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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剑录全文阅读

作者:諸葛清     问剑录txt下载     问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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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始 旧叶已落幼芽未冒

    锦官城西的小村庄。

    这儿,一直很平和、很宁静,座落於成都平原的边缘上,外界的争战杀伐,

    一直都不会让这儿看见狼烟。

    实在是个很适合隐居的好地方。

    村中的广场,伫立著一颗高壮繁茂的梧桐;树下,伫立著一个俊逸潇逸的青

    年。

    梧桐的叶已开始转黄、青年的脸色无动於衷。

    快了罢!它快要开始落叶了。

    青年收拢双袖,一言不发地仰望著梧桐的枝叶、还有插在它树干中的无数箭

    支,心中想著:再这样摧残下去,这颗梧桐迟早有天会被『射』死的。

    有位少妇牵著个小女孩,走近青年。

    青年听见脚步声,回首望去,见著小女孩,轻轻地笑了。

    少妇放开女孩,让她抓著去父亲的衣襟,朝青年道:「这回是朔方节度使…

    …」

    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

    青年回头望了梧桐一眼,心里便有了计较。

    世道乱哪 ̄合当是我叱吒风云的时刻,只是可惜,来不及了……

    青年不语,只是摇头。

    少妇道:「我已经向使者说明你现在的情况了,可是他坚持要见你一面。」

    无奈,为了快些请离这些麻烦,还是走一趟吧。

    青年回到家中,见到使者正端端坐在厅上唯一一张能承载成人体重而不致崩

    坏的板凳上。

    青年不发一言,抖动衣袖露出双臂、而後张口,随即又闭上嘴、拢下衣袖,

    便迳朝後进走去,对堂堂节度使的使者是多一瞥也没。

    使者却惊得合不拢口,彷佛见到啥可怕的事物。

    少妇随後跟著进屋,朝使者极为简洁地道:「不送了。」说完,牵著小女孩

    尾随在青年之後。

    使者愣在原地,怀疑是否要彻底执行主子的命令。

    『我得不到,就不要让他人得到!』仆固怀恩是这么说的。

    杀手还在锦官城中的客栈待命。

    可是,如今看来,就算让任何人得到他,也是无济於事呀!

    忽然,听到几声咳嗽。然後,小女孩紧张的声音传了出来:「爹!娘又咳血

    了!」

    「没事……娘没事,别叫那么大声、别要让你爹操心……」又一个女声。

    这声音,很轻柔悦耳、却也非常虚弱,可以很轻易的判别,绝非方才那位著

    白衫、覆绿纱的白皙少妇所发出。

    这么说,这一家子应该至少有四个人……

    盘算人数,是为了向杀手下达命令。可是,方才那小女孩,至多不超过四岁

    ,有必要杀吗?

    使者暗暗下了决定,离开了小村庄。

    *****

    记得,那年我三岁。

    在乾爹向我解释过『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後,我反

    问道:「如果早点动用军队,可以避免了不得已的时候,早用可以比晚用少死很

    多人,那应该要用、还是不要用?」

    乾爹是个天才,无庸置疑的天才,可是他也无法回答。

    当时,乾娘回答我:无论如何,先探察情报。

    对,探察情报是必要的,但渐渐的我发现这不能算是解答,只是常识。

    那一天还没过完,我就换了一个人当乾爹,我唤他作二爹。

    二爹也是个天才,让我很怀疑,世上怎会有这么多的天才?

    有一天,我再向二爹提出这个问题,结果二爹说:「这问题如果早几年问,

    就会有个人可以回答,但如今那个人已不在了。」

    简单的说,二爹也无法回答我。

    这更让我好奇,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对?

    二爹最近开始忙了,无法再带我云游四海。但是他也说,我已经可以自己去

    走走看看,不必和他一起行动了。

    所以,现在我要去『问兵』!

第一话 云梦初起 ̄之一

    『柔风掌』,这是武林中人对於北武林盟主皇甫望的另一个尊称。

    因为他在淮北各门派、组织踢馆的时候,凭一对肉掌就打得所有对手无招架

    之力,却也一个人都没有伤到。

    这么温和的武学,称其为『柔风』,实是优雅相称之极。

    但是皇甫望却常常说,自己这点本领实是微末道行。曾有一个人,在同一时

    刻,独力应战八位或剑艺、或拳脚、或内功、或仙气、或智计举世无与比肩的高

    手,还一直抱持著『不伤人而得胜』的理念对敌。虽然最後他失败了,但过程中

    已证明他确实拥有这种实力。这一个人,才真正堪称为『天下第一人』。

    这段话,自从统合北武林之後,只要听到谁称赞自己的武艺,皇甫望就会将

    它重覆一次,就算听的人已经倒背如流,他一样叨叨絮絮似无尽期。

    这一个人的名声,也就在皇甫望的大力赞赏之下渐渐传开了。

    後来才发现,原来这个人,大家早就认识了。

    这时,皇甫望又开始了另一段名言……

    「人言剑,皆举天下五大剑派,其实还有另一个无派剑法,虚幻胜于云梦、

    猛烈不逊镇锦屏、刚正犹过林家堡、疾速未输太清、自然同於木风……」

    换言之,此剑法是集五大剑派之所长於一身了。

    那是什么剑法?什么名头?

    皇甫望不晓得此套剑法实名,只能回答一个人人都听过、但从没人见过的词

    儿……

    『诗仙剑』。

    「一个人厥然一身的开始,要仅记得这段时日,那么即使日後当你曾风光一

    时,却又失去所有,想想你的开始,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至少,你可以学著去习

    惯。」

    二爹是这样说的,所以,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还是有……一柄二爹随身佩用的无鞘剑。

    我,就像被赶走一样的被二爹驱离了身边。

    实际上我当然不是被赶走的,我有我的目标。二爹能教我的,已经教完了,

    但是我仍然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所以,我必须自己去找了。

    至於从何开始?

    ……逛街吧大概。

    二爹是各路军№争相邀请的对象,我的名字也红得紧,不过好在没有人真正

    知道我的长相,所以,改个名字就行了。

    但我的名字当初可得来不易,拖了足足年馀才定下哪!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让我想想……嗯……

    好!就用同形字吧!以後,我的名字就是『叶敛』!

    万层云中,难得出现了一丝曙光。

    远处传来了几声犬吠,中原虽乱,巴蜀边境倒是显得平和。

    叶敛踏上锦屏山,找到了一处衣冠冢。

    木板制成的墓碑,十三年前为人以手指刻下的文字仍然十分清晰。

    『织锦之墓』。

    「失去一切……真的那么严重吗……」叶敛喃喃之语,心里很清楚,二爹告

    诉他的那段话,起因就是二爹失去了这衣冠冢的所有人。

    不过就是女人罢了!叶敛是这样想的。

    但是,二爹为了冢中的女人,一生再也不近女色;诸葛静也不知何故,在灵

    山战後便回到锦官箭村,再也不问世事,放著一身经天纬地之地而不用……

    虽然程度有所不同,但是叶敛的两位养父,都为女人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所以,『女人是祸水』!叶敛坚信这一点,打定主意绝对不会爱上女人!

    女人也是人,可以用来交朋友,可若一旦碰上情,那就没完没了。

    嗯 ̄与其说不碰女人,或许说是不碰『情』字更贴切些罢。

    叶敛与君聆诗分手之後,先到蜀地,便是想找诸葛静问个清楚。

    『究竟为什么要躲起来?』

    这个问题,叶敛想了十三年了。

    轰然一声,日头不知何时已为云层掩去,平地里炸了一声响雷。

    快下雨了,叶敛缓步行近身的树下躲雨。

    景色是一片雾茫,心中也是。

    应该先去哪儿呢……

    叶敛轻轻吁了口气,脑门上却忽然感受到一股腥臭。

    有蛇!准备咬我了!

    有感觉与产生反应几乎是同一时间,但叶敛右手刚刚放上腰间的无鞘剑柄,

    耳中却已听到飕然一响!

    移出两步,抬头一望,只见一根箭杆将一条赤尾青蛇的头钉在树干上。

    青蛇的身子还盘在枝上微微抖动,不久便垂了下来。

    叶敛再回头望向箭枝来处,才发现出箭者距自己还约有四十馀步。

    「真神!」叶敛心中一赞,这距离或许不算挺长,但在茫茫雨中、目视物不

    甚准的条件下能有如此箭法,实在相当了得!

    而且……就算先出手的是箭,叶敛在攻击上还是具有距离的优势,但他的剑

    还未出鞘,箭枝已准确命中蛇头,这种速度……可怕!

    发箭者快步走近,叶敛仔细一瞧,对方一头长发全都淋湿了,覆住了一半的

    面容。不过,可以很清楚的看出来,是个女子。

    本来应该道谢的,但对方是女子,叶敛眉头一皱,便不作声。

    那女子能在雨中、於四十馀步外发箭命中蛇头,那是何等眼力,对於叶敛表

    情的转换自是看在眼里,却也不甚在乎,迳自走到树下将韬中水倒去後,便拧起

    了头发。

    雨继续下著,两个人没多望对方一眼,各自也不出声。

    叶敛的心中却响起了个念头……

    很久以前,乾爹曾说过个故事,说起了他童年所住的村子。虽然後来二爹带

    自己去过一次,但那已是十年前的事,後来爷儿俩再也没有涉足巴蜀境内,叶敛

    对於到那小村子的路迳,记忆已不甚清晰。

    只是,心里很清楚的记得乾爹说过,『村内人人均擅箭艺』!

    思绪至此,雨已停了,女子将韬执起负到背上,便要发步离去。

    叶敛见状,不禁出声叫道:「你知道诸葛静吗?」

    走,稀落的屋舍已全都穿过了,前头带路的女子还是不停步。叶敛心中不禁

    怀疑:「乾爹的屋有这么偏吗?」

    但抬眼一望,已无屋舍,面前是村中人的公墓地。

    女子没一丝犹豫,迳自穿逡著公墓地中的小路。

    见这态势,叶敛心头一凛,便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墓碑,『诸葛氏静.妻谢氏之墓』。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叶敛还是呆愣了好一阵子。

    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体每一条筋络都不对劲,他搔头、摸鼻子、拉衣服、扯

    头发、调剑带,作了很多很多毫无意义的动作。只有双眼一瞬不移地盯著墓碑。

    终於把身上每一寸能摸的地方都摸尽之後,叶敛才蹲下身,马上又改蹲为跪

    ,磕了个头。

    然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作,跪著发。

    当然也没有发现身後多了一个拿著镰刀的老人。

    老人拍拍叶敛的肩膀,问道:「你是季云什么人?」说著,自顾地割起了墓

    地旁的杂草。

    叶敛身子一抖,猛地回神,毫没考虑地应道:「乾儿子。」话才说完,便不

    禁有点後悔,这不是自曝身份了吗?

    老人却没一丝惊讶,只淡淡回道:「他们俩死於非命。九年了,当年朔方节

    度使派的人来过之後,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发现他夫妻俩陈尸屋内,他另一个老婆

    和小女儿不知哪去了。估计应该是给带走了罢。」老人一边说,一边割草,很漠

    然、很无所谓。

    彷似诸葛静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叶敛也发现,『君弃剑』对这村老根本是没有意义的、诸葛静也一样。在一

    个只愿有平静生活的环境中,管你是天纵英才或是接受天才教育的天才二代,都

    与路人甲并无不同。

    「朔方节度使?」叶敛喃喃自语,站起身,忽然一笑。

    如果记得没错,九年前担任朔方节度使的人,是仆固怀恩。

    那是种怀抱自信的笑容。

    老人瞥了他一眼後,继续手上的工作。

    箭钉蛇头的女子早已走了。

    叶敛回身,步出公墓。

    报仇是种很无聊的事,二爹说过无数次了,所以叶敛心中并没什么报仇的念

    头。

    只是,至少该去找回乾爹的小女儿罢。

    目标:灵州。

    常山,北武林盟,皇甫宅邸。

    皇甫望在书房中阅视著各方送来的信件。那些信件都是他派在各地的探子送

    来的,主要的探查方向,则是南武林盟的动态。

    管家皇甫徒走了进来,道:「老爷,有客。」

    「哪位?」皇甫望眉头深锁,仍自看信,只随口回了一句。

    皇甫徒道:「是丐帮帮主。」

    皇甫望心头一耸,连忙放下信件,道:「那何必通报,直接让他进来不就好

    了?快请!」

    皇甫徒闻言,急急退出。过不多时,便有一名三十出头的精壮乞丐步入。

    皇甫望能够统一北武林盟,此人居功厥伟。

    淮河以北有十六门派、三十八帮会,倒有十七帮会是由此人代皇甫望降下。

    仗的同样是武功,他胜过了十七帮会的草莽英雄,获得这些人的认同与降伏,他

    才说皇甫望是自己的大师兄,要求诸英雄归附北武林盟。这样一来,的确替皇甫

    望省下不少功夫。

    在统一北武林的过程中,皇甫望得到『柔风掌』的称号,以表示其武学之柔

    和谦淡、有容乃大;相反的,丐帮帮主则被呼为『玉笛丐』。

    因为他最大的特徵,便是身上带著一根与身份毫不相称的碧绿玉笛。

    此人属木色流第三代传人行五,原名徐乞。

    皇甫望让徐乞上座後,道:「五师弟,这是第一次在常山看到你,有什么大

    事吗?」

    徐乞道:「盟主想一统南武林吗?」

    皇甫望眉头一皱,道:「我虽然派人打探南武林各门派帮会的动静,但是自

    觉并无馀地南下干涉。一者虽然林家堡没落,但南武林尚有天下五大剑派之一的

    云梦剑派在,未必会让我们插手;二者我木色流原本便极少南下,即便以力征之

    ,只怕南方群雄不会服从。」

    徐乞摇头道:「不,我知道北武林目前的能力无法再去一统南武林,我指的

    不是要大师兄干涉南武林的内事,是想问问,有没有兴趣帮一个大有前途的家伙。」

    皇甫望疑道:「前途?多有前途?」

    徐乞一昂首,道:「如果我们帮他,三年之内,他可以一统南武林九派四十

    三帮。」

    三年?皇甫望心头一惊,自己可花了足足九年时间统一北武林,何许人有能

    力只用三年?

    皇甫望当下问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徐乞微微一笑,道:「大师兄也认识,君聆诗。」

    「是他?」皇甫望的语气狻为疑惑:「他会出来行动?他可是已经足足六年

    毫无音讯了……」

    徐乞道:「想找到他不难,而且我也有绝对的信心,他会行动。」

    「那何必三年?一年就够了!」皇甫望哈哈一笑。

    徐乞却道:「不,需要三年。」

    皇甫望道:「南武林如今群龙无首,有意一统的门派并无特别突出者,以他

    的能力,何须三年?」

    徐乞正色道:「半个月前,丐帮洞庭大会时,有个不是丐帮的人与会了。」

    皇甫望道:「又是何许人?」

    问得相当平淡。想丐帮七月半的洞庭大会也是武林盛事之一,许多草莽英雄

    都会不请自到,有外人在场并不奇特。

    徐乞呼了口气,道:「元仁右。」

    皇甫望道:「云梦剑派回梦堂主?……但回梦堂位於衡阳,距洞庭并不甚远

    ,他到场一观,似也不奇。」

    徐乞道:「云梦剑派从未有任一门人到场与会过,他出现已是怪事。更何况

    他还上台挑战黄大哥,打折了黄大哥的左臂;又遣门下二十四徒摆下回梦剑阵,

    击破了我丐帮莲花阵……云梦剑派素来不问世事,现在却公然挑衅丐帮……我觉

    得,这只代表一件事。」

    皇甫望点了点头,道:「没错……应该要三年。」

    皇甫望并非庸材,自然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干系。

    首先,既然云梦剑派素来不问世事,今番回梦堂主携众出现於丐帮大会挑战

    丐帮,已经表示云梦剑派准备把丐帮压在下面。

    丐帮活动范围向来是长江以北,大致上可算是北武林盟的一部份。且丐帮又

    是江湖第一帮会,挑衅丐帮,自然便是挑衅北武林盟。

    如果要挑衅北武林盟,单凭云梦剑派之力能成吗?相信元仁右并非自作主张

    ,定是云梦三蛟的命令。既然如此,便表示云梦剑派准备一统南武林、再吃下北

    武林。

    既然云梦剑派有所行动,则任何人想统一南武林,便得先过云梦剑派这关。

    当然,这关绝对不好过,即使是为世人称为『天赋异才』的君聆诗也一样。

    其实武林分为南北,只是便於统一草莽,即使南北合为一体亦无大碍。

    但云梦剑派的第一个行动便是公然挑战丐帮,在不明了其意欲何为的当下,

    徐乞与皇甫望都不会希望统一了武林的,会是云梦剑派。

    更何况,他们当然是站在君聆诗这边的。

    皇甫望其实也很想,很想再次一睹心中的天下第一剑。

    只是,黄楼的绝技棍法『捻丝』仍自稳立天下三大绝学之一,这十馀年来武

    艺精进,又方当四十出头的盛年,世人已公认他绝对有自己开宗立派的实力,竟

    尔败在云梦剑派回梦堂主的手下。

    云梦剑派有二堂:本堂聚云、分堂回梦,堂主分别为于仁在、元仁右。在二

    堂主之上,尚有为世人称为『云梦三蛟』的楚兵玄、屈兵专、景兵庆三人。

    所谓蛟,即是水中之龙,若其遇云,必可遨於九天之上。这是世人的共识,

    也是他们给云梦三蛟的评价。

    又有所谓『英雄造时势』,看来云梦三蛟已不甘落没了。

    徐乞忽然忆起一件事……

    十三年前……那位王者曾说过,他的副手的确是云梦剑派中的高手,但胜过

    他的人,在云梦剑派中还是所在多有。

    以徐乞的眼光来看,同使归云晓梦剑派,元仁右一定胜过王者的副手。

    那位副手曾与徐乞的师父、木色流第二代传人行五的黑桐战过一场,黑桐认

    输了。

    元仁右只是分堂堂主,本堂的于仁在、还有云梦三蛟,想来必当皆在元仁右

    之上。且不论日前落败折臂的黄楼,就观战过程来说,徐乞自认打不过元仁右。

    君聆诗行吗?

    我说,当然行。

    徐乞与皇甫望都只擅以力服人,君聆诗不一样。

    他可是『天赋异才』!没理由不行,是吧?

第一话 云梦初起 ̄之二

    叶敛离开了『箭村』,在日落前赶回到锦官城中,寻了间客栈宿下。

    除了知道该到灵州之外,再次发现自己毫无头绪。

    仆固怀恩叛变之馀,必然不会留下一个多馀的小女孩增加负担,所以在极大

    机率上,这个乾妹妹恐怕无望生还。就算还活著,怎么知道仆固怀恩把她弄到哪

    里去了?就算知道,又一定找得到吗?

    他切实的了解到,当初乾娘所说的话真是至理,不能掌握情报,就不能制造

    出有利局面,更别谈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当 ̄当当 ̄」

    巡更人手中的锣响著,已是三更了。

    叶敛稀眼 ̄该睡了,到了灵州再作打算罢。

    「当当当当当当当 ̄ ̄ ̄ ̄」

    忽然,锣声急促响起,跟著是巡更人的大喊:「贼子出现了!拿贼啊!」

    叶敛睁眼,起身推开窗子一瞧,街上已一片火光照耀,一色衙役手持火把,

    追逐著稍远处的一个人影。

    「原来是老贼一个……」叶敛喃喃自语,取过外襟披上,带著无鞘剑,便从

    二楼窗口一跃而至对面屋顶,也一同追著贼人。

    衙役有备而来,则此贼必定是在缉捕榜上有名。且若非身手了得、或是脑筋

    过人,也不必用到这许多衙役追捕。

    但若此人的确有本事,又怎能是衙役追得上的?叶敛在推窗到取衣短短一瞬

    之间,已确定了自己该作的事,於是才有行动。

    在房顶上一纵一跃的飞『奔』著,距离渐渐与众衙役拉开,火光弱了,前方

    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这家伙身手真的不错!叶敛心中想著,仍然紧紧跟著。

    但此人既是锦官老贼,於各处地形自然较叶敛熟悉许多,但教轻身功夫与叶

    敛等同,叶敛追丢是必然结果。

    追了一阵,火光已缩成了点,前方的人影忽然停了下来。

    待得叶敛查觉对方意图,已将落在与他同一屋顶。但脚还未沾地,利刃破空

    ,已挟风而来!

    叶敛心头一惊,身在空中便抽出无鞘剑猛力一隔。

    锵地一声,叶敛在离地三尺处硬生生被向後震飞近丈距离才落下,持剑的右

    掌虎口竟是一阵阵的麻。

    一抬眼,对方又已逼上前来!

    叶敛心中一急,信手便将无鞘剑朝对方当胸刺去。

    那人眼中一亮,侧身便轻易避开,手中刚刃迳已反削叶敛左肩。

    叶敛从君聆诗已有一十三载,凭他天资之高,说已得到君聆诗六分本事原也

    不虚,奈何生平第一次实际对敌,一闪神间,居然怔了一怔。

    便此一怔,已失去闪躲、隔挡来人一剑的能力!

    倏地怠光一闪、锵啷一声,来剑遭某样物事击中,势头偏了些许,只削落了

    叶敛左侧的几缕头发。

    那人急忙收招後撤,迳自远逸。

    叶敛看著那人离去,呆了半晌,才见到击中对方刚刃的物品落在脚边。

    一支羽箭。

    转首向右看去,虽是黑夜,仍可辨出是名女子……

    叶敛很快想起,锦屏山上,雨中四十步外箭钉蛇头的那名女子……

    「剑势如此刚猛,梅仁原果然了得。」叶敛才刚落地,那女子便以能够让他

    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叶敛一怔,心头冒出了无数问号。

    没人缘?啥东东?难道是人名吗?

    那女子又道:「成都四贼,没钱就扁。」

    这不说便罢,说又说不清楚,任是叶敛再天才十倍,也是一头雾水。当下已

    把心头的问号满布了双眼,希望这女子能再说明白一点。

    「梅仁原、钱莹、李九儿、曾遂汴。就他们四个。」女子说完,便踏步朝逐

    渐逼近的衙役们行去。

    叶敛也听懂了,『没钱就扁』四字,便是把此四贼的名字各取一字,再以谐

    音拚成……听起来,合当是强盗,哪还是什么贼啊!

    那女子已与衙役碰头,交谈几句,便见衙役们收队去了。

    叶敛考虑半晌,步上前去,道:「还没请教?」

    「魏灵。」那女子回头道:「成都府衙特派巡捕,专司对付『没钱就扁』。

    只不过……我一个人抓不到他们任何一人。」

    说到这,叶敛就发现她眼中有光线在跳动……

    「不行,我还有事……很重要的事。」叶敛马上查觉她的意图,当场拒绝。

    魏灵道:「除了去灵州,你还知道要作什么吗?」

    叶敛一愣,愕道:「你不是早就离开了?你听到了?」

    魏灵道:「我没走远。我会帮你保密,只要你帮我抓到『没钱就扁』。这一

    份差事赏金丰厚,对你应该也有帮助。」扫视叶敛的衣著,魏灵自信这套说词一

    定是他无法拒绝的。

    叶敛微微一呆,也想起了自己非常穷的事实。

    对喔……君聆诗给他的东西只有一把无鞘剑,碎怠子可没几两……他现在未

    必比一个有钱乞丐要富有啊。

    「回去休息吧,明日辰时到府衙找我,我把他们的习性说予你知,你再设圈

    套请君入瓮吧。你既是天赋异才君聆诗的义子,好歹有他几分本事,对付几个小

    贼,应不为难。」魏灵说完,便迳自迈步去了。

    叶敛目送著她离去,回头才见到自己那柄已被打折了的无鞘剑,便动手将它

    扳直。

    小贼?只是小贼吗?

    适才梅仁原的剑势劲急、刚猛无比,一剑就把叶敛虎口震麻,凭他的身手,

    叶敛觉得自己接他二十招便已难能,这样的人还能叫作小贼?

    次日辰时,叶敛还是到了府衙。

    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目睹魏灵两次出箭,再加上昨晚梅仁原见箭即走的情况

    ,想来这位没老兄也对魏灵的箭艺狻为忌惮。虽然贼有四子,但叶敛自觉将他们

    各个击破并非难事,只要自己和魏灵合作,一举成擒未必不可能。

    既然有胜算,赚他一笔有何不可?反正刚好欠缺旅费。

    和衙役报上魏灵的名字,倒还真好用,马上便有人将他带入偏堂。

    站在房门前,还没扣门,房内便传出声音:「请进。」

    叶敛一进房,便见右侧二椅一几,魏灵束起一绺马尾,坐在案後正对门口,

    弓韬只在身侧。她背後是三张相当大的人头图。

    那三个人,分别是梅仁原、李九儿、曾遂汴,却不见钱莹画相。

    叶敛没待招呼,关上房门後便拖过张椅子移到案前与魏灵对面而坐。

    他屁股刚落到椅上,魏灵便开口道:「他们的出没很随兴,所以几乎每天晚

    上都要有所准备。不过一次只会出现一至二人,从没有见过四个一起行动、三个

    也没有。」

    叶敛道:「每天戒备?戒备多久了?」

    「半年。」魏灵应道:「我是上个月接下这工作。不过……衙役们几乎都累

    了,时间拖长,便不太可能抓到他们。」

    叶敛道:「特约巡捕只有你吗?」

    魏灵道:「县令到我们村里去找人帮忙,我需要赏金,所以自愿接下。锦官

    城自赵家六兄弟败亡以後,便没有值得信赖的好手了,治安当然会差。」

    「那么……介绍一下他们各自的特色?」叶敛调整了坐姿,听见赵家六兄弟

    的名头,让他有些不自在。

    这六人,尤其是行二的赵涓,人称赵神算,二爹对此人是相当景仰。而且他

    也知道乾爹诸葛静是这六人的七弟,说起来自己与这十五年前名闻遐迩的『成都

    六杰』还是有些渊源。

    魏灵没管叶敛想些什么,迳已言道:「梅仁原擅使宽刃重剑,势道劲猛狠辣

    ,昨晚你已见识过了。我怀疑他可能曾学得锦官赵家绝艺『镇锦屏』的些许皮毛。李九儿擅用鞭,偶尔会与梅仁原一同行动,古来鞭技走巧,一刚一柔,倒与梅

    仁原的重剑搭配得宜,此二人同出,我也不敢擅动。曾遂汴擅长暗器,四人之中

    以他行踪最为不定,但是我的箭也能算是暗器,他倒不是我的对手,曾有数次他

    几乎便要栽在我手上,但终究功败垂成。」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

    叶敛听到『镇锦屏』三字,早已回了神细细听著。待魏灵言毕,忽然略扬了

    扬嘴角,看著魏灵身後贴著的三张人头图。

    「你有办法了?」见他神色,似已胸有成竹,魏灵急急问道。

    叶敛淡淡一笑,道:「合当自钱莹下手。毫无破绽,其实破绽最大、没有线

    索,则是线索最多。你一定是对她极为怀疑,却又没有证据、无从查起。但这四

    人之中必然只有她会光明正大的在锦官城中行动。我想梅仁原等三人的目标,定

    是由钱莹提供,而且她也清楚各处衙役的警备情况,随时通知梅仁原等,以方便

    行动,你说是也不是?」

    魏灵听了,呆愣半晌才应道:「你全料中了!钱式是锦官城中与府衙关系最

    好的富商,钱莹便是他的女儿!说实在的,对於钱莹我也只敢怀疑,找不到证据

    ,我也无法向县爷申请将她拘捕!所谓『没钱就扁』,只是我自取罢了。钱莹根

    本不在府衙要犯列名中。」

    「交给我吧。」叶敛站起身,自信满满:「你是巡捕,只要你出现,钱莹必

    然有所戒备,不会漏出破绽。由我这个外地人去,倒是方便得多。」

    叶敛离开府衙,回到投宿的客栈,即吩咐小二送午膳到房内。在房内待得小

    二送膳来时,便问道:「我今儿在城里走了一遭,狻喜欢这儿的土壤,想安身找

    个工作,管帐房敲算盘、当保镳舞兵刃都可以,重点是希望主人阔气些。小二哥

    可知哪儿有工作可找?或者是有些门道?」

    小二不假思索,当即回道:「城东的钱府,那是城内第一富商,专作卖井盐

    、铸兵刃、种茶叶、纺蜀锦四样生活,都是正经生意,和外省道交易狻大、官府

    关系也打得好,主人钱式出手也一向阔绰。管帐的不少、送货接货量大,都需要

    派保镳,想来应该狻符合客倌的要求。门道也不必,只要上门去说是想找份差事

    ,身上有几分本事,文的武的都好,钱老爷是一概任用。」

    叶敛听了,问清钱府的位置便打发了小二。用过午膳,即把房退了,一迳往

    钱府去『找工作』。

    钱府的工作也的确好找,叶敛和门房说明来意之外,便有人将他领到中庭,

    钱府的三管家钱方出面找了两个府里的壮丁与叶敛试过身手、再出几道计帐的问

    题考试,过关之後,钱方叹道:「叶公子文武全才,不出一年必可成为钱家不可

    或缺的重要人物哪!许多上门来求事的人只是想讨碗饭吃,像叶公子这样有真材

    实料的人,钱府上下实是没有,没有啊!」

    叶敛微微一笑,拱手道:「三管家太谦了,钱府若肯靠财力买到像梅仁原、

    李九儿、曾遂汴这等人物死命,哪里还会缺人才?」

    钱方听了,脸色一沈,忿然道:「这三人与我钱府恩怨大了!他们不出手则

    已,十次出现总有七次是夺我钱府与外地交易的货物、两次是劫钱府帐房。钱府

    上下视此三人为世仇,怎可能任用他们!」

    叶敛细细观察著钱方的表情与语气,确定他是打心底痛恨梅仁原等人,才佯

    愧道:「晚辈失言,三管家见谅。」

    钱方摇摇手,道:「你初来乍到,本不知此三人与我钱府瓜葛,不能怪你。

    倒是今晚有一批绸缎自江州运来,算算路程,得在城东四十里的黄家村宿一夜。

    但这锦官城方圆五十里的范围都曾有为梅仁原等三人打劫的经验,过去众家丁和

    衙役对他们总是一筹莫展,可能得劳烦叶公子今晚便得赶到黄家村护这批货。」

    叶敛道:「这是当然。只是,我不必先和老爷见过面吗?」

    钱方道:「其实今年蜀中降雨狻稀,桑树生得不好,蚕丝量大减,这批绸缎

    事关重大,公子和二管家是去了江州押货,老爷由大管家陪同,刚刚也亲自出发

    赶到黄家村准备接货。现下府里只剩下小姐了。」

    叶敛听了,心中便打起算盘:原本是应该先自钱莹下手,但是既然钱家老爷

    公子都不在,实在没什么道理要求先见女眷。再者,既然『没钱就扁』的主要目

    标一向是钱家,今天又正好有批货得在城外驻著,还是重要到让钱式这大商人亲

    自接风的大货,那么,『没钱就扁』的出现率便相当高了。

    思绪及此,叶敛便道:「那么请三管家借小弟匹马,才方便赶到黄家村。另

    外,我该怎么向老爷证明我是去护货的?」

    钱方随即自衣袋中摸索,捧出了一把竹片,东挑西拣一番後,才选出一块交

    给叶敛,道:「拿著这块竹片便能向老爷证明身份了。马只要到马厩里,你自己

    挑一匹就行了。」

    叶敛接过竹片,见中间刻了一个『乙』,上端盖了钱府的印、下端是钱方的

    印。

    钱方道:「这竹片是用来分辨新进家丁能力优劣的,最上等甲、最低等癸。

    顺便告诉你,当初我来求事时,领的是『丁』级竹片,二管家和大管家都是『丙

    』级竹片。」

    叶敛呵呵一笑,道:「我懂得了,多谢三管家赏识。」

    叶敛领了马後,便先到府衙向魏灵知会。

    魏灵见他如此轻易便入到钱府当下人,这原是最容易对钱莹进行调查的方式

    ,怎奈自己却一直想不到,叶敛初来乍到却即刻达成了,喜出望外之馀,心中也

    多了几份佩服。

    叶敛也不多言,报备之後,即纵骑出城向黄家村去。

    黄家村离锦官城不过五十里路,叶敛轻骑而行,未时出发,申末酉初便已到

    达。

    小村子中只有一间小客栈,连问也不必了,叶敛迳自行入客栈中,便见正对

    大门外的一桌四人,由行为即知他们极为不安。四人服饰均贵,皆是蜀锦巴缎,

    身上逸出的臭味在叶敛闻来也甚是刺鼻。

    但回头一想,若非为了赏金,他也不会没事找事答应了魏灵淌这浑水,当下

    只得自嘲地哂笑一声。随即又敛容上前,拱手一礼道:「老爷、少爷、大管家、

    二管家,小的是刚刚由三管家派来的府中新丁,特地前来护货。」说完,便摸出

    小竹片递与钱式。

    钱式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二管家便接过竹片,道:「你先到外面等著。」

    叶敛微微一笑,转身便要跨出大门。

    二管家这时才扫了一眼竹片上的『等级』,忽然一惊,忙叫道:「等等!」

    叶敛听了,跨出的一步又收了回来,回头盈盈笑道:「二管家有何吩咐?」

    二管家眼神闪烁,喜惊掺半,问道:「这是老三给你的?」

    叶敛只淡然道:「老爷、公子、二位管家都在此处,这竹片自然是三管家所

    与。上头还有他的印信不是?」

    二管家乐道:「那太好了,这批货保得了!」

    一旁大管家见老二乐得如此,夹手取过竹片,一见也是笑颜逐开,忙递给钱

    式与少爷观看。

    钱式见了,真个喜出望外,忙向二管家道:「取张凳来!」转头向叶敛道:

    「今日有壮士一同护货,那真是千分稳当了!还没请教壮士?」

    叶敛谢坐後,回道:「风吹叶动、敛容正色,小弟叶敛,见过老爷。」言毕

    才坐在二管家移来的凳上。

    钱式道:「阿方请壮士来护货,想必壮士是以武艺取得阿方信任,给予这乙

    级身份?」

    叶敛逊谢道:「小弟武艺不湛,恐怕只能附少爷之骥尾。但若贼人势众,倒

    还是能替少爷捱个三五刀的。」他见一旁钱家少爷目光精灵,不甚友善的在自己

    身上打量著,即判断是为著那乙等的评价有所不满,便先小拍了一下马屁。毕竟

    得先打好关系、取得信任之後,才方便日後对钱莹展开调查。说今晚便要在梅仁

    原、李九儿、曾遂汴身上得手,想到昨日一剑,著实不是很有信心。

    钱式笑著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才转向叶敛道:「壮士太谦了。货物还未到此

    ,壮士自锦官城中赶来,想必疲惫,请先去休息吧。整间客栈我都包了,自己挑

    间房歇下便成。今晚要彻夜护货,晚点会有人去请壮士来轮班护货。」

第一话 云梦初起 ̄之三

    半夜,叶敛在睡梦中身子一抖,睁开了眼,房门才刚被打开。

    开门的那人见叶敛已弹起身子,道:「你自己醒了,那正好,接班时间到罗。」

    叶敛应了声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带上无鞘剑後,便出房、一迳行出客栈

    大门。

    外头倒是火光通明,放眼望去,这护货的约莫三十来人,围著八辆货车。再

    细细一看,三十来人里,倒有十人是衙役。专司对付『没钱就扁』的特约巡捕魏

    灵,一个女流之辈,三更半夜了,也还俏生生的立在一旁。

    「这些衙役必是钱式向府衙要求派来的……」叶敛仰头一望,自思道:「快

    要三更天了……看来没钱就扁还未出手。但是这么多人,他们要怎么行动?光明

    正大的来抢,未必恁地托大。如果是我,该如何下手……一个人来,恐怕魏灵一

    个娘儿们便够应付,所以至少得来两个……」想到这儿,忽然倦意又来,腰一挺

    ,再打了个哈欠。

    没料到这才吸了口气,还没吐出去,却感到额头前一样利器自右而左射过!

    跟著惨叫不绝,回头望去,护货的三十馀人竟已倒了二十来个!

    「有人发暗器!曾遂汴来了!」魏灵随即出声嚷著。

    「现在才喊,太迟了!」叶敛心中暗暗咒骂,朝右首望去,果然在客栈墙角

    见著了人影。身随意转,足下使力,跟著便要纵出。

    忽地身後隐隐感到又有某物破空而至,回头望去,只见夜空中一条舞蛇击向

    魏灵!

    「鞭?是李九儿,两个了!」叶敛脑身皆动,俯身拾起一颗石子,迳朝飞蛇

    端末的客栈屋沿扔去!

    轻轻一声响,石子又落回叶敛脚边。

    另一个人影,护在纤瘦的李九儿身旁,显得壮硕许多。

    李九儿手中长鞭毫无阻碍,一迳卷住魏灵身後弓,手一收,魏灵惊觉之时,

    武器已到了对头身上。

    叶敛的心不禁凉了半截 ̄三个全来了!

    这时客栈中已交班歇下的钱府家丁与衙役皆已醒来,叶敛正期待他们能及时

    赶出,却听到客栈中传出了震天价的撞门声和怒吼声:「他***!谁把门封死

    了!」「天杀的贼厮鸟动作恁快!老子才进房不到一刻!谁快来把门开啦!」

    听到这阵声响,叶敛便知道了……钱莹也来了!既然梅仁原、李九儿、曾遂

    汴都在客栈外,只有钱莹能这么清楚哨卫换班的时间,又这么快的将众人的房门

    封死!

    但是……不,不对啊!

    叶敛抬头,朝梅仁原叫道:「你们无非是来劫财,但今日钱府的货物是绸缎

    ,你们三个人,如何带走偌多的布匹?这一趟未免太没道理!」

    梅仁原微微一呆,李九儿却已嫣然笑道:「你见过强盗作事要理由?」

    叶敛还未来得及回话,只见曾遂汴也跃上屋沿,叫道:「我的名字都告诉你

    我们很随便了,这什么笨问题!」说完,信手一扬,一把黑色弹丸洒到了货车上

    ,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鼻子告诉叶敛,那是一砸即碎的包油弹丸……

    梅仁原燃起火摺,看看叶敛、再看看站在阴影下而未成为暗器目标、兵器却

    又被李九儿夺走束手无策的魏灵,冷然道:「暗器没有喂毒。」言罢,一手便将

    火摺朝货车投去。

    距离太远,根本没有机会去截那火摺,叶敛只能听著八声『轰』,半边脸让

    熊熊大火映照得红透,木然的抬头望著梅仁原。心里,有种输得彻底的感觉。

    但是那一句『暗器没有喂毒』,却教叶敛暗暗打了个突 ̄没钱就扁,似乎不

    是想像中穷凶极恶的盗贼?

    一种未经思考的反射动作,见到梅仁原转身势欲离去,叶敛回过神时,自己

    已上了屋沿,左手扯著梅仁原的衣袖。

    李九儿见状,扬臂就是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叶敛左手背上。

    叶敛吃痛,左手收了,右手又搭上梅仁原肩头。

    梅仁原回头,抖肩甩掉了叶敛的手,道:「你不去救火,拉著我作啥?」一

    边也制止了李九儿和曾遂汴再向叶敛攻击。

    叶敛低声道:「我想见钱莹。」

    一旁李九儿、曾遂汴已哑然失笑,梅仁原愕然道:「找钱莹该当去钱府,找

    我有啥屁用?」

    叶敛没回话,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神很真、很诚恳、很坚持。

    李九儿止了笑,上上下下的打量著这个梅大哥说可以接他一剑安然无恙的小

    伙子,虽然李九儿自己也算是小鬼一个;曾遂汴则向梅仁原道:「大哥,别鸟他

    了,再待下去,里头那些人快要破门而出罗。」

    叶敛听了,马上接道:「对,我们可以先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安排我和

    钱莹见面。」用著一句『我们』,竟是把自己当成『没钱就扁』的成员了。

    「跟得上就跟吧。」这是梅仁原今夜在黄家村最後一句话。

    离开黄家村近十里,梅仁原在旷野上缓下脚步,身後李九儿、曾遂汴已经把

    叶敛和梅仁原隔开了五、六尺距离。

    梅仁原站了定位,回头道:「你只有一次答话的机会,我不满意答案,就不

    需要再谈:你凭什么认为我们可以让你见到钱莹?」

    「好,我也有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叶敛回得倒很快。

    梅仁原道:「小鬼,别这么有自信,我先问的,你先答,如果我满意你的答

    案,我自然也会回答你的问题。」

    「我的答案是……因为世上有种人,称作『天才』!该你了。」

    听了这句话,曾遂汴把眼瞪得老大;李九儿再次打量著这个年纪与己相彷,

    但的确是有点怪里怪气的小鬼。

    「天才……十几年前曾经出过四个天才,但是这四个人,最长寿的只活到四

    十岁,如今不是过世、便是失踪,当天才也未必就比较好。」女人的声音,不是

    李九儿。

    叶敛笑道:「不论梅兄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钱姑娘倒似乎挺清楚。」

    梅仁原的视线没一瞬稍移,看著叶敛道:「这答案不错。你想问我何事?」

    「你的镇锦屏是哪学的?」叶敛问得比答得还快。

    快,快到让『没钱就扁』全都呆住。

    李九儿愣愣的道:「老大……你真的只向他出过两剑?」

    钱莹走到梅仁原身侧,温然道:「『地崩山摧』的起手二式。」

    叶敛望向钱莹,微微一怔……

    好女人的女人!她穿著粉绿绸裳、浅黄丝衣,一张瓜子脸清秀端庄、气度闲

    淑典雅,哪有半份盗贼模样?

    而且……她衣著如此,从黄家村跟了这十里路,显然速度并不逊色,也毫无

    疲惫流汗之态,仍像刚梳妆完的时候……

    「你呆啦?答案已经给你了。」钱莹淡淡一笑。

    叶敛道:「这个答案只说明当晚你在现场、梅兄的确会『镇锦屏』,但是似

    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钱莹道:「你既然知道镇锦屏的名头,也该晓得赵瑜过世以後,会使它的人

    还剩哪些人,当然就是从那些人身上学来的。」

    叶敛的目光在这大上自己三、四岁的姐姐身上多停了一刻,才道:「接下来

    ,我想知道你打劫自家货物的理由。」

    「你很嫩……」钱莹轻笑,摇头道:「这个世道,作正经生意,和官府打交

    道是没有用的,找个靠得住的绿林草莽还安稳些。现在的强盗,要的是珍珠、玳

    瑁、象牙,这些东西才值钱,不是什么绸缎布匹、金怠铁,所以真正的大盗不

    会打正经生意人货物的主意,凭我家的人丁充足,一般盗匪也还不放在眼里。听

    你自命为天才,却只有这点程度,实在令人失望得紧。」

    叶敛呆了 ̄听这话中意思,钱府作的生意倒是算『不正经』的那类,才会需

    要和官府打关系,免得被盘查扣押。如此说来,『没钱就扁』专动钱家货物,倒

    是避免不法货物流入锦官城了。至於钱家运的不法货物到底是什么?一时却无遐

    去细想。

    「那是我家的货物,损的是我家的财产,我没必要唬弄你。作这点生意也没

    什么不好,至少能供我锦衣玉食。只是,著实缺德了些个。还有,你回头让魏灵

    也离开府衙罢,她的存在对我们的确造成影响了,我会负责她家所需要的怠子,

    希望可以减少这么一个对头。你也不用再到我家来了,我知道你只是缺盘缠才会

    答应魏灵接这案子,这些怠票给你。」钱莹说完,随手便自怀中摸出几张怠票递

    到叶敛面前。

    叶敛犹豫半晌,才伸手接过。同时也闻到这些怠票放在钱莹怀中所染上的淡

    淡ju花香。

    钱莹浅浅一笑,回头道:「走吧。」

    『没钱就扁』,便这样消失在叶敛的视线中。

    一个人,呆呆的向北走。

    昨晚回黄家村悄悄向魏灵辞退这份差事後,叶敛有了旅费,自然要继续向灵

    州去。

    不过真的走得很呆……钱莹那一句『你很嫩』让叶敛对自己打了问号。

    钱莹每一句话,仔细想想也是很浅显易见的道理,怎么我一点都没警觉到?

    我应该是个天才啊,怎会连这种小事也要人教呢?不在二爹身边,我真的成不了

    事?

    这个社会,好像并不是像我想的那么单纯……想找出我那个不知名的乾妹,

    又要从哪儿著手?

    呆呆的走,忽然撞到一样东西,退了半步。

    抬头一看,四个彪形大汉。

    「这些人才像是强盗。」叶敛在心中笑了。

    虽然是在夜里,但就印象来说,梅仁原英姿爽朗、钱莹甜美秀丽,李九儿、

    曾遂汴虽然没记得很清楚,但他们给人的感觉,著实是『不差』,叶敛打心中一

    直也觉得他们不是一般匪贼。

    甚至以他们在黄家村的行动来说,可以评为『训练有素』……

    「你们要劫财吗?」叶敛笑笑,问道。

    真巧,我才刚有收入而已,就遇到强盗……

    强盗甲扬扬手里的单刀,道:「不尽然,奉命宰你。」

    听了这句话,叶敛不禁变脸……我惹过什么人吗?

    还没问清楚,甲乙丙丁一起舞起单刀围了上来!

    如果只是一般强盗,以叶敛现有的能力,对付四五人倒还不难,但这四人却

    又极有默契,二人专司守御、二人奋力攻击,叶敛操著手中仅有的『寸铁』无鞘

    剑,且架且退,一时竟找不出任何破绽可以一次将甲乙丙丁尽数撂倒!

    叶敛愈打愈怕……这四人绝非一般强盗!

    我到底惹过什么人?为什么忽然有人奉命宰我?不对,大大不对!

    就这一时分心、一时疏忽,原本就招架的狻为无力,竟给一刀削过胸口!

    这一刀虽不甚深,划破的衣襟却也很快的染红了。

    叶敛立足不稳,踉跄一步便跌坐在地。

    四刀齐上,唰然四箭!

    四箭射穿四把单刀,震慑了五个人。

    「魏灵!先走!」强盗甲大叫一声,乙丙丁毫不犹豫,齐身退去。

    魏灵走近前来,摸出金创药,见叶敛仍是呆愕模样,道:「脱了上衣。」

    叶敛这才回头,褪下外裳,接住药瓶,自己在伤口上抹上药粉。虽然有点刺

    痛,也没吭声。

    魏灵道:「哪路人,知道吗?」

    叶敛先是摇头,上好药以後,自己撕了上衣当布条裹伤。包扎好之後,披上

    了破烂到像破布的旧鹤氅,才回道:「『没钱就扁』背後是不是还有组织?」

    「我不晓得。我接下这案子後,一向只管这四个人……严格来说是三个人。

    会是他们吗?我昨儿回家,我娘已经收到一张莫明奇妙的千两怠票……正好和『

    没钱就扁』其中三人的悬赏金额加起来相同。你为什么不撕旧氅衣?你的上衣看

    起来还很新啊,洗过补过还能穿的。」

    「上衣是刚买的,当然新……不过这件鹤氅是我乾爹留下的,当年我们穷到

    翻掉,这鹤氅就是我们在深秋夜里的被子。」叶敛很珍惜的紧紧拉著鹤氅,道:

    「昨晚『没钱就扁』,尤其是钱莹和梅仁原对我的态度还算相当友善,不至於一

    夕过後就对我动杀心,而且钱莹也依约送钱到你家了,可见她的确不想多有树敌。但是除了他们,我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利害关系。当然有可能是钱式,但是如果

    钱式有能力收买身手这么好的强人,昨天看到我就不会那么高兴,所以我觉得也

    不会是钱式。所以我判断,应该是『没钱就扁』背後还有组织,昨晚他们向组织

    回报过我的事以後,那组织想除掉我。再不然,最後一个可能……」说到这里,

    叶敛双眼直直盯著魏灵。

    意思是表达得很明白了,魏灵随即摇头道:「怎么会是我?」

    叶敛一笑,道:「当然有可能,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不过可能归可能,我

    觉得不是你。」

    魏灵道:「距离这么近,我说不定打不过你。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没钱就

    扁』所属的组织想取你性命?有人识破你的身份?」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叶敛将叶瓶抛还给魏灵,侃侃言道:「若是有

    ,那或许就是云梦剑派;若是没有,对方的身份就比较难以确定。但我可以肯定

    ,起因一定是我看出了『镇锦屏』!」

    看他说得轻松呢!魏灵却早吓出了一身冷汗!

    云梦剑派!那可是天下五大剑派之一!叶敛怎能说得如此坦然?

    叶敛没去注意魏灵的表情变化,仍自言道:「十三年前赵瑜身故之後,普天

    之下能使『镇锦屏』的人,据称只馀木色流第二代行五的黑桐老前辈。如今几乎

    已濒临失传。我能识得它,在某个我还没想清楚的环结上,或许就足以替我惹下

    杀身之祸……不过这件事日後再去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我要先赶到灵州。告辞

    了,很高兴认识你。」

    见叶敛势欲走人,魏灵忙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叶敛回头,摸了摸眉角,惑然道:「干嘛?有必要吗?」

    「我想,有吧。」魏灵道:「别忘了,我也识得『镇锦屏』。而且,那四个

    人再来,你一个人很明显应付不来吧。」

    叶敛道:「那你娘呢?」

    「她啊……有钱就能过日子了。一个村妇,钱莹也不会去为难她吧。」

    言已至此,叶敛其实不需要什么拒绝的理由,只要说一句『不想让你跟』就

    行了。但他却说道:「就当我救你、你救我,互相救一救吧……说真的,要不是

    你,我还赚不到这笔怠子、惹不到这多出来的祸事。你可得好好负责啊!」

第二话 人海茫茫 之一

    在渡过渭水的船上,叶敛细细算来,加上在子午谷**有三次,从离开锦官

    城以後的二十天来,那四名彪形大汉对自己的狙击竟达到十二次之多。

    而且……他们狙击自己的动机,似乎要再探讨一下。

    魏灵见他若有所思,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过渭水就到△翔战区了。」

    「我知道……」叶敛似有点摸不著头绪,回道:「我想,那四个人攻击我的

    原因并不是『镇锦屏』这三个字,也应该和『没钱就扁』没什么干系了。」

    「你怎么知道?」魏灵问得很讶异,那四个人一出现就是挥刀,根本没有交

    谈过,听到他们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上』和『走』两个字,叶敛又是怎么有线索

    了解他们行动的理由为何?

    叶敛摸了摸眉角,道:「他们从没攻击过你,我可不认为那会是什么『好男

    不与女斗』的狗屎理论。我可能树立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对头……」

    知道归知道,但会是谁?谁会对我动杀心?叶敛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不过至少知道,我没惹上云梦剑派,那就还不算太糟了。」叶敛又补上一

    句,狻有如释重负之感。

    魏灵点点头就算你是『天赋异才』的养子,要惹五大剑派还是惹不起的,

    既然与云梦剑派无关,实在是个好消息。

    这时叶敛忽然走出船舱,向梢公喊道:「船家,再快一点,不然你船要沈了!」

    梢公一听,似早就习惯在这世道作生意的原则,二话不说,舵是摆得又快上

    了三分。

    魏灵赶上甲板,疑道:「你怎知船要沈了?」

    「气。」叶敛淡然应道:「有杀气。」

    杀气?又有人来狙击了?「等等,你……」魏灵忽然觉得不对,道:「你什

    么时候……」

    「我本来就会!」叶敛很快打断:「只是不熟而已,试十次总有九次不灵。

    这次是运气好吧,让我感觉到了。」他望水面看去,找到了三支会移动的竹管,

    梢公加速之後,距离已渐渐拉开了。

    三个?怎么少了一个?……算了,能避则避。

    叶敛在船板边找到了备用的舵,走到梢公身边一起摆。

    对付那四个大汉,已经相当吃力了,只怪我诗意不足,无法悟出九华剑派的

    精髓。多亏魏灵箭艺精湛,能打退他们十二次算是运气不错了。这次只来三个,

    想必他们有所把握,还是先走人比较妥当!

    将近渭水北岸时,忽然自东方飞来一支鸽子,迳停在叶敛肩上。

    叶敛放下舵,解下鸽脚上的短笺,脸色很快沈了。

    那是一种惊讶、无奈、愤怒接踵而来的情绪表现。

    魏灵见了,迎上来道:「谁给你的信?」

    「大人物。」叶敛简单回答,跟著说道:「上岸之後,日夜兼程,五天内要

    到灵州。那些刺客,别管他们了。」说完,拾起舵,摆得是更加用力了。

    梢公和魏灵见了他的表情,一个著力摆舵、一个愕然无语。

    渡过渭水以後,连原本预定要落脚歇息的△翔府也不去了,只在虢县买了六

    匹快马,迳采最短距离披星戴月赶赴灵州。

    在渭水发现的那三名刺客,自然是被远远抛下。

    往灵州的路上,叶敛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的加鞭。马累死了,便换匹再走。如此自渭水北岸赶到灵州,也足足花了四天时间。

    到达灵州以後,只见街景荒凉,行人三三两两,浑似个鬼城般。

    叶敛犹如未见,随意找了间还在营业的客栈,要了两间房後,向魏灵道:「

    快去睡觉。」便自己冲进房里去了。

    魏灵还是摸不著头脑,他最著急的应该是探出那乾妹的下落才是,怎么一来

    就马上赶著要睡觉?

    她推开叶敛的房门,想再问清楚点,却见叶敛已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看看日头,不过午时而已……魏灵现在也能肯定了,晚上他一定有事。

    算了,睡就睡吧……反正没日没夜的赶了几天路,也早就累翻了。

    就在他们上chuang歇息的期间,灵州城内在申时、酉时两个时辰内,涌进了千馀

    名粗壮汉子。

    这一天,是公元七七二年四月九日。

    亥时,叶敛霍地起身,桌上有盘半温的饭菜。

    他很乾脆的将那些食物『收拾』以後,出了房门,朝客栈大厅看去,魏灵已

    全副武装等著了。

    「靠,你比我还快。」叶敛回房洗了把脸,才下楼向魏灵道:「快走,出西

    门。」

    魏灵跟出客栈以後,见他作了一个哨呼,才问道:「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

    以说了吗?」

    「且走且讲。」叶敛到马厩牵了马後,一迳望西行去,一边向後面的魏灵解

    释道:「根据徐叔叔的情报,今夜丑时,有一队五千人的吐番骑兵会开到灵州来。徐叔叔知道我要到灵州,便先传书於我,再与北武林的皇甫盟主商议,调动了

    渭水以北、丰州、胜州以南的一派四帮草莽前来协助,要我在不惊动灵州百姓的

    情况下让吐番直接退兵。所以现在要赶到城西,在吐番骑兵接近灵州以前先将他

    们拦下来。就这样,还有不懂的吗?」

    魏灵听完,反问道:「一派四帮?一共多少人?」

    「大概千馀吧。」叶敛随口回道。

    魏灵一听,便勒停马匹。

    叶敛查觉,回头道:「干嘛不走了?」

    魏灵道:「你疯了吗?吐番兵训练有素,足足五千骑兵,怎么可能会是千馀

    莽夫挡得住的?再怎么算,都不可能打得过的!」

    「五千……」叶敛冷笑一声,道:「近二十年来,我中土内忧外患不断,人

    丁锐减,就是这边境重境灵州城内的常备军士至多大约也只有万馀。但吐番再怎

    样托大,也不可能只用五千骑兵就想前来掳掠。」

    如此说法,魏灵如何不懂?当下道:「你的意思是说,後面还有?那……那

    就更不可能打赢了!」

    「一定还有。」叶敛回得很肯定:「不过我也没说要打。」

    「什么意思……」

    「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去了。」叶敛说完,又继续朝西狂奔。

    魏灵慢了半晌,还是跟上,但不禁要心里打锣要一个才十六岁的小鬼领著

    千馀莽汉就挡下吐番大军,这太疯狂了吧!

    叶敛一路向西前进,离了灵州城足足三十里才停下脚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除了魏灵,灵州内一派四帮、千馀名的汉子也全到了。

    待人到齐以後,叶敛才朗声道:「丰州吞沙帮、绥州精枭帮、同州同浊帮、

    泾州胜景派、中原丐帮,五路英雄,远道辛苦。」

    五路人马吆喝一声,由唯一开宗立派的胜景派掌门、也是创派者庄景胜出声

    道:「下是?」

    「叶敛!」叶敛道:「庄掌门应该很清楚我是何人,不过现下请称呼小子为

    叶敛!如果还有疑虑,可请丐帮黄楼伯伯出面一认,他识得我。」

    「黄大哥受伤了。」一名丐帮六袋弟子向庄景胜道:「庄掌门,我也认得他

    ,没错,是他。」

    「是吗?那好。」庄景胜听了,便让三位寨主将群众留下,四个人再加上丐

    帮领队来的七袋弟子晨星,将叶敛拉到一旁。

    晨星另外带著一名年轻人,首先向叶敛道:「叶公子,这人听到我们所要作

    的事,坚持今晚要跟来见决策者。你认得他吗?」

    「不认得……」叶敛就著月光,细细看著那身材瘦长、似乎年龄与己相彷的

    少年,疑道:「你找我?你认识我?」

    那人道:「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你应该记得我师父,是她要我来

    找你的。」

    叶敛道:「令师是哪位?下高姓大名?」

    「我师父是钱莹,我叫王道。」那人如是回答。

    庄景胜听了,不禁怒道:「混蛋!哪有人直称自己师父名讳的!你应该说『

    家师姓钱、讳莹』才是!」

    「庄掌门,算了。」叶敛出声道:「那钱莹我见过,是个二十岁的姑娘,这

    位王兄年纪也不大,看来应该是幼时玩过拜师游戏,便以此为称。」

    庄景胜闻言,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好了,说正事吧。」叶敛将王道招到自己身後,道:「还有接到吐番後方

    动作的消息吗?」

    晨星道:「目前没有……但是从摧沙堡出发,攻到这儿,急行军一日可至。

    恐怕若先发的五千骑兵有所不利,摧沙堡大军也会有行动。」

    四位掌门、帮主,一闻此言,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仍不禁色为之变!

    摧沙堡是吐番最接近中土的重兵屯驻地,若发大军压境,别说在场的千馀人

    ,便是这一派三帮人众尽出,只怕也给他们淹了过去!

    「那就好办。」叶敛却露出自信的笑容道:「只要让这五千人自行撤退便成

    了。三位掌门、帮主,晨大哥,你们吩咐下众多燃火把,朝西北排成一横列,待

    见得吐番军至,便缓缓向前。前进十丈,便将原本的火把插在地上。这里遍地黄

    土,不怕火把倒下。插好以後,再点上新的火把,向前十丈,再插上。如此重覆

    三次即可。记得保持距离,趁著夜色,切勿让吐番军亲切见著我们人数不多。」

    子末丑初,前方探哨的丐帮弟子回报,马蹄声渐响、而且势大,确定是吐番

    军已经到达。

    「君……叶兄弟,只靠虚兵就能让他们撤退吗?」晨星很不安的又问一次。

    「当然不只,前面由我来,他们一定有人能通汉文吧。」叶敛牵过马匹,跨

    鞍上马,看看身侧,魏灵、王道,一左一右,比自己还快准备好。

    晨星看到魏灵,疑道:「叶兄弟,这位……你还没介绍?」

    叶敛道:「她喔,本来是锦官城特约巡捕,名唤魏灵。现在是我的……」他

    看了魏灵一眼,魏灵居然低下头去,叶敛脑中轰然一响,忽然惊觉不妙,便接道

    :「我的搭挡。这不是重点,记得,要朝西北。」

    这应该是最好的答案,叶敛心中是这样觉得。

    我可不想落得和两个乾爹一样的境地……

    说完,扬鞭拍马,迳向西南方行去。

    魏灵忽然又绷起了脸、王道则是呵呵一笑,在後跟上。

    要拉开足够距离,确保吐番军无法察觉我方势弱。由於此一理由,叶敛快马

    加鞭,犹不时回头观望确认距离是否妥当。

    当吐番军已明显出现在眼前时,他也觉得距离够了,於是勒停马匹,回头看

    看魏灵、王道,笑道:「别紧张嘛,太紧张就露瀣了。不然你们在这等我就好,

    我自己去。」

    「谁紧张了!」魏灵语气强横,蛮不认输。

    王道也道:「师父要我来找你,我还不太清楚到底要作啥,当然得看看。」

    「那,下马吧。」叶敛下马以後,将三匹马的马绑在一起,免得马匹乱跑

    ,同时道:「我也不知道钱大姐要你找我作啥。对了,你是灵州人?」

    「嗯,我是。怎么了?」

    「晚点再说。」叶敛眼见吐番军队已离自己只剩三箭之地,便低声道:「沈

    住气,一个闪失就没命回去了。」轻咳舒喉之後,大声叫道:「贵**队进我国

    境,有何见教?」

    深夜无人,四下寂静,吐番夜行至此,自是人禁声、马枚,忽然闻此一喊

    ,登时全军止步。

    统兵将领知道行踪暴露,出马喊道:「来者何人?」

    「会汉语,那还好。」叶敛舒了口大气,回道:「在下只是朔方兵马使府中

    小小从事,听得贵国进军,特向兵马使大人请命前来接风!」

    背後王道低声道:「操!什么时候你连郭大人都认识了。」

    「吓他而已,有郭就有郭子丁,现在郭元帅的声名,是比皇帝老爷高多了。先抬郭元帅出来压压阵。」叶敛笑著回道。

    吐番将军一听,回头向使从吩咐了几句,居然下马徒步向前。

    魏灵见了,道:「他……一个将军,该不会想自己过来吧?」

    「我看是会。」叶敛道:「虽然说他们是蛮夷,但是也有自己的文化。文化

    这种东西并不是只有汉人才有。这次行动,成功一半了。」

    魏灵心中却犯疑打仗和文化有关吗?

    一步一步,那将军竟已走到身前,先是拱手一礼,才问道:「本将马重英,

    还没请教下?」

    叶敛道:「小子叶敛,见过马将军。我说马将军,其实这几年中吐边境不宁

    ,非是一天两天,将军这一趟的意图我们都是很清楚的。不过我想请教将军,孙

    子有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粮,则内外之费

    ,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後十万之师举矣。又有云:凡

    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散……」

    「去国越境而师者,绝地也!」马重英很快的接口。

    叶敛一笑,拱手一礼道:「马将军能颂孙子,果然将才。那么,小子想表达

    的意思,马将军应该也很清楚。而且……」叶敛朝著後方一指,马重英一齐望去

    ,只见漫漫黄土上、昏黑月光下,一列火光缓缓前行,跟著,又出现了第二列、

    第三列……

    马重英皱起眉头,道:「莫非郭元帅亲至了?」

    「将军认为呢?」叶敛又是一笑,道:「其实中国之大、英才之多,又何只

    郭元帅一人?二十年前壮盛南诏、占领的云南王稀罗△,将军知其人否?」

    马重英一听,脸色不禁大变他曾经很细心的观察过胆敢在大唐最盛时期就

    攻打的大理,想知道他们何以如此大胆。结果,才发现大理只是中计,中了

    南诏稀罗△之计,反倒使得南诏国轻松的zhan有并统治长达八年!

    稀罗△这个人,的确了不起!

    叶敛看著马重英,跟著道:「但是後来稀罗△战败了,能打胜他的人,现下

    可还活得好好的。他只是隐居不出罢了,如果他对吐番的侵略行为忍之不住,挺

    身领军相抗,将军认为吐番可有能力应付?」

    忽然一个声音道:「你是说『天赋异才』?但是十几年来,他似乎并不曾有

    过任何动作。」

    马重英回头一看,愕然道:「你知道那个人?」

    叶敛道:「好吧,就算他之前都没有动作,之後呢?且不说他,眼前又如何?」

    马重英望著远处的火光好整齐的列阵不禁摇了摇头。

    叶敛见状,便道:「将军心中应该有定案了。士兵们远途劳顿,要不要进灵

    州城内补充水浆?」

    「不了……」

    「我要!」

    前句是马重英,後句是後来的小伙子说的。

    马重英听了,斥道:「石绯!不许胡言!」跟著向叶敛道:「这是我的义子

    石绯,年纪小,口不择言,叶公子别当真。」

    那名唤石绯的年轻人道:「爹,我想到中国。」

    马重英闻言,望向叶敛,道:「叶公子能代为照顾我儿吗?」

    「可以!」王道抢声喊道:「交给我就好!」

    马重英点点头,再拱手一礼,便自回身。

    须臾,吐番军连夜撤去。

第二话 人海茫茫 ̄之二

    吐番军退走第二日,叶敛、魏灵难得好好的吃顿早餐。王道、石绯自是同席

    而坐。

    「虽然说我答应照顾你……」王道放下手里的马奶,向石绯道:「不过你那

    老爹还真奇怪,居然问也不问一声就答应把你留在中国了。他还真放心喔。」

    「他当然放心。」石绯道:「他本来就不想来打中国,现在我人留在这里,

    他回去就好交代。只要我继续待在中国,日後就不会由他领兵来犯。」

    「也有可能他回去以後,藉口他的义子被中国扣质,所以必须前来讨回。」

    魏灵冷冷瞪著石绯,光语气就非常的不信任。

    石绯一呆,无言以对。

    的确是两种都合理。

    「别这样说嘛 ̄叶敛不是说人都有文化吗?好歹也会有信用吧。」王道赶紧

    打个圆场,又朝叶敛道:「你不出个声?」

    自起床以後就沈默不语的叶敛这才看看眼前三人,最後盯著王道说道:「有

    件事问你……冤狱的犯人,要去哪里找?」

    王道回道:「对喔,你昨晚就说有事问我,就这个?那就不一定咧,罪行重

    大者,可能得送到京师大牢;一般罪犯大概在府衙地牢就找得到了。不过你说冤

    狱……路大人上任七年,应该没冤狱才对吧。」

    「不是路嗣恭,是仆固怀恩!」叶敛道:「七年前仆固怀恩所囚犯人,如今

    要到哪里找去?」

    王道听了这个名字,便摇了摇头,道:「那,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冤

    枉的犯人了。」

    果然啊……叶敛咬著牙,满肚愤恨,但无奈。

    魏灵却不明白,问道:「为什么找不到?」

    「因为七年前仆固怀恩叛变,约同回纥、吐番进军中土。当时吐番沿途大掠

    ,把仆固怀恩囚在灵州的犯人也全劫去,共掳走了中国万馀民众。後来郭子丁出

    面说服回纥退兵,回纥答应了,吐番顾虑自己孤军深入,也退去了。回纥趁机从

    後方攻击吐番,劫回汉人四千有馀。」说话的是隔壁桌的人,女人。

    叶敛接道:「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吐番?在回纥?还是在中国?这……这要我从何找起……」说完,他用右手食指轻点眉角,狻觉无力。

    更或甚,我乾妹早就不在人世,那又找个鸟蛋?

    「找人吗?」隔壁桌的女人站起身,走近来道:「我们是回纥行商,一辆货

    车走遍天下,或许可以帮你打听一下。」

    叶敛软软的转头望去,看到一个背刀的粗犷精壮汉子、一个病恹恹似要生不

    死腰间挂剑的白面小子、还有一个……钱莹。

    不对,不是钱莹……只是那女人双眼的光芒似乎是说自己从来不会吃亏,天

    下处处可交易的情状溢於言表,她的精明干练就是初次见面也看得出来。

    叶敛看完,不置可否,又扭过头去。

    「我是王道,这小鬼是石绯,那边是叶敛和魏灵。还没请教三位?」王道却

    很热情的打了招呼。

    那女人一笑,应道:「我是瑞思,白面剑客是我的保镳,白(音览)重,

    是宋左生水。另一个是我的丈夫宇文离。我说啊,你们还是没讲过,要找的人

    是谁?」

    对喔?要找谁?王道也满肚子疑惑的看著叶敛。

    叶敛闻言一呆 ̄是啊,我……我根本不知道那乾妹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徵?我只知道,她姓诸葛。

    可是,一个三岁便失了父母、天降无枉之灾的小娃儿,也未必记得自己的名

    字啊!

    想到此节,叶敛更是颓然,摇头应道:「我……我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人。」

    王道忽然说道:「当年仆固怀恩的犯人,会剃光头发,在左边额头烙上个『

    囚』字……」

    叶敛听了,眼中光芒一闪,起身叫道:「那就是左额有个『囚』,约十三、

    四岁的小女孩!」

    他这一喊,魏灵、王道、石绯都愣了。

    短短不到一日,王道和石绯都觉得叶敛是个非常沈稳的人,可以评为处变不

    惊,没想到这几近於无的小小线索,竟能令他激动大叫?

    他们怎能想到,外表看来如此自信满满的叶敛,能把一个重大目标的线索从

    无变有,虽然有得非常渺茫,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即使是人海茫茫,终於是有了些微的头绪。

    王道笑道:「至少是有点线索罗。呃 ̄瑞思,那辆是你们的货车?」说著,

    他指向客栈外一辆高、宽皆达八尺、长近一丈,满载货物的大型货车。

    瑞思应道:「是啊,怎么了?」

    「要两匹马才拉得动……遇到山路得用上四匹。」石绯看著那货车,插口了

    一句。

    「两匹就够了。」宇文离站起身道:「遇到山路,我来就行。」

    石绯看著宇文离手臂的块状肌肉,和他背著的一柄九环刀,惊羡道:「你一

    定可以一刀劈开三匹马!」

    「是五匹。」白重在旁补上了正确答案。声音冷峻,令人不寒而栗……

    王道看著宇文离,忽然说道:「宇文兄,我们来比试一下。」说完,也抽出

    了腰後的单刀。

    王道身材高瘦,但对於臂力有相当自信,一样是用单刀,听到宇文离的力量

    如此强大,他不禁生出了一试的心理。

    宇文离望向瑞思,这种事他也是由老婆拿主意。

    瑞思点头,宇文离才回道:「我接受。不过力出难收,不保证点到为止。」

    客栈外,冷清的街道即是极佳的比试场所,仆仆风沙中,王道与宇文离相距

    丈馀,对面而立;叶敛、魏灵、石绯、瑞思、锺聚於一处,站得稍远。

    石绯见宇文离形状威风凛凛,反观王道瘦长得略显纤弱,气势便已差了一截

    ,便低声道:「这还要比吗?」

    「吐番人就是吐番人。」魏灵不屑的冷冷应了句。

    石绯不解,疑道:「吐番人怎了?」

    「中国武术的奥妙,不是以力取胜。」白重代为回答。

    瑞思也点头附和:「以体型力量来说,我老公是赢定的,不过他的力量最多

    用来打打强盗,遇上真正的武术高手,那就没皮条了。」

    「开始吧!」叶敛大喊一声,跟著轻声道:「那宇文兄还是会赢。」

    宇文离跨步,一瞬便冲到了王道面前!

    「狻快!」观战的魏灵似是有感,又接一句:「不过没有梅仁原快。」

    王道压低身子,落地一刀!

    这一刀以刀面击打地上,激起阵阵黄土飞扬。

    宇文离一刀劈落,刀上九环当当乱响,转为一声『喳』,刀锋已砍入地面足

    有尺馀。

    王道早已不在原地,但烟尘中,宇文离一时也无法细寻对方身影。

    王道静悄悄的曲身逼近赵炎。

    在外围,白重觑得亲切,不禁赞道:「很聪明。」

    聪明,的确很聪明,以力搏力,王道再有自信,也决不是宇文离这等壮汉的

    对手,他以刀击地扬起尘烟,再摸进宇文离身旁,的确是较有胜算的打法。

    便在此时,一阵大风吹起,吹散了烟尘!

    怪风!尘土一散,宇文离见著王道所在,手上略转,便以刀背砍向王道肩头

    ,王道猝不及防,挡格闪躲皆无所能,肩头扎扎实实捱下一刀背,痛得王道大叫

    一声:「哇靠!」

    「好啦!收手!」瑞思叫道:「胜负已分了!」

    石绯、魏灵叽叽喳喳的怀疑这阵怪风从何而来,宇文离很快已见到路边缓缓

    走过的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约莫三十来岁,看来风尘仆仆,似乎只是四处游历的旅人。

    但那男人冷冷瞥了宇文离一眼,却教宇文离打骨子里也麻了!

    白重与瑞思走近宇文离,看到那男人,也教那股无法言喻的威压感震慑。

    大家都注意到那对男女,也有种感觉 ̄那怪风一定与这凛然的男人有关系!

    叶敛见到那男人,心里却暗暗一笑:「找到了!」

    王道早已不懑的冲上前去,叫道:「是你插手吧!」跟著伸手便要抓他的衣

    襟。

    「别冲动啊!」旁边的女人急忙出声,但也不及 ̄只见王道脱线风筝般倒飞

    十馀丈,跌在地上爬不起身。

    骇然!宇文离以手肘顶了顶白重,低声问道:「他刚刚……有出手?」

    「没有。」白重低声、同时也是颤声回道:「遇到高手了……而且是绝顶

    高手……」白重感觉得出来,那男人只是以一股『气』,便将王道倒震出去!

    那男人又冷冷的扫视众人一眼,这一眼将他们的动作、思想全钉死了!

    说是吓呆,并不为过。

    跟著,他迳自跨步前行。

    女人忙向众人施了一礼,道了歉,在後跟上。

    一看,男人已停下脚步,叶敛挡在前头。

    男人瞪著叶敛,似乎眼神就能将他杀死……

    叶敛也不禁有点股栗,但仍强打精神出声道:「日子久了,有点不认得。段

    叔叔,宗阿姨,我是『善酿』的拖油瓶!」

    进到客栈,瑞思、宇文离、白重、魏灵坐在一桌,虽然表面强自镇定,仍

    看得出来四人已是惊弓之鸟,王道直接是瑟缩著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口,唯有石绯

    兴致盎然,直盯著瞧。

    叶敛与那对男女同桌,低声交谈。

    瑞思偷偷瞥了他们一眼,回头道:「两年来我们在中土四处行商,也遇过不

    少好手。不过这一个……恐怕境界差太多了。」

    白重只点点头。宇文离则道:「没想到叶敛认识这样的高手……」

    魏灵听了,不置可否 ̄叶敛是『天赋异才』的养子,认识这种人似乎是理所

    当然。

    王道颤声道:「怎……怎样都好,我只希望他赶快离开!」听他语气,著实

    已将那男人视为凶神恶煞。

    石绯还没出声,却见叶敛已领著那对男女走了过来。

    一股威压感使然,一桌六人登时全体立坐。

    那女人见了,笑道:「不要太紧张……他不吃人。」

    六人一个劲的点头,但在男人的目光注视下,身体仍然硬。

    「宗阿姨,先办正事。」叶敛道:「我先和你们介绍,这两位……女的名为

    宗飞妍,是我的阿姨辈。」

    宗飞妍微笑颔首,六人还是在点头。

    叶敛笑笑,只能摇头,续道:「另外这位,姓段,近年来有人称他为『尽断

    七情』……」

    「段钰!」六人中有五人同时大叫!只有石绯不认识他。

    王道已呆然,口中只是连声说著:「难怪……难怪……」

    瑞思、宇文离已在细细打量著段钰,白重则低声道:「名不虚传。」

    魏灵疑道:「怎么说名不虚传?」

    「我们在旅途上,曾经听说……现在公认中原武林第一人是北武林盟的盟主

    『柔风掌』皇甫望,但是如果『尽断七情』要争,皇甫望的位子决计不保。」瑞

    思代答道。

    宗飞妍对段钰笑道:「你的名头也不小,连一群小鬼都知道。」

    段钰冷哼一声。

    叶敛等他们叽喳完以後,才又道:「这三位是瑞思、宇文离、白重,他们

    是回纥人,在中土当行商;这位是魏灵,我在锦官城认识的夥伴;那是王道,本

    地人;最小的是石绯,吐番将军马重英的义子。」

    宗飞妍一一作礼,段钰凛然独立。

    叶敛又转向魏灵等道:「现在有件事要你们帮忙,一样,找人。」

    「又是找人?什么人?」石绯首先说道。

    宗飞妍道:「找我的姐姐,程至清。她七年前被仆固怀恩所囚,我获得讯息

    赶来此地,她人却已不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到了哪里,只说经过一段很长、

    很颠簸的路。後来我们就失去连络了。我和石头走遍大江南北,仍然杳无音讯,

    走著走著,又绕回了灵州。」

    说得很简单,但是声音中有几许苍凉。

    在场者并不知内情 ̄程至清、宗飞妍姐妹皆有神性,能使仙术『传心术』,

    隔地千里仍能以心音交谈。她一句『失去连络』,天知道那是有多大的变故!

    「特徵呢?」接著是瑞思出声。

    「白,皮肤很白。」宗飞妍不假思索,当即回道:「像雪一样的白!」

    魏灵点头……她见过。但是那是小时候的事,现在没有助益。

    瑞思、宇文离、白重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後,瑞思代表回答:「没见过。」

    「如果又是仆固怀恩的私犯……那我也不知道。」王道应道。

    石绯却道:「我好像见过……」

    魏灵道:「你在哪见过?」这口气,是说你远在吐番,怎可能见?

    「在逻些,」石绯却回答得很切确:「吐番首城。六年前的事,一个像雪一

    样的美人……因为她拒绝成为我王的妾室,我王下令拖她游街,然後囚入大牢到

    她老死为止。」

    「这么说……清姐现在应该在吐番的大牢里了?!」宗飞妍得到此一线索,

    语气显得十分激动。

    「走。」段钰吐出一个字。然後,跨步就要出门。

    石绯忙叫道:「你去哪?」

    「当然是去吐番!」宗飞妍回道:「多谢你的帮忙,我们身有要事,先走一

    步。」

    石绯又道:「逻些大牢卫兵像牛毛一样的多!」

    「杀!」段钰足下不停,又回一个字。

    然後,客栈酒柜上,装了三斤酒的大酒瓮砰然碎裂!

    不是破,是碎!酒液挟著瓷粉流了一地!

    段钰不是开玩笑,便是万人大军在眼前我也不怕,看牢房的小兵於我又有

    何难?!

    王道与魏灵骇然不已 ̄若昨天此人已在灵州,叶敛又何必犯险与马重英会面

    谈话?只怕他一口气便足以闷死五千吐番骑兵!

    叶敛跟上道:「等,我也要去!我也有事找程阿姨。」

    「那就走吧!」宗飞妍回得很快,她是寻姐心切啊 ̄

    「我也去!」魏灵、王道同声喊道。

    「我不跟你还能去哪?」「我师父要我跟好你的!」一前一後,两人又各自

    补上一句。

    石绯见状,叹道:「那我又得回吐番啦。」

    王道疑道:「又没人逼你去?」

    石绯道:「你自己说要照顾我的,不作数啊?」

    「呃 ̄那就一起去了。」王道哂笑回答。

    宗飞妍看著段钰 ̄这么多拖油瓶,看你的意思呗?

    段钰撇过头,装作不见。

    宗飞妍於是笑道:「他没意见,我也没意见。瑞姑娘、宇文离、白重两位

    兄弟呢?你们去吗?」

    「不了。」瑞思回道:「我们还要继续去行商。叶敛,我们路上会替你注意。」

    叶敛一笑,拱手作礼道:「多谢了。」跟著转向宗飞妍:「宗阿姨,事不宜

    迟,我们出发吧。」

    於是,决定了下一个远在他国的目的地。

    吐番首都逻些城。

第二话 人海茫茫 ̄之三

    在前往逻些的路上,进入吐番境内後,由於有石绯带路,他的养父马重英是

    吐番名将,石绯的名字在吐番人来说也不陌生,走得十分顺畅。

    但灵州到拉萨,以现代地理来说,需经过甘肃、青海,西康、西藏,直线距

    离已经接近二千公里,若算进山路、避开柴达木盆地的沙漠,还需穿越许多河谷

    ,即使沿途以马、骆驼、牦牛更换代步,仍然是一趟艰辛的旅程。

    镜头快转,公元七七二年四月十日,从灵州出发。

    不知是否因为有段钰在,一路上再也没有遇过狙击者。

    当年的季夏,六月中,他们才抵达逻些……

    吐番.逻些城。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可以四处看看,我们对汉人不算友善,但是也不

    会无聊的在自己的城里主动攻击你们。」石绯找好了夥伴的安置处,吩咐著:「

    我先去找我父,问清楚你们要找的人关在什么地方,既然是我王的犯人,至少要

    有我父陪同才有可能见到。别在城里闹事,会牵累我的。」最後一句特别向段钰

    挑明了说,但段钰仍然一派峻然,毫无理会。

    石绯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能说服、或是能看住的,只得无奈的先行回家。

    各自回房。叶敛喝了杯茶,便转进段钰的房内,看到段钰正在拭剑。

    「好……棒的剑……」叶敛细细打量那柄第一次见到它出鞘的剑:剑柄正好

    一尺、剑萼如三片并列的柳叶,左右最上层的柳叶自然地向侧边延伸,伸出了长

    二尺四寸的剑身。剑身宽二指半,平薄直流,还有一抹淡淡的象牙白,虽然直觉

    应该是镶进去的,但是又与剑身合为一体,看起来是那么平滑自然,似乎并非外

    力加入,是此剑自然生来便有这一抹白。

    这一柄剑,单就外形来说,实是完美的无以复加!

    叶敛是看得呆了,段钰也只继续著自己的动作。

    「何事。」半晌之後,段钰收剑入鞘,问了一句。

    即使是对著叶敛,他仍然冷峻,不同的是,至少他会说话 ̄虽然永远只是那

    么单调的单字组合。

    叶敛把眼光从剑抽回来,道:「我想问……找到程阿姨後,你作何打算?」

    段钰摇头。

    「你刚刚不该来的。」宗飞妍的声音:「至於你的问题,得等我们见到清姐

    ,才能决定。」

    叶敛回头一看,不只宗飞妍,魏灵与王道也站在门口。

    魏灵也会打扮耶 ̄叶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穿裙了?天啊!

    魏灵今年是十七岁,的确是正当花样年华的年轻女孩,要懂得打扮才正常 ̄

    叶敛转了转念头,也不是那么惊讶了。

    「有人想找你出去逛逛。」宗飞妍提醒道。

    王道看看魏灵,然後再朝叶敛一笑,附和的点点头。

    叶敛皱起眉头,沈吟半晌後,才回答:「我不去。」

    魏灵的脸色马上变得狻为难看,王道一怔之後,连连以肢体作了许多暗示。

    「王道,你陪她去逛吧。」叶敛无视,竟还补上这一句。

    王道张大了口,再也作不出什么表示。

    魏灵瞪了叶敛半晌,忽然拉著王道,一声不响就往外走。

    他们去远之後,叶敛才转头面向段钰,还未出声,就给段钰的眼神钉死

    了。

    「不去?」段钰冷冷的问道。

    叶敛身子震了一下,讷讷回道:「我……我不想……」「出去。」叶敛还未

    说完,段钰已下了逐客令。

    虽然语气十分平和,但一股不可言喻的威压感直教叶敛感到天旋地转!

    叶敛的全身直了,再也作不来任何一个动作。

    宗飞妍叹了口气,将叶敛拉走,关上房门。

    到了宗飞妍房里,叶敛才回神,看看自己的双手、看看自己的双脚,摇了摇

    头,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到底是怎么?怎么我竟会吓到全身硬?

    我明明知道,段叔叔冷绘,但不会对我怎样的,甚至他连骂人都懒,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怕成这样?

    这……这就是面对一个绝顶高手的威压感吗?

    「没事吗?」宗飞妍细声问道。

    叶敛擦去额头流落的汗珠,回道:「还好……还有气……」

    虽然是夏季,但逻些地势极高,气候偏冷,不可能在没有运动的情况下便热

    到流汗。

    宗飞妍拉了张凳子坐下,斟杯茶递给叶敛,道:「真的是还好,他没有动气。」

    「动气……?段叔叔会?」叶敛很怀疑,两个月相处下来,段钰根本就是

    一个没有情绪的生命体。

    宗飞妍道:「他很久以前中过毒,毒的效果是,令他丧失心性,只懂杀戮。

    虽然当时毒是解了,但根还在,所以他很容易失控,所以他宁可没有情绪。如果

    他一动怒了,就会……」

    「就会?」见宗飞妍口气犹豫,叶敛极为好奇的追问。

    宗飞妍吐了口气,接续自己未完的话:「六亲不认。」

    这短短的四个字,是极可怕的经历。

    十三年前灵山一役,段钰为『云南第一杀手』喀鲁种下『六灭傀儡蛊』的

    六道药引药线,因而狂气爆发。

    他身负『劲御仙气』第七重『仙气功』造诣,一时竟在灵山顶上所向披靡、

    无人可挡。

    当时,云南王稀罗△出手,勉强制服段钰,『云南第一探子』阿沁与『大

    理毒王』凯特二人联手齐治,费尽心思,才将『六灭傀儡蛊』解去。

    叶敛自然不知其中原由,只听了一句『六亲不认』,不禁惊道:「你也……?」

    「我也一样,只有等到他体力耗尽累倒以後才有办法令他回复正常。所以我

    才说,还好他没有动气,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小命。」宗飞妍说来,有种心有馀

    悸的感觉。

    叶敛惑然道:「可是……刚刚他为什么忽然……」

    宗飞妍道:「因为你……拒绝了魏姑娘的好意。」

    「什么?」叶敛是打底子里不懂了:「段叔叔什么时候这么护著魏灵?」

    宗飞妍道:「因为那柄剑……唉 ̄这很难解释,你不懂得……反正他对於男

    人拒绝姑娘家的邀约非常看不过眼就是了。」

    「剑……」叶敛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向往:「那柄剑,好漂亮、好完美……」

    宗飞妍看著他的神色,道:「那是天下第一灵剑。」

    「第一灵剑?不……不是传说是轩辕剑吗?」

    宗飞妍不屑道:「天下人都说是轩辕剑,那是他们不懂!其实箫湘烟雨才是!只要箫湘烟雨在段钰手中,她就是天下第一灵剑!绝对胜过轩辕剑!在威力

    上可能比不上轩辕剑,因为箫湘烟雨不好杀生。但是比灵性,段钰手中的箫湘

    烟雨,那是任何神剑也无与比肩的!」

    第一次,叶敛第一次看到宗飞妍说话说到有点激动。

    就为了替箫湘烟雨口头证明它的价值?

    箫湘烟雨剑 ̄这个名字在此时,随著宗飞妍的神情,深深印在叶敛心中。

    天下第一灵剑

    王道先回来了。魏灵将他赶了回来。

    但是等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申时已过了、天色也早就黑了,魏灵还是没

    回来。

    「敛,你真的不去找啊?」王道都算不清自己问几次了。

    「就算她没把弓箭带身上也不用那么担心。」叶敛回答。如果只说「不用担

    心」的话,王道就会强调她身上没武器,於是叶敛乾脆将话先说绝了。

    宗飞妍看看段钰,段钰也再次的摇头。

    没出事。

    但是看著叶敛毫不挂意的迳自进食,段钰忽然放下饭碗,道:「去找她,

    城西。」

    叶敛一呆,但也很快放下碗箸。

    他知道,宗飞妍说过了:不能惹段钰生气,否则後果自行负责。

    当然,後果绝对是赔上小命,可能还不只是自己的。

    叶敛出门以後,宗飞妍才道:「小女孩脾气,居然闹出走……不过,有没有

    意思,那是双方强求不来的,就像……」说到这,宗飞妍住口了,继续吃自己的

    饭。

    段钰目视坐在正对面的王道,把王道的视线和嘴瞪回了碗里去。

    不久,叶敛将魏灵带了回来。只是叶敛的脸上,有几许的无可奈何。

    问到了。

    由於只是吐番退兵的隔天就出发,叶敛等人比马重英回到逻些的时间只慢半

    个月。石绯说动了养父,瞒著吐番王,石绯带著马重英的令牌,得以自由进出大

    牢。

    王道和魏灵被段钰要求留下,只有叶敛、宗飞妍、段钰跟著石绯进入大

    牢内。

    段钰认为不应该让无关者知道太多。

    真的是九弯十八拐,山洞中的牢狱,就算囚犯成功出牢房,也不见得出得了

    山洞。

    「在这里说话不能太大声。」石绯一边跟著领路的狱卒,一边提醒道:「虽

    然是夏天,附近没积雪,不过要是震动了山壁,山上的雪崩下来,我们都会被活

    埋。」

    叶敛扯了扯衣服,道:「真是活受罪……夏天都这么凉了,到了冬天不就冻

    死了……程阿姨不知撑得住吗……」说到这,忽然惊觉可能使得宗飞妍更担心,

    偷眼一觑,却见宗飞妍脸上满怀将再见姐的喜悦,对於自己方才所言似乎一点也

    不挂怀。

    石绯没去注意,只道:「目前可以确定她还在……」

    「石小将军,到了。」狱卒将火把插上壁座,打开牢房锁以後,便离开了。

    走进去,又经过两个『房间』,门由待在内侧的狱卒打开,才看到犯人。

    叶敛肯定宗飞妍这七年一定四处打探程至清的消息,经过漫漫旅途,如今见

    到人,却没丝毫反应,倒觉得狻为诡异了。

    他自然不晓得,宗飞妍已经试著以传心术与段钰和箫湘烟雨剑交谈过数次

    ,狻为顺利;但再向程至清传心音,却一点回音也没。

    其实宗飞妍很怀疑 ̄眼前的人真的是程至清吗?

    「清姐……?」枯立下去总不是办法,宗飞妍试探性的轻唤一声。

    狱中的囚犯抬起头,望向声源,双眼一亮……

    宗飞妍与叶敛已经惊得呆了、段钰也轻皱眉头 ̄她真的是……是当年那个

    白晰亮丽得慑人的程至清吗……

    眼前的女人形销骨立、容色惨澹,全身被乌炭和尘土弄得污秽不堪,根本就

    一点也不像啊!

    「妍妹……段钰?」她看了好一阵才开口。

    就连声音都哑了一点……

    段钰双眼一亮,忽然将渐次滑步上前的宗飞妍拉回,道:「闭眼合口。」

    话一说完,阴暗的狱中白光一闪!

    跟著是冒出一团水雾,烟雨出鞘!

    箫湘烟雨没有攻击,段钰要杀人不需要用到箫湘烟雨。

    只听到段钰呼了口气,看到他展臂、收肘、握拳。

    水雾包围著那囚犯,就像在她身上不断的……清洗著……

    水是无孔不入的,就连衣物包住的部份也一样。

    段钰御水气,将那囚犯洗净了……

    宗飞妍见了,绽开笑靥。

    段钰能辨气,再精妙的易容术於他也是无用,眼前的人必是程至清无疑!

    待得水气散尽,眼前的人虽憔悴依旧,但肌肤白嫩,一如皓雪飘羽……

    宗飞妍跨上一步,一把便将程至清抱住,边笑、边哭……

    段钰没将箫湘烟雨入鞘,捧在身前,静静站著。

    叶敛和石绯自然是大气也不敢吭一个。

    「清姐……清姐!为什么……为什么我用传心术找你,你都没回声?」宗飞

    妍拭去眼泪,与程至清对面而坐,道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程至清道:「我被劫到这以後,有僧侣说我有妖气,摆坛作法,化去了我的

    神性……现在我是个凡人了。不然我只靠雪水也足也滋养精气,怎可能消瘦至此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虽然没有镜以资照面,也能想像自己有多么的凄楚

    ,不禁苦笑道:「当年我们想当凡人,转生为人,仍然无法脱离天界掌握……怎

    也没料到,我如愿了,却是落得这般处境!」

    「清姐,慢点再说,我们先出去。」宗飞妍一说出这句话,石绯已吓得面无

    血色,他朝外望去,没见狱卒,但怎也不可能随意将王上的犯人自行带走啊!但

    是也很肯定,他们想走,又怎有人拦得住?

    「妍妹,且慢,我先和你们说些事,」石绯才刚放下心,以为程至清拒绝离

    开,又听程至清续道:「免得出去便要赶路,到时才说太麻烦。」

    事已至此,石绯已经惊成木头人了。

    叶敛见状,只得笑著摇头 ̄你怎能要求这些人遵守你的规则呢?

    「我长话短说……你们应该知道,那几个人都到天界去抗天命了吧。」程至

    清一句话就是重点。

    宗飞妍道:「知道。可是一来……我不知道怎样到天界去;二来,他们都去

    十几年了,我们现在才去,早就来不及了……」

    「这两个问题我都想透了。」程至清露出一个微笑:「你忘了一句话,『天

    上一日,人间十年』。」

    此言一出,宗飞妍已经呆了、就是段钰也微有愕色。

    程至清笑著,等著,等他们恢复反应。

    半晌之後,宗飞妍才敲敲脑袋道:「我……我真笨,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也

    给忘了!这么说……他们在天界也只过了一天罢了,我们现在赶去,料不定还来

    得及……」

    程至清道:「你整天就想著一堆劳碌事,当然想不到。我在这儿坐了近七年

    ,这个想法便是孵蛋也孵十几窝出来了。」

    宗飞妍赧颜一笑,道:「再来呢?我们要怎么上去?」

    「这件事……我慢慢说吧……」程至清呼了口气,道:「这一切早就在寒伯

    伯意料之中。」

    听到这个名字,宗飞妍皱起眉头,但仍然静静等著程至清继续。

    「当年灵山一役,寒伯伯早就知道若无箫湘烟雨剑,段钰必无法清醒,接

    下来的八阵、或是『苍天有泪』都无法发挥最大功效,我们也会溃灭在敕里手下。至於另外那个已经不是神的神,无论与敕里的胜负如何,都不关我们的事了。」程至清侃侃言来,听得叶敛一头雾水,但宗飞妍与段钰却是了然於胸。

    「寒伯伯铸出箫湘烟雨剑,让段钰清醒了,於是我们得到最大战力,但也

    只能与敕里打成平手,即亦无论如何,我们本来就不是敕里的对手,所以最後诛

    灭那个王八神的人不是敕里、便一定要是她。她如果要现身,天界查觉,那么前

    往天界一战,便在所难免。只是我们尘缘未了,赶不及在第一时间随同上去。事

    後如果要跟去的话,就必须靠自己再开一次天门。」

    是重点了 ̄宗飞妍、段钰凝神细听,最重要的就是开天门的方法!

    「要开天门,必得以天地灵气之所锺,在天地相接之处,以天地至强之力,

    一击劈开!」程至清说完了,说得很用力。

    宗飞妍哑然了 ̄

    天地相接之处,世人皆知,即是神山昆仑。

    天地灵气之所锺,即是箫湘烟雨剑!

    天地至强之力,即是眼前能御天地万物之气以为己用的段钰!

    南宫寒啊南宫寒,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全都被你料到了?

    看他们三个相对无语,显然已达成了相当程度的默契,叶敛终於出声:「程

    阿姨,很久不见了。」

    程至清愕然望去,看著这个并不起眼的年轻人。

    至少有宗飞妍与段钰在场,他相对显得不起眼。

    「我长大了,认不得了吧。我是小鬼,我的乾爹叫……诸葛静。」

    「啊……是你!」程至清很明显只是不认得,但没忘记过。

    叶敛道:「我听得出来,你们要去天界了。但是在上去之前,还有一件事必

    须处理吧?」

    「你去过箭村了?」

    「去过,是在灵州遇到段叔叔和宗阿姨的,我都知道了。」

    程至清摇头道:「她……她被回纥劫走了,我也不晓得她在哪……」

    叶敛道:「是吗……那,她叫什么名字?」

    「涵!」程至清很快回道:「诸葛涵!」

第三话 倭族刺客 ̄之一

    劫狱,这是一定的。

    段钰走在前头,中间是宗飞妍扶挽困顿不堪的程至清、後面叶敛拖著状已

    痴呆的石绯。

    光明正大的劫狱,段钰一路向前,不管是一般狱卒、还是闻讯赶来的卒头

    、以及此事上报之後吐番王派来的将领、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十个,都只要

    『一击』!

    一击之力、崩天溃地;一击之後、队离伍散!

    段钰每一个举手投足,皆集天地万物之气以为己用。其实叶敛心里暗暗觉

    得,且不说一般狱卒,即使要君聆诗硬接段钰一击,下场一样是筋折骨断!

    叶敛早已看得痴了 ̄这才算得上是天下第一高手啊!

    有石绯在旁,吐番士兵不敢放箭。只是,就算他们放箭,段钰只需一导气

    风便能将箭支吹落,仍然不构成威胁。

    山狱中连连响起『碰』、『咚』的声响,士兵们心里也晓得 ̄每一声,就代

    表一个英勇的吐番战士死在劫狱人的手下……

    段钰一路打出山洞,就向西走。

    後面吐番还有追兵,但是他们一见到段钰,连接近都不敢了。

    前方,已见到王道、魏灵准备了马匹候著。

    「哇 ̄你们都准备好逃命了,这不是一开始便打定主意整我了!」石绯只能

    叫苦连天,但又能奈何?

    王道见了段钰一路打来的情状,惊讶、羡慕,待他们赶到近前,连连说道

    :「真的是绝了,绝毙了!绝顶啊!」

    对王道的言语,段钰毫无反应,只回身面对的追来的吐番士兵。

    大概有四五百人吧……一个一个打太浪费时间了。

    「不许再追,否则,我会毁了你们的逻些!」不知他们听不听得懂,但这一

    声力盈丹田、足气而放,吐番士兵全部吓得倒退跌坐。

    段钰冷哼一声,回身上马,道:「快走,马上雪崩。」

    果不其然,山顶上已隐隐传来轰轰声,其势如千军万马驰来!

    一刻钟後,发生冈底斯山大雪崩,淹去了四分之一座逻些城。

    这使得平均半年攻击大唐一次的吐番在当年的攻击计划只得全部取消。再一

    次进攻大唐时,已是公元七七三年八月,距前一次发兵的时间,足足隔了十六个

    月。

    马重英将令牌借给石绯,造成此一劫狱事件,也被夺去兵权足足六年。

    当时,在段钰强势压阵之下,吐番兵不敢深追,一行人早已逃逸。

    通过唐古喇山口以後,宗飞妍向叶敛道:「我们要到昆仑山去,你们回中原

    吧。」

    叶敛只点点头。他心里明白,到昆仑山去这一趟,必是要劈开他们所谓的『

    天门』到天界去。此去之後,恐怕今世再无会期。

    程至清将叶敛拉过一旁,道:「我们被吐番劫去之後,我曾向涵涵说,不能

    让旁人知道她姓诸葛,是静的女儿。那孩子生性慧颖,两岁便会书写姓名,她一

    定记得。你回中原以後,务必要尽心探查她的下落。」

    叶敛再次点头。面对这些人,不知道除了点头,自己还能作什么。

    分离之前,段钰终於出声道:「到逻些的路上,有三个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跟到过了青海湖才离开。回去的路上,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段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

    段钰看著叶敛,但眼神很柔和,是在等著他发问。

    「如果今天你出手歼灭一支军队,可以避免将有的战祸,但是也会害得被你

    杀死的士卒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你会作吗?」这是叶敛的问题。一个问了十

    几年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

    「杀将。」这是段钰的回答。

    叶敛思索半晌,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段叔叔、程阿姨、宗阿姨,你们

    保重。」

    「三位再见啦。」王道笑盈盈的道别,他当然不晓得,那几个人要去的地方

    ,会是个连段钰这般身手,可能也无法自保的世界……

    这一趟路,九成九会是有去无回……

    叶敛看著他们从西北行去,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靠 ̄」王道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後一仰,便倒在床上,道:「这段路明明

    就是在游山玩水,怎么我觉得浑身痛。」

    「哪有人游山玩水天天吃风睡土的!」石绯出声抱怨道:「要不是你们乱搞

    ,至少在吐番境内我们还可以好吃好睡……结果……现在我连见到族人都会怕!

    给你们害死了!」

    王道坐起身,道:「第九十四次。段钰一走,你一天抱怨一次,累不累啊?你怎么不直接说给他听?」

    石绯道:「他一个呼吸大概就把我闷死了,我哪敢和他抱怨!」

    这时,小二送来饭食,叶敛才道:「先吃饱吧,没闷死你也怕饿死了。」他

    坐下後便拿起箸大快朵颐,毫不客气。

    说真的,在唐古喇山口和段钰分手以後,这一路向东,要躲吐番人那也罢

    了,走来尽是丛山峻岭、不然便是险涧急滩,什么虎豹蛇熊也打了一堆,三个月

    来没睡饱吃好过,好不容易再回到锦官城,终於可以放心,真是想好好休息。

    「对了,趁著人不在,我多嘴问一句。」王道一屁股坐到叶敛旁边,低声道

    :「我怎么看,魏姑娘虽然不是什么绝世佳人,也还眉清目秀,对你又体贴周到。而且你也把所有的财产都放她身上,摆明了是很信任她。可是怎么她约你去玩

    ,你一概不应,只作正经事?」

    叶敛听了,盯著王道看了半晌,只摇头。

    「现在不珍惜,跑掉就没了喔。」王道又多补充一句。

    「我最多把她当夥伴,就像你一样。」叶敛回答道:「如果你也想和我牵手

    逛街、说些甜语蜜言、几年後和我拜堂的话,那我认栽了。」

    「靠!我又不是太监!」

    「我也不是。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对,我也不是。但是再次来到锦官城,又想起乾爹和二爹两个活生生的前车

    之鉴,对女人,不可不防。

    说难听一点,合当命中无缘。

    「吃饭?真悠闲。」忽然有人从窗外进来,一个、两个、三个!

    这三人进房以後,竟也狻大方的与叶敛等围桌而坐。

    三人皆身著紧身黑衣、面覆黑巾,狻似夜行装,但是却感觉得出来,他们不

    是汉人!

    「倭族人?」叶敛直觉反应,脱口而出。

    「嗨,你小子反应挺快。」三人中为首者道:「栗原辅文、栗原苗、北川球

    ,要取你性命。」

    「是这三个了……」叶敛心中想著 ̄在渭水上、以及段叔叔所说的跟踪者,

    应该就是眼前的三个倭人。

    叶敛回道:「要杀我还先通知,感激啊。不过理由可以说一下吗?」

    对,理由,我想很久了。

    「诸葛静、君聆诗。」栗原辅文道。

    怎么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叶敛听了这两个名字,也不禁有点惊心。

    尤其是 ̄北武林盟主皇甫望一向尊崇二爹的『九华剑法 ̄诗仙剑诀』才称得

    上是天下第一剑,这事在中原人尽皆知,他们却全然不惧,若非未曾听闻,就是

    有大靠山。

    再不然,就是他们本身也强到不将二爹放在眼中!

    「好,我接了。时间地点。」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到你或我倒下为止!」

    至死方休?漂亮!

    「只是,你比我想的要不知死活。」栗原辅文一挥手,发出四声轻响。

    转头望去,只见四枚『镖』准确无比的钉在一幅挂画的四个角落。

    这一手,又快又准,至少已证明他是打暗器的一流高手了。

    「准备好棺木了吗?」忽然是三人中较瘦小的那位出声,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应该是栗原苗。

    王道听了许久,忽然回道:「靠!早就准备好了!你们的!」他抓起一根筷

    子,砰地一声,插进桌面。

    叶敛挥挥左手,要王道冷静点,但右手却也不觉的握紧了拳头。

    「加那。」栗原辅文说了一句汉人不会听得懂的话,站起身。

    栗原苗、北川球也一起,三个人从哪儿进来、便自哪儿出去。

    叶敛走到窗边,已经不见人影。

    「靠!真是靠***!目中无人嘛!」王道嚷嚷著。

    叶敛也觉得火大,他们把『君聆诗』这三个字若无其事的吐出口,诚然是将

    汉人都看得小了!

    现在的君聆诗,在朝是各路军№迎之唯恐不及的参军人选;在野是丐帮帮主

    徐乞与北武林盟主皇甫望都赞赏不已的天才,诚可以算得当今中原首屈一指的人

    物,这些倭族人却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王道与叶敛身为汉人,不能不气!

    叶敛看著钉在挂画上的那四枚怪镖,喃声道:「武功好就了不起了吗?」

    「这个嘛……」石绯沈寂许久,这时才出声道:「刚刚看那个栗原辅文打镖

    ,又快又准。武功好不见得了不起,不过至少杀得了你。」

    「这倒是。」王道看看那四枚镖,再看看自己插的筷子,也觉得程度似乎是

    有点差距。

    王道忽然想起来 ̄他们要杀叶敛的原因,是诸葛静、君聆诗?忙问道:「敛!你认识诸葛静和君聆诗?」

    叶敛皱眉、摇头。半晌後才拍拍腰间的无鞘剑,道:「我只和君聆诗有过一

    面之缘,这柄剑是他送我的。说认识,那还劬不上。」

    如此说法,王道与石绯如何听不出来他有意隐瞒。

    「对了,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大江南北跑来跑去实在是很累。」王道

    坐下扒了两口饭,忽然又提出这个问题。

    叶敛却回道:「如果嫌累,那就不要跟了。严格来说本来就没你们的事,而

    且现在还有人要取我性命,我也不想连累你们。」

    「谁怕连累啊!」王道放下饭碗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要找人吗?你

    又好像和丐帮有点关系,怎么不拜托丐帮的人找?天下多少乞丐,只教三个有一

    个是丐帮人,也比你比了千双腿万支眼,难道不会比较快吗?又何必自己跑来跑

    去?而且我们这样四处奔波,就是有了消息,天晓得要到哪儿去通知你啊?对喔

    ……你要找的人,到底和你什么关系?」

    叶敛皱起眉头,道:「你前半段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会考虑。不过 ̄干嘛一

    直探我身份,这很重要吗?我都没探你了。」

    「你要探就探咩,反正我爷奶爹娘叔伯姨婶兄姐能死的早死光了,活的也给

    吐番人宰了,现在只怕连我钱莹师父,也找不到其他答案来告诉你我是谁了。」

    王道说完,石绯已变了脸色。

    这王道与吐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主动答应照顾我,该不会有天把我带到

    他祖先牌位前挖心掏肺祭拜吧?

    「过去了,算了,不是昨天前天的事,也不是你杀的。」王道看看石绯,露

    出笑容。可是石绯见了,更觉得他是笑里藏刀……

    叶敛思索半晌,才回道:「我要找的人……是『天纵英才』的女儿。」

    「诸葛静?!」王道的嘴一下子张大了。

    「诸葛静是谁?」石绯插话道:「汉人从父姓,那她的名字是?」

    「涵。」叶敛回答了一个字。

    其实诸葛涵的名字,程至清在冈底斯山狱时就说过,但是当时石绯一听他们

    要劫狱,早已惊成木人,接下来的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对了……涵?乾爹是不是想到南宫寒才取了这名字?

    南宫寒 ̄听程阿姨说起他,好像他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都算到了,是个未

    卜先知、算尽天下事的高人……二爹怎么没和我提过他?

    看来有机会,可以去拜访他一下,说不定他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左额上有个『囚』字、名字叫诸葛涵……线索有是有了,不过你要有命去

    找才算。」石绯又多说了一句。

    叶敛默然 ̄心里晓得石绯指的是那三个倭族人。

    视线又不禁移到挂画上的四枚镖……等他们一出手,或许我真的连三招都走

    不了。

    石绯道:「我是会帮你一起打啦,可是在我看来,就算再加上王道和魏灵,

    恐怕结果还是一样,只是多撑一会儿。」

    「靠!谁会输给那几个倭贼!华夏民族三千年的武术成就,还打不过他们?」王道嚷嚷著,他终於从听到诸葛静名头的震撼中恢复了。

    叶敛叹道:「只可惜我们没有这种造诣。」

    一样是九华剑法,二爹绝没有藏私,但是一样的剑法在我和二爹手上,威力

    相去可能差到十倍有馀……

    王道忽道:「可惜来不及要尽断七情教两手,不然哪会怕他们。」

    「那个人间凶器?你敢喔?」石绯吐槽道:「我光看到他的眼睛就快窒息了

    ,我不信你不会。连看著他都办不成,更别说开口要他教!」

    「这也是喔……」王道搔搔头、又摇摇头。

    叶敛实在很想叫他们放心,先吃饱再说,可是那四枚镖看在眼里,这『放心

    』两个字却又吐不出口。

    「敛!」王道忽然叫道:「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

    「君弃剑……」叶敛又一叹,道:「诸葛静和君聆诗的义子。但是这没有用

    ,乾爹十年前就给仆固怀恩派来的刺客杀了,二爹也一段时间没和我联络。而且

    ……二爹武功的精髓,我只怕学不到一成……」

    王道先是愕然,接著道:「不过……至少你有别的靠山可以找吧?」

    叶敛摇头道:「没有,除非刚好遇到。你们知道归知道,别说出去,你应该

    晓得现在军№割据大势已成,多少人想找二爹出仕,我也快变通缉犯了。」

    「那先投靠我师父吧。」王道又是忽然想到:「我师父有个朋友叫梅仁原,

    他的武功就真的靠得住!不过奇怪了,魏灵去衙门探他们的消息,快一个时辰了

    ,怎么还没回来……」

    才刚说完,房门砰地一声被死命推开!

    三人回头看去,见魏灵喘著大气,呼吸还没转顺,已急急叫道:「钱家被抄

    家了!」

第三话 倭族刺客 ̄之二

    『钱家被抄家』 ̄王道听到这句话,满脸惊愕,张大了口说不出话。

    魏灵道:「我在官府怎么问也问不出原因,转到钱家去看,大门已经上封条

    了。只是……钱家与官府的关系一向不错,怎么会过几个月就变了样子?」

    「那……那我师父咧?」王道忽然回神,拉著魏灵急问。

    「应该和梅仁原在一起。」叶敛代答道。

    魏灵拨开王道的手,疑道:「你有线索?」

    「没有,我说了,是『应该』。」叶敛用右手摸著眉角,道:「现在我说的

    是一个假设。有可能是我们离开锦官城以後,官府一时找不到适当人选对付『没

    钱就扁』,所以他们益发嚣张,有可能甚至将钱府对外省道的生意管道全部洗劫

    一空,钱府对官方失去利用价值,於是索性冠罪将其查封。」

    魏灵道:「可是钱府再怎么说也是锦官城内第一富商,就我所知,每年缴给

    官府的税赋不下万两怠子……」

    「杀鸡取卵!」叶敛打断道:「既然没有钱莹所说那样『走私货品』所获的

    利益,钱府的税赋不足官方使用,於是乾脆将钱府连根拔起。问题是,到底是什

    么东西这么有价值,这巴蜀又产不出的?巴蜀号称天府之国,由来富饶,大江南

    北各项产物此地皆不匮乏,有什么东西需要自外地运来,价值又超过钱府的赋税

    ……?你接下特约巡捕这个工作之前,『没钱就扁』打钱家货物主意多久了?」

    魏灵道:「听说大约一年。」

    一年……就是去年的三月了。

    去年三月出过什么事,会造成某项物品物价大涨吗……?

    去年三月,河北大旱,米价涨到一斗千钱,但是巴蜀的米不少了,不需要自

    外地运进。

    还有,就是李勉、王平定五岭以南。

    五岭以南……啊!有了!

    叶敛拍案道:「钱府偷运的物品,就是象牙、珍珠、玳瑁!原来钱莹早就同

    我说过了,我怎么给忘了!」

    「你有线索?」王道问了一个魏灵问过的问题。

    叶敛道:「这次有了。去年三月,李勉、王平定五岭,五岭以南的陆州、

    州、海门等地,一向自海外运进不少象牙、珍珠、玳瑁,既有乱事,居民北逃

    ,必然带著这些轻又值钱的家当,到了北边较安定的地方,再将那些东西卖给当

    地富商换取盘缠。乱事平定以後,这些东西恢复向中央纳贡,平民拥有的机会就

    少了。但是北方富商仍然想要收藏,於是这些东西变成奇货可居。崔宁那个家伙

    ,藉钱府对外贸易之便,与钱府勾结买卖这些原本属於中央的货物,再高价转卖

    黄淮以北的商人,之中自然有厚利可图!」

    「靠!你怎么都知道!」王道又叫道:「那我师父呢?怎么找她?」

    叶敛道:「我想不用找,『没钱就扁』现在应该也是惊弓之鸟,他们连连破

    坏官方的好事,崔宁小肚小眼,必不肯放过他们。现在只要我们多多露脸,他们

    应该会主动与我们取得连系。王道,这次合你的意了。」

    王道疑道:「合我的意?怎么?」

    「听不懂喔?白痴!我们要留在这城里一阵子,到你师父出现为止啦!」石

    绯再次吐槽。

    叶敛微笑,颔首,又道:「当然也可能有另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王道问得还是急,对於他那个小师父的安危,他倒是狻为挂

    意。

    叶敛道:「其实我在第一次到成都,见过梅仁原他们四个以後,我就一直觉

    得他们有靠山。是哪个势力、在朝还是在野,我都不清楚,不过也可能钱家被抄

    家以後,钱莹就和他三个夥伴找那个靠山去,现在根本不在成都附近、甚至不在

    巴蜀了。现在是哪一种情况,我还无法肯定,反正大家都累了,就先选择留下来

    ,在城里休息一段日子看看情况。如果一直没有他们四个的消息,我再找丐帮的

    弟兄帮忙打听吧。」

    十月四日,锦屏山。

    叶敛再次到了衣冠冢前。

    织锦之墓。墓里有一件大红镶白羽披风、和一把剑。

    是君聆诗往日的佩剑,椎心。

    十月四日,是织锦的祭日,也是叶敛十三年前正名的日子。

    那天,二爹和另一个人,帮他取名为『君弃剑』。

    但是,命名为弃剑,君聆诗却教给他九华剑法、在告别时又送了他不离身的

    兵刃 ̄至今仍未开锋的无鞘剑。

    送剑予弃剑,是何原由?叶敛还是想不通。

    如果是要防身,不该让剑艺未精的小鬼用一把钝剑吧 ̄君聆诗也很清楚叶敛

    并不好斗,不太可能主动攻击他人的。

    可恶的二爹,作什么事,总是不肯给我明确的理由和答案!

    我又不像你,生来就是绝世天才!

    「弃剑?」背後忽然有人叫。

    叶敛回头,看到一个乞丐,一个很熟悉的乞丐。

    这个乞丐约莫三十出头,露在衣外的面、颈、手臂有著不少伤疤,体型略小

    ,只有七尺出头,但精悍干练。

    而且他有一项与表相全然不符、却又广为人知的技艺:吹笛。

    当然不是吹笛弄蛇这等技俩,他吹五律。

    只吹身上那管笛,一根碧绿玉笛。

    所以,人人称他为『玉笛丐』。

    身份,是木色流第三代行五,现任丐帮帮主。原名:徐乞。

    叶敛一见他,登时喜上眉梢,也打招呼道:「徐叔叔!我现在名叫叶敛!」

    「叶敛就叶敛,反正我也不会写,会念就好。」徐乞迳走到衣冠冢前,撮土

    为香,作了一揖。然後向叶敛道:「你二爹没来吗?我有事找他。」

    叶敛耸肩道:「我也是来碰运气的。很明显没碰成。」

    徐乞眉头略皱,思索半晌後,道:「没关系,交付你也成。接不接我的案子?」

    叶敛笑道:「当然接。刚好我也有些问题。徐叔叔先说吧。」

    「这案子满大的,也很长……」徐乞一屁股坐在山坡上,道:「我一次是吩

    咐不完啦。你过些日子,到襄州去找晨星。」

    听到这名字,叶敛眼睛一亮,道:「就是四月徐叔叔派到灵州的那个七袋弟

    子?」

    徐乞道:「对,是他。他是襄州人,那段时间刚好到了朔方战区去,所以我

    找他带人过去。他可是黄楼大哥的嫡传弟子。接下来这段日子,我会不定时派些

    任务给他,你就和他一起行动。至於我们的目标,就是要让你二爹一统南武林盟。」

    「南武林……云梦剑派?!」叶敛面有惊色 ̄那是自然,任谁都知道,现在

    的南武林盟,最具声望的就是云梦剑派,想一统南武林,其馀皆先不言,光云梦

    剑派这一关就不好过。

    徐乞呼了口气,道:「一点一点来……我最好的想法,是先找到你二爹,这

    样花三年时间应该可以完成目标。如果无忧一直不肯现身,就只好由我和皇甫师

    兄出面主持大局。没问题吧?」

    叶敛点点头,道:「没问题。」如果有二爹在,当然没问题。

    徐乞道:「换你了,你要问我什么?」

    叶敛道:「徐叔叔有没有听过『没钱就扁』?」

    徐乞想了会儿,摇头。

    这种地方小贼,还不够格让堂堂丐帮帮主记得他们。

    叶敛转向『箭村』的方向,道:「还有件事要请丐帮上下的弟兄帮帮忙,我

    想找个人。」

    「和你乾爹有关?」徐乞见了叶敛转身,以他的见识,自是料想得到。

    叶敛道:「对,乾爹的女儿。我到灵州那一趟,遇见段叔叔,去了吐番逻些

    城的冈底斯山狱救出程阿姨,问到了一点线索 ̄她年约十三岁,左额会有个『囚

    』字,名字是『涵』,涵天盖地之涵。」

    「!」徐乞啐了一口,道:「丐帮上下没几个人会写字,你说那么多有啥

    用?我们也不可能在路上把每个小女孩的头发翻开来看她的额头、还是遇人就问

    名字。这是难了一点,尽力而为罢。还有吗?」

    「徐叔叔对倭族刺客了解多少?」叶敛又问。

    「倭族刺客?」徐乞忽然有点心惊。

    叶敛道:「对,他们一共三个人,穿黑衣紧身衣,脸上也有黑色的覆面巾,

    全身包得紧紧的,只露出了一对眼睛。」

    徐乞听完,已然变脸。

    十三年前,那个『云南第一杀手』,已经被江闵岫一刀授首,但是红桧师伯

    当年便说,他使的是倭族武术。

    他和倭族一定有牵连!而他,从来只听从当年的云南王的指示!

    云南王.稀罗△!

    难道他没死?不可能!不可能的!他被一刀捅中灵台穴,自跃入万丈深谷,

    不可能没死!

    灵台有损,百脉俱废!

    就算他活著,也是个废人……

    废人?

    堂堂的丐帮帮主 ̄玉笛丐徐乞,浑身发颤、流起冷汗、牙齿不断打架……

    如果有人替他把脉,会发现他心律不整;如果那个时代有血压器,会量出他

    的血压急遽上升!

    因为,徐乞脑中的影像,现在满满的是当年那『天弃鬼才』 ̄领悟『劲御仙

    气』第七重『仙气功』境界的段钰被他徒手击败、天纵英才布下足以倒转阴阳

    的人八阵对他废而无用、贯天地万物之气尽集一击之力的天下第一绝技『苍天有

    泪』被他一刀打破!

    他化不可能为可能!他在一天之内、在灵山顶上,让许许多多的绝代高手目

    睹一生也无法达成的境界!

    他是奇迹的创造者、他是最接近『神』的『人』!

    云南王.稀罗△!

    「不管发生什么事,躲他们!绝对不要和那几个倭族刺客发生任何接触!任

    何!」徐乞疯狂的嘶叫著,叶敛也呆了……

    云南王.稀罗△……

    叶敛踱步回成都,路上还是直想著徐乞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徐乞这十几年来,凭著一身硬功打响了自己与丐帮的名号,敢拚敢闯的胆识

    、真材实料的武艺,任谁也不会怀疑。

    一般认为,正值壮年的徐乞,其手底下的斤两并不逊於当今天下第一人 ̄他

    的同门师兄皇甫望。

    即亦,眼下已经确切获得肯定的武林高手中,徐乞无疑是第一流的人物。

    是什么事情会让这等人物吓得连一点气度都拿不出来了?

    由於君聆诗没有提过喀鲁,叶敛并不晓得喀鲁此人的特色,也就不会联想到

    稀罗△身上。否则,对於徐乞的反应,他也不会那么意外。

    左掌拖著右肘、右手抚著下巴,叶敛还在想 ̄那几个倭族人难道也有靠山?

    而且这靠山大到连徐叔叔都惹不起?

    边走边想,已近成都城门。

    忽地,脑中一闪,似是有了点想头。

    也是同时,右手手背一痛!

    叶敛退了两步,看到自己右手手背上,钉著一枚四角怪镖。

    和栗原风雪射到画上的四枚是一模一样。

    叶敛用左手拔下四角镖,眼前一个黑影落下。

    一身黑衣、黑巾面,是倭族刺客。

    来人体型显得较为矮胖,有点圆,看来是当天入到房中後一言不发、也狻为

    名符其实的北川『球』。

    叶敛看看右手,泊泊流出的血还是鲜红色的,看来镖上无毒。

    北川球落地後仍一本常态,一言不发,左手却『消失』了一瞬。

    叶敛一呆,左肩又中一镖!

    连暗器的来向都看不见,这搞屁啊?

    叶敛连连退步 ̄现在双手都受伤了,拔了剑也拿不住、拿得住也挥不动、挥

    得动也没力道……

    妈的,难道我要等死?这太夸张了吧?

    跑吧……跑给他追,这球一般的家伙,脚程应该不怎么样才对。

    叶敛主意已定,双眼盯著北川球,脚步慢慢向右横移。

    北川球也静静的注视著叶敛,右手手腕一翻,指缝中已多出了三只四角镖。

    叶敛现在也很肯定两件事:第一,上次栗原辅文只是『秀』一下而已,他们

    的实力应该不只打暗器准;第二,不管这几个倭族人身後有没有让徐叔叔害怕的

    靠山,遇到他们,我都该开溜!

    正面遇上根本没胜算啊!

    北川球似乎也感觉出叶敛想走,快速移动几步,已跑到了叶敛的右前方。

    叶敛见状,拔腿便向左狂奔!

    成都城有四个城门,没人规定我要往哪个跑吧!

    叶敛跑著,回头一看 ̄北川球在追,但是,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顺利。

    北川球的脚程和体型不符啊!根本就没有甩掉!速度是半斤八两!

    北川球一边追,一边觑著叶敛两条腿,但是由於有宽大的鹤氅挡住,一时无

    法准确的捕捉到目标。

    等他瞄准,叶敛已沿著城墙角向右转,顿时又失去目标!

    下一刻,却见叶敛又倒退两步,这次对著侧面,叶敛整个右半身尽在北川球

    掌握中,北川球觑得便宜,右手一扬,三枚四角镖已脱手送出,目标全在叶敛的

    腿上!

    叶敛双眼直盯著正前方,似浑然无觉。

    北川球却见到城墙角一个人影闪出,然後,是瓷器碎裂声。

    那人自遍地的酒浆与瓷片中捡起一枚四角镖,看著北川球道:「手里剑?射

    破我的酒瓶了,你要赔我啊!不过……你听得懂吗?」

    北川球仍然不言不语,朝著叶敛又是一镖 ̄这一镖直对脑门,不浪费时间!

    叶敛急忙缩身,但在此之前已见那人将原本系著酒瓶的绳子一甩一卷,竟将

    北川球射出的手里剑卷在绳中。

    叶敛看呆了 ̄我连看都快要看不见、看得见也躲不掉、躲得掉也躲不完全的

    暗器,你接得这么准?

    「在锦官城地界用暗器伤人,好歹先和我打声招呼,你没作到,我就想管了

    ,更何况是倭人打汉人?啧 ̄你到底是听懂没?作个表示吧!」那人表明了地主

    的身份,明显对北川球相当不以为然,但是又想起对方可能听不懂汉语,无奈的

    再问了第二次。

    北川球却只略皱眉头,然後,下定判断,转身离去。

    「答案也不给一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比我还随便。」那人满肚子火的看

    著流了满地的酒,朝叶敛道:「他不赔,就算在你身上,你赔。」

    叶敛身子一震,才回神道:「谁赔都行?你还不是普通随便……原来你们还

    在成都,钱莹呢?」

    那人道:「喂!我刚救了你耶!你不叫我曾恩人,好歹也要叫曾前辈,有够

    没礼貌。」

    叶敛道:「曾遂汴一向很随便,你自己说的,还在意称呼?」

    「好啦,随便。」曾遂汴指著地上的酒,道:「这才是重点,赔我吧。」

    叶敛右手摸著眉角,惑然道:「怪了……魏灵说过,你曾有几次差点栽在她

    手上,她的身手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怎么我完全应付不来的对手,你这么轻松

    就打发掉了?」等手背的血流进衣襟,他才觉得湿黏,又把右手垂下。

    曾遂汴不屑道:「那小女娃太自以为是了吧?我哪里打不过她了?好男不与

    女斗,我让她而已。不过……钱莹还真没说错,你有够嫩,真的很嫩。」

    听到曾遂汴如此说法,叶敛不吭一声,眉头紧皱,只能默认。

    曾遂汴见状,便道:「你要找钱莹是吧?我带你去啦。不过,先买壶酒赔我

    才有得谈!」

第三话 倭族刺客 ̄之三

    叶敛回客栈买了酒、也找到了王道、石绯、魏灵三人。

    魏灵首先注意到叶敛右手手背与左肩衣物的淡淡血迹,心中一惊,忙问道:

    「你怎么受伤了?」

    「皮肉伤,上过药了,没什么大不了。」叶敛压下心里对於那几名倭族刺客

    的忌惮,尽量回答得轻描淡写。

    「伤是轻伤没错……」魏灵拉起叶敛的右手审视著,道:「不过是被利器伤

    的。和谁动手了?」

    王道从怀里摸出从挂画上拔下的四角镖,与叶敛手背的伤口对照了一下,眉

    头一皱,道:「只是轻伤那就还好,有命回来算不错了。」

    魏灵见了王道拿出的四角镖,一把便夹手夺过,仔细一看,脸色就变了。

    「你们怎么没告诉我有人来找麻烦?」魏灵看著四角镖,语气也火了。

    「三个打三个才公平,所以不想告诉你……王道说的。」看到魏灵利得能杀

    人的眼神盯过来,石绯吐吐舌头,装没出声。

    魏灵紧捏著那四角镖,沈声道:「什么叫公平?用这种兵器的人不能惹!」

    叶敛听了,眉头一皱 ̄魏灵应当没见过他们,怎么知道不能惹?

    只听魏灵续道:「十三年前,巴蜀第一箭士赵朔就是死在这四角镖下,长老

    说他到剑馈收尸时,赵朔全身上下中了足足四十三镖,就是没一镖打在要害上,

    根本就是失血过多而死!敌人在他死後才割下他的首级!可见使用这种暗器的人

    端地心狠手辣、毫无人性!连箭村史上最优秀的箭士都是如此死法,这四角镖在

    箭村已经是死神的信物了!」

    王道与石绯相对愕然 ̄那几个倭族刺客这么毒?

    叶敛脑中轰然一响,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但他还没想清楚,魏灵又向他道:「你……你是怎么活著回来的?」

    被死神盯上,还能有命?魏灵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才是重点!」叶敛提起左手提著的酒瓮,敲了两下,道:「我遇到曾遂

    汴了!」

    叶敛与王道、石绯、魏灵回到城外,在城墙角下却已不见曾遂汴人影。

    「人呢?」王道问得很急,等了十几天才有这么一个找到师父的线索,怎么

    又给不见啦?

    正当魏灵与石绯、王道四处搜寻著人影,叶敛忽道:「回客栈吧。」

    石绯疑道:「不是来找人?没找到就走?」

    「相信我,走就是了。」叶敛朝四周张望了一下,又动身进城。

    回到客栈、进房以後,王道才想出声,叶敛已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上面写

    著『二楼左梯三号房』。

    石绯见了那房号,道:「啊这个房间……不就在我们对面?」

    叶敛一笑,信手将纸条撕碎後,便走向『二楼左梯三号房』。

    没敲门,便推开房门,就见到曾遂汴与梅仁原。

    曾遂汴见到叶敛,道:「真的很嫩,还要绕这么一大圈才找到。不过也还过

    得去啦,至少你看得出来我留的暗号。酒来!」

    叶敛将酒抛去,曾遂汴拔开瓶塞,嗅了一下,笑道:「嘿!知道要买善酿赔

    原货,算你有眼光啦!」

    叶敛也一笑道:「我从四岁开始就喝善酿,没尝过别的酒,善酿的味道我倒

    是满熟的。」

    「好啦,钱大小姐在隔壁,别打扰我喝酒。」曾遂汴挥了挥手,梅仁原也起

    身,走到叶敛身旁道:「过来吧。」

    梅仁原走到隔壁房,推门入内,叶敛、王道等四人也随於其後。

    房内李九儿一见梅仁原身後四人,吐吐舌头,道:「莹姐,稀客耶。」

    「我们躲在这里,常客也变稀客了。」钱莹收起摊在桌上、正在审视的丝绢

    地图,揣进怀里,道:「坐啊,站著干嘛?」

    王道满脸堆欢,向钱莹作了一揖,笑道:「师父,徒弟先给你请安。您老人

    家好 ̄见到您老人家风采依旧,徒儿不胜喜欢哪!」

    旁边李九儿听了王道如此说词,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石绯拍拍王道的肩膀,道:「你一下说她是老人家、又说她风采依旧,那她

    到底是老还是年轻?」

    王道给石绯这么一问,便道:「师父是很年轻啦,可是她是我的老人家,所

    以我叫他老人家,但是实话还是要照说呗。」

    石绯道:「那我要叫她老人家还是叫姑娘?」

    「你和我同辈,叫老人家吧。」王道回答。

    「可是我看她的样子明明还没出嫁,而且好像也没有很老。」石绯反。

    「汉人的称呼要看辈份的咩!」王道再答。

    「那是你们的辈份,又不是我的辈份。」石绯再。

    「那你叫钱姑娘好了。」王道只能如此决定。

    「嗯,那我和你师父是同辈了,叫声叔叔来听呗。」石绯正色道。

    王道一呆,发现中计!

    石绯明明比王道还小了两岁,但是体型十分壮硕,两人站起身都比叶敛高了

    半个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石绯要比王道年轻、也感觉不出来叶敛比王道大了一

    岁。

    李九儿在旁已是笑得花枝乱颤,不可收拾。

    王道还在想著要怎么回答石绯,钱莹已道:「你们都过去乖乖坐著!来给我

    唱双簧的啊?我在避难,你们以为渡假啊?」

    王道噤了声,石绯吐吐舌头,互看一眼,各不示弱的哼了一声,一左一右走

    到房中的两边几旁椅子坐下了。

    「魏姑娘,不坐吗?」钱莹转向魏灵招呼,伸手一摊,示意魏灵放轻松 ̄现

    在我们已经不是敌人了。

    魏灵摇头 ̄我站著就好。

    房内主桌绕四椅,梅仁原、钱莹、李九儿各据其一,叶敛倒老实不客气的与

    钱莹对面而坐。

    钱莹很客气的替叶敛斟了杯茶,道:「笨王道找我,累得叶公子也陪他浪费

    时间了。」

    叶敛接过茶杯,摇摇头,道:「其实我也想找你。想和你请教一些事。」

    钱莹微笑道:「请问,不过我有不回答的权利吧?」

    叶敛道:「那是当然,只是我的问题无关私人**,钱姑娘可以放心。我想

    问的是……上次见面,钱姑娘说我很嫩,我承认自己武艺不到家,这一点嫩得无

    可厚非,但是很明显钱姑娘不是指我的武艺,那么我是嫩在何处?为何而嫩?」

    王道、石绯、魏灵听了叶敛如此说法,都不禁凝神等著钱莹回答。

    说天赋异才君聆诗的义子嫩?钱莹真有信心!

    「好,我不说你的武艺。」钱莹也正色道:「我承认你头脑很好、富辩才、

    推理能力很强,所以你才有机会在这见到我。但是这些就是你的致命伤。」说到

    这,钱莹停顿了下来。

    叶敛这种人的自尊心一向很强,如此不讳言的点出他的缺点,虽然是他自己

    要求的,但是也要看他能不能接受,钱莹才能决定要不要再说下去。

    「请继续。」叶敛颔首,道:「我在决定找你的时候,就作好准备了。」

    钱莹这才续道:「第一:你太会钻牛角尖,有很多事在没有『实力』的时候

    就去探究,很容易招致不幸。要是命没了,不管你多有潜力,那也无从发挥。」

    「比如说,我们第二次打照面时,我就决定宰了你,现在你的尸体早就腐烂

    了。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说道理就能说得通。」梅仁原插嘴了一句。

    叶敛很自觉的应了声『是』。

    想讲道理,要有本钱;想不讲道理,也要有本钱。

    没本钱就讲道理,那是空口白话;没本钱就不讲道理,那是自寻死路。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作的。

    想到这里,叶敛脑中忽然轰地一震!

    这是不是和兵道有几分相符?

    没有实力,就无法伐谋伐交,自不能行兵之上者与次者。

    当初在灵州城外说退马重英,也是靠著郭子丁的声名、以及身後千名草莽夸

    大其势的三千火把……

    如果没有吓阻力,马重英哪会理我?

    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必须建立在有实力的基础上的!

    「第二!不要一个脑子生了十七八个窍儿,一事还未想通就想另一件事!」

    钱莹忽然大声道。

    叶敛一愕,猛然回神。

    钱莹轻叹一声,道:「眼前事都还未处理好,就想著下一件,这样哪会有一

    件事作得好的?你不知道专心致志吗?」

    叶敛讷讷回道:「可是……一次能考虑到两三件事,甚至更多,不是会更有

    效率吗?」

    「你以为你是君聆诗、还是诸葛静?」钱莹摇头,无奈地回道:「一心二用

    、三用,那是天才作的事。我说过了,你有潜力,但是目前根本不成气候,一件

    事都作不好,还想著第二件、第三件,到头来每一项都差劲了!你想要像君聆诗

    、诸葛静一样,可以,但那是以後的事,现在先求步步为营才是正途!一步登天

    ,难免摔死!」

    叶敛默然,只能点头。

    「第三,你的情报太少了。想混出名堂,就要有像样的情报网来决定行动方

    向,总不能老是靠天成败。如果还没办法构筑自己的情报网,就先依附他人也成。老靠自己,又还没艺成,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得不明不白。」钱莹似乎说上了瘾

    ,老实不客气地又点出第三条缺点。

    钱莹说完以後,看叶敛低头凝思,似乎正在自我检讨,便道:「我说完了。

    作好这几点,至少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嫩。不过想成为高手,还有很多事要作,

    没那么容易。可是那方面的事,不是我说说就能教你的。」

    叶敛深深吐了一口长气,才抬头面对钱莹道:「我知道了。我会想想。」

    「别再钻牛角尖啦!」李九儿微笑提醒。

    「你们现在要作什么?」进房许久始终一声不吭,魏灵等到叶敛与钱莹谈话

    完毕,终於发话。

    钱莹道:「准备救我老哥……如果有机会,想顺便宰了崔宁。」

    「钱柜师叔啊……」王道起身道:「师父,我也想去。」

    钱莹看看王道,再看看梅仁原,梅仁原摇头道:「算了吧……你会变成拖油

    瓶。」

    王道听了,脸色一变,却听钱莹也道:「我也觉得不妥。你还是跟著叶敛好。其实……你跟他,会比跟我有前途。我相人一向很准的。」

    「喔……」王道转向叶敛道:「敛,那我们接下来要作什么?」

    「襄州。」叶敛很肯定的回答:「如果没有意外,会在襄州待一阵子。」

    「嗯,那里不错。」钱莹也道:「襄州交通方便,水陆通贯全国,是个很容

    易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而且深处腹地,除非内乱,不然不会有外族侵入而发生战

    事,可以减少不必要的纷争。」她自然不知道,叶敛决定到襄州,不是因为交通

    好、乱事少,只是徐乞要他去找晨星。

    叶敛转向石绯道:「你没问题吧?」

    石绯笑道:「我本来就是来玩的,最好全国走遍。」

    「你别妨碍人家啦。」李九儿忽然出声:「早点安定下来比较好,你爱玩不

    会自己去玩喔?」

    「妨碍?」石绯疑道:「我碍了谁?」

    真呆 ̄李九儿皱起眉头,朝魏灵努努嘴。

    石绯似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魏灵低头不语;王道窃笑,手肘顶了叶敛一下。

    叶敛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妙。

    梅仁原起身走到叶敛身旁,拉起他的右手,细细观察著他手背的伤口。

    看完以後,喃喃道:「难怪阿汴说有人会赔他酒……」

    见了梅仁原的模样,李九儿也把著叶敛的右手看了一阵,道:「手里剑啊?

    叶敛你要糟。」

    听到『手里剑』这三个字,钱莹脸色大变;梅仁原虽然早就知道,但不敢直

    接说出来,其实心里也晓得此事诚非易与。

    叶敛道:「我知道要糟,现在我武艺未有大成,不是他们对手。还好曾……

    嗯 ̄曾恩人救了我。」

    「那只是碰巧罢了!」钱莹终於站起,道:「阿汴救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现在你最好马上去依附一个大势力以求自保!」

    看到钱莹的神情,叶敛不禁联想到徐乞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就怕再大也……」梅仁原说了一半,钱莹已制止他再说下去。

    与叶敛不同,『没钱就扁』都是土生土长的蜀人,他们和魏灵一样,听说过

    十三年前赵家六兄弟败亡的故事。

    除了老二赵涓是服毒自尽以外,每一个都死在战场上。尤其赵朔死得最惨。

    杀他的人是当年的『云南第一暗杀高手』喀鲁。

    含魏灵在内,『没钱就扁』都不敢将喀鲁顶头上司的名号报出来。

    他们心里都想得到是谁,但是要说出口,真的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

    因为那个人,不是死神,他是神。

    当年,他是南诏王国的神;如今,他已经变成武林道上的神。

    就连外族 ̄吐番、回纥都知道他的名气,只有中国朝廷不承认。

    甚至很多人说他没死。因为神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只是,如果他没死,那会怎样?

    很多人不敢去想;有人试著去想,但怎样也无法描绘出结果。

    不知究里的叶敛、王道、石绯看著魏灵与『没钱就扁四缺一』的表情,忽然

    感觉到,未来是一片黑暗。

    「你们快启程到襄州罢!」钱莹丢下最後一句话。

第四话 初次任务 ̄之一

    叶敛与魏灵、王道、石绯一同放舟而下,至江陵府改行陆路,前往襄州。

    襄州,更多人熟悉的名字是襄阳。现在,是唐山南东道战区的总部所在,中

    国在淮水以南数一数二的大城。

    可是在中国总人口数已不足一■的中唐,这一个著名的大城,人口数也已经

    不足二十万。

    尤其五胡乱华以後,荆州府治已经南移到交通更为便利的江陵府,襄阳城似

    乎已渐渐没落。

    刚刚到达襄州的叶敛等人,虽然感觉到城中热闹,但喧华中却有另一种日落

    西山的落寞。

    他们在城中四处找乞丐。因为晨星是丐帮人,也是乞丐,而且是个位阶狻高

    的乞丐,问乞丐一个大乞丐的所在,是比较容易的。

    这就像外国人来到中国,问路人皇帝在哪是一样的道理。总不会有人去问皇

    帝路人在哪吧?

    很快就有乞丐领著他们到了晨星的『宅邸』前。

    真的是宅邸。

    王道见了,张大了嘴,叫道:「靠!他住这么大的房子,也能叫乞丐?那我

    不是早该饿死了吗?」

    领路的乞丐道:「近十年来,很多人投靠丐帮,只是想在乱世中求得保命的

    靠山,未必真的是乞丐。星哥本来就是有钱人,也时常资助襄州的弟兄,只是我

    们既身为乞丐,用不了太多,他来放钱就取、没放也无所谓。」

    「那都不重要吧!」石绯迳行『撞门』,很快就有门房前来应门。

    「谁啊!」门房也大叫一声:「叩门就叩门,干嘛用撞的?」

    石绯见对方动作这么快,只得陪笑道:「我看这房子这么大,怕叩门声音太

    小,你们听不到啊。」

    「我们才不……」门房说了一半,忽然住口,细细的从左至右将魏灵、叶敛

    、王道、石绯审视一遍,然後再从右至左再看回去,才对著叶敛道:「你是叶公

    子?」

    叶敛点点头,门房笑道:「徐帮主已经通知过了。阿事,辛苦啦。」说完,

    他摸了几个钱递给带路的小乞丐。

    「请进,请进,我马上通知当家的。」门房笑著将他们引进大厅,接著便朝

    内进跑去。

    从进门後,石绯就一直向四周巡看,坐上椅後,又环视了大厅一圈,道:「

    他家可真大……不比我家差。」

    王道也道:「是啊,外庭的大池塘就有三丈见方了吧!那天在灵州,看他还

    真乱像个乞丐的,我还以为我们来襄州也得露宿街头耶!真是没想到!」

    「可见晨星不简单……」魏灵起身,细细的看著壁上一柄题著字的摺扇,道

    :「署名……不空和尚!」

    「不空?谁啊?」石绯惑然 ̄不空是啥大人物?

    魏灵道:「他是……是现在的御前佛法念说……国级公爵……」

    叶敛却不屑道:「光说不练有啥用?只练嘴上功夫不切实务,国家不乱才怪!和尚也当能官,看来皇帝老儿是把魏晋时期的往事都忘了。」

    魏晋时,皇帝、平民、贵族、官员,喜好清谈、乐趣清谈、行为清谈,生活

    中比重占最多就是清谈,镇日价就是想著怎么辩赢对手,结果文是极盛、但武却

    极衰,才造成五胡入侵却无力抵抗。

    爱好佛法、与喜好玄学,在叶敛看来,本质上是相同的。

    「有思想、会思考,那是人的特长。」晨星走进大厅,道:「如果只是用武

    力维持自己的势力,不管是个人、或是种族,那野兽就会了。」

    一眼看去,这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著绸缎衣裳,倒还真是个商贾模

    样。只是,感觉上比钱莹的兄长钱柜就精练许多。

    听得晨星如此说法,叶敛没回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一个求『思想』的人。就如同钱莹所言,叶敛往往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可是实际上却连眼前事都顾

    不来,这与当下的朝廷并无二致。

    只是有领导者与平民的差别而已。

    「还有啊……我只是交游比较广阔而已,刚好认识不空大师的两个徒弟,没

    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想 ̄这两天帮主就会吩咐任务下来了。」

    到达襄州第三天。

    魏灵、王道、石绯正在用早膳,晨星走来,著实令他们吃了一惊。

    晨星这几天都是和他们一起吃饭,但穿的一直是华服。这会儿他的衣服变成

    粗布破衣、上头满是补钉。

    王道见了,打趣道:「晨员外今天想去乞讨啊?」

    晨星移位坐下,道:「我有那么无聊吗?叶敛呢?帮主传讯过来,我们该出

    任务了。」

    「这么快……」王道嘟嚷著,好料的还没吃几天,又要出门了。

    叶敛这时也走进餐厅,就位後道:「第一个任务,目标是?」

    晨星道:「拉拢桐柏山南麓的原定帮。原定帮虽然属南,但与北武林的距离

    较近,关系一向打得不错,如果连原定帮都拉不过来,接下来恐怕就难了。」

    做大事,先从简单的下手,循序渐进,这是常识。

    叶敛道:「南武林有九派四十三帮,扣去云梦剑派,较大的正式门派尚有蒲

    台山南少林、蜀中的青城、唐门、昌水的鄱阳剑派……」

    晨星道:「南少林还不是大问题,一群和尚,不至於争名夺势。青城、唐门

    、鄱阳剑派三处就真的是麻烦,难保他们不会想独自与云梦剑派对立。毕竟这三

    大门派向来也足以独霸一方。那是日後的事,先从小处著手吧。快吃,吃完就出

    发。」

    从襄州到桐柏山南麓原定帮的山寨所在,骑马只是一天路程。

    叶敛等在入山口外原定帮所经营的野店过了一宿,次日天明,动身上山。

    领路人将五人领进原定帮寨内,只见寨中前院约五十来人分站两侧,见情势

    正在对骂。

    「这是怎么回事?」晨星拉著领路人,指著人群,讶然道:「帮内不是一向

    很和谐的吗?」

    领路人道:「本来是,你们来的不是时候。昨晚有人投书给帮主,帮主今天

    早上召人开会,谈著谈著就吵起来了。似乎是为了南武林盟的事……」

    叶敛将晨星的手按下,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早来一步。」

    「云梦剑派吗?」王道很直觉性的问道。

    「如今的南武林群雄无首,云梦剑派素有盛名,为何不挺!?」「去年七月

    ,洞庭丐帮大会,元仁右打伤黄楼,分明挑衅!由云梦剑派领导,难保日後不起

    争端!」「云梦剑派实力坚强,就算有争端,怕个什来?」「老帮主临终说过,

    原定帮旨在收容为战乱所苦的民众,自是要避灾闪祸!」「如今战乱不止,没有

    强人依附,我们又能收容多少孤儿寡母?」……

    吵得好凶啊 ̄叶敛皱起眉头,看来和云梦剑派似乎脱不了关系。

    「先让他们住口吧……」叶敛喃声道。

    要有发话的机会,才好了解情原,不过自己几个外人,又要怎么在他们自家

    人互骂时插嘴呢?

    晨星看了叶敛一眼,向右移动了几步,走到了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前。

    接著,平举左手,手掌朝外,四指并而向天、右指横向独立。

    右手抓起齐眉棍尾,将棒头架在左手姆指上。

    跟著,深吸了口气。

    「喝啊!」晨星大喝一声,震得全场吵骂的原定帮众鸦雀无声,跟著,便听

    到一声『碰』。

    晨星跟前的那株柏树,在人颈高处兀然断折,上半截枝干轰然坠地。

    「好个捻丝棍!」叶敛心中暗赞:「不愧是中原武林三大绝技之一!」

    「晨星!」烟尘散去後,原定帮中马上便有人认出了他。

    黄楼是丐帮中一等一的好手,晨星身为黄楼嫡传弟子,自是有几分名气。

    院中左半部二十馀人见了是晨星,便不出声了。

    晨星收棍纳气,走向右半部为首一人,道:「雷帮主,怎么回事?」

    雷帮主道:「昨晚有人以射书与我,言明近期内南武林势将一统,要我决定

    支持哪边。今日我召集兄弟议事,副帮主认为应该支持云梦剑派,而我不肯,就

    这样吵了起来。」

    左部人群的领头自是原定帮副帮主,此时叫道:「丐帮与云梦剑派去年生了

    恩怨,必然反对本帮支持云梦剑派!但丐帮名义上属北武林所辖,似管不著南武

    林的事儿!」

    晨星却笑脸盈盈道:「先别生气,静下心慢慢谈嘛!别分南北武林,少说我

    们也是草莽同道。」他向叶敛等招了招手,右手拉著原定帮主、左手挽著副帮主

    ,迳进了议事厅去。

    偌大一个议事厅只进得七人,晨星将大门关上後,请了寨里两位头头上座,

    将叶敛等四人招来身边,道:「先给你们介绍一下,左首那位是原定帮的帮主,

    名唤雷斯林;右首那位是副帮主,寒元。」跟著便向座上二人道:「两位可以说

    说考虑的立场吗?」

    「慢点!」寒元叫道:「你还没介绍身後四人?我帮中多少兄弟都待在门外

    ,何故你带的四个外人却要跟进来?」

    「自我介绍呗!」石绯毫不挂意地笑道:「吐番将领马重英义子,石绯。」

    「灵州府孤儿王道。」

    「锦官箭村魏灵。」

    雷斯林看看魏灵,道:「这女娃不错,气势不输男儿。小夥子,你想必就是

    叶敛?」

    叶敛闻言一呆 ̄我一个无名小卒,你怎知道?

    雷斯林笑道:「传言今年四月,在灵州西南有个年轻人,只带了一个女娃和

    另一个小兄弟,便说退了吐番五千骑兵,这件事早传开了。有魏灵、有王道、还

    有一个吐番人,那你自然会是叶敛。」

    叶敛听得,便点头道:「对,我是叶敛。」同时仔细看著雷斯林,觉得这约

    三十岁上下、文人模样、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帮主,倒是满懂得收集情报。

    他自不晓得,原定帮地处桐柏山南麓,离眼下交通最便、贸易最盛的江南大

    城江陵只不过两日路程,情报收集自是极易。

    寒元此时又粗声粗气地道:「不管你作过什么,你们五个人似乎还是管不著

    南武林的事罢!」

    叶敛不坐椅,迳在厅中的虎皮地毯上席地盘坐,恬然道:「我们也不是来管

    原定帮的家事,只不过刚好见了你们有争执,便想来给点意见、调解一下,有何

    不妥?」

    王道也凑口道:「帮主和副帮主这样吵架,看在帮内人眼里都过不去罢!」

    寒元是个粗人,仍然嚷著:「不关你们的事!」

    雷斯林却站起身,走到叶敛身前,拿出一张纸条递去,道:「这是昨晚有人

    送来给我的。」

    叶敛细细一看,与雷斯林在院中所言相致,即是要求原定帮支持云梦剑派一

    统南武林。

    叶敛看了一阵,问道:「是云梦剑派门人送来的吗?」

    雷斯林道:「没见到人,但我想不是,云梦剑派自来是不使暗器的。送书人

    是将纸笺系在这枚四角镖上,射进我的房间。」说著,便摸出一枚『四角镖』。

    王道、石绯、魏灵皆凑头去看,是枚手里剑!

    他们看到那枚手里剑,皱起眉头,相对无言 ̄那些倭族刺客又追来了?

    「这是倭族的暗器。」叶敛不动声色,淡然道:「我曾接受倭族刺客的挑战

    ,他们放言要取我性命,如今是故意拦在我前头,不让我拉拢原定帮。」

    「倭族人?」寒元声音小了。

    寒元是个粗汉,懂的道理不多,一切武力优先,但是对於国仇家恨的观念却

    相当重。近年来中国被吐番、回纥侵袭不断,他心里已经十分郁恨。如今南武林

    事却牵扯倭族,又是个外族,自然使他对於投靠云梦剑派有了些疑虑。

    叶敛看了寒元的反应,便知道他心里已动摇了,将手里剑与书信一并交还雷

    斯林後,正色道:「云梦剑派不见得与倭族有所勾结,但是那几名倭族刺客的目

    标是我却很明显,可见得他们对於中原武林内情十分了解,一迳想阻止我的行动。在院中时,听两位的言语,其实各有立场、各有道理。如果改去支持一个能与

    云梦剑派分庭抗礼、又不会争强斗狠的帮派,问题岂不是解决了?」

    寒元道:「说得容易,现在的南武林盟是一片乱,除了云梦剑派,又有谁能

    够独当一面、顾得上我们这些小帮小寨?」

    这倒是事实 ̄一时之间,叶敛也很难回答。

    晨星忽道:「如果有一个新兴帮派,能在南武林盟创建出不输丐帮的势力,

    是否够格?」

    寒元道:「自然可以。不过谁有这种能力?」

    「有!就在眼前!」晨星答得简洁、答得有力,鼻头向著叶敛一点!

    叶敛见了,愕然看著晨星。

    但王道、石绯却笑著连连点头。

    魏灵低声道:「别怀疑,你一定可以,现在先别讶异,给他们一点信心。」

    叶敛苦笑,将脑子横向摆动。

    现在不只是寒元了,连雷斯林都用怀疑的眼光看著叶敛。

    沈默。

    半晌之後,叶敛起身,道:「我会,两位也不用急著决定支持哪边,过些时

    日,相信你们会看得到成果!」

    听了叶敛如此说法,雷斯林与寒元又低声商讨了几句。

    然後,雷斯林道:「也不急在一时,我们同意看看情况再说。」

    「这样就够了,小弟谢过。」叶敛拱手一礼。

    忽然,有个四脚动物从内堂冲了出来!

    那四脚动物一出现便直直冲向叶敛,很快的,魏灵弓已上弦、王道刀已在握

    、石绯也从腰後抽出一截短杆,却只听晨星叫道:「慢!」声犹未落,已看准落

    势,手中齐眉棍迳直四脚动物下腹伸去,向上一撩!

    四脚动物反应也是极快,在空中顺著棍势绕个了圈,又安然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这四脚动物是支狼。

    而且,是支有两条尾巴、四足立地高有五尺馀的怪狼、大狼。

    晨星道:「这可是原定帮的宝兽,不能伤了。」

    寒元也向内堂叫道:「寒星!出来!」

    众人向内堂看去,见到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吐吐舌头,向怪狼

    招了招手,道:「小狼,过来。」

    那怪狼本来面朝叶敛、张牙咧齿,听得小女孩叫唤,随即回头走到小女孩身

    边,缩颈一顶,便将小女孩顶上了自己的背。

    「乱来!」寒元骂了一句,转向厅中五人道:「这是小女寒星。」

    石绯看寒星坐在怪狼背上,低声道:「这么大一支狼,怎么叫小狼……」

    也不知是不是这怪狼的听力特别好,它忽然狠狠瞪住了石绯。

    石绯心头一惊,漫步走到虎皮地毯前缘,站在虎头旁。

    狼自然是会怕虎的,原定帮的虎皮地毯并未将虎头骨拿掉,看起来仍是栩栩

    如生。

    但怪狼一点也不怕那虎头,仍然恶狠狠盯著石绯,还缓缓走近了几步。

    寒星拍了拍怪狼的颈子,道:「没礼貌,你们要叫他『药师小狼』,不然他

    会生气喔!」

    「药师……?狼怎么叫药师?」王道很不可置疑的看著『药师小狼』,忽然

    发现它的颈子上挂著一个鹿皮包。

    「怎么不行?」寒星俯下身子,从鹿皮包中伸手一捞,道:「看看,有金创

    药、鹤顶红、剪子、包伤布、蒙汗药……巴豆也有,救人的害人的都有,而且他

    还会用咧,当然可以叫药师!」

    魏灵收起弓箭,走到药师小狼跟前,伸手抚mo著他的头,道:「真的是宝兽

    呢。」

    「那当然!」寒星扬起鼻子:「整个原定帮,只有我可以将药师小狼驯得服

    服贴贴,说东不敢往西呢!」

    叶敛听了,冷冷一笑。

    那么,也是你要它来攻击我了。

    晨星却不愿浪费时间,迳朝雷斯林与寒元拱手一礼,道:「两位有共同决定

    ,原定帮上下和睦,我们的目的也达成了。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第四话 初次任务 ̄之二

    回到襄州第二天早上。

    就像前几天一样,王道、石绯、魏灵用早膳,叶敛一惯常例的迟到。

    晨星走出来,王道一见,不禁唉叫道:「不会吧?又有任务?」

    原来,晨星还是穿著破布衣。平素没事,他的衣著一向齐整,狻有商贾模样

    ,前天穿了破衣,便跑一趟原定帮;今日又穿破衣,王道很直觉得认为又有任务

    上身。

    「没有任务。」晨星摇头,看看桌边三人,道:「叶敛呢?」

    「我吃饱了。」石绯放下饭碗,疑道:「他今天特别晚喔……平常都是很准

    的在我吃下最後一口饭前出现的。」

    「等等找到他,一起到外庭找我。」晨星很慎重的吩咐,跟著也不坐下、不

    用早膳,迳向外庭行去。

    桌边三人也都感觉得出来,今天晨员外的脚步似乎特别重。

    「出问题了。」晨星走远之後,魏灵放下饭碗,低声喃语。

    王道惑然道:「有问题吗?原定帮不是很乾脆的答应了我们的提议?」

    魏灵道:「问题可能就出在那个提议……死王道,别吃了,快去叫叶敛。」

    四人二前二後,行至外庭。

    但见晨星双手负在腰後、右手中握著齐眉棍,在庭里踱方步。

    气氛相对有点凝重,魏灵已经觉得有点不妙、王道与石绯也笑不太出来、叶

    敛是出房後就一直板著脸孔,一齐走到了晨星面前。

    看到他们四个,晨星便向叶敛道:「吃早饭了吗?」

    叶敛摇头,由表情可以解读,吃不下。

    晨星不急著出声、王道、石绯、魏灵也没出声。半晌之後,叶敛才道:「答

    应了一件我办不到的事,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从帮主那听来的传闻,你二爹从来不骗人,但你乾爹似乎天天在说谎,你

    觉得你像哪一个?」晨星正色,面对叶敛。

    叶敛毫不犹豫,即问即答:「我不像他们两位天才,没有绝对守信的能力、

    也没骗人的才华,所以哪个也不像,我就是我。」

    「说得好。」晨星点点头,又踱起方步。

    叶敛暗叹,无语。

    其实我好希望我像他们两位其中一位,不用多,有他们一半的智慧、才学、

    天份,就够了……

    半晌後,晨星又道:「那你知道问题在哪吗?」

    「知道。」叶敛仍然答得很快:「我太嫩了。」

    显然,一个晚上下来,叶敛一直对於在原定帮许下『创建不输丐帮的大势力

    』这个极难实现的承诺耿耿於怀。

    晨星却摇头道:「不是你太嫩了。」他指著魏灵、然後指王道、再指石绯,

    道:「你、你、你,身为同伴,你们都太嫩了!」

    听闻此言,王道与石绯愕然对望、魏灵低头、叶敛再是一叹,无言。

    也是默认。

    这时,魏灵与叶敛在前、王道与石绯在後,四人各有各的动作。

    晨星右手忽然抽出,齐眉棍贴地一扫!

    「哇哟」一声,是石绯喊的;「唉哟」一声,是王道叫的;「啊哟」一声,

    是魏灵发的;静然无声,是叶敛闷的。

    一眨眼间,四人在地上倒成一团。

    晨星见了,大摇其头,道:「昨天在原定帮,药师小狼袭击叶敛,我看到你

    们的动作便有了底,一试之下,我随便扫了一棍,没一个反应得过来。你们连自

    保能力都没有,何德何能创建大帮?」说完之後,盯著四人,连声叹气、连连摇

    头。

    很糟,实在是很糟。

    晨星在四人面前从右走到左、从左走到右,走了几十趟,算步数约莫都能将

    这有四十几丈见方的大前庭绕三、四圈了,还是在走。

    走了一阵,晨星看四人仍然坐在地上,心中一烦,喝道:「你们还坐著干嘛?起身啦!……阿辉!阿辉!」

    随著晨星的叫嚷,须臾便有个仆人出现。

    晨星还没等他走近,便道:「去找八根木桩来!立起来要比墙头高!」

    阿辉离去之後,晨星盯著面前四人,道:「等等一人拿两根,自己到池塘里

    把木桩架起,从今以後,从基本功开始,每人每天在木桩上跨两个时辰马步!」

    「喂喂 ̄你看,那是啥?」「跨马步啊,不懂吗?」「我知道是马步,可是

    干嘛跨那么高?还有个女人耶?」「天晓得,晨星家开武馆,总是有怪事。」

    每天每天,未时到申时,经过晨星家门前的路人,总会停下脚步,对踩在木

    桩上的四个人评头论足一番。

    王道和石绯还和开心的和路人打招呼、叶敛不以为意的闭目冥思、魏灵就老

    是遮遮掩掩。

    一个黄花大女,虽然平常是豪阔了一点,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前,

    便这么张开双腿在木桩上跨著大马步,换了谁来都会觉得丢脸哪 ̄

    但提过几次、问过几次,晨星总是不理不睬;即使在他们上桩时晨星打他们

    身边走过,正眼也没给一个。

    十天过去了,王道已经记住了十个路人当中四人的名字。

    魏灵已经习惯上桩前先系上面布遮住口鼻。

    叶敛有时会不小心打起瞌睡。

    石绯则算出自己脚下的大池塘里,一共有四支乌龟、十六尾黄鲤、六尾红鲤

    、两尾黑鲤、九尾彩鲤、预计今年春末会开二十四朵荷花。还有晨星家**有仆

    奴二十一人,十二男九女。

    二十天过去了,路人开始会抛水和包子给王道。

    叶敛变成一上桩就开始培养睡意。

    石绯已经算出庭内东北角的ju花蒲开了六十二朵*、四十一朵白菊、其馀

    各色共计二十二朵,东南角的牡丹蒲还没结苞,仆役中女人三个负责厨房、三个

    负责洗衣、一个负责洗澡水、一个负责买菜、一个负责晨星起居;男仆五个负责

    洒扫兼照料花草鱼龟、三个负责粗活、两个负责帐房、一个负责宅邸安全。

    魏灵乾脆每次都盘起头发梳成冠,把自己装了成个男生。

    一个月过去了,路人和王道交情甚笃,固定有六、七人每天都来找王道聊天

    ,说东家长、论西家短。

    魏灵就直接去买了男人的衣服穿好才上桩。

    叶敛一上桩就睡著了。

    石绯连屋子前门和门柱上雕有六条龙、四支△、还有一千七百零四个洞、叶

    敛的右眉和左眉各有九百六十四和一千零二根眉毛也算尽了。

    前十天,两个时辰内四人落水总计,平均一天十三次。

    第十至二十天,落水总计,平均一天八次。

    二十天至二十五天,落水总计,平均一天四次。

    二十五天之後,两个时辰下来,再没落水记录。

    就这样,站桩站了足足一个月。

    第三十一天,四人正准备上桩时,晨星忽然走来,道:「过来。」

    四人对看一眼,跟著晨星走向外庭的西北角。

    那儿近日来架起了许多木桩,有些打上了木钉、有些系起了绳。

    应该要开始练些正格的东西了吧?四人心中的想法是一致的。

    但晨星却猛然旋身,曲身一脚扫向叶敛、右手一棍正打王道!

    都是打下盘!王道是反应不及,叶敛虽则看得明白,也立直身子捱他一脚。

    一脚一棍打下来,两个人身子微微一晃,仍然站定原地,浑没动弹半分。

    晨星立身、收棍,双眼在四人身上扫过一遍,点头道:「很好。」这才继续

    向西北走。

    叶敛忽然赶上几步,道:「晨大哥,这些日子,徐叔叔有否捎信来?」

    晨星没回头,边走边回:「帮主有要我们再出任务,但是我向帮主禀明过,

    要让你们四个重练基本功,所以任务暂停。」

    「没有别的事吗?」叶敛又问。

    晨星道:「你希望有什么事?」

    「没……」叶敛只能如此回答。

    还是没有诸葛涵的消息啊……

    他们已走进木桩阵中,晨星先叫过石绯,道:「你那截短杆给我看看。」

    石绯依言摸出短杆,交到晨星手上。

    晨星细细一瞧,这短杆长不过尺,是精铁所制,但拿起来比想像中沈。

    忽然脑中一动,将短杆向外甩动,『唰唰唰唰唰唰唰』七声响,一根尺长的

    短杆倏地变成一根八尺长的空心精铁长棒。

    晨星将每个连接处扭紧了,又向石绯伸手,道:「枪头给我。」

    「哇 ̄这样你也知道!」石绯狻为讶异,回手自腰後摸出了枪头交给晨星。

    晨星把枪头上杆後,便将长枪倒插於地,再招过王道,也要了他的单刀,与

    石绯的精铁管枪并插在地上,道:「长枪与单刀其实都非常被敌人夺去,练此二

    类兵器,须先熟习拳脚。这里有八根上了木钉的木桩,当初我师父便是用这种方

    法要我练拳脚,等到你们能各用二十招徒手将八根木桩击破、断裂,再来练枪法

    刀法。」

    石绯与王道站到木桩前,看到桩上满布的木钉,一时呆滞,无从下手,便又

    望向晨星。

    晨星道:「拳脚功夫不用教,每个人生来就会。适合的使劲方法、角度、该

    用多少力道,每个人也都不同,你们自己去试。如果打断了,就找阿辉,他会再

    帮你们架过。」

    接著,晨星走到魏灵面前,伸手。

    魏灵也很识相,交出了不离身的弓韬。

    晨星指著系著一绳双头的两根木桩,道:「用箭最重要的是眼力,相信你在

    箭村中早已练透了。但是身体的平衡也很重要,你开始练习在绳上行走,如果能

    在五个数儿内一步一步走过这长两丈的悬绳,你该会的就都会了。」

    魏灵点点头,跳上木桩,开始练走悬绳。

    晨星这才对叶敛道:「你睡了一个月,睡出了些什么来?」

    「功在自成。」叶敛如是回答:「从小二爹教我九华剑法,但也只教了流星

    、青云两剑诀,我再怎么使,也无法像二爹一样俐落。」

    晨星眉头一皱 ̄他倒有自己的想法。

    叶敛续道:「十三年来,我的基本功的确差了,但这都可以再练就好。我最

    大的问题,无法有二爹一半实力的问题,是在於诗意不足!」

    诗意?听了这句话,王道、石绯、魏灵都惑然望向叶敛。

    诗和剑法有何关联?

    但晨星却相当清楚 ̄天赋异才君聆诗,那一手无始无终、随意而发、随心而

    往的『诗仙剑』,是北武林盟主皇甫望所赞喻不已的『天下第一剑』!

    基本功,人人可以练;但九华剑法的诗意所在,能窥其究竟者,或许万中不

    得一二。

    叶敛身为君聆诗教养十三年的义子,自然是处处以这二爹为目标。

    『尽其所能,体会诗意』 ̄这就是叶敛睡出来的答案。

    若能体会诗意,自然便能领悟九华剑法的精髓。

    晨星不得不在心里叹息:「这和我是不同的境界啊……」

    就算经验不足、就算有点嫩罢,叶敛毕竟是接受过天才教育的人。

    至少可以肯定,他的抗压性就绝对高人一等 ̄有多少人能在身边只有两个同

    伴时,面对著随时会攻来将自己踏成肉的五千骑兵无动於衷?

    没钱就扁、从锦官城到渭水追杀他的四名大汉、还有那三名倭族刺客,虽然

    个个身手比自己好上许多,但叶敛总是没害怕过。

    如果叶敛能练出自己的实力、解决一些奎碍於心的问题,他绝对有潜力、有

    素质去建造一个不输丐帮的组织。

    这时,叶敛抽出无鞘剑,轻轻的将它插入软土处,道:「我该作什么?」

    晨星身子一抖,回神,看看一旁的梅花桩。

    那是用来练习脚步灵活度的。用剑,最重要的就是轻灵。

    不过也有例外,像是以刚猛冠世的镇锦屏。

    然後,晨星摇摇头,道:「你就去念书罢。」

    腊八,下雨了。

    雨势不大,水气却很重,城里一片雾。

    王道、石绯、魏灵三个坐在正厅里,看著庭院。

    这十来天练打木桩、走悬绳,他们已经确实了解到下盘稳的好处,摔还是有

    摔、跌还是照跌,但是脚步踏实了,出手动作便更有力道。

    石绯投入将门,整天要枪术师父教的就是枪法,师父拿他没辄,只得照教,

    基本功却荒废了。

    王道身裁高瘦,但生来是有几分蛮力,虽然说会用刀,其实却仅止於市井小

    民耍弄的程度。当日在灵州,他向宇文离挑战,只是耍了点小技巧,若是正面对

    打,宇文离用上真力,只怕今日便没王道存在了。

    箭村传统,无分男女,只要肯学,专技就是御、射两样,魏灵骑术不错了、

    箭法是极准了,却就少了底盘功夫。

    对这三人来说,晨星要他们作的事,的确对自身的能力有实质帮助,他们也

    练得很勤快。

    这一场腊八雨,在三人眼里当然是很碍事的。

    「练基本功不错啊,为什么叶敛不来练?」石绯忽然吐出一句话。

    屋檐落下的雨滴嗒嗒响,王道和魏灵没回答他。

    过了一阵,魏灵直盯著院里西北角、他们练走悬绳、打木桩的地方,道:「

    有人影……」

    王道、石绯顺势看去,但今天雾气极重,从屋内向外看,三丈远近便难能辨

    物,他们练习的地方距厅门足有七、八丈距离,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练箭的人,原本眼力便是练得深了,这点常识他们心里倒是明白,王道便问

    道:「我看不到。什么人?」

    魏灵直盯著看了一阵,边回道:「看不清楚……他在踏梅花桩……动作好快

    、好俐落、好顺畅……」

    「是晨星吧?」石绯直觉性的应了一句。

    「找我?」晨星的声音忽然在背後响起。

    石绯一惊回头,愕然道:「你在这……那院子里踏桩的是谁……」

    魏灵仍在继续:「他下桩了……从地上拔起样东西……啊呀?」

    似乎情况有异,王道急道:「怎么?发生什么事?」

    「他……他跳起来,落地的时候,你们在打的八根木桩全都碎了!」魏灵只

    能这样讲,因为她想不到什么词可以形容那人碎桩姿势的自然、迅速。

    不过,只听这样的说法,他们心里却都了解,高手。

    晨星皱眉想了一阵,忽对院中叫道:「叶敛!进屋吧!」

    这一声喊下去,坐在门前的三人更是讶异。待得人影在雾里渐渐鲜明了,他

    们不自禁全站起身来。

    叶敛走到屋檐下,伸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去。

    「你领悟了?」晨星出声问道。

    叶敛轻轻摇头,道:「不算是……只有一句而已……『抽刀断水水更流』,

    这大概是我自行参悟的极限。」

    门口三人,仍然呆愕。

    因为晨星向他们解释过,所谓『诗仙剑诀』中的剑法,以诗意为先,诗仙剑

    诀的『一句』,等同是一般武功的『一招』。

    只有一句,便能有如斯进境?

    「我先去沐浴更衣。」叶敛扫视他们一眼,迳朝後进走去。

    晨星也离开了,三个人仍然坐在门槛上看雨。

    过了许久,王道忽道:「你刚说,为啥叶敛不来练基本功是吧?」

    石绯点头,道:「不过,现在知道理由了。」

    魏灵跟著代答:「因为他的境界和我们不一样……」

第四话 初次任务 ̄之三

    在腊八过後次日。

    早上,一如往昔,王道、魏灵、石绯就座,晨星与叶敛还没出现。

    其实自从他们不用再去站桩开始,叶敛在早餐时间根本就不出现了。

    不过今儿,他们看看桌上,有点讶异。

    以往,早餐一律是白稀饭,一桶就放在桌上让他们自己视量而食,配菜则固

    定一尾蒸吴郭、一碟炒菜、每人一颗荷包蛋,菜可能是莴苣、白菜、芹菜,以及

    常常变更的各种菜,诸如黄瓜、菜心、荀子等等。总之以早餐来说,是相当丰

    富且充足的。

    但今天,桌上只有四碗稀饭,碗里各一片姆指大小的黄瓜,以及一颗荷包

    蛋。

    即亦,整张桌子上只有四碗一碟,当然还有四副筷子。

    王道回头,正好见到负责伙食的妇人走进厨房,便叫:「吴妈!」

    吴妈应声一探,道:「怎么啦?」

    王道指著饭桌,道:「这是怎回事?家里缺粮吗?」

    「没啊,最近开始办年货,要什么有什么,怎会缺粮?早餐就这样没错啦,

    这是当家的吩咐的。」吴妈答得很俐落,回身又迳走入厨房。

    王道与石绯相对无言,魏灵偷笑一声,起箸便夹起了桌上唯一的荷包蛋。

    「慢!」王道与石绯同时惊觉,大叫一声,筷子也同时上手、同时动手!

    魏灵给他们的齐声呐喊吓著,只是一怔,荷包蛋已不在她手上。

    定神一瞧,但见一颗蛋落到王道筷里,可只是一瞬,石绯左手已击中王道右

    腕,王道右手一松,蛋落了下去,石绯右手早已等在下头,筷子一开一稀,便要

    将蛋送进口中。

    「想得美!」王道站起身,同时已用自己的筷子将石绯的筷子夹在中间,向

    外一拖,左手也顺势将石绯的左手大姆指抓住,省得又被攻击。

    石绯也同时起身,蛋易手的时候,左手已挣脱王道的拿捏,一把子便拍在王

    道的筷子上!

    王道的筷子又松,石绯急忙屈身,口朝上张大,便要将蛋直接纳入口中。

    但王道左手也没闲著,向下一抄一弹,蛋又跳起……

    魏灵在旁看著两人抢蛋,看著他们的双手左来右去、右来左去,却有种很面

    熟的感觉。

    这两人倒抢得兴起,双手不断交错,蛋也就这样弹起、落下、弹起、落下。

    魏灵心念一动,忽然起身站到凳上。

    以高角度往下看,果然是有点不一样!

    「打木桩!」魏灵忽然大叫一声。

    王道、石绯一怔,四支手同时缩了半尺,就听到『啪』一声,一颗已被他们

    折磨得不成蛋形的荷包蛋喂了地板。

    两人看看地上,然後又极有默契的转眼瞪著站在凳上的魏灵。

    「先别瞪我!我平常站在桩上练走绳,站得比你们高些,坐著看没发现,上

    了凳才知道,你们刚刚的动作,就是在打木桩的动作啊!」魏灵的语气极为欣喜

    ,似乎发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王道、石绯听了,对看一眼,然後不约而同的伸出左手,小臂对碰了一下,

    随即弹回。

    然後,对视而笑。

    真的,有那种感觉出来了!

    练了一个月的马步、打了十几天的木桩,还真没白费。

    「不错嘛。」吴妈忽然从厨房里走出来,左手一碟蒸鱼、右手一碟烫青菜,

    小臂里夹著饭桶,一股脑的放到桌上,道:「当家的开武馆,往常每过些日子便

    会要厨房准备一颗荷包蛋让刚刚入门的学生抢,可往往得打上两三个月木桩才有

    机会试试呢。」说完,在围巾上擦了擦手,又走进厨房。

    王道呵呵一笑,道:「那就是说,我们很有天份罗?」

    「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石绯也笑得很开心。

    魏灵下了凳,脸上却没喜容,闷闷地道:「还没呢……你们一个用刀、一个

    用枪,可是你们的刀和枪现在都还插在地上,我的弓也是。我们现在还在练基础

    ,叶敛他……他却已经可以踏在梅花桩上舞剑了……」

    听了这句,王道与石绯也笑不出来。

    如果要当同伴,这样的水平落差似乎真的大了一点。

    半晌之後,王道才说道:「他毕竟受过天才高等教育,起步比我们早啊。」

    这句话说完,晨星也出现,道:「也未必尽然。一般好手,只要苦练,人人

    能成,师父好不好固然有关系,但是能领悟多少却要看个人。要当高手,便需要

    筋骨好、练习勤。要当绝顶高手,不只是筋骨、练习、师承的问题,天份高低也

    有绝对的影响。我师父便自承天赋不足,一辈子难以成为绝顶高手,我也是一样。但是叶敛他……他和我们层次之所以不同,问题就是在天赋。」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三人头都低了。

    在『基本能力』相同的条件下,天才的进步速度,可谓『一理通万理明』,

    即亦,除非叶敛的基本功真的烂到无以复加,否则以他的天赋来说,成为绝顶高

    手,只是早晚的事。

    天赋,毕竟是无法改变、人力无法超越的条件。

    九华剑法 ̄世人比较清楚的另一个代名词是『诗仙剑诀』 ̄基本上,它不需

    要多深厚的内力为根柢、也不需要多高明的身法为基础,它只是一种意境。

    一种截至今日,世上除了创始者:已去世的李白,只有『天赋异才』君聆诗

    能够完全领会的『传说式』剑法。

    至於它的『精髓』究竟是什么 ̄可能要君聆诗现身说法才知道。但问题是,

    可能就算君聆诗想说,也很难以言语表达;即使说得出来,也没多少人能真正体

    会它。

    这就是所谓的『诗意』。

    曾经有个人用语言诠释过所谓的『诗意』,他一言点醒了君聆诗,也让君聆

    诗得到了诗仙剑诀的精髓。

    但现在叶敛不晓得这件事,而且他也没有机会遇到那个人。

    他已经过世了。

    云南王.稀罗△

    「举杯销愁愁更愁……」叶敛喃喃自语,稀上了李白诗集。

    十几天下来,左思右想,就只有心灵福至,忽然领悟一句『抽刀断水水更流

    』。本以为开窍了,但接下来就一句再也体会不来。

    二爹说,学九华剑法,要件不多,只要能体会诗意,便是成功。

    说起来,条件容易;作起来,举步维艰。

    连一句都要想这么久,何时才能达到像二爹一样,『举手投足皆是诗』的境

    界?

    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看院里的西北角。

    还在练、练得很努力。

    「你们干嘛这么拚命练呢……」叶敛心里非常不明白。

    南武林盟统不统一、是不是由云梦剑派统一,对他们都没有影响吧?一个吐

    番人、一个灵州人、另一个是与世无争的箭村出身,干嘛管这么多闲事?

    日後再出任务,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要丢命了呢?

    还是,就是因为不想丢命,所以才努力锻链自身能力?

    呵 ̄如此说来,他们根本就不曾怀疑过自己为什么要插这不必要的手……

    那我呢?我为什么要管南武林盟的闲事?为什么要反对云梦剑派?我最重要

    的目标,应该是找到诸葛涵……

    对了……因为云梦剑派曾主动挑衅丐帮、元仁右打伤过黄楼伯伯,而丐帮於

    二爹曾有莫大恩情、徐叔叔和二爹也是生死之交,所以我当然帮著徐叔叔。

    那外面的三个家伙……对喔……我怎么没想到?

    一来,他们闲闲没事作;二来,我们是夥伴。

    将心比心,日後他们有需要时,我也会帮著他们吧。

    叶敛笑著,关上窗,转身。

    就一个转身的动作之间,忽然心念一动!

    将心比心?

    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将心比心?

    我一直只有读诗、看诗、念诗,怎么没考虑到,作诗人是在什么心境下写下

    了这一首诗呢?

    如果能揣摩出李白当初用什么心态去写诗,我当然可以去体会其诗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九华剑法』!

    叶敛跨大步向前,便想去找有关李白生平的文献。

    但还没推门,身後就有很细微的声响。

    窗子被推开的声音。

    回头,黑衣人、脸上也著黑布,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对方不矮、也不胖,身裁适中,应该是栗原辅文。

    栗原辅文看到叶敛回头看著自己,眼中也露出了些微讶异的神色,出声道:

    「你感觉得到我来了?」

    「也不算,是听到。」叶敛凝神正色看著栗原辅文,毕竟对方是曾经扬言要

    自己性命的人。

    基本值判断:栗原辅文的身手不可能会比北川球差,至低是同等。

    当然,他比北川球强的可能性是非常非常高的。

    栗原辅文也不急著出手,先扫视著屋内。

    忽然,他看到桌上,一本『太白诗集』!

    栗原辅文一怔,很快把眼神回转到叶敛身上,道:「你是在学诗?」

    叶敛闻言,不禁笑道:「你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栗原辅文道:「找你作什么,要看你的答案来决定。」

    叶敛紧紧盯著对方的双眼,很快的,判断出一件事。

    他既然晓得君聆诗、诸葛静,一定也知道『九华剑法』。而且,有很大可能

    ,他觉得自己无法应付九华剑。

    「学诗,也是学剑。」叶敛考虑过後,如是回答。

    果不其然,栗原辅文的眼中多了一丝惊疑。

    叶敛也不急著出声,看著栗原辅文,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作。

    当初在成都时,放话因为君聆诗、诸葛静,所以要取我性命。如今看来,光

    听了九华剑法的名头便有所迟疑,你也没强到真的能与这两人为敌嘛!

    心里是这样想,不过,表情是一点也没变,免得被看出破绽:学是学了,不

    过,至今仍然只会『一句』啊……

    两人相对默然半晌,叶敛看栗原辅文似乎陷入沈思,才说道:「为什么要急

    著除掉我?」

    栗原辅文身子一抖,一时之间回不上口。

    叶敛便又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和云梦剑派多少有点关联,所以才会赶在

    我前面怂恿原定帮投靠云梦剑派。但云梦剑派去年主动挑衅丐帮,引起争端,我

    相信人性都是不好斗的,为什么不选择和平相处?难道倭族好斗?」

    「自欺欺人!汉人不好斗?且不说我族,云梦剑派门下难道不多是汉人?丐

    帮帮里不多是汉人?本来就是汉人与汉人争,我族才接受云梦剑派要求前来协助。如果我们的行动可以事先剿灭尚未成熟、日後却可能成为阻碍的势力,令云梦

    剑派可以在更少牺牲、更少阻力的情况下达成目标,即是正义!这次以你为目标

    的行动,只有我与苗、北川等三人,如果有需要,我师仍可加派人手!」栗原辅

    文回答,答得很激昂。

    叶敛不屑道:「什么正义?先出手伤人、引起争端就是不义!你所谓的正义

    ,在我眼中却是邪恶。」

    栗原辅文一时无言,叶敛再抢白道:「立场不同!其实没什么好争,是邪魔

    、或是正义,那都是由世人来决定,不是自己说了算。成功的一方,胜利的一方

    ,才有机会说自己是正义!我不知道倭族人是不是一向坚持自己所作的就是对的

    ,我只晓得,在中原,唯有胜利者说出的话,才是正确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听过没有?争执的过程里,从来也没有所谓的对或错!」

    「好!我们日後,就以胜负定对错吧!」栗原辅文回道,由窗子进来,再从

    窗子离开。

    叶敛走上几步,看看窗外,似乎并没有任何人发现栗原辅文来过,便拉上窗

    子。

    心里一直想著刚刚栗原辅文所说的一句话……

    「如果我们的行动可以事先剿灭尚未成熟、日後却可能成为阻碍的势力,令

    云梦剑派可以在更少牺牲、更少阻力的情况下达成目标,即是正义!」

    先把其中的名词拿去,这个句子让叶敛觉得很耸动。

    「如果早点动用军队,可以避免了不得已的时候,早用可以比晚用少死很多

    人,那究竟是该用、还是不该用呢?」

    栗原辅文似乎是针对了这个问题,他应该没有听过的问题回答了叶敛。

    是巧合,叶敛知道这是巧合,因为听过这个问题的,只有诸葛静、谢祯翎、

    君聆诗、段钰而已。

    但这是不是代表著,倭族也有相似的思想?

    而他们总是会坚信自己所作的才是正确的?

    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但目标相同。想来,不久以後,我们会正式兵戎相向

    吧?

    可是,这样是不是会被栗原辅文说中?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能够创建出堪

    与云梦剑派对立的组织,在我们争斗下所丧生的人,会像战争一样的多吧……

    但追根究柢,那也只是许多有相同目标的人在自相残杀而已……

    难道,我所要作的事,到最後也只是杀戮吗?

    记得,在我小时候,乾爹曾经说过一个故事,哄我睡觉。

    他说,他小时在箭村,爱慕上自己的准大嫂。後来,他的兄长在箭赛时意外

    身亡了。他在村里,是唯一不会射术的小孩,曾受过很多嘲笑。

    他的兄长死後,他开始利用射术以外的方法,来胜过那些擅箭的人。他所选

    择的方法,是智慧。

    那是一种无上的能力,拥有智慧的人,站在一群只会射箭、只会挥刀的人面

    前,就是领导者。

    乾爹的准大嫂,因为乾爹把自己的智慧用在箭村那小不拉讥的箭试上,勃然

    大怒,要乾爹凭著自己的才能扬名立万,否则不再见他。

    於是,乾爹开始去统领军队……

    乾爹开始杀戮……

    世人都说,我也知道,乾爹是不世出的天才,天纵英才、天才军师。

    但,智慧最後的用途,也只是杀戮?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五话 稀家团圆 ̄之一

    除夕夜,有四个人送牢饭,难得丰盛的一餐。

    只是,无论是狱卒、或是牢房中的人犯,这一顿饭,吃得狻无味。

    狱卒是委屈 ̄好好的大年夜,居然还轮班 ̄

    人犯分两种:一种是不甘,还有一种是随遇而安。

    往常送饭人,都是衙里的饭婆;除夕夜迳自不同,另找了无家室的孤人来送

    ,才不会扰了百姓的团圆。

    四个送饭人,个个蓬头垢面。当先推车的汉子,是府衙在路上临时找来送饭

    的无业游民,他另寻了三个朋友一同吃这一顿免钱饭。

    一年一度的大年夜,就算只是牢饭,已经够他们酒足饭饱了。

    狱卒替他们开了狱门,四人堆著偌高饭篮的两轮车,鱼贯而入。

    但推车的汉子明显不知规矩,一迳将两轮车向前推去,狱卒见了,便叫道:

    「喂!我的份呢?」

    推车的汉子一怔,赶紧曲身在饭篮堆中寻了一阵,才挑出一篮子,道:「官

    爷,抱歉。」把饭篮子递给了狱卒。

    声音,装得嘶哑;形容,非常猥琐。

    狱卒庸了,竟看不出这推车汉子的步伐刚稳、筋骨傲立。

    狱卒接过饭篮,啐了一口,在这除夕夜被派来守狱,已经满骨子不悦,还碰

    上这不识相的浪人,烦死了!

    推车汉子与他的三名同伴缓步向前,一间一间的将饭篮配给了各牢房。

    成都府狱,偌地大了,配完了一车,竟才走了一半。

    推车汉子看看他的同伴,三个皆是摇头。

    四人推著车出了牢房,到厨下又满载了一车子饭篮进来。

    狱卒迳自大快朵颐,一口酒、一口肉,四个送饭人出去时,开了狱门;回来

    时,狱门仍是开著。

    四人再次的一路送饭。

    走到第三十七号牢房,推车汉子瞥了一眼牢中人犯,眼睛一亮 ̄

    再看看他的同伴,三个都点头。

    锵啷一声大响,狱卒急急起身,朝里叫道:「干什么?大年夜的别……」

    话还未说完,身子便向後倒去。

    就著狱中的火光,狱卒的喉头已钉上了枚袖箭。

    一看,距离狱卒最近的人,除了牢房中的犯人,是尚在十馀丈外的送饭人。

    昏暗的地道中,那是无比准确的手法!

    「开门!开门!放我们出去!」狱中的人犯个个开始大嚷,每一个人所说的

    都是同一句话。

    原先的推车汉子,已持了把宽刃重剑在手,右侧,一律正砍;左侧,一律斜

    劈。

    只是简单两个动作,极富劲道的动作,无论左右,一剑过去,门锁皆落!

    或许没人能认得,但那又确确实实是『枯松倒挂』其中两式!

    锦官绝剑镇锦屏!

    「大家各自逃生罢!」推车汉子砍落的偌多门锁,一把宽刃重剑早已缺口难

    计。他抛下破剑,朝著身後足有近百数的犯人大嚷一声。

    一阵喧嚷,人犯们在狱里各自找了刑具作兵器,一股脑儿冲出牢狱。

    至於劫狱的四个送饭人,并没跟出。

    四人都脱去了污秽的袍子,内里的衣饰光鲜亮丽,哪有半分落魄模样?

    其中两人找清水洗净了脸面,大喇喇地在狱卒专用的桌边就坐了。

    另两人扶著他们救出的人犯坐下後,便有一人说道:「哥,先吃饱吧。」

    被救的犯人听了这声称呼,再看看原本扶著自己的姑娘,虽然满脸污泥仍未

    洗去,但那优雅的身段与身上自然散发出的ju花香味,已说明她原本大家秀的

    身份,不禁笑道:「老妹!你果然来了!」

    「当然会来。」一镖射死狱卒的曾遂汴将酒瓶凑在鼻头嗅了会儿,便觉得不

    甚对味,一迳递到对桌梅仁原面前,道:「这个我不要。」自行在怀中摸出了另

    一个小酒瓶。

    李九儿见了,道:「我们来劫狱,你还带酒喔?玩暗器的人就是这样,身上

    什么东西都能藏!」

    钱莹也款款就座,另拿了副碗筷出来,自行用食。

    曾遂汴笑道:「各人自有各人癖,我们莹姑娘还不是一样,绝不用他人碗筷?」

    钱柜见他们仍谈笑进食,不禁心中起疑,道:「你们怎么还不逃?等等必会

    有狱卒下来看视……」

    「混蛋!左腿给你先吃了!」梅仁原扒下右鸡腿,一边恼火的踢了倒在地上

    的狱卒尸体一脚。听到钱柜起疑,便道:「就是要他们下来呗。先吃饭再说。」

    「是咩,先吃饱才有力气打。喂!不要太随便,说好左边鱼眼是我的耶!」

    李九儿看到曾遂汴伸手便要去挖左鱼眼,急忙出声表明所有权。

    钱莹只吃了几口,便放下饭碗。

    「莹姐!现在就别挑食了啦……」

    四个劫狱犯人,『没钱就扁』,以及他们的搭救对象,钱柜,便这样在空无

    一人的狱中吃著牢里的年夜饭。

    不到半刻钟时间,外头已起镇天价响的打锣声。

    听到锣响,梅仁原抹去嘴边的油渍,起身道:「好啦,开工罗。」

    曾遂汴将酒瓶中最後一滴酒倒进口中,道:「先交给我,免得弄破衣服。」

    「有了!还有五个!」赶到牢房的狱卒大叫著。

    「一个。」曾遂汴打了个哈欠,挥手。

    倒下第一个。

    杂乱的脚步声一阵响,「二、三、四、五。一个不差。」曾遂汴继续计数,

    点过倒在地上的五名衙役,笑了一声:「轻松愉快!」

    「换衣吧。」钱莹第一次出声,没钱就扁一齐行动,一下子就把五名倒毙衙

    役身上的整齐卒衣脱下,套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也包括钱柜。

    成都城中,灯火通明。

    一般百姓,户户都在守夜,彻夜点灯;街道上满布著衙役的行踪,追捕被放

    出四处逃逸的人犯。

    由於是临时上工,许多衙役还搞不清楚状况,只听了同仁说人犯越狱,於是

    几乎所有人都是捱家捱户的搜,找穿著囚服的逃犯。

    太顺利了。没钱就扁带著钱柜,依照计划,一路行向东门。

    但钱柜给关太久了,饮食不足、睡眠不足,体力相对薄弱,跑了一阵,便显

    得有点脚软。

    钱莹一把扶住兄长,道:「你们先去开路。」

    城门已调来大量士兵把守,梅仁原、李九儿、曾遂汴三人更不打话,扑上便

    杀!

    很快便有人认出他们,「是没钱就扁!」一名嗓门奇大的卒子嚷嚷著。

    当初魏灵臆测的名称,如今成真,钱莹在钱家被抄後,正式与梅仁原、李九

    儿、曾遂汴三人合称,成为成都官方为之头疼不已的首号要犯!

    「混蛋!多嘴!」李九儿将鞭尾倒甩,卷上那卒子的颈项。鞭在她手中犹如

    长蛇盘绕、灵动之极。一卷一收,在卒子脖上留下深痕,卒子倒地连声咳嗽,再

    也出不了声。

    曾遂汴与梅仁原一左一右,不一时已将四十馀名的守门士卒收去大半。

    这三人正是打得兴趣,身後却忽然传来一声「救命!」

    是钱柜的声音?回头一看,东门大街上,钱柜、钱莹两兄妹的身影,早已被

    百馀名卒子围堵淹没。

    但或许是『没钱就扁』在锦官城中威名太著,众卒一时无人上前。

    即使他们所围著的,只是一个病恹恹的逃犯、与一个穿著役服、满脸污泥的

    姑娘。

    梅、九、汴三人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窜上道旁住家屋顶。

    但脚步还没在屋沿上踏实,身後嗖嗖连声大响!

    三个人都曾有对敌魏灵的经验,自然听得出来是箭矢破空!急忙纷纷落地,

    闪身躲到城门下。

    城墙上,已布下了数十名从箭村找来的箭手。

    「怎么样?」梅仁原问了一句。

    由於合作许久的默契,这句没由来的话在曾遂汴与李九儿听来却是相当了然

    ,曾遂汴细数著钉在住家屋顶上的箭枝,半晌之後,回道:「二十八……不,不

    可能。」

    梅仁原的意思是,由他前去突围救出钱莹兄妹,要曾遂汴同时发暗器攻击城

    墙上的箭士。但曾遂汴算过人数,却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所及。

    以李九儿的鞭艺而言,一次对付三、四名箭士所射来的箭还勉可为之,十人

    左右便极为危险,更遑论将近三十人了。

    道上众卒的包围圈渐次缩小 ̄钱莹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一次能够抵挡一涌

    而上的百馀名士卒。

    钱莹扶著钱柜,脸色也不禁变了。

    难道有人预知了我的计划,在此地设下埋伏?不然这些个笨蛋不可能集结得

    这么快!

    梅仁原等三人枯立城门下,束手无策!

    难道眼睁睁看著钱莹就擒?

    这时,城门上忽然杂声大作!

    「没钱就扁,快快脱身!」梅仁原跨出几个大步,朝城墙上一看,十馀名为

    他们所释出的囚犯,正在城墙上攻击守株待兔的诸箭士!

    「上!」梅仁原端起宽刃剑,招呼了曾遂汴与李九儿一声,当先杀进狱卒的

    包围阵势。

    什么叫锦官绝剑镇锦屏?

    一剑一命、一刀一卒!

    毫无虚巧、毫无花招,来来往往便是奋力相对,所谓镇锦屏,以其刚猛强势

    ,端端稳坐天下五大剑学之一!

    镇锦屏只有八招五十三式,梅仁原更只有习得『枯松倒挂』、『地崩山摧』

    等两招一十四式,但就凭著一十四式,再加上曾遂汴与李九儿从旁策应,也足够

    让他在士卒的包围圈中砍开缺口,直奔至钱莹身旁!

    昔人有云:镇锦屏,勇冠天下剑!

    杀到钱莹身边,再回头,包围圈又复合了!

    「操!怎么会这样?」曾遂汴看著地上二十馀具被梅仁原一式 ̄还用不到一

    招,仅是一式 ̄便毙命的士卒尸体,再看看围著他们的士兵,疑道:「他们什么

    时候这么不怕死了?」

    钱莹道:「他们……不是城里的士兵,是苗人。」

    听了这句话,愕然,望向钱莹。

    钱莹皱著眉头 ̄她观查很久了,在炙盛的火光下,分得出来包围圈中的士卒

    ,全都不是汉人。

    李九儿疑道:「怎么会有苗人插手呢?」

    钱莹道:「崔宁他……大概快要有动作了。」

    崔宁,剑南战区节度使。

    「先杀出去再说!」曾遂汴翻翻手腕,两手指缝**计亮出了六支袖箭。

    这时,梅仁原以剑撑地,忽然单膝跪落!

    「九儿、阿汴,你们先逃吧。」钱莹同时浅笑道。

    是种失望的笑。

    李九儿、曾遂汴二人早已惊愕之极,看到梅仁原咬牙切齿,斜睨一人!

    那人也在笑,但是种得意的笑!

    钱柜!

    「我怎么没想到……崔宁会先收买你……」钱莹喟然,为自己的失算感到可

    叹。

    钱柜退後两步,道:「不是我愿意,但是从小锦衣玉食,忽然被抄了家、坐

    大牢,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我真乱受不了的。抓到你,除去崔宁的心头大患,

    可以换我日後的安逸,我左算右算,实在没有不答应崔宁的道理。」

    李九儿闻言,愕然道:「你……可以连亲妹妹都出卖……」

    钱柜道:「这个世道,只有自己值得相信。」说完,又退了两步。他刻意屈

    身,让自己和钱莹、曾遂汴成一直线,使得在曾遂汴的视线中,自己的身体完全

    让钱莹挡住。

    因为他太清楚曾遂汴打暗器的功夫。

    但梅仁原与钱莹还是一动不动。

    钱莹稀眼,叹道:「我真的没料到,你学了十年的打穴,从没用过,第一次

    试,居然便试在我身上……」

    钱柜不断退步,苗族士兵的包围圈也不断缩小。

    梅仁原道:「你们快走……现在的距离还够你们窜上两侧屋顶,城墙上的箭

    士已经被赶散了,你们还有机会出去。」

    曾遂汴环视四周 ̄是没错,少了梅仁原,他和李九儿无法强攻,很难突破包

    围网。

    如果要把梅仁原和钱莹带走,拖是拖得动,但是这样就绝对跑不掉了。

    这一点,李九儿当然也心知肚明。

    要是抵抗到他们两人被点的穴道解开呢?至少要一刻钟,那太久了。

    当地一声轻响,曾遂汴捏在左手无名指与小指间的袖箭,因为发抖落地。

    那是一种准备抛弃同伴的愤怒与愧疚。

    曾遂汴拉著李九儿,缓缓向左移步。

    钱柜一直很专注的看著曾遂汴,他当然有听到梅仁原说了什么,这时见曾遂

    汴已决定离开,忙一挥手,叫道:「抓住他们!」

    但这手一挥,话才说完,忽然『唉哟』一声,捏紧了自己的小臂。

    只是提手的动作,曾遂汴眼明手快,便将袖箭准准的送到钱柜右手小臂上。

    然後,「走!」

    苗族士兵是一涌而上、曾遂汴是连手连发、李九儿是长鞭乱舞!

    只冲到左侧士兵面前,李九儿长鞭送出,连卷住两名士兵的右腕,一扯将他

    们拉到面前,又与曾遂汴极有默契轻跃而起,两人分别在两名士兵头上落足使力

    ,使士兵的刀枪构之不著,腾上屋顶,窜出东门!

    「居然给他们跑了!」钱柜恨恨地望著逃逸的两人,看到深陷埋肉的袖箭,

    非常不甘心。

    跟著,他走到梅仁原与钱莹面前,道:「不过,缺了你们,那两个也成不了

    大事了。」

    由於脖子无法转动,钱莹与梅仁原只能斜视对方。

    同时苦笑。

    钱莹道:「我比较遗憾的是,因为你这种人而丢命,太不值得。」

    钱柜却摇头道:「不,那没么严重,你不会丢命。」

    梅仁原道:「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么?」

    钱柜道:「说是利用,却也未必。梅仁原你是死定啦 ̄至於我这老妹……」

    他用衣袖一点一点抹去钱莹脸上的污泥,道:「谁叫你艳名远播,你长得这副模

    样,崔大人舍不得杀你,还特地吩咐,一定要完好无缺的将你带到他面前。如果

    他满意,大概就不会调你去当军伎吧。」

第五话 稀家团圆 ̄之二

    除夕夜的晨星家,浩浩荡荡的挤进了五十馀人。

    包括二十一名奴仆在内,孤家寡人的自是留下、便是有家室的也把家人全招

    到晨星家里一起过年。

    一个大院子里,竖起许多火把,照耀得白昼般光明。年龄层从三尺稚童到七

    旬翁妪皆有,吵得好不热闹!

    一张大长桌上,满满摆著厨房死命准备出来、总重达到二百馀斤的各式菜馐

    ,每个人拿著自己的碗和酒杯,纯粹自助式。

    这一晚,的确狻热闹。

    「大家恭喜啊!恭喜大家稀家团圆,还没有家室的,也快去讨房媳妇、找个

    丈夫,聘礼嫁妆我负责啊!」晨星举起酒杯,朗声喊著。

    院子一片喝声四起 ̄「当家的,恭喜啊!」

    叶敛静静的,坐在一旁看著。

    过去十几年,同他一起过年的人一直都只有君聆诗。叶敛也已经很习惯简单

    化的除夕夜。

    或者说,根本懒得过这个节。

    对於无亲无故、相依为命的父子来说,过什么节似乎都不是很紧要的事。

    「我义父……不知怎样了……」石绯很难得的面有愁容,筷子无力的搅动著

    碗里稀疏的几片肉块。

    「不知道王上有没有杀了他……如果杀了倒是乾净,没杀呢?受了什么处罚

    ……?」石绯的话声很无力、很担忧。

    叶敛听到石绯如此说,也无言以对 ̄原本就是因为他要跟著段钰前往些逻

    ,而且由石绯出面向其义父马重英调借令牌进冈底斯山狱後,段钰劫囚杀人,

    并造成冈底斯山大雪崩,想必造成些逻城相当程度的损失了。

    吐番王抓不到劫狱的犯人,自然会找马重英开刀问罪。

    至於罪致不致死……其实本事件与马重英本身无绝对关联,甚至马重英除了

    借出令牌外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这就要看吐番王怎么下决定了……

    「应该不会杀你义父。」叶敛忽然出声。

    石绯闻言一愕,但也等著叶敛再说下去。

    叶敛道:「孙子有云:『知己知彼,百胜不殆』,上次和马将军谈过话,他

    对中原情势、文化都狻为了解,再看看他的风度,我觉得他是一代名将。如果吐

    番有意继续进攻中原,马将军的智识与才能绝对是吐番不可或缺的战力。所以,

    应该只是作处罚,罪不致死 ̄我不知道吐番律法是怎么规定的,但若我是吐番王

    ,便是致死,也要网开一面。」

    叶敛说完,收起了最後一句。

    『这是我的看法,吐番王会怎么作,我便不晓得了。』

    好好一个大年夜,总不想看有人愁眉苦脸,这一句还是别说的好。

    石绯果然是头脑单纯,听到叶敛这么说,便笑道:「那就好了。」同时,又

    看到王道离座後再次归位,问道:「你吃第几碗了?」

    「十八!」王道回得很快,继续大快朵颐。

    「吃不胖的猪!」魏灵也不禁笑骂道。

    扒了几口,王道忽然将碗放下,道:「其实……换个角度想,我们现在还是

    有家人一起过年啊。我可是这四年来,第一次有家人一起过。」

    石绯、魏灵闻言默然 ̄比起这灵州孤儿,他们似乎是还好运了一点。

    叶敛满不在意地随口回道:「那还真是我的不幸。」

    听了这句,先是一怔,王道回神之後,叫道:「靠!去你的!」

    叶敛一笑,却又轻叹道:「说不定,不幸的其实是你们。」

    石绯、魏灵本来也在笑,王道满是不屑的表情,但听了叶敛这句话,惑然。

    叶敛道:「说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应该作些什么。你们呢?你们自己知道

    自己在作什么吗?王道,你跟著我这样跑,就是为了钱莹猜测跟著我会更有前途

    吗?绯,你就单纯只是想玩吗?魏灵,你呢?日後说不定一个不好,就丢了小命

    呢?值得吗?」他转头看看院中嘻笑的稚童、弄孙的翁妪、畅饮的壮丁,天虽无

    月,然灯火通明,一片和乐景象,但吐出口的话又教人高兴不起来:「可能……

    可能这会是最後一次这么热闹的过除夕也不一定。」

    「所以!」王道手里还端著碗,嘴里还有鱼肉青菜,便霍然起身,正气凛然

    地朗声道:「偶们么猴下去!」口里的食物,也喷了一地。

    院里数十人一瞬间都静下来了,他们都听到王道的声音,转头看著他,也都

    看到他正经无比的神色。

    然後,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相信大多数孩子都是在问他们的父母爷奶:「那个怪人是谁?他说什么?」

    这会儿连石绯也不太好意思,忙将王道按落椅上。

    魏灵道:「不管我们要作什么,这的确很重要……我们必须活下去。最重要

    的,就是我们应该先有自保能力。」

    叶敛点头 ̄如果无法保命,要作什么都不可能。

    石绯道:「我们三个可能还要多练习。叶敛你嘛 ̄如果只求自保的话,你现

    在应该已经……」

    「不够!」叶敛很快打断:「我不只是要自保。」

    为什么?不知道,但是叶敛却很清楚,清楚知道必须打败那些倭族人。

    在中原,如果真的只有胜利者所说的话是对的,当然没有人想成为失败者!

    可能很无稽,但,总地来讲,就是要争一口气罢。

    王道看叶敛神情闪烁不定,咽下口中食物,道:「敛,我师父不是和你说了

    吗?先不要想太多,目标要一个个来,专心致志,不然什么都作不成。」

    叶敛一怔,呆然颔首。

    然後……

    只是一种感觉,叶敛倏地向右侧身!

    这是反射动作,坐在他对面的石绯却猛然从凳上仰天倒地!

    院里热闹,没人注意到,便是见著的,也只觉得是他们自个打闹过头了。

    王道、魏灵却大惊失色,急忙扶起石绯,见到石绯右下腹已泊泊出血。

    叶敛霍然站起,一迳直冲向院中西北角。

    石绯忍著痛,咬牙自伤处拔出暗器。

    四角镖、手里剑。

    「他们又来了!」王道随即四处逡巡,很快就发现,叶敛不在了。

    魏灵眼力好,寻了一阵,已见叶敛位置,忙道:「快找晨星!」言罢,也急

    急奔向院中西北角。

    偌大一个院子,是狻明亮,但这个角落就显得昏黑许多。

    两个人站在梅花桩上,叶敛双手垂下,无鞘剑只『吊』在右掌中。

    对面,自是倭族刺客,只有一个。其人身形略显矮胖,肯定是北川球。

    三个倭族刺客,一个女人,体型偏小、一个胖子、一个身裁适中,实在是非

    常好认。

    「这次我不会跑了……」叶敛出声,表情微笑。

    北川球一本常态,不言不语。

    魏灵赶到左近、晨星带上齐眉棍後,也与王道同来。

    他们看到北川球的动作,只有扬手。

    空气中环绕著不绝於耳的利器破空声,如果将北川球所发出的手里剑涂成怠

    白色,相信会似极百年难能一见的流星雨。

    至於叶敛,只有四字:翻、腾、纵、跃。

    这简单四字,说起来人人都能办到,但叶敛表现出来的流畅自然、随著他身

    体起落的鹤氅带风扬起,却又犹如起舞……

    只是桩下三人却晓得这动作绝不轻松!他必须一面闪躲北川球源源不绝的暗

    器、另外还得顾及落脚处是否有桩。

    而且,叶敛还在渐渐拉近与北川球之间的距离。

    这就代表他反应暗器来势的时间渐次缩短。

    且不说王道早已看得痴了、晨星也不禁叹为观止。

    「我……那天看到的就是这样……」魏灵呆呆说道,声音不大,只有身侧的

    晨星和王道听得见。

    这一句,却也教二人为之一愣。

    难道他只当在练习吗?

    当啷一响,听得出来,是叶敛用无鞘剑挡落了北川球的手里剑。

    距离太近了,无法再保证能够绝对闪过,只好去挡。

    「不妙!」晨星却暗忖 ̄他的师父黄楼曾说过,十三年前参与灵山一役,也

    见过当年的林七绝单挑『云南第一杀手』喀鲁。

    当时喀鲁发出过手里剑对付林七绝,林七绝已经气力用尽,无法挡格,只能

    勉强闪躲。

    可是木色流第二代行三的红桧却说:这种暗器突出四角,发出後会旋转,如

    果挡它,很难保证它一定会弹开、而不是转向身上的另一个部位。

    所以,手里剑不能用挡格来应付。

    但是,木桩上的当啷声却愈来愈密集。

    只能祈祷叶敛运气好了!

    可是,晨星隐隐听到了一些很细微的声音。

    滴嗒.滴嗒……

    晨星无法很确实的掌握到叶敛的身形,无法仔细观察,可是凭直觉与经验判

    断,非常有可能,是叶敛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心里的想头还没定下来,忽然听到一声『叮』!

    很重的声音,比格下手里剑的声音响得多。

    抬眼望去,叶敛已到了北川球眼前数尺而已,北川球不再发出手里剑,右手

    搭上了一把匕首。

    叶敛的移动停下来了,才看到他左嘴角边和左眉渗出血滴。

    左眉的伤口,离眼睛,一寸不到!

    只是一瞬的静立。

    也只是一瞬的反应。

    北川球的右手,提起的动作尚未完全……

    也几乎是看不清无鞘剑如何舞动。

    北川球已自梅花桩上落地。

    跌落。

    叶敛跟著也『掉』下,直接坠地!

    北川球站起身,却在眼前尺馀见到棍端。

    晨星摆起『捻丝』预备出招的架式,直对著北川球。

    因为叶敛所用的武器是尚未开锋的白铁钝剑,不攻击要害,便不太可能创伤

    对方至不能自由行动的程度,晨星预料北川球起身後必会有所动作,自要预先将

    其制服。

    黄楼创出的『捻丝』,在破坏力上名列中原三大绝技之一,给这架式当头罩

    住,即便是皇甫望,只怕也不敢稍动。

    王道很快取来绳索,将北川球双手反在身後牢牢缚住。

    魏灵急忙看视叶敛,这时才发现他身上,在胸腹上中了三发手里剑。

    那样子,倒不是档格弹进,反而较似他自己用身体去迎上。

    魏灵急道:「你伤得怎样了!?」

    叶敛咳了一声,见魏灵眼中几乎溢出水色,道:「又不是什么重伤,我还没

    要死,别哭来触我霉头……」说完,便倚著梅花桩撑起身。

    魏灵忙用衣袖在脸上一抹,正色道:「你干嘛用身体去接镖?」

    叶敛将插在身上的手里剑一枚枚拔出,道:「因为……唔 ̄我觉得如果躲开

    ……呀 ̄鹤氅会被射破。所以……噫 ̄只好用身体去接啊。」他拔一枚、便轻叫

    一声,虽然不是什么大伤重伤致命伤,不过要把插在身体里的某样东西拔出来,

    多少会有点痛,不信自己去试试。

    如果没机会中镖,那可以去拔牙,意思是差不多的。

    魏灵听了,哑然 ̄这件鹤氅,真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王道缚实了北川球之後,便问叶敛道:「怎么处置啊?」

    「留下他罢,我有用处。」叶敛站起身,抚著伤口,呼了口气,道:「绯怎

    样了?没大碍吧?」

    王道检视了一下叶敛的伤口,摇头道:「他的肉比你多,捱一个小镖在肚子

    上不过是流几滴血罢了,现在大概上好药了。你的伤势反而比较重。」

    晨星听叶敛说要留下北川球,便道:「拿块布来塞住他的嘴吧,师父和我说

    过,倭族刺客一旦战败,落入敌雠手里,往往会选择自尽。」

    「对喔,也要绑脚。」王道转身,便要去找布和绳子。

    叶敛一把将他拉住,道:「不必了……如果我没猜错……」他走向北川球几

    步,道:「你是不是听不懂汉文?」北川球很快摇头。

    「果然……」叶敛暗叹一声,又问:「你的舌头是不是已经被割断了?」

    北川球应声张口,把晨星等三人吓得瞠目结舌,愕然不知何以对。王道、魏

    灵已受不住,只觉得一阵呕心,急忙转身。

    北川球的嘴里,空空荡荡,牙齿不算,只剩下了半截舌头。

    叶敛道:「我之前就想过,为什么他一直不说话……」

    「那,至少也要绑脚吧!」王道背对著叫道。

    叶敛却一笑道:「带进屋里再绑,他不会跑。」

    「不会跑?」晨星也惑然了 ̄北川球有能力在他家中突施偷袭伤及石绯,虽

    然当时的气氛,晨星本身没有太提防,但是北川球的轻身功夫应该是有一定水平

    ,怎说他不会跑?

    紧接著,晨星才发现北川球的左脚似乎站得很虚,没实实踏在地上。

    晨星一怔,道:「你……到底是怎么将他打落的?」

    叶敛道:「没什么……我用剑尖、剑刃、剑萼打击他的左膝罢了,现在应该

    还在麻痹状态吧。」

    「三下?」晨星又问。

    「是啊,三下。」叶敛答得很轻松。

    晨星默然,王道、魏灵愕然。

    虽然是在黑夜,他们连看都不甚看得清楚的动作,叶敛竟能一气呵成连击三

    下?

    这在叶敛来说却是很自然的:一剑出而不返,剑尖刺上、剑刃划过、剑萼重

    击,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动作而已。

    因为,一刀划下,水仍将自流,用力再猛也是无济,不如一招走到底,断其

    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但确确实实已断过了。

    水,能断而复流;身,不可能创而无恙。

    单单一招所展现出来的造诣,已经大大超越本身的原有水平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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