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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锦     明媚庶女txt下载     明媚庶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1第121章

    “洛姑娘,你当真对世子情深不渝?”

    “那是自然。”洛月道,一脸的倔强凌然模样,好象纵然前面有刀山火海也挡不住她火热的爱心似的。

    “那当初世子走后,你为什么不肯等他,却要自卖自身到青楼去呢?”

    “洛月一个小女子,无依无靠,所有积蓄资助世子无半分保留,后来靠变卖细软撑了一段时日,终是捱不下去,万不得已之下……”

    尼玛,一咏三叹的还。那本来就是人家给的钱,并非你资助啊妞。好吧,算你的,肉资也是工钱。

    “那找丫行卖身不行吗?当个丫环啥的?”贴身侍侯着谁家少爷,没事儿研究下怎么爬床之类的,没准成功率也是很高的。

    “大户人家,并不肯要洛月这般年长的丫环……”洛月怯怯地道。

    这话也对,一般累世大家,自己家的家生子就使不完,谁会要外面的。偶尔从外面采买,也都是要年龄小的,先教调好了规矩再放到各处主子跟前使唤的。

    但这也不绝对。

    “那粗使丫环呢?种花的,洒扫的,厨房的,庄子铺子上的,难道没有人要大丫环?还有,大户人家不行,那小户人家呢?”连更年长的妇人也有人买的好不好。不过不想干脏活儿累活儿罢了,不过仗着那张脸可以吃青春饭罢了,深情厚意什么的,见你的鬼去吧。

    洛月低着头没有吱声。

    明玫又道:“一般庄户人家,十两银子可以够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便是在京城周边,二十两银子也足够四五口人花用一年的了。洛姑娘你一个人,带一个丫头和一对夫妇下仆,住在不花钱的宅子,二百两银子,却只够你用不到一年?何况总有些细软家当可以变卖吧?你为什么不卖宅子却卖自己?”

    当初贺家老太太,带着自己女儿和五六个粗使下人,就是卖了大宅子住到城郊种地去,二十两银子就够花用一年了的。

    什么过不下去,搞不好是耐不住没有男人的寂寞,想去继续那种花红柳绿的生活;又或者见这男人一去不回没个指望,钱人两空之后不如去重新撒网捞鱼去了。——这并没什么错,明白男人靠不住,自己趁年轻能捞一票是一票,多斗志昂扬啊。

    看到男人衣锦还乡了,立功封赏了,再表表深情聊聊旧谊科奥上去,卖家的本能之一,也姑且不算有什么错。

    只是装逼别太过。如今人家成家了,不让靠了,你非得粘着赖着,还一副以死相磕的样子做P呀?何况人家让你科奥时也没科奥你(恶)。这么使劲往人家夫人面前凑,说你是人家男人深爱的女人,就欠人家撕你的嘴不是。

    妞,麻溜去钓自己的凯子是正经啊。

    洛月闻言就变了脸色:“……世子带走了洛月全部的积蓄,洛月并不曾剩下二百两银子。”

    “世子或许带走了你全部的积蓄。但他走之后,有人给你送去二百两银子,洛姑娘亲手收的,竟然不记得了不成?”那可爱的四姐明瑾变卖家当奉上的啊。可人家却明显没有告诉男人有这档子事儿。做好事儿不留名什么的,果然明瑾才是好孩子。

    洛月闻言微微有一丝慌乱闪地,她犹疑地悄悄打量着明玫,寻思着那件事儿为什么她会知道,那霍世子知不知道?难道是那四小姐告诉霍世子的,然后霍世子告诉了这位?霍世子从来没跟她提过,原来都是装的?在心里不知道怎么鄙夷她呢。怪不得越来越不耐烦见到她。

    洛月忽然觉得,自己这许久的功夫心思,大概都要白费了,这个少奶奶着实难对付,要从她身上讨些便宜也不容易吧?

    深吸几口气,她很快调整过来,弱弱道:“洛月一介孤女,失了世子依靠,被恶人瞧上摆脱不开,被好几番讹诈。为保清白,银子早已使尽……”

    借口倒不错,又曲折,又惹人怜爱,并且张嘴就来。可惜却用什么清白做借口,敢情跟了别人不清白,青楼才最清白呀。

    正暗暗吐糟,却听那洛月又道:“奶奶说了这许多,难道只为不想洛月进府不成?可怜洛月为了世子,苦苦等了这许多年,如今芳龄将逝,年华不再,只一颗心爱慕着世子抛闪不下心不由已。如今唯愿追随侍侯世子而已,能得亲眼看到世子安好,洛阳便心满意足。素闻奶奶有贤名,当不嫉不妒,更不会与洛月过不去,所以冒昧求来,却谁知……如今,如今……”

    说着又哀哀哭起来:“求奶奶成全……”

    然后又俯到地上去磕头。

    不错,竟然明白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从她的情深不深跑到了明玫的贤不贤妒不妒上了。然后责问了,却不激怒她,很巧妙又把话题转到了最初。

    只是素有贤名什么的,老娘名声挺大,就是没有那个贤字啊。嗯,回头去找找,皇上的圣旨里有没有一个贤字。

    明玫看着洛月,看她在那儿忧伤逆流成河,哭泣时鼻翼微翕,细看眼角竟有浅浅细纹。果然没有什么不老传说,年龄绝对是硬伤。虽如此也不妨碍她身姿卓越,惹人爱怜。

    这样的上佳好货,霍辰烨那厮是为毛早早不肯多搭理她的呢?

    对台唱戏,总是此消彼长。明玫这边沉默着想到别处去了,那边洛月就愈战愈勇,跪在那里不知道又哭诉了些什么,然后就把霍侯夫人打动了。

    霍侯夫人很适时地感叹了一声,她看了看两个侄媳,带着点无奈和欣慰道:“世子安好便心满意足,真真是个痴心女子。”大有此心我与君同的意味。还略带不满地盯了明玫一眼,好象也在质问她刚才左推右挡什么意思。

    焕大嫂子伸手去端茶碗,没有回应霍侯夫人的话,然后看着明玫眼含同情。炯二嫂子虽也默不作声,但那满眼里的趣味挡也挡不住地往外冒。正是开饭店儿的不怕肚子大,瞧热闹儿的不怕乱子大,这样有来有往地,热闹才够劲是不是。

    霍侯夫人见没人附和响应,也不以为忤,只沉声道:“洛月,你要记得你今日的话,以后永远以世子为天。要知道你本不配世子,但念你其情可嘉,其人可悯,今日我就作主……”

    “世子提起一件事儿,正好请教洛姑娘。”明玫忽然插嘴道,“听人说青楼里所有清倌人都养得很好,除了教习技艺,连身子也是好好保养的。”

    要内调外调才能面若桃花啊,有卖相才有收益啊。然后等待长开了或想开了的时候弄个拍卖会啥的,卖初夜或者直接卖人。

    霍侯夫人见明玫插嘴,有些不悦地住了口。有心强自把话说完吧,又似乎明玫语中另有深意,便没有当场拍桌发飙,忍耐地听她继续。

    洛月有些紧张地看着明玫,微微点了下头。

    “听说清倌人是绝不许饮十寒汤的?洛姑娘却饮了?”

    洛月神色果然一收。

    这件事儿,她自然对霍辰烨有过交待。但这少奶奶这时候再问起,显然不怀什么好意。

    十寒汤,是青楼常用的计划绝育的名品。用于对付那些长期奋战在鸳鸯戏水第一线的美媚,和对付那些反抗逃跑等不听话的妹子的手段之一。

    但清倌人,是绝对不允许用到十寒汤的。万一拍买的客人是要买回去生娃娃呢?这严重影响价钱的。

    可洛月不同。洛月入青楼,是在已经跟了霍辰烨之后。以非CHU之身做清倌的特例怪咖。

    洛月对霍辰烨的说辞,大概就是青楼对非CHU之身的人,都必灌十寒汤。——这是实情,江湖常客霍辰烨自然懂这行规。

    但明玫觉得这种说法很扯淡,无关规矩,而是她压根不信这个洛月能守得住身。

    那个进了青楼就弄了个花魁名号,离了青楼还再回去免费一舞什么的招摇爱出风头的女子,会耐得下心茫茫不知未来的等他?

    只怕实际情况是,因为她牌坊竖得够高,于是名气也起来得快。——只怕让不知多少男人心里痒痒,想尝尝这霍家大少的女人,到底有多不同。至于有没有尝到,呵呵,请参考十寒汤的用途,以及,洛月下面的表现。

    “洛姑娘前番找上门来,我少不得要知道姑娘是什么人。结果却听说,姑娘其实另有入幕之宾……”

    明玫看着她顿住话头。

    她当然只是诈她。不过相好的有没有以及有多少之类的,这个很好查。就算洛月和老鸨想要隐瞒,人家去那场合花钱玩的大爷,却没有给你个JI,女保密的义务吧。何况就算真没有,有奇妙心思的男人却甚多,为了表示自己很牛骚,没玩过也爱胡诌诌出点儿啥来,然后非处又在青楼的女子,拿什么说没跟人家睡过。

    霍辰烨未必想不到。但男人的心思谁知道呢,也许从青楼拉出来的,他本来就不在意守身如玉这回事。也或许他很在意,所以才赎了她却不睡她,干旷着做惩罚?总之他只提到他承诺的没做到,他觉得亏欠。

    但这事用来戳洛月那满嘴乱冒的“一心一意”之类的贱泡却很有用。

    洛月颓然跪坐在地上。

    果然,就那么回事儿。

    “所以洛姑娘,请再不要说什么你对世子情深的话了。听着可碜得慌。”

    焕大嫂子炯二嫂子一直精神上支持你,行动上不表示的坐着,如今见洛月颓了,似乎才觉出她的可笑来,在旁边配合地笑起来。这对明玫,已经算是一种声援了吧。

    焕大嫂子看着热情,其实不见得真仗义。当然,人家跟你并不熟,不能要求人家太多,相处么,就是互相处的。炯二嫂子看着纯属看热闹,其实也很存得住气呢。明玫看着两位嫂子也笑了笑。

    人都说戏子无情,BIAO子无义。霍辰烨他凭啥那么牛二,就正正给他遇上个有情戏子,有义BIAO子?想美事儿吧就。

    洛月坐在地上不说话,然后她慢慢抬头看着明玫,脸色不善。

    明玫淡然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觉得我能知道外面多少事儿?不过是别人转告的罢了。”

    其实十寒汤还有个功效,让青楼那些有志于长期守岗的好同志自己愿意用,那就是:保持体形,让女子不长肥长腻。

    大约体寒之后,胃口也跟着喜食偏冷性食物,比如果物等之类的吧?所谓管住你的口,就能控住你的膘。SO,YOUKNOW,这很科学。

    洛月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快承认,她可以把寻求美体功效这借口拿出来用用,虽然她本来就很瘦。唉,心虚这种事儿,没办法。

    但洛月有别的借口:“……洛月只是万般无奈,楼子里面身不由已,才会行差踏错……”她凄凄然中带着愤愤然,到后来语气甚至有些铿锵,“可我到底与世子相交多年。世子早就应诺了我,要让我入府。堂堂侯府,怎可言而无信,欺我孤女……”

    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又变了脸。看向屋里各位的眼神相当犀利。

    去掉了你有情我有意的外衣,还纠缠不清不肯放弃,这么粘缠实在平生仅见。明玫忽然觉得他能理解霍辰烨的无奈了。真的,为她赎了身脱了籍,又不好直接打杀了,如今就这么粘在手上。不是我方太疲软,实则敌军也太强悍了。

    并且到底把霍辰烨拉出来了,把侯府拉进来了。这样也好,直接奔向撕破脸。

    不过,原来以情说事儿,霍侯夫人或许会有理由答应她。现在开始要挟,霍侯夫人如果还答应她,她这个侯夫人真的不用干了。

    “婆婆,你看……”明玫向霍侯夫人道。你让进来的,仇恨值总得落你一半。

    霍侯夫人面色淡淡,顿了下才道:“洛姑娘,侯府并不是说进就能进的。”语气还算平静,但气势似乎不够足。

    儿子就算应了,当娘的给否了,这并没有错。

    谁知洛月却轻轻冷笑一声,在地上变换了一下坐姿,一边轻轻揉着膝盖一边道:“我原本可以早嫁的,耽搁到如今这般年纪,总得有个说法吧?侯府也好谁都好,枉想欺负人就不行!”

    就如真的订了亲等待多年却被无理要求退亲般,那么地理所当然,还很有种我是□我怕谁的隐隐霸气。

    明玫说了好久,此时便歇了,只端着茶闲闲饮着。

    没人替换霍侯夫人下火线,她只好继续顶着:“洛姑娘,难道你到如今未嫁都是侯府的错?你以为侯府的人是可任你预取预求的不成?”

    洛月看着霍侯夫人,只轻声问道:“我只问霍侯夫人一句,洛月到底能不能与世子为妾?”

    霍侯夫人就顿了一下,脸色难看,并没有马上答话。

    顶两句就被压着打,这货故意示弱让她往前顶的吧,明玫暗暗翻眼。不过霍侯夫人刚刚唱了白脸,她来□脸好了。她放下茶碗,悠悠接口道:“洛姑娘,其实做为个人,我是挺愿意你做世子妾室的。”

    大家都愣住,洛月也再次扭正身子面对明玫,下意识又跪直了腿。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写完,到现在只写出来这么多,表再误会什么了,此女一定搞定。

    另,谢谢洒洒亲投的雷。

    够字的评已经送分了。谢谢亲们

122第122章

    “可是你看,男人立妾室,是干什么的呢?侍侯男人和开枝散叶,前者,世子爷不喜欢你,后者,生孩子你又不会。所以你说,立你做妾室好干嘛呢?”明玫问道,做妾室你条件不具备呀,不然你给个理由先啊。

    洛月觉得她又被调戏了,脸上的表情便又不愤起来。看着明玫冷笑一声道:“少奶奶不用总是拿洛月取笑,洛月既然敢来,自然有容不得侯府抵赖的凭据。”

    室内几人便互相看一眼,都是一副意外的表情。这表情让洛月很满意,把柄这种东西,就是要关键时刻拿出来用的。她看着明玫,脸上隐有得意。

    明玫也觉奇怪,这洛月口口声声要进府为妾,难道是官府的立妾文书?最大的可能,是霍辰烨那货给的跟情书差不多的保证书吧。

    便是婚书又如何,老娘还有圣旨呢。

    明玫干脆没问她有什么,直接问道:“你有又如何?”

    洛月见明玫这种反应,一时不确定她是已经知道这回事还是怎样,只是自己杀手锏被如此不当回事儿让她隐有不安,但她依然冷然道:“所以,堂堂侯府,想不认帐?定然不成!”

    明玫就笑了:“不认帐又如何个不成法?”

    洛月一愣,心中越发觉得不妙,嘴上仍道:“若是如此,洛月不才,也定然宣扬得让霍世子臭名远扬,让霍侯府被天下人耻笑!”

    “这却吓不到我。洛姑娘虽然裙下臣多,对世子却也有些情份的吧,如何做得出有损世子名誉的事儿。”

    “少奶奶果然年轻,还这么单纯呢。情谊这种事儿,若不能为自身谋福利,何必要它。”

    “洛姑娘青楼花魁,原来是这么单纯呢。”明玫道,语气略略变得缓慢,“可纵然你无情无义,你宣扬得出去吗?你觉得侯府若不愿,你会有宣扬的机会?”

    脸色不见有半分狠,那话峰却再无半点遮挡。

    霍世子脾气虽大,但却很有硬骨,洛月并不曾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轻抹淡写又赤果果的无赖行径。她看着明玫,忽然觉得她才是最青红不忌的那一个。暗暗后悔自己怎么会以为霍家人会就范,这架式,莫非今日真要栽?

    明玫看洛月露出戒备和防范的架式,便知道她心中怕了。她好整以暇喝着茶,并不出声。

    洛月却感到压力渐大,她强撑着道:“我有契书,并不带在我身上,若我不归,自有人拿出来公布于世。”

    “谁在意你有没有带在身上了?”明玫毫不在意道。

    “你,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都行!洛姑娘难道想不明白,如果你人消失了,你的契书便是公布出来,也没人能确认契书的真假么?何况你便有契书在手,霍府不会再造别的契书抵消么?”

    灭了你你那凭证就是个P。尼玛敢要挟,来试试看谁火力猛。

    “哈,哈,我不知道原来奶奶是这样……”洛月嘴硬道,底气明显不足。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用多操心,你现在只需要想你如何全身而退就好了。”

    面对着八风不动的少奶奶,洛月一时心惊不已,只觉冷汗夹背而下,眼神连闪,迟迟无语。

    “知道你几次厮闹到我面前,我为什么都不见你吗?我告诉你,是因为压根没理你的必要。你懂吧?”身份悬殊,强权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洛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

    洛月第一次觉得,她没什么有郊的招了。她心一横,道:“奶奶既然这么欺负我洛月,不叫我好活,我洛月便趁了你的意就是……”说着就作势爬起身子向着一边的桌子冲过去。

    霍府沾上人命官司,不信你就一点不担心。

    “你要自我了断,甚好。”明玫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估记招数也差不多用完了。

    洛月见吓不住她,就收了势站住身,脸色阴沉极了,扭头朝明玫冷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便宜!洛月既然委身青楼,所识之人,自有比霍府有权势地位的!”

    明玫呵呵笑起来,道:“看看你,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你认识谁也不是你家的,有权势地位更没那么好使唤吧。”背后有人这种事儿,还是不要问出来才好。

    洛月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形势明明大好,谁知明玫却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你如今可还愿做妾?”

    屋里几人都大为意外,连司茶站在身后也暗暗着急。现在还问这个干嘛,应该乘胜追击一棍子打得死死的才好啊。

    明玫语气很有几分亲切,可洛月却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一时也无主张,便眼一红,将最拿手的哭戏又祭了出来:“求奶奶可怜可怜洛月这苦命之人……”

    “打住。洛姑娘,我与你不熟,你不归我可怜。另外,我刚才说愿意你进门做妾,却是真的。”

    洛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明玫。

    “你知道,大户人家做妾,自有做妾的规矩本分。进我的门,必须守我的规矩,你可做得到?”

    洛月连连点头。

    “你刚才指我不贤,我寻思了下,让你进门,占个妾位,立个贤名也不错,免得别人再说我嫉了妒了不肯给男人立妾了。”明玫道,“反正你也好养活,你刚才说吃奶奶剩饭是吧?的确我每顿剩菜剩饭颇多,足够你吃了。这吃上,就不用再多花银子。还有,住的呢,反正府里房子多,腾一个小院儿出来,给你一个人住着也便宜。虽说你的出身名声不好听,但反正再也不用你现身人前,就天天在院里呆着就行了,时间久了谁会记得你原来是谁,现在在哪儿呀。面子上也就过去了。”

    “你看看你在外面,这么几天功夫烦了我三次了。如果进了门,教调好了,保管一辈子也烦人不了几次。”

    “当然做了妾室我也不会苛待你,每月二两银子的例钱照常给你。我算着,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够你好多年月例了。也并不需要另外花费什么。但你进府前要把身子清洗干净,原来的旧物半分不准带进来。珠宝首饰金银细软全部捐出去,那些恩客给你的东西,绝对不许留下半点。”

    “还有,你说要为我做牛做马,这个还是有点儿用的。没事儿让奶奶骑上在地上爬几圈,挺好。昨儿个还见宝哥儿骑在婆子身上满院子玩呢。不过你这身板,只怕不济,等养肥再说。估记暂时也只能先让小孩子骑骑了。”

    “总之奶奶我的规矩就是,我刚才说到的,你全部,要做到。其他的,到时想到再说。你记得了吗?”

    洛月愣愣的没有说话。她在这奶奶面前,整个儿就把握不住一点儿节奏,人家高兴了给个笑面不高兴了吓她一身汗的感觉太不爽了。

    “洛姑娘是聪明人,定然明白什么才是你能得的。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清楚,若还要跟着世子爷,我给你摆酒。如何?”明玫越发和蔼可亲起来。

    见洛月也没什么可说的,明玫便低声交待蔡妈妈几句,然后让她和旁边婆子送客:“好生送出去。下次洛姑娘来访,记得让门房来报一声。”

    洛月表情木木地跟着出去了,也许跪久了,走时脚步有些虚……

    终场休息,两位嫂子很热烈地夸了一顿明玫。霍侯夫人倒有些沉默,便到底也没有指责什么。

    明玫回去更衣。司茶素点素心她们本来磨拳擦掌,后来发现明玫雷声大雨点儿小,竟就这样让洛月走了,连个具体要求都没有,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埋怨明玫:“小姐就是太过心软了些。”

    “不然能怎样?不过吓一吓让她以后有点儿顾忌,不敢想来我面前闹便来我面前闹罢了。”霍辰烨都不能打杀,难道她去打杀不成?最主要是,她觉得这洛月还有些底细她不了解。

    司茶道:“怎么着也该……就打她一顿又如何?”她还能去衙门告状不成。

    明玫嫁人之后连番不肯示弱,大伙儿也跟着脾气见长啊。

    明玫笑道:“司茶,你什么时候也成打女了?”

    司茶哼笑起来。

    明玫问道:“你们不觉得这洛月,不只是身姿优美空有长相的花瓶么?你们看她讲话用词优雅,言之有物。貌似泼皮,但其实行事说话颇有些章法,断不是仅学得几篇戏文识得几个大字那么简单。”

    “小姐是说,她是有人用心教调过的?”司茶惊道。难道这会是传说中的扬州瘦庐流?

    这谁知道呢。不过霍辰烨十二岁时遇上十五的洛月。十二岁的男生,很多人家才刚刚搬离老妈的侧厢别院另居,象唐玉琦,十三岁才分院单住,其后也常在内院厮混。十二岁,情窦萌动心智懵懂的年纪,小弟弟才刚刚崛起会吐口水的时候,若想用女人毁人不倦,此时正是最佳时期。

    以前只关注了霍辰烨和洛月双双走过的岁月。只不知在十五岁之前,是不是也一直是个戏子?

    蔡妈妈回来,低声对明玫道:“……老奴才替小姐问出‘洛姑娘是否真会唱戏’的话,那洛月就脸色微变,说‘嗓子倒了,戏本撕了,早忘完了。’老奴瞧着,她似乎身子僵直了些。”

    明玫点头。还有那入幕之宾,能瞒到现在或者说让霍辰烨忍到现在,只怕真的有些身份呢。

    “素点,你出府去找趟安新,让他查一查……”素点答应着就往外走。

    司茶笑道:“一说找安新跑得比什么都快,倒是早点让我们喝上喜酒呀。”

    安新本来是寻给司水的,司水眼高瞧不上,但素点常和护卫们一起练拳脚,倒对安新越瞧越上眼了。

    素点闻言也不羞:“安新说了,都听小姐的。倒是司茶姐姐你,快点儿找个新姐夫呀。”

    司茶干脆也不羞:“新姐夫总会有的,要你丫头操心。”

    洛月这一趟确实有被吓到。至于入府做妾,她已经歇了心思,只想快快出府去。

    明玫的话她听得明白,她也懂她的意思:谁做妾不是为着让男人宠着,富贵享着,后半生无忧人后,显赫人前么。这么着不得利,不得名,不得宠,木自由。谁要进府干嘛?——她信那不只是恐吓,她真做得到。

    何况这少奶奶进门才几天,不想立妾的时候婆婆说话也不好使,她说立妾,连征求一下婆婆和男人的意见都不用。面对这样的少奶奶,她实在没有信心再想着用什么手段去谋夺宠爱不守规矩了。

    刚上了自己租的小轿,就远远听到一阵马蹄声,忍不住让轿夫等了一会儿。果然是霍辰烨回府了。洛月将轿帘掀道小缝细看,只见霍辰烨一身浅紫锦袍,松松握着缰绳,就从她轿前打马而过,身姿挺拔,意态悠闲,记忆中熟悉的眉目依然俊美无比。

    他到了门前翻身下马,有小厮来牵了马缰,有管事儿模样的人来给霍辰烨说着什么,似乎示意了一下她的方向。没听到霍辰烨说什么,但他竟是看也没看过来一眼。

    洛月心中黯然,不由微微出神。今天被逼得什么话都说尽了,他和她,只怕连面上情份也维持不住了吧。

    可她没有说谎,世子就算不喜欢她了,她也喜欢他,她只喜欢过他一个人。可她这样的人,谁会信,谁在意?

    她自己都在意不起,她已经没有多少青春可以耽误了……

    霍辰烨回府,很快便听到了洛月来府的详细版本,不用安新回报消息,他主动全交待了。

    “那时我小,于床帷之事并不懂什么,身边的丫头虽然总是往我身边凑,可她们其实也不懂什么,大多争的不过是我对谁笑,跟谁亲昵,赏谁东西什么的。偏洛月很懂……”

    霍辰烨小不服气,于是恶补秋宫图什么的,结果发现还是洛月更渊博,会更多花活。有比较就有发现,霍辰烨终于觉出不对来。一查之下,很快发现端倪,果然是被侯夫人专门买来给他偶遇玩的。

    十三四岁那两年,十分的混乱,霍侯夫人动他母亲嫁妆往他身上栽赃倒是其次,洛月事件让他更是暴燥。但少年都忍了,只跟他老爹吵得欢,还为此住进过青楼。

    后来他离家时,没有管洛月了。他从西北回来,跟明玫订了亲事。

    可是,霍辰烨道:“我初回京,并没有去见她,只忙着跟你订亲的事儿。洛月在红袖召里宣称她卖艺不卖身,挂着我的招牌,却也让不少人却步,楼里主子也关照,一直便没有什么事儿。但却有人在知道咱们订亲之后逼她就范……”

    三姐夫承福郡王大人。

    那时正跟在五皇子身后招摇得厉害,正是权势地位俱有。洛月其实是那时候被逼着灌的十寒汤。

    明玫听得傻眼,发觉自己脑子不够使了。难道这才是真相?

    “你说,他故意的??”

    四小姐入府,不被喜欢,郡王爷又动起小七心思,谁知贺正宏仍不同意,却打听到出孝的小七迅速和霍辰烨订了亲,于是那郡王爷……霍辰烨实在不想多说这个。

    “我在京城呆了两个月,走之前才知道这事儿。想着以后我们成了亲,这事儿再传出去,太过难听,就将她赎了身脱了籍安置了。”

    明玫想了一下,也是头皮发麻。

    狎支是一回事儿,强逼庶民是另一回事儿,倒可有效阻拦他再骚扰。

    那洛月大概也怕那郡王爷再来纠缠,特意回红袖召献舞昭告一番,这才离京去找霍辰烨的。

    “那你送她回来的护卫?”当初洛月追随不成被遣送回京时,那靓眼的护卫,最初让明玫真的看出了森森的爱意。那时候她甚至觉得,是因为订了亲,霍辰烨担心贺正宏或霍侯爷下黑手,才专门让那些护卫在那里保护她的。

    “她去过西北,我担心她万一对那边的事儿有什么风闻。那时太子爷不是还隐忍着嘛。”

    交流沟通很重要!明玫终于释然。

    “霍辰烨,你站着不要动。”明玫道。

    “做什么?”

    “一动也不要动噢,我说能动才准动,不然让我打十下。”明玫道。

    “好,我不动便是。”

    于是明玫扑上去一顿捶。叫你不早说,让人费这么半天劲儿。

    被霍辰烨半道抓住了:“挠痒痒似的,倒累着自个儿。我又没动,干嘛打我。”很快明白过来了,动不动都得被捶。“算计自己男人,嗯?”……

    后来,洛月再找明玫,把那份契书拿给她看。霍侯夫人早些年写给她的聘妾文书,有见证人,没有官府印章。当然,上面还有其他约定。

    总之,洛月拿契书换两样东西:窄鱼巷的房契和一千两银票。

    窄鱼巷宅子值个大几百两,明玫没有给她。“既决定放手,姑娘何不彻底了断,你也不年轻了。”

    给了她两千两银票,洛月谢恩而去。明玫转手把窄鱼巷宅子卖了干净。

    当然,明玫捏着写了废字的契书没有声张。所以霍侯夫人十分苦逼地被洛月要挟着诈了好几回银子。明玫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写着从此和霍家人皆不来往的字据挑眉。支女的话,还真是不可信啊。

    当然,洛月后来倒没有再纠缠霍辰烨是真。没多久之后洛月姑娘再入青楼,表现十分生猛,又成京城话题。

    后来又逮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国公爷入了高门,从此在内宅混得风声水起。教调了一帮美貌丫头,和国公府世子爷偷玩群P,后来一丫头怀孕生子,母死,子由洛月抚养,老来得子,此子十分得老国公爷及兄长疼爱。再后来老国公爷殁,世子晋位,此位假弟弟亲儿子的以年幼为由没有分出去,洛月也跟着儿子在新国公爷府里逍遥快活……此是后话。

123第123章

    连着几日都在做客。

    先是第二天去了东府赏冬花玩乐了一日。

    霍家大房和霍侯府只有一墙之隔,当年霍家老大早亡,留下寡妻幼子,老霍侯爷分家时,便将原本阔大的侯府一分为二,长媳带着两个儿子住在东边,称为东府,院门在背后一条街上开,绕正门得轿行一炷香的时间。后来清算过去,两家便在中间的隔墙上打了一个隔门,此门称为团门。为着来往方便,那边寡嫂幼侄有事好及时照顾的意思。

    霍侯夫人带着明玫秦氏两妯娌并三位小姐过去,没想到东府里霍大太太婆媳的迎客团队比她们人数还泱泱:各人的丫头婆子,焕大嫂嫂身后跟着六个姨娘,然后还有各自的丫头,还有一群孩子。

    明玫留意了下那些姨娘,据说都是霍大太太挑的,个顶个儿皮实能生养的样子。如今焕大嫂子名下,有一儿一女两嫡的,外加两庶子四庶女,也是大军团。焕大嫂子身边大约是养不了这么多,于是庶子女也是各找各妈。

    霍大太太身边没有老姨娘,炯二嫂子身边也没有姨娘,两个寡妇看到她们都笑得很灿烂,炯二嫂子娇声笑着道:“二婶就该日常带着弟妹妹妹们多来走动走动,这样东府里才热闹些。偏二婶子矜持,凡常不肯动大驾,非请不来的。”

    霍侯夫人笑道:“一大家子人要照应,哪能日日得空。”

    大太太就嗔怪道:“你二婶子要主持中馈,哪象你这般无事一身轻的。”

    炯二嫂子就掩着嘴笑道:“知道了婆婆,那我这无事之人便多去请请安,凑凑侯府的热闹吧。婶子可别嫌我跑勤了。”

    霍侯夫人就道:“你日日来请安才好呢,反正团门也日日开着,你住的离我那儿,比烨哥儿媳妇也远不了几步呢。就只怕我这里多了个解闷贤侄媳,我这大嫂子该抱怨少了个孝顺儿媳妇了。”

    大家说笑着,焕大嫂子忙着指挥人摆座上茶的各种布置。

    东府唯一的成年男士霍辰焕将将三十的样子,面相和霍辰烨倒有三四分相像,看起来倒比霍辰烁更象霍辰烨亲兄弟。人长得高大健硕,古铜色肌肤,往那儿一站就象个巍巍汉子。对众女眷也言辞爽朗,很有武将气概。其实他和武将没半毛钱关系,也就沾了长相的光。过来和大家见了礼,陪着说了会儿话,因昨儿值了夜班,就往自己院里歇去了。

    坐着说笑了一会儿,焕大嫂子就引着众人逛园子,观花观竹观流水,景致倒不错。然后在大太太院中暖厢里设了宴款待大家。才落坐,便有个婆子叫来叫炯二嫂子:“二奶奶,药熬好了,快回去趁热喝了再来陪客吧。”

    霍大太太就忙问道:“炯哥儿媳妇儿,你身上不好?”

    炯二嫂子笑道:“还是婆婆疼我,不过婆婆放心,媳妇儿没有不好。不过上回家去,我娘家嫂嫂听说我总是失眠多梦,府里正好来了相熟的太医,便请太医给开了几剂安神的药吃着,倒是对了症,不但晚上睡眠好多了,连白日里,吃了药就得歇个觉不可呢。”

    霍大太太问道:“有这样的灵验的方子?回头我也照着吃两剂吧。我偶尔也有晚上睡不好觉的,总是浅眠易醒。”

    炯二太太道:“只是药味太恶,并且会引起反胃恶心。但太医说是无防的,过段子恶心自会消失,我倒觉得怕伤胃不能长吃。”

    霍大太太便点头道:“既如此,吃了这几剂便停停吧,看恶心症状会不会自己消掉再说。”

    霍侯夫人也道:“正是此理,最怕好了这样又患那样,白吃些苦。”

    炯二嫂子道了谢,便道:“那我先回院里吃药了,晚些时候再来陪二婶婶和弟妹妹妹们。”然后扶着丫头慢慢回去了。

    撤了宴,改了茶话会,焕大太太请了五六个女先儿来唱曲儿,伊伊呀呀的,热闹倒也热闹,只是明玫听不大清楚词儿,意思便不大懂,倒耽误了午觉,困得头直发蒙。

    正想溜出去走两步解解困,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声。霍辰烨那厮来了。

    他进门瞟一眼明玫,就见她两眼有些湿鲁鲁的在那里眨巴眨巴的硬挺着,便知她困狠了。晚上折腾太久,睡得太少,她又惯睡午觉,想着就该这个样子了。跟大家见过礼,霍大太太就把霍辰烨叫过去:“烨哥儿快过来坐,听会儿曲子,这女先儿唱得不错。”

    就有丫头在霍大太太身边添了一个座,霍辰烨过去坐了,和大家说笑了几句,便老实听着曲子,准备一曲后就带着明玫告退。

    等炯二嫂子再回来,见座上多了霍辰烨,就看了眼明玫促狭地笑起来:“烨兄弟真是稀客呀,来接弟妹的吧?哎哟哟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见不假。这大半日不见的,隔的时间可不短了,快快领回去吧。”

    说着走到明玫身边,搂着她掐了几把腰。

    明玫低头装羞,一边用手去拨拉腰上的咸猪手,小姐们便都各自低头装没听到。

    炯二嫂子就松开她,往自己原先的座位上走。路过霍辰烨身后时,还仰着头和霍侯夫人说笑着,忽然象是脚下被什么一绊,就猛一个趔趄直直朝霍辰烨身上倒去。别的丫头离的远,扶搀不及,有个近一两步的穿着淡粉色衣裳的丫头偏扭着头正换水壶没有注意。霍辰烨迅速侧身长臂一展,推在炯二嫂子肩上,才堪堪将她稳住,没有来个亲密接触。

    事发突然,小叔嫂子什么的,大家便一时没人吱声。

    炯二嫂子站稳了身子,虽也是脸上发红,但仍笑着给自己解围道:“哎哟哟,妾身刚嫁来时,烨兄弟还是个小不点儿呢,如今虽说成了亲,嫂子眼里还跟小孩子一样儿呢,没想到力气当真大了不少呢。”

    然后笑着低头朝霍辰烨半福了下:“谢谢烁兄弟了,要不然,没准嫂子就跌个嘴啃泥呢。”

    这炯二嫂子娇娇俏俏的人,倒是很会讲话呢,就这么说笑着化解了一场尴尬。她哪里啃得了泥的,那冲过去的架式,估记倒能啃上霍辰烨的头脸肉去。

    霍辰烨忙站起身还了一礼,道:“不敢当。二嫂子当心脚下,让丫头扶着些吧。”

    旁边焕大嫂子调笑道:“什么不敢当,你二嫂子本来走得好好的,偏到你身边就要跌一跤,莫不是烨兄弟会什么法术,想让你二嫂子给你行五体投地大礼呢。”

    霍大太太就笑着嗔道:“烨哥儿好心扶人,你倒挤兑他。”

    炯二嫂子就笑着冲霍大太太撒娇:“那就是婆婆的东西太好了,这地上铺的毯子那么软,让人象踩在棉花上般使不着力,媳妇儿走不惯,这才差点摔一跤。”

    霍侯夫人也笑道:“倒连自己婆婆也怨上了?”

    炯二嫂子道:“可不是,婆婆不若把这样的好东西也赏我一块,我铺在我房里的地上,日日走着,练上一练,等习惯了,下次也不就走得稳摔不着了嘛。二婶婶说是也不是?”

    霍侯夫人更乐了:“还又算计上了?”

    霍大太太也乐:“什么好东西露出来就留不住呢。”

    长辈们小媳妇们儿不敢拿大的取乐,只老实听着。几个人说笑一通,就把这件事儿混过去了。

    明玫看了眼霍辰烨身后,长长绒毛的波丝国地毯上干干净净,远远看不到有什么异物。也不知道是什么绊着的炯二嫂子。

    想了想她站起身来,注意着脚下一步步走到霍辰烨身后,低头头轻声问道:“大嫂子刚才说送我两盆玉茗花,我瞧着那花开得甚好,又喜欢又担心不会养,怕把花养坏了,倒辜负了大嫂子的一般心意。你说,我该不该要那两盆花呢?”

    一边注意看着地上的地毯。

    她不由看了那个上了茶已经远远退到一边的丫头一眼。那丫头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站着,一副老实巴脚的样子。用腿绊自然是会被炯二嫂子觉察的,炯二嫂子提都没提,自然不会是她。

    才发现原本是地毯的长绒里埋着一根线,软软陷在里面,一头被霍辰烨的椅子脚压着,一头松松在那里随意放着。估记刚才那丫头踩着了绳的另一头,才让炯二嫂子绊了一下吧。如今已经断为两截,曲曲盘在地毯长绒毛里。

    便是脚上绊着一根线,炯二嫂子也断没有感觉不到的道理,她既不提,大概自有原因吧。这霍家大房,也很有意思呢。

    去送了东府,又去了西府里,一样的玩了一天。西府里霍三老爷妻妾众多,子女也众多,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倒没有什么插曲来奏。

124第124章

    第二日便去了西府,霍家三老爷的府第。

    那是个单独撩的院子,在侯府的西边,与侯府隔着一大片的街市商铺和旁支住家,轿行过去也需一柱香的时间。

    霍三太太率领着明玫至今分不太清的儿媳妇们和一众同样分不太清是长辈姨娘还是同辈儿姨娘们,以及一众小辈儿们见客。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众人听了几段堂戏,炫大嫂子领着明玫把府里各处走了走,介绍了一遍西府景致,也就完了。

    然后再一日,新妇拜舅公。霍辰烨领着明玫又拜访了贾国公府一日。从清早玩到天大黑才回府。

    在贾家作客中途,还遇到几个贾家的族人上门来哭穷的,说什么“天冷了,家里棉衣还不足”;“眼看一年又将过去了,过年的东西能备的也该早着手了,不然到了近前儿更贵些了”之类的。

    竟然不顾脸面地当着客人开口,让明玫在回府的路上还忍不住感叹:“听说贾家前番开地库献银,可献了不少宝贝呢,连皇上都龙颜大悦,想想那数量!可是你说,贾家怎么就那么舍得呀,不给自己家人留些过日子么?”

    霍辰烨笑道:“贾家这些年没有入息,这些藏着的财物他们便不敢拿出来花用,合族弟子又不让离京,也不能挪出去花用。经过了这么两代皇帝,现在都快第三代了,贾家还是被盯得紧紧的,可能圣上也在找钱财藏在哪里。所以卢老爷子一劝,自己也有些悟,便干脆捐出去,给新老皇帝都留个好印象。”

    说着又有点儿愤愤起来,“私藏的财物一捐而空,圣上竟然没有给贾家留下点儿来用。贾家白白得了嘉奖,什么好处也没落着,如今还是生活拮据,那长房便仗着有功,又找外祖父重提了当年赏银的事儿,试图让外祖父拿出些银子来。”

    他说着,冷笑了两声,“打秋风就打秋风,还回回儿都拿娘的嫁妆说事儿。敢说怎么不到圣前理论去,只会去烦外祖父。我都想替外祖父抽他们那帮人了。”

    贾家虽说复了爵,却被打压得厉害,至如今没有子弟入仕为官。也就靠着祖宗祭田和功臣田,以及贾国公官的俸禄米银过活了,怎能不拮据。

    可明玫还是觉得奇怪:“还有外祖父家看起来日子也过得很俭朴,当初真的把全部赏赐全给娘当嫁妆了吗?为什么不自家留点儿改善生活呢。”女儿富的流油,娘家日子苦哈哈,这怎么说得过去啊。

    贾国公家其实人口简单,三代单传共五口人。外祖父贾国公爷,是个年近花甲的老爷子,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个子高大,眼睛有神。便是拄着拐,也走得与正常人速度无疑。

    一个儿子贾谊他爹,如今瘫在床上。从活蹦乱跳到不良于行,大约大受打击,身体很是消瘦。霍舅妈是个曼言细语的温良妇人,很细心地照料老公,霍舅舅神情一动,便知他是要吃要喝还是要拉撒。

    再然后就是贾谊夫妇。表兄贾谊看样貌是个高大端方之人,很有些正直沉稳的样子。表嫂郑氏娘家也是落魄大族,郑伯爷府也已颓败许久了,但郑氏行事却一派端庄温良,很有些大家风范。初次见面,与明玫聊得亲亲热热又不过份腻味,让明玫很有好感。平时孝敬祖父公婆,主持家事,很是得心应手的样子。

    这么几个人,便是有些仆役,一年宽裕些也花用不了多少银子,偏一家人过得简衣缩食的,好处都让霍辰烨这厮白占了去。着实有些不公不道。

    “还有贾家那些族人也是,他们不满意那些赏赐全部作嫁妆,当初出嫁时族里怎么不拦着不放行,却后来乱说混闹。送出去了再想要回来,难度不是更大些么?”

    霍辰烨笑:“那不过是个由头。”

    其实当年御林郎领兵围院抄家时,恨不得挖墙掘地,这与其他同被牵连之家十分不同。加上后来圣上赐安家费,十分突兀,那样的大数目赏赐臣下是从不曾有过的。加上之前府里也略有传言,外祖父贾敬业便知道,圣上仍怀疑贾家另有银库,这些赏赐就是为了引贾家动用那底下的私财来的。

    反正圣上了说了是给他个人生活和抚养子女的,所以他才不将赏赐分给族人,全作了嫁妆。这内情族长也是知道的,当时便只意思意思吵闹一下算了。——当然这招也十分危险,让圣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圣上岂能饶你。

    只是当年老皇帝西归太快,好多事儿都留下了尾巴来不及清理干净,比如象贾家这样没挖出私财的,比如象裴家那样本不该坐大的。

    当今圣上即位后,也因此对贾家印象很不好,这些年对姓贾的都极少提拔重用。至如今,贾家本支旁支众多子弟中虽也有争气出仕者,但从没有做官过五品的。

    明玫点头,果然牵扯到朝堂,什么事儿可能都不是表面那样了。

    可见当年圣上的怀疑也是靠谱的,觉得这几家有钱,便给你抄了家找银子。明玫眼睛亮晶晶的:“那你们霍家呢?是不是也有隐匿的银子啥的没有交出来啊。”人家贾家都有地库。

    “谁们霍家?你不是霍家人吗世子夫人?”霍辰烨拍拍怀里的脑袋斜眼问道。

    明玫瞧不见那双斜眼,但仍乖巧地改口:“噢……那咱们霍家呢?”

    “霍家没有,只是外面传言,说霍家三老太爷在外面发了财,可是那时候,老老太爷都不肯让他进门了,说他有辱门楣什么的,回来一次吵骂一次。后来分了家,彻底没有音信了。有人猜测,说可能是真的腰缠万贯又没人庇护所以出了意外,有人说他银子多得够几辈子花用不尽的,便不敢露富在哪里隐居起来了呢……,可后来复爵后,京城大房和南京的二房多方寻找,都不曾寻得三房合家半分消息,可见出了意外的可能更大些。——所以说,钱多是个什么好事儿么?”霍辰烨道。

    “世子爷,你有钱你便说这样的风凉话?人家吃不饱的当然不会这么认为。”

    “我也没钱,我那时在西北,深山养兵,供养艰难,除了手下四处去吃富户,我自己的那些现银也都贴了进去。娘亲那二十万两陪嫁现银,以及让爹爹又变卖赔嫁及府里物什再凑足二十万两,共给太子爷凑足了四十万两现银。”霍辰烨笑道,“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吃不饱的,所以你也尽可以说这样的风凉话。”

    呃,这情况明玫还是第一次听说。人家都是升官发财,你是升官贴财呀?这赔本的生意都肯做?

    明玫摸了摸鼻子,感情自己嫁了个要命一条的主儿啊。自己总结的那许多条嫁给他的好处,到底有几条是真的啊。

    这年月,真是什么都不靠谱了。

    说起嫁妆来,霍辰烨就道:“娘的陪嫁留下来的,如今也只有一些物件儿了。不过他现在又能挣银子了,所以也还有些私房庄子铺面宅子什么的产业,本来想过些天等你歇过来再给你,干脆回去就给了你吧,早些交给你你也好心里有数。你以后想要什么尽管给我说,爷都能给你弄来。”

    明玫很吃惊:“不是说你名下的产业都有专人打理吗?”

    “嗯,原来父亲也帮着管,但是我们成了亲,就交给我自己管了。万一有用银子什么的也方便。秦氏娘家也是没落的侯府,陪嫁也很少。咱们不缺银子,但是母亲和烁哥儿那边,你就手缝漏漏,免得她们多为难你。”

    回府之后,霍家书房里,霍辰烨正跟自己老爹撒着娇:“爹,你说你以前,把我赶出去就赶出去吧,还那么狠辣,一个铜板都不给我留。让我受多少罪呀,你后悔没有?”

    霍侯爷看着自己的儿子,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真正出落成个大男人了。见儿子还这般跟自己说话,那语气,虽是抱怨,却分明透着无比的亲近。心里一暖,莫名就想起自己的发妻来。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呀。面上却不显,还撇着嘴道:“看看你以前,只知道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胡混,不让你受些苦你哪知道长进啊。”

    霍辰烨不依:“我哪有尽胡混,我也有读书习武好吧。若不是你把我剥得溜干净,我何至于欠下洛月那么大的人情。”

    这下霍侯爷真撇嘴了,以前提起洛月都月儿月儿的,现在竟然改口了。不由问道:“你媳妇儿就那么好,不就是个女人嘛,家里丫头也好,外面青楼也好,你还见少了女人了?”

    “爹!你拿明玫乱比什么呀!”霍辰烨虎了脸,瞪人。

    “好好,我说错话了。”霍侯爷道。正规军营里那些糙兵蛋子们都乱比呢,何况他混过匪窝的。看来那小七真有两把刷子。端看能烨儿新鲜多久了。自己千好万好的宝贝儿子要娶媳妇儿了,吾家有儿初长成啊,有点怅然是怎么回事呢。

125第125章

    晚间,霍辰烨清退众人,亲自打开了墙柜内的夹层。从里面抱出一个大大的黑色匣子来。打开来一看,厚厚一撂贵票和些许铺子庄子宅子的契书,生生晃花人的眼。

    明玫翻了翻,那些贵票,一千两二千两五千两不等,那么厚一撂,得有多少啊。庄子竟然还有远在江南的,两千亩的水田;西北也有个千亩田庄,近郊的长兴县有个二十顷的庄子,据说还包括两座山头……铺子,别院,林林总总,看得明玫傻傻的。

    “你,不是都……”不是都给太子爷填坑了吗?

    霍辰烨吃吃笑:“太子爷现在是太子爷了,自然让大伙儿找补回来。你想太子爷只让大伙儿拼命,不让大伙儿吃肉不成?”

    明玫忽然明白过来,这货是土匪出身啊,那些富商家财不敢露白,或者官家灰色收入较多,都不曾宣之于口,于是丢了多少也没有个实数。所以,这货截流了这么多?

    “可这钱花着……”不安心啊不是。

    霍辰烨看着明玫的脸色,便知道她怎么想的,便道:“这些多是斐家的军资。那时我们从西北直蹿到西南裴家地盘上,山墅里藏身,为着熟悉地形和探察斐家军实力。太子爷下令,不给军需,以劫养军,多者自留……不然我若两眼一摸黑,当初又怎么可能把我从西北调往西南去剿裴。”

    明玫点头:“只是那时听陶家老爷子说国库空虚什么的。你手里竟有这么多,万一传了出去,会不会象贾家那样惹了上面呢。”局势变动,政权交替,国库空虚,上位者最爱玩的便是抄家。主子有钱还好说,主子手紧你腰鼓,怀璧其罪啊。

    “那陶家老头子,还算识趣,竟然知道把人情做到你这儿来。不然他家,早晚跑不掉!”霍辰烨混不在意地笑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想想当初圣上为了引出贾家的私藏来,就用了五十万呢。你知道贾家那么隐隐藏藏了快三朝了,献出去的有多少么?咱这仨核桃俩枣的才哪儿到哪儿啊,靠这点儿东西塞国库,牙缝都不够。”

    “……蚊子虽瘦也是肉呀。”财政赤字急了,谁知道上面会出什么混招呢。

    霍辰烨笑起来,“大汤又不缺银子,只不过财在民间而已。你想想看,陶家不过西北偏远之地一介茶商,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出手不凡了,圣上会在意咱这俩私房钱?

    大汤国地大物博,所产茶叶绸缎瓷器,四方皆需。孝宗仁宗之时就有大批的民间商人带货出海,以物易物或真金白银地钱财运回来,大汤民间的生意人银子多的才是填山填海。

    只是到仁宗后期,大汤商船已经非常有名,招得海盗海贼盯上,而出海商家无保驾护航有去无回的越来越多。而东海边境,倭帮舰队也开始扰边严重,大汤水军不力,又造不出可对抗的得力战船,后来才干脆禁了口岸。但虽如此,这些东西销往内陆周边国家还是很多,大汤从来不缺银子。”

    明玫看看那匣子里的“俩私房钱”,想想也就明白霍辰烨的意思了。——他是说,就算新帝要做个抄家皇帝,也会冲着那些民间大贾去的,咱只要不是因为犯了事儿,纯抄家找银子这种事儿是轮不上咱的。

    明玫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估记到时候若再起战事,你又带兵,只怕还得连抢带献。”靠劫民财养兵,太坑爹了。

    霍辰烨嘴角抽抽,“爷都献完了,还献?太子爷知道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都落了点儿,具体数目不知道。再说大汤国又不是真养不起兵,爷也不是真的土匪!你只管把这些好好归置归置收起来,不过份张扬出去就是了。以后让季五每月来给你报回帐。”

    明玫点头应了,知道他就快要去西北任上了,现在是在安排后事(后事?)。只不知这箱子济不济事,会不会放的久了被白蚁什么的啃咬干净了呢。

    明玫看完了票子又研究了会儿箱子,然后又研究了一下墙柜那夹层,霍辰烨却注意到了明玫梳妆台上的那个没合紧的小抽屉,那里似乎放着信纸似的单子。可他眼尖,一下看到了其中半行字“嫁给他的好处……”

    霍辰烨顺手就抽出了那几页纸来,默默念了起来。

    明玫早看到霍辰烨在看那纸,话说她总结归纳了很久叫,本不想他看到,不过她总也不好夺过来,只好装没看到。便镇定地将票据都先收回匣子,放回柜里。反正那上面写的也是好话。

    谁知霍辰烨却越看越脸黑,最后拿着纸扭头看着明玫,脸绷的挺难看。

    明玫便知道坏了,那纸上写了他会讲甜言密语;长得好看;偶尔护着她;老爹疼爱婆婆后妈什么的。虽然上面没写什么坏话,却也没写什么好话,总之过于赤果果没情绪了些。

    霍辰烨看明玫一脸忐忑地看他,似有窥探不解之意,心中更恼,一把把人揪过来,抖着纸张怒道:“你什么都想到了,就没想到‘我心悦你’这条理由,更看不出半分你心悦我之意。”

    明玫知道这货还挺敏感,竟然能透过那长长的许多条看出这么个BUG来,忙道:“你少胡说,我们在观音菩萨面前发过誓的,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霍辰烨的目光锁着她:“可你写这个东西分明是自己很勉强又无他法,才想要说服自己嫁给我!”

    竟然看出来了,总结十分精准啊,忙着嗔道:“切,哪有?写这个东西是准备将来万一咱俩生气了,就拿出来看看的。”

    霍辰烨明显不信:“为什么生气了要看这个?”

    “你知道,人生气的时候,总会不狼,常想想‘他不喜欢我’,‘他对不起我’之类的,容易钻牛角尖。到时看了这个就知道,原来除了喜不喜欢,还有这许多另的好处呢,慢慢也就消了气了。若在上面写上‘他喜欢我’之类的,没准到时一眼看到气性上来一把撕了呢,还怎么起到恢复冷静的作用?”

    霍辰烨想了一会儿,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仍然带些气恼道:“才成亲几日,你已经在想着吵架了该如何了?这么没有信心?”

    明玫讪笑:“主要是怕冲动起来不好,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吵过架,太吓人了,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霍辰烨看着明玫,见她缩着脑袋,小心翼翼看着他,一副心虚乖巧却理不亏的样子,很让人有抓起来蹂躏一番的冲动。嘴角一弯,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道:“哪有想着和男人吵架的女人?分明为妻不贤。”

    明玫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只想着小时候了。以后全改了。”

    霍辰烨看她无条件全服从,竟然又不乐意:“谁说让你全改了?”

    “那改一半?”明玫悄悄翻白眼,工作不合格您老给个量化标准啊,只是口气依然乖顺。

    偏霍辰烨看到了,心里明白自己这女人只怕半分也不会改的,性子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便笑着把她抱了起来,道:“要改为‘那些年,爷对我的好’,然后写出一百条来。”

    这作业,尼玛。好吧,第一条便是:他抱她象抱个小娃娃。然后修饰一下,就可以写为:他总是亲昵地抱着她,象抱着最珍爱的宝贝。估记效果更好,可以无痛拔牙。

    这天霍辰烨带着明玫去了西城外大溜庄上,是他个人名下的庄子。竟然约了一帮他的少时好友同行。

    大溜庄上有千亩良田,背靠大溜山,一条小河沿庄子而过,一院房屋沿河岸而建。有山有水的地方,总是有些景致意趣的。

    人基本上都是明玫听说过的,甚至少时也见过,只是没有什么交际,加上如今个个长成汉子了,和少时相貌总有些出入。

    贾谊和程氏夫妇不用说,才见过的。程氏一来就笑吟吟拉着明玫的手,比上次亲近了许多。大概因为约在外面,大家都有些放松,她也不用一会儿招呼这个一会儿处理那事儿的忙张。

    陈谨丛中等个头,人很爽朗,爱开玩笑,说话有些夸张。他夫人王氏是个圆圆脸儿的女子,很温柔小意的样子,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的样子,倒不大跟女眷们站一堆儿。

    徐国公家的孙子徐茂辉,真真是个谪仙般的人物,那张脸,只有林青霞姐姐的东方不败可以媲美。明玫暗暗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真是惊艳到了。大约不只她,除了十分熟悉的男士们,到场的女士们哪个不悄悄多看几眼的?当然,霍辰烨估记也没少被看就是了。

    两者相较,霍辰烨是唇薄,鼻挺,下巴削尖,眉眼妩媚的阴柔款,却时常对不相干的人释放出军人的铁血和冷傲。

    而徐茂辉则是除了唇红齿白,肤如白瓷,让人说不出他的鼻高不高,唇薄不薄,眉眼那里突出,他就是那样和谐的美,好象哪里多一分就多了少一分就少了的刚刚好。人个性也很随意谦和,正正当得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几个字。

    那些丫头们有了眼福,上茶时就有一个忙着看这个,一个顾着瞧那个,撞到在一起的。霍辰烨见了,一声冷哼。而徐茂辉却对那两个丫头道:“小心些。”

    两个丫头脸红红。

    徐茂辉的夫人范氏,是几位夫人里面最有贵妇范儿的,举手投足皆是大家作派,娘家显赫,人也生得美丽动人,和徐茂辉站在一起,真真郎才女貌,羡杀人也。

    霍辰烨拉着明玫一个一个介绍他的发小,“这是陈谨丛,在五城兵马司西城区任职。我走后你不方便出门,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去找他。他性子活跃认识的人也多,大事小情都难不住他。”

    明玫就道:“那以后麻烦陈兄弟关照了。”

    陈谨丛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道:“嫂子你别客气,有事儿只管招呼。”

    “这是徐茂辉,游云野鹤人物。”霍辰烨道,然后看着徐茂辉,“我不在京,留点儿意啊。”

    徐茂辉便笑着冲明玫拱手道:“烨哥儿有交待,安敢不从?单凭弟妹差遣。”

    呃,其实也挺贫的嘛,明玫忙忙还礼。

    说实话,其实明玫觉得很窘。她婆家有公婆,便是受了委屈还娘家有父兄,囿于内宅儿的小媳妇,这些人是能怎么照顾她?大概霍辰烨更多的是客套,和让她认识他的这几个弟兄吧。

    明玫的交道范围便是其他几个小媳妇儿。其中贾表嫂是当家之人,忙并自由着,出入来去大多可以自己作主。其他两个,才都是时时受管教的小媳妇。

    王氏眼里只有老公,便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说话,她眼睛也随着老公滴溜乱转。其实说到男人,陈谨丛算是这几个人中最不起眼的了,身高,相貌之类的。但他明显对自己老婆来说魅力足足的,小夫妻很和谐。

    范氏倒和她们聊几句,语言得体平和,只是那架子端得实在是让人看着累,比贺大太太在人前还端庄,是个甚称典范的人物。从头到尾和徐茂辉交流不多,语言上和眼神上。

    当然最二皮脸的是霍辰烨,介绍一圈儿人时便一直拉着明玫的手,还总时不时俯耳说小话儿。都是年轻伙计,明玫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装害羞,便也如常应对。

    认人完毕,便分工合作,霍辰烨和贾谊去山上打猎,徐茂辉陈谨丛去河边钓鱼,然后大家集中在院子里烧烤。

    王氏自然想跟着自家老公,愿意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男人钓鱼,“徐嫂子去不去呢?”她问范氏。

    范氏一愣,但很快点头道:“好吧,一起去。”然后拿了本书,跟着往河边儿走去。明玫表示她是主人,要留下来安排厨房吃食和烧烤酱料什么的,陈谨丛笑道叫她:“嫂子什么都不用管,我们等下还去挖野菜来吃,不吃厨房的备菜。”

    正好看到一个庄子上的大嫂挎着篮子往外面走,说去挖野菜呢,表嫂程氏跃跃欲试对明玫道:“既然厨房不用帮忙,我也想去试试看看。”于是叫了婆子跟着,往田里去了。

    明玫一个人在院子里,各处转了一圈,觉得也没有什么好交待的,便让厨房备好酒,自己转身去了西侧的小独院里。

    冬日正午的太阳很大,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没有风。芊儿穿得很素净,一身丫头打扮,正和一个小腹微隆的年轻美貌女子坐在廊下说话。

    见明玫进来,芊儿和那美貌女子都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叫了声:“少奶奶。”

    明玫点头,看着那女子问道:“杜姨娘最近感觉怎么样?”

    杜姨娘笑吟吟的,脸上没有芊儿那般的恭敬神色,反而有几分骄傲和得意,她不由脸上现出一丝笑来,手抚了抚肚皮,道:“托少奶奶的福,一切都好。”

    肚子里的,就是她的护身符啊,从前也没谁待见她,如今连正经娇小姐也会在她身边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了,她想着,就看了芊儿一眼。

    芊儿却一个劲儿去看向院门外,见明玫后面并没有别人再进来,不由有些沮丧:“少奶奶,世子爷没有同来吗?”

    “世子爷来了,现在去外面山上去了,说去打些野味儿回来。芊儿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芊儿就露出些失望的神色来,但好很少掩饰了起来,忙笑道:“噢,没有没有,已经很好了。麻烦世子和少奶奶了,芊儿就是想谢谢世子和少奶奶。”

    芊儿不过十一二岁,邢家的千金小姐,听说在家时也曾是骄横无比的,那时刚发卖霍辰烨便赎了她们,大约还没有真正吃过苦,除了受点儿惊吓,并没有太多对未来生活的真实畏惧。

    结果听说,她还嫌霍辰烨不该连杜姨娘那样的下贱奴才也一起赎,质问霍辰烨可否看上杜姨娘那贱人美色了。霍辰烨让人把她们带走,理也没理她。

    可是上次霍辰烨来见她们,据说她已经收起骄娇,学会在他面前卑微可怜哀伤哭涕,说他是她唯一的依靠。现在不过又经这么短短时日,她却已经知道照顾杜姨娘,人也变得勤快坚强起来。苦难催人长,一点儿都没错。

    只是毕竟太小,有些沉不住气。听说她后来连番求告了庄子里的林管事儿,捎信请世子爷一见,不得见便想要出庄去侯府门上亲自致谢。

    这般行事,也是个有心人呢,只是手法稚嫩了些。但她却不知道,霍辰烨被楚惜惜那样的连番上门闹烦了,不管是讨债的还是谢恩的,要统统眼不见为净呢。

    “世子爷的意思,给你们换个庄子养着,你们赶快收拾一下,尽管换过去吧。”明玫道。

    两个人闻言大惊,杜姨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明玫笑道:“没有什么事儿,只是这里很快要有人来在山上开荒种树,到时候人来人往不大方便,换个僻静些的庄子让你好安心养胎。”

    杜姨娘才松了口气,芊儿姑娘却满眼怀疑:“你想送我们走?世子爷知道吗?能让芊儿见一面世子爷问清楚吗?”

    他只是赎了你,是恩人不是恩客。明玫有些烦,便道:“我会告诉世子爷的,他等下就回来了。如果他愿意过来自会过来的,如果他没空,我也没办法。总之你们尽快收拾。”

    走出小院门外,正看到徐茂辉夫人范氏走过来,她看着明玫,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有些莫名的同情。

    “范姐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钓到鱼了吗他们?”明玫笑着招呼,不太明白范氏看着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范氏点点头,脸上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没有多说什么,却执了明玫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困了,先写这么多吧。

126第126章

    大家分男女临近摆了两个小桌子。四位男士在旁边桌上聊得海阔天空的,似乎很哈皮。

    女士这边就有些气氛寡淡。程氏是照顾人型的,范氏是面子走全型的,王氏是看自己老公无关的人不主动搭理型。明玫是主人,还得活跃气氛。

    她看着自己盘中的鱼,对钓鱼的两位笑道:“真是条幸运的鱼。”

    陈谨丛问道:“被钓还幸运了?”

    霍辰烨一脸笑意,也插嘴问道:“因为千万条中被你吃到了?”这小女人是有多自恋啊。

    明玫道:“错,不是被我吃到。是它生而有用,觉得自己幸运罢了。”

    徐茂辉笑道:“鱼不是生来就要自由自在游来游去平安一生才快乐的吗,怎么被吃反成生而有用了呢。”

    “你怎知它游来游去就快乐?它们只是被拘于池中,无可奈何罢了。何况盘中这条有理想有抱负的鱼,一直让它无所事事的游来游去,它会更加痛苦的。”

    “你怎知这是条有抱负的鱼?”

    “你怎知我不知?”

    子非鱼子非我的游戏,徐茂辉听得直乐,正要再说什么,霍辰烨拦住道:“不管辉哥说什么,都是我家明玫说得对。”陈谨丛他们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说霍辰烨太护短了。

    明玫挑眉:“哪有短处让他护了?”

    霍辰烨连连点头:“分明是长处让我与有荣焉。”

    话题带开,男人们聊起来便捎上女人们。明玫从那只被猎死兔的悲伤,说到属兔人的本命年。然后大家纷纷报了属相排了序,男女齐参与,还对每个人的属相个性互相调侃了一番。

    明玫想这些人不好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便玩了智力游戏,比如“不报4,7”,从一开始报数,逢有4有7的过。大家拼桌在一起,输了男人喝酒女人吃辣粉烤肉。

    后来发现此项技术含量太低,便来“正话反说大瓜小瓜”,主家说大瓜,玩家要比出小瓜来,不能慢也不能比错了。罚了一众人,陈谨丛因此喝了不少酒,王氏因此吃了不少肉,这两口都落了实惠。

    重在参与,好在连范氏都玩开了,一脸兴致又认真的样子。明玫稍微注意了一下,她跟徐茂辉之前的互动较少,眼神话题偶有对撞也透着些客气疏离,大约是在赌气吧。

    然后又玩了故事接龙之“不说你我他”,又罚了不少人。人人都有中过招,明玫自己也被辣得直吸溜嘴。

    因为可以用才艺代替,后来还见识了徐茂辉吹箫,陈谨丛跳胡舞,贾谊舞剑和霍辰烨耍醉拳。女人们只有范氏画了一幅画可以替三次错。其他人,吃肉。

    总之宾主开怀,分手时便都十分熟了,连王氏那样的,也拉着明玫袖子道了别。

    大家甚至还空口白话地约了改次再来大溜庄聚。霍辰烨快走了,还来毛线啊。可是始终谁也没有提起徐茂辉近旁的黑马庄来。所以明玫觉得这几位大约都是知道黑马庄养着一位马子吧,至少霍辰烨知道,不然为什么从筹备要来这里玩到现在,他都没有对她提起过一句半句有个邻居叫黑马庄的呢。

    所以男人们哪,都是互相遮掩的。不过明玫觉得,这也是当然的,比如洛月那么明显的事情,也没有谁事先到她面前说一句半句。将来霍辰烨外面再有,或者现在已经还有,她大约也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回程夫妻档各坐各家的马车,明玫做为主人最后上车,结果范氏走了过来,笑着对霍辰烨道:“世子快要去西北了,相公定然想跟你多聊一聊,我便跟妹子同坐一辆马车吧。”然后拉着明玫的手上了霍家马车。

    其实明玫有些累,不太想跟她坐,若是霍辰烨,她还可以靠着睡一觉,坐个跟她不太熟的,还得继续待客呀。

    范氏喝着茶,想着明玫刚才招待大家一直笑语宴宴的样子,便道:“还以为你多少会有些不痛快呢,可看你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真一点儿都不生气吗?”小小年纪装得比她还到位。

    明玫不提杜姨娘,只半真半假道:“成亲前就听闻过霍世子这方面的大名,所以我对他要求比较低吧。”

    范氏听了,却深觉这真真是大实话啊。她愣了一下才自嘲道:“看来是我要求太高了。”

    明玫笑道:“男人就该高标准严要求啊,妹妹很羡慕姐姐有要求的资本呢。并且妹妹也没经验,还想向姐姐多多取经呢。”

    范氏道:“可你和世子明显感情比较好。听说府里以前侍侯过的丫头也都遣了,现在怀孕的姨娘也让你送走,自然是妹子比较有经验才对。哪象姐姐我,若不是那庄头有意讨好悄悄送来信儿,我连那里住着这么个人都不知道,更别说那是个什么人了。”

    明玫一愣,庄头给你送信儿的事儿干嘛说给她听啊?也不知道这范氏到底想说什么。口上应道:“那是姐姐行事正派,高风亮节,不屑龌龊伎俩。”不然装作不知道,正好把那女人打发得片叶不沾身,就算留下女人,不让她下蛋也做得到的。

    范氏就笑了。她就觉得这贺氏年纪虽小,心思却灵透,手段定也是不差的,这不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当然她要不要耍手段她也不会真说出来。她笑了笑道:“……生不生,生下来留不留都好说,只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来历。”说着看了下明玫。

    明玫明白了,她是想让她向霍辰烨打听一下吧?

    如果徐茂辉想要隐瞒,霍辰烨就算知道,又怎么好出卖好哥们儿?她可帮不了这忙。她思忖着,劝道:“凭她什么来历,都越不过姐姐去。姐姐以后若闷了,多去妹妹那里散散心说说话。或者回头也约了大家去徐家那黑马庄上玩一天去,妹妹能还有机会出来玩,那可就太好了。”

    范氏明白了,人家不肯私下打听,但给出了解决方案:回请黑马庄,你自己有正当理由去黑马庄查探去。

    范氏心里微微点头,这贺氏虽说出身不高,行事却是很稳妥的,自己也没有理由要求人家逆着男人帮着自己。她苦笑了下,微仰着头不屑道:“我何必巴巴地上黑马庄去,她以为她是谁?我其实只是想来妹妹车上眯会儿的。”真的撕破脸上门去闹,她放不下那个脸。

    明玫看她靠着车壁眯着,脑袋晃来晃去也睡不着,便笑着开解道:“黑马庄既离得这么近,也没见男人们找个借口跑过去看一看,可见也并不是十分放在心上的。”

    范氏点了点头,情绪恹恹的,迟疑着还是开口道,“妹妹你说,我又不是不准纳妾,我又不是对妾室刻薄,这样还放在外面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女人倒是其次,她成亲四年多了,膝下两个女儿,若外面这个生了长子,到时候就有些难看了。

    明玫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委屈应该跟自己男人说吧。她胡扯道:“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莫非男人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范氏听了,就笑起来。然后两个人唧唧咕咕着各种破法。

    一个就说“干脆不理不睬让男人无趣,长的好看了不起啊”;一个就接“或者戳破那层纸,让男人的秘事大白于人前,于是刺激的秘密情人变成一个大麻烦,让男人受用去”;一个就感慨“男人怎么就不知满足”;一个就说“新鲜□比地里的韭菜还层出不穷,严防死守累自个儿,还是可疏不可堵”……

    说真的都已经到了生孩子的地步,真的是相当恶劣了,两人能说出来的对策都太温和。只是两个人到底谁也不肯完露自己真正的坏心眼狠手段,只那么含蓄地聊着。

    两人都不傻,自然知道对方仍有保留,但也不互相试探,把话题圈定在不十分黑化也不触碰对方底线或隐痛的范围内,倒也觉得遇到了势均力敌的聊天对象,很是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

    明玫觉得,范氏其实真挺在意徐茂辉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一面清高着,一面又私下偷偷摸摸的想打探,她尽可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去死。

    进了城换车时,两人已经处得能交换手帕了。

    霍辰烨过来一眼瞧见两人正低头对笑,十分诧异。

    明玫靠进霍辰烨怀里眯着,觉得比靠着硬硬的车壁舒服多了,满足地感叹:“想念这个怀抱很久了。”

    一句话让霍辰烨高兴起来,将明玫在怀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一面和她八卦起来:“范氏性子清冷,对徐茂辉都一向不冷不热的,没想到初次见面就对你这么近乎,小宝贝有什么妙招,我那兄弟让给他支一招。”

    看来男人们也是在聊女人呢,徐茂辉这样说,可见对范氏有不满,更有和美的愿望嘛。明玫调笑:“有人给他生孩子,徐茂辉还需要人给他支招?”高手才对吧。

    霍辰烨听了就心中一动看着她不说话。徐茂辉还说范氏那高傲性子,知道了还不知道要闹哪来呢,看来人家早知道了呢。

    明玫看霍辰烨表情,便知道他果然是知道的。

    她不欲再多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夫妻不热乎,那人家俩闺女怎么蹦出来的?”

    霍辰烨默了默,见明玫并不向她打听什么,自己把话题圆回来了,他挑了挑眉,低头在明玫脸上蹭了蹭道:“我们也快回家……让咱俩闺女也早点儿蹦出来。”……

    明玫的小厨房弄好了,便也申请了一下,请霍家东府西府的女眷们分别来热个社。其实她的厨房真的很小,不过意思意思弄十几个菜,都是外面酒楼里订了送过来的席面。

    炯二嫂子来坐了一会儿,堵在院子里和霍辰烨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么就拉了霍辰烨的袖子轻轻摇起来,看起来很象在撒娇的样子。那时节明玫和焕大嫂子正站在不远处说话,所以院里炯二嫂子的丫头,焕大嫂子的丫头,以及明玫的丫头俱在。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这般情形,让明玫有些呆,不知道又是哪一出。焕大嫂子飞快闪过一抹笑,然后只当没看到。跟在主了身边的都是机灵丫头,大都扭头不见,除了司茶素点气得直瞪眼。

    那边霍辰烨也变了脸色,甩袖而去。

    然后炯二嫂子却只在当地站了一会儿,很快平复了情绪心态?没事人似的,过来跟明玫道:“我果然是喝药坏了胃,太医开的方子,至少要养一个月才能去掉恶心的毛病,特别吃东西十分忌口,别吐在这里恶心到别人,今儿就不留在怡心苑吃饭了。”

    明玫也不勉强,也没有问她什么,只客气说改日再作东道,让人送她出团门回东府。

    霍辰烨出门后就遣了小厮来给明玫传话,说炯二嫂子以前和他话都没说过几句,今天也只是和他说些“烨兄弟什么时候去西北,什么时候回来,嫂子都没出个远门,兄弟回来时可要给嫂子带些当地才有的稀罕物件瞧瞧”这样的话。不知道怎么就失了仪,让明玫不要往心里去。

    明玫更加疑惑。

    后来认真关注了一段时间,发现炯二嫂子自那之后果然隐身养病了,时常在自己院里门都不出,据说连东府里给婆婆请安都请求被免了的,更没有和霍辰烨有过丝毫的联系。再查以前,也没有这两人过多交际的事例。

    奇了怪哉,果然只是一时忘形失态吗?

    大溜庄之行后,来往最殷勤的还是徐家三少奶奶范氏,一回去就着人送了些她家某某出品的招牌酱菜过来,后来也是得了好吃的点心了,时新的玩艺了,也会招呼到明玫,就这么有来有往起来。

    霍辰烨几次替徐茂辉捎话,问明玫的相处之道。明玫很傲骄:“相处之道,你心换我心,自己个儿藏着掖着,人家怎么对你敞开心房。”

    这话说得她自己也很心虚。大敞心房什么的,大概没谁作得到。但范氏能跟她交好,大约一来两人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二来范氏对她的要求也很低吧,所以她们有了共同的小小秘密和话题之后,就能交好。但夫妻相处,往往想要的契合度太高,于是反而更失望吧。

    后来徐茂辉来过府里两次找霍辰烨,一次见着了明玫,和蔼可亲得跟亲大哥似的,于是明玫觉得,大概人都有多面,除了夫妻之道没参透,这人挺好相处的,便也跟他聊得很熟络起来。

    霍侯夫人自从刚成亲的时候,给明玫使使手段,塞女人啊立规矩啥的玩了下,后来便都束手了,倒真的平和了起来,对明玫再不找茬了。明玫觉得挺奇怪的。不过她也不会上赶着找别扭,只要大概过得去,她都很配合。霍辰灵自从上次被霍辰烨提溜着扔出院门后,大哭了一场,见了明玫总用白眼看,偶尔还骂她一两句难听的外,倒也不来怡心苑了。

    其他人都挺好,霍辰烨依然天天很热情,主要是床上。

    很快成亲月余了,霍辰烨去西北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府里也已经为他的出行做好了准备。

    然后这天,霍侯爷出门,至子时尚未归。

    霍辰烨和霍辰烁兄弟便出门去寻,最后霍辰烨带人骑马去了西山大营,夜色中找了许久,至五更天,才找到西山一处乱石丛中的霍侯爷,尚毒箭,已然昏迷多时。

    霍府一下子陷入了紧张之中。

128第127章

    霍辰烨一夜未睡守在霍侯爷身边,满府里各色郎中军医来往,拔了箭,上了药,却没有一个人说对那箭上之毒有百分百把握的。

    明玫很不好意思睡得挺实在,直到天亮才被司茶叫醒过去盛昌堂。

    便看到满脸焦虑的霍辰烨守在霍侯爷床头,眼睛直盯着旁边托盘上放着的箭。

    霍辰灵站在霍侯夫人旁边,见明玫进来就瞪了她一眼。而霍侯夫人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时不时用帕子揩泪。见明玫来迟也神色不满,但想了想不好在病人床前训斥,只冷了冷脸就不看她了。

    其他人也都神色肃穆。

    大家都到了,霍侯爷两儿三女和小儿媳妇儿秦氏,还有何姨娘和吕姨娘,明玫来得最晚,活该被瞪。可是她真才知道啊,虽然她知道霍辰烨出去找霍侯爷一夜未归。

    “公爹如何了?已然稳住了吧。”明玫问道。

    霍辰烨看着她眼有哀痛,没有答话。旁边秦氏轻声道:“公爹依然晕迷不醒。箭伤已经处理好,药也刚服喂过了,只是不知那箭上毒素有没有去清。”

    明玫冲秦氏点点头,感谢她替她解围,站到霍辰烨身边轻轻道:“昨儿等你到深夜,后来撑不住睡过去了,谁知你回来也没人知会怡心苑,竟不知道。”

    霍辰烨微微点了点头,他是没有让人夜里去禀她,她早来也于事无补。其他人,大概也忙乱忘了吧。

    大家沉闷着呆了好久,既无事作也不敢出声或乱动,要么低头看不出神色,要么一脸悲切的盯着霍侯爷看,只大夫过一会儿便进来两位查看一番。

    很快东西两府里人都来了,屋里越发挤多了人。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夫进来再一番查看,对霍辰烨道:“侯爷目前情况没有再恶化,就算是稳定住了,解毒的事还需慢慢来,若到亥时前醒来,当无大碍。”

    按情况推算,霍侯爷是亥时前中毒的,一个对食儿醒不过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霍侯夫人闻言又哭起来。

    霍辰烨点头,说了声“有劳金伯父多多费心。”

    那金大夫点点头,也不客气,只说:“我会尽力想法子。”

    这金伯父是霍侯爷手下军医,对外伤药毒类十分有研究,既如此说了,大家便只能干等着了。

    明玫却有些心下疑惑。

    因为私怨敢这般招惹霍侯爷的人,应该不多。

    而先帝晚年,据说斐家的儿子孙子就是这样一个个被下黑手阴掉的,手段十分无耻。那时裴家虽然手握兵权雄据一方,却也是徒呼奈何。

    如今京城时有清算,老皇帝在学他老子给儿子清扫道路是不错,可霍家虽然京城本支三家,旁支十三家,有能耐的不少,但兵权并不会有威胁。

    如今霍辰烨赐了官却未上任,并没有手掌大权,霍侯爷手上的兵权又随时可以上缴,也没有尾大不掉之势。圣上这样又算哪般?要说兵权,霍家目前甚至没有贺正宏手上有权。

    所以圣上想打压霍家倒有可能,象对唐家那样,对老辈儿们打压了,然后把唐玉琦留着让将来新帝示恩提拔,毕竟将来新帝定然需要新臣。

    但就这么下重手要霍侯爷的命,蔽大于利吧?霍辰烨是太子亲信,太子跟前行走的,这般不是逼得君臣反目吗?

    至于连霍辰烨也不留,把霍家连根拔起什么的,似乎更是没有必要吧?除非圣上真的象外面传说的那样,已经糊涂昏馈到了不堪的地步。

    胡乱想着,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霍家不至于就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她看一眼沉默的众人,想起裴家就是被灭了男嗣的,瞧了一眼秦氏,决定先卖个人情再说。

    “婆婆,媳妇儿听说有些无妄之灾,药石与诚心俱不可少。并且听说,少不更事的稚子祈祷最为灵验。若此说法是真,婆婆看要不要安排人去城外庙里上香祈祷一番呢?”

    霍侯夫人抹着泪的手就顿住不动了,挺直了身子看向霍辰烨,问道:“烨哥儿你看?”

    秦氏听了也是身子一震。少不更事的稚子,侯府里可不就她的宝哥儿么。

    她马上想起之前唐家出事儿时,说唐家两个幼子被贺家女着人掳去的传言来。妙的是后来唐家立功之后,两个幼子安然低调回归,而唐家也再未提被掳子之事来。还正相反,听说大嫂嫁时,唐家世子夫人送的可是厚礼。

    莫非大嫂这意思,是要将宝哥儿送出去以防万一?

    若霍家有难,象霍侯爷这样的,她自然不怕谁会揣着坏心眼加害宝哥儿什么的。因为放在家里身边就不见得安全,何况现在就怀孕生子也来不及,定然要保霍家子嗣。

    她看向明玫,明玫却见霍侯夫人看着霍辰烨,她便也看着霍辰烨。

    霍辰烨看了看明玫,回霍侯夫人道:“在家祈福也是一样。”

    明玫便松了口气似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秦氏看着,知道自己想的没错,心里便对明玫产生几分感激来。虽然自己和她交往不多,但所谓同舟共济,顾全大局,这大嫂至少是有些大家风范的。

    不过听世子的意思,是说不用那般刻意去避,家里还是安全的,心里便也松了口气。

    她很想冲明玫笑一笑表示一下感激的心情,但明玫听了霍辰烨的话后根本没有朝她看过来,也就是说,人家并不是冲她才想送宝哥儿出去的,也根本没有邀功的意思。

    但秦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示一下,正好看到有丫头提着热水壶要去换桌上的那个,她便移步上前接了,将水壶放到了桌上,然后便站在明玫身边,紧挨着明玫。

    明玫见她这么亲近地靠过来,便知道秦氏是来示好的。她状似无意地看她一眼,秦氏就对她绽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明玫矜持地冲她点了点头。

    倒是旁边丫头,见二少奶奶接了水壶,便在一旁等着,结果见二少奶奶只把热水壶放下,却没有把原来冷掉的水壶换下来,只好自己又跑过来取,心里很觉得这二少奶奶帮人不帮不到底,很多此一举。

    没多久,贺正宏亲自来了,查看了霍侯爷身上伤势,跟霍辰烨去了书房说话。

    “人已经逮到了一个,混在招风酒楼里,侯爷出城前曾去酒楼吃了酒,马就是在那儿被下了药的。此贼人招供不似作伪,却也说他只负责给马下药,旁的接应并不知道。”霍侯爷道。

    “父亲身边的两个小厮都是得用的人,说父亲的马忽然狂奔,他们死追不上,一个沿路留下记号,一个打马回来报信儿。我觉得事有蹊跷,当时就派人围了山头,没有发现有人出入。”

    “只怕他们不敢久留,得手之后迅速撤出来了。我得信儿后也连夜派人四下追查近百里,没有发现可疑人士,很可能他们伤了人并没有外逃,反而混在清早的人群中进了城。”贺正宏道。

    只要进了城,他们就飞不了。“那小二人在我那儿,你看是我们自己处置还是报给圣上?”

    霍辰烨道:“报给圣上自然是要报的,只是不用这么快。”出手反应太快了,怕圣上忌讳。

    和他想到一处去了。贺正宏点头,目露赞许,他原本十分担心霍侯爷横遭此祸,霍辰烨会沉不住气。

    “你没请太医?”刚才他在霍侯爷那里没看到熟悉的太医面孔。不信任太医,就有疑心圣上之嫌。

    “第一时间就请了孙李周吴四位太医,他们轮番看诊,都说不识得此毒。不过几个人斟酌出来的药方倒和金医士的差不太多。”霍辰烨道。

    贺正宏点头。孙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李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若有些久远的秘闻,他们很可能听闻一二。而周吴太医却相对年轻,吴太医更是医药世家子弟新被推荐进太医院不久,未必就已经被同化得那么快。

    总之都是得皇帝器重的太医。可若皇帝行**之事,却不可能让这么多人俱知晓。有谁表现异常,比较之下就更容易发现端倪。

    “不过此事却不象是圣上所为。”贺正宏道。早朝时此事上报上去,圣上和太子都相当震惊,已交给贺正宏全力缉拿人犯。

    霍辰烨也点头。

    金医士医术靠谱,霍侯爷过午便醒了,只是人却十分虚弱,嗫嗫几声便又睡去,后来也多在昏睡当中,但到底是没有性命之虞了,大家总算都略略松了口气。

    排了班轮值侍疾,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明玫让霍辰烨也先回院去休息:“世子后面要处理的事情定然还多,要稍微休息下保持头脑清醒才好行事。”

    各方人手都已经安排出去,他只需要静心等信儿就好了。霍辰烨点头,和明玫一起回了怡心苑。

    累是有,但却睡不着,霍辰烨躺在床上,把这件事儿前后又想了一遍,看明玫也没睡着,想起来明玫提议送宝哥儿出门的事儿来,就拉她过去,安慰道:“别担心,霍家没理由象唐家那样被打压,这次的事儿也是意外,很快会查出事因的。”

    明玫多少有些同意这种说法,但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道:“虽说我们成亲时有过一番闹腾,你真觉得圣上会信么?”

    成亲这一档子事儿,她被打造成个委屈求全低声下气地受气包形象。可总体来说霍贺唐三家的互动,到底还是跟小儿打架似的,太幼稚了些。

    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让圣上心里不满。

    霍辰烨道:“圣上和太子,只信了我和唐玉琦真有嫌隙。”

    霍辰烨那时十分不愿搅乱自己的亲事,拿私事儿出来说让明玫面上无光,更让他觉得十分别扭。男人的事儿,尽可另想办法解决,拿女人说事儿算什么。

    但岳父说,太子大有重用霍辰烨和唐玉琦之意,如今官职也分授一南一北。圣上绝不可能让将来有可能的两方武将重臣间关系牢不可破。

    而少年郎从小的情谊,因了女人破裂很能让人信服。两男争一女的把戏,真戏真作,可信度极高。

    加上现在的霍贺联姻也让人头疼,拿亲事儿说事儿也很合适。——至于霍贺两家因此产生的私怨什么的,圣上自然是不信的。

    想想霍侯爷和贺正宏相交多少年了,哪会为几番小争吵,连个实质性的休离啊什么都没有就结怨,这不可能。

    可不信也得这般闹法。

    “圣上只会觉得霍贺两家的把戏演得十分拙劣可笑,但可笑却放心。武将就该这样,战场上攻防犀利游刃有余,政事上应对不敏漏洞百出。象裴家唐家曾经的那样,面对圣上的逼压不动声色布置,这才是圣上忌惮的。”贺正宏几十年不倒的天子近臣,对圣上是十分了解的。

    “何况爹爹已经上了辞表了,圣上没有必要这时候再对爹爹动手段……总之我会很快查清楚的。”

    就要告别军营了,霍侯爷心里十分舍不得那铁打的营盘,最近跑西山大营越发勤了些。前几天霍辰烨也陪着他一同去感受那些兵营雄风好几次。

    若要对付霍家,还不如对付他霍辰烨来得有用。

    霍辰烨想着,却不欲给明玫提起,怕她担心。想了想也睡不着,就起身来,准备再去盛昌堂看一看父亲情况,然后去书房处理事情等消息去。

    临走俯身想亲一亲明玫,忽然又顿住了。明玫见了,干脆将脸凑了过来,被霍辰烨捧住了脸:“我给爹爹吸过身上毒,也不知道有没有残留一些,这两天我先感觉一下,你先别碰我。”他指了指自己嘴唇。

    成她碰他了?明玫很严肃:“哎哟美男,姐若忍不住怎么解?”

    结果被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这段时间圣上身体越发不济了,但对京城实权人物的清算打压仍然抓得很紧。并且最近圣上破格提拔了一个人,就是断指贾谨。

    这家伙自从咬出了唐家,被圣上私下召见过一次之后,虽然最后唐家并没有怎么样,但他却得了圣上的夸赞,让他从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后来贾谨便借着清算这股西风,揣测圣上心思,想法四处收集高门大户人家的**把柄。然后又想法走通了皇帝身边内侍的路子,把自己收集到的,或真凭实据或道听途说的东西递到圣前去。

    据说前些天圣上忽然抄了严家,就是根据这货的情报。并且当天不但派了羽林郎,还指派了贾谨和一个内侍同去监理。

    这是贾谨第一次被委以重任,于是简家被抄得十分彻底,归罪也很彻底,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合家入了狱。有言辞不恭的严家人俱被当场诛杀,贾谨亲自持剑动手。

    之后大概圣上喜贾谨手够狠,很适合当刀。贾谨当然自己也明白,自己的机会来自哪里,所以他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接着又带队抄了沈家。

    而老皇帝对他,似乎也真的恩宠了起来,虽然没有授予什么官位,但天子宠臣,也是个不得了的存在呢。

    而原本常伴君侧的贺正宏,却退了一射之地,在官场行走时便低调了许多。

    当然,贺正宏能从一介白身混到如今横行京城,靠的并不是只会玩小儿把戏。

    只是裴家已除,虽有少量散兵尚没肃清,但大汤已无兵患压力。加上京城太平,没有了裴家时不时弄一些刺杀皇子毒杀娘娘之类的大手笔恶性恐怖事件,便是有小打小闹刑事案件也惊扰不了圣架。

    皇上不知是不怕死了还是心安了,便不十分倚重京卫指挥司了呢。并且最近还提起说要给他安排个副手呢。

    嗬,副手,他当初就是圣上提拔的安排给唐老侯爷的副手,架空了唐老侯爷至今的。

    霍侯爷遇险后,霍辰烨第一时间知会了贺正宏,于是便有些备好的小动作迅速发作起来。

    就在霍侯爷中箭的当天一大早,圣上收到西南传来的消息,二皇子的某个儿子,就是皇孙,据说深怪当初二皇子遇刺乃圣上保护不力所致,事后也一直没有合理的抚慰措施,加上他觉得自己才是嫡子嫡孙,实打实的正统,圣上舍嫡立庶十分昏庸……

    总之理由挺多,小家伙十多岁的年纪,竟然就举了反旗。

    并且他抛却养尊处优的王府,带着二皇子府私兵藏兵入山,学六皇子养私兵的招数,不断抢劫地方,并招兵买滦,还顺势整合了裴家逃蹿出去的游兵散勇,听说跟西羌也有瓜葛。

    在西南连下三城,却战而不守,把城里杀戮洗劫一空就跑,或隐于民间,或匿于山林,玩游击战术,让西南军连影都寻不见。

    西南军找人不着,反倒因自己在明处,被动挨打十分严重,如今西南各城,日常连城门都不肯大开了。

    圣上闻听,气得摔了案上的圣山黄玉镇纸。其实他也摔不碎,老朽之身已经无力摔碎了。

    京兆尹早间奏曰:“最近似有大批乞丐和各色匠人艺人或及流民等涌入城中,各大城门守将都说入城人数过多,臣觉得不可不警惕。”

    圣上闻言大怒,反责问京兆尹早干什么去了,接着又责问五城兵马司可有管好京内治安,最后点着贺正宏的名字说让京卫指挥司快干正事。

    再然后,退朝。才去御书房坐下,霍侯爷被箭袭事件传来。

    老皇帝陡然又是一惊。怎么才觉得天下太平没几天,这赤果果的血腥事件又近在眼前了?莫非当初裴家在时,时不时搞起的暗杀活动又要兴起了?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在京城搅动的腥风血雨了。反正自己搅的都正常,控制外的就要死了死了的。老皇帝脸色难看半天,最后咬牙切齿就俩字儿:“严查。”

    于是气势汹汹新一轮严打迅速拉开,京里京外。

    京卫指挥司正大光明派兵将出外勤,联合当地势力,一气查出京城二百里去。不但各地滞留的来历不明人士,连碰巧路过的都倒了霉,收押许多人。

    而京城内,当日京城四门紧闭,五城兵马司带队打黄扫非,把各种楼子和商铺里外来人口撂子一遍。然后京兆尹来了第二茬,连民宅儿都翻腾一遍。最后贺正宏亲自带京卫指挥司的人上街,大批兵丁潮水般席卷过大街小巷,连狗洞都不放过。

    各方抓的人都不老少,各种大刑伺候,最后审出来各种犯事儿的自然很多。可那些人下手红白不忌,冤死鬼也不老少,可叹哪座庙里又没有冤死鬼呢。

    不过三日,找到了放箭之人。七个,高手。

    会说京话,稍有外地口音,身有功夫,以脏乱差的走卒形象隐匿于民宅之中。当然不是组团,是各奔东西形。

    其中一个便是被贺正宏那队人抓到的。结果贺正宏看出不对才要用刑,那人就咬破牙糟里的毒囊自尽了。

    贺正宏冷笑:死不足惜。

    接着顺着死藤,把各人生前从进京到被抓中接触过的人逐个审,最后圈定了此藤一早买包子时,和他同站在包子铺前略客套了两句的人身上……

    同时把所有在押人犯重新排查,单独过堂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行牙医工作:卸下巴,检查牙齿。用此法筛选出来三个……

    大刑之下,其中一个死士并没有那么死。因为不但要揍死他,还要揍死对他有过窝藏救命之恩的某楼小姐。

    红颜知已情深似深什么的话就不说了,但所谓死士,不就大多是重义气的么,因为“某某你救了老子一命,从此老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之类的,可惜一命不能二许,此死士把命卖给了前恩人,后恩人就无以为报了。

    于是此死士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对前恩人鞍前马后已经出力不少了,而后者,实在无以为报。于是痛快招了。

    如何布局,如何截人一一讲明。连围上霍侯爷时各人的位置都很明白。

    然后再审其他各人,旁敲侧击完成了互相印证。

    贺正宏和霍辰烨对照马蹄印,时辰,霍辰烨中箭时间,伤口形状深浅,箭头来势,等等,一一契合,可以结案。

    其实对方来路很简单,老裴家死士,所找乃霍辰烨这厮。——当初西南灭裴之战,这货带兵围了主帐,灭了大部分主将。好几位裴家人直接死于他的刀下。

    只是裴家军逃出去的忠心之士改头换面的多,溃不成军。纵有没死绝的死士却也无裴家人指挥,好不容易有人义愤组织了几个人进京,探得两父子时常去往西山大营,于是便来了这么一出。

    可惜霍辰烨没有作陪,而霍侯爷骑的马又过烈过猛,竟然中药狂燥之下,奔腾得他们这些围着的人也追赶不上,才让霍侯爷草草中了那么一箭而已。而这些人追着马蹄印而去的时候,霍侯爷早就半途跃下马翻腾翻腾到远处藏匿起来了。

    这帮人寻了一番无果,被马带着在山里奔行许久,后来想到正主儿还没显身,还得保存实力再战,便及时撤回了京,准备寻机再战……

    当然最后由京兆尹大人以书面形式,给此次严打做了总结报告。在疑犯的下拉菜单中,便不是七个人,而是两百多人了(开玩笑,那些查出来的各种犯罪动机及事实,以及其他疑似人员被屈打成招和致死的人头数,总要有个交待吧)。而行刺目标,也由霍家父子改为了所有参与过西南灭裴军事行动的功臣良将身上……

    然后贺正宏则向老皇帝口述了很多缉凶过程中的细节,全以实情相告。当然,他绝不会拆京兆尹大人的台,贼子的人数目标什么的,三方联合严打嘛,他大部分负责“打”的部分,其他不用太清楚。

    致此,此番行动正式结束,却在老皇帝心里留下了些恐怖的种子,想到若不是手下人得力,只怕朝廷要损不少有用良将。更重要的是,裴家还有多少未知的余孽在蹦达呢,新的反贼老的乱党会不会哪天暗杀到皇宫里来,象从前那样呢。

    贾谨之流,只会奉旨去扁那些听话的臣子,一端一窝很好使。但那些未知的危险,还是贺正宏这样的臣子在身边才心里踏实呀。

    之后京城一番安抚民心,然后外松内紧。而贺正宏,又被时常召在老皇帝身边了。

    此次缉凶,霍辰烨虽未露面,但他的心腹人手自然少不了参与其中。

    细细排查中,还在京城一客栈见到了一个霍辰烨的得用旧人来。——丫头扇儿。

    据说这丫头刚刚回京,还没来入及回霍府呢。

129第128章

    这扇儿,便是霍辰烨旧时在府里时的丫头,后来霍辰烨去西北后,霍侯爷找个由头打发扇儿出了府,当然其实是暗中送去侍侯他儿子去的。

    霍辰烨听到良辰来报,面有不快,“扇儿怎么回京来了?”

    扇儿一向知进退,从不违逆他半分,怎么一声不响就回来了,还住在客栈不回府?

    良辰笑着回道:“扇儿姑娘是托了镖行,跟着镖行的人回的京。她说到京城时天已经晚了,连日赶路很没个样子,不好意思见大家。便想着先歇一歇收拾一下才好见人,这不才住下就叫咱们的人碰上了。她求属下替她向少爷讨个恩,想先回自个儿家去看看她娘亲兄弟,说好几年没见了,着实想念得很了,想住些天再回府里。”

    霍辰烨听了,仍不明白扇儿到底为何回京来的。他半月前才接到西北来信儿,没听说扇儿回京的事啊。不过既然已经碰上他的人了,没说什么大概就是没什么大事儿。

    最近因着霍侯爷的身体,霍辰烨很有些没情没绪的,便也不多问,只道:“随她吧。”

    然后他对良辰又道:“你着人,给少奶奶说一声……不用了,我自己去说。”站起身来,走两步又停下。

    算了,还是等扇儿回来再说吧,也免得早早就让她不快。

    良辰见自家少爷这般,便知少奶奶那边对西北是半点儿不知。不过也奇怪,自己这些跟在少爷身边的人,少奶奶一个也没有叫去打听过。要么早知了,要么不关心?他一直跟着少爷,早知两人相处的模式,少爷少有的几回亏,都是吃在这少奶奶身上。若少奶奶真发脾气闹起来,少爷未必讨得了好吧?想着,反正他是连半个字儿也不敢随意往外透露了去。

    客栈那边,扇儿把自己随身带的一个梨木雕花匣子打开,小心地翻扣在平整的床单上,一张张仔细整理着里面的零散银票。丫头小红坐在旁边,拿了块布轻轻擦拭着另一个匣子里的首饰,然后一件件摆好。心里暗暗羡慕扇儿姑娘能攒下这么多银子来。暗想着自己哪天,哪怕能攒下一半儿银子也好啊。

    扇儿把银票理整齐了,又从那些首饰匣子里,翻捡出些上好的钗簪首饰,一并放进银票匣子里。然后狠狠心盒好了盖子,将匣子交给了小红:“你去霍府后角门,找那里守门的妈妈,打发她几个小钱儿,让她给侗妈妈带个话儿,把这匣子悄悄递到太太手上。”

    顿了顿又交待道:“送了匣子,把话儿说明白了,也不用怕人看见,让太太有话儿也传到我娘那里去。”

    小红十一二岁,虽然之前已经得了扇儿嘱咐,如今还是小圆脸上写满惊讶,不由道:“姑娘,你要把全部的积蓄都送出去啊?多少留些傍身吧。”那银票和首饰,折合起来有七八百两银子的了。

    扇儿本来也十分肝疼,但还是咬牙道:“我留了几十两在身上,这些全拿去。这是打点太太的,你当少了太太会看在眼里不成?”好在少爷在银钱上向来大方,日常用度宽绰,也时有赏赐,只要跟在少爷身边,这些总是会慢慢回来的。如今托太太办事儿,没有象样的孝敬怎么行呢。

    小红还是有些不赞同,问道:“姑娘这么全押宝在太太身上,万一……”太太收了银子不办事儿呢,人家可是主子呀,谁还能找她说理不成?到时候这些银子可就白扔水里了,这是姑娘攒了这好几年才得的呢。

    扇儿明白小红的意思,但她很笃定地道:“这哪是真求太太,只不过是让大太太明白我以后都会听她的罢了。至于抬姨娘的事儿,她自会尽心的。”

    扇儿从小府里长大的,对府里各种人事了解得很,一点儿都不担心霍侯夫人会不帮她抬姨娘。她会不想在少爷身边留自己得用的人?最好害了少爷她才开心呢。可不是她想安插就能安插的,少爷如今可不会什么都听她的。自己这么个少爷待见的,还肯象以前一样听她话,她会不尽着利用才怪。

    小红是霍辰烨在西北新买的丫头,日常帮着扇儿做活计打下手,其实跟扇儿自己个儿的丫头一样。虽然听得府里许多事情,却并不十分了解。仍然十分担心这匣子送进去沉了水底。

    不由问道:“那姑娘怎么不打点少奶奶一番。以后少奶奶才是顶头主子呢。”让顶头主子觉得你乖觉听话,不是更好。

    扇儿笑道:“我知道太太缺银子喜欢银子,但少奶奶是个什么脾性我们并不知道,所以给少奶奶不如给太太管用。再者,从来就不可能有女人真心喜欢自己男人立妾的,所以这抬妾之事,绝对不能指望少奶奶。”

    小红点头道:“那倒是,婆婆开口了,媳妇儿不乐意也不行。还是姑娘想得妥当。”她小心翼翼找出个包裹布来铺开,把匣子用包裹包起来,一边又问道:“可是姑娘,就算太太同意了,到时候少奶奶若把姑娘留在府里不让跟去西北可怎么好?”她觉得还是得也孝敬一下少奶奶为好。烧得香多才有菩萨保呀,谁知道哪个庙头神仙怀慈悲呢。

    扇儿笑起来:“不叫我去,就得另外派丫头妾室去,难不成少爷不成伺侯不成?少奶奶若是聪明,自然不会愿意多出一个跟少爷在外朝夕相处的姨娘来。”她就是不聪明也没关系,咱也可以提点她。

    小红想了想,觉得这话真对。可她还是不解道:“姑娘为何不早些回府呢?”回了府,和太太处好关系多好,这隔空传话儿,万一有个差池没传对怎么办?再说进了府还可见机行事,也许少奶奶很乐意抬她做姨娘呢?毕竟是侍侯少爷这么多年的。到时候,还可以省下这些银子呢。

    扇儿道:“咱们到少爷快上任的那几天再回府里,不急着在少奶奶面前露脸,免得杵在府里刺了人家的眼。便是新少奶奶不喜,也立不了几天规矩。”

    小红听了,忙劝道:“姑娘便是给少奶奶立立规矩又如何,又没有多少时候了,少奶奶也不见得一见面就要行那狠厉手段对待姑娘。何况还有少爷在呢。少奶奶纵然不喜,也不见得敢违逆少爷。这么多年,便是那莺姑娘时不时找事儿,少爷也一次都没有罚过姑娘呢,姑娘怕什么。”

    提起莺姑娘,扇儿脸色便暗了下来。那黄莺,总是处处针对她。少爷在时还好,那黄莺好歹还收敛些,至多暗中使点手段。不过江湖女子,比起霍侯大院里出身的她来说,那些手段并不见高明,她不过避着让着,还能应付。可少爷这一回京,那莺姑娘就没少明着欺负人,连小丫头都不使唤了,什么活计都叫她亲自做,所以她才悄悄找个机会跟了镖行回京的。

    只要她姨娘的名份过了明路,便是少爷偏宠着,那没名没份的莺姑娘也得低她一头。

    扇儿想着,便又笑道:“少爷的脾气我倒是摸得透,只是现在侯爷受伤,他不可能时时在后宅上用心思,若少奶奶也找事儿,少爷如何能及时护我。”

    小红点点头。扇儿再细细交待了几句,小红便紧抱着匣子出门而去。

    等匣子传到霍侯夫人手里,她打开查看了一番后,不由心中暗惊。一个丫头,跟着在西北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几年,竟然能攒下这许多银子来?

    侗妈妈笑道:“那丫头说了,西北地偏,便是有银子也无处使去,少爷打赏得多,才攒下了这么些,全给太太孝敬上来了。说以后若再攒下了,还会孝敬太太您的。”

    那些银票,零零散散的,虽然厚厚的一撂,却都是小面额,看着就象是累年积攒下来的。可见这丫头真是有心了。

    霍侯夫人笑起来:“竟是比我都强些。我一个月说起来有五十两的月例银子,可你看看,哪儿不朝我伸手,哪儿不得顾着,竟是攒不下什么。”

    以前还好说,掌着偌大侯府,银子完全不是个事儿,不管是孩儿们和娘家,她都兼顾得十分周到。只是如今,侯爷拨到内宅的银子都是定数,帐房和采买都是外院的管事儿,能挪用俭省的方面有限。这么下去,以前攒存下来的银子,早晚坐吃山空。

    霍侯夫人说着又叹息起来,“烁哥儿好歹成了亲了,偏秦氏一个高门嫡女,竟然嫁妆也只是面上光。将来灵儿的嫁妆,虽有公中的例,却不好让她私房银子太薄了,将来出嫁后婆家妯娌的被耻笑欺负。爹爹前儿还捎来信儿,说是身体越发不好了,大夫开的保养药材净是些贵重的。几个侄子想一同进学,束修也要一笔……真是哪儿哪儿都是事儿啊。”

    侗妈妈也叹息道:“是啊,这些年两头支撑,小姐辛苦了。”她说着,迟疑了一下道:“听说贺家其他庶女出嫁,都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没想到大少奶奶同为庶女,却陪嫁颇厚。”

    那嫁妆单子上,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庄子铺子,真金白银,样样齐全样样不少,除却那没标具体数目的现银,光物什只怕就要折合好几万两去。

    霍侯夫人听了,不由冷笑道:“贺家自然还是那几千两,只不过咱们家少爷送过去的聘礼多,加上他出人出力帮忙跑腿置办的嫁妆,几千的银子给置办出几万两的东西来了。”

    侗妈妈没有说话。

    那有什么办法,大少爷是长子又是世子,成亲时公中不过按着烁少爷的例略加了些。人家动用的是人家亲娘的陪嫁银子,谁能说出个什么来。

    霍侯夫人又道:“就这么厚的陪嫁,看看那贺氏的出手,连认亲礼也是进的多出的少,这些小的弟弟妹妹们,个个只得了她一件针线活计。”自己嫡亲的小姑子,连套头面首饰都舍不得拿出来,更别说象扇儿这么诚意地孝敬了。

    别说见她的银票了,一个大字儿也没见着她的。这样的儿媳妇,让人怎么疼她。

    侗妈妈含蓄笑道:“陪嫁陪嫁,既然是陪着嫁进来了,就是姓了霍了。以前说起来是先夫人的东西不好动,如今既是儿媳妇的,自然应该拿出来些孝敬公婆照应弟妹。没的一家子过的艰难日子,媳妇儿自已个儿锦衣玉食的。”有那寒门阼户,婆婆收了媳妇儿的嫁妆也是有的。

    霍侯夫人没有说话……

    霍侯爷虽然人醒了,可是却依然虚弱得很,时常说几句话就耗尽了力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行凶者虽然抓到了,但那些死士的药却是没有解药的,找到人时又中毒多时,毒性深入肌肤,纵有霍辰烨吸毒,也远没有理想效果。

    大夫说,毒去比抽丝还慢,只能用药慢慢静养着。

    霍辰烨快要赴西北上任了,便是放心不下霍侯爷,也不能不顾皇命,也是贺正宏和霍侯爷的意思,不让他上奏延期。

    明玫觉得就该这样,老皇帝快嗝屁了,依然不肯给太子放权,愿为太子上位铺路做恶人,不时东燎一把西烧一把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惹火上身了。与期在京瞎等着,不如出外带兵,好过可能的任人宰割。

    这样的思想某天稍稍露了一点儿,便被霍辰烨一顿训,让她再不可人前流露出半分这意思。明玫连道遵命:“俺只在俺男人面前小声说说。”

    霍辰烨便又笑又叹息,他说:“小七你放心,若真有祸事上身,我拼着一身剐,也会护你周全的,管它天皇老子。”

    明玫傻眼,这话不比她说的话更大逆不道不成?

    可见所谓官逼民反一点儿不错。这违逆言论也是被逼出来的好不好。

    准备工作进行得很好,明玫早就综合了霍侯夫人和霍辰烨本人的意思,让管事儿列了单子,再加以补充,于是备下的各色物什大概能装五大车。

    据说,这还是前期,后期还会补充物件和陆续送去些药材什么的东西。明玫自己也出行过,连贺老太太那老人家都没有这么夸张。

    一切都很顺利,只有一件事儿,服侍的人选问题。

    霍侯夫人的意思,要带至少四个丫头去西北随侍,并且要先行给人家以名份,免得万一怀了子嗣名不正言不顺。于是丫头还是原来那六个丫头中挑四个。

    结果霍辰烨说不用,自行把已经上了单子的丫头一项去掉了。

    明玫乐呵呵的,表示很尊重他的意见。被霍辰烨笑骂:“你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男人在外面吃苦受累无人服侍?”

    明玫笑着点头:“不担心不担心。”其实她很想反问:“你会少了人侍侯?”但她懒得问。

    他不说就不说吧,他总得说,而她,问出来也拦不住,没意义。

    然后很快,这事儿不用她问也不用他说,自发地有人显身了。

130第129章

    终于离霍辰烨上任只有三天了,然后这天早上请安探病完,霍侯夫人便留下两个姨娘伺侯着,让大家去正堂里坐,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扇儿姑娘就是这时候回府的,然后轻车熟路就往盛昌堂来了。

    “府里的丫头扇儿姑娘回府了,说想来给主子们磕头,人就侯在门口了。”才落了府上了茶,侗妈妈就进来轻声禀道。

    霍侯夫人听了,脸上就绽出了一丝笑来,温和道:“这丫头也是个有心的,刚回了府就过来请安。快让她进来吧。”

    扇儿很快进来,盈盈跪拜了一圈。她是个长相周正清丽的女子,中等个儿,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略施了粉黛,大概在外面并没有细养,皮肤看起来略有些粗糙微黑。明玫看见她的手背上竟有些微微的皲裂。

    惯常的府里丫头打扮,不过行事不亢不卑落落大方,面上的笑也很得体,礼也周到,进退得宜的样子。

    可见真正要面子的男人,不只喜欢妖治妩媚的,还得行为举止也拿得出手才行呢。

    霍侯夫人也是在霍辰烨回京后问起在外面的生活,才知道扇儿一直跟在他身边的。

    明玫只当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也,只淡淡笑着受了她一礼,说了声“请起”便完事儿了。

    侗妈妈笑着对明玫道:“少奶奶虽然没见过扇儿姑娘,也定然听少爷提起过的。这就是府里跟着少爷在西北服侍了这许多年的丫头。”说着便看着明玫脸色。

    明玫道:“少爷并不曾提起过。”然后扭脸看向霍辰烨。

    扇儿听说自己没被提起过,就脸色一黯,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仍然一副谨恭模样。

    霍辰烨见明玫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一时也不明白她什么心思。他冲明玫点了点头,重复着侗妈妈的话:“扇儿是这些年一直跟在身边服侍的……”

    明玫面无表情地听了,就转头对扇儿道:“扇儿姑娘辛苦了。”

    扇儿听了,便冲着明玫羞涩地一笑,恭敬地道:“少奶奶,奴婢不敢当辛苦,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明玫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霍辰烨从前得用的丫头中,除了这留下来的六个,还有一个嫁了铺子上的掌柜,另有两个怀过孕的被打了胎后卖掉了,另有一个,便是蔡妈妈见过后念念不忘的,跟明玫提起过几次的扇儿。

    用蔡妈妈的话说,这丫头面上不见多出色,却能在霍辰烨把一屋的丫头都撵出去的时候进去,能在霍辰烨发着脾气的时候仍不急不燥稳稳当当地讲话行事……

    霍辰烨在西北多年,不可能身边没有女子服侍。从听说这个扇儿是在霍辰烨离京后不久被霍侯爷送出去的,明玫就知道,这个姨娘是挡不住的。

    霍辰烨见明玫没有别的话,便开口问扇儿道:“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扇儿见问,这才把身子转向霍辰烨,柔柔道:“奴婢想着,因为西北有人侍侯,怕少爷这次上任身边不会再另外带人,这样路上就没人侍侯少爷了。所以奴婢特意赶回来的,也好路上能服侍着。”

    说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霍辰烨的脸,很有些痴痴的望着,一腔柔情尽情流泄在脸上,再没有刚才对众人行礼对话时的端正稳重姿态。

    明玫就坐在霍辰烨旁边,自然看得真切。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啊,该收敛收敛,该放电放电,很有的放矢啊。

    想着,就悄悄瞥了霍辰烨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霍辰烨就觉得被那目光烫到,不由有些尴尬起来。他眼角扫到明玫,却看不清她脸上神色。他忍着没有扭头去看她,挺直着身子对扇儿点了点头。

    扇儿见霍辰烨点头,知道他还会带她去西北了。心里就稍稍松了一口气。

    霍侯夫人看着,脸上笑意愈浓。

    还以为她安排的丫头全军覆没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得用的,这么些年跟在身边,有功劳有苦劳,加上从小的情份,并且是个聪明的,知道一回来就先给她报信儿,肯听她安排。

    “烨哥儿这说话就要起程了,扇儿回来的刚刚好,这几天好好听你们少奶奶的嘱托,去之后把少爷服侍好了,好让你们少奶奶放心。”

    扇儿恭敬应了。

    霍侯夫人看着,就让人扶起扇儿来,细细问起她这些年的事儿,明玫在旁默默喝茶。

    那边霍侯夫人问了扇儿几句,就看着明玫道:“扇儿这些年,跟着烨哥儿劳苦功高,很是得用。再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这就又要走了,就莫再耽误了,便抬为姨娘吧,跟着烨哥儿出门在外也名正言顺些。”然后直接对扇儿道,“扇儿,就现在给你们奶奶敬茶吧。”

    明玫便应了声:“婆婆说的是。”却默默把刚放下的金鲤戏荷白瓷茶碗又端在了手上。

    姨娘可以收,但她不想表现得贤惠大度,不能收的太顺溜了,不然回头给他左一个姨娘右一个姨娘地收进来,便是养猪A计划也烦心。

    总得看看,这扇儿有些什么样的急智本事。或者霍辰烨说句话表个态,看看他有多在意她吧。

    霍侯夫人看了,脸上就显出不快来。诚心让人敬茶,是要正襟危坐的,哪有自己手上端着茶碗再接别人敬茶的。这贺氏是个什么意思,这样从小跟大的丫头,明显也得主子喜欢,还能往外推不成?

    想着就不由撇了撇嘴,一味逞强不容人,可知到时候霍辰烨出门在外,枕头风这丫头吹的就比她这当少奶奶的还多不知多少呢。

    那边扇儿也看出不对,嘴上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端茶去敬,只看着霍辰烨。她十分清楚,霍侯夫人虽然开了腔,但少奶奶明显态度冷淡。自然只有霍辰烨的话才最管用。

    却只见霍辰烨皱了皱眉,对霍侯夫人道:“因是赐婚,我已经答应了岳父,成亲两月内不立妾室。”到他上任出发,也成亲不足两月。

    明玫甚是诧异,这霍辰烨竟然还记得那么一档子事儿来。说实话当初那不过是个闹起来的由头罢了,连贺正宏老爷只怕都不会当真吧。

    霍侯夫人一听,便真恼了,“谁家岳家,会连女婿房内事也管的?什么两月内不纳妾,这样的气话岂能做数?”她看着明玫,脸含怒气,“何况事急从权,眼看就要上任走了,什么事能重要过子嗣身份?到时候,是婢生子好听还是正经姨娘庶出好听?贺氏你来说说。”

    明玫便又说了句:“婆婆说的是。”然后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没有看她,略沉吟子一下,对扇儿道:“不若你不跟去西北,就留在府里服侍少奶奶也是一样,到时候等两月之期过了再行礼端茶,如何?”

    明玫再次诧异了,竟然不带着服侍?

    不过若不带扇儿,自然西北还另有人服侍吧?

    她想着,啜了口茶,没有说话。当初忍着不去探究他西北的事儿,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来着。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好奇心十足呀。

    扇儿听了,立马眼眶微红,她看着霍辰烨幽幽道:“扇儿此次回来,就是不放心爷路上……扇儿这些年在外服侍少爷已经习惯了,路上也好,西北也好,再派别的丫头跟着只怕还要重新适应,爷还是带着扇儿吧。”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象匹知道自己要被遗弃了的老马。

    她这趟回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定下名份,在少奶奶面前过了明路,另一个自然就是,还要再跟去西北。

    如此,她就比那黄莺名正,便是以后黄莺也抬了姨娘,也有个先来后到,她位份总大些。

    这边厢又从此脱离少奶奶眼皮儿底下自在生活。少奶奶囿在家宅里,跟少爷不在一处,未必就有她早得一儿半女的。到时候,占了长子或长女名份,便是庶出,身份也不一般些。到时谁还敢看轻了她去。

    却谁知,进了京就得知霍侯爷伤重。这种时候霍辰烨当然不会用心思在女人身上,她便也不敢到他面前去卖乖。

    终于霍侯爷伤情也稳定住了,霍辰烨也马上就要赴任走了,这才回了霍府,谁知还有什么两月内不纳妾之说。

    如今,既不得抬妾,又不能去西北,她这一趟岂不是赔得净光。

    她娘打听说,少奶奶是个厉害的,成亲当天就给自家婆婆没脸,第二天认亲就得罪了一众族人,发狠话说家家都给送姬妾。她原想着,过刚易折,这样的脾气十分好对付,并且少爷也定然会不喜。可现在看来,这少奶奶不冷不热不动声色,她完全看不出她的想法来。

    而少爷,却明显是喜欢她的。虽然少爷看向她的并不多,却每次看她,眼睛里都是有情绪的。

    霍辰烨见扇儿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他其实也觉得扇儿是用惯了的,对西北也熟,再换人很没必要,便对扇儿道:“你去西北也可,那就改日再给你们奶奶行礼。多不过一年,年终总会入京述职的。”

    扇儿想了一下,以前少爷未成亲,不准通房生孩子,如今自是会不同了。

    抬姨娘不为生孩子么,若她留在府里,少奶奶怎么对她且不说,少爷不在府里,怎么生孩子啊。跟在身边,哪怕没有名份,只要怀上了,为了自己子嗣着想,少爷也会给自己正了名份吧。

    想明白了便忙道:“奴婢只要能伺侯在少爷跟前,便心满意足了。谢谢少爷肯让奴婢跟着。”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扇儿暂缓升职,仍回御前使用。

    然后当夜,霍辰烨对明玫详细讲了关于扇儿的故事,大事儿没有,却都是生活中的一点一滴。概括起来,就是个忠心丫头情深意重万里追随,因此吃得许多苦的故事。总结之:此丫头有资格升职,你别不开心。

    明玫甚惑,把声调扬得很欢脱:“我没有不开心啊。唉哟,多个姐妹一同服侍爷了,这多么让人欣喜多么值得庆贺呀!爷,你多多带些姐妹们回家来啊,人多力量大嘛,到时候一面把你侍侯得滴水不漏,一面三下五除二给你老生几十个娃……”

    霍辰烨拍拍她不正经的脸,道:“我跟你说正经的。扇儿侍侯得十分用心,人也安分,以后让她在府里安生度日吧。”

    自然安生度日,俺也得安生度日,难不成还闹着去死不成?明玫点头,收了笑沉了声,也正经道:“……都听爷的,爷喜欢就好。”然后翻身欲睡。

    霍辰烨听她嬉皮笑脸唤声“爷”,觉得挺受用的,可听她正正经经地叫“爷”,心里又极不舒服起来。

    他知道她在男女之事上的态度。

    从前,他们一帮兄弟去逛楼子,唐玉琦本来去过几次,可是后来,却拉也拉不去了。有一次陈谨丛说:“琦哥儿,你又没成亲,去潇洒几回怕什么?不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么?等将来成了亲,若新夫人介意,就改了不就完了?”实际上他们大多只是去喝个花酒而已,并不是真就留宿做什么。

    那次琦哥儿说:“有人跟我说,她不信什么浪子回头,她只信狗改不了吃那什么。”

    大家听了便起哄起来,问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不然谁的话能让他当圣旨一样的遵着?从来对兄弟无所隐瞒的琦哥儿却什么也不肯说。

    他纵是有心上人,哪家女子说得出来这样的话来?所以他猜也猜得到那是谁的话。

    后来,他远走在外,再不去那种地方玩了。他有时候想,也许明玫当初对他半点儿意思也没有,大概跟他的名声很有关系吧。所以他才会一成亲,就特特跟她说了自己从前的荒唐事?

    他想着,轻声又认真地道:“你放心,除了……以前身边的,再不会有别人。”他不会再去亲近别的女子,希望她能信他真的能改……

    可是到最后,他也没能说出黄莺来。

    倒是扇儿,临行前,和明玫细细说起了黄莺来。说她长得多好看,笑起来多美,哭起来多美,多得少爷的心……

    扇儿道:“因着少爷宠她,奴婢便也任她差遣,所有粗活儿重活儿都是奴婢在做。不过奴婢到底是霍家的奴婢,分得清谁才是真正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忽然去了上不了网的地方,连着好几天没更新。

    终于回来了。双更送上。

131第130章

    东府里大嫂子二嫂子。唐家舅妈不好上门,约明玫外出相见,谈庄子上邢家女事件。——霍辰烨离开时,据说跑出庄子折柳十八相送在亭外古道边。找个拿捏得住亲近自己将来对自己好的人嫁了她。

    霍侯爷伤重,正逢明玫小厨房新建,霍侯夫人便让她负责霍侯爷的日常饮食,严肃交待她经心些。

    好象若霍侯爷营养不良了,就全是她不经心似的。

    当然公中的伙食银子是不会再给她追加的,公爹的伙食费如何能拨到儿媳手里来?

    司茶为这事儿没少偷偷撇嘴:“见缝插针啊,不只吃食,连补汤也得小姐出了,那些虎骨熊胆人参鹿茸冬虫夏草什么的多贵呀,只一味知道要好的,要上品,怎不知道给银子啊?小姐你说,难道这霍家府库里就没有这些东西不成?”

    不只库里一定有这些东西,并且更不只她怡心苑里有小厨房好不好,那盛昌堂里就有不是,虽然她们不常动用。可如今侯爷卧床这样的特殊时刻也不动用吗?

    为点子吃食补品,明玫都不想提那点子花用。霍辰烨给的银子数目,乖乖,只要他不再没事儿往外捐,一家子人是吃不穷喝不穷的,还在乎这点子东西?何况就算穷些,这是老爹呀,能少他一口吃食不成。

    明玫摆手让司茶不要多说:“哪里就动用什么熊胆鹿茸等等的了,这话可不敢乱说。”回头再给人吃坏了,花再多银子也会被扁的。

    司茶笑笑:“奴婢只是说顺嘴了。”

    怡心苑照常一日三餐精心备置了送去,补汤也按着医嘱绝不偷工耍滑减料加料,因此得过霍辰烨一句赞:“还是咱们自己院里做的吃食更放心。”

    那表情,估记若不是公爹儿媳不便当,大概会把他老爹也移他们院里住着呢。

    霍辰烨在府里的最后这些天里,大多守在霍侯爷身边,白天稍稍休息,处理些手头的事儿,晚上就在霍侯爷床前打地铺,着着实实做了好些天孝子。

    而在临离去前的这最后三天里,明玫不但见到了扇儿这枚新鲜待定姨娘,就住进了她的怡心苑,还见到了一个怎么也想不到还会见到的故人。

    曾经的同窗,拐弯的表姐?霍侯爷的姨娘楚惜惜同学。

    楚惜惜同学……

    见到扇儿是请早安的时候,而见到楚惜惜,是午饭时候。那时她和霍辰烨回院里休息了一下,霍辰烨因为前偷夜踏踏实实熬了一晚上,便睡实了。明玫让她的小厨房熬了细米肉沫粥,带着司茶往盛昌堂给霍侯爷送了过去。

    才到门口,就看到楚惜惜身子半俯在霍侯爷的床头,正哭得梨花带雨,娇躯颤颤。

    明玫一眼看到背影就认出她来。万般诧异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据霍辰烨说,从前在贺家,是她装惊装怕主动投怀送抱而他安慰性拍抚,然后在霍家,又是他迷醉不知万般蹊跷下疑似入了她房拉了她袖。

    可当初出了事儿,连霍辰烨都被赶出了家门,她竟然还在?并且还能回府里来?这女子也太能耐了吧?

    这样的女子,从唐玉琦到霍辰烨到霍侯爷,转速太快,半点不打滑,让明玫十分不相信她有所谓感情的东西在。她往霍辰烨身上泼墨,还付出被关的代价,自然得有人许她别的好处才行。

    如今回来,不知又是为的哪般,可是来讨谁许下的债的?自己怎么会以为她已出局,而忘了注意她呢?

    明玫思忖着,好艰难才让自己神色如常。

    霍侯夫人在一边坐着,身边站着侗妈妈并几个小丫头。轮班站岗的何姨娘带着二小姐霍辰荧守在床边。

    明玫跟霍侯夫人请了安,朝何姨娘点点头,听霍辰荧轻唤了声“大嫂”,过去把食盒放在桌上,便站在那里看着哭泣的楚惜惜默不作声。

    旁边霍侯夫人看着,脸上就有了笑意。

    楚惜惜虽背对着大家,听了那声大嫂,也知道是明玫进来了。她慢慢吸了吸鼻子转回头,在明玫的注视下站起身来,过来朝着她略福了□子,用那还没收住哭意的嗓子软声道:“少奶奶安好。”

    明玫没有回礼,只淡淡道:“嗯,不必多礼。”

    于是楚惜惜就着慢慢起身的当儿,顺势就把明玫上下打量了一番。

    还是象小时候一样瘦瘦的,却长高了很多,似乎比她还略高些了。皮肤白晰,面色娇艳,容光更胜从前,尤其一双大眼睛灵动有神。并没戴多余的首饰,腕上一只玉镯,头上两只金簪,简单得有些素净的打扮。

    她人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眼神不喜不怒一派淡然,那通身的气势,压得她象个下人一般。

    楚惜惜忽然心中一阵酸涩,她为什么那么主动不及多想就给她福礼?她也可以不福礼的,打个招呼就好了。她好歹算长辈,根本没必要那么恭敬地讨好她的,可为什么一见面,人家什么都没说,自己就福□去?

    当初明明觉得两人差不多的,七品家的嫡女,三品家的庶女。可咋最后的差距这么大尼?

    侗妈妈见明玫并不称呼楚惜惜,便只作不知她们是旧识这回事,热情地替明玫介绍道:“这是咱们侯爷的楚姨娘,因身上不好一直在外面庄子上养病。这现在身体还未彻底大安呢,听得侯爷受了伤,急得茶饭不思的,着急忙慌赶回来,要在侯爷榻前侍疾,尽一尽心力呢。”

    侗妈妈满面含笑说着,一室人都看着明玫的脸色。

    明玫脸上没什么笑容奉陪,只问侗妈妈道:“你知道楚姨娘病体未愈?”边说边打量着楚惜惜,见她人又瘦了不少,小脸更加削尖了,下巴能当锥子使了,弱不胜衣的样子更加风情了呢。

    只是这妞还是老作派不改,起身时眼睛从下往上缓缓抬起将人打量个遍,最后才和人眼神对上,然后便又迅速飘走,一股怯怯弱弱娇羞不已的小家样子。这模样或许很惹男人怜爱,可十个女人有九个会讨厌这种范儿吧?

    侗妈妈看明玫肃着个脸看她,心里一愣,就收了那满脸的笑意,恭声答道:“听说是呢。”说着看向楚惜惜。

    楚惜惜就娇娇柔柔接口道:“正是。妾身许久未在侯爷面前侍侯,实在惭愧得紧,得了消息又着实担心,这才求了太太回了府里。”

    “楚姨娘有心了。”明玫道,便不再理她,轻声问旁边的何姨娘:“现在该不该唤公爹起来喝些粥?”

    何姨娘道:“刚刚才喝过药不到两刻,再过些时候吧。”

    明玫点头。药里有安睡的成份,至少要睡过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在侯爷病榻前,大家本都压抑着声音。谁知霍侯爷竟醒了,虽没有睁开眼,却在床上略动了动身。

    何姨娘刚弯腰凑近去察看,楚惜惜便扭身又扑了过去,身子一矮半趴半跪在了霍侯爷床头,一双眼睛瞬间就又红了起来,一副梨花带雨泫然未滴的模样,满脸的关怀之情,抖着嘴唇看着霍侯爷,一声声轻唤着:“侯爷,侯爷,妾身回来了。”

    好象她是谁思念了八百年的人儿似的。

    霍侯爷缓缓睁开眼睛,也不知他有没有看清面前之人,眼睛在楚惜惜脸上略停顿片刻便移开,茫然在室内一扫,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何姨娘在旁边也轻轻唤了声“侯爷”,霍侯爷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霍侯爷显然也只是醒来片刻,很快就又呼吸匀长起来。

    明玫在旁边见了,心中大定。她最怕就是霍侯爷护着,那时只怕霍辰烨脸上更难看。只要霍侯爷没太当回事儿,也不用他撑腰护驾,楚惜惜还是比较好秒的。

    楚惜惜大概被霍侯爷那视而不见的目光伤到了,越发悲悲切切哭起来,并且越哭越大声,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没准会摇着他身体把他晃醒然后大哭大诉一番求怜爱之类的吧。

    明玫听得很不耐烦,见霍侯夫人竟然不出言喝止,十分无奈,使了个眼色给司茶,司茶便迅速将楚惜惜拉了起来。

    “楚姨娘别哭了。大夫嘱咐侯爷需静养,怎可在病人榻前哭闹骚扰。”

    楚惜惜听了,便乖顺地转为低泣。偏带了压抑的声音,挠人耳朵眼儿似的,听来更为消魂。

    明玫十分想暴粗口,恨不得让她马上消失才痛快。深吸了几口气,认真回想了一番。

    这楚惜惜出过那档子事儿,大约是被关在庄子里去了吧。现在回府里来,是想要恶心谁呢?难不能还指望这妞再玩个什么花样出来不成?

    还有这妞也是,这般作做是图什么?便是病榻上的霍侯爷真醒来,难道这当下还能给你什么抚慰不成?

    最可能的还是针对霍辰烨那厮的。霍辰烨快走了,不可能因为一个楚惜惜就不来伺侯他老爹,并且他也不可能管到他老爹的姨娘身上。万一最后脾气上来,管你耍哪样,我爱咋的还咋的,没准就正好中了人家什么招了。

    算了,虽然她还不知道,这霍侯夫人现在放出楚惜惜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来做恶人好了,反正她也看她不顺眼。

    明玫转头对侗妈妈喝道:“侗妈妈,你既知楚姨娘身体未愈,为何还敢把人带到侯爷屋里来?”

    侗妈妈没想到明玫忽然对她发难,就愣了一愣。她是霍侯夫人的心腹,谁见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这少奶奶就敢喝问她?

    她不由就拿眼去看霍侯夫人。见霍侯夫人正一脸不快地看着这大少奶奶,却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只好回话道:“因为楚姨娘哭得可怜,老奴推挡不过。想着难得楚姨娘有这番心意,侯爷身前有这么个人尽心伺服侯着岂不好?这才让她进来了。”

    “侗妈妈一把年纪了,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府里缺少侍侯的人手不成?病人怎好侍侯病人?过了病气怎么办?何况侯爷身上有伤正是体虚时候,若旧伤未好又添新病你负责吗?”

    侗妈妈被连番问得愣了,放出楚姨娘这事儿当然不是她能拿的主意,但这种被问责时候,她当奴才的不顶替着难道还能推给主子不成,见霍侯夫人仍然没话说,就嗫嚅着道:“……是老奴一时想岔了。”

    “那侗妈妈下次可别再想岔了,更别做岔了!”明玫冷声道,“现在还请侗妈妈带楚姨娘下去歇着吧,带病之身过了病气给谁都不好,便在自己住处不要出来了。”

    就是说楚姨娘被禁足了,让自己去办呢。敢放出来大概就是自己岔第二回了。

    侗妈妈想着,并没有动步。她可以替主子挡责难,可要使唤她,也得是自己主子才行。霍侯夫人端着茶,并没发话,只眼光冷冷看着明玫。

    眼神杀不死人。明玫不看她,只盯着侗妈妈。

    三人就这么僵住了。

    那边楚惜惜一听,便明白自己大概又要被关起来了。她费了多大劲儿才又能回到侯府,如何愿意自己再被关起来,当下也不哼哼唧唧地哭了,干脆大声地哭起来,边哭边求明玫道:“少奶奶,妾身已然大好了,刚才不过是想求个功才那般说的。不信你请大夫来诊脉,大夫一诊就知道了啊。”

    明玫皱着眉道:“楚姨娘,你前后言辞矛盾,让人没法信你!何况现在大家都全力顾着侯爷,如今倒还要给身体大好的你另请大夫以辩真伪?楚姨娘这到底是回府侍疾来的还是添乱来的?总之府里也多的是人侍疾,这几日你就先好好呆着,不添乱就算你帮忙了。另外我刚刚好象说过,不可大声喧闹,楚姨娘这么快就忘了?这么一惊一乍的怎么适合榻前侍疾?”

    楚惜惜见明玫恼了,倒也不敢过份再闹了,从听明玫说先呆几日她就心下一松,怕万一闹起来了日期被无限延期就不妙了,想着便收了泪,委委屈屈问道:“那妾身几日可以出来?”

    明玫略想了一下,霍辰烨三日后就要走了,不让他们碰面尴尬就好了,之后看情况再说吧。便道:“五日好了。到时请太医来瞧过无事了,再听侯爷意思吧。”

    楚惜惜点了点头,揩干了泪站在一旁,等着侗妈妈带路。

    霍侯夫人冲侗妈妈微微点了下头,侗妈妈就忙一挥手,让身边两个丫头带着楚惜惜,一起走了出去。

    明玫便一直被霍侯夫人的冷眼笼罩着。

    一片安静中霍侯爷却没有睡太久就再次醒了过来。

    何姨娘轻声唤着“侯爷”,一边把霍侯爷抱扶起来,霍辰荧就在霍侯爷背后塞上了垫子。待霍侯爷靠坐稳了,司茶已经打开食盒取了盛粥的玉碗递过去,明玫接了,再递给何姨娘。何姨娘就一勺勺的喂了大半碗。然后明玫递了旁边备用的软布巾上去,何姨娘接过给霍侯爷轻擦了嘴,便在霍侯爷身后站着轻轻拍着背顺食儿。

    霍侯爷恢复了几分力气,就问起来:“刚才……谁……在这儿……哭?”

    何姨娘不敢隐瞒,就把刚才的事儿细细讲了一遍。

    霍侯爷没有说话,只扫了霍侯夫人一眼。

    霍侯夫人心里一虚,就解释道:“因着唐家三太太送过信儿来,说要过府来探病。我想着那是楚姨娘娘家姨妈,过来一趟没看到楚姨娘也说不过去。加上当初烨儿的事儿,楚姨娘本是无辜,关这么些年也够了。又有楚姨娘哭死哭活的求着,心一软便答应了。”

    明玫道:“太太不会是听错了吧,唐家老太太孝期未过,唐家三太太如何好脱孝上门?”

    霍侯夫人就又使劲瞪她一眼,道:“长辈儿说着话,小辈插什么嘴?还有没有规矩了你?通家之好哪有那么多讲究?那唐家孝中难道没上过你贺家门儿不成?”

    可贺家和唐家的关系是你霍家能比的么?明玫想着,口上只道:“婆婆说的是。”

    霍侯爷就哼了一声。

132第131章

    明玫斜靠在霍辰烨胸前,霍辰烨胳膊搭在明玫腰上,两口子正歪在榻上说着话儿,就听扇儿在门口说了声:“少爷少奶奶,厨房新蒸的点心好了。”说着话人就绕过屏风进来了,手上端着盘冒着热气的糕点。

    就听见外面司茶有些不满的声音传来:“怎么这样,不等通传就往里进……”

    蔡妈妈略小声地打断她:“你守在廊下,怎么不拦着?”

    司茶就道:“我坐着呢,看她走来本以为她会先把盘子递给我,没成想她一步不停就进去了。”

    蔡妈妈不响了。

    明玫已经安排扇儿住进怡心苑旁边的怡和苑里。怡和苑虽然是偏院,却比怡心苑狭长许多,院里房屋众多,却一直闲置着。扇儿是搬进去的第一户住客。

    不过她留了丫头在那里打扫,反正不过住三天就要走了,也不用刻意收拾什么。她人却一直在怡心苑这边,说是要服侍少爷少奶奶。

    通常,若是忽然进门,司茶她们都要在门口说一声的。有男主子在的时候,更是尽管远离,守也守在外屋的廊下。

    明玫一向不喜不相熟的丫头进来。

    成亲后她自己的另一个陪嫁大丫头梨花,原来是贺老太太院落里丫头,以前偶尔去她的西厢玩耍,跟西厢众人都很熟,出嫁前才临时作为大丫头替了司水的位子的。

    就这样早识的人,因为真正跟在身边伺侯的时间太短,明玫还不能适应梨花进她的内室呢,更何况扇儿这种才见面半天的人。

    看看梨花多乖觉,从来不主动踏进来半步。有事儿也是让司茶她们代为通传的,日常便负责带着丹青、红裳、妙蓝、水墨那四个同样是临嫁前才选了跟着的小丫头子们。

    明玫猛听到扇儿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上一僵便欲要坐起身来,霍辰烨却将揽在她腰上的手默默用了劲压着,于是明玫便没有再动。心中却暗哧,果然通过房的就是不一样,哪儿哪儿都彼此看光过了,便可以十分地随性,不用再刻意装什么仪态。

    看到榻上两人的造型,扇儿跟没看到似的,依然笑得温存淡雅,慢慢走了过来。

    霍辰烨看着扇儿,开口道:“你们奶奶不喜欢人随便进来内室,你下次记住了。”

    扇儿顿了顿步,看了看明玫,再看了看少爷,有些窘迫的眨了眨眼,竟然有些俏皮的样子,轻笑道:“是,奴婢记住了。本来奴婢是想着,爷在这屋里的时候,奶奶的丫头们定然是不好意思进来的,这才厚着脸皮进来服侍的。下次进门前一定先通报一声。”

    挺大方的态度,就把自己通过房的事儿说得明明白白。

    成亲以来,两个人在一起便时常腻歪,不只明玫,便是霍辰烨也是十分不喜丫头们这时进来服侍的。

    明显扇儿十分了解霍辰烨,知道他不会因此责怪她。她初初回府,才和新少奶奶打上交道,少爷应该会帮她在少奶奶面前混个脸儿熟,甚至会帮她挣些脸面,以便她以后好在府里立足呢。

    说着话扇儿走近榻边,把盘子递向两人。微弯着腰看着明玫,带着哄小孩儿的轻柔语气道:“少奶奶,快尝一尝这荷叶糕味道如何,厨房汤妈妈说第一次做,也不知合不合奶奶胃口呢。”

    明玫打了个呵欠,并没有动。

    霍辰烨就将搭在明玫腰上的手抬起,去盘上捻了一块儿点心,歪着头往她的嘴里喂,一边随口应道:“怪不得我闻到一股荷叶清香。你尝尝看可合胃口。”

    前半句是对扇儿说的,后半句是对明玫说的。这一句接得十分到位,有效避免了可能的冷场,化尴尬为和谐。

    明玫抬起一只手去挡,一边道:“口干,不吃。”那糕点就掉到了榻上,碎成几掰。

    扇儿见这新少奶奶如此不给面子,一愣之下,不由看向霍辰烨。

    霍辰烨却对着明玫笑骂道:“怎不早说,白白弄脏了爷的手。”

    这样少爷都不恼,可见对这少奶奶十分喜爱。扇儿想着,便忙放下糕点盘子,从怀里抱了帕子递给霍辰烨擦手,又去桌上水壶里倒了一杯水端给明玫。

    等明玫接了,又忙去清理榻上的点心碎屑。

    明玫将茶饮了,见扇儿过来,忙翻身站起来走到梳妆台前的锦墩上坐下。霍辰烨也从榻上坐起了身子,移到一边。

    明玫看着镜子,对扇儿道:“没有下次。”

    扇儿手上一顿,不解地转身看着明玫,只看到镜子前的一袭背影。

    霍辰烨也看向明玫,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早感到明玫着恼了。

    “你不是我的丫头,我也不缺丫头,你不用再进来服侍我,专门服侍你家少爷就行。”明玫声音淡淡的,看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发簪,“至少你家少爷在我屋里的时候,日常还有夏雨夏雪贴身服侍你着呢,所以不用你多操心。”

    “另外我会在怡心苑里另外布置你家少爷的宴息室,将来也会在怡和苑里撩他的宴息室。你们少爷在别处需要服侍,你们请随意。将来再有别的通房侍妾姨娘的,都专门服侍你们少爷。这种话也由你向以后的其他人传达。你记住了吗?”

    扇儿听了尚有些愣怔,霍辰烨却脸色难看。将她的丫头和他的丫头分得很清,撩宴息室,你家少爷你家少爷的,怎么听着都是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呢?

    他左手在榻上“啪”的一拍,哼了一声起身而去。

    尤听见明玫在身后那不紧不慢的声音:“你的少爷走了,快跟去服侍吧。出去!”

    扇儿什么也不敢多说,忙应了声是出去了。

    蔡妈妈范妈妈并司茶她们就赶快进来。

    司茶十分担心又心虚地看着明玫道:“奴婢是故意放她进来的,想着她这时候往里闯,少爷该要恼她才对。谁知却让少爷恼了小姐……”

    范妈妈也劝道:“小姐千万想开些,回头给姑爷赔个不是才好。只要姑爷对小姐好,别的并不打紧。因了别人得罪了姑爷就得不偿失了。”

    明玫笑道:“知道了,我只是很不喜欢别人随意进来。至于少爷,他很快就好了,你们不用担心。”然后掩嘴又打了个呵欠,“困得很,我睡会儿。”

    司茶听了,忙把床上被子揭开,服侍明玫上床躺下,给她盖了被子掖了被角,才和大家往外走。

    蔡妈妈却慢了半步,转身对明玫道:“其实咱家太太对四姨娘那样,就不错。”

    明玫笑笑表示明白。蔡妈妈的意思是,这种从小有情份,男人割舍不下的丫头,拉笼好过施威。不过她还没施威吧?

    自从霍侯爷伤后,霍辰烨因坚持守夜侍疾,便把和明玫的厮闹时间改到了午晌。没有一个午觉不折腾一番的。如今忽然甩袖走了,倒让明玫十分不习惯起来,明明很困,却也在床上翻腾了好一会儿才睡着,等醒来一看,已经酉初一刻了。

    急忙起身梳洗,一边问司茶:“给侯爷的晚餐呢,厨房弄好了没有?”得赶紧送过去,惯常她总是在酉初送晚饭过去,估记霍侯爷也习惯这个点儿吃饭了。定时进食对病人身体也好。

    司茶道:“已经好了,今天是香菇瘦肉粥,瘦肉去过油脂,粥很清淡,汤妈妈还做了一道清蒸肘子,不油腻,还入口即化,奴婢刚刚去看,正好出锅,汤妈妈便让奴婢尝了点儿。已经装进食盒了。”

    明玫笑道:“若好吃,就让汤妈妈多做点儿,大家都好好美餐一顿。”

    司茶见明玫满脸是笑的样子,并不见生气,便放了心。又悄声道:“还有那点心,扇儿姑娘说少奶奶是给侯爷蒸的,便让汤妈妈装了许多在食盒里,往盛昌堂那边送过去了。听说少爷出去后,先去了书房呆了一个多时辰,后来便呆在盛昌堂里没出来。”

    明玫点了点头,她是这么对汤妈妈说的。再说汤妈妈原是在外面酒楼里做帮工,后来和那里的一个厨师成了亲,才学会了些厨艺,可惜丈夫病逝后,她因是女的,空有手艺也找不到肯用她当厨的酒楼,才让霍辰烨领了回来。

    这种人,她并不很懂大宅门儿里的弯弯绕绕。

    让司茶去提了食盒,两人一起去了盛昌堂。

    霍侯爷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靠坐在床上,脸上有笑,看着精神还好。何姨娘站在床边,正服侍着吃下一块点心,霍辰荧和扇儿都站在旁边,或端点心,或拿帕子。

    床的外圈还围着些人,东府里霍辰焕大哥大约是刚下了衙回来,带着焕大嫂子和炯二嫂子也围在床前。霍大太太和霍霍夫人在一边椅子上坐着。

    霍辰烨盘腿坐在床上,正给霍侯爷按摩着两条腿,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见明玫进来,瞥了她一眼,似乎颇有些不满她晚到的样子。

    一下这么多人都在,明玫也有些窘。忙忙跟大家招呼了一遍,便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粥和肘子并几样小菜拿了出来。扇儿也过来帮忙。

    就听霍侯夫人道:“烨哥儿媳妇儿怎么现在才来,侯爷饿不过,刚刚都叫点心了呢,如这般照料病人可怎么行?”

    房里顿时一静。

    霍辰烨嘴抿了抿,看了眼霍侯爷,低着头不说话。

    明玫忙连声认错,满脸不好意思。心里暗骂这侯夫人脑抽咋的,本来最近挺老实,偏赶着这点儿人多又来逞婆婆威风?

    见霍侯夫人又开口欲言,忙指着端出来的肘子,耍着花腔笑着为自己开脱道:“婆婆明鉴啊。媳妇来晚,罪魁祸首其实是这肘子来的。婆婆您不要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要放过一个坏肘子。”

    然后也不顾霍侯夫人反应,只管声情并茂讲起来:“话说媳妇原想着公爹不敢多食油腻,本来是准备把这肘子蒸来私吞了的。”旁边焕大嫂子便小声笑起来。

    “结果等媳妇儿进了厨房去取公爹的饭食时,却闻得灶上肘子香味四溢,直馋得口水横流呀,恨不得先啃几口再过来。”

    这下几个妯娌便都低声笑了笑。

    便听明玫接着愁眉苦脸地又道:“可谁让咱是孝顺媳妇儿呢?想着公爹最近餐餐食得寡淡,便想带来给公爹下饭。就硬忍着馋虫让厨娘多蒸了些时候,更烂些才重新出锅,这才多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她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婆婆不知,媳妇可是在厨房里生生闻着味儿和馋虫做斗争到现在呢,身心备受煎熬。”边说边点着自己的腮帮子,对着离得近些的霍大太太道:“大婶子你瞧瞧,媳妇儿是不是都煎熬瘦了?”

    霍大太太人老实,没有多的话,闻言只笑道:“瘦了瘦了,回头多吃几个肘子补补。”

    明玫就郑重点头道:“媳妇儿听大婶子的话。”

    气氛很融洽,大嫂又发了话,霍侯夫人知道自己也不能太过火,便端起了茶盏没再多说。

    那边霍侯爷就表示自己要开饭了。于是有人端粥,有人端肘,有人端着别的小菜,一字排开在床前,霍侯爷眼光所指,何姨娘勺子所到,倒把粥和肘子都吃下不少。

    霍辰烨就不时偷空看着明玫,见明玫压根眼风也没扫他,便又绷起了脸。

    那边炯二嫂子就轻笑着和明玫闲话道:“哎哟,怎么是弟妹送饭过来,府里没有就近的厨房不成?”

    这疑似挑拨的话明玫也不好接,只好傻笑道:“我院里厨房新开张,近不近都方便。回头请大家吃肘子。”

    等送走了东府里众人,霍侯爷也已经吃完饭消了会儿食儿了。霍辰烨便抱着霍侯爷去了洗漱间热水泡澡。这种事情,几乎霍辰烨每天都是亲自在做。

    明玫见霍辰烨看着霍侯爷的脸色温柔乖顺,让她很有些感动。当年,最叛逆不逊的儿子,其实最是贴心孝顺。

    她一般这时候都已走人了,因为等下霍侯爷洗完回来,万一衣冠不整呢。便和霍侯夫人告了退,带着司茶走人了。

    扇儿站在那里,又一次有些发愣,她觉得少奶奶至少要跟少爷打声招呼再走的吧?可她们主仆走了,连她也没叫,让她不知道是该跟上去呢,还是该跟上去呢。

    等霍辰烨把霍侯爷抱回室内榻上安置好,哪还有自家媳妇儿的影子,越发觉得堵心。

    他对着仍守在那里的霍辰烁道:“你不用值前半夜了,早了回去歇吧,今儿我一个人就好。以后我走了,有得你尽心的时候。”他本来和霍辰烁说好,要霍辰烁前半夜值守,他后半夜再来的。可是他现在很生气,还回什么怡心苑啊。

    当夜,霍辰烨一直十分警醒,直到近五更天,起身看了看父亲一切安好,这才躺下了。

    大约十分困顿,没一会儿,就呼吸匀长,睡得香甜了。

    黑暗中,一个窈窕身影轻手轻脚凑近,到了铺边,把宽大的外裳一扔,就光光地躺到了他的身边。

    谁知看似睡熟的霍辰烨却压根就没睡,一掌劈到那女子脑后,那女子就身子软了下去。他人一个翻身就蹿了起来,一把抓起地上的宽大衣袍,往那女人身上一裹,然后推开前面大窗,挟着那人就到了院子里。然后站在墙内往上一甩,就把那人甩到了院墙外。

133第132章

    盛昌堂的院墙高近丈许,在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时,霍辰烨已经闪身跃窗而入了。

    门口守着的赖婆子和孙婆子很警醒,立时就坐了起来,互相对看了一眼,就轻手轻脚打开门进了屋内。

    屋子里漆黑一团,一个婆子摸黑打了火石,燃起了墙角的落地羊皮宫灯,满室才有些荧荧的光亮。

    看了看地上,霍辰烨正醒得香甜,微微打着小呼。室内其他地方也一如往常。

    难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们明明是听到了先前开门的声响的。

    两个婆子又轻轻退出门外,站在外面十分诧异。还有后来声音略大的闷响,不远不近地传来,却不知是哪里。正互相对看着傻眼,却听院门口当值的扈婆子一声惊嚎:“楚姨娘,楚姨娘……”

    原来扈婆子听到墙外响声,忙提灯出门去看。这下一看不得了了,只见楚姨娘衣不遮体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流出,人已昏迷不醒,这才一阵惊叫。

    霍侯爷夫妇的内室是在盛昌堂正屋的东次间,因着霍侯爷病势沉重,来往探病人不断,夜间也有子女连值。霍侯夫人在众人劝告下,才让人将西梢间的大炕铺整了番,这晚她就歇在那里。

    这样的事儿没人敢不禀告,霍侯夫人闻言出来得很快,比她更快出来的,还有歇在外间耳房里的好几个丫头婆子。外面嚷嚷了一阵儿,又很快没了声息。

    天微明时候,外间值守的婆子都起来了,然后是吕姨娘带着霍辰炎过来接替他,霍辰烨才从地上起身,交待了一番,就到梢间的炕上睡了。明玫依然卯正过一刻的时候,过来盛昌堂请安送饭。

    安置好霍侯爷,叫起了霍辰烨,霍侯夫人在正堂里坐定,挥散闲杂人等,留下两子两媳,这才淡定开口道:“昨儿个夜里,楚姨娘出事儿了。”然后示意侗妈妈。

    于是侗妈妈就上前给大家细说:“昨儿夜里约五更天,家里似是进了贼子。偏楚姨娘夜深不寐,竟跑到盛昌堂院外晃荡,被贼子打昏剥光了衣服……”

    秦氏听到此处,便口中一声低呼,迅速往霍辰烁身边凑近,抓紧了自己老公的衣袖。

    霍辰烨看了明玫一眼,却见她眼光在霍侯夫人和侗妈妈脸上来回扫了两下,微皱着眉头似有疑惑,却根本毫无紧张的样子,更别说来抓他衣袖了。不由就皱了皱眉头:这小女人胆子那么大干嘛,他默默移了移身形,就把明玫的小瘦爪子抓在了手里。

    明玫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就也微张着嘴,露出些许害怕的样子来。

    楚惜惜的丫头沉香,也只哭着说楚惜惜夜里睡不着,折腾了大半宿,后来干脆起韶新沐浴了一回才又躺下,她侍侯完困极睡过去了,被叫醒才知道楚惜惜出事儿了。沉香发誓说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

    沉香是楚惜惜的心腹陪嫁丫头,她的话当是十分可靠。并且当晚要水了,走动了,说话了,都有人证。

    然后又招来了第一时间看到听到动静的各路婆子丫头们来询问,互相佐证的结果,进贼之说十分靠谱。

    就听霍侯夫人说道:“内眷出了这样的丑事,却是万万不可张扬的,要不然传出霍家内宅不谨的话来,整个霍家女眷的清白都可能被疑。此事也暂不告诉你们父亲知道,免得他动气伤身。我的意思,府里夜间多安排护院值守,在外也可悄悄寻查贼人。至于楚家,到时我自有话说。”

    霍辰烨问道:“母亲预备怎么跟楚家交待?”

    大兴县楚家,好歹也是七品官家。楚惜惜触犯了家法被关,理由合理楚家就无话可说。可如今人快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个不好厮闹起来,此事可大可小。

    霍侯夫人冷笑道:“那楚姨娘不守妇道,半夜跑到院墙外,和外院下奴勾搭,被值夜婆子远远看到,那贱奴担心事发,才砸晕了楚姨娘独自逃了。如今人已经被拿住了。”

    也就是说,霍侯夫人已经找了个男仆做替罪羊了,准备拿这套说辞对付楚家了?

    可这种话楚家会信吗?楚惜惜被关在庄子上五六年,这初初一回府,就和人勾搭上了?

    明玫看着霍侯夫人一脸笃定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这女人是另有楚惜惜的把柄在手,还是对自己那拙劣的计谋信心十足。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当初既然两人合作让霍辰烨被赶出去,互有把柄也不足为奇。只是若是后者那就糟糕了,到时不只侯府名声问题,依着老皇帝如今昏馈的程度,只怕一时脑血断流给霍侯爷或霍辰烨带来杀僧祸都有可能。

    秦氏也觉不妥,便轻声说道:“依媳妇儿看,说是勾引下奴只怕不妥。不若说楚姨娘在外结识了来路不明人士,贿赂府里下奴私开院门儿,进府相会的好……”然后有一众丫头婆子仆役作证,楚家便不信,他们也没有证据不是。

    霍辰烨沉声道:“隐去被剥光衣服之类的,其它就照实说!府里进了贼子打晕了楚姨娘,如今正在追查。楚家若是指责我霍家护卫不力之类的,就多许他们些银子安抚就是了。”一副胸有成竹天塌下来我扛着的样子。

    反正楚惜惜人已经那样了,以楚家贪慕虚荣巴结逢迎的惯态,白白得罪侯府实属不智,谋取更大好处和实惠才是硬道理。这样对付楚家,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过这样会不会透着心虚呢?若楚家或者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之后再索要无度时时敲榨呢?又或者楚家根本不怕得罪侯府,反而以此为把柄,告上公堂呢?

    明玫想着,就看了霍辰烨一眼。

    霍辰烨看出她眼里的不赞同,就捏了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慢慢划了几个字。

    明玫就低着头没有吱声。

    霍侯夫人听了,脸上不由露出笑来。这个法子好,就用银子安抚!她从听闻出事儿开始,就安排这个安顿那个,也是太紧张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来。

    反正她有法子对付楚家,致于赔银子安抚之类的,她实在是乐意多要求些啊。想着,就道:“那就听烨哥儿的吧。”

    就这么替楚惜惜议定了后事。

    明玫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个女人虽然十分让人不耻,可就这么忽然要死了,按现在的情节发展,之后岂不是包括她娘家在内,都可能没有人在意她的真正死因么?一个人半夜游荡,然后撞鬼般出事,骗鬼呢。

    明玫觉得自己也十分不是好人。

    因为她得知楚惜惜是在盛昌堂院外出事儿的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楚惜惜还能不能救回来,而是收拾侗妈妈。她亲□给侗妈妈去办的,不许楚惜惜出院子,她竟然还是将人放了出来,才间接造成了楚惜惜出事儿。

    不遵少奶奶命也好,办事不力也好,对一个长辈的陪房来说都不算大事儿,但致人死命却是大事儿。以此为由头做文章,把侗妈妈收拾掉或交给楚家收拾都十分便宜。

    如今霍侯爷倒了,霍辰烨马上要走了,霍侯夫人没有了头上的帽子,不知道会怎么折腾她呢。如今她就先折了这顶头上司最得力的臂膀,让她以后无力给她张牙舞爪去。

    她也快变成和这帮后宅女人一样的黑心黑肝了吧?哪怕别人事关生死,她也只算计自己那点儿小得失了吗?看看那些女人,平时娇娇弱弱,吓一吓就会昏的样子,可议起别人生死来,谁都不含糊。

    明玫心情不由十分低落。

    出得盛昌堂,她往楚姨娘被发现的地方拐了拐。那地儿离盛昌堂院门不远,是花木间的一方泥地。有片泥土被血色浸染,一片深黑色。怪不得不能变更事故现场,这里的特征的确比较明显。

    楚惜惜住的小院儿叫惜园,在盛昌堂的西侧,院墙有两米来高的样子。这样的院墙,想翻只怕不容易。楚惜惜躺在床上,身体看起来很完好,她呼吸微弱,只是脑袋后面有一个大包,包上有伤。

    因脑后的伤,她被摆成侧躺的姿势。明玫撩起衣服看了看她的身上,背上有大片的青紫。

    屋子里守着两个婆子,安安静静的,明玫没有闻到药味儿。要么药还没熬来,要么根本就没人张罗。“大夫怎么说?”明玫问守着的婆子,那婆子愣了一下道:“老奴们本不是这院里伺侯的,侍侯楚姨娘的人都被带走问话了,老奴们刚刚才接替过来,并不知晓详情。”

    因为霍侯爷病着,府里现住着大夫,看诊十分方便,早该有药灌过了才是。这个样子,莫非根本就没请大夫?

    “楚姨娘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下那婆子答得很顺流:“脑后有敲伤,流过很多血。刚才老奴替楚姨娘穿的衣衫,未发现别处有伤口。”

    可外面地上分明有两摊血。一部分只有一小团,大约是头上磕破流出来的。另一片却很大,并且深深浸到土里去。很象是下,体大出血造成的。

    明玫吩咐那婆子去请大夫来。那婆子应着往外走,却被赶来的侗妈妈拦住了。侗妈妈道:“已经请过大夫了,正在熬药呢。少奶奶先请回吧,这头部被撞击的病,也是个不能惊扰的。”

    霍辰烨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到了楚姨娘院里只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此时见侗妈妈如此说,便进来拉了明玫快步往外走。实际上明玫自己也知道,象楚惜惜这样赤果果躺在外面被围观了的情形,便是大夫能救回她的命,她也活不成了。

    明玫与其说想找大夫来保住她的命,不如说想安抚自己那不安的良心。

    如今被侗妈妈一阻,被霍辰烨一拉,她就顺势而行了。这良心还真是少得可怜啊。

    霍辰烨挥挥手不让司茶跟着。于是司茶就远远缀在后头。

    就听霍辰烨狠狠道:“你个狠心的女人,我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滴水未进,你竟理都不理。”

    这话其实夸张了,他昨晚还是吃了霍侯爷吃剩下的饭菜的。

    明玫抬头看他:“你怎么不吃?”

    “你给我送饭了吗?我去哪里吃去?”霍辰烨瞪她一眼,愤愤反问道。

    呃,这货整个下午都磨蹭在盛昌堂,人家盛昌堂开饭都不叫他一声不成?

    明玫一脸不信。

    霍辰烨也不再多说,只管拉着她快步回了怡心苑。明玫知道他有话说,刚才他在她手心里划的字,便是“回头再说。”

    回屋,关门,上床,压上。

    明玫被压得进气儿少出气多,难受得直推身上那一坨,可惜男人发了狠想让她吃些苦头,让她的小细胳膊如蚂蚁撼树般徒劳无功。

    明玫急了,便往他腋下挠去。这硬得跟石头似的一块竟然也怕痒,一下子就笑起来。

    其实霍辰烨并不是怕痒,只是他这边瞪着眼晴装凶狠,她那边却十分无辜又无奈地行这般小儿行径,半分不怕他的样子,倒显得他生气有多幼稚多无理取闹似的。——虽然他本来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这行为却偏偏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在他生气发狠时会不怕他。从小如此,包括霍侯夫人。

    笑了一会儿,霍辰烨放松了压在明玫身上的身体,用一边手臂略撑起身子,用了带点可怜巴巴意味的口吻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自家男人,嗯?看看你家男人,不只从昨晚开始就滴水未进,还片刻未睡。你都不管了吗?”

    明玫黑线,这是,撒娇么?

    她打量了一下,果然发现霍辰烨嘴唇发干起皮,眼睛里有隐隐的血丝。

    明玫用手指沾了一些自己的口水,放霍辰烨唇上抿了抿,道:“好了,这般滋润,我管过了啊。”

    霍辰烨一副我咬死你的表情,没一会儿自己又撑不住笑起来,然后就忽然低头真的对着那两掰粉唇吸吮啃咬起来。

    明玫好容易得空吸口气,忙道:“好了,别闹了,你不是有话说?”

    霍辰烨捏捏她的脸,亲亲她的鼻尖,道:“你就不能专心点?”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还是克制了一下,因为知道说的那事儿要紧。

134第 133 章

    “你知道我为什么滴水不进吗?”霍辰烨问道。

    明玫摇头。刚才那意思,不是说因为她不送饭才斗气不吃的么?

    “本来盛昌堂那边请我吃饭,我就推说你会送过来,里面有我爱吃的菜而推掉了。——结果你送的饭菜却没有我的份儿!”男人控诉说。

    明玫懒得理他。这是有多深的怨念啊,就值得这么反复地说?

    自从早年莫名其妙在那院里喝醉,出了楚惜惜那档子荒唐事儿之后,霍辰烨就十分介意在那边吃饭,哪怕霍侯爷在场。若是推不过便会十分小心。

    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该警惕的警惕着,该心虚的心虚着。霍侯夫人自那之后也并没有再十分强留他了。

    按平常的惯例,他会在安顿好霍侯爷之后回来怡心苑吃东西,然后休息一个时辰左右,再回去值夜的。他昨天忽然改性儿自己不回来怨谁?真是欲加之罪呀。

    “后来等我给爹爹清洗完安置上床,却发现屋里人都散尽了,只两个婆子守在那里。屋子紧闭了门窗,点燃了香炉。”霍辰烨冷笑道,“守着的婆子说,因为才刚过来屋里探病的人多,特意点染了香炉熏熏屋子。可我闻着,却有一股甜腻的味道,很象某些楼子里常用的迷迭香。”

    迷迭香,黑市大量有售,牛皮癣小广告众多,有微微的迷幻微微的迷情作用。

    多在楼子里使用,以助那些自愿而来的家伙们放松身心,全力享受。更能让那些各种原因涉足此处,仍自诩正人君子的家伙们迈出最后一步彻底裙下称臣使的。

    (这东西提醒良家女人们,看好你家的男人和娃,别让他往那黑的地方去。别指望他出淤泥而不染,实在是白太好染黑,而黑不好漂白啊。)

    用这东西对付霍辰烨,这些内宅妇人们哪有他的造诣深哪。

    他佯装不知,挥退了婆子,便浇灭了香炉,换上了能醒神的蓝菊香。

    而稍稍留意,又发现婆子在灯罩里,只放进了半截蜡烛,而桌下抽屉里的备用蜡烛和火石,也都被收起来了。

    他还会再用别人送进去的饭食点心么?

    故意折腾了大半夜,到了四五更的时候,蜡烛燃尽了,他也躺下打呼了,外面便有了动静……

    明玫听说后吓得舌头发硬,大眼圆睁,“你你你你……一丈高的墙啊……”楚惜惜虽然瘦弱,但胜在胸大屁股肥,所以应该不比她轻啊。

    她这麻杆一样的身材,强强八十来斤吧,可以被人扯在手上放风筝吧。

    霍辰烨笑了笑道:“我被气狠了,同一招用了两次,欺人太甚。”

    怪不得他出手就要人命。

    那么隔墙一撂,那女人没有七窃流血实属不易。

    “其实我手上有分寸的,原没想立时就要她性命的。让她活着好过死了,膈应我更能膈应那位。”

    结盟的一方没得到好处反而吃了大亏,能不从盟友身上找补回来些吗?又不是多基础牢固的铁血关系。

    活着的楚惜惜就会成为那位的麻烦,担心盟友变线人啊,担心被逼供啊被出卖啊被敲诈啊等等。——犯下这样该砍头的事儿,他宰她不如让那位宰她,他还可以旁边瞅着拿把柄。

    “……哪怕只是让那位日夜不得安心也好。谁知道那贱人那么不经摔。”霍辰烨道。

    发生这样的事儿,这可怜的娃也不能象摔楚惜惜一样把他后妈直接过墙摔。更何况哪怕是顾忌着霍侯爷的身体,他也得和她继续母慈子孝现身人前。这大约让人加倍憋气。

    “你说你家太太这么闹腾图什么呢?”

    霍辰烨道:“还不是这世子之位,还不是我手里握的娘亲的嫁妆惹人眼红!”除了霍侯爷,别人并不知道他已经把手里银子都捐出去了。

    这回着实凶险,和上次醉酒拉拉袖子完全不是一个性质。明玫重新想了一遍还是不由一阵后怕,这家伙刚才竟然还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大家议论这件事儿?

    现在他老爹正不中用,也不能有效保护他。若霍辰烨中了招,一早定然被人堵个正着坐实了。

    就这淫行**,私德污秽,就够褥夺他的世子之位了。而论祖宗家法,再轻也跑不了一个出族吧。何况这事儿还选在他老爹眼皮子底下发生,若再把他老爹气出个好歹来,他就更死不足惜了。

    到时很可能不只是世子,只怕侯爷,也马上就另换其人了吧。

    霍辰烨不但小时未按她的调子一步步成长,现在更是越来越壮大中,已非当年吴下阿蒙。明玫还以为这霍侯夫人早就放弃谋算这些东西,改玩明面上的小把戏,比如跟她这当媳妇儿的穿小鞋戴紧箍帽之类的,这样还能图个寿终正寝不是吗。

    可谁知道,人家明里暗里手段两把抓,并且阴狠手段也跳跃升级了。

    “若昨夜被人得逞了呢?”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若一个疏忽不慎着了道呢?

    霍辰烨哼了一声,戾气崩发:“便是一群人围着作证,我也是同样的手法处置。谁看到谁倒霉!”土匪法则之不留活口。

    呃,果然有非常手段啊。

    明玫忙缩了缩脖子,“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不知道!”

    被掐了一把,男人一脸狞笑:“你不觉得现在已经晚了吗?”然后又扑上来咬她。

    果然这谈话的姿势十分重要。这么在床上躺着,还相叠相覆,不论多严肃的话题,最后都能向着某个奇怪的方向歪楼去。

    “等等等等,那个,你真觉得给了楚家银子就能解决问题吗?”

    霍辰烨抬头冷笑,“给他家银子,凭什么给他家银子?楚家把这样的贱人硬塞进我家,让爷让霍家多少没脸,爷没收拾楚家就不错了,还想收银子,一个大子儿也别想拿到。”

    “你想怎么办?”

    “公事公办!谁跟他唧歪。我会让人去报京兆尹立案缉凶。这就是给楚家的交代。”所谓凶手,到时候无非给哪个倒霉蛋身上多加上一条犯事儿记录罢了。

    “那你还让太太用银子安抚?”明玫不解道。说完又明白了,这货自然是在忽悠他后妈。

    “你瞧着吧,等楚家一来人,谈下来安抚银子需三千两,那位没准敢上下哄骗着往公中报三万两。”内院帐上的银子有限,须得从外院拨。外院的帐房管事儿庄生只听他老爹的,偶尔也给他面子。至于霍侯夫人那脸,从来不好使。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受她多少诘难呢。

    他就要她收有凭支有据,到时候拿她个现形。

    “我说话就走了。”霍辰烨道,“本来烁哥儿想跟我去军营里混的,想要挣些功名。烁哥儿若是跟着我,她这里自然不敢拿你怎么样。可是爹爹忽然倒下了,我一人远离已属不得已,还怎好两兄弟一起离开。烁哥儿就只好留下来侍侯爹爹。”

    “只是这样一来,我离的远,便不能及时护着你了,只怕被人可劲儿欺负。——你自己机灵点儿啊,回头我给你留俩人,身手极好的。小事小非,少搭理她就是。惹烦心了,就揪住出头作怪的下人爪牙,只管一顿痛扁,打死算我的。”

    “这次拿住她假公济私败坏家业的把柄,若她强硬,你也可以强硬,要挟她,找族人评理去。你不知道,我们族里有好几个清高遗老,学问高辈分大,要面子认死理,大道理能讲三日不休,到时能把她念得去跪祠堂去。”

    明玫连连点头,道:“其实我手上也有把柄的,就是那个洛月,当初就是她随意买来勾引你的,还有两人的契书……”

    霍辰烨听了一笑,道:“我早知道了。可那有什么用,说到底,不过是长辈给晚辈个女人而已。私下里给的也好,明面上给的也好,谁能说出个什么来。没准反被人家说你善妒。”

    呃?是这样吗?

    那当初为了那一张契书她出钱出力的算怎么回事儿啊?

    霍辰烨道:“那契书拿回来还是有用的。因为那个见证人就是个戏班头子,人心眼儿多,又是个不怕死的混赖人,结交的人鱼龙混杂,从市井混混到达官贵人,若那洛月肯出一千两银子给他,没准他就能把那契书拿去官府给盖上戳了。到时候,你就后悔莫及了。”

    明玫横眼:“现在被我没收了,是你后悔莫及吧?”

    “没有没有,绝不后悔。”霍辰烨忙道,“是夸你做得对的意思。”

    “那你说,那楚惜惜又是图什么呢?”

    这事儿一旦被发现,霍辰烨自然少不了倒霉,那楚惜惜呢,基本只有死路一条了。她又如何肯舍命相陪?

    “哼,谁知道她图什么。或许上次人家能护得她周全,这次她以为还能护住她呢。”反正她图什么都不要紧,因为她图不到。

    可明玫还是觉得不对。

    只是护她周全?或者许她以钱财?到底是什么能让楚惜惜这样的女子,在被关五六年之后还学不乖,继续不知悔改地毁人不倦?

    明玫想起那大片的血土。她明明有过大出血,而哪怕内脏破裂,也不会引起□大出血吧?可是却没人提起这回事儿,霍侯夫人的人甚至楚惜惜的丫头沉香都绝口不提。

    “给公爹治伤的金大夫人可信吗?”明玫问道。

    “可信。是爹的人。怎么?”

    “我想让他给楚惜惜瞧瞧。”

    “有什么问题吗?”

    明玫说了自己的疑惑。

    只可能是楚惜惜怀孕了,反正败露也是性命难保,她还不如铤而走险搏一把。

    霍辰烨听得双眉倒竖,怒道:“竟是这样!怪不得那位说她对楚家自有交待。原来是有这把柄在手!”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立时一掌劈死那贱人,免得给他老爹脸上抹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霍辰烨呵欠起来,明玫便让他稍息,自己起身去让人给他准备饭食。

    司茶坐在廊下的矮凳上,正装模作样绣着东西,扇儿捏着帕子站在旁边。见明玫出来,扇儿便笑着迎了上来:“少奶奶。”

    明玫略点了下头,带着司茶去了厨房。

    素点和素心左厢房门口,蔡妈妈范妈妈靠近院子大门那里。扇儿看了看身后门帘,又一次有些发愣。少爷一个人在屋里歇着,竟连个人在旁边伺侯都不留?

    她有心进去,想想少奶奶不让她进这屋的话来,她也真不敢造次。可不侍侯少爷,她也没别的事儿干啊。

    扇儿越来越觉得她看不懂这少奶奶的行事。

    以前在西北,那个莺姑娘,就很喜欢在她和少爷有亲昵动作的时候让她近身服侍,比如少爷拉了她的手,比如少爷扶着她的肩,比如少爷揽着她的腰……然后时不时的看着她笑。

    她就尽心服侍,然后响应般地偶尔露出一点心酸一点幽怨来,那莺姑娘瞄到,就会笑得很开心。

    可少奶奶却会不爽。

    记得有一次,黄莺烤了只叫化鸡。后来少爷回来时,是她把鸡端去了少爷面前的,这些活儿一向是她在做啊。于是黄莺一怒之下“不小心”抓破了她的手臂。当然她也“不小心”将两道血痕让少爷看到了。然后少爷责令那黄莺剪掉指甲,又亲自给她上药。

    可少奶奶却不玩不小心,她当着少爷的面给她没脸。

    正想着,明玫带着司茶已经去而复返。司茶带着两个小丫头,端了些粥菜和包子,都是她们早饭时剩下来的,大约放在笼子上蒸热了点儿就端出来了。

    竟然给少爷吃剩饭?少爷知道么?扇儿觉得这太不真实了,她已经理解无能了。

    也没人理她,明玫走在前头掀起帘子,司茶带着丫头端个托盘鱼贯而入。

    明玫进去,叫霍辰烨道:“快起来,吃饱喝足有劲儿睡觉。”榻上闭眼养神的霍辰烨就轻笑一声翻身坐起。

    司茶她们在屏风外摆好小食案,抬进里间去,然后几个人又出来了。扇儿便热情地和司茶说起话来:“这天儿这般冷,饭菜凉得快,汤妈妈倒手脚麻利,这么快就把剩下的饭菜热了一遍了呢。”

    司茶见她将声音拔得挺高,不明所以,看着她没有作声。

    扇儿便又道:“有小厨房就是方便啊,就是咱们以后有事儿耽误了时辰,也不用担心吃到冷硬的剩饭了呢。”

    司茶点了点头。

    扇儿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里面也没人叫她。她故意没去帮忙,少奶奶就自己打帘子。她在外喧哗说是非,少爷也跟没听到似的。她不只看不懂少奶奶,连自家少爷也看不懂了。少爷在西北,那么差的条件下都是烩不厌精的大家少爷作风,怎么回了府,日常竟这般不讲究起来。

    她被安排在怡和苑住,可那么大个院子,那么多房子,只她带着一个小丫头并一个婆子住在其中一个小院,少爷也不过来,也没有别人过来。她要住那里发芽么?这边怡心苑明明空房还很多,还有倒厦,还有耳房,偏不让她住。不过就几天时间,她和别的丫头合住一间也没问题啊,却这都不行。

    说少奶奶不喜她吧,少奶奶也并不罚她。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儿。她倒宁愿少奶奶发作她一顿,也让她知道哪该如何行事,所谓知已知彼啊。

    等她有了子嗣傍身,不管少爷是不是还在西北,她是一定要争取回府养着的,那黄莺岂是个能容人的,没准她无声无息就着了她的道了。所以以后要和少奶奶长久的相处,她得知道如何自处才行啊。

    更让她心里不安的是,少爷也似对她冷淡了,昨儿送点心到盛昌堂,少爷扫了那点心一眼,就没再看过她一眼。可她不能近身侍侯,也不能试探少爷对她的心思到底如何了。

    这个时时揣测老上司和新经理的好员工,百思不得其解后忽然想起另一种法子来:不然就当面锣鼓唱分明?

    于是等明玫和霍辰烨出来的时候,扇儿就迎上前去,笑着叫了声“少爷少奶奶。”

    两人都点了点头。

    扇儿就看着明玫,真诚地道:“少奶奶,扇儿过了这许久才回府,都忘了府里的规矩了。是不是哪里惹了少奶奶不开心,少奶奶只管教导,扇儿一定改。”

    明玫听了,简单应了声“没有”,然后就转身将霍辰烨的披风象征性地拢合了下,然后道了声“世子爷慢走。”

    霍辰烨脚步顿了一顿,又笑着替明玫裹了裹衣襟,说了声:“穿太少了,廊下冷,快回屋去”。

    然后一个迅速转身回屋,在榻上歇息。一个往外书房去安排事务,然后在书房里补眠。

    而彻底被无视的扇儿再次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跟着那只爷去侍侯。

    谁能告诉她,明明她已经越来越心思玲珑,明明没有人打骂责罚她,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越来越难混了呢。

135第134章

    金军士甚至没去房内查看楚惜惜病体,只蹲在那片血土上观察了那里的几处血块儿,就断言说楚惜惜流产了,看情形有孕应不足双月。

    霍辰烨迅速让人提了沉香问话。

    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出现在沉香面前,不等人家恐吓些比如:“汰!不说实话就XXOO再OOXX再卖入暗寮做永世被插肉条!”或说些“哼哼,就从小脚趾开始剁起,二十个指头看你能坚持到哪一个”之类的,只人家问起:“姓楚的怀孕了,谁的种?”她就知道大势已去。

    当下发挥楚家人惯常的识趣作风,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说了个详细。

    原来当初楚惜惜那般算计了霍侯爷入了侯府,霍侯爷十分不爽,进了门也压根就不答理她。

    久旱的楚惜惜大感不妙,眼见无论她怎么小意温存,都哄不回霍侯爷来,并且还惹了霍侯夫人的眼,不论白天黑夜,只要她单独近身侍侯过霍侯爷,哪怕递过一个帕子,都会被逼着喝那苦苦的红花汤。

    后来霍侯夫人懒得天天防着她,便干脆成了定例的每日一碗。

    楚惜惜慢慢看清楚了形势,这两个BOSS,她总得抱住一个的大腿才能存活。

    两下比较,楚惜惜聪明地选择了霍侯夫人。

    于是才有后面的联手,陷害了霍辰烨,霍侯夫人的承诺便是,三年之内,定让她爬上霍侯爷的床,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结果和霍辰烨拉拉扯扯事发后,她被霍侯爷送到了庄子上。一关就是六年。

    当然霍侯夫人安抚无数:静心等着吧,等一个能回府的契机。之前的约定总会兑现。

    可是三年过去了,没能回府,五年过去了,没能回府。楚惜惜早没有了耐性。

    可霍侯夫人也没有办法。几年前霍辰烨忽然载誉归来,让她也措手不及。朝廷又是封赏又是任官,风头浪尖上,她也不敢出手啊。何况不等她想出什么招来,霍辰烨又走人了。

    直到这次,霍辰烨回京成亲,需要筹办婚礼各项事宜,时常呆在府里,对她维持着面上的尊敬有加。霍侯夫人才算又觉得有机可乘了。

    便又给楚惜惜送来信儿:霍辰烨回府了,会在府里呆至少三个月,你做好回府准备。

    楚惜惜欣喜之余,深觉机不可失。霍侯爷不理她,可她还有几个六年可度?何况霍侯爷也老了,就算以后被她长期哄下来哄上了床,能不能产下子嗣也未可知。

    最后楚惜惜痛下决心:借精!

    只要她怀孕成功,到时候把霍侯夫人当年对付霍辰烨的法子再炮制一回,让霍侯爷稀里糊涂上了床,就完事儿了。

    她这种心思并不是现在才起的。这无聊的六年,她早已找了个跟霍侯爷有几分相像的男子备用,只是一直没敢真的实施罢了。如今机会来临,便顾不得许多了。

    然后,她果然怀上了。

    回府后才知道,她这边想的是让侯爷“醉酒”,霍侯夫人想的却是让霍世子“醉酒”。

    楚惜惜度了一下形势:霍侯爷病重起不来床,暂时是也醉不成了,这孩子当然先糊在霍辰烨头上比较好。到时候她再逮着个服侍霍侯爷的机会,再爬回床就好。

    然后霍辰烨会觉得这孩子是自己的,霍侯爷也不敢说这孩子就不是他的。

    到时候她就双保险了。不管霍侯爷最后是好了是死了,不管霍辰烨仍是世子或成了新侯爷,都不会下狠手处置自己的孩子吧。

    她所以选霍辰烨快离京才回府,就是怕时间久了她身怀有孕的事儿暴露……

    沉香在供词上画了押,霍辰烨就让人放回了她。

    明玫知道故事详情后不由咋舌,她曾深觉这楚惜惜是个奇女子,果然没错。真的,不说别的,至少那种叫做当机立断的东西,从来就比别人强悍百倍……

    楚家人接到报信儿,依然来得很快。楚家老两口携三子两媳,其他随行人员若干,不过午时末,就声势浩大开到霍府来了。

    霍侯夫人见客,将一切摊开来说。

    用霍侯夫人的话说,事情是这样子的:楚惜惜被关在庄子上时,忍不住寂寞私通下奴,蛛胎暗结,这才急急想辙回了府,想将肚子里的孩儿糊到霍侯爷身上。

    谁知回了府才知道事不凑巧,霍侯爷已经伤到不能自理了。于是楚惜惜才急了,晚上等服侍的人睡下了,自己悄悄顺着梯子爬上了墙,从墙上往下摔以摔掉孩子。结果技巧没掌握好,玩大了,眼看着要赔上性命。

    噢,哪来的梯子?是白天丫头们摘桂花让人临时放在那儿。

    事情合情合理,楚惜惜坠了胎是事实,有一干人做证,连沉香也身体完好非被逼供状态下的讲述了事发经过,也印证了霍侯夫人的说辞,楚家人一时无言以对。

    但楚家人不能理论,可以悲情。一家子从楚惜惜在她娘肚子里开始说起,十几年给她金衣玉食吃着,绫罗绸缎穿着,精心细养了十几年送入霍家,BLABLA。

    说到动情处,连楚老爷这一老男人都抹了两滴泪儿去。

    他是真有些伤心和不爽啊。

    这二女儿长得也不差,当初能迅速进了侯府,还以为会比她姐姐本事些呢。谁知道什么作用也没起上,净让人家关着了。

    看看她大姐,不过是跟个老伯爷,就能给娘家两个兄弟都找了差使,还平息了两起楚家人惹下的祸事呢。

    总之楚家人各种伤心难过,这样那样或理或情的叙说,直闹得霍侯夫人脑仁疼。

    此时的楚惜惜并没有真的死翘翘了,还躺在床上残喘着呢。

    这么心痛闺女却只是看了几眼就密室会谈来了,也没见见着闺女时就急急询问大夫,查看药方,关心死活。

    霍侯夫人心下鄙夷,也不跟他们多罗索了,快刀斩乱麻地许了一千两银子,让他们自行去抚平心中的伤痕去。

    然后楚家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说定三千两。

    霍侯夫人说三千两可以,但此事是霍家的奇耻大辱,现在又逢霍侯爷病重,怕惊动他动了怒伤了身,万一事后楚家口没把门儿的,再把此事漏了出去,那这三千两银子不是白付了吗?

    楚老爷义正词严:“我楚家人一向嘴紧,绝不可能向外漏出口风的。若有,愿退还三千两银子给霍府。”

    霍侯夫人心里暗笑,等的就是这句话了嘛。口上却道:“拿我家的银子赔付我家,那楚家岂不是没得到教训。”

    她要求楚家老爷现在就给他写张收到两万两银子的收契证明来,到时候有什么首尾,就得照着两万两赔付霍家。

    楚老爷立时明白这货要私吞,暗叹侯府练出来的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下就这么大的手笔啊,早知道自己也不用畏畏缩缩不敢张口了。一时又寻思着那多出来的一万七千两,自己能不能想法从中分一杯羹呢。

    心里想着,嘴上当然不肯立时答应:“万一侯府自己透出风去,再赖到楚家头上,楚家岂不是到时说不清楚。”

    于是霍侯夫人也让步,由她再另写份契书,表明实际支付只有三千两银子,原因备注详细。

    于是协议达成。写好了契书,双方落了印。

    事情算彻底谈妥了,只等银子显身,就一切尘埃落定……

    霍侯夫人亲自找了外院帐房管事儿庄生说话:“我这里要支用两万两银子来,即刻就要,庄管事儿给手下人说一声,我让人跟着你去取。”

    庄生是个身形干瘦的中年人。少时读过许多书,却于科考上不利,连着下场了好几回,却连个秀才也没捞到。后来便专心学习会计学了。如今一手算盘打得铁精,管着侯府帐房,从没有出过半点儿错出。

    如今他早得了嘱咐,听了霍侯夫人的话,只装傻道:“夫人一向不是从内院帐上支银子的吗?怎么会问到属下这里?这件事儿,侯爷知道吗?”

    霍侯夫人对这庄生极不满,他总是满嘴侯爷侯爷,不把她这侯爷夫人放在眼里,她从来就没有从他这里多支出过一两银子来。

    她想着,也没了好声气,道:“你倒是忠心!只是不巧,如今侯爷病着,世子马上要走,庄管事儿倒说说,这以后侯府,得听谁的呢?”

    庄生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仍是推脱道:“夫人要支这般多,属下却是无能为力。侯爷交待过,凡超过千两的银子支出,都要侯爷过目才行。要不然,属下也动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来。”

    这话也不算错,但也不见得平时行事就这般苛守。

    不过到底这庄生还是口风有松动啊,霍侯夫人心中略定。

    当下她也不跟这庄生客气,连捏造个支银子的理由搪塞都不愿了,只冷笑道:“侯爷病着,如何用这些俗事去打扰?庄管事儿说拿不出银子来,却是哄人,难道你想要我给你一一举实例不成?我说要支用就是要支用,庄管事儿只管让人备银子就是。”

    庄生见霍侯夫人态度如此强硬,作难道:“帐上没有现银,连银票都没有。夫人若实在急用,可以凑上来千把两。其他要去各庄子铺子上收了帐才行。”

    然后又道:“可是现在又不是月低,不到交帐时间……”

    霍侯夫人一听,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她又不是没主持过中馈,会不知道府里的开销。偌大一个侯府,只有现银千两?

    不过这庄生向有铁公子之称,不这么推三阻四倒不象他了。便又威胁道:“无论你用什么法子,现在立即先给我凑齐三千两来,其他的日后再说。若三千两都凑不上来,我看你这个帐房总管也不用干了。”说着便端了茶,再不理会庄生。

    庄生闻言一凛,沉思了片刻才道:“夫人且让我回去想想办法。”

    三千两现银很快送到,好大一只箍着铁圈卯着铜钉的箱子装着。庄生亲自送过来的,还笑道:“也是属下运气好。正好铺子上有一笔欠款到了帐,因为之前属下追这笔债追得紧,那掌柜的得了银子即时送到府里来了。这才解了属下之急。”

    霍侯夫人很满意,便趁热打铁道:“剩下的银子,五日内要,可有问题?”

    庄生想了一下,道:“属下这就去凑。便是五日不成,十天八天的,也就凑齐了。”

    霍侯夫人见庄生彻底服了软,心中得意。五天也好,十天也好,倒不急在这一时。口上却道:“那便八天!”

    庄生不敢再强,忙点头应下,让霍侯夫人出了张领银凭据走帐,又写了张八日后支银一万七千两的备单,道:“属下好据此去各铺子上提前催缴本月银子。”然后才躬着身子退下了。

    这边霍侯夫人见银子说妥了,庄生下去了,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欢喜,忙让人先往娘家送信儿去:银子眼看就有了,快让侄儿放手去办吧。

    霍侯夫人的娘家,自然是贾家大房。而这大房,从来就没放弃过图谋贾国公爷的世子之位。

    贾国公爷儿子比他爹还瘸,连贾国公爷自己都不好意思为其请立世子,到现在还世子之位悬空呢。

    而大房,深以为他们才是正统啊,这贾国公爷就是从他们大房手里,硬生生把爵位抢走的啊。

    以前不说了,有皇上纵着,大房也无法。可毕竟此一时彼一时。这次献银,就是大房的当家人发现的地库,立了大功啊有木有。

    圣上的褒奖只于口头上。贾家大房纵是想在世子之位上作文章,可苦于没人得力的人往上递话帮腔啊,于是想到了贾谨。

    贾谨,族中弟子,断指时大房作为族长为其帮腔说过话,如今人正当红,正得用。

    于是求贾谨在圣前美言几句,他们好往礼部上表请立他家长子为世子。

    贾谨满口答应。

    贾谨虽然如今人抖得起威风,可惜偌大个京城,却并无人肯跟他结交。圣上用他,却也没有给他多赏些银子使用,手头还是十分拮据苦逼。圣上也派了护卫护他周全,可那几个护卫分明瞧不起他,连有人当面辱骂他都置之不理。

    问之,答曰:“我等奉命保护你的安全,不包括替你骂仗。”

    连声属下都不称。当然,人家确有官位品级,而他,无职无名。

    越在官场上行走,越是明白官高一级的重要。远的且不说,就最近的,京兆尹、五城兵马司、京卫指挥史三家联动的严打,那雷霆之势,就深深地吓到了贾谨。

    空有圣宠没有实权还是不够的,权力就是实力,实力说话是多么颠覆不破的真理。可他不能入仕了,就得另找些有实力的靠山,才能长立不败之地。

    这位正为四处结交和打通上层脉络,急需银子花用而发愁呢,况且他自己家兄弟也不成器,完全不堪扶,也不敢图谋什么世子位。

    于是与大房一拍即合。

    贾谨的开口价便是两万两打点费。最后事儿成了,再说……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有了爵位也就有了银子啊,相符相承的。贾家大房于是满口答应,四处筹措。当然,嫁入高门的霍侯夫人是他们最大的指望。

    有强硬的娘家,就有强硬的腰身胆气啊。霍侯夫人深以为然,扶持自家兄弟,没说的。

    可她手头就是把霍辰灵的嫁妆银子全拿出来,现银也不多啊,毕竟已备下的以物件居多。

    明玫日常炖给霍侯爷的汤,掏的是自己腰包没错吧,可如果有人查内宅儿的帐就知道,人参也好萝卜也罢,样样都上了帐从公中支了银子的。当然这些银子落在了谁的手里不用说了。

    可如此这般连吃食上都算计着,也没有攒下多少银子来。

    如今终于这么一下子就全解决了这大笔钱来,霍侯夫人怎不喜出望外啊……

    霍侯夫人细细交待了奴才回了贾府怎么说话,又让人备了几样礼物一并捎回去。才又急忙过去见楚家人。

    先拿了银子把楚家解决了再说,这没品的一家子说变卦就变卦,拿不到那两万两银子的收契她如何心里踏实。

    现银交付,楚家人满心欢喜。急急便让人把银子抬到了自家的马车里,嘱车夫先赶车回去,他们之后再租了马车回去。

    显然三千两银子落袋为安后,楚家人便不急了。

    楚老爷重新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说起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楚怜怜来。

    “到底姐妹一场,如今妹子遭了难,好歹让她来送一送妹子也好,只可惜才刚出了月子不久,不好出门。”

    楚惜惜的姐姐楚怜怜,就是那位郑伯爷家的宠妾。

    郑伯爷早已老得走路都抖抖索索了,竟然还金枪不老,硬是播种成功,让这楚怜怜不久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来。

    据说怕这老来子被成年子祸害了,这郑伯爷几乎是拿命在护着啊。日常有空就抱着不说,但凡有口吃食,郑伯爷都亲口尝过才让这对母子食用。

    好在那继室夫人一向对郑伯爷也言听计从的,对这对母子是从头到尾好汤好水地侍侯着,倒也让这儿子长得不错。

    因此也越发得郑伯爷疼爱。

    不用说,楚怜怜有了儿子撑腰,如今在郑家也底气正足。

    霍侯夫人默默撇嘴,什么才刚出了月子,明明出了月子两个多月了好不好。只不过再得宠,到底不过妾室,不是想出门就能出门的罢了。

    想起楚怜怜上次来霍府,那拉开了架式的哭闹不依样子来。寻思着有那撒泼,加上有郑府护着,她没办法只好多出些银子,两万两之数也更说得过去些,便想着如何激一激这姓楚的,让他想法让他家那女儿来闹场才好。

    正想着,就听楚老爷慢慢吞吞地道:“我家长女入郑伯府这么些年,都是备受宠爱。如今儿子也生了,日子依然过得很好。只是我这可怜的二女儿,自小比我这大女儿还聪明伶俐些,怎么偏偏入了霍府,如今就落这么个下场呢。”说着又用帕子拭泪儿。

    这就象个信号一样,一家子又纷纷该掏帕子掏帕子,该举袖子举袖子,抽噎声一片来。

    霍侯夫人额角一抽,只不知这楚家又要玩什么把戏。

    那楚老爷果然又道:“我那可怜的惜惜,一向十分痛爱她的三弟。我家老三也没别的想头,就十分想入金刀卫当差。侯府向来有面子,侯爷也好世子也好,就是霍夫人,也是识人无数的,定是能给相关有司递递话帮把手吧?”

    那金刀卫等于是皇上的仪仗队,里面尽是勋贵子弟,队内装备耀眼,从马鞭马鞍到人的盔甲军靴,无一不讲究,连佩刀都是正经的金柄,是皇城里最拉风的朝廷卫队。

    这楚家老三一心想往那里混。楚老爷也十分支持。进去那里,一来好结交些权贵子弟,二来自家倍儿有面子。楚家已经父子三人官身了,这么个小儿子,再有这么个体面差使,那楚家真就十分圆满了。

    楚老爷见霍侯夫人脸色难看,却也没有立时翻脸,知道自己猜对了,她果然是也有忌讳。

    毕竟银子已经搬走了,她私吞银子的契书在自己怀里揣着呢。

    楚老爷心里得意,口上就继续道:“我其实吧,很想上公堂去追查到底,看看我们楚家女儿,到底是如何落到这一步的呢。”

    才说好不张扬出去,这收了银子,又反口想上公堂了?

    霍侯夫人抖抖手上的契书,冷哼道:“楚老爷是想赔银子是吗?”

    楚老爷连快嘿嘿笑着道:“侯夫人说哪里话。一来守法良民都该有事报官不是吗?人命关天,这可不是普通的口舌是非。二来,我觉得还是得和世子爷说说话,看看霍世子这个大男人是什么意思,这还是咱们两家的事情,并非到外面乱说不是吗?”

    霍侯夫人就明白过来,这楚家老头是想把事儿往霍辰烨身上引啊。

    就听楚老爷在那里解释似的道:“既然是在庄子上住着,又如何会莫名怀孕呢?那奸夫不也是霍家的人吗?既是下奴,何来如此大的胆子,会不会是受了谁的胁迫替罪呢?要知道你家世子以前可是和我家惜惜有过不好传言的,连侯爷都发了脾气不是吗?如今偏这么凑巧又是世子回京后的这段日子内,我惜惜有了身子……”

    果然,这是在她这里得了便宜,还想到霍辰烨那里再捞些好处了。

    而明摆着金刀卫的事儿,也只有霍辰烨才办得到。

    想起当年楚惜惜和霍辰烨的绯闻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啊,就是现在,霍辰烨只怕也得哑巴吃黄莲,辩说不清啊,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来。

    这楚老爷虽然无赖了些,但他若能把这事儿再往霍辰烨头上扣,拿捏住霍辰烨替他谋金刀卫,也算是本事了。而她,就也没必要替他顶着。

    想着就道:“既然如此,楚老爷还是找正主说话吧。另外金刀卫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是半分也出不了力的。”

    她在旁边看看戏,加把柴就好。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西。

    姓楚的若拿捏住霍辰烨自然她有热闹可瞧;那霍辰烨若被激得性气,宰了这姓楚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如此,到时候,就更热闹喽。

    霍侯夫人想着,便着人快去请霍辰烨过来。

    楚老爷就也露出笑容来。他早知道这霍侯夫人是做人后妈的,未必就真替这假儿子着想。果然一试探一个准儿啊。没准到时候她还能做做帮手,可劲儿把事儿往霍辰烨头上堆也不一定呢。

    这样想来,胜算更大了呢。

    楚老爷摸了摸下巴,大家一起坐等霍辰烨上场。

136第135章

    霍辰烨上午出去安排事情,然后去了盛昌堂等着自家老婆。结果明玫往盛昌堂送的午饭,饭菜汤齐全,不过又是没有他的份儿。于是好容易忍着等自家老爹吃过了,安置好了,就抓了自家老婆往怡心苑拖,看样子就不肯饶过她。

    明玫觉得很冤枉:“你不是说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休息的吗?我又不知道你在哪里?”

    “那我能在哪里?到了饭点,也没见你派人寻我。”霍辰烨道。

    “好好,我错了,下次不敢了。”明玫看着霍辰烨的脸色,忙忙道歉,“但是饭菜都留着呢,进门儿就有得吃。”

    “哼,我不想吃了。”霍辰烨负气道。

    明玫暗嗤一声真幼稚,就听霍辰烨咬着她耳朵又道:“我想吃你。”

    语气暧昧低哑,明玫听得老脸一红,忙四处瞄了瞄,嗔怪着躲开了些道:“路上呢啊,注意形象。也不怕人听了去。”

    手上也使力,想要挣开被攥着的手,“你慢些,拉得这么快,人家走不动了。”

    “累了等下上床休息,又不用你出力……”霍辰烨轻笑道,拉着她脚下步子迈得更快了,“再慢吞吞我就抱你走了啊。”

    司茶她们远远地跟在后头,明知道不可能听到,明玫还是心虚地往身后看了看。

    霍辰烨明显脸皮厚很多,见她乱扭头还不耐烦:“快点吧乖,我现在就忍不住了。”

    这大白天的,说的这是什么话呀。

    进房就扑腾到床上,剥光了一番揉捏厮磨,惹得女孩儿身上一片绯红。然后男人附在女孩儿耳边轻声道:“小乖乖,我想吃你,我要尝尝你的味道……”然后又面授机宜了一番,更把女孩羞得面红耳赤。

    男人在那染脂成韵的腮帮子上就一阵轻咬,然后顺着脖颈一路啃咬舔舐着往下,在胸前逼留许久,然后缓缓下移,在柔软的腹部逗留一阵,终于,他将头埋在她两腿之间,或吸吮或舔噬或嘬咬着她最柔软的花心。

    女孩儿身体软成一团,呼吸越来越短促,最后终于喘成一团。她浑身颤栗不已,细碎的□声不断从口中逸出,然后觉得自己尿意越来越难以控制,她忍耐到不耐,终于抬起一条腿来,盘到那埋首其间的脑袋上,将那拨乱其间的物什按压在那里。

    这姿势让她幽口更是大开,男人那柔软又灵活的舌头便进入的更深。

    可女孩还是觉得不够,她还是想要更多,想要更多,真的,尿意越来越难以控制,酥麻的感觉充斥着全身,迷乱喘息间,她觉得自己终于还是尿床鸟……

    下面有细液不可控地流出,而脑中亦如烟花般瞬然炸开,火树银花璀璨夺目,那一瞬间她茫然不知所之……

    男人也早已万分不耐,他一边在她幽谷里探索,一边用他那坚硬的□磨蹭着她的胸脯,等感受到那温热清流,男人才稍稍停歇,微微抬头,用那浓重的鼻音问她:“小乖,为何不理你家幺幺,它很难受知道不。”

    女孩儿意识还有些迷茫,身子酸软,闻言她用手握着那坚硬滑动几下,然后又移步去拨弄那旁边的皮囊。

    男人喘息声渐起,可女孩儿却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撅起的大白屁股,她抬起手来,让手指沿着那两掰白嫩间颜色浅深的中缝,一路向下刮擦,然后复又向上,来回不止。

    看那中间有几根稀疏的黑毛,也不时拔拉几下。

    然后男人听到她如欣赏名画般一本正经地叹息声:“瞧这一个小圆圆,还有这一片红褐色……”

    男人笑倒在她身上。

    然后屁股一拧,转头回来,正位,那个再战……

    ……

    楚家人上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午睡。

    霍辰烨晚上值了夜,上午又出去安排事情,一直没有好好歇着。结果等两人折腾完,都累了,双双睡得死沉。

    霍辰灵就这么冲进来了。

    内室很和谐,丫头们自然听得动静,都是未婚的小姑娘家,难免就躲得有些远。反正院里人都规矩了,没有人敢靠近。而霍辰灵,就这么闯了进来。

    司茶在东厢门口一边连声叫着“大小姐,等等”,一边急步来拦,还是慢了一步,那霍辰灵啪的一声掀开帘子就冲了进去,一边叫道:“哥,我给你准备了……”

    然后声音嘎然而止,再然后慌乱地退出去,低着头又火烧屁股般走掉了。

    霍辰烨被惊醒,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就迅速察看了一下床上两人的睡姿:明玫枕在他的臂弯里,粉嫩的小嘴儿微翕,睡得正香甜,黑鸦鸦的头发乱乱的散落在他的胸前胳膊上,手脚八爪鱼般扒在他的身上,从被子外面也完全看得出造型。两人身上盖的倒严实,只是自己□着肩膀……

    心下一松:无大碍,再睡……

    霍侯夫人和楚家人坐在盛昌堂的花厅里,左等右等,不见霍辰烨人来,也久久没来人回话儿。

    霍侯夫人等得不耐烦,正要着人再去催,忽然外面进来七八个京兆尹的官差来,说是听闻侯府闹贼,上面派他们来彻查此案。

    那领头的二十来岁,说叫徐奈,自报了家门后就直接问楚家老爷:“你们这群人跟侯府什么关系?”

    好象跟侯府很熟似的。

    不让人通传,就敢直接闯进侯府正房花厅,自然是有人报过信儿的。

    那楚家老爷忙陪笑道:“亲戚,正经的亲戚。”

    “真是亲戚?”那徐奈就向霍侯夫人求证。

    小妾的娘家,霍侯夫人如何肯认做亲戚?如果小妾的娘家都认作了亲戚,那和她自己娘家又有什么差。

    何况这楚家这么不识趣,得了她一句话,以后还不巴着侯府常来常往起来?

    霍侯夫人就道:“只是认识的人。”

    那徐奈听了这话就笑道:“现在的贼子所以能得逞,很多都是装熟套近乎,拉扯着亲戚关系拜访走动,其实正是探路踩点子……带走!”

    就有手下上来,扭住了楚家这一帮人。

    楚老爷早知事儿不对,只不知是谁陷害他们,此时被扣着双手,心慌起来,但依然挺着脖子大声叫道:“徐大人,大家同朝为官,何必辱人至此?”

    那徐奈闻言笑道:“同朝为官,可有官凭?”

    那玩艺谁抄在手上啊。楚老爷气愣。

    “没有是吧。刚才冒认侯府亲戚,如今冒充朝廷命官?带回去细细审问。”

    手下人应了是,就把有哭有骂有不服的楚家人如数带回衙门去了。

    ……

    楚家人作为来历不明人员被押走,当然搬上马车的银子也作为来历不明的银子被收走了。

    当然被带走的楚家人少不了被搜身。刚刚签下的契书连同傍身银子被摸得干净。

    这事儿霍侯夫人虽然并没有亲见,但自然可以想象。她早想明白这些人定然是霍辰烨找来的。想起楚老爷身上的契书会落在霍辰烨手上,身上一软,就瘫坐在椅子上。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只来弄走楚家人的。人家是真正来办案的。

    然后叫了霍家的下人来询问案情。随事带走了侗妈妈孙婆子赖婆子扈婆子沉香和惜楚院看门的侍侯的人若干,还有其他相干不相干的下人。这些人基本全是霍侯夫人亲信,所以那天早上发现楚惜惜后,霍侯夫人才有迅速压下消息。

    郑家那几个大爷,没事儿还想找事儿呢。只不过有郑伯爷顶在前头,苦无良法罢了。楚怜怜一向也并不怕他们,反正跟了个老头儿,她过的就是有今日没明朝的日子,真到了那时又再说。

    可如今有了儿子,她就要替儿子想想了。而这儿子以后混的好,更是楚家长期的依赖啊,又如何能不为他们母子考虑。

    就因为楚怜怜生了儿子,郑伯爷高兴着,硬逼着自家长子,郑伯府世子爷给楚家两个儿子谋了职呢。他们全家对楚怜怜都言听计从的,连楚老爹都觉得自己这大女儿着实本事。

    他如何能让楚怜怜受自己妹子的连累。

    楚老爷心里几番思量,忙又对着霍侯夫人笑道:“侯夫人说笑了,两府里住着,哪能一样。侯夫人只管放心,惜惜的事儿,再不会经由楚家漏出去半分的。”这又把话拐回来了。

    一边还说着要让人去送信儿给楚怜怜,刚坐完月子,好生养着不用出门了。

    楚老爷刚刚笑得有点儿得意,听霍侯夫人这般说,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就笑道:“咱不会说道怀孕的事儿,我只是想问问为何”

    谁知他并没有得意多久,就听霍侯夫人道:“霍家这事儿若传出去,不知道在郑府的楚姨娘会不会被牵连到呢。”

    楚老爷一愣,和楚怜怜何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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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庶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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