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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四二、浮生百态

    秦无方“嗯”了一声,道:“好,你能看到白影,也算不错了。不能强求!”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目光低垂,似是思索。韩一鸣站在一边,再向宝镜上看去,便见宝镜之上已没了光影,镜面漆黑。

    秦无方默不出声,韩一鸣也就不出声,站在一边。不知站了多久,秦无方叹了口气,道:“一鸣,你坐。”韩一鸣在一边的竹椅上坐下,秦无方也不出声,过得片刻,只听门外司马凌逸的声音道:“师父,弟子来了。”秦无方道:“哦,凌逸来了,进来罢。”韩一鸣一听大师兄来了,立时站起身来。司马凌逸走入屋来,对秦无方行了一礼,直起身来道:“小师弟也在呀!”韩一鸣道:“大师兄来了。”司马凌逸一笑,对秦无方道:“师父有何吩咐?”

    秦无方并不接话,过了一阵,才道:“凌逸,你是灵山的大师兄,现下灵山有一件大事,要劳动你了。”司马凌逸道:“师父但有所命,弟子在所不辞!”韩一鸣猛然心跳起来,垂下了眼睛。只听秦无方道:“我担任灵山掌门,也有三百多年了,现今有一个疑团,我参了许久了,总是参不破它。我欲卸去掌门之职,省却一切俗务搅扰,专心来参悟。嗯,你是见过几次掌门交接了,比起你的许多师弟来,多了许多见识。掌门传位,必然有许多事务要忙碌,你要多担待些事务了!”

    司马凌逸抬起头来看了看秦无方,道:“师父!你老人家……”秦无方道:“此事我许久之前便已在考虑了,想到如今了,也算是想得明白了。就这样办罢,你是灵山派的大师兄,这番多劳累些罢!”司马凌逸道:“是,弟子全听师父差遣。”

    韩一鸣在一边早已听呆了。大师伯要传灵山的掌门之位了!元慧真没说错!他果真预见到了这一切!不知是自己是高兴还是惊惶,或是担忧或是害怕!一时之间思绪混乱,呆呆站在一边,连大师兄离去,皆没留意。站了不知多久,忽然见一双清澈的眼光对着自己,韩一鸣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大师伯微笑看着自己,韩一鸣一阵讪讪然,心跳得如擂鼓一般,竟有些心虚,想要调开目光,却是调不开!只听大师伯轻声道:“一鸣,你也很吃惊么?”韩一鸣言不由衷地想道“弟子吃惊。”终究忍了忍,没说出来,他素来不善作伪。但觉大师伯明澈的目光,一直对着自己,一咬牙道:“弟子,弟子既吃惊,也不吃惊。”

    说完这话,他心中略略平静些,抬起头来。秦无方并不讶异,微微一笑:“嗯,也吃惊,也不吃惊。”点了点头道:“嗯,你怎会吃惊又不吃惊呢?你不是早已知道了么?”韩一鸣道:“弟子吃惊,并非是因大师伯要传掌门之位。乃是吃惊元慧掌门,元慧掌门已预先得知了。对于大师伯的传位,弟子已从他处听来,因而并不惊异!”

    秦无方点了点头:“元慧掌门请你去,便是为此事罢?”韩一鸣哪里敢说“不是。”却也不敢说“是。”秦无方微微一笑:“元慧果然独具慧眼,他是如何得知的?”韩一鸣道:“弟子听元慧掌门说是梦中见到的。”秦无方点了点头:“他的确是奇异非常,果然是能别人之不能。”韩一鸣本来没有欺瞒师伯的打算,但到了这个时候,便是死,也不会将元慧说的掌门是传给了自己说出来。那些话,连偶尔想到,心中都是惴惴不安。

    秦无方道:“因而一鸣,你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说罢了。你还真是我派中最为沉稳,最为实在的弟子。”韩一鸣心惊肉跳,他素来不将别人的夸奖放在心上,但此时师伯的夸奖却会让他心惊胆颤。也不敢接话,生怕自己说多错多,不小心将元慧所说的要紧话捎带出来。几乎是捏了一把汗,战战兢兢站在一边。好在大师伯也没再问什么,韩一鸣站了一阵,小声道:“大师伯,还有何事要吩咐弟子?”秦无方道:“你去罢。”将无相宝镜递过来。他赶紧接了过来行过礼,退了出来。

    一出屋来,凉风一吹,才觉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生怕被大师伯察觉,一刻也不敢停留,召出鸣渊宝剑来,飞快离开了聿乐。他在静心院外收了鸣渊宝剑,也不进院,将无相宝镜揣在怀中,转而向后山而来。他心中沉甸甸的,又纷乱已极,脚步便快了许多,不多时已来到丁五的小屋外,远远看见丁五与一位师兄在屋外,那位师兄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在帮丁五的宝贝画影。丁五坐在旁边竹凳之上,看不清面容,但想来定是极之开心。他们如此开心,别的师兄们想也是恬然自得的,只有自己却如此惶惑,真是浮生百态,韩一鸣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平时,韩一鸣定然会挨过去看师兄的手笔。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纷乱不堪,见到师兄们的身影,还要远远避开,哪里还会凑上前去?全当不曾看见,迈开步子,自他们身边走过,也不叫他们,向着山梁走去。他脚步极快,不一会儿已翻过山梁,来到湖边。这才长长透了一口气,在湖边坐了下来。

    元慧怎会如此厉害?大师伯果真要传掌门位了!韩一鸣全身无力,在湖边坐了下来。闭了闭眼,这掌门位真会传到自己手中么?难道元慧说的,真的都要一一映验么?虽说元慧那日说过之后,他没有完全放在心上,却也不能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从未觊觎过掌门之位,灵山这许多位师兄,哪一位不比自己出色?便是看着元慧、明晰都先后当上了掌门,他也没想过灵山的掌门要传到自己身上。他没有元慧那样聪明,绝不会算计得如此精准,可是此时大师伯要传掌门之位了,自己却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三四三、蠢蠢欲动

    他如何能担负起灵山这付重担来?他如何当得了这个掌门?大师兄才真是当掌门的不二人选。虽说元慧与他说过司马凌逸与星野都不适合当一派掌门,但此时想到师伯要传灵山掌门给自己,真如身子掉在了大海里一般,没有着力之处,也全然不能自主。想到大师兄,就如同看到了大海之中的一块浮木,攀住这块浮木,自己才不会沉下去。

    忽然转而想道:“大师伯并没对我说传掌门之位给我,难道传位是还是要传给大师兄么?”这样一想,心里松快了不少,却也有丝怅然若失。想着大师伯将灵山掌门传给大师兄,自己竟有点失落,果真是元慧的话在自己心里生根了么?连同样的话,自己都不能再听到,听到了心中会失落,会不开怀。若是不听到,想着大师伯要将灵山掌门传给大师兄,心里便不会有这许多想法,只会为大师兄高兴。全怪元慧那些不能让人听去的话!

    忍不住叹了口气,深知自己是将过错都推到元慧头上了。这能怪元慧么?他不过说了一说,还是自己心内生了贪念,才会一下想到自己身上来。但听到这话,不想到自己身上也难。说来说去,全是自己心内生了见不得人的念头,因而事事都映照在了自己身上!

    他思来想去,坐在湖边,看着湖水荡漾,心内却是纷乱不堪,直坐到日影西斜,霞光飞舞,身上有了微微凉意,才站起身来,慢慢回静心院去。他心中有事,脚下走得就慢了,每一步都有些迟疑沉重。

    但静心院却不会因他的迟疑而遥不可及,不多时已走到了院门外。他先向院内看了一眼,不见与平日有异,心放下大半来,走入院内。来到自己住的屋外,心已定了不少,见屋门大开,屋内灯光明亮,便走入屋来。

    他一进屋,顾清泉便道:“小师弟,你去哪儿啦,让我们好等!”韩一鸣正要说话,便见沈若复与司马凌逸坐在一边!韩一鸣一见司马凌逸,便是没来由的惊慌。愣愣站在一边,连话都说不出来。

    沈若复道:“饿死我了,小师弟,等你来一同吃饭,等得饭菜都凉了。若不是大师兄在这里,咱们今天可要吃凉饭凉菜啦!”顾清泉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坐下吃饭罢。沈师弟大呼小叫好些时候啦!你的耳朵就没有发烫么?你就不会心慌么?”韩一鸣心内忐忑,司马凌逸笑道:“快来快来。”韩一鸣定了定神,这才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沈若复与顾清泉吃得如风卷残云般,全然不顾司马凌逸便坐在一边。他俩倒是好胃口,确是饿了。司马凌逸看不出与平日有何不同,依旧是谈笑风生,韩一鸣却吃得味同嚼蜡,甚而可以说是心不在焉,连司马凌逸坐的方位都不敢看过去,生怕与大师兄眼光撞个正着,会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

    好容易吃完了饭,期盼着司马凌逸离去,却听司马凌逸道:“小师弟,本来我有话要对你说的,不过改日罢。你好好歇息,咱们改日再说。”韩一鸣头都不敢抬起来,道:“是,多谢大师兄!”直至司马凌逸告辞而去,韩一鸣都未曾抬起头来。司马凌逸走后,顾清泉第一句话便是:“小师弟,把你那奇花放下罢,怀揣那么大一枝花吃饭,你也不觉得别扭!”韩一鸣一愣,沈若复也道:“是呀,我都怕你的奇花会戳到你的眼睛!”

    韩一鸣伸手自怀中取出宝镜来,放在床边木几之上。沈若复道:“咦,大师兄难道真的看不到么?我本来吃饭之前便要说话的,但看大师兄没有出声,我便也没出声。”韩一鸣一愣,便听顾清泉道:“这可难说。大师兄可不是会看别人难堪的人。哎,你别说,你不说我还真没在意,你一说,我也觉得大师兄或许真是看不到这株奇花了!”韩一鸣愣愣看着他们,不禁回想进门之时司马凌逸的神情。

    可他进门之时心事重重,不曾抬头,也不曾留意大师兄的神情。这时再去想,哪里还想得起来。愣了好一阵,忍不住问道:“大师兄看不到么?”沈若复道:“这也不好说,不过小师弟,前两日大家都来看这株奇花,便有好些师兄是看不到的。”

    韩一鸣道:“师兄如何知道那些师兄看不到?”沈若复道:“你这奇花,极是美丽,我不知看在别人眼中与我眼中有何不同,但我知它十分引人注目。但凡看见的师兄,无一不是对着细看,夸赞其美的。但看不到的师兄们一起来,便目不斜视,言辞之中也绝不会谈到。大师兄那日进来也没有一字提到,我当时有些疑惑。大师兄是什么修为?怎会我们看到了,他却看不到?可是今日大师兄对着你怀揣着这样长大的一枝花竟不闻不问,我想,大约大师兄真是看不到了!”

    虽说韩一鸣曾听大师伯说大师兄看不到无相宝镜,但终有些不信。便如同沈若复不相信司马凌逸看不到一般。他的想法与沈若复的想法不径相同,大师兄修为哪样高深,怎会看不到呢,因此听沈若复说司马凌逸看不到,也是呆愣在一边。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能入睡。大师伯要将灵山掌门传给别人,于他来说,也是意外也是不意外。意外的是大师伯会单独与自己和大师兄说,不意外自然是因元慧事先已说过了。不由得再次感叹,元慧怎能如此厉害,竟然抢先看到了这一步!

    若是果真大师伯将灵山掌门传给了自己,岂不真是被元慧料了个正着?韩一鸣叹了口气,不得不老实承认,听了元慧的话之后,他心中的确起伏波动了,灵山掌门呀,自己怎会不想当?再听大师伯今日这样说,更觉心底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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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四、心虚

    其实四师叔从前也对他说过灵山或许也会传到他手中,那时他只想到灵山之上,灵物众多,诸如小乖一类,定然会百般为难,灵山这许多师长的性命,岂是自己能够担当的,因而一昧退让。后来听元慧说起灵山会传给自己,也是十分惶恐。今天一听大师伯说灵山掌门要传位,立时想到的就是自己。

    也还是有些退缩,还是惶恐,面对大师兄,还有些局促。可是这时夜深人静,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期待,有些兴奋,还有胀破胸脯的快乐!并且察觉自己之所以愧对大师兄,正是因了自己对灵山掌门也有着向往。

    若是不曾听过元慧那些话,听到大师伯要传掌门位了,自己想到的肯定是大师兄。纵观灵山上下,真没有哪位师兄再如大师兄那般学识丰富,修为高深了,自己也会为大师兄高兴。可是元慧那些话是说过了,自己也听进去了,因而这时,该有的高兴化为乌有。并且自己还不知该怎样去做,才能不再想着此事辗转反侧?

    他几乎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边亮起来,上半夜还能躺在床上,后半夜完全是坐在床上。若不是怕惊动了睡在那边床上的顾清泉,他要长吁短叹,拍床捶墙了。好容易看着天边微微发白,却全无睡意,反而清醒之极。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的热衷于做这一派之长,自己的私心也是这样的炽热如火!

    忽然有人道:“啊,你不会是一夜没睡罢?”韩一鸣回头一看,顾清泉坐起身来,半张着嘴,惊愕地望着自己。一时间羞愧起来,道:“嗯,哦,没有。我,我刚醒来!看看天色!师兄要起来啦?”顾清泉伸了个懒腰:“嗯,我惯了早起。不过师弟,你起这样早,还是头一回呀!”韩一鸣心中有鬼,只道:“我醒来看天亮了,看看天色。”说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连忙掩饰道:“我还要睡会儿,师兄自便!”说着躺下身子。身后顾清泉不一会儿就出去了,韩一鸣这才松了口气,放松身子,却是不过片刻,便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日到中天,连忙起身来。屋内没有顾清泉的身影,院内也静悄悄的。想来师兄们都出去了。连忙起身来,赶着浇过碧玉竹,洗漱完毕。虽知大师伯修为放在那里,不会责怪自己起迟了,但想一介弟子,居然睡到日到中天,太过怠惰无礼了。

    这里修整完毕,回屋来拿鸣渊宝剑,一推开门,只见一个人坐在书案旁,正翻着书案上的一本书,却不是顾清泉,而是司马凌逸!韩一鸣愣了一愣,若不是看到自己放在床边的无色无相宝镜,几乎要以为自己进错了屋门!司马凌逸抬起头来笑道:“小师弟睡得好香,我来过两回,都见你睡着,不曾叫你!”

    韩一鸣不知不觉又心虚起来,愣了一愣才道:“师兄来了两回么?我全然不知道。顾师兄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也不叫我!”司马凌逸笑道:“顾师弟去五师叔处了,师弟们大半去了我师父处,其余的除了你我,大约都在我师父处了。”韩一鸣越发心虚,道:“哦,那么咱们快些去罢。”司马凌逸笑了一笑:“小师弟,你和我都不去。今日我与师父说过了,我有话要单独与小师弟说。”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韩一鸣全身冰凉,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惶,也有些虚弱。终至避无可避了,不知大师兄会说什么?韩一鸣禁不住害怕、战栗,脑中轰轰作响,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空心石人,只有“哗哗”的风声在体内回荡!

    司马凌逸道:“小师弟,你也请坐!”韩一鸣木然坐下,司马凌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道:“小师弟昨日也听我师父说了,要辞去灵山掌门之位,不知师弟做何想法?”韩一鸣万不料大师兄开门见山,说的便是此事,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呆呆看着大师兄。司马凌逸看了他片刻,见他不答,接着道:“此事已成定局,师父向来如此,说出来的话,定然是他老人家想了多时的,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师父既已知会我准备,便是他老人家已想好了的。小师弟,我想问你一句,你可知灵山掌门要传在何人手中?”

    韩一鸣早已心虚得不敢看向司马凌逸,心跳得“怦怦”作响!司马凌逸的问话,也让他无话可答。可偏偏心跳得连声巨响,简直怀疑大师兄听得再清楚不过了。司马凌逸听他半晌不答,又问道:“小师弟,你可知道?”韩一鸣心怀鬼胎,小声地道:“大师兄,我,我不知道!”心内不禁暗自猜测,大师兄何以来问自己?难道,难道,大师伯说了什么不成?

    不猜测倒也罢了,一猜测,心内更是纷乱。但大师兄的问话,却是不能不答的。这个时节,不知道的必定是说不知道了,便是知道的,也要说不知道了。定了定神道:“大师兄怎么来问我呢?我怎会知道?”口中虽是如此说,心里到底有些虚,口气也就更加虚了。

    司马凌逸“哦”了一声:“小师弟也不知道么?我还当小师弟知道!”韩一鸣背心都汗湿了,心险些从喉咙跳了出来,勉强道:“大师兄说的哪里话?我怎会知道?”司马凌逸道:“哦,师父突然与我说了这一句,我很是意外。我知师父不曾与别的师弟说过,我探问过了,别的师弟都还不知道师父要将灵山掌门传位于别人的事。不过小师弟与别的师弟不同,师父说这话时,小师弟也在一旁呢,因此我想小师弟或许会知道点眉目!不过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咱们也不要说出去,这等大事,还是师父亲自说与大家听罢!”

    韩一鸣提心吊胆,本就生怕别人提起,还哪会说出去?忽然听到司马凌逸这样一说,心头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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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周末了,书友们周末愉快!

三四五、惊吓

    原来大师兄也不知道,大师兄之所以问自己,乃是想着自己在大师伯身边,或许会知道什么,不是他知道了什么!悄悄呼出口气来,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但心内还是虚着。但见司马凌逸一付深思熟虑的模样,心又慢慢悬了起来。勉强道:“大师兄,昨日我也十分意外,并不知大师伯怎会突然说起此事来?但我是灵山最小的弟子,也不敢问大师伯,其实我与大师兄一样吃惊。大师兄走后,我也就走了。”

    司马凌逸道:“嗯,师父这样做,总是有他老人家的打算的。只是来得太过突然了些,我总以为就算师父要卸下灵山掌门这付重担,也还要再过些时候。却没想到来得这样急,让我全无准备!”韩一鸣听司马凌逸并不是十分惊讶,言辞之中显然有了知之之意,想起元慧的话,一颗心不由得又提了起来,禁不住问道:“大师兄这样说,难道是早就料到了么?”

    司马凌逸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却不言语。本来韩一鸣心已有些放下了,此时见大师兄有些莫测高深之态,禁不住又心悬起来。却外强中干地挣扎着道:“大师兄早已知道了?”司马凌逸抬起头来,向窗外看了看。韩一鸣也向窗外看去,窗外阳光明媚,院内却空无一人,连鸟鸣声都没有。只有阵阵风声,越发将静心院衬得极之安静!司马凌逸笑道:“嗯,小师弟,我师父迟早是要将灵山掌门交与别人的,这一点无庸置疑!若是师祖回来,他老人家还愿意将灵山担在肩上的话,这灵山掌门自然是要交回给师祖。师祖不回来,或许便会交给一位师叔。他老人家也需专心修行,这许多事务压在身上,哪里还能仔细地思索呢?”

    韩一鸣点了点头,司马凌逸又道:“也或许会传给灵山的弟子。本来,唉,师弟,我仔细想过,若是三师叔还在,这灵山位子定是传给三师叔的。可惜三师叔不在了!”说到卢月清,韩一鸣不禁一阵难过,说到底卢月清都是自己的师父。虽说当时为了带自己上灵山,师父什么手段都用过了,法术、欺骗,但韩一鸣并不怨恨师父。师尊们都是好心的!

    有许多手段,他后来也慢慢仔细想过,并不可耻。在灵山之下,他能活成什么样他没有想过,但活成如今这样么?那是万万不能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也不成,武也不就,这样的人世间多得去了。最为糟糕的是,自己还极可能活不到如今。成天在庄内乞讨么?又能讨得什么?还能讨得一世么?从前的他真不能做什么!

    虽说如今也是处处为难,可是自己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多了许多经历,虽不见得真正学会什么,心里却坚强了许多,不再软弱!叹了口气道:“传给我师父也好!”司马凌逸道:“是呀,二师叔太过心软,并且从前又有过许多过往,若是真的出任灵山掌门,搞不好同道之中的道友会颇有微词,会刁难二师叔也说不定。四师叔呢,虽是聪明绝顶,却有些形骸散漫。四师叔是最不爱在这些上劳心动力的,为了灵山弟子,可以赴汤蹈火,却不愿将灵山压在自己的肩上。当年师祖也曾挑选四师叔做为灵山掌门,四师叔坚辞不做。师祖也没有勉强!”

    韩一鸣不禁想起那些日子里,陈蔚芋对自己的谆谆善诱,这时再想起来,真是一阵心酸难当!叹了口气:“四师叔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并且是难得的聪明并不外露之人!”司马凌逸点了点头,接着道:“五师叔性情耿直,最有侠义之气。却是太过刚直,不太适合做这一派之长,一派之长,一定要极能容忍。至于六师叔,本来就不问世间事,更没有做一派之长的打算,就不必细说了。因而最后才将灵山掌门传到了我师父手中。”

    韩一鸣听司马凌逸所说,虽是字句不多,却将各位师尊的所长所短都勾勒得一清二楚,叹了口气道:“那大师兄的意思是,大师伯会将灵山掌门传给弟子们了?”司马凌逸微微一笑:“小师弟,你说呢?”他一笑,韩一鸣不禁又心虚起来,躲躲闪闪地含糊其词:“我哪有什么见识,师兄问我,我怎么说得出来?”

    司马凌逸叹了口气,道:“小师弟,若是这灵山掌门传到了你的身上,你会怎样?”此言一出,韩一鸣险些跳了起来:“大师兄说什么?我,怎么会呢?不会的,不会的!”却是越说心里越虚,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眼睛也转了开去。司马凌逸笑道:“小师弟,你不必吓成这样,汗都吓出来了,很是不必。”韩一鸣擦了擦头上汗水,悄悄透了口气,才道:“大师兄不要这样开我的玩笑,我哪里经受得起!”

    他心中始终虚着,说了这些话之后,那虚无所依的心终于有些安定了。似乎自己否认,元慧所预见的事情便不会发生,自己便能够摆脱这心虚一般。越说得多,心里那掌门的野草,便拔得越发干净!

    却听司马凌逸道:“小师弟,我可不是开玩笑,这灵山掌门,十有八九是要传给小师弟你了!”韩一鸣大吃一惊,跳了起来,本来已有些安宁的心神,瞬息之间呼吸都凝住了,连心跳都似乎止住了,愣愣看着司马凌逸。

    司马凌逸笑道:“小师弟,你怎么啦?这样吃惊?”韩一鸣好容易才顺过气来,道:“大师兄你可别乱说,吓着我了!”他急切之间,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又怕说多错多,将元慧的预知也说了出来。元慧所说过的一切,他都不想说出来给别人听见。便是面对大师伯,也不说。若是大师伯由他内心得知他之所想,那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能任大师伯知道而自己无能为力了。可别人跟前,却是一字也不能吐露!

三四六、一流末流

    韩一鸣愣了一阵,见大师兄要说话,心内实在是怕他说出什么来,抢先道:“大师兄,你不要吓我,我怎能当得了灵山掌门。”却见司马凌逸的微笑似乎有无所不知的力量,将心一横,索性将心内的杂草都全部拔掉:“灵山掌门,要一个修为高,又聪明机智,能带同师兄们一同修行的人来担当。这样的人灵山不少,大师兄你也在其中,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

    司马凌逸收了笑容:“小师弟,我不曾拿你玩笑。我也不会成为灵山掌门,你不信么?我仔细思量过,灵山掌门十有八九要传给小师弟,因此才专门与小师弟来说此事的。”韩一鸣心慌了许久,此时话已说破,心反而落到了实地,思绪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混乱了,郑重对司马凌逸道:“大师兄,我修为低下,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经不起诱惑。灵山掌门,我也想当,一派之长,不知有多么风光。元慧师兄不就很风光么?可我知道我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我承担不起一派,我也没有这样的修为、学识,我并不聪明,更谈不上机敏,哪里当得了一派之长?师兄或许要笑话我还有功利之心,可我就是有。师兄的每一句话,我都不能抵挡。试想我这样的人,能当灵山的掌门么?”

    司马凌逸微微一笑:“小师弟,功利之心,我也还有!虽说已淡泊得多了,但有便是有。你不避诲,我也不避诲了。小师弟,你以为当灵山掌门,要有些什么?”韩一鸣道:“修为,学识!”司马凌逸点了点头:“是,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两样,都可以慢慢学来,慢慢领悟。修行之道,最多的便是时光!”

    韩一鸣叹了口气:“还有聪明、机敏。”司马凌逸又笑道:“没错,聪明是怎样来的?有的人是天资聪颖,但这样的人毕竟不多。大多是吃亏之后,积累足够,才成其为聪明的。机敏,也是可以磨练出来的。这些,在做掌门之后,都可以慢慢学会,我师父只是如江道长一般,辞去掌门罢了,有什么不明白之处,新掌门还可以向他老人家请教的。”

    司马凌逸言之凿凿,韩一鸣困兽犹斗:“师兄,可我,可我与别的师兄们不同。我是灵山最末流的弟子,掌门传与最末流弟子,岂不是,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么?”他口才哪里是司马凌逸的对手,早已大汗淋漓。司马凌逸叹了口气道:“什么叫贻笑大方?唉,若真是这样就贻笑大方,那么灵山早已被别人笑倒了!”

    韩一鸣大吃一惊,喃喃地道:“大师兄,你,你这是何意?”司马凌逸叹了口气:“小师弟,能做一派之长,定然是天生便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岂是以修为智慧来论断的?你大概还不知罢,咱们灵山派的师祖,从前也没人看得出能成为一派之长。在前辈们的眼中,咱们的师祖,也是一个乏善可陈之人。”韩一鸣惊道:“不会罢!大师兄,这怎么可能?”

    司马凌逸道:“咱们的师祖,从前别派修道之时,便是一个末流弟子。”韩一鸣摇头道:“大师兄,我不能相信!”司马凌逸道:“你不信?”韩一鸣摇头道:“我不信!灵山这样神奇,我听大师伯说灵山乃是师祖亲手建成!不说别的,只说能凭一己之力建成此山,已非凡人所能。能成就这般神奇的师祖,怎会是一个末流弟子?若说是个一流弟子,我倒还相信些。末流弟子,你就说到底,我也不能相信!”

    司马凌逸摇了摇头:“小师弟,你还真是顽固!好,我来问你,何为一流弟子,何为末流弟子?”韩一鸣愣了一愣,这答案如此浅显,大师兄反过来问自己,倒让自己有些张口结舌。司马凌逸笑道:“小师弟,一流弟子,一定为师长们所喜,修行稳步进步的,对同门礼敬有加,于是非也有自己的想法。嗯,这样的弟子,也有成为掌门的。上一辈的师长们,咱们不便讨论,那就说咱们一辈的罢。明晰,就是一流弟子之中最为出色的!”

    说到明晰,韩一鸣也觉得大师兄说的对。明晰,从来便为江鱼子所偏爱,时时刻刻都带在身边。司马凌逸道:“其实梵山派中,如明晰一般出色的弟子,并非就没有了。江道长为何只挑中明晰接任掌门呢?便是因明晰实在出类拔萃!现今虽说看上去并不是异样出色,但假以时日,他的修为必定要高出别人一大截。这样的人做为一派掌门,自然能够光耀门楣。”

    韩一鸣点了点头,司马凌逸道:“说到聪明,明晰也不差到哪里去,因而他成为一派一派之长,乃是大家都公认的。这样的人,成为一派之长,这一派,便不会在他手中没落。”韩一鸣不禁道:“大师兄说的是!明晰师兄的确如此!”司马凌逸笑道:“至于与明晰全然不同的,便是元慧了。”韩一鸣从前也听师叔说过元慧的不足,因而大师兄此时提起元慧来,也没有太出乎意料!

    停了一停,司马凌逸道:“元慧从前怎样,我并不过多知道。他如今怎样,我同样一无所知!但元慧,也是一个能够执掌一派之人!他与明晰的良材美质不同,他胜在足够聪明!”元慧的确聪明,但韩一鸣听大师兄说他足够聪明,不免有些意外。他眉头微微一皱,被司马凌逸看在了眼中,微笑道:“小师弟,怎么你不认为元慧足够聪明么?”

    韩一鸣道:“大师兄说元慧掌门聪明,我并不否认,但说到足够聪明,我却……”司马凌逸笑道:“嗯,小师弟,你不觉得他足够聪明,乃是你并没有看透过他。又或许是你阅历还浅,不明白他到底聪明在了哪里?在不为人所知之处,做了什么,所以有此一说。”韩一鸣不禁奇怪:“大师兄,他做了些什么?”司马凌逸笑道:“嗯,你这倒问倒我了!我也不知他做过些什么,不过我倒愿意说些事情与小师弟听一听!”

三四七、人前人后

    韩一鸣道:“多谢大师兄赐教,我洗耳恭听!”司马凌逸道:“赐教什么?不过是咱们无事之时闲话罢了。你愿意听,我便说与你听!你认为晨星师兄如何?”韩一鸣道:“师兄说的是尘溪山的刘晨星大师兄么?我与刘师兄并不相熟,不好妄言。不过我看晨星大师兄修为很高呀!”司马凌道“嗯”了一声:“刘晨星师兄在尘溪山也是大师兄,他比我年长,修为只有比我高的。从前人人说起刘师兄来,都要赞叹一声的。许多人都曾经以为尘溪山最终会传到刘师兄手中,便是古道长,也曾时不时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来。可是临到最后,刘师兄却没有成为尘溪山掌门,而元慧师弟,却成为了尘溪山掌门!这告诉咱们什么呢?告诉咱们修为高低并非是成为掌门的先决条件。说到修为,我并不看好元慧师弟,谈到学识,他也不见得能够与刘师兄相提并论,但他的聪慧、机灵、心思深沉却远超尘溪山的所有师兄弟!”

    司马凌逸道:“我不知元慧是怎样当坐稳了这个掌门的,古道长寂灭之时,我的确有些担心。虽说古道长是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元慧,但元慧之上,有若干师兄,之下,又有许多师弟。这许多人,想必心中更加向着刘师兄些罢。我便有些担心元慧的这个掌门坐不稳当。当时的情形,小师弟你也是亲眼所见的,元慧当上了掌门,却有些岋岋可危。一派之长,若是不能服众,这掌门也是当不长久的。而这一点上,我又比较佩服元慧了,不知他在人后,做了些什么,竟让他的这许多师兄弟们都一致拥戴他这个掌门,足见他的聪明机智了。至少我与刘师兄在一起时,真觉他是发自内心的拥戴元慧掌门的。”

    韩一鸣自来也不曾想过这许多,全然不知当上一任掌门之后会有这许多让人意外之处。此时听大师兄这样一说不由得也思索起来。司马凌逸又道:“因而一派之长,不必修为高深到别人不可企及,也不必见识广博得无所不知,这些枝稍节末的事情都可以日后再图精进。但却要有一点众人不能比及的优点,比如元慧的聪慧过人。若没有这点聪慧,他这掌门是做不长久的!”

    虽说之前元慧也与韩一鸣说过做为一派之长,要有一点别人所不能企及的长处,但这时再听大师兄侃侃道来,更加清楚明白。与元慧相谈之时,除去他的预见让自己震惊,许多意外让自己迷惑之外,他的修为与聪明自己并没觉得太过惊异。或许是因他涉及自身,不好多言说,自己也不求甚解,便这么忽略过去了。此时听大师兄一说,才明白他果然足够聪明。

    司马凌逸又道:“元慧足够聪明,别的方面或许欠缺些,但有晨星师兄相助,足以弥补过来。撇开修为不谈,就咱们自己来说,我认为我与刘师兄的境况相若,而小师弟你与元慧的境况雷同。你若是做了灵山掌门,我这个做大师兄的也是会全力相助,如同刘师兄护助元慧掌门一般!”他说到最后,又说到了韩一鸣身上,韩一鸣大是别扭:“大师兄,怎么说来说去,又说回到我身上来了?”顿了一顿道:“大师兄,我没有明晰师兄的良材美质,也没有元慧掌门的聪明机智,我修为短浅,也全然看不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哪里能胜任掌门呢?我真是糊涂了!”实则他自元慧说的那日就十分迷惑不解了,这时说出来,无非是请大师兄给自己一个答案罢了!

    司马凌逸道:“小师弟,你便不要再说了。其实我仔细想过,灵山掌门,该当是要传在你身上的!”韩一鸣此时再听到这样的话,已没有先前那样惊怕了。叹了口气道:“大师兄,我也是实话实说。灵山掌门,我不想当么?我也想当!可是我怎样当呢?我没有大师兄你们这样的修行,我也没有明晰师兄那样的修为,更没有元慧掌门的聪慧机敏,我如何能当担这一派之长呢?大师兄,我修为不够,说到掌门之位放面前,我未必能够做到师兄这样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我还是有私心的。但我也知道,自己并不能做掌门,因而我是不能做这个掌门的!”

    说来也怪,这些话在他心中想时,心里虚得生怕别人窥见,总是想私下里将这些想法都隐藏起来。此时一鼓作气说出来了,那本来悬在空中的心,一下便踏实了,久久散不开的心慌意乱都在片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司马凌逸道:“小师弟,我这样对你说罢,灵山若是传在了你的手中,我绝对会做一个晨星师兄。灵山,只怕也没有弟子能够如你一般有这样单纯坦荡的想法了!因而师父是不会将灵山传给别人的。”

    韩一鸣此时再说什么都无益了,只能苦笑。他本意是要告诉大师兄他不能成为灵山掌门,当担灵山重任,末了,却是大师兄告诉他,他可以好好做灵山掌门,大师兄会好好襄助!千钧重担,就要压在他的肩头上了!怎会变成这样?可是这时韩一鸣却再无力说别的,他那悬在空中了许久的心才放松下来,实在是不愿再悬起来了。灵山掌门,听上去是何等的诱人,可又是何等的沉重!

    司马凌逸微微一笑:“小师弟,你适才问我,你全然看不出自己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如何能当掌门?那我来说罢,你并不是无一可取,只是你自己没有查觉自己的长处罢了。师弟,你能看到别人不能看到的事物,可见你有纯净之极的双眼。你能听到别人不能听闻的声音,你已有了清净之耳。你至少也听说过别人是多少时刻学会御剑术罢,你来之前,最快的便是我了,三日,比起你的一听就会,已是云泥之别了!所有的法术,你都只需一听便能学会,可见你也是良材美质!只不过你自己还不曾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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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八、纷乱

    韩一鸣早已窒住了呼吸,一听到这里,忽然如溺水之际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大师兄,这可就不尽然了。我学千钧斩,可是学了好些天的。绝不是师兄所说的一听就会!”他急急辩驳,也不知为何是这样的急迫,仿佛只有这样的急迫,才能坚定自己不做灵山掌门的决心!

    司马凌逸对他微微叹息,摇了摇头道:“小师弟,可你知道千钧斩是什么样法术?在学会这法术之前,需要先学些什么?什么样的弟子才能学会千钧斩?什么样的弟子才能使出这一招来?别人学会千钧斩要多少时候?”韩一鸣被他问得一愣,这几问他一问也答不上来,只能呆呆发愣。此时他也不敢开口问大师兄了,生怕问了之后,会让自己惊心动魄!

    他愣在一边,司马凌逸却微微一笑:“小师弟,千钧斩我不曾学过,我也还不能学这招杀招。我的修为还远远不够!不过用我前些年才学的一招,力劈山,前来对你解说罢。我修行满了五百年,才开始学习这力劈山,到了现今,都还没学会!已经是几十年了,如你所说,我也算聪明了,有些见识,学识也还行,可是直到如今,都还没有学会!甚而可以说不能领会!而你到灵山不到半年,就学会了我五百年修为还不能学会的法术,足以说明你与我们这些弟子都不相同了!相信你的任何一位师兄,与你一同学习千钧斩,连我在内,只怕都还学不会这一招。而你,已能用它压住诘利摩诃了!你做灵山掌门,还有什么担当不起的呢?”

    司马凌逸走后良久,韩一鸣都呆呆坐在桌前。他万万料不到,原来自己学会的这些看似简单法术,是穷许多师兄修为的所有时日都不能学会的!大师兄说出这几句话来,简直已是将灵山放在他的肩上了,有如此能为,灵山不交给自己还能交给谁呢?

    元慧曾说:“当今的势态,相信便是司马大师兄自己也看得再明白不过,灵山掌门之位,绝不会传到他手中了。十之八九,是要传到你手中的!”当时听了自己是吃惊不已,这个时候再想起来,却是胆战心惊了!大师兄早知道了么?韩一鸣叹了口气,心知元慧说对了,大师兄这样来与自己恳切深谈,自然是因他早知道了!

    可是韩一鸣却有些坐立不安,仿佛自己做了灵山掌门,便是将灵山自大师兄手中偷了过来一般!可是做不做灵山掌门,似乎并不由自己说了算!若是师伯真将灵山传给了自己,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坐在屋内,思来想去,心潮起伏。忽然听见院内有说笑之声,探头自窗边一望,已有师兄们自天而降。他此时心急如焚,唯恐旁人听到自己纷乱的心绪,察觉自己的无比慌乱,此时他只想一个人静静躲在一边,安抚自己的混乱。便站起身来,先出了屋,再出了静心院,顺着院后的小路而去!

    走不多时,已翻过了山梁,远远看见丁五肥胖的身影蹲在他屋前的菜地里,便知他又再伺候他稀奇古怪的菜蔬。他出得门来,本是想一人静一静的,哪知走在小径之上,才发觉自己心乱到了极点,便是站在无人之地,也是心乱如麻。先前设想好的种种,都被大师兄一一推翻,不由得慌了手脚。独自一个人站在清静之地,心中越发混乱不安,猛然看见丁五一如往常蹲在那边,不由得向那边走去。

    走得近了,丁五已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师弟,你去看小乖吗?它还没回来!唉,也不知它是跑到哪里去了,这许多日子了,我总是不见它的踪影!”听到丁五的声音,如同听到了来自尘世的声音,不再是一个人单独面对这许多不能担当,不能面对之事。心中的种种纷乱,都被压了下去。心里一松,便收住了脚步:“师兄,我不是去看小乖的!我出来走走!”丁五道:“哦,师弟,你若是走热了,就到我屋内坐一坐!只管自己进去,我一会儿进来给你烧茶喝。”

    韩一鸣这才发现丁五额头上沁出汗珠,他自己也是满身是汗。丁五的汗,乃是因他身体肥胖,在这大太阳下劳作而来,自己的汗,却是因自己心烦气燥而来。看了看前方的山梁,小乖既然不在,不若就去丁师兄屋内坐上一坐。他本来是避开诸位师兄才出来的,此时却听到丁五的声音,却觉留在此间,与他谈说片刻,远胜过自己一人远远跑开,去独自煎熬!或许和他说上几句话,自己便再也不会如此心乱如麻!

    一踏入丁五屋内,就觉遍身清凉。在椅上坐下,吁了口气。丁五屋内十分简朴,比他与顾清泉同住的屋子简朴得多了,只有一张大大的木桌,桌上有一本册子,一套粗陋的茶壶茶杯,桌子两边两把木椅!那边有一张木床,枕被都是粗布的。一扇门列在床脚边的墙上,想来那便是丁五的厨房了,韩一鸣虽来过多次,却从未走过去半步。隔着窗向外一看,丁五还在满头大汗地给一株菜松土,收回眼来,顺手将丁五放在桌上的册子拿了起来,轻轻翻开。

    这本册子他已见过无数次,乃是丁五那本画影图形。头几页还是自己为他画的,韩一鸣百无聊赖之中,一页页翻下去,对着五花八门的字迹笔触发呆。一页页翻着,翻到后面,已翻到了白樱与师姐们手书之处。韩一鸣见其中有一株花,旁边题着“蓝樱”两个字,忽然触动了心思,不知白樱师叔可好些了,忍不住多向那页看了两眼。

    那纸上的花,乃是功笔细描上的,旁边字迹清秀之极,韩一鸣听四师叔讲过“蓝樱”之后,自然知道这株花画的,乃是六师叔的原身。不由对着这页细看,这页之上,枝叶之间,一朵白花,上面用花青染了两笔,却十分清秀,不禁呆呆细看。忽然见这页纸上,显出些许痕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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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九、襄助

    这页纸本来就有些粗糙,不是那么洁白细腻,并且还有些洇墨。那痕迹淡淡的,淡得几乎看不出来。若不是韩一鸣盯着这页纸细看,只怕也不会留意。这些痕迹似是潦草到了极点的字迹,可是韩一鸣却十分讷闷,虽说是狂草,看上去愣是一个字也不识得。连猜都猜得极之费劲。韩一鸣不禁凑近了些,好歹他也算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不说别的,狂草虽说不会写,但见也是见过的。从前也认识得了十之五六,可是这痕迹,却是根本看不明白。

    那些痕迹显现出来,散乱不堪,让人全无头绪。不过一会儿,便消散了去。韩一鸣再对着那张纸细看,便什么都看不分明了。将这页纸掀起来,走到门前对着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前几日大师伯在这册子上题了一笔,也这般消失不见了,不过却不是在这页之上,而是在他自己那画得不堪入目之处。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联么?

    正想着,丁五已走到门前:“师弟,你看什么呢?”韩一鸣摇了摇头:“没看什么!”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会连一个字都认不出来呢?丁五跟在他身后进来,自去一边洗手烧水沏茶。韩一鸣呆呆坐了一阵,脑中却只将那些令自己辨识不出来的痕迹都想了一回。忽然丁五在旁边道:“师弟,喝口茶!”

    抬头一看,丁五已将一个茶盏放在自己面前,沏了一盏茶,正冒着腾腾热气。韩一鸣呆呆看着那盏茶,一动不动。丁五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茶壶,又看了看他面前的茶盅,将茶壶凑到鼻前嗅了一嗅,道:“师弟,怎么啦,这茶有什么不对么?”韩一鸣回过神来:“师兄说的哪里话,这茶很好!”丁五“哦”了一声,并不多问。

    韩一鸣先前出神,直至丁五放了一茶盏在面前,有些恍忽进来。又见丁五拿了茶壶为自己沏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全然不曾留意丁五要做什么,却也因了这一下有些明白过来。自己看不明白那痕迹,乃是因那痕迹并不是全部字迹,都是字迹的半边。或是左半边,或是右半边,再不就是上半部和下半部。有的只有一笔,又加之是酣畅淋漓的狂草,东一处、西一处,更加难以辩认。那自然不会是丁五题上去的,丁五大字不识一个,更不会写那一气呵成的狂草。那是何处来的呢?忽然转而想到,或许是哪位师兄在这本册子之上施了什么法术也说不定!

    这倒也有意思,韩一鸣微微一笑,便将此事抛开。丁五的屋内清静无比,坐在其中,只须一会儿,遍身的烦躁都不翼而飞。也不必与丁五找话来说,十分惬意,坐得一阵,心中已宁定下来,这才站起身来,回静心院去。

    次日,秦无方与众弟子解惑完毕,众人都起身告辞。韩一鸣也随在后面,秦无方道:“一鸣,你暂且留下,我有话与你说。”韩一鸣收住脚步,众位师兄都退了出去。秦无方正要说话,一个人走进屋来,乃是赵浩洋。韩一鸣对这位师叔也甚是佩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师叔”,赵浩洋回过头来道:“哦,一鸣也在。”韩一鸣看师叔似是有话要说,便道:“师伯、师叔,弟子先行告退,过会儿再来。”

    秦无方道:“不必如此,也没什么要避着弟子们的事。何况你师叔要说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你在这里等着便是。”接着问赵浩洋道:“师弟,怎样?”赵浩洋道:“师兄那日对我说了要辞去掌门一事,我仔细想了几日。起初有些担心,掌门一职交在弟子手中,弟子会不会不堪重负?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师兄说的也对。师兄心中有疑惑,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杂事前来相扰,不得用心参透,便是因这掌门所扰。师兄也说这疑惑关乎到灵山的将来,那我更应支持师兄将灵山掌门交到弟子手中。何况师兄只是不再担任掌门,弟子们有什么疑惑,师兄还会同样解答。也可以指点新任掌门如何面对许多意外,毕竟意外总是时不时有的,新掌门也须时不时精进才是。”

    默了片刻,秦无方道:“师弟,你想通透了便好!我这一辞去灵山掌门,灵山诸多杂事还须你大力协助。我辞去掌门,便要如黄师弟一般,闭关参详,凡事不过问了。只怕连指点都不能给予新任掌门,你要从旁边多加指点才是。”赵浩洋眉头一皱:“师兄,你也要闭关?”秦无方道:“是。师弟,这些时候显出来的异常,比之前几百年的都多得太多了,令我迷惑不解到了极点。我须得仔细想通才是!有你在一旁襄助新任掌门,我才能放心。嗯,此事就这样定了,待得与六师妹说过,咱们便择定日子,广发结缘贴,请道友们同来观礼罢!”

    此事已是定局了,韩一鸣心内知道,却是不便插口。赵浩洋点了点头:“师兄只管放心,不论师兄将灵山掌门传给哪位弟子,我都会全力襄助。嗯,还有,师兄,我已对六师妹说过此事了。”秦无方道:“哦,你对师妹说过了么?师妹的意思是怎样的?”赵浩洋道:“师妹说全凭师兄裁度。她本来就没有凡俗之人的念头,此事师兄便是不问她,只怕她也全不在意。不过若是有事须她出手相助,她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的!”秦无方道:“嗯,虽是如此说,但我还是要亲自与她去说一回的。咱们这就去。”说罢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向前迈了一步,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赵浩洋跟在后面,一步迈出,也不见了踪迹,眨眼间屋内便只剩下韩一鸣一人!韩一鸣呆呆站了片刻,对着一屋子清静,不由得叹了口气。便是到了这一步,他也还是害怕那掌门大任会落在自己肩上!虽说师伯与师叔并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但自己却总是将自己向这事上套去,桩桩件件,都不能不牵涉到自己身上,真是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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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零、躲藏

    要怪就怪元慧的那番奇谈怪论,在自己心里生了根!害得自己心神不宁了这许多时日!忽然想到:“若不是元慧那番话听在自己心中,听了大师伯要传掌门一事,自己最先想到的便是大师兄!”虽说司马凌逸已对自己说过他不能担任这灵山掌门,愿意好好襄助自己做灵山掌门,如同晨星襄助元慧一般。可韩一鸣还是认为大师兄更有担当灵山掌门的资格!虽说不得不承认灵山掌门对自己与颇具吸引力,让自己心中热辣辣的。可是热辣过后,还是深觉大师兄比起自己来,更有做好一派掌门本事!

    他心慌意乱了这许多时日,此时站在里,心潮起伏,确实有些舍不得那似乎已送到了自己面前的掌门之位!却也深深明白,自己确实还不能担任一派之长。先不说自己没那个本事,就只说自己听了这些话,就有些心思浮动,心痒难奈,蠢蠢欲动,已足以证实自己不能做一派之长。四师叔曾经说过,元慧太过轻浮,不是一派之长该有的样子!自己比起元慧来,只怕更加轻浮了!更加做不得灵山的掌门!而大师兄,却的确有执掌一门的才智。换了是自己来挑选掌门,也只会挑选大师兄!

    转而又想道:“除去我与大师兄,大师伯还未对师兄师姐们说起要传灵山掌门之事。师兄师姐们也不会知道新一任掌门是何人?至于派外之人,那就更加不得而知了。元慧那里,我便将龙鳞借他用几日便是,不必提与他打赌之事了。他必是有所用处,才对我开口。只是这东西送他不得,只能说借。我好好请问大师伯,新任掌门之事,若是师伯说是大师兄,那再好不过。若师伯说是我,我便请辞去这付重担。此是当为之事,别的事情我不能做,这一点,总是能做到的。”他打定了主意,心里轻松起来,全然不去想大师伯不允可,自己会怎样?

    他站了一阵,不见大师伯回来,便走到窗前,向外望去。此时心里已不再沉重,只觉得阳光清澈,和风阵阵,窗外的竹林竹影婆娑,此地果然清幽之极。到了这里,心中的纷乱念头都一扫而空,心地一片空明。正在心旷神怡间,只听后面“啪”的一声响,回头一看,却是大师伯书案上的一本极薄的书被风吹到了地上,发出声响。

    他转身过来拾起那本书,这本书极薄,拎在手中轻得让人不忍触碰。他不禁看了一看,确实从未见过这样薄的书,似乎只十来页,外面包着青色书皮。书皮上并没有题字,韩一鸣将书拿到窗边,伸出窗外,用手拍了拍灰尘,一阵风吹过来,封皮被吹开,韩一鸣看那书页上却什么都没有,不禁有些奇异,缩回手来,对着那本书看了片刻,轻轻翻开一页,眼前看见的不过一张是白纸。顺着一页页翻下去,全是白纸,一个字都没有!连一个墨点都看不到!

    原来这是一本白纸册子,难怪没有题字!想来是大师伯要用来书写的。韩一鸣合上书页,却见青色书皮的之上还有灰尘,便又将那本册子在手中拍了拍。册子拍在掌上,书页便翻动起来,韩一鸣不经意地发现,其中不再是白纸,而是满布字迹的书页!难道是自己眼花了?韩一鸣愣了一愣,再次将那本册子拿到面前,翻了开来。

    面前霍然还是一张白纸,韩一鸣闭了闭眼,再睁开来,还是看到一页白纸。虽说纸页并不是十分洁白,有些已淡淡泛黄了,但上面绝没有字迹黑点,连一丝一毫痕迹都没有!韩一鸣颇为惊异,停了一停,一页页顺着翻下去,一本书翻完,不过十多页,却全是白纸,全都如第一页一般,什么都没有。看来自己真的花眼了,合上书页,却不曾放下。想了一想,终觉有些想不明白,便又用右手拎起书脊来,拎到眼前轻轻抖动。

    书皮之中的白纸,又布满了字迹!韩一鸣不觉有了兴头,不知这本书怎会如此怪异,想细细看上一看。他轻轻抖动那本薄书,两眼对着那晃动不已的书页看去,不看还罢了。他这里仔细一看,眼光所到之处,那本来清清楚楚的字迹,竟然立时便消失不见了!韩一鸣大吃一惊,顺着那个字往下看去,而他眼光所到之处,字迹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意外之极,停了一停,将头转开,再转回来,那些消失了的字迹又布满了书页。再仔细看去,那些字又一个个消失得没了踪迹!

    真是奇异到了极点,这许多字好象活了一般,并不是同时消失。而是他看向哪个字,那个字就害羞地躲藏起来了一般!他眼光调开一阵,那个字又悄悄地自藏身之处出来,站在原地!韩一鸣越发来了兴致,越是看不清的事物,越有吸引力。可越是去看,便越是看不清。忽然心中一动,若是自己仔细去看的字会消失不见,那自己将眼光看向一个字,而用余光去注意旁边的字,不就可以看得清楚明白了么?

    他看了一阵,眼睛有些酸涩,抬起头来,呼了口气,眨了眨眼,再将那本书凑到面前来。这回他留了心,轻轻抖动书页,眼睛看向其中一个字迹,却集中精力,却注意那个字左右周围的字迹。这一下越发让他吃惊,他眼睛看着的那个字一消失,他注意的周遭字迹也开始消失,凡是他留意的字迹,都从白纸上消退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些字迹都知道他在注意一般,纷纷钻入了白纸之中,让他无迹可寻!

    韩一鸣还从未见过这样狡猾的一本书,看得自己两眼酸涩,用尽法子心力,却一个字也不曾看到。看来凡事不可强求,自己虽无强求之意,但这本书就是成心躲开了自己的目光,不让自己看到其中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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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书友们是否喜欢这本书,我自己倒是非常喜欢。的确很狡猾。明天还是两次更新,到时请书友们继续支持!

三五一、掌门秘书

    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却见大师伯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了屋内,正坐在竹榻之上,微笑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愣,吓了一跳,脸顿时红了起来,道:“大师伯,弟子没有偷看师伯的书的意图。这本书……”秦无方微微一笑:“你只是帮我把它从地上拾了起来。一鸣,不必如此紧张!”韩一鸣听师伯说出了自己的本意,呼出口气来:“大师伯,我也没这个本事看这本书。”秦无方笑道:“可你看得十分起劲!”韩一鸣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坦白道:“弟子本来没有看它的意思,只是拍了拍灰,才发现不是一本白纸册子。弟子无意之中看了一眼,却发现所看到之处,字迹都消失了,一时好奇,才拿在眼前细看的!”

    秦无方微微一笑:“嗯,这本书本来就有些奇异的。”伸手一招,那本册子已出现在他手中,秦无方翻了开来,道:“一鸣,你来看。”韩一鸣走到师伯身边,向那本册子上看去,又是一阵眼花缭乱,那册子之上,竟是满满的笔划,一长串的点之后,一长串的横,之后又是一长串的竖,还有一长串的撇。看到这里,韩一鸣已知后面必然是一长串的捺了。秦无方对他看了一眼,道:“一鸣,你看到笔划了么?”

    韩一鸣点了点头:“师伯,好长一串笔划。怎么会有这样多笔划?”秦无方道:“嗯,你看见一长串笔划么?我可只看见几个笔划。”韩一鸣再看了一看,依旧是长长一串笔划,秦无方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在纸面上轻轻一点,那些笔画都消失无踪,一个“韩”字浮上纸面,紧接着一个“一”字又浮了上来,再然后浮上来一个“鸣”字。韩一鸣心道:“这是师伯拼给我看的么?这个法子当真是匪夷所思!”

    却听秦无方道:“就目前而言,这本书中,你只能看见你自己的名字。不过你能看见自己的名字已不错了,很多人连自己的名字都看不见。”韩一鸣微微一笑,道:“大师伯,这法术真是十分出奇!”秦无方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这不是法术,你的名字也不是我写的,乃是这本书自己写上的,这便是这本书的奇异之处。”韩一鸣不由得问道:“师伯,这是本什么书,怎会如此神奇?”

    秦无方合上书页,对着书皮看了片刻,缓缓地道:“这本书么,乃是我灵山掌门的掌门秘书!”韩一鸣一愣,掌门秘书!听起来已有了几分神秘,不由对着师伯掌中的书细看。秦无方道:“这本书记载着灵山派自建派以来的所有事情,只有掌门方能看见其中的内容。不过我虽是灵山掌门,却也没能看全。其中有很大一段是看不到的,看来我的修为还是不够呀!”韩一鸣不禁又对着那本小册子看了两眼。秦无方道:“但凡是灵山弟子之事,不论巨细,无关大小,这本书中都有详细记载。你为何会在书上看到自己名字,乃是因这本书上记载了你入门之后的点点滴滴,当然也有你与你二师伯南去时与灵虫,与诘利摩诃相遇的经过!”韩一鸣道:“大师伯,这些事您也要记载上去么?”秦无方摇了摇头:“这些事都会记载上去,但却不是我记载上去的!”

    韩一鸣又是一愣,秦无方道:“我的笔墨不能着落于其上,我只须隔些时日翻开来看,便会看到其中的记载。只不过,我已说过,便是到了如今,我也没能看完秘书之内所有的记载!”韩一鸣不禁越发奇怪:“大师伯也没能看到其中所有的记载么?”秦无方道:“是。这本书中有大段记载成为了空白,我若是看到这些记载,也就不会如此迷惑了。可我偏偏没能看到!”韩一鸣满心想说:“我也看看!”却想起那些与自己捉迷藏的字,收住了念头,与其与它们捉迷藏一般的你来我往,不若不看。

    秦无方道:“但这本书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中所载的秘密,掌门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看到!”韩一鸣不禁想:“一派之中,也有许多秘密么,不能为人所知?”甫一想完,已听秦无方道:“一鸣,各派都有秘密,都有不为人所知的过往,灵山,自然也有!”韩一鸣点了点头,秦无方道:“只是有人认为,秘而不宣,便永远不存在。而有人认为,秘密,只是对于不知其所以然的人才成其为秘密!”

    听到这里,韩一鸣已知这本书要本派掌门才能看到了,想到掌门,立时想起自己先前的想法来,道:“大师伯,新任的灵山掌门会是大师兄么?”秦无方对他看了一眼:“一鸣,你为何要问这个问题?”韩一鸣道:“大师伯,弟子没什么见识,但弟子听大师伯说要将掌门传给师兄们,也仔细想了几天。”秦无方微微一笑:“我知你想了几天!”韩一鸣猛然想起自己那纷乱复杂的思绪来,不禁脸上一红,但想如今自己也想明白了,虽有些羞愧,却也不在意中了,只道:“大师伯,大师兄的确是灵山修为最高的师兄,弟子没什么见识,但也知一派掌门,关系一派的安危……”秦无方依旧是微笑看着韩一鸣,对着大师伯那澄澈的目光,韩一鸣却有些说不下去,不知不觉收住了口。

    片刻之后,秦无方道:“一鸣,你之所想,我都明了。嗯,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韩一鸣本就说不下去了,听大师伯这样一说,暗暗松了口气。秦无方道:“一鸣,我忽然想让你也来碰一碰这本秘书,看看你会看到什么?”

    说到秘书,韩一鸣不禁又有了兴头,对着秘书看了一阵道:“师伯,不是说掌门才能看秘书的么,我也能看么?”秦无方微微一笑:“掌门能看到秘书之中很多不为别人所知的秘密,而别的弟子,就只能看到与自己有关的事物,你来看一看。”说着,将秘书向他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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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二、书写

    韩一鸣对这本秘书好奇得难以抑制,伸手接过书来,平平摊在左掌之上,向大师伯看了一眼,伸手揭开书页,向上看去。

    面前仍旧是一张白纸,韩一鸣心中忐忑,伸出手来,慢慢在书页之上点了一点。白纸之上,并没有什么显现出来,韩一鸣又伸出手指,在书页之上点了一点,白纸依旧是白纸。没有字迹显现出来,也没有笔划浮现。韩一鸣不禁有些丧气,转头对大师伯道:“师伯,弟子……”忽然见大师伯两道雪白的眉毛拧起,两眼盯在自己手中,眼中显现出惊异之色来。立时收住了嘴,不再言语。只见大师伯两眼盯着自己手中的书,神情越来越专注,忙向手中的书上看去,可是自己眼中手上的秘书依旧是一迭白纸。

    韩一鸣定了定神,小声道:“师伯,师伯!”秦无方猛然回过神来,对他看了一眼,眼神全然不是平时的温和清澈,而是犀利、沉郁,他不禁被这眼神吓了一跳,呆呆站着。秦无方素来都是和蔼可亲的,韩一鸣从未见大师伯改变过神色,便是青龙来到面前,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面前,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乃是那种天地崩于面前都毫不动容之人,格外让人安心。此时见大师伯神情变动,不由得他不吃惊!

    不过只是片刻,秦无方的神色便和缓下来,向韩一鸣看了一眼,道:“一鸣,你要说什么?”大师伯是向来都不发问而能得知别人心中所想之人,韩一鸣愣了一愣,道:“弟子,弟子什么都看不到。”秦无方微微摇头:“嗯,是的,你还看不到。”又向他看了一眼,这回神色之间却多了些许探究,韩一鸣哪里经得起这样一看,颇为局促不安。却听秦无方道:“一鸣,你果真看不到么?再看看。”

    韩一鸣道:“是。”先将秘书合了起来,将秘书夹在双掌之中,宁定片刻之后,再将秘书平放在左掌之上,轻轻揭开一页。还是那页已经有了岁月陈旧色泽的白纸,韩一鸣定了定神,右手食指向着白纸上点去。忽然白纸之上,现出一片朦胧来,韩一鸣手指离白纸还有几寸间隔,已看白纸上朦胧有了什么影迹,连忙收住手,对着那片朦胧细看。

    这片朦胧虽说也是白色,但下方却隐隐约约透出些许字迹来,他看了半天才能认定那是字迹。起初他还以为那朦胧之后,躲藏着许多人。连耳中都似乎听到有人声,可是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静心看了片刻,那朦胧后面的动来动去的众人忽然不见了,却在那朦胧的边缘看到一捺。字迹本是墨黑,可这片朦胧却太过浓厚了,连墨色都透不出来。韩一鸣不禁专注向下看去。忽然,眼前一花,那本来看得到的一捺,也没了踪影!

    再向秘书上看去,就只余一张白纸,别的什么都没了。抬起头来,秦无方道:“一鸣,你还是不能看到!”韩一鸣道:“师伯,我只看到了一笔。”秦无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韩一鸣将秘书还给大师伯,忽然问道:“大师伯,这本书会自行记载自行书写么?”秦无方道:“自行记载是没错,不过却不是自行书写。”韩一鸣不禁问道:“那是何人书写呢?”

    秦无方看了他一眼:“一鸣,各人的经历与从前过往,不是各人自行书写么?”韩一鸣一愣,秦无方又道:“自身的经历,岂是别人能帮你书写得了的?都是自己书写的!”韩一鸣不禁向着秘书又看了一眼,秦无方道:“你的经历,也是由你自己书写的。”韩一鸣忍不住想要说:“若是任我书写,我可不会让自己遇上强盗,可不会让父母就……”

    却听秦无方道:“一鸣,所有人的经历都是自己书写的。你也如此。”韩一鸣那已到了口边的话便说不出来,尽管那句话在心中起伏不定,却说不出来。秦无方道:“一鸣,你的过往,我俱都知道。我不是怪你,也不想再说什么,都已是过往了,说也无益,徒增伤心。我只是告诉你,人生在世,意外难免。你能指望着别人无所不知地来帮助你么?”韩一鸣不禁默然,秦无方道:“与其指望别人来救你,不如自己想个法子救自己。”韩一鸣愣了一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瞬间泪水弥漫眼眶。

    他站了一阵,秦无方道:“今日咱们不说了,你先回去罢。一鸣,我并非有意说起令你伤心的过往来。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都只能靠自己。自己有力,可以倾尽全力去相助别人。可是别人对你的帮助,你不能指望!”韩一鸣一声都不敢吭,生怕自己一出声,就会痛哭出来。站在一边,连头都不敢点,只要一点头,泪珠便会滚落下来。他强抑自己的伤心好一阵了,但那无穷无尽的心酸难过,却随着倾巢而出的泪水,直扑上眼眶内来。

    秦无方道:“即便是老天有眼,但世间百态,也要这只眼看顾得过来,才能照管得到。因此你不能总是期盼着别人出手相助,却一定要倾尽自己的能为,去相助别人。所以救人如同救己!嗯,你先回去罢,秘书之事,咱们改日再说。”韩一鸣低头走出屋来,跨出门槛,已是全身颤抖不止,难以抑制,拔腿就跑,匆匆穿出竹林,在崖边跪倒,放声大哭。

    大师伯说的对,过往的一切,还是自己书写的。那时自己根本不曾想到要自救,只是惶恐不安,只是害怕惊惧。全然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逃出那个地方,也不曾想过要与强盗据理力争,全然等待着别人来援救自己。如今看来,那伙强盗对自己全然没有绳捆索绑,只要自己有了想法有了打算,寻求时机,哪会没有机会悄悄逃走呢?自己走了,他们就不会杀父亲。绑票求财,总要有肉票在手,才会财如水来。自己跑脱,还可以回庄内去寻求救援。可惜自己什么都没做,除了缩在角落之中发抖,还是缩在角落之中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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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三、难处

    虽说他对自己的能为甚是明白,或许自己在逃回去的路途当中,又会遇到种种难处。但如今已知,大凡难处,就如同平波道人一般,只要自己不畏缩,都能安然渡过。比起平波道人来,诘利摩诃不是更加凶残可怕么?自己不也面对了?虽说自己并没能真的压制住诘利摩诃,也不知如何才能解开这僵局,但大自在天忽然现身,不是让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么?若是见了诘利摩诃也是缩在一边发抖,等着别人前来相救,早已没了今日的自己。

    与白龙那样相熟相知,却是到了这时才明白,白龙便是只依靠自身的,永不依赖他人。而自己,从前却是全然依赖别人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说,连到了性命交关之刻,都只是一昧的逆来顺受,依赖着不可预知,甚而可以说是全然没有的救援。这逆来顺受只害了自己倒也罢了,连自己至亲之人都害了,再无挽回的时机。自己尽可以上灵山来修行,便是父母活着,也可以来修行。只要想到父母还活着,就会是种安慰。现在自己也在修行,却没有了心底的那丝安慰,回想起来只有无穷无尽的内疚和悔恨。

    他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此时已顾不得大师伯是否能听见了,一气哭了下去,直哭得声嘶力竭,才渐渐止歇住。哭过之后,再看眼前的清朗天空,白云朵朵,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拭去满面泪痕,召出鸣渊宝剑,飞回静心院去。

    这一次与大师伯相谈,将韩一鸣的前尘往事都勾了起来。他上了灵山之后,与从前截然不同,前尘往事便都尘封了,偶尔想到,也是在心头一闪既过,他自己也不愿深入去想。虽知自己终有一日要面对这些过往,却觉得来日遥遥,到那时再想不迟。不料却是在偶然之间,前尘往事都翻上心头,却已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是改头换面出现在眼前,让自己惭愧得无地自容之余,还将自己从前那懦弱胆怯自私的样子都翻了出来,无遮无拦地展现在自己面前。与其说他不能面对的是那曾经的过往,莫若说他不能面对的,是自己的无能懦弱,是自己的不幸不争!

    凡事都不会按着自己的意图进行,但却会因自己的做法而改变,哪怕是毫厘相差,都不会和已知的结局一模一样。韩一鸣当晚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自从屠龙归来,他便常常睡不安生。但却是头一回因为自己的前尘睡不安稳,他已什么都不去细想了,却还是不能安睡,一直睁着眼睛。

    顾清泉已在屋子另一边睡得鼾声四起,他却还全无睡意,在心内一声连一声的叹息。是呀,若是换了现在的自己,要逃出那间小屋易如反掌,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是不用鸣渊宝剑,只要仔细些,也能逃得出去。那些强盗虽然狠恶,但未见得狠得过自己后来面对的种种恶状。便算是自己拼不过他们,不过是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罢了。他们未必真会杀了自己这棵摇钱树。树都砍了,钱还会来么?

    他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反侧,先是为着自己从前的软弱无能叹息自嗟。到了后来,不禁想道:“要是换了如今的我,早就鸣渊宝剑一挥,将他们都杀得干干净净了!”这念头不冒出来还犹可,一冒出来,立时泛滥成灾。想着自己将鸣渊宝剑背在背上,却如从前那般被他们关在了小屋之中,他们进来剥自己的衣裳,自己召出鸣渊宝剑来,挥剑乱砍。这样一想,心中痛快起来,禁不住又想,那些强盗哪里挡得住鸣渊宝剑?只怕一剑就将他们全都杀了。心中解气,却又觉得不足,不若戏耍他们一番,自己还是从前那懦弱无能的样子,引得他们都来欺负自己,打骂不绝,自己则在忽然之间,亮出剑来,一剑一剑,将他们一一杀死!这也不好,似乎又太过让他们痛快了,莫若慢慢折磨。他并不谙熟怎样去折磨别人,但这时想到“慢慢折磨”这四个字,却是莫名兴奋,比如断其手足,割鼻剜眼等种种手段,都无师自通地一一想了出来。

    想得起劲,忍不住翻身坐起,坐在床上。他虽不动,心内却是沸腾不已,仿佛那些人此时就在他身边,只等着他去折磨去报复!不知想了多久,换了多少种方式去想,想出了多少种法子,忽然听到沙沙细雨之声,向窗外看去,月光之下,一阵霏霏细雨已洒在了庭院之中。灵山下雨,从来只在晚间,并且似乎与天气无关,外面依旧是皎皎月光,却有细雨纷霏洒下,一阵清风自窗外而来,扑到面上,韩一鸣不禁自那快意恩仇的胡思乱想之中清醒过来。

    现下再想这些有什么用?自己是能杀他们了,可是他们早就死了。还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时就已死了,深深埋入了地下,连一举便杀了他们的魔星都已死了,并且死了很久了。自己在这里还想个什么劲儿?魔星果然是魔星,连一点报仇的时机都没有留给自己。若是他们还活着,自己此刻大约早已背着宝剑,和二师伯一样四方追寻他们的下落去了。自己也是想报仇的,并且是亲自报仇,手刃仇人的快感,谁会不想体会呢?

    可是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却得不到,并且永远也得不到了,穷几百年,只怕都没有时刻可以得到!猛然间想到这里,顿时泄了气,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月亮,依旧是清冷的光辉,俯照下来。他收住了思绪,便再没了兴头,正想合身躺下,却见静心院门外,飘进来一团白影!

    韩一鸣愣了一愣,用力眨了眨眼睛,果然没错,的确是飘进来了一团白影!他也不怕,只当是哪位师兄夜间出去了归来,正想躺下,却见那团白影慢慢飘到了院心,便不动了,静静浮在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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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四、清晨

    这时离得近了些,看得分明这团白影确乎是一个人影,但除去能看出他身上穿的是白衣之外,体形样貌却影影绰绰地辨别不清。韩一鸣正要将身躺下,却见那团白影慢慢向上升去,只是升得极为缓慢,若不是有对面师兄们居住的屋子比较,几乎看不出来白影向上飞升!

    他并不惊异,灵山的事物,全然不能以常理来惴测。但月过中天,万籁俱寂之时看到这样一团影子,不免还是有些意外。若是不是他如今也算得上颇有些见识了,只怕早就吓得跳起来了!在别处看到,都会极为恐怖。韩一鸣并不相信灵山之上,也会有魂灵出现。

    那团白影向着他飘来,这团白影向上飞升之际极是缓慢,向他飞来,却来得极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便已飘到了眼前。韩一鸣虽不害怕,却还是惊了一惊,却见那白影也落在了床上,似乎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知为何,他只觉面前站了一大块冰,这白影似乎是冰雕成的,冷得让自己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而背心,却有着一股冷汗涔涔而下,顺着后背向下流去,所到之处,一片湿冷!

    忽然只听外面传来“呀”的一声,韩一鸣眼角一瞥,一间屋门已打开了来,一位师兄自屋中走出,他再转过身来,那团白影已变得无比巨大,对着他便扑了下来。韩一鸣大叫一声,眼前一花,那冰冷自头顶瞬间席卷全身,将他全身都冻僵了!韩一鸣大惊,他哪里料想得到,灵山之上,居然有这样的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猛然听到有人叫道:“师弟,师弟,你怎么啦?”韩一鸣全身冻得僵硬,眼前一片白雾,却全然看不穿那白雾之后是什么!忽然一只手落在自己的额头上,一点暖意,自额头透入。韩一鸣摇了摇头,却见顾清泉的脸正对着自己!屋中已有了微光,而顾清泉的手中,还有簇梵心烛火,他的另一只手覆在自己额头之上,十分温暖!自己背上全是冷汗,手脚全都冷得象冰一般。顾清泉道:“师弟,你做了什么恶梦么?怎么大喊大叫?你这些时候,是否是有什么事搁在心里,常常恶梦!”

    原来又是一梦,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梦!韩一鸣呼出一口气来,身上也渐渐回暖,动了动手脚,才说出话来:“没什么!师兄,我大叫大喊,惊动你了,害你不得好睡。”顾清泉道:“唉,我倒没什么,反正这时天也要亮了,我也该起身了。武修嘛,总是要早起去采撷些天地灵气的。倒是你,我前几天看你睡得安稳了,还以为你没什么了,不想今夜,还是这样!师弟,凡事总要往开里想才好。你想不想得开,都得活下去,那你总跟自己过不去干什么?有的事当时想不通,可是过几年,过十几年再回头来想想,不过如此,便没什么想不开的了。”

    韩一鸣叹了口气:“多谢师兄指点,我记住了。”顾清泉道:“天色尚早,你再歇一歇罢,我可要先出去了。”韩一鸣才自恶梦之中醒来,满身是汗,哪里还再睡得着,也坐起身来道:“师兄,我随你出去走一走罢。”顾清泉道:“也好!清晨实则是阴阳交替之际,也是天地之间灵气汇集的时刻,你随我去走一走,于身心皆大有益处。”

    二人摸黑走出院来,先去浇过碧玉竹,这才顺着后面的小径走来,走了不久,远远已见丁五的屋内有了烛光。韩一鸣不禁道:“丁师兄也起得这样早?”顾清泉笑道:“丁师兄要做大家的早饭,从来起得都早。”走了不久,顺着小路,已走入树林之中。这条路韩一鸣走过无数回,两边林木森森,有着树木的清新气息。此时天边还只是微有曙光,林中幽暗,走在其中,却并不惊怕。反而觉得心中松快,气定神安。

    幽暗之中一点微光跳入眼帘,韩一鸣脚下不停,只是偏头看着,这一看才发现,林中竟不止一点微光,星星点点的微光正纷纷亮起,好似无数萤火虫在林间飞动一般。忍不住拉了拉顾清泉的衣袖,先伸手在唇边一竖,才向林中一指。顾清泉也不出声,收住脚步,看了一阵,拔腿便走,韩一鸣跟着也走,不多时爬上山梁,幻镜湖已出现在下方。

    顾清泉收住了脚步,小声道:“那些都是灵山的灵花灵草,有了灵气的,才有光泽。只要起得早些,都会看得到它们四处飞舞。不过我平日起得没这样早,看不到这许多。”他并不向幻镜湖走去,转而顺着山梁,穿过树林,向另一方走去。韩一鸣跟在后面,虽说这时天色还暗沉,但脚下的山梁看得再分明不过。两人走了不多时,已走到山梁尽头,下方是茫茫云海,虽说天光还暗,却也不会看错了。

    顾清泉道:“小师弟,你自便罢。”说罢,在地上盘膝坐下,闭目吐纳起来。韩一鸣也不打扰他,转身一看,却见身后聚集了无数萤光,如同潮水一般向着这边涌来。这时挨得近了,点点萤光色泽或是淡绿,或是淡粉,微有些朦胧。再仔细看去,有的就是一点光晕,朦朦胧胧,有的则是光晕之中有点形迹,忽然看见几团较大些的光晕之中有着小人小马的形状。放眼四顾,竟有不知多少点光晕都向着崖边涌来,大多都来到崖边,只有他们这里,间隔两尺之后,才是那星星一般多的光点。

    韩一鸣不禁想道:“顾师兄真厉害,定力真是非同一般!若是换了我,在这许多灵花灵草的注视之下,可没法子静下心来采集天地之灵气!”忽然有一点大些的光晕自其中跑出来,光泽淡粉,中央却是一个雪白的小人骑在一匹雪白的小马之上!仙芝!韩一鸣不禁对着它细看了两眼,他一看过去,仙芝的脸立刻就转开了,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但韩一鸣一调开眼光,它又偏着头来看韩一鸣,宛如一个小孩子在偷偷注意别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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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是两次更新,请书友们到时继续支持!感谢书友们的提问,有的书友会想,怎么小韩也会有复仇的心理?人都会有的。只不过有人理智对待,有人却是冲动对待。小韩这一部分细想下来就是一种心理缺失,他需要通过想象来补偿了自己,那些伤痛才会痊愈。请书友们放心,他不会变成杀人如麻主角的。绝对不会!

三五五、影

    仙芝神态鬼祟,却十分可爱。韩一鸣不禁微微一笑,抬起脚来,迈了一大步,慢慢向着两尺开外的潮水般的萤光之中踏去。只见那片萤光立刻如退潮一般退了开去,留出一片空地来给他下脚。韩一鸣故意踏得极慢,便是想看看它们会做何反应,见它们退了开去,不由得一笑,收回脚来,站在原地不动。那片萤光又慢慢弥漫过来,将先前闪出来的空隙填满。

    忽然一阵风吹来,那些萤光都随风起伏、摇摆起来。韩一鸣见它们虽是飘摇不定,却没有退后半步,反而向前涌来,都随风摇晃起来,不觉有些诧异。转头一看,只见下方本来有些起伏的云海反倒平静下来,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倒变成了一潭死水一般。此情此景真有些怪异了,猛然间又是一阵大风吹来,天边那本来明亮的曙光,顿时黯淡下去。

    韩一鸣有些惊奇,曙光都是越来越亮的,可是这里的曙光怎么反倒暗了下去。正想间,那深蓝的天边,多了一个影子!韩一鸣不知不觉就凝住了呼吸,那影子还在天边,因而不显得多么巨大,但隔了涛涛云海望去,却依然能望着一清二楚,便可想而知这影子实则有多么庞大了!

    正要叫顾清泉看,却听顾清泉已道:“啊!那是什么?”原来顾清泉采纳天地之灵气之际,神气凝聚,也出人意料的机敏,察觉了天边的异样,便睁眼来看。韩一鸣也答不上来,与顾清泉面面相觑。顾清泉道:“咦,走过来了!走过来了!”韩一鸣也看见那个影子走过来了,向着这边走来!

    确实是走来,而不是飘来。这影子有两条腿,正一步步涉过云海,向着灵山走来!韩一鸣看得呆了,片刻之后才道:“师兄,咱们,咱们……”话还未说完,身边的顾清泉已“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韩一鸣想伸手去扶他,却是只能想,不能动,手臂似乎不是自己的了,连动一动都不能。两眼也移不开,定定看着那向这边走来的影子!

    那是一个影子,极其高大的影子,稀薄清淡得如同烟雾一般,但身周都有一圈淡淡萤光。它高大到了极点,头顶似乎已经顶到了天空,透过它半透明隐隐清亮的身躯可以看到后面天边晨曦的色泽,下方的深黑、中间的绯红和绯红之上的深蓝色天空。这个影子的头顶,似乎还长着长长的毛发,也是流萤一般的色泽,流水一般地在空中轻轻飘摆流淌,在天际留下点点萤辉。

    韩一鸣先是惊了一惊,全然不知这是什么!得到它的长腿淹没在云海之中,却摇摇摆摆,向着这边而来!它在得远,看着如同琉璃一般通透,连身后的晨曦都看得再分明不过。渐挨近了,却不再能看透到背后去。它那大得让人瞠目结舌的身子,仿佛是人的身子,手臂也是极长,手指都拖在云海之中,而它的头,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异,韩一鸣说不出像什么。既不像牛,又不似马,也不似飞鸟。虽说也有一对萤光闪动的眼睛,分不清高矮的鼻梁,和一张看上去并不凶残的大口,却全然没有人的样子。韩一鸣也不认为它会是人!

    挨得越近,看得越分明它粗壮矮短的颈项之下,那庞大、不再通透的身躯之内,多出了无数流转的星光,聚成大小不等的云团,慢慢旋转。似乎它的体内有无数小小的天地,各自成阵,轻轻流转,流淌。连着令人眩目的迷离光泽,将身后的晨曦都比了下去。不能想象它的一步能迈到多么大,但它的确就在摇摆之中涉过云海,向着这边走来。

    韩一鸣无论怎样看,它都只是个影子。巨大的影子。他还从来不曾想到过会有这样的奇境,虽说看得分明它与别的兽一般有着眼、耳、口、鼻、手、脚,但却不觉得它是兽。只觉它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影子。一时之间,连惊怕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看着。

    身边传来“嘤嘤嗡嗡”的声音,韩一鸣斜眼一瞟,那站在山崖边一直延伸进树林之中的小小萤光们都如波浪般涌动起来,发出轻微声响,韩一鸣忽然便放了心,连灵花灵草都不害怕,想来自己也不必害怕。这许多灵花灵草最不会接近的,便是对它们有威胁之物。从前肉芝初遇自己的时候,害怕之极,小马的马腿都抖得厉害,抖得自己都颇觉不忍。这时偷眼看去,只见好些小人小马都向前涌来,爬上倒地在上的顾清泉,向着那个影子迎来,并没有害怕的意思,也就放了心。

    那影子走得越发近了,阵阵微风,自它那方而来,吹在韩一鸣身上,只有微微凉意,并不寒冷。那些灵花灵草,随风起伏,似是十分快意。韩一鸣不禁暗想:“这是什么?”看着它越来越近。忽然远远的天边一道晨光亮了起来,太阳要出来了。这道晨光一出来,那影子便如冰见火,化了开来。拖着那缤纷色泽一般的流萤,转眼便没了踪影!

    韩一鸣还呆愣着回不过神来,天边的金色曙光已越来越宽阔,金色的晨光已向灵山照来。韩一鸣揉了揉眼睛,才见本来涌在崖边的无数萤光都早已不见了踪影,灵花灵草们不知到何方去了,崖边空荡荡的,只有顾清泉躺在地上,依旧没有动静。

    连忙蹲下身来,伸手摇了摇顾清泉。他身上还热腾腾的,却不知怎么就是醒不过来,只是手脚抽动了两下。韩一鸣又摇了几摇,顾清泉“嗯”地一声睁开眼坐了起来。韩一鸣道:“师兄,你没事罢?”顾清泉看了他片刻,道:“嗯,我没事呀!”韩一鸣舒了口气:“哦,吓了我一跳。”顾清泉又向天边看了看,道:“师弟,你看见没?适才那个影子呢?”韩一鸣道:“我看到的,怎么啦师兄?”顾清泉道:“那是什么?那样高大?我并没看得很分明,似乎只是一个影子。师弟你看见了就好,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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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邀请

    他对着遥远的天边又看了片刻,道:“师弟,你看明白没有?到底是个什么?”韩一鸣摇了摇头:“我不曾看分明,看上去,也是个影子。还是个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影子!”顾清泉道:“这影子到底是什么?怎会如此巨大?”忽然变了脸色:“师弟,不会是青龙尊者罢?”韩一鸣也有些不能确定,自己也不曾遇见过这样的影子,摇了摇头道:“师兄,我不曾看明白,大约不是罢!”

    两人一路回来,还在为那个影子迷惑不解。走到静心院门外,已有一位师兄过来道:“小师弟,大师兄在聿乐之上等你。你快些去罢!”韩一鸣愣了一愣,大师兄在聿乐之上等着自己,说不定有什么紧要事务,不敢耽搁,连忙谢了那位师兄,回屋去拿了鸣渊宝剑出来,赶上聿乐来。

    他来到大师伯屋外,还未走到门前,已听到屋内白樱的声音道:“大师兄,你是一派之长,若真觉得该去请他来,便用引路符引来既可。又何必派弟子亲自去请呢?”韩一鸣立时缩脚,站在门外。秦无方道:“嗯,一鸣,你先进来罢!”韩一鸣这才走进屋来,一进屋,便看见赵浩洋与白樱都站在一边,司马凌逸侧身站在另一边。

    韩一鸣先叫了一声大师伯,秦无方点了点头,他便转过身来,对着赵浩洋与白樱叫道:“五师叔、六师叔。”抬起头来,不禁看了白樱一眼。只见白樱与从前并无区别,面颊之上已没有了蓝色,只是颈间的那抹鲜艳的蓝依旧触目惊心,素衣之上的两抹蓝色倒没那么刺眼。赵浩洋道:“大师兄既已决定了去珳,那就去请罢。师妹,你也不必如此执拗了。师兄想必还有话要交待给弟子们,咱们先离去罢!”白樱“嗯”了一声,与秦无方又说了两句话,和赵浩尖一同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司马凌逸与韩一鸣还站在当地。

    秦无方道:“一鸣,你与你大师兄一同去请一位前辈前来灵山观礼罢。”韩一鸣道:“是。”秦无方道:“我这里就起草一封书信,你们带了同去。”说着走到桌前,摊开纸笔,提起笔来,不多时写毕。秦无方将那页纸对折起来,在边缘上轻轻一捏,然后递与司马凌逸。韩一鸣虽不曾斜着眼看那纸上的字迹,但见大师伯手脂在那纸边上一捏,白纸背透出来的黑字便没了踪影,递到大师兄手中,已是一页白纸。又见司马凌逸给大师伯行了礼,也跟着行过礼,走了出来!

    司马凌逸道:“小师弟,你回去换身衣裳,咱们好歹也是出门见客呢!”韩一鸣依言先回屋来,拿出衣服来,却叹了口气。这是师父遗留下来的衣服,韩一鸣叹了口气,他本也有一套换洗衣裳的。白龙最后垂死挣扎之时被弄得肢离破碎了,回来之后他心事重重,也不曾想起来。这时要出门了,才想起来,虽说身上的衣裳也看不出脏不脏,但师兄既然嘱咐了,只得换上,

    背着鸣渊宝剑走出门来,司马凌逸也换了一身衣裳出来,不由有些意外,到底要去请谁呢?这样郑重!正想间,司马凌逸道:“走罢!”韩一鸣随着他召出宝剑来,腾空而去。

    二人飞行甚速,韩一鸣在高高空中,河流湖泊,村庄田野都自下方掠过,或许是见的多了,没有了从前的惊艳,却还是觉得心旷神怡。他只管跟着大师兄向前飞去,至于去向哪里,飞往何方,都不曾问过,只是看着下方掠过的景色出神。

    不知飞了多久,司马凌逸道:“到啦!”便向下飞去。韩一鸣连忙跟上,和他一起和下飞来。飞得近了,已看见那小山,山顶之上长着一株矮松。这里是紫裳的清修之地!韩一鸣不禁一愣,大师兄和自己如此郑重其事地前来,邀请的居然是她!

    他一落下地来,小山、矮松的幻境皆隐去,紫裳的小茅屋、花田都显现出来。一阵轻风吹来,田间花上,纷纷有蝴蝶飞起,虽说此间寂静之极,那许多蝴蝶同时飞起,倒有些热闹起来。一阵清新花香拂上鼻端,韩一鸣不禁深吸一口气。忽然一对紫黑色的大蝴蝶自田间飞起来,那对蝴蝶极大,有双掌摊开那样大,双翅拍动之时,微有金光自它们身上纷纷洒落。这对蝴蝶他曾见过的,那是半年多前的事了。那时他没有经历修道,简单干净得如一张白纸。现下看见蝴蝶,物是人虽也是,但岁月却不再,一时有些微唏嘘,要轻轻叹息了。

    只听大师兄道:“弟子司马凌逸,奉师父之命,特前来拜见紫裳前辈。”说着对那小茅屋躬身行了一礼。韩一鸣跟在后面也连忙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只见那茅屋门扉紧闭,侧耳一听,屋内寂静无声,但见大师兄不说话,便也不出声,站在原地不动。

    片刻之后,司马凌逸又将前话说了一遍,躬身行礼,韩一鸣也跟着照做无误,但屋内还是寂静无声,放眼四周一望,也不见紫裳的身影。韩一鸣不禁心内暗道:“难道,不在么?”正在想间,忽然一双紫瞬在脑海之中出现!对他冷冷看了一眼。

    紫裳在此!韩一鸣连忙收住思绪,只是不知她在哪一方。见在大师兄站了片刻,再说了一遍原话,躬身施礼,自然也跟着行礼。心里有些明白过来,紫裳是特意将他们晾在这里的,她或许便在左近,只不过不现身罢了。也不说话,与大师兄一同站着。

    司马凌逸全然没有愠色,神色平定,韩一鸣也就不出声,站在大师兄身边,等着这古怪刁钻的前辈现出身来。太阳渐渐移过头顶,正午的阳光火辣滚烫,晒得二人满身满脸都是汗,司马凌逸一动不动,韩一鸣也只得一动不动,只是两眼偶尔看向那翻飞不已的蝴蝶,静静等候着紫裳自己现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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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还是两次更新,请书友们继续支持!字打太多了,就会出错,汗一下原来自己是个错字大王,感谢提醒的书友,非常感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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