了。最后丫头们守严了门,偷偷摸摸地行了拔罐针灸,背上落得青一块红一块的很是难看,但只这么一次之后,竟真慢慢好了起来。

    后来的某天,封刀神色挺复杂地对明玫道:“那郎中是有名的神医卜一针,周游四方行踪不定,并且一向瞧病只看机缘,便是寻常达官贵人家也十分难请。小姐真是洪福齐天,到处都能遇到贵人。”

    封刀的话让明玫心里又有些发毛起来:“封刀你直接说吧,你发现了什么玄机?”

    封刀:“我已经说了啊。”

    身体好了,明玫又活跃起来,可惜有孝在身不能去各家串门,以前认识的几个村里的姑娘也不好上门来玩。明玫每天都去坟上上香烧纸,然后就在家里窝着看看书什么的,或偶尔到河边坐坐,到小树林里走走罢了。

73第73章

    七月天,茂林这里热得人发慌。若在府里,已经开始用冰块了吧,新搬进的院子里,不知道那流水绕檐流着能不能有效降温,反正今年是享受不到的,司水为这个不知道惋惜地提起过多少次了。傍晚时分,微风起,正是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

    明玫噙着草根儿在河边的草丛里半躺着,看司茶司水她们在旁边玩闹,又是摘花又是撩水的十分开心。司水快十九了,当初,如说好的那样,十七八的时候明玫就发动了院里众人为她张罗婚事,可惜府里的管事儿或小子她一个看不上,大家只好干瞪眼。

    司茶悄悄对明玫道:“司水姐姐喜欢貌美的。”这个明玫也有所觉,当初据说冷二那小子,还识字儿呢,最主要就是一张烂脸让她瞧不上。要细论起来,冷家一家子,在府里真算不错的了。

    没办法,明玫只好把眼光往外放,悄悄问了封刀,看护卫里那些帅锅们可有合适的,封刀还真问了一个,那小伙子叫安新,长得四肢发达肌肉健壮,标准的练家子模样,脸却轮廊分明皮肤白晰十分养眼。明玫真心觉得不错,她已经告诉司水,若她愿意,便把她身契放还,好生发嫁了,让她好好过日子去。

    谁知都没给对方透音儿,只让司水相了相人,她竟然不愿意。人家是护卫啊,虽然是贺老爷给贺家养的私卫,但人家不是奴籍啊姑娘。可任大家怎么劝,司水只是不肯,不是一副娇羞模样直摇头就是低头不语,一度让大家都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可是怎么问,司水都只道:“真没有,我又不认识别人,我只想陪着小姐到小姐出嫁再说。”

    这说法让明玫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再仔细看了看司水。十九岁,对习惯于十五岁及笄左右出嫁的小姑娘来说,并不正当年。但于身体来说,却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比小姑娘们少了生涩和稚嫩,身体玲珑饱满,正是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瘦的时候。何况司水眉眼又是一等一的漂亮,那股韵味真是挡也挡不住。

    上次三姐夫承福郡王大人光临西厢,就看了司水好几眼。

    可司水大她快七岁呢,等她出嫁么?

    司茶道:“司水姐姐现在嫁了,到时候也可以回来小姐身边做管事儿妈妈啊。到时候孩子也有了,正好不耽误啊。”

    司水羞红了脸不依,只道:“你愿意你嫁去。”

    司茶也只小她一岁,闻言也不羞,只道:“我老子娘也提起呢,我说自然等姐姐定下来,再看小姐安排。总不好我们一下都走了,也总得让素点和素心能支应开再说。”

    司水便道:“你只管嫁去,我陪着小姐。”

    司茶便正色道:“司水姐,你可别想岔了。现在小姐作主还由得你挑,可等你满了二十还没成亲订亲,哪天太太想起来清理府里丫头,随便给你指个小厮嫁出去,岂不糟心。”再将你指给冷二也有可能啊姐姐。

    司水不为所动,只看着明玫道:“小姐现在定能护得住我,小姐,奴婢不想嫁。”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司水那腰那脸和那满眼盛满的殷切,只好挠头:“咱再找,找到你满意为止。”

    司水的婚事便这样搁置了,西厢众人都暗暗为她着急,但她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反而一提起来她就脸色一紧的样子。

    也不能总等她,不然就让司茶先挑好了,嗯,选护卫也很好啊,那个叫安新的款,司茶喜不喜欢呢?

    “小小姐,京里有传言,说你要进郡王府为侧妾了。”封刀走近,轻声道。

    明玫一惊,从地上一跃而起,瞪着封刀:“什么?”

    原来,明珠家的小儿子,自从中过毒之后,身体一直就十分犀弱,然后在周岁那天,一片欢声笑语中,据说多吃了些点心果子,忽然就全身抽蓄地去了。

    小儿子夭折之后,明珠大悲大怒,在府里不管不顾地一番折腾,却最终也没有查出来是怎么回事,反被老王妃怪罪她无凭无据怀疑府里有人谋害性命,败坏了郡王府名声,把明珠关在佛堂里念经,说是养性祈福。

    明珠哀伤无度,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几天后被放出来就大病了一场起不来身,不过两个月,人就没了。

    据说临去时,拉着大儿子的手哭求老王妃开恩,让娘家七妹妹进府为侧妃,帮着照看抚养儿子到成人。

    老王妃当场答应了。

    明珠为了不让此事空口无凭,当时就让郡王府史官记录在案的。也就是说,她得进府为侧妃已经由他们单方面订好了?

    “封刀,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是京城传言还是我们贺府里来的确信儿?”

    封刀道:“京城传言。小小姐还没出孝期,府里不可能定下确信儿来。”

    明玫点头:“封刀,帮我用最快的方法传封信回去,告诉老爷太太,我意已决,定要替老爷和太太守满三年孝期才回去。否则,我定不脱孝衣。”

    便是老爷太太,可以不怕外人耻骂逼着女儿脱了孝衣上轿出嫁么?

    那什么鬼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殿下也好,郡王爷也好,明珠的儿子也好,不管是谁,若能等她三年还不改初衷,她也不必再有怨言,老实洗洗嫁了吧……

    九月,秋收秋耕的时候,收了早季的苞玉,有人开始翻耕土地。

    明玫走在田梗上,看着地里忙忙碌碌的农人,闻着清新的夹着微微新鲜土腥味的空气,想象着自己就是个大农场主,有大片的土地,请了一大群长工短工们干活,正来查看收成如何

    然后,她就愣在了那里。

    不远处的田里,有个男人正扶着犁头犁地。那个男人,高大,精壮,长得相当好看。而那个在犁前面,肩上套着绳索,正弯腰埋头躬身使劲往前拽拉着艰难迈步的,是个小小个子的女人,那个眉眼依然娇美好的的九奶奶。

    乡里人家,男女大妨都不讲究的,偏十分的迷信,白事儿不窜亲的规矩很是严格。除了族里的几家,别的人家,明玫再没有去过,这个九奶奶,也再没有来找过明玫。

    这是第一次,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九奶奶。

    明玫站在田梗了,看直了眼睛。

    没一会儿,九奶奶似是累了,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也带的那犁头就歪了一下。那双手扶压着犁身的男人似乎怒了,扬起鞭子就是一鞭子抽过去。九奶奶刚刚站直的身子被抽得更大一个趔趄,然后直接摔倒在地。

    那男人骂骂咧咧几句,扔下鞭子,跑到犁前看了看女人,一把将女人拉起来。九奶奶摇着头似乎是说不行了,然后又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们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又继续犁地,这下才没走几步,女人又摔倒了,躺在地上不起来。于是那丢了犁,上前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九奶奶抓在手里,往怀里一抱,迈上地头回家去了。

    人一走,旁边干着活儿的别家邻人才议论起来:“九爷真是邪乎,说惯把个女人惯上了天去,这一翻脸又把自家女人当牛作马的,真是个驴性子不改。”

    便有人笑道:“人家不缺女人,这个不行换个一样暖床,你丫的行吗。”

    “女人就是贱,这么巴着九爷,还不是因为九爷能干嘛。”那人便把个干字咬的极重,然后便男人女人一堆的笑起来。

    便有人冷哼:“没准这一抱回去,立马扔地上抱着另一个上床呢。”

    有人道:“斤三儿那个废物”

    明玫心里很不舒服,让封刀去打听一下,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原因不外乎,这九奶奶的模范老公劈腿了,小三是个同村的女人,相貌,反正就一正宗农妇,个子高大,胆子更大,时常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

    那女人就是那个废物斤三儿的婆娘,有两个儿子。斤三儿个子矮小,人也是个没血性的焉货,按村人的话说,定是满足不了她婆娘,于是这个渴着的女人和这个压抑许久的九爷相遇了,*啊,一度到了形影不离难分难舍的地步。

    九爷怎么压抑呢,据说九爷当年差点太监了,后来发现能干却不能生,那*反而比常人旺盛许多,是个喜欢燃烧激情的。偏他弄回来的婆娘,是个小姐作派,爱羞爱臊的,并且,很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家作风。

    九爷对这个九奶奶也宠了那么多年,但毕竟还是少了一把火。当那个没有她漂亮,没有她温柔,但就是比她火辣的女人靠近,两个人很快火星四射地翻滚在了一起。

    而九奶奶说,只要斤三儿不说什么,她也不介意,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依然安然过自己的日子。

    她是大家小姐,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当初她跟着九爷私奔出门,还带了一个丫环的。那时她就说,要把那丫环给了九爷作妾。可那时候,九爷正与这娇小姐蜜里调油呢,根本不答应,倒当妹妹一般发嫁了,就嫁去了隔壁村上。

    而斤三儿呢,虽然知道自己老婆出了墙,但看着自己的两个大胖小子,就一直闷声不响装不知道。据说,能有两个儿子斤三儿就已经心满意足。那九爷不会生孩儿,便和她老婆咋了也生不出来。并且,自从两个人好上,烟啊酒啊肉啊,九爷从外头带回来的好东西,女人总会拿回家些,兜里连零钱也多了起来,时常总有花消。而如果他吵闹起来,那婆娘若连他儿子也抱走,他更完蛋了。反正斤三儿觉得,自己于那事儿上也没多大需求,只要不在他眼前发生,他就当不知道,便是村人邻里在他耳边骂,他也当人开玩笑。

    这种等于默许的方式,更让这对男女肆无忌惮。两家隔了那么七八户人家,有时吃个午饭,或者九爷,或者斤三儿那婆娘,端着一碗饭就能出来窜门儿,一直窜到床上去。

    九爷家有钱,房多院大,九奶奶还专门给他们收拾了一个厢间。当然,九奶奶什么也不会干,依然只是看几页书,画几笔画。依然是九爷做饭,里外操家。斤三儿婆娘总在他家里来,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干完了床上的事儿,便也常帮着他家做饭缝衣干家务,九奶奶打个下手啥的。几个人竟然和谐地相处着。

    九爷反倒有时候开始欺负自家婆娘,会让她开始学着干活,不能总累着情人。据说,他曾在寒九雪天赶着女人河里洗衣去,可女人手冻红了,他衣服都不要了捂着女人手就回家去了。甚至,在这耕秋的时候,家里没牛的他也不想象往年一样租头牛来犁地,偏让自家婆娘去出大力气。可女人累倒了,他依然会扔下犁耙抱着回家去。

    这是个愿打愿挨的奇怪组合,让明玫沉默了好些天。

    然后对封刀说:“我以前请你悄悄帮我在这里买的地,还是卖了吧。”

    原本她曾想过,将来若过的不好,不管是和离还是休弃,她手中有钱,自己过活去。

    可是,她忽然觉得自己天真了。

    仔细想想,她并不比九奶奶好多少,她也什么都不会,并且,她也不想会。她不想去做那种膀大腰圆的农妇,她也想要优雅自在地生活。而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世外桃源。

    十一月份的一天,天阴冷阴冷的。那天庄鲁庄出了一件吓人的事:那个九奶奶,把那个斤三儿婆娘砍死了。

    这消息吓住了满村的人。不,也许整个镇的人都受到了惊吓。

    县里县尉亲自带着衙役来了镇上拿人。但因为民情振愤,后来决定就在镇上公审。

    有许多人替九奶奶说话,觉得她挺冤的,那死婆娘勾引人家老公都勾引到人家面前去了,欺人太甚,砍死活该。齐鲁庄的里正还请人写了陈冤状,全村人十有□都按了个手印,而整个青胶镇都有许多人力挺声援。明玫才知道,虽然这里民风有些剽,但也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而砍死斤三儿媳妇儿的原因,不是人们以为的争风吃醋,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发了。是因为斤三儿媳妇,不满足于这种三人行状态了,要和九爷一起去关外生活去。因为虽然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受了,亲戚熟人的白眼相赠忍了,斤三儿媳妇儿自己的娘家人也觉得丢脸,已经和她不来往了她也随他们去了。虽然她男人也装鳖了,可但是,——她两个儿子都已经懂事了,儿子们的眼光还是让她受不了,或者说,儿子们的眼光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们相约私奔已经有些时候了,所以九爷才拼命让自己女人学着做活,怕他们走了这女人饿死。毕竟这女人,是他当初从高门大户里领出来的千金娇小姐,也是他千宠万宠过的。他甚至帮她收了秋,种了地,把家里粮食放满,生活费存了不少。然后在忙完地里活计的隆冬十一月天,他们要走了。

    终于被九奶奶知道了。

    于是在他们准备好一切要出走的前一天晚上,闯进斤三儿的家时,用爷头砍断了女人的喉咙。

    公审那天,明玫带着大家都去看。

    那县尉明玫见过,还收过他的礼呢。

    九奶奶被反绑着双臂跪在镇上戏台子的地上,整个公审都默不作声,也没有哭闹喊冤,也没有惊怕失措,她只在问到她时点头承认自己的罪行。后来,在县尉问她为什么砍死人的时候,九奶奶却转头去找寻九爷,对站在最前面泪流满面看着她的男人道:“你走了,咱家的地谁来种?”

    然后她忽然站起身,发力向前急冲,奔向戏台的柱子。“嘭”的一声闷响,血花四溅。九奶奶当场断气,死在了众人的面前。

    所有人还在愣神的当儿,那个人称九爷的男人已经狂奔上台去,抱着女人嚎啕大哭。

    明玫也吓坏了。本来她带齐了护卫,还摆着架子呢,考虑着要不要随机应变使使京中大官小姐的威风,让这九奶奶免受些苦,看能不能救出活命来。——她虽然觉得杀人不应该,但她也真的觉得那婆娘实在可恶,死了也不用一命去抵。

    并且,有许多乡邻的声援,是可以酌情轻判的,这有先例的。——杀人偿命这种事儿,也讲个情有可愿的,尤其在这个貌似法治其实人治的社会里。

    谁知道,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别人尤可,只是那个男人抱着女人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他说:“你性子绵软,从来不发半丝脾气,怎么逼都不冒火星,却原来这么刚烈,你原来这么刚烈”……

    周年这天,明琪一家来了。

    老太太去世时,明琪已经怀上了第三个,如今生了个丫头。两子一女,现在终于歇着肚呢,于是老太太周年,明琪说什么也要来祭一祭。

    这天明琪哭了很长时间,然后才一停歇,便被明玫抱着那小囡囡过来逗笑了,自己不好意思半天。

    “你说真的?到冬天你才满十二,小丫头就是人小鬼大,你还三个姐姐没嫁呢。”

    “谁说现在要成亲了,只是先订下来。十三四成亲的也大把人,及笄后再成亲的也大把,二十以后再成亲我也没意见,但早点订下来才行。”

    明琪看着这个小妹妹:“怎么,有人提你不愿意的人家?”

    “谁知道呢,提防着点儿总是好。姐姐求你了,看好了人家,给妹妹说一声,觉得不错就先做了主,然后再给京城去信儿说,要先斩后奏。”

    明琪一见妹妹这么急切,就知道有问题,定是有人给她提什么人家了。当下认真点头,回去和孟姐夫商量去了。

    孟姐夫对这个小妻妹十分有好感,当下便道:“七妹妹十分精明,谁找了她可是捡到宝了。”于是忙忙去张罗去了,也不用多寻摸,他就有一个合龄的弟弟正读书呢。

    最后是孟老爷子觉得不妥:“我们孟家能和贺家结亲,自然是贺家感恩的意思。如今我们再提亲,便有些挟恩求报不知满足了。还是找别家吧,并且最后一定要媳妇儿出面和贺家说才行,你就别再插手了。”

    于是孟姐夫便没有很快回音。而明玫这天,见到了一位故人。

    冬日的夜总是那般漆黑寒冷,明玫站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冻得直抖。

    唐玉琦把身上披着的大敞解下披在她肩上,帽子也戴上,明玫从头到脚被罩得严严实实。

    “我听说了,你要入郡王府作侧妃的事。”唐玉琦道。他从遥远的西南跑来西北,快马跑了近二十天。

    明玫看着他,不知是累是冷,他的腿还有些抖呢。真是,何必带到这种地方来,就在院子里,大大方方地见面,又能如何?

    “表哥坐下歇会儿吧。”虽然是地上,也好过他站着抖吧。

    唐玉琦笑了笑,果然席地而坐。——若是以前,他定然不会这般的,高门贵公子的作风一向严重的很,现在竟然,改了作派么?

    明玫也坐下来,把大敞展开,也裹住他。

    唐玉琦转头,看着离他两拳距离的她,轻声问道:“你愿意吗?”

    “不愿!”明玫道。

    “我一直在等你,你知不知道?”唐玉琦认真地看着她,轻声地问道,他的语声里,有着轻轻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洒洒投的地雷。非常感谢。亲亲~~

    其他:没榜文神马的,乱了节奏神马的,送不了分神马的,不会设防盗章节神马的——废柴志啊奏是……

    最后想说:砍了大纲,加快节奏,然后,乱了。一些想写的没写出来或没详细写,不该出场的人物提前出来溜了。如童鞋留言的那样。然后说一声,会重修这几章的,至少让它稍微顺一点。会抽空从67章开始修起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一直留言撒花的童鞋。

    大家继续支持啊,~~~~~~求撒花啊~~~~~~~

74第74章

    明玫也叹息,她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表哥等我做什么呢,你如今有妻有子,再过几年,功成名就,就可以闲下来教养孩子,共享天伦了。表哥你,好好过日子是正经。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论如何,好好过活么。你几年不回京一趟,又是何必。”

    “你怪我么?”唐玉琦问道。

    明玫低头:“我不怪你。若我比你年长,便可能是我早婚早嫁。”

    唐玉琦叹息,又想抬手摸她的头,动作到一半却停住,慢慢放下手臂道:“妹妹长大了,从来,妹妹都比我明白。”

    世事如此,不是只有她明白,只是她比较认命罢了。

    “若是若是若是我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唐玉琦磕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说出了口。

    明玫愣了一下,慢慢抬头,视线落在前面地上的几颗枯草上。

    “我不会让你带小小姐走的。”不远处封刀淡淡插口道。

    “封刀!”唐玉琦不满。

    “琦哥儿,我肯带小小姐来见你是一回事,但你要带小小姐走是另一回事。我不会让你带她走的,我是她的护卫。”

    “封刀!”唐玉琦又叫。

    “你熬不住了还可以回家去,小小姐受不了了可要怎么办。”封刀看着唐玉琦,不为所动道。

    唐玉琦瞪了封刀一会儿,就转头看着明玫恳切道:“妹妹,我是真的想带你走的。我们可以常驻南襄,再不回京,京中已有两子,传宗接代也好,承欢膝下也好,共享天伦也好,我都尽了力了。以后,只我们在南襄城过日子,再不回去,你说可好?”

    明玫看着不远处,轻轻摇头:“不好。”

    这两个字如默剧的开场报幕一般,幕天席地都静静无声。

    过了许久,唐玉琦才苦笑着轻声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只是不死心。”

    后来唐玉琦告诉明玫:“我来,其实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候我沿江而下走了几天几夜,然后住在山里。那里有一个小房子,是进山的猎户们经常歇脚的地方。那里虽然简陋,却也东西齐全。里面有现成的米面,我于是试着想要自己煮饭,可只是生个火而已,已经弄得灰头土脸差点把房子点着,更别说要做什么美味的东西出来。从前我连自己开荒种地都想过,事到临头却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后来就只好打猎来吃烤肉。我以前吃过很多次烤肉,只要出去打猎,几乎都会烤来吃。可是,才发现自己烤出来的肉很难下口,以前都是大家围着笑谈,旁边小厮们烤的,才知道离了呼奴唤婢的日子我什么也不会做。忍着吃了一阵子烤肉后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我便打了猎扛下山去,到旁边的村子上想换些米菜熟食回来,结果倒引起了恐慌。我听见那些村人偷偷讨论着说这个人看着不象我们本地人,是不是从哪里逃出来的囚犯,商量着要不要报官总之大家都避着我那时候我常想,如果妹妹跟着我出来了,这样的日子要如何过,才知道当初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所以,你也认命了对吧。明玫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少爷,到时辰该走了。”一个唐玉琦的随行提醒道,“不能再晚了。”

    唐玉琦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对明玫道:“你要好好的”

    明玫也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来,蹬鞍上马。

    最后,她以一个标准的福礼与他道别。他在马上看着她半天,终于也抱拳回了一礼

    听着马蹄声一路远去,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明玫转头问封刀:“知道五少爷为什么来西北吗?”

    封刀奇道:“小小姐不信琦哥儿是为你来的吗?”

    “你信吗?”

    封刀默了默,抱拳道:“属下打听不到。”

    不是说不知道,是说打听不到。也就是说,这是最终答案了。

    明玫点了点头:“知道了。”他身边人称他“少爷”,所以他是代表唐家而来。唐家和西北,有什么隐秘关系呢?……

    阳春三月,出了孝期的明瑾订下了亲事,承福郡王侧妃,口头协议。贺老爷来信让明玫动身回京,参加七月间明瑾的婚礼。明玫以未脱孝为名不肯。

    这天,明玫去了嘉县县城,开始她的相亲会。为了方便,这次孟姐夫兄弟两人一共领来了四位才俊,都是孟姐夫弟弟在青山书院的同窗。明玫在包厢里隔帘相望,发现外面环肥燕瘦啊。

    最后她把目光盯在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身上。那书生长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和孟姐夫几个人围桌而坐,频频举杯。可明玫发现他几次都把酒掩袖倒掉了。嗯,这货不实诚,不过同窗共饮,不喝便不喝吧,倒什么倒呢。——仔细一听,原来孟姐夫在跟人家聊生意。

    明玫看了看手上的资料:穿青衣者,陶家二公子,兄弟两人,排行二。祖上做过官,虽几代没有人出仕,但家业打点的极好。——不愿以商贾身份面世,偏要祖上的官身。所谓家业打点的好,其实就是会做生意,明玫翻眼。

    青山书院的学子,家里有房有田有车有铺,总之家境殷实,和孟家有合作的生意。为人厚道木讷,于学问上尚可,于经济仕途上很有想法。下面还有日常生活介绍,倒不铺张浪费,也无不规矩行为。最有意思的是孟姐夫加的一笔:此人长驻青山书院读书,带有一小厮和一丫头服侍。注:此小厮和丫头是对有情人,陶二公子已经答应府试过后让两人成亲。

    这一笔加的妙呀,不知是明琪的意思还是孟姐夫的意思,深得她心啊。

    就他了,二就二吧,二好,不用操心家事,没有经济问题,没有女人问题,就算偶有男人问题也顾不得了。

    于是明玫把陶二公子的简介留下了。

    让封刀加大马力大力侦察,发现真没有什么毛病。功课属于中上,相貌属于中上,为人属于中上,家里情况中上

    就这个中上男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催着明琪给作个主。于是明琪与孟姐夫一商量,长姐作主虽然可以,但还是得过家长啊。

    孟姐夫与陶家略提了提,陶家家主迅速从家里赶来了,对明玫满意得到了恭敬的地步。倒反让明玫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这个陶家就是那个求茶引的陶家呀。

    陶家家主面相随他儿子,是个厚道老实的样子,微躬着身子说话,客气恭敬满脸堆笑,很象明玫家里的大管事儿模样。陶家家主表示,如今京中多有事端,茶引不成仁义在,他陶家并不强求。并大夸明玫能撑大事儿,直言长子承家传统并不敢破,但他可以做主将家业对分,兄弟各半壁江山,各自当家去吧。

    明玫觉得甚好。

    只是她说好不算。于是明琪给贺正宏写了一封信。

    信上编了个故事,说某日她做了个梦,梦见祖母要她为明玫的婚事操心作主。结果第二天,明玫祭拜完祖母到河边走走,结果失足落水。因缘际会,青山书院一帮学子正好路经附近,将明玫救了上来。初夏薄衫,明玫又受了些惊吓,于是二人姿势就有些不雅。后来此人上门提亲,经过仔细打听觉得此人甚好,妹妹也觉无脸再嫁他人,于是她这个长姐就觉得,敢是祖母放心不下妹妹,为妹妹牵的红线?于是由她作主,口头应了下来。然后说为贺家及妹妹个人名声计,请父亲母亲大人答应为盼,现在定下,脱孝后成亲。后面附了陶二公子的个人资料。

    明玫也附了信,表示自己是真心愿意的,陶家不要茶引了。表以为人家为了茶引来勾引你女儿,不要以为女儿希罕人家钱财。那不过是个经济适用男罢了。——进可苦考功名,退可安富守家,很好呀。

    贺正宏接到信一看,嘴角直抽抽,还不是小七那丫头,怕给她订了别家,就出这般馊主意。老家那地儿,夜里姑娘媳妇们成群去洗澡,被过路人看到过屁股也是有的呢,也没见就非谁不嫁或羞愤去死。想到西北可能并不安全,便回信直言让两姐妹少来这套,并命小七速回。——这丫的他故意没有多说,就是想看看,那丫头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实际上,自那天之后,那位就没再提起过贺家女儿。而最新消息,据说意属毛阁老家孙女儿。文臣,清流,这意思是和老皇上一样,不肯让后宫甚至子女沾兵权了?所以将来便是有兵权的外家,只怕用过之后也得迅速卸了吧。如此,也好。等正位定下来,自家女儿就得迅速订下亲事去。嗯,现在就得选好。免得到时人家提起了,你再订,反惹人家不快。

    这边明玫开始主攻大太太。想来大太太大概也会愿意自己这个小庶女远嫁他方的吧。这样不惹眼多好,如果定要让她回去在身边,惹了眼也怨不得她是不是?于是明玫信上表示,第一,与陶家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名节尽毁呀,不敢回去败坏了贺家其他姐妹的名声。并细述了各姐妹以及八妹可能受到的带累,最后,求大太太成全啊成全啊。第二呢,就是陶家家财颇丰,愿拿十万两银子做聘礼,并不要女家嫁妆。财帛若能动大太太的心,便是最后掏了自己腰包她也愿意啊。第三呢,就是隐隐地表示,如果都不成,就破罐子破摔去。提了句唐家几个表哥都是好的,兄妹们能常相伴了也算不错。——老子唐家做妾去,丢死你的人。

    而大太太的来信很轻描淡写,只表示:事急从权,小七不必多虑。

    明玫被晾这儿了。

    想来想去再无良策,她干脆,先稳住心神守孝,一边慢慢想折吧,反正还剩下一年多时间。

    而陶家二公子倒了霉,被流氓痛扁了一回。说是教训他对某女子起了什么非分之想。

    把陶二公子打得躺床上半个月起不来身。

    明玫接到信儿,吓得不轻。她看一眼封刀:“你知道是谁对吧?”

    封刀挠头:“小小姐,属下真不知道。”

    明玫不信:“真不知道?”

    封刀举手发誓:“真不知道。小小姐,绝不是指挥史派的人。”

    这还用你说,这才几天啊,就是贺正宏派人,也来不了这么疾速。

    然后,陶家家主又端着一张弥勒佛般的脸来了,道:“原不知贺家老爷对小姐亲事早另有安排。自古婚事皆是父母之命,因此之前是陶家唐突了,竟没有事先问过贺家老爷。”另对明玫说了许多赞溢之词,于是,此事作罢。

    明玫叹气,是继续相亲呢,还是就看老天安排算了?

    到七月间,郡王出妻孝,与明瑾两个人正式订下,并订于八月过门。

    明玫得信,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侧妃到底只是侧妃,又因为贺老爷贺大太太三年孝期未满,所以府里不能给她大办婚仪,而郡王府娶个侧妃而已,不会象娶正妃时有许多的赏赐直接作嫁妆,于是明瑾也是六千两银子,大太太私下给加了二千两拉关系,让她好好照料外孙子,并表示:“你只管放心的去吧,把哥儿照料好,也全了姐妹们的情份了,四姨娘这里,有我呢。”

    明瑾面无表情地磕了头,一顶小轿抬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一点点,修改前面几篇先。

    ~~~~~~~谢谢撒花留言的大家~~~~~~~

75第75章

    京城,老皇帝身子再度虚弱起来,于是五皇子学习期结束,也直接参与了政事。于是二位皇子便在朝堂上开始攀比着争宠,再互相挖挖坑什么的。三皇子经验老道,并且有谋略有手腕,又有一堆文人士子的追随,政事上有节有度,把五皇子比出了一射之地。五皇子初初出山,便于朝堂上被整的节节败退,很为郁闷。

    三皇子还是个造舆论利用舆论的高手,前段时间更是顺势而为,暗地里大力宣扬自己就是秘旨正主,一时间朝中民间更是拥戴者众。

    前岁冬雪灾,压倒房屋无数。三皇子办粥棚,设难民营,征调棉衣棉被分发,慰问灾民,劳救灾军,与难民同甘共苦共度两宿。去年夏,治洪,三皇子身先士卒,与筑堤军工奋斗在第一线,晒黑了一层。有人当街拦路喊冤,若是拦了别人,直接甩鞭抽死算完都有可能。但三皇子遇过两起,都受理案宗,为民申冤了。于是成了民间的青天大老爷。据说连遥远的边疆,都有人凑盘缠进京为这拦轿告状呢。

    三皇子本就民誉不错,再这么刻意经营之下,更是声誉日隆,民间士林都偏向他,众口一词地夸啊。据说后来那声势,估记圣上要申斥他也得考虑一下民意,给出足够的理由呢,不然也怕被民众的口水喷,被文人的笔墨伐呢。

    朝堂这边形势一边儿倒,五皇子左右弄不住,于是,远在西南的斐家出手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三皇子晚上登临长安大街上的观天阁与民同乐。于是这个本来盍家团聚的节日成了个大聚会:上千民众聚积在了长安大街上,来朝见一心为他们谋福利的三皇子。聚会到一半,忽然有些人瞻仰到激动处,对着三皇子高呼万岁,并行跪拜大礼。最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竟有许多民众一起跪拜起来,跟着山唤万岁。

    万岁在宫里呢,你这里对着我叫,这还得了?三皇子当时就被那些民众的自发行为吓出一身冷汗来。不能应不能推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三皇子当下就指挥兵丁出动,押下了一些扇动者和带头者。

    可是下面民众人多啊,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怎么了呢,总之最后的大HAPPY变得混乱,差点引起一场□来。这样的冲突,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大力鼓动。祥和节日里被抓,民众情绪激动。哪有这样的,人家为你摇旗呐喊哪,你这里抓人,太伤人心鸟。于是这一仗,三皇子大失民心。

    而真正的万岁当然更不会开心了,非法聚众,逾礼逾制,你想干嘛,逼老子禅让吗?

    三皇子谋士们迅速碰头开会:民众的情绪可以稍后安抚,失了的声誉可以稍后弥补,抓紧时间让圣上释疑才是最重要的啊。建议三皇子不要手软,这件事上要禀公,并且最好不要后期再参与了。

    于是三皇子把收押的参拜者直接交给了刑部去办。

    却偏有学子为民众义愤陈情,说陋民不懂礼制,只遵本心而拜,不知者不罪

    而刑部审来审去,发现其中一部分是盲从的无知民众,而其他人则死咬着参拜是顺应民意,三皇子就该登大宝至尊。再逼急了,人家道:反正这就是实情,想要我们污赖别的好人吗?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三皇子焦头烂额。

    圣上冷哼:老三一向温文尔雅,果然是太雅了,就这点儿手段,还好意思往外祭?

    于是让刑部假传圣令:老子还在呢,你敢拜新主,意图谋反呐。好吧,心里的谋反也算谋反,这事儿皇上说了算。于是那几个参拜的人要被灭九族。

    九族已死的,挖坟掘墓。

    不过一吓唬,就有人急了。本来么,收了人银财,自己做个死士,一家人得富贵,所以他们大多将家人都安置好了。如今倒好,享福不成成死犯,连累合族,不划算啊。于是便有那立场不坚定的人小小透露一点儿是受五皇子党唆使才参拜的缺口一旦打开,事实很快理清捋顺。

    皇帝老儿悄悄帮了弱势的一把之后,继续眯眼装不知道。闹吧,你们哥儿俩请继续闹吧。

    三十万西南军,世代在裴家手里,多有把西南军叫做裴家军的。并且裴家军抵抗西羌,是大汤朝在西南的屏障,也是累世的军功。裴家势力雄厚,也手脚干净,虽然背后插了手派了人,但派出来的都是真正的死士,所有线头到他们便断了,所以证据是没有的。没有证据动有功军方世家老将,连皇上也是不敢的,更别说三皇子了。

    三皇子苦心经营多年的民间声誉被毁,暴怒。——你厉害是吗,老子掌着权呢,除非你反了,否则就得听我的。当然你若反了,自然又有反了的处置法子。

    不久,被贬去东南琼津封地的二皇子遇刺,刺客被抓到,审出出自西南军,更有风传说那根本就是西南裴家家将。矛头直接西南裴家。

    然后裴家反击:你的地盘儿里出的事儿,你敢赖我,不知道你做了多少手脚了。至于刺客本人,确是我的人没错,但定是被你抓去栽赃陷害去了,不然咱们对对口?

    二皇子的人和常家斐家三方人士到场,刺客当场反口,说是屈打成招的。

    扯皮了半天没有结果。裴家不但不对皇子被刺负责,还要求释放刺客本人。你们说他是刺客,谁能证明啊。你们西南一党自己作证不算噢。

    皇子都敢伤,圣上震怒:将刺客解押进京,同时宣常家将军和西南裴侯爷进京面圣,要给二皇子一个说法。

    于是常将军来了,被斥一个疏于防护跑不掉的。裴侯爷没来:报西羌又犯边了,圣上,我们保国,来不了啊。

    圣上更怒:宣都宣不来,你这是据功自傲吗?好吧,又不是没有别的大将,俺派人全面接管西南军好吧,你先来京把事儿说清楚再回去带兵去。

    西南军果然哗然:这是想卸磨杀驴是吗?好吧,看谁敢来收编。

    西南军犹自拿大呢,忽然发现境内竟然出现了几起劫匪捣乱事件:那些人四处抢劫,抢了就跑,或泯于民,或匿于林,神出鬼没,据说胆大到连某军营都抢过。行动迅速,个个都是练家好手,行止严整,显然训练有素。连兵器都抢啊,能是普通劫贼吗?小股兵团还差不多。

    不用说,东南军报复他们蹿境犯事儿行刺二皇子呢。

    不过月余,西南已经发生多起抢劫事件,当地许多有名的官商被抢劫一空。西南地方上慌乱气氛横生。

    地方府尹无兵无力,于是裴家军自觉接过担子与这股势力打起了游击,等抓到他们,正好和常家殿前面君去啊。于是剿匪进行得很猛烈,最后结果很泄气。——这伙子人太流氓,不打旗号啊,没有固定落脚地啊,还经常装扮成西南军的样子呢。怎么这么没规矩啊。

    那边圣上对斐家很生气:不来是吧?

    于是圣上表示,老子病弱,朝政交三皇子代理。他老人家歇会儿去。

    三皇子当然不傻,知道皇上恼着呢,这下也不斯文了,当即找个由头将五皇子给拿下了。

    西南军众将不敢对圣上不敬,但对三皇子这手无寸功的临时代理,腰硬多了,隔空喊话:你无故关押皇子,属于公报私仇,我等不服。请拿出关人证据来,不然老子要兵谏——兵谏噢,不是去金銮殿前柱上死磕,是提刀去宰你噢,你搞搞清楚你的脖了有多粗先。

    三皇子很兴奋,吓唬我是吧,怕圣上不够更恼是吧?走,去把关押着的五皇子先痛扁一顿去。——就燎那裴家的毛去。

    未几,皇上真病了,太医院医正领着部分太医昼夜请脉护理,半步不曾离宫。这次病得十分厉害,曾数度昏迷。贺正宏领兵,连京城外围都戒严了,礼部都开始在悄悄拟定相关大仪章程了。

    这一病很是时候,三皇子乐了。有外面秘旨舆论做底子,他现在又掌着政权,圣上有个万一,很顺理成章就上位了嘛。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便弄个顺承天意的秘旨出来见见世人,哈哈,就全齐活了。

    裴家当然也懂这个理儿,这下真急了。苦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要个这样的结果?万一大势定,万一五皇子被害,还有什么指望?这时候,得拿出实力逼一副才好。裴家军当即表示:三皇子你代政不尊上意,毒害圣上龙体,我们要勤王。于是列阵作势要入京。

    常家军表示,三皇子代政正是上意,你们敢不尊圣令,我们才要为国除奸呢。于是列阵与裴家对上。

    于是大汤南边,两家干起来了。

    硬碰硬常家军当然不是斐家军对手,没支撑到三皇子急令的各地援军到达,常家军已经三下五除二被差不多打残了。毕竟圣上没死,明旨没下,三皇子是不是最后新主谁也拿不准,其他地方的驻军就有些磨蹭,包括先行到达的山东军,不但人数少,而且很应付,虽然到了,却一直不肯跟裴家军正面接触,将在外三皇子又遥控不了,等再接到的,便是常家军被灭的消息了。

    斐家一看反正都这样了,灭一个是灭,灭两个也是灭,做了反臣贼子也是你们逼的,干脆,把过来的山东军也灭了再说。于是反而追着山东军打起来。

    这下,各地驻军便有些同仇敌忾了,你斐家军也太横了吧,保家卫国有功是没错,嫌三皇子公报私仇也勉强算你个自保,可现在,山东军也是听令行事,并且人家都躲着你了,你定这么不依不饶的,你这是,要反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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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不贵,能怨阴间阎王腐败,处事不公吗? 遇人不淑,能怨天上月老昏馈,识人不明吗? 人生奏是一场戏。明媚庶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媚庶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媚庶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