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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魔传全文阅读

作者:匪兵兵     道魔传txt下载     道魔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二四、泼皮

    便提了那只死鸡,走近两步道:“鸡也还你,我再还你些银钱。”说着,伸手入怀里去摸了一角碎银子出来,递与那少年。那少年并不伸手来接,只对着他看了又看,半晌才道:“我家小黑,是你弄死的?”这只鸡不是韩一鸣弄死的,但与他说这些有何益,这只鸡已然死了,再说谁弄死的,全然没意思。韩一鸣只道:“便算是我弄死的罢,我还你便是了。”那少年嘴一撇:“你还我?你也要还得起才好这样说!”

    韩一鸣意外,不过一只母鸡,二、三十个铜板而已,有甚还不起的呢?便道:“这只鸡还你,它刚死不久,你拿回去,还可以吃。我再还你点散碎银两,你拿了去,再买一只来养着。”那少年道:“哼,再买一只,哪里买去?”韩一鸣大是意外,对着手中的死鸡看了看,便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母鸡罢了,并无与众不同之处,问道:“如何买不到?不过一只鸡,你买来便是。”那少年道:“我家小黑可不是寻常的鸡,要是寻常,我养他作甚?”韩一鸣立时明白过来,这小子不是善辈,讹诈来了,索性不出声了。

    那少年本期待他问出如何不寻常来,怎奈韩一鸣却不言语了,有些意外。但也是立时便道:“我家小黑,一天要下两个鸡蛋,十天便是二十个鸡蛋,一百天便是二百个鸡蛋。它又还才一岁,再活个三年五载不在话下,你算算它要下多少鸡蛋,你便是赔,赔得完么?”韩一鸣素性踏实,哪里遇到过这样无赖之人,听他言语,只觉匪夷所思,哪有这样算帐的?便道:“难不成你新买的鸡,就不会下蛋么?哪有你这样算帐的。再者,万一它明天便死了呢,你可就一个鸡蛋都拿不到了。因此你这帐不能这么算!”

    那少年立时双手叉腰,嚷道:“它不遇上你们,怎会死?它便是被你们弄死的,你说到哪里,也说不过去。我明白告诉你罢,你是赔不起我的小黑的。它一天下两个蛋,我吃一个卖一个,还有零花呢。你一下把我的活路与零花都断了,想赖帐么?”韩一鸣道:“我可只有这些,你要不要,随你。”说着,将手中的死鸡往地上一抛,手中的碎银角子往他手中一塞,转身便走。那少年不拾死鸡,将韩一鸣塞到他手中的碎银角子对着月光照了照,送到牙间咬了一下,然后收入怀中,依旧走上前来,将手掌对着韩一鸣一伸,道:“不够,赔我!”

    韩一鸣道:“我已赔给你了,你休要胡搅蛮缠。”那少年道:“没错,你是赔我了,你只赔了我鸡的钱,你可没赔我嗯几千个鸡蛋的钱,快赔!”韩一鸣道:“你少胡说八道,谁知你的这只鸡会否下蛋?”那少年道:“自然是下的,今日它下了两个蛋,我已吃了一个,正来找我的零花呢,你赔给我。”韩一鸣懒得与他纠缠,转身走开,那少年却是绕着他转了一圈,又转到他正面道:“你须得赔我的,我家小黑,每天下三个蛋……”

    灵心在旁边笑了一声:“你家小黑,哪一天下五个蛋呢?”她听着好笑,早在一边笑了许久了。那少年脸皮倒厚,接着灵心的话题道:“会的,它现今已能每天下两个蛋,说不定明天就下三个蛋,再过些日子,下五个也不定呢!”韩一鸣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丁五身边去。那少年却不依不饶,跟过来道:“快还我的几千个鸡蛋。对了,还有,前面有个村子,那村子里没有鸡,小黑是方圆百里独有的一只鸡,可见多么金贵。每天早上,都是我抱着我家小乖去打鸣叫他们起床的,你除了赔我鸡蛋,还得赔我小黑打鸣的钱。”韩一鸣听到后面,已有些忍不住好笑,道:“你的小黑会下蛋?”

    那少年理直气壮地道:“那是当然!”韩一鸣道:“它还会打鸣?”少年道:“是呀!”韩一鸣道:“它是公鸡还是母鸡?”少年愣了一愣,明知自己胡赖错了,却死咬着道:“它就是又会下蛋又会打鸣呀!不然我养它做什么?我都指着它养活我、给我赚钱呢!”他居然能将这话说通,韩一鸣颇觉他太狡猾,摇了摇头,不再理他。丁五道:“我只听说过公鸡下蛋,没听说过母鸡会打鸣的!”那少年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立时道:“小黑就是公鸡呀!”

    韩一鸣道:“可你说它是母鸡。”那少年道:“它便是公鸡变的母鸡,因此又能打鸣,又能下蛋。好啦好啦,也不早啦,你们快些赔我我银钱。我好回去睡觉!”韩一鸣哪里理他,不再言语。那少年却不离去,只是站在韩一鸣面前,伸出手来对着他与丁五道:“还我银钱,你们若是不还,我便不放你们走啦!”韩一鸣被他缠得烦不胜烦,道:“没有!”那少年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你若不还我,看我打你!”韩一鸣着实不敢相信,他如斯瘦弱,竟然敢说要打人!那少年真是个无赖,拉着韩一鸣的衣领,另一手捏成拳头,对着韩一鸣道:“你不给我,看我打你!”韩一鸣伸手一拨,那少年已躺在地上,大叫大嚷起来!

    他不停地叫:“你打了我,你打了我!你把我的手打断了!”韩一鸣明明就只是将他抓住自己领口的手一拨,哪里打他了?丁五也皱起了眉道:“师弟,这就是一个泼皮无赖的,你不必理他!”韩一鸣还未回答,那少年已一把抱住韩一鸣的右腿,放声大哭起来:“你还我的鸡,你还我的鸡蛋,你还我的小黑,你还我们打鸣的小黑!”他居然将一只分为鸡、鸡蛋、小黑、打鸣的小黑来说,似乎灵心一下便将他身边的千百只鸡都杀了一般。他大声号哭,静夜之中,哭声响亮!

    今天穿了个长袖,满身是汗!

七二五、睡

    灵心从未见过这样无赖之人,一双妙目,瞪着看个不休。韩一鸣虽知世间有“无赖”一词,却从未遇到过,被他用力抱住了右脚,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这到底是一个少年无赖,所经历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韩一鸣自然不能拿出剑来,一剑刺下去,但要甩开他,却是甩不开,他两条手臂,紧紧抱着韩一鸣的右腿,似乎生在上面一般。想要将他拉开,全然不能够。韩一鸣被他缠得烦不胜烦,怒道:“放手,你快些放手!”

    那少年越发哭得大声:“小黑呀!我与你活着作伴,死就死在一堆罢。你们把我也打死了罢!离开了小黑,我可怎么活下去?没了鸡蛋吃,没了零花,我怎么活下去?干脆,你们把我也打死了算了!”他抱着韩一鸣右腿,身子在地上扭来扭去,韩一鸣提起脚来,他便挂在他脚上,放下脚去,他便瘫在地上,韩一鸣心知今日遇上了难缠之极的家伙,正没开交处,忽然见那边月光之下,微有一点白光向着这边而来。

    那是赵浩洋的灵骨,月光之下,灵骨泛着洁白的光泽,如同白玉一般,灵骨上的灵光微微闪动。韩一鸣忽然心中一动,对赖在他脚上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少年道:“你快起来,我师父来了,他老人家有钱,让他老人家还你罢!”听到个钱字,那少年不哭了,破衣袖在面上抹了一把,却不松手,依旧抱着韩一鸣的腿,四周看了看,道:“你骗人,哪有人来!”

    韩一鸣道:“我骗人怕是骗不过你。不过我师父却是真来了,你要钱,我没有了,你不妨找我师父要去。”说着伸手一指。那少年将信将疑,向着他指之处看去,看了几眼,忽然看分明了是一具骨架正向这边而来,惊得呆了。过得一阵,一跃而起,尖声大叫,飞快自地上跃起身来,道:“鬼!鬼!那是鬼!”韩一鸣冷笑一声,并不言语,那少年早已拔腿便跑,不多时已跑得无影无踪了。丁五道:“这孩子真是诡诈,真不知他是怎会学成这样的。可惜了我不会师兄们会的起死回生术,不然还一只活鸡给他也罢了。他是真可怜,才会如此!”

    灵骨不紧不慢走来,此时月凉如水,走近来的灵骨上,微微笼罩着一层白霜。韩一鸣明知灵骨已听到不自己说话了,依旧道:“师父来了,请坐下歇一歇。”灵骨走到他们身边,便止住了脚步。韩一鸣看灵骨脚上缺了一块骨头,便道:“师兄,你看师父的灵骨上少了一块骨头!”丁五对着他所指之处看去,片刻之后道:“师叔走在路上,难免踢到石块,或许是踢到了石块,这块骨缺了。”韩一鸣心中忽然想到一事,愣了一愣,才道:“师父的灵骨,也会散么?”丁五看了他片刻,道:“师弟,我不知晓。或许,是会散的。”实则韩一鸣心中所想的,便是这灵骨是会散开的,只不过现下还没散。丁五道:“师弟,师叔早就不在人世了,只有他的修为被我师父用灵力固在了一起,因此一路上跟随我们而来。难不成他老人家便不能有安息的一天么?”韩一鸣咬了咬牙,道:“师兄,那,师父会是何时散去呢?”

    丁五默然片刻,看了看韩一鸣又看了看灵骨,道:“你们额间都有我师父的灵力相连,什么时节相连的灵力淡去了,或许就是咱们与五师叔灵骨分别之时了。”韩一鸣鼻中一酸,不再言语。丁五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如莘换了只手抱着。如莘与他们一同上路后,便昏昏睡着,不复昔日的粉雕玉琢,而是小脸蜡黄,一双小手环着丁五的脖颈,不曾醒来过,甚而不曾吃过吃食、也不曾喝过水,仿佛睡着了,却又仿佛不知人事了。丁五一路抱着她,也不曾叫过她。想来叫也叫不醒的,只望她就这样睡着,到了该醒来时醒来便可。这一路之上,她若是醒来,只怕丁五更加烦难。

    连抱着她都用尽了他全身之力,她再醒来,要吃要喝,活蹦乱跳,那真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丁五时刻抱着如莘,也是极耗力气的,他与韩一鸣说了两句话后,便沉沉睡去。韩一鸣坐在一边,走了一天,他也着实累了,正有些迷糊之间,忽觉身边不知有什么走过去了。睁眼一看,前方灵光一闪,灵骨直直向前走去,韩一鸣站起身来,想要跟过去,却又有些不放心,毕竟丁五与如莘都在这里,丁五每日因了如莘累得半死,但却始终没有起意要将她丢弃,韩一鸣知如莘必定是灵山将来的寄望,因此也是格外小心。

    灵骨直直向前走去,忽然前方草丛之中蹿起一个人影来,拔腿便跑,韩一鸣已见这人影身上的衣裳褴褛,身影极似先前那个少年,知他走后又来偷窥,也是胆大了。反正灵骨走动并不快捷,也追他不上,并不放在意中。哪知灵动追之不上,却是手骨一伸,便将手中的碧水宝剑对着那背影直砍过去!韩一鸣大吃一惊,那少年虽是无赖,却不至要置他于死地,大叫:“师父!手下留情!”情急之下,完全忘记了灵骨是听不到自己呼喊的。

    灵骨的灵力巨大,一剑劈下,剑光闪烁,前方那少年忽然消失不见了,韩一鸣直跳起来,拔腿便跑到灵骨身边,拉住灵骨手骨,将灵骨势不可挡的一剑止住,四处张望。夜色茫茫,哪里有那少年的身影。韩一鸣看了一阵,忽然听到下方传来呻吟声,低头一看,前方不到三尺有一个黑漆漆的大坑,连忙到坑前向内一看,这坑极深,那少年躺在坑底,正在呻吟。只是他呻吟声不大,韩一鸣不知他是否摔伤了,也怕灵骨再伤他,连忙道:“师父,不要伤他!丁师兄一人在那边呢,师父能去看看他么?”

    这一周真的过得很艰难,看来很多事还是不要太认真的好!

七二七、财迷

    忽然他对灵骨看了一阵,对韩一鸣道:“喂,那真是骨头么?不会是我看花了眼罢!”韩一鸣冷冷地道:“便是你看花眼了!”那少年这个时候,却来了兴致,道:“你怎么自何处找来这个,这个物事的?”韩一鸣也不理他,他却道:“它跟我的小黑也差不多了,你拿他还我,我便不与你们计较了。”韩一鸣看了他一眼,他先前被吓得半死,这时却打起灵骨的主意来了,韩一鸣冷冷地道:“你少打这主意,不想活了,再打这主意不迟!”话一出口,他自身都有些意外。不知何时起,自己已变得如此冷漠,连自己也很是意外。

    那少年道:“我不信,对了,你从何处搞到它的?这样奇异的物事,怎会落在你的手中?”韩一鸣也不理他,他又道:“先前你手上那光,我在别处见过,后来有人对我说,那是死人骨头上的磷粉。你有一具死人的骨头,所以满手发光,一点都不奇怪!”韩一鸣冷冷地道:“你休要胡说。”那少年道:“你不会还有掘坟的本事吧!你教教我,要不咱们搭个伴,一同去挖坟,一同发财如何?”韩一鸣道:“你还真是胡说八道!”少年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许多坟内都有衔口垫背,白白埋在土里,岂不可惜了?你又有这本事,咱们搭伴把它挖出来,也过些轻松日子不好么?总好过你这样东奔西走的,看你这样,也不似个有钱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挖点物事来渡日,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倒有许多歪理,韩一鸣看了他一阵,道:“你少胡说,也少打这样的主意。我不会掘坟,你也别跟着我。”少年道:“真是个木头脑袋,放着眼前的这许多钱,不会想法子去拿,只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钱是死的,人可是活的。换了我是你,早就穿金戴银,吃得满嘴流油了!也只是你这样的人,没本事,混成这样!”韩一鸣道:“你不必拉扯上我,你自己去便是。这些事自己想做便去做,拉扯我做什么?我可不做!”

    那少年急道:“我不是没这个本事么?我要有这个本事,早就做了,还用等到如今?怎样,你出力出得多,多拿些是该当的。咱们三七开,你七我三?”韩一鸣甚至是厌恶,看了他一眼,置之不理。他却又道:“要不我吃点亏,你八我二?”韩一鸣不理他也不看他了,他等了一阵不听这边出声,欠起身逼近来道:“我吃亏到底算了!你九我一。天下再没这样便宜的买卖了,如何?”韩一鸣忍不住用脚碰了一下他的伤脚,道:“你不痛了?”那少年冷不防被他这样一碰,尖声惨叫:“你,你有话好说,碰我的脚干什么?”

    韩一鸣道:“再没见过你这样财迷的人!有了钱,脚也不痛了。”那少年道:“胡说,什么不痛,痛得很!你不要再碰的我脚,再碰我的脚,我,我骂死你!”韩一鸣冷冷一笑,忽然听丁五道:“师弟,他怎么过来了?”韩一鸣看了那少年一眼,道:“是我说呢,还是你自己说?”少年翻了个白眼:“哼,还用我说么?你害我脚断了,我不来还死在坑里呀!”

    丁五道:“你的脚怎样了?”那少年看了灵骨一眼,道:“被他砍的!”韩一鸣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之人,忍不住道:“你少胡说,明明就是你自己摔成那样的!要是我师父砍的,你早没命了!还会留下你这条腿?”丁五还未出声,那少年已两眼睁得溜圆,对他看了一阵,道:“什么,他是你师父?哈哈哈,你真会说笑,你的师父是一架枯骨?唉,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你就是个傻瓜?你怎地不说一块石头、一根木棍是你的师父的呢?”

    他油嘴滑舌,韩一鸣还真说不过他,转过头去不理他。丁五道:“你的腿还痛么?”一句话再次提醒了他,他道:“痛呀!你们还真狠,弄死了我的小黑,又弄断了我的腿,你们是要害死我呀!”韩一鸣道:“你的小黑我赔过你银子了,至于你的腿,我不偷听偷看我们,怎会摔伤?”那少年道:“哈,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到了我的地盘,我不能听听看看呀?万一你们偷我的东西怎办?”韩一鸣忍不住道:“我们偷你的东西?你有何东西值得我们偷呢?”那少年道:“多了,此处方圆十里,都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上,一草一木都是我的,我得看着。”

    丁五道:“你姓甚名谁?”那少年道:“我姓倪,名达,字也。”他话未说完,韩一鸣已听出不对,冷冷地道:“你少在这里讨巧,你想我叫你一声大爷,那还得多活些年。少说废话,快说你叫什么!”那少年两眼一转,道:“我叫……”韩一鸣已被他烦得烦不胜烦,忍不住摸了摸背上的宝剑,那少年转了话头道:“怕了你了,你再来一下,我这条也断了,真不用活了。我姓秦,叫竹标。”丁五道:“好,这样罢,我们害你伤了腿脚,我们将你的腿脚治好,这样总行了罢。”

    那少年两眼斜睨,颇有些不信的样子,看了韩一鸣与丁五一阵,道:“果真么?”丁五道:“那是当然。”那少年道:“那我的腿脚不曾治好之前,怎样办呢?”丁五道:“你腿脚不曾治好之前,我们管你吃喝。”韩一鸣自然知晓师兄说的是找谢师兄来,说不定立时三刻便会医好这小子,也不出声,反正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再治好他的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谢师兄在,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少年道:“那便这样定了,你们找人来抬罢!或是你们要背我去医馆里治?”丁五道:“师弟你来。”韩一鸣看了那少年一眼,他还是动弹不得,也不会对丁师兄作恶。不过这小子着实狡猾,将他放在丁师兄身边而自己全不担忧,哪里做得到?

    努力努力,虽然是消沉的时候,但一定要努力。

七二八、冒昧

    丁五道:“师弟,你去寻谢师兄来助咱们一臂之力罢。”韩一鸣也想到这里了,道:“师兄,我去寻,可是我向何处去寻呢?”丁五看了看那少年,韩一鸣知师兄不愿这少年听到他们的话,便对着那少年道:“听而不闻。”丁五道:“你须在心中想着他的名字。”

    韩一鸣点了点头,重新在心中念了一遍,将那少年的名字也在心中念了一遍,有些不放心,道:“他果真听不见了么?”丁五道:“他说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你只要对着他念过法诀,便会知晓。他说的是真名,法术于他会有效。但他若说的是假名,法术于他,是没有用的。”韩一鸣转身对着少年道:“你听到了么?”那少年满面迷惑,看着他与丁五。丁五道:“他说的是他的真名,你的法诀有了收效了,他听不到。要让人看不到,也是这样施法便可,法法诀大同小异。师弟,你对他人施过所有法术之后,要解去法术,只须说,万法无踪,便会解去。当然,此刻这法术不是我施的,我说了,他的法也解不开。”韩一鸣点了点头,道:“师兄,那我去何处寻谢师兄呢?”

    丁五道:“谢师兄现下在何处,我也不知,从前咱们找谢师兄,是用灵山之上寻找弟子的法子找到的。此法须借灵山的一角来施,现下灵山没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找他。不过,有个人或许能助你找到!”韩一鸣道:“谁?”丁五道:“明晰掌门!”

    韩一鸣意外之极,看了丁五片刻,道:“明晰师兄?他如何能够助我寻找?”丁五道:“师弟,事不宜迟,你早些去罢。找到明晰师兄,或许,他能助你。别人,都助不上。”韩一鸣大惑不解,但想明晰也是极厚道之人,去他那儿无妨,便道:“好,师兄我这便去。不过……”他看了看秦竹标,丁五道:“师弟,你只管去,没甚要紧的。他还不至让我不能应对。”韩一鸣道:“那好,我这便去。师兄,我若回来的晚,你们要小心。”

    丁五道:“你不御剑,便没什么不妥之处。鸣渊宝剑是利器,却也会引人注目,你一路上小心。”韩一鸣看了看灵骨,再三请灵骨守在丁五身边。见灵骨一动不动,才用蹑空法,蹑空而去。他的蹑空法用得极熟了,因此奔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慢。虽说比不上御剑那样来去如风,但却也是快捷非常了,认准了梵山派的方位,直奔过去。脚下全是沉沉夜色,偶尔看到有几处灯火,多是漆黑的夜色。他全力奔跑,跑了不知多久,梵山俊秀的山峰出现在了天边。

    韩一鸣抬头看了看月色,月色刚过了中天,他奔近梵山派去,眼看已奔到梵山派的上方,正想落下来去找寻明晰住的屋子,忽然觉察下方有灵气逼上来,连忙跑开,回头一看,梵山派所有屋宇的下方,现出一个巨大的法阵,此时法阵都亮了起来,阵阵灵气直逼过来。正在看间,猛然听到下方有人叫道:“何人前来探看梵山派,白天不来,黑夜前来,想必不是什么好人!现出身来!”

    一时只见处处有灯光流泻出来,韩一鸣连忙闪开藏身暗处,虽说丁五与他说的是找明晰,但此时已惊动了这许多人,不免有些不便。不知明晰门人是否会告知天花道人自己身在此处,因此先闪了开去在旁边草木之中躲藏起来,不露出面来。只听那边乱了一阵,有人道:“想是路过的道友,已离去了,咱们不必找了。”那边众人纷纷应合,过得一阵,又静了下去。

    韩一鸣听着那边静下来了,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不见动静了,便自潜身处出来,正想方设法要挨近去找明晰,忽然听身边有人道:“小朋友,是你来了!”韩一鸣吓了一跳,连忙向一边蹿开,回头一看,却是江鱼子,他站在一边,道:“你才来我便知晓了,看你忙着藏起来,也不便叫你,便在这里等你。”韩一鸣对他颇有些戒心,但此时是来求他派的掌门,他不止是梵山派的前任掌门,还是师长一辈的前辈,便对他行礼道:“前辈,弟子冒昧前来,实是有求于明晰师兄。请前辈匆怪!”

    江鱼子道:“我怎会怪你?你来找明晰有何事?”韩一鸣惦度了一下,道:“我想请明晰师兄帮我寻找我派的谢子敏师兄!”江鱼子看了他一眼,道:“哦,那你找明晰是不对的。”韩一鸣愣了一愣,江鱼子是从未有过的声调语气,比之从前,是说不出的不同,令人意外。江鱼子道:“明晰是不知谢子敏在何方的,不过我却能替你寻到。”韩一鸣愣了一愣,江鱼子道:“你找明晰,他一样也是要来找我的。你跟我来罢。”他转身便走,韩一鸣略一犹豫,拔腿跟上去。江鱼子带他走出草木林,便对他低声道:“你不要出声,跟我走便可。”韩一鸣点了点头,江鱼子忽然对他挥了一下手,韩一鸣只觉一阵凉风,透体而过,完全没有防备,江鱼子便对他施了法术。

    江鱼子道:“我不过是防备弟子看见你罢了。虽说你没什么不对之处,但平波道人已说你们灵山私藏灵物,尊者要追究,凡是遇上你们灵山弟子,都须得去告知于他,否则便是违抗了尊者之令。我却不会去与他说见到了你,但我担心弟子们会去说。人多口杂。”韩一鸣道:“多谢……”才说了两个字,江鱼子已摇了摇头,嘘了一声,带着他向前走去。

    跟在江鱼子身后,那法阵便不再亮起来,韩一鸣小心翼翼,虽说江鱼子与他说道无人能看到他,但还是有些担忧。走了一阵,忽然前方转出两名梵山派弟子来,看见江鱼子,都站住了,叫江鱼子“师父”对他行礼。

    这周又过了一半了,天气越来越热了!

七二九、守

    江鱼子道:“嗯,你们还不去歇息么?”其中一名弟子道:“掌门师兄让我们四处看看,师父,我们都已查看过了,并无异样。”江鱼子道:“无事便好,我也看了看,没什么异样,你们早点去歇着。我也要歇了。”那两名弟子道:“是。”躬身走开。

    他们果真看不到韩一鸣,江鱼子带了韩一鸣一直走到后面一间屋门前,推开屋门,走入屋内。韩一鸣跟着闪身进去,江鱼子并不坐下,而是口唇微动,连连对这屋子施了几个法术,才道:“嗯,好了。”他对着韩一鸣一拍手掌,道:“好了,你先坐一阵。”

    他转身走开,到一个木箱前去开箱取物了。韩一鸣细细一看,这间屋子也是十分整洁,想来江鱼子也是一个极为朴素之人。片刻之后,江鱼子取了一只木碗过来,道:“你将你的头发拔一根下来与我。”韩一鸣愣了一愣,但依言拔了头发给他。江鱼子道:“你写你师兄的名字给我。”说着,指了指一边的木桌。韩一鸣看那木桌上有着笔墨纸砚,便走过去,提起笔来,又听江鱼子道:“你拿朱砂来书写。”韩一鸣依言寻了一只笔,蘸了朱砂,在一张纸上题上谢子敏的名字,江鱼子道:“好,你等着。”

    他将那只木碗之中注满了水,将韩一鸣的头发与他写着谢子敏名字的纸放入水中,韩一鸣在一边冷眼看着,也不便去细听他口中说的什么。过得一阵,只见水里的纸与头发都旋转起来,江鱼子道:“咱们要等一阵,我这是与你做一个引路符,有了它,你便可以找到谢子敏。”韩一鸣道:“多谢前辈。”江鱼子道:“谢倒不必,不过你须得告知我,你与你的师兄们呢?可还好?我知你们的师长都已不在了,你们这些弟子可还好?”

    乍然间听到江鱼子这样的问话,近乎于是慈祥了,一时间遇到的般般种种,都涌上韩一鸣心头,虽说尽力压抑,还是忍不住眼中一酸,别开头去。江鱼子道:“唉,我不该问你这个。一鸣,我还是要问你一句话,你可否会来我派中呢?”说来也怪,江鱼子从前让韩一鸣去他派中,韩一鸣只觉厌恶,此时他说出这话来,却有了另一翻感受,似乎江鱼子并非是盘算将韩一鸣纳入派中,而是想将他藏起来一般。韩一鸣可以想知天花道人得知自己在梵山派会怎样来为难江鱼子,自己在这个时节入他派中,只会给他带来无限麻烦。叹了口气道:“多谢前辈,我还有师兄师姐们是不能在这个时节来梵山派的。因此今日我师兄遣我前来,都不让我御剑前来。”

    其实丁五不让韩一鸣御剑前来,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他的鸣渊宝剑太过招摇了,不便露出来,因此不让他御剑前来。江鱼子自是知晓的,只道:“唉,可惜了,灵山。真的可惜了!”他摇了摇头,面上露出无限惋惜之色来,却并非那种贪图物事的惋惜,而是真正为灵山的消散惋惜。韩一鸣面无表情,这时再想到灵山被自己亲手斩碎,如同梦境一般,一个恶梦。

    过得片刻,江鱼子道:“好,你伸出手来。”韩一鸣伸出手来,江鱼子伸出手指在在他手心里一划,韩一鸣只觉掌心一痛,低头一看,掌心已被江鱼子划开一道,滴下血来。江鱼子道:“谢子敏极是难找呀,你得滴几滴血来用一用了。”他早已将那只木碗移了过来,接着韩一鸣滴下来的鲜血。过得片刻,道:“好了。”伸手在那碗中一搅,在韩一鸣手心内一点,道:“这便是引路符,你依此去寻找罢。”韩一鸣颇有些不解,但想他该当不会骗自己,便道:“多谢前辈。”江鱼子道:“你等一阵,事已至此,不如我让个人陪你去找,也算是助你一臂之力罢。”

    韩一鸣还未言语,江鱼子已道:“明晰。”门轻轻一响,明晰推门进来,仿佛他一直以来便候在门外一般。见了韩一鸣,也不吃惊,只道:“师父,弟子来了。”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来了。”江鱼子道:“他要去寻谢子敏,但我的引路符告知我,谢子敏身边有外派之人,并且只怕寻到他也没什么用了。你陪他去罢,万不得已,你还能出面替他挡一挡,当作是你去寻他。”

    韩一鸣万万想不到江鱼子是这样安排自己去寻谢师兄的,愣了一愣,明晰已点头应承下来,对他道:“师弟,咱们走罢。”带了韩一鸣自江鱼子屋内出来,悄悄离开梵山派,走至无人之处,二人才腾空而去。那引路符在韩一鸣手心,若隐若现,但好歹是有踪迹可寻,不看下方,只依着这引路符指引而去,倒也明白,飞了不知多久,忽然隐路符在自他手心里溢出来,向下方一闪,消失了踪迹。明晰道:“嗯,是这里了,师弟。我师父说谢师兄身边有外派之人,你先藏起来,我去看看,到底是何人。”

    二人落下来,明晰向着隐路符消失之处走去,韩一鸣拉下几尽,跟在他身后,走得一阵,只见前方有了人影。一个人坐在前方一棵树下,韩一鸣离得远些,又是夜晚,看不分明面目。正仔细辨识,只听明晰已道:“杜师弟,前方可是平波道长门下的杜超师弟?”韩一鸣连忙收住脚步,闪身树后。前方那人道:“嗯,在下正是杜超,是哪位师兄在叫我?”明晰道:“杜师弟,你怎会在此地?”

    杜超对着这边细看了一阵,道:“原来是明晰掌门,我在此已有五日了,师兄怎地会来?”明晰道:“我路过此地,不意遇上师弟,师弟也是路过此间么?”杜超久久不语,明晰道:“怎么,师弟遇上什么事故了么?”杜超叹了口气道:“师兄可曾见我师父?”明晰道:“我不曾遇见平波道长,师弟怎有此一问?”那杜超道:“我也许久没见我师父了,见师兄前来,我问上一问。”明晰道:“师弟,你在此间歇息么?”杜超叹了口气,道:“明晰掌门,我在此地守着,是守着灵山的谢师兄!”

    昨天病了,没能准时更新,见谅!书友们周末愉快!

七三零、同门

    韩一鸣听这声音,已认出杜超是谁了,他便是跟了谢子敏而去的平波道人门下杜超!明晰道:“谢师兄……”杜超道:“谢师兄五天前去了,我将他葬在此处,在此为他守灵!以尽一尽同道之谊!”不说那边明晰愣住,这边韩一鸣大吃一惊,谢师兄不在了?烟消云散了?果真么?

    一时间哪里还忍得住,跳出来道:“杜师兄,你说什么?!你说我谢师兄,我谢师兄……”杜超也吓了一跳,跳起身来,看是韩一鸣,这才舒了口气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灵山派的小师弟,你怎地也来了?”韩一鸣对这杜超并不如对钱若华与宋出群那样厌恶,道:“杜师兄,我谢师兄真的离世了?”杜超点了点头,道:“谢师兄的修为都用在他的医术上了,因此不能如别的师兄那般长寿。也因此谢师兄才将他所学到的这些都传给我,五天前他就过世了!”

    或许是这些时候经历了太多生死,韩一鸣只觉心中廖落,对谢师兄的离世,确实是惋惜的,但好歹他之所学都传给了杜超,杜超其貌不扬,但为人却该不差的,也全然没有平波道人门下弟子那种无耻之态。毕竟他医术在身,须得请究医德,或多或少也让他与他的同门师兄弟全然不同。杜超站了一阵,道:“谢师兄的遗体随风化了,我随意挑了个地方,将他的衣裳埋入土中,也算是入了土了。我也不会挑什么风水,师弟,你看此地可还过得去?”

    他面上也没什么悲戚之色,韩一鸣倒也佩服他的镇静,道:“我也不懂,怎样都好,不必太计较。”杜超道:“只是,谢师兄也没什么遗留下来之物,我无法交与你了,师弟。”韩一鸣点了点头道:“是,师兄说的是。身外之物,也没什么要紧的。”杜超道:“韩师弟,你不是来找我罢?若是找谢师兄的,看我可能替你代劳?”韩一鸣叹了口气,道:“我那里有人摔伤了脚,我本来想请谢师兄去替看一看,医治医治的。”杜超道:“谢师兄妙手回春,我还未学会他那本事。但韩师弟,我能替你去看上一看,虽不及谢师兄手到病除,但好歹也能对付对付。”

    韩一鸣想了一想,道:“多谢师兄,有劳师兄了。”杜超看了他一眼,道:“你们现下在何处……”他后面止住不说了,韩一鸣不意他也知道灵山之事了,看了他一眼。杜超道:“韩师弟,你别意外,我师父也召集我前去灵山的。只不过我,我不曾去。我虽不知师父招集我有何用意,但我也知此并非好事,因此不曾去。况且那时谢师兄已有老迈不能支持之状,我不能走开。后来的事,我或多或少也听到了,偶遇同道,皆会听得到只言片语。只是没敢告知谢师兄罢了。说起来你也不要说我维护师门,毕竟谢师兄已是弥留之际,我不想让师兄再多担心了!”韩一鸣叹了口气,杜超道:“我这回违背了师命,也是不得已。就算要惩罚,我也甘愿接受。凡事我也有我的看法,我并未一个唯师父马首是瞻之人。但,韩师弟,你真是个好人,谢师兄与你们都是好人,我不会对你们不利的。我也不该对别人不利。”韩一鸣不意平波门下居然有如此明白事理之人,点了点头。明晰道:“唉,平波道长,也不知为何总是这样想不通。或许我遇上道长之时劝他一劝,会好些。”

    那杜超连忙道:“明晰掌门,你可千万别劝。我师父那性子,我是知晓的,越劝越糟。天花道长劝了他多少,结果呢,越劝越……唉!”韩一鸣忍不住道:“天花又是什么好人了?能劝得了什么好结果?”杜超长长叹了口气,这边二人都不言语了,片刻之后,杜超道:“明晰掌门,不是我说什么,此事你不要参与,置身事外,或许将来还有可以帮助韩师弟他们的时刻。你若参与了,我师父说不定会为难你。到时你便是想出手相助,都不能了。”明晰道:“不至于罢?”那杜超道:“至于!师兄,难不成我不想帮韩师弟么?灵山之外诸派都装作不知晓便好了。其余的事,由我们两派去处理便可。”他看了看天色,道:“再过一阵,天也要亮了,明晰掌门,请你先离去罢。我随韩师弟去便可,不必再拉扯上你。便算被别人看到了,我也能打个马虎眼过去。但你我若在一起,或多或少又会惹出些祸端来。”

    明晰道:“要如此小心么?”杜超道:“明晰掌门,你是个心地明朗之人,与别人不同。但别人未必如此,你去罢。”明晰看了看韩一鸣,道:“那师弟,你们去罢。”他想了一想,对韩一鸣道:“师弟,你有事只管来找我,只要是我帮得上你的。”韩一鸣道:“我只想知晓我灵山的师兄师姐们如今在何方,不知师兄你可能帮我?”明晰道:“好,我替你找,有了下落我会告知于你。大至明晚便会有下落的,你若没什么不便,明晚来找我。”韩一鸣愣了一愣,杜超见他们还在说话,便道:“你们有要紧话,再说片刻。我还去拿姑随身物事,少顷便来。”韩一鸣看他走开了,道:“果真么?真能替我找到么?可不是骗我的?”明晰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回过头来道:“师弟,你果真不知晓,灵山弟子与梵山弟子,原本可算为一门弟子么?”

    韩一鸣大吃一惊,怔怔看着明晰,明晰看了看那杜超走开之处,不见他过来的形迹,才道:“师弟,此事但凡是年长些的师兄弟们,没有不知晓的。灵山师祖,本与我师父是师兄弟来着!”韩一鸣定定看着明晰,说不出话来。明晰道:“你来得晚些,有的事,大家也不愿提起。灵空师叔,师弟,你不要怪我占你的前辈辈份,我的确该叫灵空师叔的。他老人家,便是离开了梵山,也不曾改名。与我师父是同一辈的。我师父不是叫做灵虚么?”韩一鸣猛然想起明晰接任掌门时,江鱼子给自己送来过一封结缘谏,上面写的便是江凌虚,当时他并未想到会是如此,也没有放在心上。这时再来细想,都是有蛛丝蚂迹可寻的,只是自己太大意了,不曾细想。

七三一、知晓

    明晰道:“灵空师叔是我师父一辈最后一名弟子。也是我师父的师弟,当年入我们梵山派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如我师父一般一心修行之人。也并不得我们师祖辈喜好。但他老人家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却是慢慢显露出来。他老人家灵性天成,那时我们师祖看灵空师叔已有了一派宗师的模样,灵力强大,灵性天成,并且不以梵山派为意,迟早会有所成就,就悄悄让灵空师叔离开了梵山。后来事实也果真如师祖所料,灵空师叔成就了灵山,也成为一派的开山鼻祖!所成远比梵山派的师辈大多了,各派师长都与师叔交好,以兄弟称之。据后来之事看起来,当年我师祖并未看走眼。”

    他看了韩一鸣一眼,道:“只不过师弟,为何我还叫你师弟呢?因灵空师叔在我梵山派时刻并不长久,并且师叔离开梵山之时,我师父便说他自那之后不再是梵山派弟子,因此我们皆不再按梵山派的辈份来称呼灵山派的师兄弟。”韩一鸣愣了半晌,道:“明晰师兄,你所说的,是真事么?”明晰道:“我是会说假话的人么?只不过这些事,尘封已久,知晓其中过往的人,并不多。梵山派中,知晓此事的,只有我与我师父。本来梵山派的师长一辈,除却我师父,大多都仙去了,后来我做了掌门,才知晓此事的。不过灵山的掌门丁师弟是定然知晓的,至于外派的师长们,有的或许知晓,有的却不知晓。”韩一鸣忍不住道:“平波道人定然知晓!”

    忽然微有声息传来,二人止住言语,向出声息处看去,一个人影走了近来,正是那杜超。杜超来到面前道:“我这便随师弟去。”韩一鸣纵还有话,也不便说出来了,只道:“好,有劳师兄了。”明晰也不便再说什么,道:“我先告辞了。”转身欲走,却又转回身来道:“杜师弟,咱们三人相见,不要说与别人知晓。”那杜超点了点头道:“明晰掌门请放心,此事是断断说不得的。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说出来的。”

    明晰道:“那我先告辞了,韩师弟,你若还有要我相助之事,只管来寻我便是。”韩一鸣颇想问请明晰明晚是否真能找到失散的师兄师姐们,但当着这杜超的面,这话说不出来,只道:“多谢师兄,我过些时候来找师兄。”明晰点了点头,告辞而去。杜超看明晰去了,便道:“韩师弟,我冒昧些,也叫你一声师弟。你,你不会见怪罢!”韩一鸣极是厌恶平波道人与他门下弟子,但这杜超却让他不是那么厌恶,却也不能如与明晰等一般亲切,便道:“嗯,有劳师兄了。”那杜超也察觉他有些冷淡,便道:“好,咱们走罢,师弟,我不能与谢师兄的妙手回春相比,修为也不如谢师兄那样的精到,但我尽力而为,不到之处,还请师弟谅解!”韩一鸣点了点头。

    杜超御剑飞行也不慢,背了药箱,跟在韩一鸣身后,二人穿过茫茫夜色,再回到丁五处,天边已有了曙光。丁五坐在一边,灵芯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灵骨盘坐在丁五身边,虽是骨架,坐得却是端端正正,手骨中持着碧水宝剑。那少年躺地一边,一双眼睛,四处张望。但此间有灵骨守护,别说走兽不敢近来,连虫鸟都不敢飞近

    杜超与丁五只是见了个礼,便解下药箱,对着那少年的伤腿看了看,道:“嗯,是摔断了。我能为他医治,不过要七天后才能痊可。”他看向韩一鸣,韩一鸣道:“七天?七天果真能好了么?”杜超道:“惭愧惭愧,我修为不够,毕竟是断了骨,若是谢师兄前来,只须三天足矣。若是用法术,我却不会。我与谢师兄都不是以法术见长的。”韩一鸣问他“七天”,是有些不信,都说伤筋动骨须百日,七日便能好么?那杜超却以为韩一鸣是有些不信自己,因此解说。

    丁五道:“有劳师弟了。可有什么禁忌么?”杜超打开药箱,拿出一片白布来,对韩一鸣道:“韩师弟,烦你给我取两片木板来,要厚些,光滑些。”韩一鸣转身去寻了一棵树,向灵骨借了碧水宝剑,砍了一根还算粗的树枝过来,自正中一劈为两片,削去木刺,递与那杜超。杜超两手握着那少年的断骨处,韩一鸣这才发现,他手掌之中,微微露出白光来,他与谢师兄治病的法子全然不相似,但只要能治好,哪种法子都是好的。

    那少年起先大呼小叫,连连叫痛,杜超道:“你断了骨,确实是痛的。可我若不将你的断骨对好,是接不起来的。即便接起来了,对不准,你走路也会颠跛。只有忍着些。”那少年想必也是知晓这个理的,只是痛极了,忍不住了,道:“你就不会让我不痛,又能把断骨接上么?”杜超道:“我还不能如此,不过我会尽力而为。”那少年道:“因此,你们全是庸医!”韩一鸣听不耐烦了,忍不住道:“你少胡说!”那少年却有些怕他,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杜超双手扶着那少年断腿伤处,过得一阵,轻轻放开手来,那少年的腿却不再有断的迹象,他也不叫痛了。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看了看自己的腿,再看看杜超,颇有些狐疑。杜超道:“接上了,不过却还不能走路。初接上的,要用木板夹上,过七日之后,才会好的。”他手脚颇快,接过韩一鸣手中的木板,先将那少年的断腿夹住,然后让韩一鸣两手夹住木板,将白布牢牢缠在外面,缠好之后,对那少年道:“这七日之内,你这条腿不能走动。七日之后,却是要多多走动。”又自他背来的那个药箱之中取出一个小瓶来,倒出七粒红丸递与那少年道:“你每日晚间睡前,吃一粒,然后安睡。睡时将腿垫高些,清晨醒来用手活动脚踝关节。每日间都吃些肉,好得会快些!”

    他交待完毕,站起身来,道:“丁师兄、韩师弟,我只能医治如此,要恢复如初的话,这七日是少不了的。”韩一鸣看他交待之时,竟有些似谢师兄,虽说此人面貌看上去平庸,但着实与平波道人及他门下弟子是不一样的,对他也不再冷淡,道:“好的,师兄,我记住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了,一起努力吧!

七九八、玉

    韩一鸣看了看四周,远远看见平波门人在远处张望,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就不再跟上来的,韩一鸣也不在意,本来便是要他们跟在后方的。因此只是看了看,转身就自已散开的人群之中穿了出去。他一路走来,都是繁华景象,看看路边有家极大的客栈,便进去投宿。

    这家客栈门面极大,并且热闹非常,其中的摆设看着与别家客栈的无甚差异,却是十分大方简洁,透着雅致。可见主人家是十分尽心的,韩一鸣走入其中,已有一个小二上来接着,送到柜前,引见掌柜。那掌柜看上去十分老了,满脸沟壑一般的皱纹,十分和蔼,对韩一鸣道:“这位客官,请将您的路引给在下看一看?”

    路引?韩一鸣自来就没有路引,看着这掌柜的,愣了一愣。那掌柜的道:“咱们这家客栈,是此地最大的客栈,客人前来投宿,都是要出示路引的。”韩一鸣伸手在怀内摸了一摸,哪里生出这份路引来呢?他要投宿此处,便是因此处店大人多,跟随在后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自何处生出这份路引来呢?拿不出路引,只得抽回手来,道:“我没有路引。”

    那掌柜的看了他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对着他又看了看,道:“这位客官,您那是什么?”韩一鸣低头一看,先前他将那玉佩塞入怀中,只是顺手塞的,揣得并不深,这时他抽出手来,将玉佩上的丝绦带了出来。这是一条葱黄的丝绦,结着一个他叫不出名来的结,倒也十分精巧。便道:“哦,这是别人所赠之物。”那掌柜的打量了他两眼,缓缓地道:“嗯,您没有路引,那请随我来。”

    韩一鸣有些意外,自己没有路引,他还叫自己跟他去,意欲何为?但看这老掌柜面目已老,却并不昏馈,便道:“好。”那掌柜向后面叫了一声,另出来一人站入柜内招呼往来客人,自己却带了他走入后院来。一连穿过几个院子,最后来到一个极小的院内,韩一鸣已看出前面几个院落,都是这家客栈的客房,而这小小院落,却是十分安静,也十分朴素,想来是这掌柜所居之处。

    掌柜将他引入一间屋内,请他坐下,道:“客官,我请客官进来,并非有什么不良居心,实则是看到了客官的一样物事,不便请客官在大厅广众之下拿出来看,因此才请客官进来。”韩一鸣料着他是看到了怀里那个玉佩,便伸手掏了出来,道:“是此物么?”掌柜道:“客官若不见外,给我拿在手里看一看如何?”韩一鸣对这些身外之物本就不在心上,将玉佩递与掌柜,掌柜的拿过来,也不看,先点起一盏灯来,才将玉佩对着灯火细看。

    他先看那个丝绦,看过之后,才细看玉佩,看了一阵,点了点头,将玉佩凑近烛火细看。韩一鸣不明其意,只得呆呆看着。那掌柜的眯起了眼睛,对着玉佩一处看了又看,手指摩挲片刻,道:“是了,是真的。”转而对韩一鸣道:“这位小哥,此物你从何处得来?”韩一鸣道:“此物是别人赠给的,老人家,怎么?这其中有什么奥妙么?”掌柜道:“啊,此物是我从前东家之物,这条葱黄丝绦用的丝线,还是自外番来的,历久而弥新。看,这里还有我从前东家的姓氏,看。”他手指指着那玉佩的一处,韩一鸣顺着他指处看去,不见什么,再细细一看,却是一个最不起眼处,乃是在一条兰叶之下,磨了一个小小的“凌”字。这个是这掌柜从前东家的姓氏么?韩一鸣从前不曾细看过这块玉佩,这时看见了,也只点了点头。

    掌柜道:“这块玉佩,从前我主人是不离身的,不知何时到了小哥身上?可否告知?”韩一鸣道:“哦,那是一年多前,我路遇您老人家的主人,幸得所赠的。”掌柜又看了他一眼道:“不知小哥做了什么事,能让我从前主人以此相赠。此物听说可是我从前主人家祖传之物,从不离身的。不过小哥若不愿说,我也不便多问。虽说我已不在从前主人家中当差了,但我得到的好处却是不少,比如这家客栈。我替从前主人管了二十多年,从老主人手中就传下来的,后来主人看我老了,就将此客栈送给了我,做我养老之用,于我也是莫大的恩惠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片刻之后才道:“扯远了,小哥勿笑。嗯,既与我从前主人有缘,那我当好生招待小哥。嗯,我再去信我主人家,请小哥去我主人家作客,如何?”韩一鸣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他可不想带了身后那许多人同去别人家中,给人家带来无限烦难。掌柜笑道:“能蒙我主人以此惠赠的,必定是救过我主人性命的。要不便是于我主人有大恩之人。我主人丢了别的物件犹可,丢了这个,是再不能的,不悬重赏寻回来,那是绝不会甘休的。哪有过其门而不入的,日后我主人知晓了小哥打我这里过,我都不曾送到主人处去住些日子,可真是会怪我的。”韩一鸣再三推辞,他却再三相邀,并对韩一鸣道:“我这便让小二去收拾打扫出一院屋子来,请小哥住下,这里别的没有,一院空房,还是能腾出来的。只不知小哥怕不怕静?”

    韩一鸣看这情形,是越发推辞不了,只得道:“还好,我不怕安静。安静些也好。”那掌柜笑道:“那便好,我这便去安排收拾,小哥先在我这屋里将就将就,待那边清扫好了,我便过来请小哥过去。”他说着去了。韩一鸣这番遭遇也着实有些想不到,但看阿土已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想来此处没什么不妥。阿土虽是只狗,却是最与众不同的,若有个不妥,它早先跳将出来了。

八三五、业力阎王

    走到湖边,阳光明媚得让人有些恍惚,许久之前,他在灵山上看过这样的阳光。那时他还是灵山之上,最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一名弟子,也不知该做些什么,碌碌无为的在灵山当着灵山第二代关门弟子。叹了口气,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坐了一阵,忽然听身后有人道:“你在看什么?”韩一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这人面容和善,一对尖尖的耳朵,竟是那晚遇见的那个人。韩一鸣道:“是你呀!你的那只蛾子呢?”那人伸出手来,手掌上托着的,正是那只蛾子。这只蛾子在阳光下才看得分明,并不是全黑,身上有着灰色的一层细毛,自那人掌心飞了起来,却也不飞高,只在那人手掌之上盘旋。

    韩一鸣道:“这样巧呀,你也经过这里么?”那人道:“我,是打这里路过,你为何在这里?一个人么?”韩一鸣道:“我同伴都在那边。”说着伸手一指,他一指,才发现所指之处竟没了人影。难不成自己指错方位了,定睛看了看,那方果真没有人的。愣了一愣,那人伸手指着另一方道:“那些人是你的同伴么?”韩一鸣顺着他所指之处一看,果真师兄师姐们都在那方,道:“是呀,那是我的师兄师姐。”心中却有些奇异,明明师兄师姐是在另一方的,怎会到了这一方呢?他们若是换了地方,绝不会不告知自己。不告而走,如今是众人最为忌诲的。

    那人道:“他们一直就在那方呀,怎么,你不知晓么?”韩一鸣道:“我,我觉得不对呀,他们不是在那一方的。”那人道:“那是你换了方位了,因此觉得是他们换了,他们就在那方的。总在那里。”韩一鸣十分意外,着实有些不明白,自己何尝换了方位呢,但师兄师姐们与罗姑却果真是在另一个方位了。那人道:“你方位不明呀,他们都在那方呢。”韩一鸣“哦”一声,道:“你也是路过这里么?”那人道:“我正是路过这里,怎么你也在这里?”韩一鸣道:“我与我师兄师姐们打这里过。”那人“哦”一声:“他们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么?”韩一鸣道:“是呀!”那人点了点头。韩一鸣忽然觉得他有些怪异,看了他片刻道:“你果真是路过这里么?”

    那人笑道:“我是来寻你的,我……”说到这里向那边看了一眼,道:“我知道你是谁,我特意来找你的。我有信要带给你。”韩一鸣十分意外,这人遇上自己第二回了,说有信要带给自己,可他知晓自己是谁么?正在想间,那人已道:“我知道你是谁,只不过你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你也很快要知道了。咱们那边去说。”说着,他伸手向另一边一指,那只黑色蛾子停在他的手上,他伸手一指,蛾子双翅轻轻扑扇,十分灵动。

    韩一鸣向他所指之处看去,前方一片荫荫绿草,地上开着些微小的花朵,将那片草地妆点得十分漂亮,在这一片荒凉荒芜之地,忽然看到些许生机,果真令人有些心动,韩一鸣道:“我去叫了我的师兄师姐们一起过来。”那人道:“嗯,不过你等我们说完了话,再去叫他们过来歇息也不迟。我可是有要紧话要与你说的。”韩一鸣听到要紧话,看了他一眼。那人道:“我可是为这话来的,我们说完了,你再去叫他们罢。”

    他慢慢向前走去,他的蛾子却向韩一鸣飞来,飞在韩一鸣面前,轻轻绕了两个圈。韩一鸣回头看了看师兄师姐们,那边确实荒凉,前方这片绿草着实是个歇息的好去处。便跟着那人向前走去。说来也怪,他跟着那人一走,鼻中居然嗅到了花香。这地方空气极是清爽,但花香却是极少的,韩一鸣嗅到过青草的气味,干草的气息,雪花的清冷,但是却极少在这里嗅到花香。这花香也十分奇异,他不曾留意之时,是嗅不到的,一留意,便嗅到了,并且越来越浓郁。

    他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似有人声,再一细听,断断续续,但其中一个字却是听得再分明不过“韩”,不禁停下脚步来。那人远远地回过头来道:“来吧,来吧,我等着你。”韩一鸣往前走了两步,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韩”字。道:“等我一等,我师兄师姐叫我。”那人道:“你师兄师姐并未叫你。”韩一鸣回头向着师兄师姐们所在看去,果真他们并没有叫自己,他们依旧坐在那边地上歇息。可便是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叫喊。这声听得再清楚不过,果真是“韩师弟”三个字。可这声音却是徐子谓的。

    韩一鸣愣了一愣,他还在他们左近?并未离开?这些天来,他们都没理他,有时看得到他的影子,远远跟着,并不跟过来,有时看不到。冯师兄道:“我叫他过来的,好歹大家从前是一门师兄弟,即便有了过节,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闹意气。可他不过来,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不来。”实则韩一鸣也能明白他为何不过来,他若过来,这里众人会是什么形状那可有些说不准。再者,只怕他也不能面对这里的众位同门。大家就算不对他怎样,他也难以面对这许多同门。

    这些日子以来,韩一鸣并未留意他的身影,这时听到他的呼喊,有些意外,回头一望,不见他的影子。正要向前走,那声音又传来了。也不知为何会是这样,韩一鸣一凝神,听得格外分明:“韩师弟,千万别向前走,那是业力阎王的陷阱!”他声音之中极是惶急,不似作伪,韩一鸣大吃一惊,业力阎王?这人是业力阎王么?不是那个蓝面人么?一时收住脚步,看着那人。那人一笑,道:“来呀来呀,我们有话说。

八六十四、名正言顺

    钱若华此时要说不认,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只笑道:“嗯嗯,三位师弟,请随我来。”他始终不接掌门二字的茬,便是明显不将韩一鸣当成掌门的,韩一鸣自也知了,只是不便与他认真罢了。随了他进去。

    平波还是住在后院,前院依旧香火极旺。韩一鸣随了他们走入后院,径直来到平波门前。不到后院还好,一进后院,韩一鸣忽然忿怒起来,全身微微颤抖,自心底泛出的怒气瞬间便蹿遍全身,那怒气几乎将他的胸口胀破,韩一鸣紧咬牙关,双手握拳,浑身僵直地向前走去,几乎有赶上前去,直闯入平波室内的打算。忽然沈若复道:“掌门师弟,你看,平波道长这里,与咱们灵山相比如何?”韩一鸣立时明白过来,自己的异样已为沈若复察觉,他特意来拦阻自己了。闭了闭眼,定了定神,再看这里平波的弟子往来穿梭,忽然冷静下来。不论何时自己都能意气用事,便是今日不能。微微一笑,道:“嗯,我来过的,承道长看得起,还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倒也不觉什么,各人觉着好便是了,有什么可比的。”

    沈若复笑道:“是呀,师弟,我也觉这些不错呢,但不论如何,始终比不过灵山的。”钱若华回头看了一眼,也不言语,走到平波门前,钱若华笑道:“师弟们请稍候。”转身敲了敲门,自行走入其中。韩一鸣禁不住要去听他们说什么,却又忍住了,至于平波会说什么,大致不会出乎自己意料之外,连平波的脸色都可以想像得到,他听到自己当了掌门,定然是脸色铁青的。在他意中,杀了丁师兄,灵山便该没有掌门了。

    正想间,钱若华已自室内出来,笑道:“师弟,我师父有请师弟入内呢,来来。”他越是说得亲热,韩一鸣越是觉他另有目的。却也无所畏惧,径直走入室内去,只见室内平波坐在他惯常的椅子上,正拿了一盏茶,揭开茶碗盖,吹那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吹了一回,喝了一口,放下茶盏,自始至始,不曾向韩一鸣看一眼。

    屋内虽不如屋外那般光亮,但韩一鸣也已看出平波面色不豫,十分不快。拿喝茶之举,不过是他借此冷落自己罢了,也难说是借此平息他自己心头的怒火也说不定。主人既不开言,客人便也不出声了,韩一鸣看了钱若华一眼,钱若华略有些尴尬,想来他适才不知与平波说了什么,但定然是说了要平波千万顾着颜面之类的言语。偏偏平波不顾这颜面。他都可以做到如此这般,韩一鸣更没什么意外了,微微一笑,站在一边。

    钱若华道:“师父,韩师弟一行已入来了。”平波这才抬起眼皮来,对着韩一鸣扫了一眼,道:“哦,是么?”沈若复也不出声,想来是要等平波说完了。平波道:“我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来坐一坐便走罢。”韩一鸣看他说这话都说得极勉强了,心知他必然已听钱若华说了自己当了掌门之事了。平波便是缺少那点涵容的,对于不快之事,尤其是对了自身这样向来与他不睦的低辈弟子,总是架子十足的。

    韩一鸣不善言辞,沈若复可不是省油的灯,先走上前来,对平波行了一礼,道:“道长,今日我们本也不是来坐的。我们此来呢,首当其冲是来禀告道长,我韩师弟,已是灵山掌门了。丁师兄辞世之前,将灵山掌门传给了韩师弟。我师弟如今已是灵山掌门了。”平波本已极是不快,听沈若复如此一说,哪里还忍得住,厉声道:“胡说八道!谁认他当掌门了?名不正言不顺,当的甚掌门?”韩一鸣忍不住冷笑:“你认不认我当掌门,我不在意,你认,我是灵山掌门。你不认,我同样是灵山掌门。我还不曾听说过,灵山的掌门要派外之人来认可!”

    一句话戳中了平波的心口,平波大怒:“小兔……”忽然又收住了口,他向来对韩一鸣便有些口不择言的,乃是轻视他的缘故。但不知他又为何收住了口,韩一鸣听他没骂完,便也不出声,沈若复笑道:“道长请息怒,说到名不正言不顺呢,我们此来,便是来向道长正名顺言的。”平波大怒:“你一个小辈,胆敢这样与我言语么?什么叫正名顺言?”

    韩一鸣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倒有些快意,忍不住冲他一拱手道:“道长,你认与不认,我都已然是灵山掌门了。此乃我灵山之事,道长便是不认,也作不得数。”平波越发恼怒,但却无法驳回,他认与不认,韩一鸣都是灵山掌门了,此事果真是韩一鸣说的,他不认,也作不得数!韩一鸣看他面色变得紫黑,知他气恼之极,禁不住微微一笑,这样动气,就因自己当了灵山掌门,是否有些不值?但对着平波却也不想细说,平波越是气恼,他心中越有快意。原来让仇人这样的切齿痛恨,当真是令人快意的!

    一时屋内皆无人出声,这边三人自然是静观平波动静的,因此不出声。而平波那边,平波是气得说不出话来,钱若华是不便出声。过得半晌,平波好不容易平息怒气,勉强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既然我不认不作数,那你前来寻我作甚?”韩一鸣道:“道长可是贵人多忘事呀!道长此处,我灵山的物件可不止有一件。别的我暂且不说了,我门下那不成材的弟子,青竹标,承蒙道长青眼有加,收在派内有时日了,如今可以还我了罢?”平波面色一变,道:“你听谁说的你的弟子在我派内?”韩一鸣道:“我听谁说的,道长就不必追问了,此事可是有的?谁说谁不说,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的弟子在贵派多有叨扰,我怎敢让他过于打扰道长,还请道长让他跟我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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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章节不知为何不见了,只能重新再来了。

八八四、琼林

    灵心的紫眸紫发,在世人眼中,绝对是妖异的。但也绝对的诱惑,即便是同门,韩一鸣想起初次看见紫裳时的情景来,那真叫出尘脱俗的美丽。只是那时怪异的事情接二连三,因此不曾细看,之后知晓紫裳那怪异的性情,因此也不曾细看。至于白樱,是他的救命恩人,一直敬如长辈,况且白樱那淡然的神态,更令人不敢细看,因此他实则是不曾细看过这二位长辈的,但他也知这二位长辈有着世人不可企及的绝世容颜,他的师姐们,虽说是世俗之人,但修练的时候长了,或多或少也有了飘逸出尘的模样与姿态,师姐们的容颜自此淡去,让人留意的只是那与众不同的神态。即便哪位师姐不是那么美,也有了与众不同的样子。灵芯与师叔们一般,也是灵花修成,因此她站在这其中,又将众人比得不如她了。韩一鸣心道:“他倒也有些眼力。”

    忽然灵芯道:“师兄,你看着我做什么?”韩一鸣愣了一愣,原来他心里想着这事,不免看着灵芯发愣。听灵芯出声,这才明白过来,倒也不拘泥,道:“嗯,我在想事情,没留神看着哪里。”转而对沈若复道:“我这弟子,倒也真有眼力。”沈若复道:“师弟,他这些层面上极是精灵,远胜于你,他倒也没白活,只不过他在世间活了这许多年,却没受过什么约束。这些事,就任由他的性子去做罢,哪怕是撞南墙,于他也是很有好处的。不过灵芯师妹这堵南墙,我怕他就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能撞开。”

    果然过不了几日,青竹标又旧事重提,依旧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是那样的直言不晦。前几次众人看着都十分好笑,但看着他被灵芯冷遇的次数多了,便也笑不出来了,灵芯依旧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却能一次次这样撞这堵南墙,让人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了。

    时已至冬月,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韩一鸣却不知那所谓琼林到底在何方?琼林,顾名思义,该当是一片如冰如雪的世界,这里如今着实是如冰如雪的世界了,可琼林到底在何方呢?找不到琼林,那就到不了北尊面前,韩一鸣心中疑问颇多,也就更想早些到达北尊面前,将自己心中的不解请教北尊,得到一个解说。

    这日晚间,他们无处投宿,好在有那块白布帘,寻了个山壁挂上,倒也就有了个安身之处。再在其中点起梵心烛火来,倒也不冷,同门的梵心烛火凑在一处,心中也有了力量与安定。因无野兽会来侵袭,也没人能走近,他们也没着人去外面守夜,只是分别替换着守在那白布帘之后,以防万一。韩一鸣睡到下半夜,忽然醒来,倒也不是冷,只是半夜醒来,却没了睡意,看看守在白布帘前的涂师兄,轻轻起身来过去,对涂师兄道:“师兄,你去歇歇,我来守会儿。”

    涂师兄道:“我才守了一会儿,不累,师弟,你歇罢。”韩一鸣道:“我睡不着了,我来守着,师兄去歇会儿罢。”涂师兄道:“师弟,我也睡不着,那我们一起守罢。”二人一左一右坐着,同门都睡着了,连凌风云也在师姐怀内睡了,二人也不出声,不惊动他们,只是各自守着,韩一鸣心中有事,总想着那琼林如何而去。走到这里,虽不知琼林在何方,韩一鸣总觉离北尊,只有那一步之遥了,却苦于这步不知从何处下脚。

    守了一阵,韩一鸣抬起头来,见涂师兄已有了朦胧睡意,便小声道:“师兄,我守着,你睡罢。”涂师兄打了个哈欠,合眼睡去,韩一鸣看他睡了,伸手自怀中摸出掌门秘书来,轻轻揭开,将自己看过的灵山过往都翻过去,一直翻到第三页那曾经显现出“琼林”二字之处来,细细看着,片刻之后,那曾经出现过的一句话又再次出现。韩一鸣盯着那句话,心道:“可是琼林在何处呢?我如何才能去到?”

    秘书之上,却再也没有了字迹显现出来,除却那一句话,再无一个字,连一个墨点皆无。韩一鸣定了定神,接着看那秘书,并翻回去一页,细细看起。但到底心中想着琼林,转眼那一页看完,翻过来,依旧只有那一行字,再无其他。此时他已不会失望了,这样的情形已不是初次出现,他看了那么多回,都不曾看到琼林,但也不失望了。或许人生不如意事,便是如此。忽然听到外面狂风呼啸,白布帘被吹得微微开了一缝,无数雪花扑进来,洒得他一头一身。韩一鸣连忙站起身来,抖掉身上雪花,见秘书之上,也全是雪花,提在手中抖了抖,先将书页上的雪花抖去,再看书页字迹上的雪花,用手轻轻拂去。

    他手指拂过字迹,忽然觉得指尖微触到突起,端起书来,细细一看,却是琼林二字,自书页之上微微浮了,韩一鸣一时心中有感,伸手在琼林二字上轻轻摩动。猛然间眼前大放光芒,白布帘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冰雪晶莹,如梦似幻的树林出现在眼前。

    韩一鸣大喜,正要叫师兄师姐们醒看,那琼林却于瞬间暗了下来,变得若隐若现。琼林要消失了!韩一鸣再伸手按书上“琼林”二字,指尖却没有了感触,一时也来不及多想了。走了那么远就是要来此处,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也不回头,迈步向前走去,只道:“师兄师姐,我去了。”转眼,走入了那即将消失的琼林之中。

    走入琼林之中,再回过头来,石洞内的同门若隐若现,看不清了。韩一鸣叫道:“师兄师姐!”平日里极是惊醒的师兄师姐都全无动静。他再叫两声,他们也全然不动,韩一鸣心知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喊声了,原来走入了琼林,喊声就再也没人能听到了。忽然一个影子一闪,紫发紫眸,已站在了他的对面,只是却并未走入琼林来。灵芯,不知是否是听到了他的喊声,为他所惊醒,站在了他的对面。韩一鸣连忙道:“师妹,我去……”他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才觉察自己的声音如同自水底传出来一般,并且一个字有一个字无,完全听不明白说的什么。也不知是自己听不明白,还是灵芯听不明白。连他自己都听不明白自己说的什么。

    灵芯一双紫眸,对着他看了看,又看了看他四周,忽然抬起手来,韩一鸣看她指尖一点微光亮起,知她要用法术,连忙摇头。话说不明白倒也罢了,这摇头却是十分及时与明白,灵芯顿住,只是看着他。韩一鸣正不知该如何让他知晓自己要往琼林里去,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连同灵芯的身形样貌,都模糊起来,转瞬间消失不见,眼前只是一片纷纷飞落的雪花,及一望无垠的雪白。

    他素来是既来之则安之,灵芯也看到他了,不知灵芯是否领悟了他的意思,但这时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韩一鸣转过身来。这里四面八方都是雪白,眼前飞的乱琼碎玉,让他骤然分不清方位。

    们待得片刻之后,那飞飞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少,前方有了冰雪而成的林子。那林子里,连树木树枝都是晶莹透明,有的如同汉白玉雕琢而成,有的就真的微微透明。韩一鸣向前走了几步,猛然间眼角余光有一道黑影,立时向那边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八八五、至诚

    一条黑蛇,正蜿蜓自那边雪上滑过。他看得再分明不过,那确是一条黑色,浑身漆黑如墨,身子却不知有多长的蛇。比双掌合起来那么大的蛇头向着前方,蛇身还在韩一鸣之后,韩一鸣忍不住停下脚步来,向后一望,身后的茫茫白雪之中,黑蛇的身躯不知还有多长,只是藏在了那雪雾之中,看不到蛇尾。韩一鸣也知这种冰天雪地,是万万不会有蛇虫鼠蚁的。二十四节气里,惊蜇之后,才有蛇虫出来。冬季都是没有蛇虫的,因此知这黑蛇极是怪异。忍不住悄悄退开几步。这样大的蛇,任是谁见了,都会惊怕的。单看那蛇头的大小与蛇身的粗细,便知这蛇要吞下他,完全是易如反掌。他倒也听说过有人被蛇所吞的,从前乡里总有人说起这些骇人听闻的怪事,吞人的蛇,绝不会是小蛇,小蛇见了人,那是避之为恐不及,只有大蛇才会吞人。蛇,在他自小长大的家乡,本是极少见的,但唯独少见,所有的传说就更加骇人听闻,因此极是小心,向旁边闪开了几步。

    黑蛇身躯扭动,不过几下,已赶过他去,韩一鸣始料不错,那蛇身越来越粗,前方蛇头还昂着,向前游去。韩一鸣禁不住想看看这条蛇有多长,站定身型,只见那蛇身越过自己身边,依旧那样的粗长,令他十分惊异。再往后,忽然一阵雪雾弥上面来,这冰天雪地中,雪雾迷住了眼,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不清事物,更不是好事,他连忙御剑飞上空中。再向下看,那雪雾将下方都迷住了,只隐约可见黑蛇的身躯还在扭动。韩一鸣这里透出一口气来,抬起头来,却惊见离自己不过二尺之地,那漆黑如墨的蛇头,正对着自己,一双冰冷的,圆圆的黑眼珠对着自己,一条漆黑的蛇信,也对着自己。

    那条黑蛇,蛇身还在下方扭动,但它已转过头来,就这么盯着自己了!韩一鸣愣在空中,就这么看着黑蛇。黑蛇的眼珠也一动不动看着他,或许这眼珠本来就是不会动,倒是一条蛇信,带着嘶嘶风响,对着他或伸或缩。蛇信前端有个小小分叉,这时挨得近了,黑蛇蛇头上的鳞片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同它嘴边那形状异样的鳞片,也历历在目。韩一鸣呆呆看着,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闪避还是该做些什么,就是这样一动不动浮在空中,与蛇头相对。

    黑蛇看了他片刻,忽然压低身子,转过头去,向着它依旧要去的方向游去。这时它去得极快,身躯一扭,早已滑出去好远,韩一鸣在空中看得分明,不过扭了几下,黑蛇已向前方滑得无影无踪。他落下地来,身上已是一身冷汗,看雪地上,却没有蛇滑过的痕迹。一片雪地,白茫茫的,十分干净,干净得令人疑惑。

    黑蛇去向前方,韩一鸣不知方位,却是不想向前走。那黑蛇虽说并未吞了他,也未咬他,但看在眼中,却是十分不舒服。想到这样大的一条蛇就在前方,谁也不想向前走去。只想换个方位去走,以远远的避开。他正四周探看,忽然见前方地上,有着些微痕迹。飞近一看,地上有三条印痕,向前蜓伸过去,这,是三条路么?

    三条路,韩一鸣不知哪一条能走到北尊处,飞上空中再看,前方一片雪雾,再定睛细看,正中这条路的前方,有隐约的黑色。那条黑蛇是沿着正中这条路去了。韩一鸣当即对正中这条路不做盘算。他已知如有神物出现,那还是敬而远之的好。这条黑蛇定然不是寻常的蛇,还是避开些好。韩一鸣先飞到左方看了看,虽说看得不甚分明,但也隐约可见前方并不平坦,也能看到似有什么在前方晃动,但便是这时,似乎听到有些微声息,静心一听,却又没了。再飞到右边一看,这边却是极之平坦,所看也远些,但前方却是茫茫不见边际,甚而可以看到前方还有几重山脉。

    韩一鸣也拿不实在,该向哪一方而去,他此时已不知该循哪一条路而去。中间那条路他已不去作想,他此时是真的怕那条黑蛇。灵山的同门皆在朔门之外等他,还是小心为上。只是左还是右,却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再飞到左边去看,忽然见远远的前方灵气一闪,韩一鸣立时定了主意,向左而去。

    只是他不过飞了片刻,便落下地来。他不能再向前飞,青霜宝剑无缘无故向下坠去,韩一鸣也随着落下地去。这里是不能让他飞过去罢,韩一鸣绝不认为青霜宝剑不听自己御使,而是青霜宝再不能向前飞了。这路必定是要自己走过去的,韩一鸣在东方之时,也是就这样走过去的,此时不再做飞过去之想,收了青霜宝剑,落下地来,一步步向前走去。

    这里一片纯白,寒风扑面,夹杂着碎的雪粉,扑在面上让人神气清爽。韩一鸣身上也不觉怎样冷,只是这里寂静得让人有些警觉,韩一鸣边向前走,边留神四周。他脚下倒快,不多时,已走到一片琼林之前。这就是琼林,冰清玉洁,似是树丛,却是雪白与晶莹的一片。那些如同树枝般伸出来的技桠尖端,还真的透明晶莹,闪着点点微光。韩一鸣走近了,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一抚,只觉冰凉坚硬,还有些许锐利。韩一鸣走入琼林之中,只觉耀眼生花,琼林在外面看,不过是一片冰雪一般的林子,走入其中,才知真的炫目美丽。似乎每一枝琼枝都熠熠生光,如同星光一般,却远比星光耀眼。并不见天空有了阳光,但这里却是如梦如幻一般的光辉闪烁。

    那条路在雪地里,十分分明,到了这琼林里,却十分模糊起来,韩一鸣走了一阵,脚下已再无路迹可寻,他蹲下身来,对着地上看了一阵,地上的痕迹早已被雪掩住了。想要飞高些看,青霜宝剑却是全然不听御使。周遭琼枝玉树竟无甚差别,越看越是相似,此时他才知自己走入琼林,如同走入了一个迷宫,要如何走出去呢?

    勿庸置疑,穿过琼林,就可以见到北尊,可是他这时却是走不出琼林去。韩一鸣便是不用四处走动,也知琼林无限广大,不论自己从何处走,只要走不对路,都无法走出琼林去。可如何才叫走对路呢?韩一鸣一时也无知该如何是好。在原地站了一阵,定住神思,伸手自怀中摸出掌门秘书来,揭开来,翻到第三页细看。

    片刻之后,那指点他的琼林二字之后,多了一行小字,至诚之念。韩一鸣不禁有气塞胸臆,带了那么多同门向北而来,不折不挠,还不够诚意么?这诚意要如何显现呢?他合起书来,也着实是懊恼。世间万事都好显现,这诚意二字,如何显现。自己还不够至诚么?要了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如此了!

    便是此时,听到心底有个声音道:“好呀,那就要你的性命。”韩一鸣吓了一跳,直跳起来,只觉一件物事自怀中直落下去,向地上一看,一柄晶莹的短剑,不到一尺的短剑,掉落在脚边的雪地之上,寒光闪烁。韩一鸣怔怔看着这柄短剑,与他用过的剑全然不同,也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所谓魔星给的短剑。这柄短剑剑身又细又薄,光芒冷硬。

八八六、剑血之道

    韩一鸣不知是该拿起来,还是不拿,就这样看着。这是何意?果真是要自己的性命么?正想着,心底那个声音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至诚之意么?连个皮囊色相都舍不得。”韩一鸣深知那不是自己的声音,这声音说话间,有着风响,这声音也从未听过。可真要听了这声音用这短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么?自己死不算什么?那么多同门……只听那个声音笑道:“原来还是假的,你要么将性命交与我,要么你便永远在这里待着罢。”

    永远在这里待着?韩一鸣不禁激气,放眼四顾,却是一阵彻骨寒凉,自己进是进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出去,听这言语,看这情形,极有可能是出不去了。这不知是何方妖孽,但一想自己已入了北门,已在北尊地境之内,便是有妖孽,北尊也不会让它横行才是。弯下腰去,拾起那柄短剑来。入手冰凉,用力握住剑柄,道:“我有至诚之意,只要能救得我灵山同门,要我的性命,我也甘愿。你说了这是皮囊色相,那这皮囊色相便给你。”手中的短剑便自颈间抹过。那短剑极是锋利,韩一鸣只觉颈间一痛,低头看时,颈下鲜血如泉水般直喷出来,但那一痛之后,却听那个声音道:“这是个傻小子。”韩一鸣只觉一阵雪花扑上面来,身上也无比轻盈,慢慢向上方飘起。他忍不住扭头向下一看,下方躺着的也是自己。只是他看不见自己身上的血,那雪白的地上,依旧是雪白。

    韩一鸣慢慢向上飘去,忽然眼前一带黑色闪过,那条黑色的大蛇,横在他的前方,冷冷看着他。韩一鸣禁不住握紧了手中的短剑,不握还好,一握之下,那柄剑越来越小越来越短,竟然自他的手中消失了。黑蛇就这样看着他,一对碧绿的眼珠中,光芒闪烁。韩一鸣一时福至心灵,这是北尊么?这黑蛇却必定是异物。

    在此间出现的异物,就算不是北尊,也会与北尊有些关联。才想到这里,眼前多了一只乌龟。这不该叫做乌龟,体形巨大,虽说有乌龟的形状,背甲头足一应俱全,但全身雪白,如玉石雕就一般,只背甲上有着淡淡纹理。一双眼珠,也是白色的,看着你,似是盲了,韩一鸣却有些说不出的惧怕,猛然想起沈若复曾说过北尊玄武乃是龟与蛇,一时心定下来。

    那条黑蛇此时身形不再是之前那样巨大,只是细长的一条,缠在龟甲上,但龟与蛇一同看着他。韩一鸣定了定神,道:“北尊。恕弟子无知冒犯。弟子实在……”只听白龟道:“北尊?北尊为何物?我不认得什么北尊。不过我认得你是灵空的后辈弟子,倒也脾气倔犟,引了你走路你不走,倒要自己选条不得已的路。”这的确是白龟说话,黑蛇出声,微带嘶风,先前他心里听到的就是黑蛇出声,所以有着微微的嘶风声。听白龟的声音倒是十分悦耳,有沁入心脾之感。但听白龟说到“引路”,知晓黑蛇是前去引路的,不禁心中多了个疑问,对白龟道:“北尊,弟子愚鲁,请问三条路中,如我选了右边那条路,会到哪里去?”

    白龟道:“也是我这里。三条路皆是通向我这里。”韩一鸣大是意外,他以为会通向别方,却不料也是透到这里。那一条路即可,何必有三条路呢?”白龟道:“只不过你选了左边的路。”韩一鸣道:“北尊,都是通到这里,选哪一条路,还有不同么?”白龟道:“那自然是有的。如你跟着引路前来,那你会抛开许多世俗,或许途中成就了仙缘也说不定。”仙缘?那真是韩一鸣想都没有想过的。也知这所谓仙缘,或许是许多修道之士一辈子难遇难求之事,但于他,真没所谓。白龟道:“不过,你不随着引路前来,也不在我意料之外。那是避世之举,你的一切凡尘俗事便都会抛下了。你心中挂念的同门及你所经历之过往,都会付之东流。你不是一个避世之人,你绝不肯舍弃他们。”韩一鸣大是意外,白龟短短几句话,居然将他心思说得如此明白,着实令他无比钦佩。越发认定这就是北尊。索性问道:“北尊,那弟子自左路过来,也有说法么?”

    那白龟道:“这自然也有的,向来来往我这里的人,都要过这三条路,只有一个人例外。便是灵空。灵空是没有走过琼林的。他是直接前来见我的。于世人而言,眼下还没人有这样的修为。跟随引路而来的,几乎是没有的,要么就是犹豫不绝,要么就是落荒而逃。你为何要选左边这条路呢?”韩一鸣老实答道:“弟子认为左边这条路近些。因此就选了这条路。”白龟道:“是,此路乃是条路中最近的一条。只是到了最后关头,你以肉身,还是不能见到我。你须得放弃你的肉身,才能以灵光相见。”韩一鸣道:“我死了么?”白龟道:“没死,也死了。死的对你而言无关紧要,你的灵光显现。不过,你尽管放心,待你回去之时,你的肉身也会跟了回去,但,那只是个躯壳了。只不过你还是会失去些年月,以你的资质,少说也要失去二百年。”韩一鸣大吃一惊,自己有这样长寿么?白龟看透了他的惊异:“你能活五百年以上的,以你目前的修为,寿数已在五百年以上。修道之人没有生死有命之说,生死全来自自己的修为与遭遇。如若将来,你修为再次精进,那活到千年之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韩一鸣道:“是,多谢北尊慧言指点。”白龟道:“不过,你也会自我这里得到些好处,将来你会自知晓。”停了一停,白龟道:“你自左路而来,就是你会以自身之血,换来你想要的物事。左边这条道,就叫剑血之道。”韩一鸣道:“北尊,请问右边之道呢?”白龟道:“那条道叫做坦途。”韩一鸣一时心悔,坦途必然没什么意外,那自己自那边走,也能走到北尊面前。却听白龟道:“所谓坦途呢,虽不要你付出性命,但却不知你何时能走到我面前。因为此路极之遥远,你的法术是不足以飞快到此路的尽头,飞几千年也不能飞到。但此条路走得最快要三百年,走得慢些,三千年也不定能走到我面前。即便是走三百年,也要看机缘的,若无机缘,那真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我面前。”韩一鸣再次意外,停了片刻才道:“这样远?”

    白龟道:“就是这样远,因此半途而废的人也多。想来见我之人也不少,就目下而言,在坦途之上走了几百年还在走的,有那么一二个。”韩一鸣道:“弟子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教。”白龟道:“灵空与我算得上是朋友,你称自己为弟子,也是很妥当的。”韩一鸣听它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接着问道:“尊者这样的神通,为何不能让前来之人顺顺利利就到尊者面前,而要设这些迷津呢?”

八八七、伏藏

    白龟道:“迷津非我能逾越,也不是我设的。迷津是来的人自带的。但凡前来见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求,有求便有欲,有欲便会沉迷。迷津因此而生,这可不是我能替他免去的。”韩一鸣心知自己也是有所求的,因此自带了迷津而来。但一念执着,对着白龟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直起身来,侧身站过一边,才道:“请恕弟子无知无礼,弟子此来,乃是有事要请教。请尊者为弟子指点迷津。”

    说罢,抬起头来,看向白龟。白龟一双近乎盲了的玉石色圆眼珠看着他,韩一鸣刚想开口询问师祖的下落,白龟已道:“你想问何事,尽管问。只不过,我能答你的便答你。我若不能答你,你不必再问。我有三不应答,要在事先说与你。其一,不在面前的人事,我不予答。其二,未来的吉凶,我不答。其三,欲自我处得到些好处,我也是不予应答的。”韩一鸣一下怔住,倒不知如何是好了,不在面前的人事,不予应答,那师祖的下落,就不必问了。但犹不死心,依旧问道:“我想知我师祖的下落,请尊者指点。”白龟道:“他刚离开我处,现已不在我面前,我不予应答。”

    师祖果真来过此处,只是现下已离开,韩一鸣心往下沉,这一来又不知该向何处去寻找师祖了。北方,果真是北方么?他也不得而知。但掌门秘书上着实是引着他们向北来,韩一鸣虽不曾看到丁五师兄看到的向北而来,但之后所看到的,皆是指而向北的意思,到了这一步,难道返回去么?还是向前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执着了那么久向北而来,到了这时却是这样,他是有些动摇。不知想了多久,猛然省过神来,白龟黑蛇依旧在前方看着他。韩一鸣定了定神,既然如此,师祖便不必再问了,那问些什么好呢?忽然一个念头涌入脑来,便道:“弟子自小便不聪慧,也没什么学术,但不知弟子身上灵力何来,请尊者指教。”白龟道:“聪慧与灵力,是全然不相关之事。聪明的人想得也多,就少了一念单纯,反而不见得有灵力。至于学术,就更与灵力没什么干系了,灵力超脱于智慧与学业之上,与它们并无关联。你的灵力,乃是伏藏。”

    这句话前面所言,韩一鸣都听懂了,唯有这伏藏二字,却是不甚明白。但想别的也不能问了,只问问自己罢,于是道:“弟子愚昧,不知何为伏藏,请尊者指教。”白龟道:“伏藏,便是指埋伏起来的宝藏了。你身上的灵力,便是埋伏起来的宝藏。这些灵力积累的时日长久了,只不过埋伏在你身上,你所取用的,不过十分之一罢了。”韩一鸣惊异得说不出话来,十分之一,自己所启用的灵力,不过是自己所有的十分之一么?若是全都能启用,平波如何是自己对手?灵山又如何有今日?正想间,只听嘶嘶声道:“这小子胡想歪想了。”这是黑蛇出声,但凡黑蛇出声,都带有嘶嘶风声,韩一鸣回过神来,看了看白龟,张了张口,却又有些犹豫,但一咬牙,还是问道:请问尊者,我要如何才能用我的伏藏?”

    白龟道:“你不是正在用么?你没有用上的你的伏藏,怎么会有今日呢?”韩一鸣哑然,是呀,没有用上伏藏,早就不知自己是什么样了。是自己问的不对,定了定神,道:“请尊者指点弟子,这伏藏弟子要如何才能尽数用上?”黑蛇的头忽然出现在韩一鸣眼前,韩一鸣正站在一边持弟子礼,眼睛只看着白龟,冷不防黑色的头就出现在面前,直距不过数寸,一对绿得发蓝的细长眼孔看上去格外阴森。韩一鸣虽不惧蛇,但这黑蛇乃是灵物,至少也是灵蛇一类,它忽然凑上前来,一个尖尖的蛇头对着自己,不禁有点悚然。但也不怕,只是站着。黑蛇随着嘶嘶风声笑了:“这伏藏你还想尽用?此物不是你的,有得可用,已是你的福缘了。”

    韩一鸣自然也不曾认为这伏藏是自己的,虽不知这伏藏何来,但听到这样强大的灵力,怎会不心动?何况如有这样强大的灵力,平波之流又算得了什么?倒也不以黑蛇的讥笑为意,只是看着白龟,对那距自己不过数寸的尖尖蛇头,全然不于理会。白龟道:“能否尽数用上,我也不知。你的伏藏与别人的伏藏大不相同。别人的伏藏,都为上一世,或是上几世修为或所学积攒起来。你的,却是着实与众不同。你想尽用,只怕也是不得其门而入的,你能用到三成,都已是别人几生几世修行所不可企及的高度了。”韩一鸣道:“难道我身上的伏藏,不是我前几世的积累么?”

    黑蛇嘶嘶风声中答道:“自然不是你前几前世积下来的。”白龟道:“你不过是尽个保管之责罢了,你还是就尽好你的保管之责,不要让你的伏藏为他人所夺罢。”韩一鸣猛然间一个机灵,自己身上有伏藏,只怕早就被平波等人看了个明白,也因此,他们才对自己争抢不休。一时之间,又有些不明白了,问道:“尊者,弟子是魔星么?”白龟道:“魔星?你自然不是。我不知何为魔星,但听这二个字与你的品格,却是格格不入的。”韩一鸣道:“弟子曾被人指为魔星,因此上对此,有些不能释怀。”白龟道:“执着一念,有时是好,有时却也不好。你果真不是什么魔星。”

    不是魔星,韩一鸣心中也略松了口气。他不是魔星,平波等人再来追击,他会更加理直气壮的回击。他若是魔星,只会给同门带来更多的烦难,平波定不会住手,同门必定也拼命要护着自己。就如同他们一同护着丁师兄一般。问及此,已无可再问,韩一鸣最想要得知的,却是不能问的,所得知的,于目前也无所助,不禁有些默然。

    过得一阵,白龟道:“你之所问,想必已完了。那你要付出你的哪二百年?”韩一鸣愣了一愣,白龟道:“你已过去的时日,我不会拿走,但你必然要损失二百年。你是想失去哪二百年,你告知于我,便能回去了。”韩一鸣道:“二百年还可以挑选么?”白龟道:“是,也就是看你想回到哪里。我这里是没有时日算计的,时日于我而言,早就没了。但你回去,却可以选是目前,还是二百年后。你若选了二百年后,那你离了我这里,就是二百年后。你若选的不是二百年后,那便是回到与你来的时日相距不远的时刻。只不过你将来的日子是定会少掉二百年的。哪怕你的修行能活几千年,这二百年,也会一日不短的少掉。”

    韩一鸣心中一动,此时灵山已是势危之极,有时只觉未来渺茫,不知将来灵山可还会存在,因此心中也着实担忧。但仅是心念一动,便道:“请尊者拿去我将来的二百年。我要回到我同门之中去,我要回到与来时相距不远的时刻。”这里话音甫落,眼前一道黑光闪过,韩一鸣只觉身子被一股大力一推,再站定身子,眼前已没了白龟与黑蛇,定了定神,自己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当中,四望无垠,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幻,黑蛇白龟并不存在。

八八八、一刻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站了片刻,回过神来,北尊处不可再去,伸手按了按背上,青霜宝剑森凉入骨,剑鞘之上,已结了一层寒霜。韩一鸣四周望了望,不见人影,定心看了看,只见远远的天边,微弱灵光一闪,似是他同门的灵光,一时心里安定,御剑而去。

    他御剑极快,青霜宝剑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不多时已到了灵光显现之处,乃是一个小小村镇。韩一鸣只看着那灵光显现之处落下去,在一座泥屋门外。收了宝剑,正想敲门,忽觉身后一阵杀气直逼过来,回头一望,远远的树丛之中一点灵光一闪,韩一鸣眉心一热,缓缓走出院来,走近了去,树丛之中,灵骨端坐,碧水宝剑挂在手骨之中。灵骨在守护着同门,真是至死不休。虽只是灵骨了,韩一鸣却是无比崇敬,对着灵骨行过礼,道:“师父,我回来了。您也歇歇。说毕,转身回来,走到先前那扇门前,轻轻在门上弹了几下,门“呀”的一声开了,沈若复站在门内,看见他,,愣了一愣,似是有些意外,却立刻就道:“师弟!你回来了,快些进来。”韩一鸣进入屋内,只屋内只有罗姑,韩一鸣道:“沈师兄,你们在这里,别的师兄师姐呢?”沈若复道:“都在这里左近。本来是住在一处的,你走之后,我们也不敢走远,不知你何时回来,就近寻了个地方住下来。无奈近来着实有些异样,我们不得不分开来住,也免了引人注目,你回来来了,我这便去找他们。”

    罗姑站起身来:“我去找罢,你们师兄弟这许多时日不见,你陪着你师弟,我去请他们来。”她此时身上穿着一件布袍,面容也不苍老,十分温婉。韩一鸣道:“有劳师嫂。”罗姑脸一红,脚步轻悄,转身开门出去。韩一鸣道:“怎么异样了?难道?难道是平波他们寻上门来了?”沈若复道:“倒也不是,说来也奇了,平波现下没了声息。没了头,那些寻我们不是的人,也就没再追上来。但这些天,时不时有些奇异,说起这奇异来,也非一日二日了。倒也不见什么凶险,先不必说这个,师弟,你这一去一年,怎样了?”

    一年?韩一鸣大吃一惊,自己去了一年么?禁不住道:“我去了一年么?”沈若复道:“虽无一年,却也快了,也有十个多月了。那日我们醒来,你就不见了。以你的修为,自然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你也不会不告而别,自然是机缘到了,你去见了北尊了。如何?”韩一鸣道:“我见到北尊了。如师兄说的,乃是一只白龟,一条黑蛇。”沈若复道:“那就是北尊了。玄武乃是龟蛇。既见到了玄武,师祖呢?”韩一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北尊有三不应答。不过,北尊说我去之前,师祖刚离去。”遂将那三不应答说与沈若复听。沈若复道:“哦,谁知那刚离去,到底是何时,你一去一年并不短的。不过师弟,我们也不是也早想到了师祖不在,甚而想得更加……师祖不在,我们也会将灵山传承下去。灵山因师祖而成,却不会因师祖不在而消亡。”

    他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言语,韩一鸣心中倒是十分平静,求天求地求人,皆不如靠己了。只有自己才能是有求必应的,北尊犹有不能,唯有自己,才真的可靠。此时已知师祖下落难得了,没了可求可靠之人,反而能够宁定下来。如若真的一下去到二百年后,灵山没了,那才真是凄惶。

    二人皆不言语,过得片刻,沈若复道:“师弟,你会将这结果说与师兄师姐们么?”韩一鸣看了他片刻,缓缓摇头。沈若复道:“好,那我们便不说。其实没有师祖相助,灵山一脉也保存下来了。咱们最难的关口已然过了,就这么下去,灵山便不会消亡了。”他略停了一停,道:“师弟,有件怪异之事,我要先说与你。”韩一鸣道:“什么怪事?”沈若复道:“那虞卫佑,总来缠磨我们,他要入我们灵山派。”韩一鸣悖然大怒:“他竟敢来入我们灵山?”沈若复道:“是。不止是他,还有没有门派的散修,也前来要入我们灵山。”韩一鸣一愣:“师兄,有这样的事?”

    沈若复道:“是。我们一直不曾应允。这许多人中,少说也有一半以上是当日曾到过我们灵山的,害我灵山倒塌。之后也紧追在我们之后,欲杀我们而后快。但这些时日以来,却反过来要投入我们灵山,着实让人意想不到。我们自然是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因此也一直是避开。我也想不明白,他们何苦如此怪异,之前伙同平波灭我们灵山,自然是要自此举得些好处的。这时又要加入我们灵山,所为何来?”韩一鸣道:“难道我们还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成?拜他们所赐,我们灵山险些灭了门。我们如今说是流亡也一点不过,我就想不明白了,我们还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不成?”沈若复道:“师弟,我也是这么想的,师弟,你这一去,好几个月,我们也很是担心。他们又总是来纠缠,因此我们分开来住下,也是掩人耳目的意思。”

    韩一鸣道:“我还好。师兄,你不提虞卫佑倒也罢了,要是提起他来,我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不瞒你,我恨他入骨。但我却杀不了他。欲杀之而不能,我真不知该怎样才能为白樱师叔报这个仇!”沈若复道:“师弟,总有一个法子可以了结此事,只不过咱们还不知晓罢了。”正说着,门前微有声息,一转眼,门开了来,冯玉藻、顾清泉及一众灵山同门都涌了进来。

    只听师兄们都道:“师弟,你总算是回来了,让我们等得好心急。”韩一鸣正想说话,青竹标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师父,这么些日子不见,可有什么好处给弟子。”韩一鸣一眼看到他,依旧是油头滑脑的模样。只是比起当日来,身上的衣衫齐整了好些,头面也光洁了。再看灵芯也进来了,手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孩童,那孩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韩一鸣猛然间明白过来:“这是凌风云么?这样大了?”转眼看见一个人相貌堂堂,却是双眼茫然,连无名都来了。

    一位师姐笑道:“是呀,小儿就是这样的,见风就长的。他极乖,前些日子病了,好在他体壮,也熬过来了,看这时胖起来了不是?”师兄师姐们与他塞喧了几句,都道:“你才回来,好生歇着。有什么来日方长,咱们再说。”韩一鸣腹中原想了些搪塞言语,不料师兄师姐们皆不多问,一时心中也放松下来。冯玉藻道:“这样晚了,我们都走开,让师弟歇息罢。有什么都过后再说。”众人皆往外走,韩一鸣猛然间醒悟过来,沈若复与罗姑成了亲了,自己也要找个地方去歇息。站起身来道:“我也不累,我去守夜罢。”顾清泉道:“守夜就不必了,我师父的灵骨,就跟我们在一起的。灵骨行走如风,我们住得又不远,瞬间可到,因此晚间我们从不守夜。我师父的灵骨自师弟去北尊处,就来到我们面前了。”韩一鸣有些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道:“是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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