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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三六、陌路

    难道就从此翻脸成仇了么?他是不想自白龙身上得到什么好处的,但白龙见他三面,却给了两回好处。不说他没有屠龙之能,便是有这所能,又怎能对他下得去手?

    忽然见元慧笑吟吟走来,韩一鸣心中一动,他若不是来寻他问白龙之事,便是前来与他说灵剑之事。心中一动,向旁边一望,只见顾清泉正站在不远处。才收回眼光来,元慧已来到面前,对他笑道:“师弟,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如何?”他满面期待,两眼望着韩一鸣。

    韩一鸣略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未撒过谎,此时却逼不得已,要撒一回了。对元慧道:“多承师兄看得起,只是我与我师兄相约在先,对不住了。”元慧颇为意外道:“哦?是么?”韩一鸣哪里经得住他对着自己看个不住,先转身去叫顾清泉:“顾师兄,咱们,咱们走罢。”

    顾清泉回过头来,道:“嗯,师弟,你叫我……”忽然收住了口,对着元慧看了看,笑道:“哦,走罢,我等你这些时候了。”他这话一说出来,韩一鸣一口气松了下来。他只怕顾清泉随口问下去,会将他暗地里的小算盘戳穿。听他前面那句话,差点就说出“你叫我有何事?”来,额头上都冒出汗来,哪知他忽然收住了口,另说了一句话来,好歹算是将这事支吾过去。当下也不再看元慧,实则是不好意思再看,对元慧施了一礼道:“对不住师兄了!”说罢,赶紧转过身来,和顾清泉向一边走去。

    当下他头也不敢回,直向前走。好在顾清泉似是明白他的心思,在他前方,直走和树林中去。二人走了一阵,身后已无了声息,这才停下脚步来。韩一鸣回头看了看身后,确已走得远了些,这才对顾清泉道:“多谢师兄!”顾清泉道:“这有何可谢的。元慧师兄怎么了,你倒要避开他?”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元慧师兄叫我入他尘溪山,我……”

    顾清泉意外之极:“哈!怎会如此?听说元慧可是最为聪明,又最有天赋,这样的话,可不是会自他口中说出来的!”韩一鸣不禁默然,顾清泉道:“师弟,我可不是说你胡说。你的性情,我很是明白。我只是奇异,元慧师兄如此聪明,怎会也做出这种事来?”韩一鸣道:“我也不明白。但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好在后来忽然有白龙的踪迹,他腾空而去,这事才算是打住。若不是如此,我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顾清泉笑道:“这有何难,你对他言道: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之时,便可遂他之意。看他又能如何?我可不信他有这个修为,能为此难事!”这话答得无赖之极,韩一鸣不禁一笑,道:“多谢师兄指教。下回便依此答与元慧师兄,还是要多谢师兄相助。”顾清泉笑道:“说起来,我倒还有些不好意思,险些一句话便辜负你的期翼。只因我不知元慧师兄会对你这样,我说了一半,才见你有些焦急,赶紧顺口接了你的话过来。不过即使是元慧师兄聪明之极,我接过了你的话头,他只是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能强拉了你就走。解了围就算好的。嗯,下回断不会再这样了!”

    韩一鸣感激不尽,正要说话,突然只见顾清泉两眼翻白,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吃惊万分,愣了一愣,伸手去扶他,却哪里扶得起来,四周一望,身周已是黑了下来,再无树影,也没了日光透入。韩一鸣一愣,反手上剑握住鸣渊宝剑剑柄,小心戒备。

    忽然心口一烫,一点温热轻轻弥漫开来。有人道:“嗯,我们又见面了。”一个白衣人闪了出来,正是白龙。韩一鸣舒了口气出来,四周望了一望,又对倒在地上的顾清泉望了一眼,道:“你快些走罢,这里,这里……”白龙淡淡地道:“这里有这许多人要杀我,是也不是?”韩一鸣心中一阵难过,道:“是。”白龙冷笑一声:“我却不怕他们!”韩一鸣道:“我不知如何与你说,我只知我师尊是不想杀你的,但我师父已看出金,嗯你的夫人有了后代,青龙绝不会放过你们的!并且你们的后代灵光总是无法掩饰,你们的行藏……”白龙微微一笑道:“我们的行藏我自有主意。我偏不让青龙乘心如意,有了后代,更让青龙恨我入骨。嗯!你还为我操心这许多,真是难得!”

    他的眼中有了一丝温暖,不再是先前所见的冰冷。韩一鸣哪里顾这许多,道:“我师父既然看得出来,别人也看得出来,你们还是多加小心!”白龙两眼对他看了片刻,道:“你胸口的伤好些了,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全然长好。”韩一鸣道:“少了这片鳞片会妨碍你么?若是会,你就收回去罢!”

    白龙一语不发,对着一方看了看,韩一鸣忽然又担忧起来,他深知白龙定会做好结界,这才现身。可总是担心为人发现,毕竟这里这许多人,又多有修行几百年之人,时刻呆得久了,难保不被发现。那时白龙要脱身,可就难了。只对他道:“你快走罢,要是被人所知,我担心会……总之,你离这些人越远越好。终不要被他们所发现!”

    白龙默然片刻,道:“咱们也算有缘了,不过这缘份就到此为止罢。从今之后,我不认得你,你也不认得我!”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是冰冷之极。韩一鸣大吃一惊,想要问他“何出此言”,却是问不出来。还用问么?他是追杀白龙而来,已是白龙之对头敌人,怎能要白龙还认他为友?但这话听在心中,却是十分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怔怔看着白龙。白龙剑眉一扬道:“从此之后,再见便如陌路,咱们都不用留情了,你尽管下手便是!我也绝不会再念旧日情义!”说罢,傲然一笑,冉冉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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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鹿角草

    韩一鸣呆呆站在原地,白龙已消逝得无影无踪。他还在附近么?叹了口气,他还肯来与他说这几句话,已是顾及几回相见的情份了。他便是这时翻脸无情了,韩一鸣还是无法真做到他说的“不用留情,尽管下手便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到这一步,心中不忍,却还要真对对方下手。便是诘利摩诃,也有他的苦情,并非是无情之物。但这时本来一个无情灵物,反倒显得情深意重,令人羞愧不已。

    忽然顾清泉的声音道:“师弟,你怎样了?”转头一看,只见顾清泉满脸肃然,心中所想,不知如何对他说,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忽然顾清泉对着地上看了一眼,道:“咦,难道他真的来过?”韩一鸣道:“嗯,师兄,你说谁?”顾清泉叹了口气道:“你知我说的是谁,地上长了鹿角草了!”韩一鸣向地上一看,一小丛雪白的枝桠长在地面。看上去如鹿角,又似是珊瑚,与地上的草木大异其趣,忽然想起从前也见过的。

    顾清泉蹲下身去,摘了拿在手中,道:“但凡灵兽踏足之地,都会有灵草生长。”韩一鸣默然,顾清泉道:“师弟,这是你的缘法,你吃了它罢。”韩一鸣摇了摇头,他亲眼见过平波道人如获至宝,吞吃此物,哪里肯将自己也变作他一流人物。顾清泉道:“师弟,这东西不能留下,稍有点见识修为的人都知此非凡物,也知是什么来过。你唯一能掩去此事的方式,就是吃下肚去,永不说出。”

    韩一鸣呆呆看着那鹿角草,顾清泉道:“师弟,你犹豫什么?吃罢。这是你的缘份。”韩一鸣心中说不出的难过,摇了摇头,道:“师兄,你吃罢,我,我吃不下。”顾清泉摇头笑道:“这是你的缘份,我吃了无益。若是我的缘份,我必不推辞。”说着递了过来。韩一鸣接在手中,接在手中,只是沁凉。顾清泉道:“师弟,其实之前我并未见过鹿角草,但我曾听别的师兄们说起过。也去翻过灵山的藏书,确实是灵兽出没之后才会有的。虽不曾见过,但我一见就认出来了。你可想而知有多少人认得出来。先前来的是……”

    说到这里,忽然收住了口。他不说下去,韩一鸣也不言语,顾清泉不算他最为聪明最为有见识的师兄,却已是一见便认出其异常来。那这许多人之中,比这位师兄修行高深之士多了去了,只怕果真瞒不过去。此时方知白龙为何要与他“相见如陌路”了,确实是难以容情。便是别人得知他与白龙相识,灵山派或许都会从此风波不断。叹了口气,将鹿角草放入口中。

    鹿角草清冽之极,吃在口中,并无什么味道。只是一股清凉之气,沿口腔弥漫开来,令人头目清凉。吃过之后,才问道:“师兄,鹿角草于人有什么好处?”顾清泉道:“好处?你认为它会有什么特别的好处么?”韩一鸣愣了一愣,他曾见平波道人吞吃过鹿角草,若无好处,他怎会吞吃?

    顾清泉道:“嗯,或许是会有些小小的好处,不过你相信胡乱吃花草便能增加修为吗?”这说法确实有些不可置信,韩一鸣也有些不信,他深信大师伯说的修行全来自于心,而不是服食之物。顾清泉道:“我只听说一花一木,都有药效,但得对症下药吧。要是吃下什么都能修行得好,那只怕这世间再也剩不下什么来了。当然奇异之物或许会有些奇异之处,但这样的奇异之物实在是风毛鳞角,想来这鹿角草或许也有点什么功效吧。只不过是我所知甚少,孤陋寡闻。你吃下去,只是为毁灭踪迹,不授人与柄。”

    韩一鸣点了点头,顾清泉道:“嗯,咱们出去吧,你不用回避。元慧师兄是你避不开了,你也不用避他。他存了这个心,总会寻到时机。但师弟,你心意已定,便不要怕他了。再有什么事比心意坚定更稳固的么?”韩一鸣心中感激,道:“多谢顾师兄,我明白了。”顾清泉道:“我只修武艺,不若大师兄那样博学,也全然没有别的师兄那样见闻广博,师弟不笑话我便好啦!”韩一鸣道:“师兄,你说哪里话来,武修也是修行。赵师叔的武修才让我领略了什么叫凛凛气概,武修也颇有一番境地呀!”不禁想起赵浩洋对诘利摩诃时的毫不畏惧,挥洒自如。

    顾清泉道:“我也是没有天份,说起来,读书平常,见识也平凡,赵师叔的修为,这辈子是拍马难及了,若是将来能修到师叔修为的十成之一成,于愿已足。”韩一鸣默然,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并不敢过多奢求,只望能有所进境,至于别的念头,他一概不去想。

    只是白龙那几句话,总在心头,十分不安。毕竟这许多同门,若是动起手来,实是令人担忧。在心内想了又想。见师父独自站在一边,便走近去道:“师父。”卢月清向他看了一眼,道:“一鸣,你有何事?”韩一鸣四下里望了望,卢月清道:“嗯,你随我来。”带着他远离众人,来到背静之处,才道:“何事?说罢。”韩一鸣仍旧不放心,卢月清道:“嗯,你等一等。”伸出手掌来,如意环在手心旋转个不停,闪闪发亮。

    他手心一抬,如意环飞了起来,旋转不住,越来越大,卢月清伸手拉了韩一鸣手臂,抬脚便跨入如意环中。如意环旋转极快,但二人跨入其中却是轻而易举。如意环将二人圈在其中,自身如风车一般旋转不休。韩一鸣不禁有些头晕眼花,看着它不停自眼前翻过,越发眩晕起来。卢月清道:“一鸣,你不用担心,在如意环中说话,最是安宁,无人能进得了我的如意环,你有何话,只管说出来便是。”

    韩一鸣便将白龙所说的言语说与师父,卢月清久久不语,片刻之后,叹了口气道:“嗯,我明白了。你与白龙亲近些,原也不在我意料之外。你既能与骁鳐为友,与白龙为友便也是情理之中。嗯,他是好意前来提醒,我会小心的。它若是真不留情了,我也不会惧怕它。但它若是因你对咱们还是有所顾念,我自不会下那狠手。毕竟它也被逼无奈了,不得不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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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八、倒行逆施

    韩一鸣先是感激不已,听到后面一句,忍不住也叹了口气,白龙拼命,那后果简直不敢去想。道:“多谢师父!”卢月清道:“你不必谢我,本来我灵山便没有屠龙的打算,只要青龙敷衍得过去,便敷衍过去罢。它之死活,说实话,并不妨碍咱们。它能活着,固然是好。可此事,却不由咱们说了算。”韩一鸣叹了口气。卢月清道:“你也不必难过,你只见过龙,不曾见识过龙的厉害与本事。首先它们生而为龙,便已得天独厚,有许多与生俱来的法力,很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有它们出生之时的灵力。其次,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它们的灵力始终是不会减弱,只会增强的。人能修行个一、两千年都不得了啦,何况是龙。咱们这些修为在它们面前,当真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之辉了。”韩一鸣不禁点头,想起小乖来。

    卢月清道:“如今白龙与金蛟已有了后代,许多事情便不会再如从前它们的打算了。我看白龙从前都是远远避开咱们的,显然也不想大动干戈。但自他后代的灵气显现,他便是避无可避了。它们的灵气可以收敛,但那孕育在母腹中胎儿的灵气,却是不能收敛的。就如同孩子不会懂事,会张扬一般。谁也不知何时会爆发出来。你自己心中也要有个打算,预先知道狭路相逢,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事在人为,许多事情你不能预料,但你要想到最坏的结果,如若你与他面对面相逢,你会怎样?”

    韩一鸣一愣,他从未想过也或许就根本不敢去想这结果。然而他与白龙已不止一次狭路相逢了。或许是白龙刻意来与他相遇,也或许是命运使然,他们已见过两次。但白龙却未对他动过杀念。他也不曾想过要与白龙为敌,可师父这话一说,便已将此事明明白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们迟早是要敌对见面的,这许多人,都是青龙召来的。看来没有结果,谁也不敢离去,便连他自己,也不敢贸然走开。韩一鸣忽然觉得可悲,他分明是不愿意追杀白龙的。他丝毫也不想自追杀白龙得到什么好处,但他却不能离去。他不能不想,若是他私自离开了,会不会因此惹得青龙迁怒灵山?

    尽管他也知自己能力低微,不值一提,但担心却是如影随形。青龙本来就不是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它是神兽,镇守一方的神兽,它为无情之首,便不会将人情冷暖放在心上,也不会动恻隐之心,请它留情、网开一面,都只是白费心力。可韩一鸣却是那样不愿意见到白龙与金蛟走到绝步。

    他们是那样出色,看到他们之间的情意流转,令人心中怡悦。两个本是最为无情的灵物在一起,却有了最为温暖的情意,不能不叫人感动。他哪里愿意看着他们因此丧生?难道,真是有情不好,无情才好么?

    卢月清道:“人之有情,所以为人。白龙和金蛟,乃是钟天地之灵气而生的,到了最后,却只想如最寻常的人一般,有自己的家园,可以安稳度日,有自己的儿女,看着他们长大。而这里许多人,却巴不得将自己修炼得与世无双,可与世无双了,到底又能怎么样呢?想不到人与龙,倒真是相互倒行逆施呀!”

    韩一鸣不禁也叹道:“是呀,与世无双了,又能怎样?”卢月清道:“其实说明白了,你的师祖,就是一个修行境界到了与世无双之人。但他老人家并没对我们这些弟子说过,到了那一步会怎么样?其实,说与不说,恐怕也无甚区别,只有亲历其境了,才能体会那种心情。再者,我们的修行,离那一步还远得很,因此这个疑问,不仅于你是疑问,于我,也是个疑问。”韩一鸣默然,许多事情,真要亲历,方能有所领悟,此时问这些,便是师父给了答案,只怕他也不能明白。

    但心中却是格外沉重,实不知该如何说起。叹了口气道:“为何总是要这样?萧逸洛月如此,白龙与金蛟也要如此么?为何青龙总是,总是……”卢月清道叹了口气:“它本是天地间最冷漠之灵物呀!”韩一鸣道:“那白龙尊使与金龙尊使,不都经历了七情之苦么?为何他们不相助说一句话?”

    卢月清微微叹息,道:“一鸣,白龙尊使与金龙尊使确实经历过七情之苦,但它们经历过了,反而看得更加淡薄,看得淡漠了,便不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中了。试想常人哪能将自己亲近之人之死看得无比淡漠?略有些情怀之人说去至亲之人离世,便是经过再多岁月,都还是不胜伤怀。”说着微微一笑,神情却有些凄凉。

    这副神情,韩一鸣曾在大师伯秦无方面上见过,当时也是说及生死,韩一鸣叹了口气道:“同是经历过这些的,为何就这样无情呢?”卢月清沉默片刻道:“只因初衷不同,凡人与其家人,皆是要共度此生的,至于后来分别,实是情非得已。而它们不同,它们只是要过之色欲之惑。至于所谓的家人,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哪里会真放在心上?过后参悟透了,更不会往心里去了。因而对别人的情意,也就视而不见了。”

    韩一鸣眼见没了让青龙网开一面的希望,失望不已,轻轻叹了口气,卢月清道:“便是如此,无情之物,参透情后,只会更加无情。”韩一鸣摇了摇头道:“只望我将来不会如此!我可不愿做那无情之人!”卢月清默然片刻,道:“一鸣,修行是要修心的,或许别的门派会要你摒弃七情六欲,但灵山可不会如此。情发于心,有情才能有心,情越多,心性也就越开阔。心性开阔,方能眼底宽阔,阅尽世情!”

    停了一停,又道:“我如今就与你说这个,你也不能领会。不过天长日久,你便会明白。你与你二师伯一路之上,所学甚多。咱们这一路上,你若有不明白的,也尽皆来问我,若是问你哪一位师叔都行,都是弟子,我们不分彼此的。”韩一鸣想起二师伯黄静玄来,一路上的确是谆谆教导,学了不少东西。他心中颇为敬重这位师伯,只可惜这位师伯回到灵山之后,便闭关不出了,不曾再见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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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趋避

    当下忍不住道:“也不知二师伯可好?”卢月清叹了口气道:“你二师伯心中有一个心结,这是师兄多年的心结了,只是我不曾想到这许多年了,他依旧堪不破。这个结堪破了,你二师伯也就到了云淡风轻、温润如雨的地步了。”韩一鸣不禁想起二师伯手提劈风宝剑,要与灵虫一决生死时的淡然态度,也有些奇异,连生死都看得开,不在话下的二师伯,还有什么心结是不能解开的?

    只是他也不好追问,卢月清道:“一鸣,咱们走罢。对你的故友说声再会罢。虽说它已走了,但咱们终会再见。”韩一鸣不禁又叹了口气,卢月清道:“一鸣,你从此之后,不必再留情了。你手下确实也没伤他之力,但它对你明说,乃是保全你的性命。它不再手下留情,是因它已是迫不得已,还击之时,总会伤及他人。你若还心三心四,只是白送了自己性命。我看它未必想你送掉性命,因而才来见你,与你说起此事,你自己心中可要明白!”

    韩一鸣心中一阵难过,他本就不想参与这许多人去逼迫白龙,此时听师父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心中越发难过,再见面就是两两相逼,大打出手,他有些无法承受。用鸣渊宝剑指着白龙与金蛟,引诱鸣渊宝剑的灵力去扑杀他们,也是他做不到的。只是他确实也没有能做到自己所想之力。

    此时已知自己也被逼不过要与白龙为敌,回避不开了。心中有些难过不堪,但也不愿说出来,便是对着同门手足,也说不出来。顾清泉无疑对白龙之事也略知一二,韩一鸣听他醒来所说,便知他有所知。只是知之不多,只是顾清泉并不问他。顾清泉不问,韩一鸣更加感激,他也不知该对师兄说些什么,这许多事,千头万绪,要从一方说起,还真是难为了口才缺缺,不善长篇大论的他。

    但白龙自这一次之后,便是久久不见踪迹,众人翘首企盼,只盼看见天边一丝异常,却始终不得所以。一连数十日过去,全无动静,韩一鸣已耳闻有人抱怨。大多是抱怨时日长久,不知何时是个头。也有人抱怨白龙过于狡猾,害得他们不得不在此守候,耽搁时日。只不曾听见有人抱怨青龙,但看这情形,未必就不抱怨,只是不敢抱怨出来。毕竟青龙神通广大,谁也不敢将不满公然放在面上。毕竟它此时或许不与你计较,但它要是真与你计较起来,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虽说与众人同行同止,自那日之后,韩一鸣却少了无数单独自处的时机。元慧有事无事,都会来与他樊谈,虽说当着灵山众人之面,他断不会再提出从前所说的话来,但韩一鸣心中不免防范,不再与他相近。但元慧总是来,并且是泰然自若地前来,全然不以他的拒绝为意,还总有想与他私谈之意。但好在顾清泉会及时过来解围,便是司马凌逸,也会时不时,有意无意间走过来接过话头去,不让元慧继续说下去。

    韩一鸣并未与大师兄说过元慧所为,但司马凌逸言谈之间,却是心有所知之状。想来是顾清泉悄悄说与他听,因而他也前来相帮。司马凌逸见闻广博,所知甚多,口才强健,一接上话来,便将话题绕了开去,与元慧上齐至天下齐至地,桩桩件件,都侃侃而谈。两人谈天说地,倒也颇为有趣。顾清泉往往凑来听他们谈说,间或插上几句,韩一鸣则趁机走开。虽说这几人谈论颇有可听之处,各种奇闻怪谈一一说个不住,专心听一听也会颇有兴味。但韩一鸣却有些怕元慧说到最后,又将自己扯入其中,因而大师兄一将话头接过去,他便转身走开。将元慧丢在原地,让他与大师兄口沫横飞地说天道地。

    一连数十日不见动静,韩一鸣心中也有些忐忑起来。他倒不是抱怨,只是不知白龙消息,心中未免有些挂念,他心中自然是希望白龙与金蛟都远远走避,让青龙再也找寻不到。却也知此乃奢望,便是所谓的天涯海角,只怕也逃不出青龙的掌控去,一念及此,便有些担忧。却也无能为力,白龙不再现身,连灵光都不曾在天边闪过,不知他们是否平安,才更叫人挂心。也知众人都抱怨多多,只是摄于青龙之威,不敢擅自离去。

    此时看来,似乎已无人贪图白龙了,各派都是带了大多数弟子同来,这许多时日下来,早已人人困乏,巴不得放手回去了。毕竟追杀白龙乃是青龙之意,众人虽是有些贪心,想就此为自己谋划些好处,却是不能如愿,还不如回去。趋利避害乃是人之长情,可是这许多时候下来,利是一分一毫都不曾沾到,但害处却慢慢显现出来,也难怪人心浮动了。此时屠龙所得的好处已不再是众人谈论的话题,他们直至如今还不曾见过白龙,只见过几回灵光显现,那好处便显得遥不可及。没了好处,自然人人想到的都是不好,不敢擅自离开,惹怒青龙。亦不敢不去面对白龙,白龙虽未成龙,但众人已是深深领教了它的奔走如风,想一想它近两千年的灵力,都不禁有些惧意,再想到它生为龙种,与不能与人同日而语,更觉此举不妥,退缩之念如野草般自心底滋生出来。

    屠龙,确实不是举手之劳,也非个人所能。尤其这许多人中,虽说是修为高深,便是做到师尊一辈的,也不过半斤的八两,并无极为出类拔萃之人,就这样送上白龙面前,无异于送死。只是白龙在前,青龙在后,相较之下,青龙更为可怖,众人不得不顺从青龙之意。白龙还是不如青龙,毕竟它也还没成龙,惹怒了白龙,大家一起承受,难说还有青龙撑腰。但惹怒了青龙,却要独自承受结果,并且白龙还不见得会相助,还是趋前把稳一些。

二四零、吹

    听得多了,韩一鸣也不由得有些感叹,身不由己,莫过于此。想将自己的安危建立于白龙的生死上,实在是难而又难之事。毕竟白龙经历了这两千年,其中几百年还在人世间经历,也颇为智慧了,不易为人所利用,看他这些时候,就不曾在人前出现,只怕是众人想抓也抓不住了。想到这里,心中颇为感慨。

    然而这想法,却似乎只是他个人所愿。当天夜间,众人正要休憩之时,天边一片白光,将半边天空染得如同白昼一般。虽是突然亮起,却是一下便让众人都惊异不已。各自召出宝剑来,向着那最亮的地方飞去,本来的睡意朦胧,在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众人都身手敏捷,片刻之后先前聚满了人的树林之中,已是空无一人!

    韩一鸣飞在空中,心中颇为有些忐忑,他并不曾飞在前方,白龙素来都是一闪即过,断不会这样大的动静,他也算是机警了。可这时将天地耀得失色白光,却是十分灵气逼人。忽然心中一动,这,这难道就是白龙夫妇的后代与生俱来的灵光。猛然间想起大师伯所说的萧逸与洛月的故事来,他们也是因小乖那不能遮掩的灵光而丧生!这阵灵光这样明亮,该当也是一个如小乖一般有与生俱来灵力的灵物所现。一时之间,又是亦喜亦忧,百感丛生。

    猛然只听前方有人大喝:“哪里走!”心中一惊,连忙收束心神,赶上前去。只见深如墨色的天空之中,一点白光在前方飘逸。后方数人已加速追了上去,韩一鸣不禁大惊,也飞速追赶上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也飞追上去,他是不想置白龙于死地,也怕看见白龙遭遇众人大打出手,身不由己追了上去。

    那点白光去得虽快,但后方已有人施法,各色剑光直追而去,想来是有人急不可待动上了手。韩一鸣大为着急,却是无能为力,既怕白龙伤在这些剑光之下,也怕他反过来伤这许多人!他与这些人相识极少,说实话他们是好是坏,他全然不知,可白龙要是狠下心来,伤了这许多人,此间众人更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急在心中,早已是一头冷汗,却是说不出来。

    忽然那点白光耀眼闪烁,片刻之间,白龙现出身来。他一身白衣,面目冷峻,立在风中,双手负在背后,冷冷望着刺到眼前的剑光,双眼中全然是不屑之色。他突然现身,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呆了一呆,手下却是不软,连后来赶过来的都将道道剑光向他身上扔去。

    韩一鸣回头一看,还有无数条人影在后方晃动,而他已与前面的十数人赶到了白龙对面。他立在鸣渊宝剑上,想要催白龙快些离开,却是催不出声来。但见各色剑光,缤纷闪亮,心中已是忧急不堪。白龙依旧一动不动,韩一鸣急得要催出声来,忽然白龙张口一吹,韩一鸣已觉身上一凛,一阵寒意,透骨而出,耳边已传来凄厉的风声!

    还未及反应,狂风已袭卷而至。他本来便紧盯着那奔到白龙面前的剑光,不免反应慢了些许,只风那狂风之中裹挟着无数冰雪,早已将已逼到白龙面前的剑光裹得无影无踪,连他自己都被吹得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那风雪之中,身不由己在昏天暗地中翻滚,好一阵后反应过来,已是倒在地上,身边乱七八糟躺着的皆是被白龙一阵狂风吹得不能自持之人。韩一鸣愣了一愣,忽然想起鸣渊宝剑来,念了几遍口诀,一道金光在天际一闪,片刻之后来到面前,他才知自己如柳絮般被吹得这样远。

    但听身边众人有人呻吟,有人还躺在地上便已破口大骂,但话语间夹杂了“哎哟”之声,已是受了伤。只不知是摔在地上受了伤,还是被那狂风吹伤。韩一鸣动了动手脚,并不疼痛,只是背上微有痛楚,想来是着地之处,难免会有些小伤痛。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忽然只见白影一闪,有人来到面前,正是司马凌逸与顾清泉。

    司马凌逸先道:“师弟,怎样?你可受了伤?”韩一鸣摇了摇头,司马凌逸道:“嗯,那就好。你飞太快了,我在后面叫了你几声,都不曾叫住你。师弟,那虽未成龙,但修行已是咱们难追难及的。灵力非凡,你跟得紧了,它动起怒来,吃亏的只会是你呀!”韩一鸣两眼向地上看了一眼,心道:“岂止是我,这里这许多人都吃了亏了,反倒是我没有怎样吃亏。”司马凌逸道:“嗯,好在你不曾伤损,那,我再去四周看上一看。”

    韩一鸣见四周诸人都是狼狈不堪,有的衣衫破烂,有的“哎哟”连声,有的挂在树上,自己几乎算得上这许多人中最为完好的一个了,衣裳完整,身上除却背上微有点疼痛之外,也不见哪里伤了,更不曾挂在树上,只是躺在了地上,被衣服下摆倒卷上来遮住了面孔,虽说也是十分不雅,但却不狼狈,不由得越发难过起来。白龙虽说对他说过不再手下留情,可是此番看来,却还是留有余地。

    这里这许多人,想来再没有修行比他还浅之人了,人人都受伤倒地,只有他,却不曾受伤。此时终于明白为何会有这许多人同来屠龙了,白龙不过张嘴一吹,已将这许多人都吹出老远,难以想象白龙若是真与众人敌对,会是什么场景。这场屠龙,这边仅只胜在人数众多,别的,只怕都难以和白龙相提并论。想到这里,心中又稍觉安慰,忽然见司马凌逸与顾清泉自那边扶了一个人来,来到面前,那人道:“师弟呀,你有没受伤?”却是沈若复。

    沈若复一手扶在腰上,另一只手搭在顾清泉肩上,身子几乎是司马凌逸与顾清泉搀着,韩一鸣吓了一跳,道:“沈师兄,你,你受伤了?”沈若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来:“我腰撞在树上,痛呀!”

二四一、狂言

    司马凌逸已笑道:“小师弟不用着急,这点伤不算什么的。等过会儿三师叔来了,给沈师弟吃点药,就会好的。沈师弟你也真是的,跑那样快干什么?它随口一吹,都是几百年的灵力,你哪里吃得消?下回慢些,跟在我们身后即可。师尊们抢朝前,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也抢朝前干什么?何况师尊们也不是一昧抢上前去,虽它还未成龙,但那两千年的灵力,可不容小视,一口大气,这里便没几人能够消受得起!”

    沈若复唉声叹气:“我,我看小师弟抢朝前,我随着他,也就抢朝前了,哪里想这许多。”顾清泉笑道:“沈师弟,小师弟虽说入门比你晚,但他已是下过山了,颇有经历,抢朝前自有他的道理。你跟在他身后本来没错,只可惜你是初次下山,应变不如小师弟。他也同你一般摔了一跤,可却不曾受伤。我在后面叫了你几回,你都没有听见么?”沈若复道:“师兄你叫过我么?我果然不曾听见!”司马凌逸也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道:“唉,还好,还好。”

    二人扶了沈若复在一边坐下,又赶去查看倒上地上之人。韩一鸣正要坐下,忽然眼角瞥到树丛之中,似有一星亮光,轻轻闪过,向众人看了看,连沈若复都不曾注意自己,便悄悄退后,没入林中,向着那一星亮光之处悄悄而去。

    那点亮光若有似无,轻轻闪烁,韩一鸣静心看过,那点灵光闪虽是忽有忽无,但却不间断,时不时透出微红,确是有灵物悄悄自众人身边而过。心道:“白龙向我们吹这一口,师尊们自然是不怕的,亦不会被他吹得如此狼狈,他要甩开这许多人,用这声东击西之法,确实极妙。”四下里看了一看,也无人跟来,便是头顶,也无人飞过,心中毕竟有些担心白龙,东张西望了片刻,悄悄向前走去。

    那点灵光时隐时现,微弱似烛火,悄悄向前而去。韩一鸣尾随其后,走了一阵,忽然失去了目标。愣了一愣,四下里寻找,哪里寻找得到?再四周看了一回,仍旧是一无所获,只得叹了口气,悄悄回来。

    回到来处,各派跟在后面的众人都赶了过来,自将本派受伤弟子都扶去一边休养,好在不过是些皮肉伤损,各派自有妙药,治疗这些小伤小疼,易如反掌。韩一鸣连药也未吃,那伤痛于他来说,确也不算得什么,过些时刻自然会好,因而哪里会放在心上。只是这时充斥双耳的均是对白龙的不满与恼怒,白龙吹这一口气,那些修行到了五百之上的自然不怕,不过低头避开,或是提起修为来抵挡便可,但修行浅薄的弟子,哪里抵挡得住,早被吹得翻翻滚滚,四脚朝天了,修为稀松差劲的,难免还要受点皮肉之苦。这一下白龙触犯众怒,虽说各派各有看法,若是放在平时,摔这一跤也未必就有人在意。可此时不是平时,这许多门派凑在一处,相互之间若有若无的多出了比较之意,这时摔的跤,便有人在意了。

    又有如平波道人一般心胸狭窄之人,追赶了这些时候,看不见白龙,反倒狼狈若此,羞得哑口无言的有,羞得无地自容的也有,觉得丢了师门面子,想要捞回来的早已破口大骂。骂声如水滴滴入滚油,激起一片同骂之声,词藻丰富、言语四溅,这许多人皆骂个不住,很是蔚为大观。无一不是要油炸烹煮、食肉寝皮。全然忘记了对方是什么,一厢情愿地只将对方当作软弱可欺之辈、无能之物。韩一鸣听着那纷纷杂杂你来我往的海骂,心中冷笑,若真有那本事,何来那狼狈不堪之样?

    若是能匹敌,只管出手便是。何必在背后呈惩那口舌之利?先开始听了一阵,还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听到后面,想来是人人都听得旁边有人叫骂,越骂越狠,因而自己也往那狠里骂了开去。此时已骂到要不共戴天了,韩一鸣不禁鄙夷,不知白龙若是听了,是何反应?但转而想到,他们之所以如此大声,想必就是拿捏定了白龙听不见,因而更加放肆。若是白龙站在他们面前,只怕他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一口大气都不敢呼出来。

    但想白龙这样自众人面前走脱,心中宽慰。只要他走脱了,没有打将起来,便属万幸。望着天边,此时不知白龙走去了哪一方?只宁愿他走得越远越好。他本来想再见白龙一面,但经了此一面,也知再如从前朋友一般相见,已是奢望。与其如此,不如不见。只要得知他们夫妇好好活着,远远避开青龙与这群人,心中便已是无比欣慰!

    不过这番听见这许多新鲜骂人话,实是出人意料之外。越听越觉好笑,禁不住嗤之以鼻,也不知这些门派的尊长是想的什么?竟任自己的弟子逞这无聊的口舌之快。正想间,忽听有人出来弹压:“你们修了什么道?不说自家没本事,倒斗起口舌来了,在这许多前辈、同道之前,你还敢出口不逊,还不嫌丢人么?快给我住口!”

    这句话虽不响亮,却言出如山,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再也无人说话。真是一语惊醒这许多人,虽说这人只怕弹压的只是自己同门,但这话人人听来,却如同说了自己一般。一时之间,各自不好意思,不敢再出一声了。韩一鸣却是无比畅快,这话犹如自他心内发出,不禁对那人细看了两眼。那人已转过身去,不得见其面目,只见他一身灰衣,身形魁伟,那灰衣色泽浅淡,与陈如风的深灰并不相似,倒与元慧的灰衣十分相似,只不知他是尘溪山门下何人?不过听这声口斩截,只怕性情也是豪放快人!

    忽然见卢月清远远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三位师叔,韩一鸣心中一动,向着他们来处一看,只见后面还有古宏波、平波道人等。原来各派的尊长都聚在了一处,前去商议对策去了,难怪门下修为低下的弟子口出狂言而无人管束。

二四二、侧耳

    韩一鸣心道:“是了,各派尊长哪里会任由弟子如此放肆?并且是在这许多人面前。”忽然听到卢月清的声音道:“唉,此事我是万万做不了。道兄就不用再说了,我也没那个本事!”韩一鸣细周一看,却见几位师叔皆在,独有师父不在了。方才明明还见他自那边走来,此时几位师叔到了面前,而师父,却不见了踪影!

    再向四周看了一阵,只见几位师叔都各与师兄师姐们在一起,唯独师父卢月清不在这里了。竟不知师父是何时不见了踪影,不过想着自己修行低微,看不见,倒也不放在心上。在一边寻了块稍微干净之地,正要坐下,忽然听见卢月清的声音道:“道兄,并非我不肯拿来,实则是那金刚困龙圈我用不了,便是拿下山来,也是用不了。何况并不一定能拿下山来!”

    “金刚困龙圈”几个字传入耳中,韩一鸣不由得一愣,他曾经见过那金刚困龙圈的。看不出什么玄妙来,却能在瞬间便将小乖装了就走。小乖也算是灵力非凡了,在那困龙圈中,却是动弹不得,被师父提在手中,不得自由。忽然心中一动,此时说起这个来,难道,难道竟是要拿这金刚困龙圈去捉拿白龙不成?

    一想及此,不禁打了个寒战。偷眼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身边的师兄们似是充耳不闻,依旧各安其事,休息的休息,说话的说话。对这钻入他耳中的话语,竟似半点也不曾听到。韩一鸣也不言语,悄悄走开几步,走到一边,凝神细听。

    只听一个声音道:“月清道兄是不肯出手相助么?那,这样好了,你拿来金刚困龙圈,杀了那不成器的家伙,它身上,想要什么任道兄先挑便是。”韩一鸣只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一时之间,却是想不起来是谁,但也不及细究,摒住了呼吸,又听下去。只听卢月清道:“道兄,不是我推却,我也不想挑什么?毕竟就算是一堆灵物放在眼前,也要有那个缘份,才能使用。若是全然没有缘份,想也拿不到的。何况道兄所说的金刚困龙圈并不是我的,那是当年我师父留与我师兄的,那金刚困龙圈也是我师父的,师兄也极少用到,便是身在灵山,还有若干禁忌,不算用得纯熟。离了灵山,能不能困龙,这可就难说了。这本不是我的随身物件,便是我拿了来,也不见得就能用。几位道兄的修行不在我之下,也该明白这道理的。何况我的修行,诸位也是明白知道的,哪里就能一举将龙困在其中?”

    另一个声音道:“那也不一定,你拿了来,这里许多人,大家凑在一起,什么法子想不出来?或许用得得心应手也说不成呢!莫非道兄是怕我们对这宝物起了意不成?还是怕我们用坏了它?”这声音也是十分熟悉,韩一鸣一听便听了出来,这是江鱼子的声音。卢月清道:“哦,那可不一定。江道兄,那斩犀剑是贵派之宝罢?听说贵派只有明晰一人能用,派外之人拿在手中,拿不起不说,便是拿起来来了,也与拿凡铁无异,全然不锋利,反而笨重之极。可见宝物也是认主的。这个金刚困龙圈,唯有我师父用起来才能出神入化,便是我师兄拿在手中,也是时灵时不灵,那拿到别人手中,只怕是更没有灵的时刻了。何况哪一个门派没有一两样镇派之宝,也各有用处,未必便不如这金刚困龙圈,何苦盯着这个不灵之物呢?”

    韩一鸣万不料此时众人将目光都放在了金刚困龙圈上,他亲眼见过金刚困龙圈一下便将小乖困住的情境,心中一惊。小乖也是灵气四溢,非凡之物了,被那金刚困龙圈套住便无能为力,可见那圈子厉害之极。想来用在白龙身上,也不差到哪里去。大师伯因了这金刚困龙圈,对白龙尊使毫不畏惧,便是青龙……忽然想到那站在雪山脚下的灵兽,那浑身雪白,火光流蹿的灵兽。面对青龙时,它泰然自若的神态,还似乎有些怡然自得。它是什么?真是麒麟么?可惜自己见识浅陋,别说见过听过,连想都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灵兽存在!

    忽然又回过神来,此时怎能去想这些,收束心神,继续听下去。只听另一个人道:“咱们这样长久拖下去,实是无奈。青龙尊者高高在上,永不会体恤下情。尊者誓杀这条白龙,那么就是到了地老天荒,也要杀之而后快。可咱们肉体凡胎哪里耗得起这许多时日?慢说派中还有弟子等待,便是目前的这些弟子,也多为修行浅薄之徒,还需好好修行,咱们自己都需提高各自的心性、参悟道理才是。拿这许多时刻来耗在这事上,似乎不妙。”韩一鸣猛然想起这是谁来,这个声音他曾经听过,只不过听得不多罢了。这人乃是陈如风。

    他对陈如风并不熟识,但同行这些时候,也知他是一派之长,不过却与平波道人等一干人绝不相同。陈如风确实与众不同。他初见韩一鸣之时,便不曾说过什么耸人听闻的言语。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也是极为简朴,更没有盘算主意夹杂其中。他的话语中从来都是再朴实不过的道理,可见确实当得起一派之长。

    此时陈如风的言语,也句句说到了症结之上。这许多人参与屠龙,耗费时力不说,还会让心志不坚的弟子们修为下降。毕竟,能够把持自己心性的人不多,能够把持自己心志,不受外物影响的弟子就更加少了,真是寥寥无几。说到底,这里大多数人还真是修为低下,才会为了一己之私来屠龙。只是各派不愿自认这个现实罢了。当着外人,不止不认这个现实,反而认为是有了实力才来屠龙。青龙青眼有加,才来屠龙。至于瓜分好处,私下里虽是说得沸沸扬扬,但到了明面上,也是绝没有人会承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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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抱怨

    只听那边没有了声息,韩一鸣四周一望,哪里有人?也不知他们是在哪里说话。心知是设了结界,因而看不到。只是自己向来便听得到师尊们私下里的言语,也并不惊异,只是生怕惊动了他们,怕他们得知自己听得分明,不敢妄动,小心翼翼地摒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听了一阵,翻来覆去,众人所说皆是些他不曾听过的宝物,想来是各派所藏。他本来就见识短浅,也不曾见过些什么好东西,听在耳中,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关心此物能否降住白龙,但听来听去,也不曾听到他们说出一个能够一举致胜的物件来,心中略微安定。

    正想退开,忽然见一双眸子,浮在空中,就这么定定看着他!韩一鸣大吃一惊,张口欲呼,却见那眸子金光灿然,眸中两点模糊,细细一看却是冰雪浮动,是那样熟悉,生生将那已涌到了嘴边的呼唤忍了回去。这样的眸子,他不止一次见过。

    那对眸子对着他看了片刻,转向一方,韩一鸣欲要出声催促这眸子离去,却是不能。一来怕惊动了那边在说话的人,不说那些人知道了白龙就近在咫尺不好,便是师父知道了,自己也是难以交待。二来,这样一叫唤起来,众人都会被惊动,必然就是一场轩然大波,难说就此大打出手也说不定。虽说韩一鸣不愿白龙为这些人所降所屠,却也不愿白龙对在场诸人痛下杀手。

    对着那对眸子看了片刻,生怕别人瞧见,急得就要催出声来。可那对眸子却好似全然不在意,如一对闪烁金光的小小灯笼,四处照看。只是灯笼会将四周映得明亮,而这对眸子,却只是自身发亮,周遭的一切依旧是那样黯淡。

    韩一鸣一动不动,那对眸子对着四方照了片刻,忽然消失,连一点踪迹都不曾留下,韩一鸣这才呼出口气来,却已听到那边已然说到用四柄灵刃同来屠龙了。他先前的注意全被那对眸子吸引了开去,至于那边说了什么,便不曾听到。待那对眸子凭空消失之后,才又静心听了下去。

    那边已然声音低下去,却已有人说道:“嗯,有了灵刃已有几分活命的胜算。各位都回去再好好想上一想,再这样长久拖延下去,果然不是办法!”只听众人都纷纷称是,看来是已要说完散开了,便先回原来休息之处去。在原地等了一阵,果然见众人都纷纷出现,连师父也走出来了。他因是偷听了众人说话,未免有些不好意思,颇为不安,忐忑了一阵。见无人发现,才将心放了下来。

    但这日之后,却不再平安,那灵光时不时闪现,都是意外之时闪亮,众人赶过去,又不见了。只是韩一鸣细心看过,这之后的灵光,不再有那天与白龙狭路相逢时那样明亮。想来是金蛟腹中的胎儿发出,因此灵光时明时暗。不过心中却是十分担忧。白龙夫妇有了后,青龙更加不会放过他们,这里众人都生了离去之意,定会更加努力追踪他们夫妇,青龙更是不知何时会突如其出地扑将出来,与他们面对面遇上。但那情景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此时除去灵光闪现时灵气四溢之外,其余种种与从前倒是无甚差别。还是众人一窝蜂赶过去,只是一直不见白龙踪影。众人白忙了这许多日子,越发怨声载道。一连扑了几回空,人人都道:“再不能这样下去,白龙定是难以抓住,咱们再不能这样下去。还是该想些法子,将此事了了,回去修行罢。”韩一鸣也深知青龙是无所谓这些人修行不修行的,它高高在上,于它来说,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将白龙夫妇连同腹中的孩子都杀个干净。它永不会老去,修行也够高,因而修行对它来说,几乎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只是这事却是人人在乎,在场众人,无人能够不在意此事。

    韩一鸣偷听众人说话,已有了时日。他深知偷听乃是不才之事,但事关白龙夫妇安危,这些声音也会在悄然之间便钻入他的耳中来,想要不听,还真是不易。他颇为关心白龙夫妇的安危,有些忍不住要听,听过之后,不免又会责怪自己。

    这日晚间,灵光显现,众人都追去,却还是一无所获,此时已不知是第多少回扑了个空了。连众弟子中都有人烦躁不堪,私下里抱怨。只是看师父一辈的,却还能保持那样,想是碍于青龙,不敢出声抱怨。青龙虽不现身,但众人都不敢违拗它意,还生怕它不快,前来与自己过不去。

    众人小声抱怨了一阵,各自睡去。韩一鸣却是睡不着,他心知越往下走,白龙夫妇越没有活路。当年没有这些人相助,萧逸与洛月都死在了青龙手中,如今还有这许多人在旁边相助,白龙夫妇是难逃此劫了!担忧了一阵,见头顶的圆月都有些西斜了,这才闭上眼睛,听着那时有时无的蟋蟀鸣叫,昏昏欲睡。

    忽然间眼前一阵红光闪烁,韩一鸣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站起身来,四周一望,却见众人各自睡着,依旧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哪里有红光?又四处看了看,还是不见动静,这才放松下来,在原地坐下,等了一阵,再不见异常,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是红光满眼,充斥眼帘,韩一鸣猛然一惊,睁开眼来,眼前却还是先前所见之景象。此时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站起身来,轻轻自所在走出。他踮起了足尖,小心避开那些在各处歇息之人,不碰触他们的手脚,连他们的衣襟也不踩到,落足轻缓,尽量不发出声响,小心翼翼自众人之间走了出来。

    此时他胸口已然发热,白龙的鳞片自贴在他伤口之上,便如同长在了他身上一般,绝无异样感受。就只是一发热,白龙便会前来。难道,难道白龙便在这左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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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四、攀谈

    这里众人先前一窝蜂赶来,已将这四处大致看了一遍,寻不见白龙夫妇的踪影,韩一鸣也以为白龙夫妇不在左近了,哪知此时胸前热了起来,不由得他心念不动。

    此地树木稀少,小小山包如土堆一般,不过十来丈高。众人都聚在山下歇息,他轻轻离开众人所围之地,走了片刻,胸前的那片烫热已冷了下来。韩一鸣收住脚步,略有些失望,难道他们就这么走了么?但一想他们远离这些人,真是无声无息,已是再好不过的存活方式了,心中又安定下来,收住脚步,复又回来。

    哪知才走了几步,胸前已是一片滚烫,韩一鸣闭了闭眼,伸手按着心口,心中又是担忧又是高兴。先前胸前凉了下来,此时又复热,只怕不是他们走开了,而是他走错了方向,与他们背道而驰了,导致离他们越来越远。这时胸口再热,他们只怕还在附近,心中一喜,脚步匆匆,转眼已向前走出一箭地左右,上了对面的山头。

    对面山头上也是毫不见踪迹,韩一鸣胸前如揣了一星炉火,可却不见白龙,不免有些意外。正四处张望,忽然一只手在他肩上一拍。韩一鸣大喜,回过身来叫道:“我……”猛然见对面那人灰色道袍,月光之下清秀的笑容之上全是笑意,那后面的“找了你好久”立时截住,生生咽入肚中。

    那人笑道:“嗯,师弟,大半夜的,你怎么也跑这里来了?”韩一鸣“啊”了一声,道:“哦,是元慧师兄呀,嗯,我,我……”他不擅撒谎,“我”了几声,不知说什么才好。元慧道:“师弟不会是忽然之间雅兴勃发,出来赏月罢?哈哈!”韩一鸣本知他能言善辩,且颇为机智,此时听他话中,似有疑意,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有人耳语般在他耳边道:“方便。”韩一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我来方便。”话一出口,脸上不由得一烫,幸而是晚间,月色朦胧,对面元慧也看不出来。

    元慧“哦”了一声,韩一鸣道:“失陪了。”便向前走。元慧道:“嗯,师弟,你且听我说一句话再去不迟。”韩一鸣本就心虚,那里会说:“有什么明日再说罢。”心中便是有了这打算,口中也说不出来。只见元慧轻声道:“那日我与师弟所说之事……”

    忽然又听有人咳嗽一声,一个声音道:“一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在这里做什么?”韩一鸣回头一看,一个身影闪现出来,站在二人身后,年轻英俊,却是陈蔚芋。韩一鸣心中一松,他与这位师叔虽交道不多,却知这位师叔极是聪明,且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他不迟不早这时候出现,绝不会是巧极相遇。但也不去想这许多,只听陈蔚芋道:“哦,元慧也在呀,难道你们师兄弟二人在此谈天赏月么?嗯,可是今晚这月色,真是不怎么样!”韩一鸣一听,便知师叔只怕连元慧的打算都已看得清楚明白,不过拿这话来敷衍一番,大家不失面子而已。

    元慧愣了一愣,笑道:“弟子偶遇韩师弟,不过攀谈了两句,不意打扰了前辈的雅兴,请前辈原宥!”陈蔚芋笑道:“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偶遇你们罢了。嗯!一鸣心性单纯,又少见识,有你们这些见多识广、热心热肠的师兄,真是他的福气呀。哈哈!”这话连韩一鸣听在耳中,都觉极是讽刺了,不知元慧可会因此翻脸,正在想间,元慧已笑道:“多谢前辈夸奖,弟子先行告退。”对着陈蔚芋施了一礼,向着众人歇息之地走去。

    陈蔚芋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了,微微一笑,转头对韩一鸣道:“一鸣,你且去罢,早去早回!”韩一鸣一愣,陈蔚芋已转身走开。他一愣之后,却也释然,这位师叔聪明非常,只怕连自己要去做什么都瞒不过他,只是灵山派中,弟子若不过逾,师长便不干涉。此乃是令他们多经事故,以长智慧之故,因而这位师叔也全然不去问他要做什么。韩一鸣看着师叔走开,便脚步轻快,向着前方走去。

    再走出去几十步,便是不闭眼,他两眼之中都已充斥那隐约的红光。先前那红光只是在他闭目后才有,此时却举目皆是,只要静心细看,那花草山石的周边,都已蒙上了一层红色光晕,只是那最深浓之处,依旧在前方。此时他多了个心眼,边向前走,边留意四周。他生怕元慧悄悄跟来,看到那不该被他看到之事,从而引起轩然大波。

    只是这一路来,身后都无人跟随,韩一鸣不知是元慧不曾跟上来,还是陈师叔制止了别人跟来。只要没人跟在后方,他的心便放了下来。又翻过一座小山,已见前面的树林之中,透出那清亮之极的红光来。韩一鸣不觉收住脚步,迟疑起来。不知自己这样冒然撞进去,可会惊扰他们?

    正在犹豫,那清亮的红光忽然便没了踪影,韩一鸣一愣,眨了眨眼睛,定睛再看,已没了红光。难道他们这样便遁去了?这样一想,心中有些惘然却也有些放心。毕竟这里离众人还是太近,要是那许多人都在片刻之间扑到这里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走了好呀!心中微微叹息,正想转身走开,忽然想起那鹿角草来,心中一动。他并非是爱那鹿角草,只是怕那鹿角草生长在地上,引得众人起疑,从此之后,日夜不歇地与他们为难。

    想及此,又四周看了一看,悄悄向那林中走去。那片树林本来便小,韩一鸣走入其中,便放慢脚步,想要点亮梵心烛火,却惟恐惊动了别人,忽然想起鹿角草有淡淡萤光,便弯了腰,对着地上细看,边看边向前轻轻挪去。一路看过来,都不见那鹿角草踪影。韩一鸣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墨黑,又弯腰低头,对着那漆黑的地上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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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情意

    这片树林自外面看去,并不广阔,其间却树木众多,韩一鸣看了一阵,他弯腰低头行走,忽然一头撞在什么上,只道是棵树,撞得自己顶心生疼,抬头一看,大吃一惊。两尺之外,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却是紫裳。

    韩一鸣万不料在这里撞上她,呆了一呆,见自己遇她还有两尺远,却撞得顶心生疼,想来是撞在了她的结界之上。韩一鸣愣了一愣,却见紫裳头也不回,对自己似是不知不觉,心中十分纳闷,不知该不该出声叫她,也不知该不该悄然离去。微一踌躇,紫裳却头也不回地抬起手来,轻轻一挥。她纤纤素手,掌心对着自己,一点幽光一闪,韩一鸣已觉身上已没了力气,双脚离开地面,眼前微微迷朦。片刻之后,惊见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微有幽光,自己竟被笼罩在了紫裳的法术之中!

    紫裳连头都不曾回过来,只是手一抬,只见她雪白如玉的掌心在自己面前轻轻一展,韩一鸣便已身不由己。大吃一惊,想要出声,却也叫不出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得心浮气躁起来。只是无论他如何焦急,却是不能出力,也不能动弹。韩一鸣忽然有些神思恍忽,好似这样的一个所在,自己从前也遇见过,只是为何想不起来了呢?那其中似乎还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要一想到这样的所在,心中就有触动,可细心去想,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紫裳向来刁钻,韩一鸣对她素来是敬而远之,此时被她拿住了,不知她会如何对待自己,心中不禁有些不安,暗怪自己不小心。向紫裳看去,却见她对着一个地方,并不看自己,久久都不转回头来,只是对着一个地方出神。韩一鸣不禁奇异,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这一望不禁又是大吃一惊。

    只见前方树下,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白衣丰神,女子云鬓花颜,两人相互持手,喁喁细语,眉宇之间,情意缠mian,正是白龙夫妇。韩一鸣看见他们,心中先是一阵快慰,他们还在这里,不曾走开!这样一对恩爱夫妻,不论让何人看见,心中都是温情暖暖。韩一鸣快慰一过,心中却又担忧起来,紫裳便在身边,不知她会怎样?她也是青龙召来,前来追杀白龙夫妇之人,若是她……想到这里心中不禁一紧,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响。不禁急出一头汗来,自己出不了声,连提醒,都无从做到。

    急了一阵,忽然想起白龙也是两千年修行,金蛟也是灵物,未必便会被紫裳暗算了去。心中又是一松。只是还是不能放心,不知这紫裳修为怎样,比起白龙夫妇来如何?她不声不响站在这里,白龙夫妇浑然不觉,只怕修为也是非同一般。心中复又担忧起来,两眼紧紧盯着紫裳。却见紫裳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原地,一任微风将她紫色的裙裾吹得翩然舞动,她却是悄然不动,只是倚着身边的一棵松树。

    他这里提心吊胆了一阵,不见紫裳动静,心中实是纳闷,却也有些欣喜。她无有动静,便不会危害白龙夫妇,这本来便是自己的所想,一时静下心来,也向着白龙夫妇看去。他们坐在树下,身上微有融融清光,因而看上去十分清晰,忽然听白龙道:“珩妹,苦了你了。”金蛟微微一笑:“你说什么?你也很辛苦的。咱们这样,倒害了那许多人跟在身后,不得自由。”白龙道:“让他们跟着罢,反正我一向是声东击西。他们追我不上,你不用担心。”金蛟淡淡一笑:“你并没有大开杀戒,我有什么担心的。”

    她一笑之下,颜若花开,淡淡的欣喜充塞韩一鸣胸间,眼中一酸,却有泪水盈溢。向来不是说七情为灵物所没有么?金蛟的慈悲又是从何而来?她从前那淡然面对众人的神态已不知所踪,从前韩一鸣见她之时,只见她与白龙之间的柔情婉转,便是不久之前,她见到自己也只是冷冷相对。虽说并不曾见她冷酷无情,但她对别人,确有些视而不见、冷若冰霜。但她此时一笑生辉,言语又透出这样的意思,当真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正是心潮起伏,忽听金蛟叹了口气:“只是,只是我担心……”白龙道:“你担心青龙真要与咱们过不去么?”金蛟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青龙与咱们过不去,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已成定局,我们有何可再去担心?不是他的对手,那便不是罢。我也不惧怕,没有了来生来世也无所畏惧,咱们不已有了今生今世么?”韩一鸣心中感动,却又是难过之极,用力眨动双眼,却不愿将目光自他们身上转开。

    白龙微微一笑,与她十指紧扣,叹道:“说到底,我也活了两千多年了。经历若许,总觉各有各的奇妙之处,精彩之时也不算少了。我不否认从前也是有若干精彩,但与你在一起,才真叫于愿已足。七情之中,也只有这最后一关,让我心中温暖,不能舍弃。如你所说,便是最后灰飞烟灭,我也是心甘情愿了。”金蛟微微一笑,将头靠在他肩上,微微叹了口气。

    白龙向她面上看了一看:“你总是叹息,这又是为何?”金蛟道:“咱们还有何求?”白龙默然不语,韩一鸣一听这话,心中便难过不堪,他们可谓金童玉女,匹配相当。又相知相守,情投意何,自然是求天不老,长相知相守了。可这,也确是他们永不能达到之愿,难以实现。韩一鸣虽不算聪明,但这点心愿乃是人所共知的,因而一想便想到了。

    金蛟道:“那不能达到的愿望,咱们就不用去强求了。毕竟我心愿已足,只是我还有一桩心事,总不能放下,便是将来我们都没了形影,这桩心事,也必然会牵挂不止。”白龙叹了口气忽然笑道:“这有什么,咱们的孩子,未必便不能逃过青龙的掌心,你也是近两千年修行了,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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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血痕

    金蛟微微一笑:“我是关心则乱了,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我总是东想西想,什么叫做百感交集,患得患失,我算是知道了。你说得很对,我心里也很明白,只是总是忍不住千丝万缕想个不住。我已觉自己不算冷漠淡然了,但现今看来,从前还是太冷漠淡然了些。”

    他们都默然片刻,白龙柔声道:“嗯,咱们再小心些罢,只是不知孩子何时会出世?我怎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在青龙掌中?便是豁出这一生,只要你与他能平安,不再被青龙为难,我心中便已再无所求了。只是孩子动则灵光显现,他越大灵光越盛,咱们还是得预先想法子才好。”金蛟点了点头,白龙道:“咱们走罢,每每都与他们这样擦肩而过,还须小心为上。”二人站起身来,白龙四周望了一望,与金蛟冉冉而去。片刻之后已没入黑暗之中,再也没了踪影。

    韩一鸣呆呆看着他们离去,也是百感交集,半晌回过神来,向紫裳望去。只见她倚在一棵树上,微微仰面向天,良久,才转回头来,对韩一鸣看了一眼。韩一鸣不知她会怎样为难自己,却见她这时转回头来,面上神情又是羡慕又是伤心又是感喟又是凄凉。韩一鸣见她并不叫人前来与白龙夫妇为难,心中已自对她有了两分好感。此时见她神情是那样伤怀,单薄的身影甚是孤单,心中也颇为同情。虽不知紫裳为何会是这样,但单凭她那不忍细看的神情,已知她也必然有许多过往,只是这些过往于她来说,并不惬意,反而让她心中伤痛。一个一向冷漠之人动容,往往更让人感慨。

    紫裳伸出手来,对着前方招了招手,两朵鹿角草凭空出现在她冰雪一般的指尖。鹿角草微微发光,有如珊瑚般的枝叶相互交错,却各自伸展。萤萤光芒在其间闪烁,紫裳看了看,收入怀中。韩一鸣不禁松了口气,鹿角草落在紫裳手中,定比落在别人手中要好。她从不服食这些异样花草,她拿了去,令人更觉理所当然。紫裳右手拇指与中指轻擦,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韩一鸣眼前迷朦顿去,夜晚凉爽的风轻轻扑过来,十分醒神,韩一鸣两脚落在地上,站直了身子。

    紫裳依旧不转回身来,只是默默对着白龙夫妇消失的方位出神。韩一鸣不便出声,也不敢转身便走开。良久之后,紫裳头也不回地道:“嗯,你去罢。”语气十分寥落。韩一鸣默不作声,过得一阵,道:“前辈。”紫裳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也不知她可曾听见。韩一鸣待了片刻,不听她应声,也不见她动静,却也并不意外。紫裳本就与常人不同,因而她不言声,韩一鸣便当她听到了,接着道:“前辈,恳请前辈不要将先前所见说与别人得知。”

    他话音未落,已听“哈”的一声冷笑,紫裳转回身来道:“此事与你有何关联,倒要你来对我说这句话么?你又是凭了什么这样对我说?”韩一鸣听她话语之中颇有些不忿不平,也大有讥诮之意,深知自己一个灵山派的最末弟子,说这话实有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可是过于担心,对紫裳的话中怒意并不在意,只是施了一礼道:“前辈,晚辈不知高低,只是与白龙有过,有过交道,多承他相助,才能有幸活到今日。他们好歹也是情投意合,因此斗胆请求前辈,放他们去罢!就此一回,前辈不在人前提起便可。前辈若要责罚,晚辈甘愿领受。”

    深知这些话说得很不得体,本来他也不是口齿伶俐之人,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若不是事关白龙夫妇的安危,他绝不会对紫裳说出这些话来,话说完之后,便等候紫裳责罚。紫裳却一动不动,站在一边,半晌之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向来不管这些闲事,不会对外人说的。倒是你自己小心些,不说漏了嘴才好。”这两句话说得异常轻柔,连语气都有些微缠mian。韩一鸣自来也不曾听紫裳这样说过话。她声调轻柔,话语自她口中出来,其中却有无限的伤感。但听得她应承了自己,心头一松,对紫裳又施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

    这一站起来,却又是惊得不敢言声。紫裳虽是望向别方,但脸上两道血痕自眼中顺着面颊直流至下颏,犹自有点点滴滴的血痕自她颏边向下洒去。紫裳肤白胜雪,那两道长长的艳红血痕在她雪肤映衬之下,越发红得夺目,触目惊心!乍然间看到,不免惊恐异常。韩一鸣万万料不到紫裳会是这般情景,不知她怎会自目中流血,呆愣了片刻,道:“前辈,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紫裳转过身来,对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是看花了眼罢,我的眼睛好着呢!”话音一落,她面上又是欺霜赛雪、吹弹可破的柔腻,那两道划过面庞的血迹片刻之间便没了踪影。韩一鸣呼出口气来,但心下也有些怀疑,怀疑并非自己看花了眼。紫裳既然无事,白龙夫妇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便可回去了。只是紫裳这样古怪的性情,不知该如何开言对她告辞。要不告而别,转身就走,别人或许做得出来,韩一鸣却没有这个本事。

    正自心中忐忑、细搜可用之辞,已听紫裳冷冷道:“你怎地还不走?!”语气之中已大有不快,想来他若是再待片刻,她便要发威动怒了。韩一鸣忙道:“晚辈告辞。”紫裳冷冷“哼”了一声,倏忽不见。她连身都不转,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树林之中微有风过,带来林涛声声,脚下的青草与迎风起伏,这里只有他一人而已,紫裳,似乎根本便不曾来过。韩一鸣摇了摇头,转身回来。他自不会将自己所见说与别人听,便是连紫裳那异样到极点的样子,也不会吐露只言片语。这一晚所见的种种,只能永为一个秘密。或是如二师伯说的忘记,忘记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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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了,大家周末愉快!

二四七、奔忙

    只是紫裳面上那掠过雪白肌肤的两道长长血痕,却是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设若那两道血痕没有颜色,便是眼泪么?她流的是血泪么?韩一鸣惊得要跳起来。不禁想起与二师伯同见紫裳之时,她那隐藏不住的愤怒。只是他依旧不愿去猜想其中有些什么,或许是出于对二师伯的尊重,也或许是出于不想过多知道许多事情,他不愿去想。毕竟他不是如大师兄一般聪明的弟子,也没有这许多丰富的经历,因而他不愿过多探求许多事情。

    远远见了白龙夫妇一面,见他们都还安好,心中就安宁许多。虽说明知自己也是跟随本派尊长前来屠龙,与白龙刀兵相见的日子迟早要来,但韩一鸣却无端地希望这日子永不到来,甚而根本忘记他们迟早要反目成仇,每每听到有人因白龙狡猾而走脱而生抱怨,心中竟是无比的欣喜,先想到的便是:“他又走脱了。”心中竟也还伴随有喜悦和开心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只在自己心底,并不露出一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与白龙便这样擦肩而过的时机便多了起来。有几回与白龙险些是擦身而过,众人此时已不再向先前那般混乱,灵光一闪,赶先而去的不再是弟子,而是各派的师长。各派弟子都尾随师长之后,陆续跟去。不再如先前是急功好利的弟子急奔朝前,也不再争先恐后,相互争执。比之先前的一窝蜂往前冲,此时不知是稳健了多少,韩一鸣看在眼中,心中不免忧愁无限。

    他虽不是极聪明的弟子,但纵观目前这样的状态,却是有些不寒而栗。他虽无谋略,但从前在家中,也稍学过几天棋艺,略知一点棋理。深知这样僵持下去,输的必然是白龙夫妇。这里众人都想早些了结此事,日后难免有层出不穷的法宝和招数使出来。虽说师父已推托了用金刚困龙圈来收服白龙夫妇,但别派未见得便拿不出法宝来。白龙夫妇虽是法力高强,未必真是这些人的对手。那日他听众人提起“金刚困龙圈”,心中已是不安。虽说他并不明白这金刚困龙圈为何物,但曾是亲眼目睹它一下便将小乖困住了,白龙也未成龙,那么金刚困龙圈困他也是易如反掌了,好在师父一力拒绝,才让韩一鸣略微放心。

    此时他倒恨自己法术低微,无法通风报信。修行半年多了,只学会了御剑术、如影追风剑与千钧斩,若是再学会个能够即时传声的法术,岂不是能及时告知白龙这边的举动,让他们及时趋避?想到这里,不禁一阵苦笑,哪里有这样的法术。转念一想,大师伯的修心术不止可以看穿别人心中所想,还可在对方心内言谈,若是自己早些学会……想到这里只能苦笑,笑自己也算是修行了,却不知法术的奥妙,也不曾想方设法要在法术上精益求精。灵山派弟子,本来不以法术高低论修为,可此时,韩一鸣却痛恨自己法术低微,不能得心应手。

    与白龙之几次失之交臂之后,不知别人做何想法,韩一鸣自己也察觉不对了。有几回看到天边灵光闪现,奔过去却一无所获,他也不觉异常,但有两回却是还是空中便觉胸口一阵滚烫。先便心惊起来,不知白龙是否便在身边,趁众人飞在空中千百对眼睛四处探看之时,悄悄闭上眼睛,黑暗的眼眸前果真有那一闪即逝的灵光,心知白龙果然便在左近,越发着急。生怕撞个正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众人声势浩大,浩浩荡荡地赶去,急得背心汗出如浆,却不能言声,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好在赶到哪里,众人在方圆几十里内搜索一回,却全无白龙的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还有一回,众人赶得较快,韩一鸣越向前飞,越觉胸口滚烫,心中焦急不堪,却是不敢后退。如今众人飞行也是迅捷之极,或许是人人皆想早些完了此事,回去修行的缘故,心想事成,竟然飞得比从前快得多了,韩一鸣眼见前方灵光盛大,如匹练一般雪白,且经久不散,已知白龙还在当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又见远远的另一方天地间红光如血,一时之间将众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众人都立时改换方向,向着红光而去。显然是人人皆知此乃白龙夫妇后代所显灵光,若是先杀了金蛟,绝了白龙的后,白龙便会现身,这旷日持久的屠龙也就宣告终结了。因而人人都尾随而去。

    韩一鸣自然又是急得满头大汗,但众人赶到那边时,红光早已散去,哪里还有金蛟的影子?众人又扑了个空,再返回来,白龙也不知去向了,这一下气坏了许多人,都是破口大骂,直骂白龙阴险狡猾,害得大家无功,还要将时日长长久久拖延下去,不过骂则骂矣。白龙与金蛟依旧全无踪影,让众人也无可奈何。

    自此之后,韩一鸣恍然大悟,灵光有实有虚,见了灵光闪动,便悄悄闭上眼睛,用心一看,若是净心之后再看不见什么,这若不是白龙的声东击西、便是混淆视听之举了,心中大慰,但若是净心之后还见灵光,心中便暗道不妙,提心吊胆起来,真要直至扑到面前,不见白龙夫妇的踪迹,这才放下心来。

    他此时颇想学大师伯那修心术,只是大师伯不在身边,也不知该从何修起,有心要问问师父,却有些犹豫,不是怕师父责怪,而是怕师父知道了自己的私心,会害了白龙夫妇。他也深知师父本不喜诛魔、屠龙这等类事,但他这私心若是为人所窥破,灵山派只怕会面临前所未有的难关。再若为青龙所知,灵山就难逃灭顶之灾了。因而心中尽管是想了又想,却是不愿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既便是对着本门的师尊师兄们,也是一个字都不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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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龙会真的容忍这么多人追杀他而不还手吗?请书友们关注下一章。快要过年了,书友们新年快乐!

二四八、突如其来

    这些时日以来,白龙再不象先前那般踪迹全无,反是日日皆有灵光闪现,众人由先前的散漫无序变做了每日里的东奔西跑。从前是连风吹草动都难以寻觅,这时候却是异动连连,众人只管赶路就是。

    一时之间,众人又道白龙已是黔驴技穷,穷途末路了。因此又将先前那屠龙的兴致都提了起来,再滋生出瓜分白龙的念头来,心中十分喜悦。韩一鸣想着青龙的神通广大,心中不免有些难过,赶路之时游目四顾,却不见青龙踪影。但也知它不会就此收手,心中的担忧也与日俱增。

    这日清晨,已有灵光闪现在远远的天边,这里众人都赶到灵光闪现之地,却不见白龙踪影。韩一鸣舒了口气,站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忙碌,看了片刻转身便走。才转过身来,眼前已是一片昏暗。紧接着胸口一热,烫了起来。

    韩一鸣大吃一惊,定了定神,只见昏暗当中,立着一个白衣人,正是白龙。韩一鸣明知他设了结界,外面诸人看不到。还是忍不住叫道:“你快走!”白龙哈哈一笑:“我偏不走!偏要让他们看到!他们不是要心心念念要杀我么?我送上门来了,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韩一鸣正要说话,眼前大放光明,那昏暗混沌已不知所踪,身周显出山石林木,以及这许多日子,都与他同行同止的众人来。

    一时之间,寂静非常。白龙突如其来,将众人都镇在了当地,谁也说不出话来,谁也不敢轻易动弹。虽有数百上千人聚集此地,却是再无声息,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白龙竟是站在这千数人中心,神情冷淡,且颇不以为意。韩一鸣急得冒汗,想如从前一般大声让他离开,却是发不出声来,张不开口,发不出声。

    僵持了一阵,不知是谁大叫一声“白龙!”瞬间只听宝剑出鞘声响成一片。众人赶到这里,不见了白龙踪迹,各自将宝剑都收入了鞘中,哪知他突然出现,都愣在一边。及至明白过来,这才再召出剑来。只是召出了宝剑,却还是僵持之势,毕竟白龙两千年的修行,令人不敢小视。虽说场中这许多人加在一起,只怕几万年的修为都有了,但修为是能这样累加起来的么?因此平时尽管叫得凶狠,这时却是谁也不敢率先出手与他为敌。

    韩一鸣正急得说不出话来,忽然天空之中云团涌动,白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忽然手一挥,韩一鸣只觉眼前一花,满天的流星迎面扑来,挟着尖啸之声,密如雨点,已劈头盖脸洒了下来。他虽修行低微,但之前已经历过诘利摩诃,反应着实不慢,手指一弹,鸣渊宝剑已弹在了空中,一把握住剑柄,心中已将如影追风剑诀念了几回,手指在剑柄上一敲,几道金光溢出,已将洒到头顶的流星都挥了开去。只是那片流星如急雨一般,遍洒而来,不得不连连挥动鸣渊宝剑,将那带着尖锐呼啸的流星都挡了开去。

    再向白龙站过的地方看去,哪里还有人影?心头一松,也有说不出的滋味,耳边听得鬼哭狼号,两边一看,白龙的流星已打倒了一片。这同来的许多人中,有修行高深者,就必有那修行不济者。还有根本便不曾见过此等情景的,都呆愣看着,虽说身边也有人出手相帮,但总有疏虞,不免有人被打中。也不知白龙这流星是什么,韩一鸣听得那些人鬼哭狼号,用心一看,只见各人身上都有伤痕,忽然见远远的小师兄沈若复被顾师兄搀扶,正想过去看他,忽然只觉万籁俱寂,一阵阵狂风自上而下,本来纷乱的四周片刻之间已没了声息!

    韩一鸣抬头一看,一个隐隐透明的青黑色龙头正对着自己,一双金光灿然的眸子中,两道弧形闪电旋转不住。那青黑色的龙头之中,灵光流转。青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众人头顶!韩一鸣初次与青龙挨得这样近,呆了片刻,忽然耳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似是有人在耳边呼喊,回头一看,各派的师长弟子都已跪倒在地,这许多人中,只有他,还呆呆站在原地,昂头看着青龙。还有若有若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自己耳中来。

    猛然明白过来是哪里传来那时有时无的声音,向着几位师尊看去,只见卢月清虽是拱手行礼,眼睛却对着自己,口唇微动,似是说了什么。愣了一愣,正想也躬身施礼,青龙一只金灿灿的眼眸已对着他照了一照,一阵寒意自韩一鸣心而起,迅速蔓延开来,身上已不能动弹。眼睛向下一望,身上并无异常,只是连白衣都不再飘动,只有心口,还有起伏。

    青龙对他看了一眼,金色灿然的巨大眼眸之中,寒意森然。韩一鸣骤然明白,为何大师伯说青龙是无情之物了,金色本来有些温暖,青黑也不尽森然,可是这二者同在青龙身上,却尽显森森冷意,青龙那隐隐透明,宛若琉璃的身躯,极是美丽,却也极是让人恐惧。琉璃光彩夺目,晶莹剔透,却极易破裂。可青龙这宛如琉璃的美丽身躯,却不见得会破裂开来,反而坚逾金铁。

    青龙须、爪、角、背鳍皆为金色,除去那无以伦比的华丽与凛然威严之外,便没有一星半点的温暖之意,反倒看上去冷硬锐利之极。韩一鸣只觉全身冷意弥漫,手脚四肢早已不是自己的了,那寒意还在一点点向着心口涌去。此时周遭一切都已不在他意中,他的头脑都早已冻得麻木了,只有心口,还微有暖意。也因了心口这丝暖意,韩一鸣还能察觉身上的冷硬。

    忽然眼前一花,不知是什么贴上了自己的眼睛,双眼再也看不见了。这一下不止看不见,连耳中也听不到任何声息了。身遭的一切,都已他无关,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剩下了他与他头顶之上,那高高在上的青龙。

二四九、龙麟

    但韩一鸣却觉这里只剩下了他,连青龙,那令万物俯首的青龙,似乎都不存在了。他,小小一介灵山弟子,修行低微,身份更是卑微如草芥,如何使得青龙青眼有加?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一张清丽端庄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正是白樱。白樱对着他看了看,道:“还好,还好!”卢月清的面孔也凑了过来,道:“唉,一鸣,你,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到青龙尊者了,为何还敢直视?你身上觉得怎样?”韩一鸣此时寒冷依旧,口不能言,也不能动弹,僵直如前。卢月清道:“师弟,你看怎样?”陈蔚芋道:“嗯,还好,还好,他心口还热着。”说着伸出手来。

    韩一鸣仍觉全身麻木,身上似是同时被数不清的冰针所刺,寒冷之中阵阵刺痛。若是全然僵硬了倒还好些,僵硬了也就没了知觉,可这有知觉,却让他痛楚不堪。不知青龙是为了惩戒自己的不恭敬呢,还是因了自己胸前那枚龙麟光火?又或许是青龙天生便带着神威,那神威对于不恭顺敬畏的人,都会厉害非常?这就不得而知了。眼见陈蔚芋右手对着自己伸来,越来越近,猛然发现这位师叔右手食、中二指已泛起淡淡银光,且这两个手指似乎变大了一般,转眼,已点在了自己额头之上,双眉之间。

    一点温暖自眉心直透进来,头顶那万根冰针攒刺之感立消。韩一鸣只觉陈师叔在他额头眉心连按了几下,都甚是用力,两道暖流向下而去,直到心房,与心头那一点温热相接。陈蔚芋道:“还好,还好他心口有……因而不曾将心冻死。若是心被冻死了,我也救不了他。”韩一鸣心头一点暖意与眉心的暖意一起,向四周散开来。

    起先只是细细暖流,向着他冰冷的四肢轻轻伸展开去,之后却如一波波的暖流,轻轻冲刷他身上的寒意。与那冷入骨髓的寒意相比,这暖流实在轻柔,似乎有些微不足道,只是这温暖虽是极弱却不终断,循环往复,韩一鸣渐觉身上暖和起来,手脚也能动了。只是还有些僵硬。

    他僵直站了多时,这时缓过气来,微微动了动手脚,这才发现师父与陈、赵两位师叔都围在身边,韩一鸣正要说话,白樱不知自何处闪身出来,将手中一样东西递给卢月清,卢月清道:“嗯,一鸣,你吃下去。”韩一鸣眼尖,已瞥见那东西形似珊瑚,色泽莹白,正是鹿角草。不知白樱自何处得来,禁不住楞了一愣,卢月清已道:“快些!”

    韩一鸣将鹿角草咬在口中,嚼吃下去,卢月清道:“一鸣,下回再见青龙尊者,不可直视,定要施礼恭敬。青龙尊者已是东方之主,生杀与夺,都不过瞬息之间。你对着看,实在是大为不敬。可记住了?”韩一鸣还未说话,旁边已有人道:“韩师弟受伤了么?我师父遣弟子前来看望。”声音清朗,正是明晰。

    只听司马凌逸已在那边与明晰寒喧起来,明晰并不多话,只是问了问韩一鸣伤势,便告辞而去。而片刻之后来的元慧,却又与司马凌逸长篇大套的谈说起来。韩一鸣也懒得去听,对于明晰,他很觉亲切,只是面对元慧,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防备。听见他的声音,不觉皱了皱眉头。他一皱眉,顾清泉已道;“师弟,怎么了?”

    韩一鸣道:“哦,师兄,我好些了。”顾清泉道:“嗯,你已能说话了呢。”向两边看了看,笑道:“师弟,你这一受伤,这许多人都来关心了。诛魔弟子,果然在大家心中是与众不同的。”韩一鸣不禁变色,顾清泉低声道:“师弟,这是摆在眼前的。你不要怪我说起,我并无他意,你只听便罢了,你已注定是诛魔弟子,这一事实不容改变。不必回避,只须直面便是。不论别人怎样看,怎样说起,你自己心中不在意,便不在意了。不是么?你看明晰师兄,他可介意别人说什么?”

    一席话提醒了韩一鸣,心悦诚服的道:“多谢师兄指点,是我偏执了。再不会以此为意,本来这也只是个名号而已,便如同我的姓名一般。”顾清泉道:“嗯,这就是了。”对他面上看了看,道:“嗯,你闭目休息一阵,我看你神色极是疲累,也省了别人来问你,睡罢。”韩一鸣一想不错,合上双眼,果然疲累非常,不多时已睡了过去。

    韩一鸣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直睡及下午,其中醒过一回,顾清泉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韩一鸣连不吃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睁开眼看了看,便又沉沉睡去。一直睡及下午才醒来。顾清泉拿了干粮递在他手中,又起身去为他寻水,韩一鸣感激不尽,看着师兄去了,转回身来,却见师父遥遥站着对他点了点头。

    韩一鸣正想说话,却觉眼皮酸涩无比,也沉重起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他先前睡那一觉,十分香甜,连梦都没有,这回一闭上眼,便见卢月清来到面前,对他道:“你跟我来。”韩一鸣站起身来,跟在师父身后,脚不点地向前走去。心中有些迷糊,也不知自己是睡了,还是醒着?

    跟着师父在一片混沌之中走了片刻,只见三位师叔不知何时也来到身边。卢月清道:“一鸣,你将你衣服解开来,让我们看上一看。”韩一鸣愣了一愣,白樱师叔也站在一边,虽说明知这位师叔已是几百岁年纪了,面前这副花容月貌不过是皮相罢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只是师父吩咐必有缘故,因此手摸到衣裳边襟,却是犹豫不绝。

    卢月清道:“一鸣,快些!”韩一鸣毕竟年轻,脸上红透,但听师父已有些急促,便慢慢将衣裳解开,卢月清道:“嗯,是这样了。”韩一鸣低头一看,心口上的伤口早已没了踪影,但心口一片白玉般的龙鳞发出白玉般温和的光泽。卢月清道:“就是这片龙鳞救你一命,也因这片龙鳞,你招来此灾。咱们怎生想法子弄了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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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龙麟能弄下来吗?请书友们关注下一章。马上就是爱人节了,实在是觉得情人节这个名字不好,叫爱人节觉得好些。书友们爱人节快乐!自己快乐,所爱的人也快乐!

二五一、红瞳

    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眸,眼眸灵动之极,这双眼眸的主人显然极是聪明,只是瞳仁深处去有两点红光闪动,妖异非常!那两点红光慢慢向外扩开,片刻之后,那对眸子已是通红,却与他曾见过的诘利摩诃的红眸全然不同。这双红眸之中,红光闪动,时隐时现。韩一鸣总觉这双眼眸在哪里见过,只是不是红眸,飘忽之中,思绪也有些模糊,忽然见下面有一个素衣弟子,背上背着一柄宽阔宝剑,倚着一块大石,似在昏睡,看上去十分眼熟,不觉一怔。

    那弟子形状再熟悉不过,正是韩一鸣自己!韩一鸣不禁意外,不知此刻自己是真是梦?但他已不是第一回自己看见自己的身影,只是这时身边没了大师伯,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样一想,身子忽然沉重起来,腰膝酥软,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花,只觉下方一股巨力将自己向下扯去。再向下看,下方已是一片昏黑,万丈深渊,身不由己,落了下去。

    猛然察觉腰后有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有人叫道:“小师弟,小师弟。”韩一鸣只觉一股力气,自身下传来,渐渐的腰背了有知觉,连肩头、脖颈都可以微微活动,睁开眼来,才见自己坐在地上,顾清泉蹲在面前,两眼望着自己,颇有些担忧。韩一鸣脖颈酸痛,活动了两下,才发出声来:“师兄,怎么啦,有事么?”顾清泉道:“小师兄,你受伤了么?我看你睡了半天了。”韩一鸣喃喃的道:“受伤?”

    顾清泉道:“是呀,你见青龙之时,居然敢正视其眼,不知青龙乃是神主么?修行不够,正视其眼,是会被其眼所伤的。你不曾变成泥木身躯,全靠白樱师叔的两片花瓣贴住了眼睛,再多看片刻,便不能救了!”他一说,韩一鸣顿时想起青龙来,青龙是来过了,这一点无庸置疑。但先前那场混沌,是真还是幻呢?

    忍不住举目四顾,果然见师父与陈、赵二位师叔都站在一边,而白樱,却没了踪影。忍不住问顾清泉道:“师兄,白樱师叔呢?”顾清泉道:“白师叔不是和师叔们在一起么?”边说边抬起头来,也不禁一呆,道:“嗯?哦!或许跟师姐们说话去了罢,先前我还见白师叔站在那边的。”韩一鸣禁不住伸手按了按胸前,转而问道:“师兄找我有什么事?”顾清泉道:“我还以为你……看你手中还拿着干粮就睡过去了,吓了我一跳。”韩一鸣心知先前那混沌之中所见之事不能说出来,只是道:“多谢师兄,我,我只觉太累了,就睡过去了。”

    顾清泉道:“嗯,你没事便好,你再歇一歇,吃点干粮会好些。”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他。韩一鸣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缓缓将干粮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白樱师叔去了哪里?听师叔话中之意,为了遮掩那片龙鳞,似是花费了极大的心力,心中担心起来。但却是绝不能开口问询,因此便不再说。

    只是他再不曾看见白樱踪影。白樱向来都与师姐们同行同止,只有与几位师兄商议之时,才走过一边来。韩一鸣留心细看,只见师姐们与别派中的女弟子一般,独自在一边歇息,依旧井然有序,但白樱的身影,却是再也不见。他素来与师姐们并不相熟,只是敬而远之,这时心中担忧,便站起身来,向从位师姐歇息之处走去,想要探个究竟。

    走得近了,却不知从何开口,这许多师姐之中,他识得不多。从前识得刘欣竹师姐,可她已是香消玉殒,正自踟躇,只见众多面孔之中,一人跃入眼帘,面容姣好,端庄大方,却是他唯一识得的,为他缝衣的师姐。

    韩一鸣已不记得这位师姐姓甚名谁,但记得当时司马凌逸是提过的,当下转过身来,见司马凌逸正在与元慧说话。不知元慧又来询问何事,韩一鸣有些怕他的心机,好在有大师兄帮忙拦住。两个人都是聪明之极,司马凌逸更是见识广博,总以缠住元慧不让他过来打扰自己了。想到白樱师叔,总有担忧,也管不了这许多,走上前来,道:“大师兄。”

    果然司马凌逸还未回过头来,元慧已抢先道:“韩师弟,你好了?”韩一鸣莫名其妙,但心中却是一紧,点了点头道:“多谢元慧师兄挂念,我好许多了。”元慧道:“我正问司马师兄师弟是否能与我说说话了呢,师弟便来了。”韩一鸣道:“我,我还要歇息一阵,过后再与元慧师兄说话罢,请师兄见谅。”元慧还未说话,韩一鸣又道:“大师兄。”

    司马凌逸笑对元慧道:“元慧师弟,怠慢你片刻了,我与我小师弟去去便来。”元慧笑道:“好,好,过后咱们再说。”二人转身走开,韩一鸣已问道:“大师兄,给我缝衣的师姐的名号,可否再告诉我一回?”司马凌逸笑道:“你说的是苏玉雪师妹罢,对了,你身上可好些了?”韩一鸣得他提醒,道:“多谢师兄,我没事了。是苏师姐罢,我知道了。”转身要走,却被司马凌逸拉住,回过头来,司马凌逸用极细的声音说道:“元慧此人算得上一个极厉害的角色了,小师弟,你若与他说话,千万小心。”韩一鸣心道:“连大师兄都觉察了,可见真要小心了。待过些时候,把元慧的所为说与大师兄听,大师兄稳重持成,必然会指导我。”

    只是此时却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小声道:“多谢师兄指点,我会小心的。”向后看了一眼,只见元慧笑容可掬站在原地,韩一鸣也报以一笑,正想转身走开,却觉心中一动,不知什么触动了一下。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迎上元慧那灵动的眼神,心中一惊。这眼神那样熟悉,全然就是他在混沌迷糊之中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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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祝书友们:欢喜团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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