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太乙天寰录TXT下载太乙天寰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太乙天寰录全文阅读

作者:月涌清江     太乙天寰录txt下载     太乙天寰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上 古来悲恨不绝演

    “老夫轩辕野,太上灵虚道第九代掌门,痴儿还不拜见,更待何时?”纯厚无比的声音响在宁羽白的耳中,每个字都像一个巨大的鼓槌般敲在了他的心里,老者的声音里好像混入了什么玄功妙法,激得他全身灵息刷地如灵蛇般蹿走,识神瞬息间竟不由自主地自动晋入了武破境,脑中轰然鸣响,不绝有如雷鸣。片刻后忽地醒转过来,心中血脉一奋,双膝一屈,扑通跪在了地上。

    双膝虽然跪倒,心中却犹自震惊。他从师七弦子学艺两年,不曾听得恩师有关来历的半句描述,只在临别之时得了那“达到幻我琴境,习成天地玄烨曲,便能明白一切”的话语。不想如今逢得这神秘老人,才得知师门还有如此隐秘,委实是太突然了点。心中正在彷徨,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奇怪过那“灵霄七境”的功用,为何不只可修琴,却还能御剑,又能感天地玄妙造化感悟万物灵通?听这老人一言才知,那竟然是大道真经的一部分!同时也知道了自己这法门源自何处,心中那感觉就如流浪已久的孩子忽然之间找到家门,看见亲人一般,一时间心头滚滚暖流流过,嘴上却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只喊出一句“大师伯”来,就再无以为继。

    老人轩辕野半睁着那一双直能洞彻一切的眼睛,望着面前两百余年来唯一的师侄,嘴角一丝慈祥的微笑浮现上来,缓缓道:“真是天意……因缘莫非前定,人力概不能违。你师祖玉虚祖师在授我道玄一经之前曾说,此经今分为三,三百年后当合为一。这预言,莫非就是应在你的身上么?想茫茫天地之内、悠悠百年之间,于此方寸之地叫你我师侄二人相遇,使我太上灵虚道根底不虚、香火不灭,若非天意,又作何解?如此一来道玄二部得以再合,我亦可无愧于历代祖师了。”

    宁羽白听在耳中,心内激动,口中道:“无知弟子宁羽白,愚笨不识本身缘法,幸得天意怜见点破本源,特在此拜见掌门师伯!”当下曲背弯腰便在地上笃笃笃的叩了三个响头。轩辕野微笑着点了点头,待他叩头完毕,小指轻轻一勾,宁羽白便觉身子不听使唤地在地上立了起来,又往旁边坐了下去。

    “我困在此处,见不得清风明月,认不出外面晨昏,不觉竟已是二百年了,”轩辕野道,“今日你来,才让我记起这以外还有天地,还有人情。如今我且问你,你因何竟会也坠入此中?你那师父,我的师弟此时却在何处?当今天下,你可听说过有一个叫做晁玄的人?”轩辕野古井无波的面上,在说到晁玄这个名字时,眉头竟也蹙了一下。

    宁羽白闻听想了一想,仓促之间怎好把所有事情说清?便简略道:“弟子也不知是什么人将我摄来,只略略的听见了个声音,该是个年轻人才对,那声音有些相熟可却想不起来了。至于为何,却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弟子坏了某些人称霸一方的好事也不一定。只是此宝如此厉害,想来该不是什么弱者所有。至于我师父,他老人家半年之前突然离去,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却不曾对弟子详说,只叫我勤力修行,有朝一日悟得那曲‘天地玄烨曲’才能有所知晓。而这个晁玄……”他歪头想了一想,“却是陌生得很,从未听过,不知是何方神圣,大师伯问他作甚?”

    轩辕野闻言略作思考,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此时困住你我的这个宝物,有什么名堂?”

    宁羽白摇了摇头,忙说不知。

    “若说此物,与我派还渊源匪浅。它本就是我派中至宝——金霞彩照图。”

    “啊?”宁羽白不禁惊奇,金霞彩照图这个名字他倒是没听过,只是没有想到竟是自家的东西,心知这其中定有内情,遂讶然道:“是……我们派中的?”

    轩辕野点了点头:“不错。那法玄部真经本为一卷白描图册,当先第一页便为此图。这图并非为的是记载真经,而是为了防着奸人盗取,设下的禁制,若读取不得法,便会为其所困。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叫‘日月销仙图’。”

    “日月销仙图?”宁羽白喃喃地道,若有所思。

    “不错,想你来时应该已经看到那毒日血月了吧?”轩辕野说着,向天上指了指,缓缓道来——

    “那金色云气为太初混沌罡气所化,削皮裂体,厉害无比。这里倒也分个日夜,但却与外面不同:这里白天是日月齐升,夜里却是日月皆都不见。白日里日月毒火相攻,太初罡气便为火性,销金铄玉,无有不灭;夜里丝毫火气不见,那罡气便回复本原,坚比精钢,凝重如山,却还能回转流动。日夜轮转,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因此人若处其中,任你道行多深,撑得了一时撑不了一日,撑得了一日撑不了一旬,早晚都要化作飞灰,连尸首也留不下来。我在此呆坐了这么久,也曾察觉过几次有人又被摄入图中,可惜他们都没有你的运气,不是给毒火焚了,就是给罡气碎了,没有一个能踏上这个小岛的。”顿了一下又道:“其实,那日也不是真日,月也不是真月。毒日为三十三天上一点九阳真火之精,血月为冥渊底九幽阴火之魄,二者势均力敌,故此争斗无穷无尽,正好为此图所用。”

    饶是宁羽白如今已经安全,可听了这些他心中不禁仍是一寒,暗叹侥幸,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师伯却能在此相守二百余年?”

    轩辕野微微一笑,“那是便是因为,你脚下这座石岛了。”

    宁羽白一愣,往地上扫了一扫,蹙眉想了想道:“莫非是本门中物,师伯晓得生门在此,这才保得无事?”

    “哈哈哈哈,此宝若有生门,想那畜生也不敢拿来对付我了。”轩辕野闻言大笑道。宁羽白闻听此言有异,知道师伯定会解释,便没有回话,只听轩辕野继续道:“当年我被困于此,凭宝物混元罩撑了五日,又凭太清无上玄罡撑了三日,就要不支,这才想起怀中藏有息壤一块……”

    “息壤?”宁羽白不禁奇道。

    “不错,息壤。”轩辕野道,“此宝但有方寸便可化为万钧,传说当年大游水,便是得了此宝之助。这一点息壤也是我偶然得之,不知所用,想不到竟会救了我的性命。息壤本为九土之精,大地之魂,正为火所生,故此不惧那阴阳毒火,再加上我以本身太清正法相持,才得以退却太初混沌罡气,造出这一线生机来。可惜也只能在此苟延残喘,却再不得踏出此图一步。”

    宁羽白听到这里,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当下问道:“大师伯如此修为,又怎会被困在此处的?难道是……”他一时间搜肠刮肚地思考着将近二百年前的厉害人物,可想了半天也就只有一个血隐魔尊而已。

    “呵呵,”轩辕野一笑,“这也就是我为什么给你讲这金霞彩照图的原因。”

    “您是说……”宁羽白闻言一震,面色刷地沉了下去,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来:“是叛徒?”

    轩辕野闭目点了点头,面上仍是宠辱不惊,却没有再说话。

    “哼!”把牙一咬,宁羽白冷哼一声,呼地站起身来撩衣跪倒,向上抱拳道:“可是那个叫做‘晁玄’的人?羽白年纪虽小,却也稍知是非短长,最是痛恨这种出卖自己门人兄弟之人,何况尚为本门中人?请师伯将其人其事略略告诉弟子些个,若能有出去一天,若他还活着,弟子必亲手取其性命,清理门户。”

    “呵呵呵……”轩辕野闻言哂然,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扬声道:“若能出去,老夫还不早就出去,何必等到今天?”

    “这……”宁羽白一滞,随即朗声道:“事在人为,师伯您道行深厚,见多识广,又熟识此中奥妙,定早有破图之计。如今再有弟子相助,多少也能帮上点忙,我就不信合您我二人之力,仍没有办法冲出区区一张纸去。”

    “哈哈哈——”轩辕野笑得须眉乱飘,定定地看了下面跪着的少年人一眼,由衷道:“想不到你竟然猜到了我知道出去的办法,倒是有些机灵。只不过你说若是他还活着,就要取其性命,这点又如何能够做到?如果他还活着,修习太乙均天真经法玄部二百余年,放眼天下,有谁还敢说能够取其性命?”

    “什么?”宁羽白闻听此语,骇得猛地抬头,愣道:“难道是……”

    “不错,”轩辕野道,“那个晁玄,他可是你的三师叔啊。”

第十六章 下 如今侠义也相逢

    乍听此言宁羽白面色一凝,将头一扬,嘴张了两下没有说话,却又将头低下,沉默了下去。他被赶出碧落剑派,便是一众“师叔”们的所为,后来那章氏之乱,也是“师叔”发难,又栽赃在自己身上。如今听闻又有另外一个师叔也曾背叛过自己的门派,方知原来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不禁苦笑一下,涩声问道:“为什么?”

    轩辕野微暝双目,双手复又结成法印,面上再不见任何波动,只缓缓道:“能成邪恶之事,必因邪恶之人。究其所欲,不过是那三卷真经罢了。”

    “原来如此……”宁羽白叹道。

    “劫数,都是劫数。”轩辕野睁开了眼睛,回想道:“本门历来择徒都是凭妙心神曲,所以祖师那时历遍天下,也只得我和你师父两个徒儿而已。后来他老临近飞升,算出日后世间必有大劫,这才着我代他择人传授那第三卷法玄真经。椿错在老夫一时心急,寻不到那知音之人,便传了他,不想却铸成大错。若只是老夫一人受过也无所谓,不过但使邪恶之人身怀**力,必然有大祸于世间。一手促此魔头,诚老夫之过也。不过万幸的是还有一位师弟传承我门中道统,不至误了本门重任,否则的话,老夫真是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因此如今天罚我在此枯坐二百年,老夫实是罪有应得,无怨无悔。”停了一下,又对宁羽白道:“不想本来是我辈之责任,如今却压在了你的肩上,老夫已是愧疚,你且起来,等我细细说与你听。”

    “弟子遵命。”宁羽白闻言起身,又坐回那石上去,凝神细听起来。他如今只想弄清楚过往的一切,至于曾经切身的剑盟内斗、门派纷争倒不去想了。恩师琴神不曾跟自己说起过的往事、甚至可能还有他突然离去的原因,说不定都在大师伯脑子里装着,的反正一时半会恐怕也出不去,何不先把之前的种种历史先弄清楚再说呢?

    图中世界里,一老一少两人叙说起那也曾经震动过天下的沧桑来,却不知图外的世界里,一场酝酿已久的空前风暴,也正在悄悄地接近着……

    *****www.uu234.net首发*****

    晴空万里,罡风凛冽呼啸着,将本已稀少的云彩继续撕扯个不停,天空上只剩下几道淡淡的云迹,自下望去仿佛薄薄的棉絮铺成,恐怕过不多久也就要散去了。然而这高天之上,风烈得就算是只鸟儿也飞不上来,却单拿两样东西没有办法。

    丝毫不理肆虐的罡风,两道淡淡光芒自天边渐渐飞来,在身后划过细细两道光痕,转瞬即逝。

    “我说师兄,不是传说那宝物在明年三月之前不会出土的吗?现在连年关都还没到,为什么我们还要这么着急赶路?好不容易师父答应了我们出来历练,有这时间到下面人烟稠密的地方热闹热闹,说不定还能顺便斩除些个妖人邪鬼什么的,该有多好啊?”宝蓝剑光里,曹梦秀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旁边湛青剑光中,谢青阳笑道:“天下修道之人若都如秀儿你一般单纯,也不知要少去多少是非。此次宝物绝非普通,至少也是我神州道门里数得着的东西,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呢。你以为人家说了三月出土,这些人就都会等到三月再去么?依我看,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候那湘西苍眠山里就已经满是飞剑法宝的乱逛,到处有人寻宝了。到了那里,你还怕没有热闹可看,没有妖人可斩?”

    “哼,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秀儿哼了一声,不服气道,“你那么聪明,还会把路都弄错,害得我们多跑了那么多冤枉路。湘西那有多少山,你要是到了那里还找不到,就不要再自吹遍阅天下典籍了。”

    谢青阳闻言尴尬一笑,嘿嘿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拐了个小弯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吧?”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咦的一声回头,往后看去。秀儿也发觉他的异状,忙顺着眼光转过头去,却见两人身后老远的地方,一点澄黄色剑光突地闪现,开始还只是指尖般大的一点,渐渐却变作有如拳头般大了,直如流星一般朝着两人这边猛冲过来!看那架势速度快出两人一倍还不止,恐怕不消多时就要赶上。

    “我派中没有这等剑光。”谢青阳眼中精芒一闪,吐出一句。

    “是谁?干嘛要追我们?”秀儿紧张道,两手不自觉已经轻轻攥紧,自身剑光便是一亮。

    “剑盟之内并无此等剑光,恐怕不是紫修派来追我们的。我们这等无名小卒,也值不得他老人家一追。”谢青阳哂道,一边阻住秀儿再往前去,自己也停了下来,朝那剑光望了望又道:“既然是冲着我们来了,怕也躲不过去,不妨先看看是什么人再说吧。”于是两人将剑光打住,往空中一立,静待后面那人到来。

    澄黄剑光疾速飞驰,快若闪电,甚至连天空里划过的淡淡印迹都有些晃眼。谢青阳看得暗暗心惊,暗自比了一比,发现自己若要达到如此速度恐怕是要相当吃力,看来来人实力不容小觑,他的手也不由得攥了一攥。眼见那剑光风驰电掣,不过小半刻时间便已离着二人不远,却是急忙一顿,就要刹住。可是它来势太急,仓促间却稳不住身子,虽是硬生生要停下却哪停得住?剑势一歪,连着向前滚了三滚,骇得谢青阳二人直以为它要攻过来了,剑诀都已经捏起,它这才安静停下。看得谢青阳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要搞什么鬼。

    黄光一去,出乎二人意料的是,里面竟显出一个小道士来!却见那小道士十六七岁年纪,浓眉大眼,从头到脚一身黑,只不过头上道冠也歪了,身上道袍也扭了,方脸上汗珠成滴的往下淌着。只见他现出身来招手定住身后澄黄飞剑,一抬袖子在脸上蹭了蹭擦去汗水,又大大地喘了几口气,这才拱手对两人憨声说道:“二位道友行得好快,贫道这里有礼了。”

    谢青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秀儿,心下却仍不敢放松警惕,拱手还礼道:“道长客气,不知道长追随我二人不舍,有何见教?”

    那小道士一听乐了,一摸脑袋,嘿嘿笑道:“这个么……不瞒二位,小道此次是头一次出山,要到苍眠山去。一时仓促却忘了问路,幸好看到两位道友在前,这才赶忙上来问上一问,不知二位可知那苍眠山在什么地方?若能指点小道一下,当真是不胜感激。”

    谢青阳一听,心下一松,暗道原来是个问路的冒失鬼,出来之前也不知道问清楚了,还害得自己白白担心一场。又见他脸上乐得跟开了花似的,心中暗笑道:“这家伙大概是有些傻气,不知哪里要他乐成这样。”他心中如此作想,却不知那小道人也有想法。原来平时都是被人“木头”、“傻蛋”的乱叫,便碰到个生人叫他一声道长,前面却也加了个“小”字,如今被人尊称“道长”可真是头一回,心下自是高兴,忖道:“果然还是出来好!这人这么有礼,定是个好人了!看来我的眼力还行,没跟错人。”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两人,等待答案。

    一旁秀儿也吐了口气,看那道士傻愣愣的样子,不觉莞尔一笑,张口道:“原来你也是要去苍眠山的?莫不是想去寻宝吗?我两人是……是剑盟中人,还不知这位小兄弟是何处山门?”她自己不屑于提起碧落剑派的名字,不觉改口。

    “哈!”小道士一听被人唤作“兄弟”,登时又增了些底气,一时也管不得那“小”字了,将胸脯一挺,朗声答道:“贫道牛阿福,紫霄山解元洞威灵真人门下。”这几个字说得是字字如金玉掷地,锵然有声,可这句一完,语气却马上又变得傻气,咽了口唾沫道:“最近传说天下有宝将出,有德者才能居之,俺师父说俺德没多少,却有点子福气,才叫俺下山来历练历练,要是能得件宝贝,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不是?也省的总被那些师兄弟瞧不起。”最后一句话却是嘟哝着说了出来,声音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

    秀儿听着他的话语,脸上憋得通红,却也不敢笑出声来,暗道这威灵真人倒是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也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而这家伙大概在门中也是个受气惹祸的主儿,被他师父寻个借口赶了出来,图个清净也不一定。便忍着笑意道:“小兄弟真有志气,却巧这位师兄却是知道苍眠山的路的,你便问他吧。”说罢指了指谢青阳。

    那牛阿福听后一喜,忙充满期待地望向谢青阳道:“望道兄见教!”

    谢青阳此时却变得淡定,只是微微一笑道:“正巧我二人也是要往苍眠山去,不为寻宝,只为看看热闹。阿福兄弟若是不嫌,我们便结伴同行,你说如何?”

    牛阿福一听大喜,口中忙道:“那好那好,那太好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秀儿却是惊异了起来,不知谢青阳怎么想得,忙以眼色询问。谢青阳见了一笑,淡然道:“适才听阿福兄弟说话,说到自己山门时充满自豪崇敬之情,可见你对自己师门正怀有无限热爱,孝礼有加,让我等不胜敬佩。”他这一番话说来,似是说给牛阿福听,却也是解了秀儿的疑问。秀儿暗道:“原来如此,谢师兄却是被这憨道士一句话给打动,怕也是想起了自身光景吧。”自己也不禁想起不知何时才能挺胸抬头在人前说起自己出身门派,这下对那阿福却也不禁有了几分羡慕,点了点头。

    阿福乐道:“哪里哪里,俺是俺师父养大的,又教俺学本领,俺要是对他老人家不敬,那不是该天打五雷轰么!没什么,没什么。”又挠了挠头,看了两人几眼,忍不住道:“二位如此领路垂青,阿福也没啥报答的,就只好铭记在心了。还不知两位姓名,若不嫌弃,便交个朋友如何?”

    谢青阳与曹梦秀相视一笑,各自通了姓名,便对阿福道:“既然这样,我们三人便一路到那苍眠山去,到时候还祝阿福兄弟吉人天相,至宝手到擒来。”

    阿福闻言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催促上路。秀儿摇了摇头,心道这阿福脾气也忒直了点,心肠好似不会拐弯似的,一些婉转也不会,还真难为了他师门这些年。谢青阳也苦笑了一下,三人便不再多话,自催起剑光并排飞起,破风而去,转眼淡芒闪过,在天上拖下长长三道影子……

第十七章 上 寻憩处双剑踏雪

    御剑行于青天之上,大地上景色一览无余,谢青阳居中秀儿牛阿福分列两旁,三人御着飞剑直奔苍眠山而来。他们自打相遇同行,已是一日过去,大概飞出了几千里地去,算算却已该是入了襄州境内了。自从遇到了牛阿福,秀儿才有些相信谢青阳那提前入山的建议是对的,如今一入了襄州之境,愈加又是信了几分。来时行了那么多时候,除了牛阿福,路上也就偶尔见到一两个同道中人,或是御剑或是行云,也都是藏头露尾的,招呼也不打一个便不见了。如今一快到地方,眼界里时不时便有各色的飞剑法宝闪过,能辨出身形的人也更多了起来,与之前的旅程相比可是热闹多了。牛阿福便行边忍不住愁眉道:“俺还以为俺们肯定是最先知道的呢,没想到这边这么人都来了,这下子恐怕是够呛了……”

    谢青阳在半开玩笑道:“要是你师父也像你这么心直口快,见人就说,就算是他最先知道的,现在也非弄得天下皆知不可了。”

    “就是啊,下次记得不要跟人什么都说了。这天下可多得是坏人呢。”秀儿在旁也道。谢青阳听完冲她一笑:“听这话倒好像你是久经江湖了呀,倒给别人上起课来了?”

    “你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说我?”秀儿瞪了他一眼嗔道,看得牛阿福一愣,嚅嚅道:“你们也是头次出山?那怎么能识得这路呢?”正在迟疑,却听谢青阳兴奋道:“你们看,那下面不就是苍眠山?”两人一听忙不约而同往下望去,却只见天边处一脉雪色山峦已经悄悄地映入眼来。

    “真的是吗?”牛阿福疑道,眼见那空中别处也有数道光芒正奔着那山而去,心中却也早已信了,忙不迭加紧催动飞剑,奋力飞去。谢青阳两人见状,摇头笑笑只好跟上。

    剑光飞行何等疾速,地下景物飞退,那山峦眼见得越来越近了。在天上见偌大一座山岭,绵延怕不有个几百里地去,峰岭沟谷多得数之不尽,牛阿福一见心中更是忧愁,心道原本以为这山和自家紫霄山一样,除去几座山峰也就没什么了,想不到竟然这么广的!这可叫他如何去寻啊?虽然发愁却也没法子,只得往山中引剑而去。三人飞了许久,这一时终于到了地方,眼见地方广大,也不怎么挑,便在山中随便寻了个峰头落了下去。

    山峰不高,站在顶上却也大概看得清附近形势。落在山上,牛阿福踩着脚下积雪往四边望去,只见周围山峰是一座连着一座,整张脸已经拧得如同个苦瓜一般。秀儿却浑不似他那么发愁,她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深吸一口气道:“还是这下面好,可比上面暖和多啦。”忽地发现了什么,叫道:“咦?看那边!”

    另两人还在观察山色,闻言抬头,只见西北方上飘来几道瑞彩,当中不知何物,又有数道光芒护卫两边,虽与三人离得很远,却是光彩绚烂甚是清楚,看起来架势不小,一个飞旋,冲着某一座山峰落了下去。只听谢青阳道:“不知是何门何派何方神圣又驾临这里,来头可是不小,绝非你我三人这等小卒能比啊。看来我猜的没错,如今这个热闹只怕是不会小了。”

    秀儿道:“来时也看到不少人都正在赶来,我们也不算早的了。这么算来散布在这山里的人也该有些了,离那宝物出土之日还有两个月呢,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宝物,又不知最后会落在哪家手里?”说完又对着还在苦着脸的小道士笑道:“阿福,对着这么个局势你若要夺宝,可要多做些准备才好呀。”

    “准备么,倒是有准备……”牛阿福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叨咕了起来:“师父让我做好三件事后才能赶来的。第一嘛,去后山打败守剑使者得来飞剑代步防身;第二嘛,焚香沐浴默坐诵经一日;第三就是去性灵石那卜个吉时出发。这三样我都是老老实实做了才来的,要是……”刚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地一变,本来红扑扑的脸膛刷地白了下去。

    “坏了!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做了。”

    秀儿和谢青阳好奇地对望一眼,齐声道:“什么事?”

    牛阿福大嘴一咧:“师父还要我做完那三件事后,还要到祖师爷陵前叩十个响头的那!”

    一口气嘘了出来,秀儿无奈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这可不是小事!师父说过,这几件事,少一件也不行呢!”牛阿福急道。

    “阿福兄弟,”谢青阳微笑道,“这委实算不得什么大事。你都已经来到这里了,这几千里路,难道你还能飞回去磕了头再来吗?你若能心内记着师父教诲也就够了,何必在乎那些形式呢?我看你还是在这里安心寻宝好了。”

    “回去?”阿福眼睛一亮,好像谢青阳整段话他就听到了这两个字似的,重复道:“没错,回去!”谢青阳两人闻言俱是惊愕,秀儿道:“你不是说真的吧?这一去可不是三五个时辰就行的,就为了磕那十个头?”

    “师命不可违,祖宗之敬不可忘。”牛阿福道,看样子心下已经做出了决定,将拳一抱,对二人道:“承蒙两位道友不弃,相伴引路,阿福在此谢过了。”又是深深一躬:“不过阿福遗忘了事情,必须要去补回,回来之时若是有缘,再与二位相见吧。”

    俩人听得面面相觑,万料不到他真的要走。虽说到此之后本也该分开,但此时看他就要这样离去,也只好劝他莫去,还是留在这里寻宝的好。可那牛阿福显然是个死心眼儿,任俩人如何劝说,死活就是要走。一见如此,两人也是无奈,最后只好客套几句,分别告辞。牛阿福也傻愣愣地憨笑着,又跟两人道了别,那表情就像把几千里路当成了自家的菜园子似的,浑不当回事。话别过后,只见他憋住了嘴,双手往顶门上掼了几下元气,也不见掐诀作势,背后仙剑锵然出鞘,化作黄光将身子一罩,腾一声破空而去。

    谢青阳望着那黄光渐渐离去,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地抖了抖衣服除去迸溅在身上的雪粉,却听旁边秀儿轻声道:“师兄,你说这个阿福,是不是脑筋有点问题啊?”

    望着那剑光远去良久,谢青阳摇头道:“他若不是至信至孝之人,便定是个机心深重、心怀叵测之徒。不过若是后者的话他言谈举止却又没有一丝破绽,如果不是我的眼光太浅,便是他城府太深了。”

    秀儿嘟着嘴看了那剑光半天,只好叹道:“希望他是个好人吧……”眼望着那剑光划过天际,渐渐的就要变作一点寒星,忽然又道:“师兄,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去?”

    “你来是为了看热闹的,当然是要找热闹看喽。”

    “这么大个山,就算有人也看不到几个,哪里有热闹啊?”

    “要不怎么说‘找’呢?要是就在眼前,那还用找啊?”说完不待秀儿动手,谢青阳已经一个纵身,嗖地蹿出。秀儿刚要伸手掐他,见此情景银牙一咬,也闪动身形追了上去,嘴里还嚷道:“若是找不到热闹白来一场,我就要你好看!”两人一边笑骂着,往大山里面闪了过去……

    密林之中,静悄悄鸦雀无声,丫丫杈杈的枝冠上尽是白雪覆盖着,偶尔微风一过就会有雪粉飞舞,飘落下来。忽然秀儿的轻语传来:“师兄,我们在这里面乱走,能找到什么啊?”

    谢青阳的声音响起:“你这傻丫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急什么呢?日后人会越来越多,不如先找个山洞临时落脚,待修整好了,不愁没有热闹看啊。”

    “咦?师兄你看,那有人家!”秀儿轻呼道。谢青阳顺着她的指头一看,果见左边远处的林子边缘那里,一截披雪茅檐露了出来。

    “也许是山中猎户吧,有什么稀奇的?”他道。

    秀儿眨眨眼睛道:“我住洞府早就惯啦,不如我们去求求他们,暂时借宿一下如何?”

    “借宿?”谢青阳眉头一皱,“我等修炼中人,切不可随意接近凡人,滥用道法侵扰世间常秩,这一点难道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秀儿争辩道,“我们只说是普通人迷了路,又有什么关系嘛?”

    “普通人?”谢青阳一笑,“像你我这样,大冬天的棉衣也不穿,背刀带剑的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鬼才相信是普通人。”

    “哎呀你法术花样那么多,随便变幻一下不就好了嘛!”秀儿嗔道。

    谢青阳方想拒绝,却只听砰的一声响起,转头一看,只见那茅檐上积雪四散,茅草翻起,一个身影从里面被抛了出去。两人顿时面容一紧,对望了一眼,齐齐纵身而起——

    友情推荐:大千世界曲,地址如下

    http://www.uu234.net/html/bookAbout.htm?bid=14550

第十七章 下 见不平公子拔刀

    “嗵!”“哎呦!”

    一个人重重摔在地上,雪花四溅中禁不住惨叫出声,幸好所落之处积雪甚厚,还不至受伤,却也把他疼得够呛,过了半天仍是没有站起来。那人正在**,又听“蓬”的一声,茅屋的木板门被人大力甩开,险些从门框上飞了出去。地上的他吓得一颤,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却见三个身影自内慢悠悠鱼贯而出,稳当当站在了院里。那三人发别松簪手持拂尘,竟是三位道士,当先一名留着三撇山羊胡子的消瘦道士一哼,瞥了一眼地上那男子道:“知道本真仙的手段了吧?要命的话速速离开此地,将这屋子献了我们!”

    地上男子一脸的愤恨,好不容易终于站了起来,叫嚷道:“你这妖道,没来由怎么来占我房屋!这荒山野岭,又这样天气,没了房子你让我们母子怎么活?”话音刚落,只见茅屋里又颤巍巍摸出一位老妇来,嘴里一边叫着儿子,一边四外乱摸着,看来竟是个盲者。几个道人眉头一皱,好似不甚耐烦的样子,后面一个淡青面皮的道人大袖一拂,老妇便哎哟一声,一头往前栽去。

    男子见状骇然,慌忙上前扶持,却不想那力道之大,不仅人没扶住,连自己也一起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老妇人浑身颤抖,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来,有气无力地道:“儿啊,是不是碰到强盗了?他们要房子就由他们拿去,千万别伤了你的性命!”

    “娘!”那男子叫道,“咱在这打猎都有十年了,哪见过什么强盗?这几个妖道会妖术的,没来由让我们献房三个月,还有什么天理!”说着一边将老娘搀扶了起来。

    “废话少说!”山羊胡子道士喝道,“识相的赶紧滚开!如今你们运气好,赶上我们阴风洞归附了云仙宫,还能留条性命;要是放在以前,早就成了本仙手内游魂了!”

    “嘿嘿……”一声冷笑突从背后响起,青面道士跨步走上前来:“师兄跟他们废什么话。自从掌门师伯决定从了云宫,暂戒杀人,我的灵血符都没了来源。现在又没别人在,便杀了这俩弄些心头热血不是正好?”说罢也不理别人,径自往前走了两步,在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黄铜铃铛来。男子一见,眼中惊恐之色大盛,口中“妖道”、“妖道”地念个不停,脚下却止不住颤抖,拖着老母踉跄着往后退去。

    “咄!”青面道人冷喝一声,那铃铛呼地飞起,往空中一定,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催命一样响起,丝丝黑气咻地喷出,便直往那母子身上缠去。

    “休得伤人!”一声娇喝平地响起,同时右边林子里一声剑鸣有如龙吟腾起,刷地一道蓝芒横越十丈,闪电般击了过来。空中那铜铃一声还没响完,只听“啪”的一声便哑了下去,裂成几片废铁,纷纷落在了地上。那蓝芒一击而中丝毫不停,倏地一转便回林而去。再看原本那些黑气,没了本体铜铃,一下子便都被风卷走,丁点也没留下。

    瞬息之间的转折惊住了所有人,那青面道人愣愣看了地上的废铁几眼,猛地跳了起来,朝着林中暴喊道:“你奶奶的哪家龟孙子偷施冷箭暗算本道爷!赶紧给我出来磕头认罪,赔我的法宝来!”话音还未落,那林内某一棵树腾地一震,积雪都纷纷落了下来,只见又是蓝光一闪,眨眼间冷冰冰一道利气已经扑面袭来!道人觉得脸上刺骨寒意扑来顿时吓得亡魂大冒,双手忙往袖中探去,可还没等抓出什么来,头皮上一凉,那飞剑已经不见了。

    摸了摸脖子,发现脑袋还在,青面道人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飞剑虽然吓人,幸好却没什么用!没准是个新手……”还在胡思乱想,不自觉把头歪了歪望向了山羊胡子道人那边,却发现那两人望着自己的眼光古古怪怪,还在奇怪,却觉得头上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低头一看,竟是一截发髻,上面还插着簪子!再一摸头顶,一片短发刺手,竟是连头皮都露了出来。

    “你!你!”他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好,只指着林子里面“你”个不停。

    “贼道士,若再敢口出狂言,今天就剃度了你做和尚!”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随后嗖一声,一个身影自林中踏空而出,转眼间在裙带飞舞中落在了院子内。

    三个道士如临大敌,齐齐后退一步,这才仔细打量起来人,却见这女子素裙薄衫,背背宝剑,清秀得就如一株水仙。那青面道士方退回了阵中,闻言大怒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眼见那女子柳眉刷地倒竖,他登时把下面的两个脏字咽了回去,改口道:“小姑娘……”

    女子冷哼一声,侧头向林内喊道:“谢师兄,你还有闲心看热闹吗?”几人忙一同往那林子里望去,只见那里人影一闪,一名布衣男子现出身来。他头上系着书生巾,脚下穿着多麻鞋,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边走嘴上还边叹道:“都说来看热闹,没想到自己却成了热闹了,唉……”

    这个人当然就是谢青阳,那女子便是曹梦秀。他两人本在林中闲话,眼见那三个道士要杀人夺屋,哪有不管之理?秀儿当先就掣出飞剑,给了青面道人一个教训。如今谢青阳也出了林来,慢悠悠走进院子,往秀儿身边一站,对着三人微笑道:“阴风洞?莫不是修借灵道的阴风洞?想不到云宫竟然这么不挑,连这等邪气又没名的小门派也带挈了进来。”

    “呸!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是哪里来的,敢管我们的闲事?”那名山羊胡道士迈步出来,当头喝道。

    “你不用管我们是什么人,”秀儿道,“趁早离开这里,还了屋子给这人家,我们便不为难与你,否则的话,便叫你尝尝我宝剑的滋味!”

    “哈哈哈,就凭你们?”山羊胡道士大笑道,“告诉你们,我们三个只不过是出来寻找歇脚地方的。我阴风洞大队人马就在附近,还会怕你们两个毛孩子?你们若是识相的,赶紧给我师弟跪下磕头,缴上飞剑来,本仙就放你们两个活命。如若不然,就算我们三个打不过你们,待本仙派大队人马一到,你们两个是插翅难飞!”

    谢青阳听得挠了挠头,不禁斜眼对秀儿道:“你看,管闲事管出毛病了吧?人家说得这么厉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秀儿冷哼一声,随手剑诀捏起,锵的一声,背后飞剑脱匣而出,闪着蓝光芒悬在了面前。“既然如此,一剑一个通通杀了,省得麻烦!”她冷冷道,连整张面孔都浸在一片幽蓝之中,看的三个人脊梁上一阵寒气直冒。

    “小贱人口气不小!”那青面道人瞥了眼空中的飞剑,鼓起勇气道:“道爷我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你以为你在吓唬谁啊?”他嘴上如此辩说,其实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逃走了。他心里明白,对手是两个已有仙剑的剑道中人,对付自己三个只能捉捉小鬼的借灵道初级弟子,又没有什么强力法宝在手,说一剑一个只怕还真不是吹的。

    借灵道这一道,在天下各个修炼派别中也算一支。所谓“借灵”,是说修炼者本身并无多大神通,所行法力大多由别处灵体借来,例如俗世里很多驱鬼捉妖的法官,其本身并无什么道行,只是依着仪式法器来做便能捉妖,不过若遇到些稍微有些法力的怪物多半就不行了。不过这只是借灵道最低下的形式,而厉害些的人则可以驱神役鬼,稍有法力;更厉害的**力之人则可以役使诸天神官、幽冥鬼王,如此之辈已是绝对稀少了,其自身却除了一些小法术,再没什么神通。此道入门甚易,精进却难,而且修这道的人绝大多数都得不了正果去,故此这一道在修炼中人眼里都不怎么看重的,阴风洞便是少有的修炼借灵道的门派。

    山羊胡道人、青面皮道人外加一个面上有道伤疤的疤道人,这三人本就只是阴风洞里的小卒子罢了,如今连个山中土地都请不来,哪有和谢曹两人一拼的实力?先前见人年级幼小还敢大着口气说说话,如今看到那货真价实的飞剑,一个个马上都打起了溜走的心。却听秀儿一声娇喝:“还敢口出不逊!真逼我动手么?”

    毫无征兆地,旁边猛地蹿出一人!那疤面道人大吼一声:“老子跟你拼了!”把双袖一挥,两股森森寒气突然击出,直奔秀儿而去!秀儿见状一哼,将剑诀一指,那剑陡然间光华大盛,嗖地转了起来,就如一轮蓝月般挡在了她的身前。两道寒气同时击在那“蓝月”之上,被剑气一搅,登时烟消云散。

    “老三你傻了?”山羊胡子大叫道,抬眼看到秀儿作势就要攻来,忙将那拂尘一抛,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来,看也不看就向两人扔去,一面对着两师弟道:“快跑!这东西最多撑不过一刻钟!”说罢也不管别人,转身便向着另一边猛跑过去。不上三五步,身子周围腾地一阵黑烟喷起,裹着他离地九尺,飞速向外逃去。

    青面道人和疤面道人眼看着一物飞在空中,猛地爆出丈许黑幕将曹谢二人吞了进去,又听得山羊胡的话,也忙不迭架起黑烟,往山羊胡那方向逃了过去。热闹的小院里,只剩下那惊呆的盲婆母子,还有一道疯狂卷动着的黑风。

    那黑风形如旋风,只不过全为黑色,以方才曹谢二人立足之地为中心剧烈地旋动着。旁边男子看得目瞪口呆,吃吃道:“娘,娘,恩人他们……”

    “怎么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盲眼老妇忙道,只不过她的儿子吞吞吐吐,半天也再没说出什么来,那风也犹自狂转着。这时却听锵的一声好似在那黑旋风中发出,紧接着一道蓝光腾地自内冲天而起,透出了那旋风去!整阵旋风一瞬间便停止了转动,外面刷的一下挂上一层晶莹的冰壳,化为了一座黑色冰雕。

    “砰!”冰雕四分五裂,碎成不知多少块飞向四方,终于露出了里面的人来。

    秀儿一跺脚,“哼,给他们跑了,真是便宜了他们!”

    “只是便宜他们倒没什么,”谢青阳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他们刚才说的是真的,恐怕我们这次是真的看不成热闹,反而要跟阴风洞演一场大大的热闹喽……”说罢摇了摇头,走过两步,伸手将那地上的母子都搀扶了起来。

    秀儿哼了一声,抬眼扫了扫四周,没再发现一个身影,也懒得在纵剑上天追寻,便不再管,也走了过来。

    “恩人大仙在上,请受小的一拜!”那男子刚站起来,弯腰就要下跪。谢青阳连忙搀起,微微笑道:“这位大哥先莫谢我们,如今这地方只怕是呆不下去了,你们还是收拾收拾,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吧。我们只怕也要躲,日后两个月里,这一片山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人会出现呢。”

    “此事兄台不必担心!”突地一声清越嗓音响起,只把谢青阳和秀儿惊得同时一震,齐齐转头。

    只见院左不远的树林之上,凌空正立着一位华服公子,见谢青阳抬眼望来,微微一笑,拱手道:“方才一幕在下已经尽数看在眼内,两位朋友仁心救难,扶危锄强,在下不胜敬佩。那三人我已着人去拿,绝不用担心。两位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到这边一叙,不知能赏脸否?”

    秀儿和谢青阳听了不禁对视一眼,还在惊疑,却听远处忽然传来两声惨叫,正是那疤面道人和青面道人的声音!

    谢青阳眉头一蹙,转而又开,呵呵一笑,向那公子抱拳还礼道:“兄台既有此心,我二人恭敬不如从命!”说罢看了秀儿一眼,又向那母子二人微微一笑,提袍作势便要迈步,忽地耳中又是一声惨叫传来,看来那山羊胡子也终于中招了。

第十八章 上 山中士划疆裂土

    华服公子见两人答应,点了点头,身子在空中一拧,往西飞去不远一个猛子落了下去,隐入林中。谢青阳和秀儿两人看准那地方不远,也不出剑,先将那母子二人用几句言语安抚好了,然后便齐齐举步,纵身闪去。只见两道影子刷地掠过不见,那猎户汉子看得心惊肉跳,口中一个劲“阿弥陀佛”的念个不停,一边回头跟娘道:“老天爷呀,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遇上这么多神仙。后来这两个可是好心的神仙,呆会回来一定问明了神祗尊号,放在家中常年供奉才是!”那老妇听了忙问两人长相,然后一会说是山里山神庙里的山神,一会说是山下东岳帝庙里的左右将军,一会又说是观音庵里的金童玉女,猜了个不亦乐乎,暂且不提。

    谢青阳和秀儿记得那林中之地,如风趋去,那陌生公子看起来并无恶意,谢青阳便也不去想他是谁,反正呆会自知。两人疾走,须臾越过一道石坎来到一处高地之上,透过密林望去,只见不远处便是林子边缘,那处地方也该便是那公子落脚之地了,于是放缓脚步,从容走了过去。

    来到林边,终于看清了外面的布置,却看得两人禁不住心中巨跳。只见那林子边缘乃是一块方圆百步的大石台,如今上面的积雪尽被打扫干净,露出了下面青黑色石头来。石台尽头靠山壁的地方却有一山洞,不住有人进出似在打扫,那洞口出两块大石崛起,恍如门卫一般,但最令人震惊的却是,那石头上各自拴了两个庞然大物!

    左边石上用铁链拴着一只一丈多高、铁喙金睛、遍身青羽的长尾巨鸟;右边石上则拴着一只个头稍微小些,头顶彩翎,爪踏红云的红羽神鸟,状如孔雀般,只是神情高傲,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两只神鸟绍玄光闪耀,照得连周围景物都有些模糊了,看起来竟似乎和传说中的赤鸾青鸾有几分相像,顿时吸引了两人所有的目光,以至于其他事物险些都看不在眼内了。忽听一声朗笑响在耳中,这才惊醒,挪开了目光。

    那华服公子锦袍玉带站在远处,边上却是个悬崖,似乎正在观景。他身后跟着个捧剑小童还有两名随侍,与那一众忙碌的人离得甚远,正在遥遥向着两人招手。谢青阳一看,举步就要过去。

    正在此时,眼前忽地人影一闪,一名黑衫老者眼中厉芒四射,幽魂一样毫无征兆,刷地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两人顿时都吓了一跳,齐齐一退一步,忙作势防备。

    “博叔,这些是我的朋友,不必阻拦。”那公子口气忽地变得有些不悦,严声道。

    老者眼中精光不减,面无表情哼了一声,移身稍稍做了“请”的样子,随后转身,当先向着那崖边走去。谢青阳和秀儿对视一眼,也只好举步跟了上去。

    不几步来到崖边,只见那崖下面丛林山谷俱是银装素裹的一片,从高望去,当真有着几分气势,却听那老者高声道:“启禀公子,那三个鼠辈已被老朽击毙,如今人头在此。”说罢将袖子一抛,三颗人头滴溜溜滚出,在地上乱转了两圈,停在了众人脚下。秀儿一见柳眉轻皱,忙别过了脸去。谢青阳却清楚地看见,那三张熟悉的脸孔,正是方才三个强要霸占民屋的道士,如今却都只剩下个脑袋,表情也都永远凝固在那惊恐的一刹那间。

    公子转过身来,不悦道:“我叫你捉他们回来,你怎么把他们给杀了?”

    老者躬身,仍是面无表情道:“鼠辈实在太弱,竟都禁不得老朽一击,况且这三人拿来也是麻烦,不若就这么除去,倒也干净。”

    公子瞧了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也好。那你就先把这几颗头处理了,下去吧。”

    “是,不过公子,老朽还有句话想说。”

    “嗯?”那公子一疑。

    “此次前来眠山,为的是族中大业,还望公子以大局为重,眼睛要放亮些。”说罢,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瞥身后的谢青阳二人。

    “哈,博叔,”公子忽然一笑,似乎有些不屑地道:“我知道你是老爷子倚重的人,此次前来眠山,我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主事的还是你。不过这样正巧我也乐得清闲,你放心,我只不过想见识见识天下英雄罢了,有您老坐镇在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敢。”那博叔淡淡吐出两字,脸上波澜不惊,这才转身离去,露出了身后的两人。

    听了这几句话,明眼人都知这两人只见有所矛盾,这一下面对那公子,秀儿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可偷眼一瞧谢青阳,他却根压根就什么也没听见似的,面上浮起笑容殷勤问好,一丝异色也无。只听他大方道:“得兄台相请,我两人不胜荣幸。在下谢青阳,同师妹曹梦秀,还不知这位兄台尊号是?”

    那公子给外人看到他们内中不和,本来也有些尴尬,这一下见谢青阳丝毫不见怪,心里对他们又有了几分好感,微笑道:“不敢,小姓公孙,单字为阳。此回还是初次出门见识天下,结果甫临此地便见到二位大显身手……”他还在说着,却看见两人脸上忽地异色大现,谢青阳还好些,秀儿却早已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就算把家传的火灵金丹整瓶塞下去也没问题。公孙阳不禁听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愣道:“有什么不对么?”

    “你就是公孙阳?公孙世家公孙阳?传说的应劫三少之首那个公孙阳?”秀儿抢先开口,一连串问题已经抛了出来。

    公孙阳听了这话,才明白两人为什么惊异,却有些腼腆答道:“正是在下。想不到这个什么名头传的这么快、这么远,老祖宗说虚名累人,嘿,看来果然不假。”

    谢青阳看着眼前这位公子,方面大耳,虎背熊腰,身着华丽锦袍,人却无一丝骄矜之气,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心中不由便赞了三分,暗道这比自己那“师兄”沈开玉可强了不知多少倍去,不由得已生出了结交之心。可不想公孙阳接着一句,却险些让他说不出话来。公孙阳道:“方才在那边见到两位御剑之术,剑气正大,变化多端,必为正道名门,却不知道谢曹二位道友出身何派,可否说来一听?”

    “这……”两人顿时迟疑起来,他们自觉着碧落剑派已是蒙羞之名,哪有脸再提起?谢青阳摇了摇头,叹气道:“师门多行不义,几乎无脸再提。公孙兄既然问起,实不相瞒,我二人乃是碧落剑派门下。”说罢双眉微皱,面上已是颇有愧色。

    “哦?”公孙阳听来,却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鄙夷之色,而只是微露笑容,欣然道:“在下虽见识短浅,从来一味坐井观天,却也曾听闻碧落派最近依附云宫,力压北溟剑派,如今俨然已是剑盟之首。两位虽出碧落,听话语却似对碧落有所非议,不知却是为何?”

    谢青阳惊讶于他不轻视自己,暗道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清楚,抑或是本身也是个蛇蝎之辈?嘴上说道:“这个,却是说来话长了……”

    “不急!”公孙阳笑道,“才到此间不久,没有招待之处,两位便在此处略坐,作促膝一谈如何?”说着挥手示意,便见随身侍者躬腰走上前来。

    那侍者上前往袖内一掏,便掏出张锦垫来,将旁边石头扫了扫铺了上去,片刻之间弄好三处,却权当作三处座位了。公孙阳笑着示意,当先坐了上去,谢曹二人也不推辞,便也坐在了旁边。公孙阳又命上茶,却见另一侍者随手掏向袖内,出来时便已是端了一杯香茗,尚有热气飞腾,分明是才泡好不久,上前敬上。二人修行日久,自然识得法术,却知这绝不是幻术,而是道家挪移之法,那分明就是在别处弄好的茶再隔空取了过来的。两人有些惊讶随便一个小厮也有这等本领,心中对公孙世家的实力不禁又高估了一些。

    三人坐定品茶,放开谈去,良久之后,诸多事情才一一说明。只听公孙阳道:“久闻碧落七子里暴雨剑紫虚最是仁厚长者,如今却被紫修等人架空,已少见于江湖了;还有晴雪剑陆前辈,不见天日十余年,原来还有这等隐秘。想不到两位竟是他们的高足,在下实在失敬。幸好方才记得先父教导,未曾仅以出身相貌评人,否则若得罪了你们,可不就是冤枉好人了!”说完望向两人,三人目光相碰,都禁不住会心一笑,爽朗的笑声顿时飞跃了起来。笑完之后,公孙阳又道:“本来那西边数处峰头,便已都是云宫的势力范围了,想必碧落派不久也便会到来,或许就会在那边安营。你们这样偷跑出来,无事就莫要往那边去了吧。”

    “势力范围?”谢青阳皱眉问道。

    “不错。你看那西边一大片山脉,都已经被云宫势力占了去;东边那几座是上清道和南海端木家的占了,想必是殷太冲的势力;北边几座却是玄天宗的地盘。还有好些山头不知给多少大小杂派占了,你莫看这山如此之广,可没几座不是没主的哩。我们比你们早来了一两天,今天才寻到这山洞要做大营,那几个阴风洞的想是还不知此处是我公孙家的地方,这才来乱寻的。早知如此,就该划下标记才是。”

    “我的天,想不到竟然这么复杂!”秀儿讶道,“阴风洞不是归了云界仙宫的吗?仙宫现在力捧沈开玉,他们怎么还敢私自来此?”

    “傻丫头。”谢青阳笑道,“云宫捧那沈开玉,只不过因他有个虚名罢了,却不是就一定向着他的。譬如说是公孙兄夺了宝去,那他那虚名立刻就没有了,假如说公孙兄也是云宫那边的,那时谁还理他沈开玉去?所以只要前面作得隐秘,一旦得了宝物,实至名归,云宫也只有照捧,绝没有打压的道理。这样一来,云宫那边暗藏小算盘的人,只怕也不会少了啊。”

    公孙阳闻言眼睛一亮,捧茶道:“谢贤弟高见,真是洞若观火。我就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三人一笑,抬头将茶一饮而尽。

    谢青阳道:“我如今担心的倒不是这件事情。公孙兄方才说,玄天宗也在这里圈地为营了?此事本就是通天真人他老人家所倡,据说也是要待真正的应劫之人出世。怎么玄天宗自己倒插了一脚进来了?”

    公孙阳叹了口气,笑着道:“通天真人他老人家自不会将自己门下搅进来夺宝,不过他老人家不理世事久矣,门下之人如何所为,只怕他也不并知道吧。天地至宝,哪个不想得到,何况还有那应劫之名呢。其实这许多虚名,争来作甚?”

    “唉,听起来这里面可真不是那么简单呢,我说公孙大哥,”秀儿皱眉道,“只怕你这取宝之路也不会平坦吧?”

    公孙阳苦笑了下,不由得叹道:“我本是公孙家里一介无名小卒,谁知不知哪里横飞出个什么箴言来,搅得我想安静也静不下来。若不是族主严命,我哪想到要来这里?真希望可以和你们一样,没事在旁边看看热闹啊……”说罢将双手摊开,呆呆望着。两人一看,却见那一手为“乾”,一手为“天”,两个玄纹清晰印在手心之上。

    “哈哈哈,既然公孙兄如此旷达,又想那些则甚?当此之时,不如学学我们,有热闹看便看嘛!”谢青阳笑道。

    “哈哈,不错。”公孙阳笑答道,“公孙阳也是重情好义之人,那猎户处见二位宁可得罪云宫也要出头,便一心要结交你们了。这番谈话下来,更令我心怀畅快。可惜现在无琴在手,否则,非要献丑为你们抚奏一曲不可!”

    “公孙兄也是爱琴之人?”谢青阳奇道。

    “不错,这琴为我此生第三看重之物,断不可无的,这次走的仓促不曾带得,已经后悔死我了!”

    “这样的话,我们倒有一位人物,非要介绍给你不可了。”秀儿看了看谢青阳,微笑着说。

    “哦?是谁?”公孙阳话刚出口,却见方才那博叔轻若飞烟般闪了过来,到了身边站定,低声对他道:“禀公子,落霞秦家和蜀中宋家传书已到,说是明后日必到,请我们放心。”

第十八章 下 图里人悟道参经

    听了博叔的话,公孙阳只点了点头,却没作如何表示,好似看不到对面两人脸上的惊讶之情一样开口问道:“不知谢兄有什么人物要介绍给我?”

    “这个么……”谢青阳收起因得知三大世家联手带来的诧异,微微笑道:“不知公孙兄可否听过‘宁羽白’这个名字?”

    “啊?”公孙阳不禁惊讶出声,“可是那个曾被贵派通缉的宁羽白?听闻他身为琴神弟子,在下早想见识!不过好像自从北溟龙旋岛一战后,便再也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又不知此人现在身在何处?”

    谢青阳听完苦笑着摇了摇头,望了一眼秀儿道:“我们也只是见着公孙兄好琴,想起来提一提罢了。至于宁兄弟如今到底是哪里,恐怕只有问他自己了。”

    “哦,竟是这样……”公孙阳听后不胜唏嘘,起身独立,只往那崖外眺去,竟似颇有遗憾之情。

    谢曹二人感慨更深,想那宁羽白自当年出走离开望剑峰,至今已是三个年头过去,不单寸面不曾见过,如今他更是生死未卜。当年同学之时,岂能料到竟有今日之变故?这时提起来,怎能叫人不感慨?两人只料他人现在还不知道是在天涯海角,几万里之外不得闻见,伤感自比公孙阳要深得多,只不过有一件事他们还不知道,也许,那个人现在离着他们根本没那么远……

    “呼——”一丝有风流过的声音响起。

    一夜的宁静终于又被打破,凝重的金云终于又有了运动起来的迹象。一丝微光忽然咻地一闪,恍若一柄利刃般将那原本的绝对黑暗划开了一道细缝。

    “轰隆隆——”天上隐隐又传来了滚滚低沉的雷声,黑暗不断被驱走,夹杂着许多的金红色,天也渐渐的光亮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满天凝光,一日一月在天的两边跳将出来,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对抗……狂罡再现、怒云又起。

    深吸一口气,又再吐出,石雕一般的身体终于有了活动的迹象,宁羽白的眼睛转了转,终于睁了开来。望了望四外疯狂旋动的烈焰金云,他若有所思。

    “天亮了……大师伯该醒来了吧?”

    天亮了,轩辕野是该醒来了。自从前日与轩辕野一席深谈,宁羽白已然知道,原来轩辕野久受息壤同化,如今已是变得在白日里才能化为生人,但一入夜,便会身与土合,化为石像……

    昨日,轩辕野讲了许多,宁羽白也终于明白了师门当年惨变的整个过程。原来太上灵虚道历来为世上第一隐派,向来不曾被外人所知,也不曾与外界道门有过任何瓜葛。门人自行修炼,与其他门派形如两个世界一般,彼自不知我,我亦不欲知彼。当初轩辕野从师学艺,只得了一部道玄真经,到后来玉虚祖师飞升,他这才知道仍有个师弟习了玄玄真经遗落世间,又代师择徒,误收了晁玄传授了法玄部真经。可后来晁玄贪心不足,竟然妄图盗取道玄经!事情不成又怕轩辕野震怒,便不知在何处引来众多奇绝之士,先诱轩辕野来至埋伏之中,先以阵法禁锢,后与众人相攻,最后趁轩辕野力竭之时才将其收入了金霞彩照图,一困就是将近二百年。至今轩辕野仍不明白,他到底在哪里找来那许多法力高绝之人,难不成,这本就是个预谋已久的阴谋?

    由此可知,如果那晁玄仍然在世的话,势力仍然不会小了去。就算他只剩一人,正如轩辕野所说,那二百年法玄经的修为,天下间又有谁敢说能取他性命来报仇的?轩辕野将那二百年前各种事迹讲完了个大概之后,已是天昏时分,行将石化,故此便让宁羽白出外静坐,先想个清楚究竟要不要揽这天大的难事上身。

    宁羽白眼见师伯再度化作石像,这才退身出来,选了个秃山,一坐就是一夜。只不过那等要不要承担此等清理门户之大任的决定,在他看来却本就不是问题。他这人做事,历来就是只问当为不当为,其他的从不考虑,此刻既然已知自己原来身为太上灵虚道传人,那么复门除奸本就为天经地义。因此这一夜,这个问题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倒是如何复门除奸这个问题,搅得他头昏心乱,毫无头绪。

    一夜里他想了许多:轩辕师伯本就对那世上道门不大熟悉,如今置身图中这许多年,自然更不晓得许多变化。自己虽然鲁钝,对于世事倒还知道一些,因此也更知道要找一个从不曾闻名于世的人,恐怕还真不太容易。细数当年那同一辈分的人物,留在如今的就只有寥寥几名正道翘楚而已。而那邪道中人里,顶尖的几人如止天宗主、三大绝地主人等据传也决没有超过一百五十年道行的,更不会是晁玄本人,所以想来想去,这个人八成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正当他有些沮丧之时,一个名字忽地不由自主跳进了他的脑子里。

    “血隐?”他猛想起。

    “不错,”他暗忖道,“从时间上来说,血隐这魔头最契合不过,他也是将近二百年前的人物,身份又始终神秘,会不会是他呢?”他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可惜这个念头旋即又被推翻:“不过血隐历来用过的法术却绝非正道,该不是本门的均天真经所载,却不会是晁玄,那他到底又是谁?”

    想起了血隐,止不住各种念头也纷至沓来:血隐多年前为被通天真人所败,此后一直生死未卜,如今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他为何又会再度出现两次,现在却又销声匿迹?如果不是他,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做出累累血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真是血隐,那么他是不是晁玄?如果是别人假扮,那又会不会是晁玄假扮?问题一个又一个接连冒了出来,一时间他脑中乱了线索,顿感头疼不已,不由得又由血隐想起当年那灭村惨案,又想起栖霞章氏惨祸,又想起剑盟动乱,云宫异动、敌对上清……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其中间都似乎隐约约埋藏着一些什么联系,只不过任他把脑袋想破,却仍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想不出来,索性先不去想他。宁羽白用力摇了摇头,将那许多想法统统抛出脑去,向着黑暗中发起呆来。

    座下土中忽地一道精气流过,虽非地脉灵气,宁羽白却也感觉得到,只不做理会。都因坐了许久,那精气时常也都运动经过,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因此想起昊天令在此处没了作用,却引得他又想起另外一件异事来:昨日轩辕野与他讲述之时,竟然道破了他身怀五龙昊天令这事!

    自己身怀此令之事,天下可说没几个人知道,现在被师伯一语道破,宁羽白哪能不惊?不过继而想想他老人家连自己灵霄七弦境修炼到了几重都一清二楚,这点事情可能真的也不算什么,便又释然了,但是接下来轩辕野说起的一件事,却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天寰八宝……”当宁羽白问起时,轩辕野沉吟道,脸上的神情显示他正陷入在回忆之中,两只眸子无比深邃。

    “天寰八宝传说为天界至宝,却不知为何流落凡间。”整了整思路,轩辕野道,“我派中曾有两件,一为三界逍遥旗,一为千心净魂珠,至于其他,却都只是闻名不曾见过。那两件俱是镇派至宝,祖师爷立下规矩绝不能妄动的,只可惜净魂珠不知几辈之前便已失传,不知下落,只留下三界逍遥旗而已。”随即他又叹了口气道:“门规言不得妄动逍遥旗,所以我不曾带在身边,当年如果身有此旗,老三又能奈我何?现如今,那旗却只怕早已落入他手了,我想不到的是,你身上竟然会有八宝之一——五龙昊天令。”

    “此令到底有何来由?”身怀至宝多年仍不晓得夙因,宁羽白不禁希冀道。

    “传说五龙昊天令,为五行之神化为神龙,由天而降,蕴于宝玉之中。后来宝玉破碎,神光就要散去,那时有大智慧之人,以**力将其封于铁血金泥之内,铸成一块令牌,遂成五龙昊天令。”轩辕野解释道。

    “铁血金泥?”当时宁羽白闻之大惊,猛地省起当年在望剑峰读那龙虎籍要时候,读到过这种东西。书中讲那铁血金泥为世上最奇之金,相传为伏羲大神之血浸过的一处矿脉所形成,数量极其稀少。此金之奇处在于,平时都质地松脆,丝毫不见金属之坚硬,甚至孩童都能掰断;但是任你什么样的天火焚烧,偏是不能熔之分毫,除非冥阙阴火,却是沾之即化。此金由于这种特性,兵刃是做不得了,不过它却绝非废物,相反却还是无数修道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只因它还有另外一种特性——天生万法不惧!只因为这一点,铁血金泥在诸多铸宝金精之中,绝对为不二之选、稳坐头把交椅。至于修炼中人熟知的什么断灭紫金、辟邪素银、两极玄铁,排名还要远在其后。又因为其数量极少,则更是难求,几百年来早已绝迹,以至于现在只有个别仙家典籍上还有记载,而大多数人恐怕也早已不识得这东西了。

    听闻此令竟是这种东西制成,宁羽白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当年那令自己一掰即断,原来竟是铁血金泥所制!他记得剑宗当年说过,此令当年曾受戮神剑一剑而不坏,说不定便是那时,令上封阵被一剑而破,这才变得恢复常质,不再坚硬的吧?想通了这层,他还不禁呆了半晌。

    而此刻宁羽白坐在地上,回想起这幕场景,也不禁还微有喟叹。天生至宝,自有它发光之时。这令经过那许多前辈高人参详不透,却由一个无知孩童之手再现光芒,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自有其理,真是由不得庸人各自妄测啊!

    心中感慨了一番,宁羽白摇头自语道:“天寰八宝,又不知到底是作何用处的呢?”他只随便说了这一句,却不想猛地一道电光划过心间,一个念头猛地被记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年师父好像说过,那血隐四处杀戮行凶,为的不就是这天寰八宝吗!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天寰八宝,收集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真的是……”

    一瞬间,太上灵虚道、晁玄、血隐、天寰八宝、血案……一个个身影、名字、事物在他眼前纷纷掠过,俨然一条线索已经穿成。他一伸手轻拍地面,恍如没有重量般刷地站了起来。往山内一望,心中暗道:“不管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关系,不管天寰八宝到底埋藏着什么秘密,不管是否那晁玄就是血隐,总之这血隐关系重大!此前一直没有功夫真正寻访,这次一旦能够出去,不管为公为私,也绝不能放过了他!”想罢身子一转,大踏步往山内行去。

    “大师伯,即便您不传我道玄部真经,这事我也接定了。”

第十九章 上 两部真经汇玉册

    人都说咫尺天涯,却不知一张纸般薄,也可以隔出两个世界来。

    红白光芒飞照,催得金风乱舞,卷起滚滚罡云如潮远去,只到了那岛边便分流而去,岛上土地点滴不沾。深洞里,一道光幕从壁上罅隙洒下,五彩缤纷,却也隐约透出里面两个身影来。

    石像再次碎裂,片刻之后显出轩辕野人来。待灰尘散尽,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望了望身前凝立的宁羽白,微笑道:“你可想好了?”

    宁羽白躬身道:“弟子之意早决,此乃弟子义不容辞之事,怎得推搪?那用此图摄收弟子之人,便不是晁玄,恐怕也与晁玄有着莫大关系。即便不是,弟子一夜之中又想明白了些许线索,或许便会有用。只要师伯出了此地,要找那人只怕也并不困难。”

    “呵呵呵……”轩辕野拈须笑了笑,摇头道:“正因为我不能出,所以才要将此重担付你肩上。我若能出去,又怎会在此耽搁这许多年?”

    “可是……您不是说有破图之法?”宁羽白抬头疑道。

    “不错,”轩辕野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那只是对你而言,对我却是没用的了。”

    “为什么?”宁羽白不禁惊愕。

    碧绿的神光自眼内放出,雪白须眉无风自动,轩辕野低声道:“我已经在这坐了太久了,甚至久到,已经无法再离开此地。”

    “为何?”宁羽白怪道。

    轩辕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一扫,早已褪了色衣襟翻飞起来……

    “啊?”眼看着轩辕野撩开的衣襟里那灰黑的一片土石,宁羽白呆住了。

    “单凭息壤之土,不足以御其毒火罡气,必以老夫血气相杂,方能相抗。百多年来老夫于此地刺血相滴,到如今,已是身岛一处,再也分不得了。”

    “这……怎么会?”宁羽白望着那衣袍之下,只见轩辕野躯体干瘦,状如枯树,肤色有如败革,自腰以下均已没入石中,苍灰色的石片渐渐堆覆在腰上,俨然已是一体。他震惊地看着这般景象,不禁颤道:“大师伯……”

    轩辕野面含微笑,将衣袍复又盖了下去,仍然是状如盘坐,淡淡道:“我身岛合一,不能再出。不过你不必伤心,在此枯坐百多年,老夫虽然不得自由,道行却有大进。身体发肤俱不在念,过往恩仇也早已不在心间。如今两部真经合一,更可再进一步、上窥天道,如你师祖般证位仙籍亦非不可能。虽然身受禁锢,实则却也无伤,勿须以凡念度我。”

    “可是……”宁羽白还想说什么,轩辕野却摇了摇头,止住他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不过此处清净绝伦,正为修行之地,对我来说是福不是祸。只不过我不能出,却难为了你,要万万小心才是。”

    “师伯放心,弟子自领会得。”宁羽白闻之,只好叹口气道。

    “既然如此,我便当传你道玄部真经了。”轩辕野道。

    宁羽白忙一抬头:“师伯且慢。待我先将灵霄谱献上,使两经归一,再传不迟。”说罢将手在怀内一掏,将灵霄七弦谱捧了出来。

    轩辕野拈须点了点头,二指一招,灵霄谱已飞入掌中。他双手捧住,闭目语道:“老朽一时之错,致法玄真经离散。如今道玄、玄玄二经相合,必为三法合一之兆,晁玄奸人,也必授首有日,如此老朽之心亦可稍安,终可去掉多年心患,精鉴大道矣。”说罢叹了口气,睁开双眼,蓦地碧光四射,将那琴册随意刷地一翻,便点了点头,又将其合上送还了宁羽白。

    “师伯为何不收?”宁羽白错愕道。

    “字句皆已印鉴在心,勿须再看了。”轩辕野眼中碧色消散,笑着道。

    “原来如此……”宁羽白恍然,便又将那琴谱收回了怀间。只听轩辕野又道:“欲出此困,关键还在你背后那剑上,此事不急,待你日后修满再谈不迟。”

    宁羽白一愣,方想说出此剑也已失了剑魄,用不得了,却见轩辕野大袖一振,朗声先道:“灵虚道弟子宁羽白听命!”

    “弟子在!”宁羽白忙撩衣屈膝,跪倒在前。

    “太上灵虚道九代掌门轩辕野诚启,”轩辕野对天揖道,“今查门中弟子宁羽白,道基深厚、心行端正、志趣高贞,经妙心莲花之考,有扶危济世之运,得堪我门中大任。故于今日,授太乙均天普化道元真经首部——道玄部于其身,励其以斩邪绝怪、封妖伏魔,承平太乙清灵之守护,传嗣灵虚千载之道统。道天可鉴,神明共勉!”停了停,话锋一转:“你可准备好了?”

    宁羽白忙趋起身躯,肃容答道:“准备好了。”

    “好……”轩辕野微微点了点头,双掌虚虚一合,往下一按,宁羽白就觉膝下土地一阵轻微震动,他正在诧异,忽觉身子一陷,只见地面豁地裂开个大洞,一时间土石俱下,他没了支撑,也随着坠落了下去。心虽诧异,但是他知道这定是师伯所为,一惊之下即便镇定,只任着身子落下,不知坠往何处。一边下坠耳边一边传来轩辕野的声音,那声音清晰,宛如人就在耳边。

    “道玄真经与别法不同,并不分境界,修之即有,上无止境。便修一千年,一千年上仍有可进之处,为吾派修行之本,登仙至要。若得玄玄感万物之理相辅,则可飞升得门,羽化有日,若再得法玄之神通玄术,则未仙之时便有上达天听,下趋地府之力,身如法在,变化万千,降妖伏魔趋鬼通神皆易事耳。但记修行运用,慎之,慎之!”

    听得这话,宁羽白虽知轩辕野看不到,仍是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托起,正缓缓落下,半点不急。此时声音又再响起,却比方才又多了分慈祥:“还有一事你或许不知。你身上那灵煞至是凶戾之物,虽然厉害,久怀也于身无益。因此初见之时我便已经帮你封住,如今你得修我道玄真经,日久自能炼化其凶性,化戾气为瑞气,那时便是其出世之日了。”

    声音渺去,宁羽白却有些糊涂,心道什么灵煞?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想要问问,可出声喊了两嗓子,师伯的声音却是再不出现,只余下周围自己那不住的回声。他心中疑虑,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却还不知。正此时有如呼应他心中所想一般,背后蓦地一股火烫升起,旋即又消失无踪。这一下子触动了他的某处记忆,想了起来。

    “莫非是……那九天阁‘七宝璇玑厅’中发现的那个东西?”他心中一动,正想起这处来,可此时脚下却是一定,已经踩在了实处,于是忙把心神一敛,往周围看去。

    四周漆黑一片,好似一切光源都会被吞没一般,纵是他目力如电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觉得周身被一股暖意环绕,并无不适之感。茫然扫看四周,也仍是没什么发现,蓦一抬头,却看见原本头顶那点光亮,如今也已完全消失不见。正在观望,一股柔和的力量不知从何处隐然生出,好似有人牵衣捉角似地往下面扯着他。宁羽白略作思考,顺着那势一旋身子,盘膝坐了下去。继而凝神定气,抱元收一,把眼一闭,顿时心头一丝灵性升起,识海内刷地亮了起来。

    随着他收摄心神,一股怪异的感觉也随之生出,宁羽白明明闭上了眼睛,可一面无暇白璧的形象却在眼前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就和睁眼看到的别无二致!只见那玉璧高有五尺,通体洁白莹润,上面流光溢彩,宁羽白只觉得被那光照得心神欲出,几乎都能够“看”到自己的脸被映得通亮了。宁羽白心神一念,不作讶异,静待其变,不一会只见那白璧上光芒闪了两闪,由右首起,一行淡金色字迹缓缓地现了出来。

    “太乙均天普化……”一字随着一字,一行随着一行,一篇随着一篇,不过片刻之间,数尺白璧之上便已经布满蝇头小字,不知几千几万言,牢牢地印在了宁羽白的心中。宁羽白心随神驰,神随经飞,一时间好像记得那白璧上言,一时间却又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忽地一下子那白璧不见,周围也变得白雾蒙蒙,天光大亮,浑不似在地底,却更不知到底身处何处。只觉得四外光明,照得心神大畅,不受控制般,心境转瞬间已到文冲之境。

    刷!四周景色如潮退去,宁羽白恍惚中神念电闪,一下子似乎看透了自己身处的深窟,还有深窟之上身体连入土中的师伯轩辕野,师伯竟似乎还对他微微一笑!高度再起,满天云涛扑面压来,再上千丈,猛地两颗大火球耀在了眼前!

    “呀!”他方要出声,面前一闪,幻境尽去,却有玉璧再现!只见这玉璧与之前的白璧样式一模一样,但颜色却非是无暇白润,已变成了碧**滴,青光四射的一块翡翠!宁羽白再看,只见那翠璧上淡金色字迹悄然浮现,转眼之间又是一璧天书。宁羽白再讶,试着用灵神阅之,竟觉得那字字都是先前白璧上字,但是心中理解的其中的意思,此时却已是天翻地覆,再不相同!呼吸之间,那青璧又再不见,四周再变得雾幻迷蒙,碧光环绕!一瞬之间,宁羽白心中若有所悟,灵霄神境再动,攀至武破境。

    “轰!”四周围所有地方好似一下子都破碎掉了,真个人飘在虚空,连身体也不见。隐约间似乎有七座石碑,自那万里之外,一下子飞到了他的眼前,再一眨眼,却又飞出万里之外,再也不见……灵神稍定,一点紫芒陡现,凭空跃出一块紫玉来!那紫玉乍看如山般高大,再视如针鼻般细小,不知怎的,一道紫光自其上啪地射出,正击在宁羽白虚化的灵神印堂之上……

    而在现实之中的漆黑秘洞里,枯坐有如石像般的宁羽白先是面上红光一现,继而浑身噼啪之声不断,由下至上,每寸肉身竟都飞快地化为石头!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由不动如石像,石化成了一座真正的石像!只留下额头上方寸之地,一线紫气旋腾不休。

    此时上方洞内的轩辕野,也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再度入定。

    岛内,仍是荒凉无匹,座座秃山。

    岛外,依旧烈气飞腾,金风流火。

    那么,图外呢?

    “嗖!”衣领一翻,一方叠得薄薄的绢布径自从怀内蹿出,又一个跟头往下翻去。一只手刷地腾起,牢牢一把将绢捉住,却迟迟不再送入怀中。

    “师弟,怎么了?”大石上一名高大锦衣男子头也不回,淡淡道。

    “禀师兄,我一时失神,有些恍惚了……”

    “唉……你仍是过不了‘神虚’这一关么?”锦衣男子叹道。

    “小弟愚笨了……”说话人说着疑惑地将那方绢布扫了一眼,又缓缓地送回了怀里。

第十九章 下 八方雄杰聚仙山

    男子摇了摇头,收回观往远处山势的目光,转身自石上走了下来,迈步来在师弟面前。夕阳的余辉正迎面映在他身上,几乎把那一身冰丝绣袍染成了朱红。他挑了挑锋锐如剑的浓眉,双手后背道:“大师兄本命你来这眠山打个先锋,观观山势也就罢了。你怎么敢妄借本宗之名,倒和别人一起争那风头,抢起山头来了?”

    “叶师兄,我只是……”

    “大师兄虽然是暂代宗主之职——”男子不理他的说话,径自打断道:“可却也是传了师尊他老人家的心意的,难道你敢不听?”

    “扑通”一声,师弟已经跪倒在地,口中道:“显平万万不敢!只不过来得早了些,随手划了附近三两处山峰……我心念我玄天宗何等门庭,也该有些相应威风,何况师兄你身为我门中翘楚,比那边沈青眉身份丝毫不低,他云界仙宫都占了那么多地方去,我这才……”

    “不必说了。”男子一摆手,“你也不必拿沈青眉出来做挡箭牌,我叶锦衣虽然不堪,可也不会去跟一介女流争什么风头。你这样做,反而不是给我丢脸么?”

    “这……显平没有想到!”

    叶锦衣瞧了瞧他,忽地面色一变,呵呵一笑,然后道:“显平师弟,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云天仙子,你说实话,是不是也想能够夺宝而归,到那时威风光鲜,正好赢取佳人青睐?”

    “啊?”跪着的人便是周显平,听了这话脸上一阵色变,忙道:“显平怎敢……怎敢如此?”

    叶锦衣嘴角一提,忽地前趋,扶住周显平的胳膊,轻轻将他扶了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能与此等佳人共效于飞,合籍双修,自是美事一件,你如果真有此心便当直说,师兄我又怎会怪你?”说罢他轻轻拍了拍周显平,继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盼你能识得大体,切勿因一己之私,拖了整个师门下水。师尊从来最喜爱你,你可莫让他老人家寒心才是。”

    “是!显平已经懂得进退,请师兄放心。”周显平低头作礼,眼睛一眨道。

    叶锦衣呵呵一笑,大袖一甩,转身向外走去。不远处正有四名青衣侍者,或捧如意,或执香炉,见到忙退列两旁,静静相待。周显平也忙随之其后,亦步亦趋,一边又问道:“既然如此,师兄此次前来,是否师尊又有什么尊谕示下?”

    “嗯,不错……”叶锦衣点了点头,脸色变得肃穆了起来。“大师兄传师尊口谕,着我等告示天下。师尊说能得苍眠山仙器者,可入我玄天宗门下记名,师尊将传半卷《玄天经》与他。”

    此言一出,周显平马上便是一震,再也迈不出步去了。

    “玄天经?”他一阵沉默,“师尊真的这么说的?”

    “没错……”叶锦衣道,面上颇有不豫,亦停步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我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快活。不过既然是师尊的意思,必然有其道理,你我只要服从执行便好,多了也不要问。我这次来目的也是在此。今日时间已晚,你便给我说说这些天来的情况吧,这事等明日再向各派宣布好了。”说罢瞥了他一眼,提步继续往前走去。周显平无语,也只好咬了咬牙,随后跟去,不过此时若能见到他低垂下的脸,便可看到那眉头早已拧成了一个疙瘩。

    《玄天经》,世传五大奇书之一,与东觉寺《不灭心经》、上清道《青莲书》、止天宗《夺天经》还有失传已久的《无妄剑经》并称于世,俱为绝不外传的仙家宝卷。通天真人修之百年,赖以成为一代玄门祖师,开创玄天宗一派,傲视天下。玄天宗内也不过三数人才能习得些许,周显平入门甚晚,更是连见都没见过,乍听师尊竟许诺玄天经半井多,又是给与外系之人,心中仿佛一柄大锤击中般,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呆呆跟了一会,偷眼一瞧前面的叶锦衣,只见他锦袍飘飘,修资丰伟,后面几个侍从更是谨慎跟随,丝毫不敢出错。仔细一想,那侍从如此,自己又何尝不是?不由得心中暗恨:“师父最宠的是我,为何我偏要低头于此人之下?师父他老人家这许多年不曾露面,为何又不传我玄天真经?他只不过早入门几年,运气好学了些皮毛,便趾高气扬,以玄门四杰自居。若是由我学到,哼……”

    几人悄无声息向前飘去,谁又能知谁心中所想?各个脸上严肃,只有叶锦衣面上似笑非笑,领着几人行路疾快,看起来却是悠然自得。正行间,忽见他稍一转头又停了下来,周显平心有所思,这下险些撞上,一惊之下连忙停住,顺着叶锦衣眼光看去。仔细瞧了一会,才发现南边远处一处山里,时不时有隐约光芒跃起,丝丝杀气破空而出。

    叶锦衣丝毫不怪周显平方才的失神,只轻哼了一声,对着那远处冷笑道:“不自量力之徒还真是不少,几大门派全聚于此,却还有些闲杂人等想要来浑水摸鱼。身后没有势力相撑,就算把宝物塞给他们,又能藏得多久?便由他们打去。”

    “师兄说的是。”周显平在旁唯唯。

    “嗯,你先给我说说,这几处都是哪边的势力吧……”叶锦衣收回目光,再度举步往前走去。后面的人忙跟了上去,可是说话的声音却也渐行渐低,不一会几人便消失在树林里,不知所踪。行过的雪地被懈怠的日光照过,却是连个脚印也不见。这山又再寂静了下来,空若无人。

    夕阳越来越低,光线也渐渐随之昏黄。绵绵大山那本来银白的雪衣如今也失去了晶莹,连偶尔反射出来的光都是黯淡的。过了不知多久,就在那太阳就要坠入地底之时,方才那处起了争斗的地方忽地爆起一团雾气,随之几声轻响,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见三四道细小人影刷地从山中弹起,踉踉跄跄地就往空中蹿去,挣扎半天终于踏上高空,身影随着最后一丝光辉被大地吞没也自不见,不知往哪里逃去。青黑的苍穹终于变为纯黑,连月亮几乎也看不到。

    今夜,又将是个不安静的夜晚。经过了十数天各种恶斗的苍眠山可与以前那几百里荒无人烟的景象不同,尤其是在晚上。

    现在的苍眠山真可以说是藏龙卧虎、汇聚群雄,距离山中有宝的消息传出不过半月,到如今大半地盘都已经被瓜分了去。除了几大玄门世家都划定了各自大致疆界外,很多实力稍差的门派和一些大有来头的仙真也都各占不少,剩下一些没名气的小派、没门派的散修,地盘则就更小了。茫茫大山,谁知道那宝物会在哪一块地下出现?因此这些天来为了地界而发生的争斗是层出不穷,各大派之间虽然看起来还能相安无事,但其他那周边势力却每日里也不知要斗上几起。再加上各种有心觊觎宝物的、存心来看热闹的,还有许多不知有何目的的神秘人士不断来到,连日来各处更是斗法不断,到了晚间更是如此。

    夜里每过一个更次,那山脉边角处差不多都会有一两处地方爆起绚丽光彩,或是种种其他异象,显示着这里又起了争端。栖鸟常被惊起,走兽夜不得暇,倒是几大玄门世家所占的大部分地方,安静得一如往常。半月以来,夜夜如此。

    今夜也不例外,随着月上高天,又再落了下去,数个时辰里,又有三处地方有人斗起,直到接近拂晓才渐渐完全寂然无声。今日的争斗总算告一段落,可人人心里都知道,等天一亮,新的一轮又将开始。

    天明。

    崎岖的山路上略有积雪,却有一个汉子独挑着两桶水,自那路上矫健而来。眼看前面茅庐在望,他擦了擦头上汗水,又再加把劲,挑着那水穿林而过,轻快地来到了院门前。进了院,来到门口放下水,他也不把水提进屋去,只入内寻了两个粗罐拿出来,先从一桶中拿水洗干净了,又在另一桶中将水汲满,用手提了转到了屋后。

    屋后是间更矮小的草房,也没有门板,只一卷草帘挂在门框上。那汉子到了帘前,恭恭敬敬将两罐水在门前放好,道了声:“两位大仙,清水来了。”说完再不多说,又恭敬地转身而去。

    没有任何预兆,那帘子忽地无风自动,刷地卷起了尺把高,两罐子水嗖地一下便飞进了屋去,帘子又再度落下。

    屋内,谢曹两人对相盘坐,面前各是一罐清水。秀儿忽地长吐一口气息,睁开眼道:“这人倒也忠厚,跟他说每日一瓯清水便可,这么早却就送来。”

    对面谢青阳一笑不答,将手一指,那罐中清水化作一道水线,咻地便入了口中。他将水服下,这才道:“与世无争,其心自善。其心若善,自有好报。这不便遇到了我们?”

    “唉……”秀儿无奈地一叹,似乎对他没了办法,只摇了摇头,也将那罐中之水一饮而尽,又道:“算起来我们也在这呆了好几天了,却是丁点热闹没看着,有事也只能远远看着,真是无聊。”

    谢青阳道:“这样不好么?若真近了,万一沾上,就怕自己热闹看不成,反被别人瞧热闹了。况且这几天至少也见识了三大世家不少地方,还不知足?”

    “那也不是随便看的,光说来的这几个人何等地位,若不是公孙阳面子,我们这等外人没被赶出山去就不错了,哪敢说什么见识……”秀儿郁郁道。

    两人正在说着,忽地同时心有所感,只听门外一个声音道:“谢兄曹妹可在否?公孙阳携妹前来一拜。”

第二十章 上 探风声银衫魅影

    草屋中两人听了连忙起身,推帘迎了出去。只见门前雪地上,朝霞映照里正站定两人。前者公孙阳素衫墨绦,身伟肩宽,含笑相待。另有一不过十三四岁的荏弱女孩,身高尚不及公孙阳胸口,外罩一件银灰色貂皮斗篷,怯生生站在他的身旁,一见屋内两人走出,不禁眨着澄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起来。

    “公孙兄此时为一方之首脑,怎有闲来此?他们也竟能放你出来?”谢青阳迎上前去道。

    公孙阳也一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当头的材料,况且真正管事的也不是我。那些事情都烦着呢,好不容易寻个机会偷溜出来不用听人唠叨,你又来取笑我。”说着一扶身旁女孩肩头对其道:“妹子你不是嚷着要出来瞧瞧的吗?这就是那天在此救人的谢兄弟和秀儿姑娘,快来见过。”

    两人闻言又瞧向那女孩,只见她身形小巧,一张娃娃脸粉白就如雪团搓成的一样,双瞳纯得不见一丝杂质,听了公孙阳的话脸上一片红晕飞起,低眉走出一步纳了个万福道:“公孙滢见过两位哥哥姐姐。”

    “妹妹?”谢青阳一奇,微微一笑算作回答,旁边秀儿也走上前去,一把捉住公孙滢小手拉至身前,喜道:“好个粉质玉琢的丫头,真是可人儿,却怎未曾听你哥哥说起过?”

    公孙阳看着妹妹任由秀儿握住手,似乎也颇为亲近,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道:“她好不容易才说通族中长老,非要跟着我出来。我公孙世家虽大,我却只这一个亲妹妹,且我们又不是嫡系子弟,也实在放心不下留她一个人在家,便一同带来此地了。那日她身在洞府之内,故此你们没有见过。今天她又非要出来散心,我这才费尽心思瞒过一众人等,把她带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秀儿点头道,又对公孙滢道:“一定是把你闷坏了吧?”公孙滢微笑着默不作声,只是稍稍点了点头,神情还略带娇羞,果是惹人怜爱。

    一番介绍过后,气氛又更活络起来。秀儿在山上随着师父十数年,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哪见过半个?如今一见公孙滢,便拉着她的手赞个不停,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公孙阳见这素来寡言少语的妹妹跟着秀儿倒是蛮亲近,心里颇为高兴。谢青阳瞧着也不觉莞尔。

    几人本是熟识,这便一边走了出去,闲聊起来。

    东边一轮红日渐渐高升,将地上斜长的影子越拉越短,四人边走边谈,不觉已入了林去。谢青阳微笑着道:“公孙兄如今峰尖上的人物,该不会只是想领着令妹出来散散心,才这么早出来带着我们逛山看景的吧?”

    “哈哈哈哈……”公孙阳素衫轻摆笑了起来,回答道:“谢兄果然睿智,凡事一猜即准。我正是有些事情烦恼,又不想听那些老家伙唠叨,这才想下来找你聊聊。”

    “山上三大世家齐聚,想来该不缺谋人智士,什么事倒让公孙兄想起我这个无名小卒来了?”谢青阳奇道。

    公孙阳道:“山上确有不少高人,长恨谷宋家长老无缺前辈、秦家长子鲁阳大哥都在,方才还说要力保我的宝而归。只不过我一向不喜世间俗事,心里也不怎么想得这个劳什子宝物,却又不得不去,所以才会心烦。”

    “为何不得不去?”秀儿在一旁道。

    一撮细雪被风由树枝上吹落,落在衣上又被公孙阳轻轻拂去,其道:“天知道怎么会有这么个箴言出现,”又无奈地望了一眼公孙滢,继续道:“我倒宁愿落在别人头上才好。而且云界仙宫对秦宋两家逼迫已经越来越重,大有再不相从便大动干戈之意。他两家为了抵制云宫扩张,不久前才说动我们族主,联手相抗。此次苍眠山之行,也算是我们三大世家正式跟云界仙宫表明态度,那个什么宝贝倒无所谓,几大世家也不缺这点东西,只不过这‘天命应劫’名头的断是不能让云宫夺去。否则云宫一旦得志,只怕我神州大地迟早要有一乱。这样大事,已经不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了。”

    谢青阳听了,不由一阵沉默,待走出了十来步才道:“公孙兄不念我们是外人,以实相告,青阳心甚感激。青阳也有一言相告,不知可否一说?”

    “但说无妨。”

    眉头一蹙,谢青阳道:“云宫欲霸天下之心,已是路人皆知。八大世家又不能同心协力,只怕不易应对。此次便能夺宝而归,又能抑住云宫野心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况且一个虚名,真假亦未可知,若是真的则必有大劫将至,到时候说不定谁又能顾得了谁;若是假的,定也骗不了多久,最后总是无用。故此若真只是为了抑制云宫而来,青阳之见倒是大可不必。”

    公孙阳叹了口气,想了想道:“眼下便是见步行步,眼见得五年便行五年之计,见得十年便行十年之计,云宫强横,又有什么办法?”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谢青阳道,“秦宋两家虽为形势所迫,你们公孙世家却是无忧,不仅因为远在西陲,云宫鞭长莫及,单说贵祖公孙无极为当世仅存几位修行满二百岁的地仙之一,又有谁敢轻侮?又怎会不智妄替别家挡灾?而如今那两家一求而得,三家联手如水到渠成,你有没有想过,贵族真正之意,是否真的只是帮助别家自保这么简单呢?”

    公孙阳浑身一颤,猛地停住脚步,低声道:“你是说……”

    “我只怕公孙兄想要清静,却清静不得……”

    公孙阳愣了片刻,黯然道:“我还以为这次之后,便再没我们什么烦恼了,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斗争,还是躲不过……”正说间,却有一只小手握上了自己的手。

    “哥……”公孙滢用力攥了攥哥哥的手,晶亮的瞳子里满是哀伤。

    “你放心,我没事。”公孙阳努力一笑,也握了握妹妹的手。谢青阳与秀儿见此都有些讶异,彼此对视一眼,均不觉暗自想道:“如此感伤,莫非曾有过些什么伤心事不成?”只是不敢唐突问出。

    朝阳的光亮透过茂密松林,点点洒在几人身上,一时间林中沉静得出奇。

    片刻后,公孙阳用力地吐了口气,脸上终又有了笑容,朗声道:“今早还有一件大事发生,青阳兄可能猜到?”

    谢青阳摇了摇头,“又有大事发生?小弟我虽向往神仙,可惜却不是神仙,这可叫我怎么去猜?”

    往北边望了望,公孙阳正色道:“玄天宗今晨差人前来传话,说北面自占的五座山峰里,如今只留下一座作为营地,其余四座统统让出。除此之外,还宣布了一个消息。”

    谢青阳双眉一紧,侧过头来仔细听着。

    “通天真人如今传下话来,说如能有得宝之人,将能记名玄天宗门下,并授之以半卷《玄天经》。”

    “啊?”饶是谢青阳心思一向镇定,乍一听也不禁讶然出声。秀儿一听更是如此,一下子惊容满面。

    《玄天经》大名谁人不知?这一言说出,完全出乎两人意料之外。可正当两人惊讶于所听到的消息时,一旁一直安静的公孙滢却也身子一僵,握着哥哥的手蓦地一紧。公孙阳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到公孙滢的紧张,心中一动往她处看去。只见公孙滢面露异色,正惊讶地望着不远的一处地方。

    一旁的谢青阳一惊之下不曾注意到两人异状,思虑片刻之后他刚一抬头,却只见公孙阳怒哼一声,左脚抬起将地一跺,右手闪电般将法诀捏起,口中大喊一声将手一挥,一道红芒随之弹出,轰一声正击在了右前方不远的一棵大树之上。霎时间只见一大团红云爆起,瞬间将几丈内的空间统统弥漫。谢青阳和秀儿正不知为何,却听哈哈一阵长笑响起,那红云内嗖的一道银光蹿起,顷刻间遥遥跃开数丈,化作一道人形落在了林内雪地之上。谢青阳和秀儿这才知道有人窥伺旁边,俱是一凛,忙仔细打量那人,同时凝神戒备起来。

    一旁红云内转了几转,终于嘭的一声尽化作青烟散去,可里面十来棵方才还积满霜雪的合抱青松,现在却已经变作了十来根杯口粗细、光秃秃的黑炭杆子,喀喇喀喇几声便折了好几根倒了下来。下面也烧做黑地,半点雪片也不见。

    “好厉害的手段。我若还藏住不动,只怕此刻就已变成焦炭了。”那人瞥了一眼烧得黑黢黢的场子,微微笑着转过了头来。这一下几人终见得那人面貌,只见他疏眉秀目,方口直鼻,一身的银装华服,头顶一顶银冠束住头发,手中一把白银折扇轻摇,俨然一位王孙公子流落此间,只不过那柄扇子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公孙阳浓眉一挑,冷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此偷窥?”

    银衫公子啪地将扇子合上,上下瞧了公孙阳两眼,笑着道:“人言应劫三子里沈开玉最绣花,公孙阳最忠厚,殷太冲最桀骜。除了殷太冲,前两个我是都见到了,果然不假。”

    公孙阳冷笑一声道:“我用这等杀招对你,你却还说我忠厚?”

    银衫公子呵呵一笑,摇头晃脑道:“你若真欲杀我,方才那‘人字火莲诀’若再加半分‘天字雷声诀’法力,便可将火力转瞬发出,而不用等那红云散开了。这等留人一条生路,可不是忠厚么?”

    公孙阳闻言双瞳一扩,沉声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竟晓得我公孙家‘三才挪移诀’这么清楚?”说着两手一振,便准备随时出招。

    “我嘛……名不见经传,小卒子一名,贱名实在不足与闻。若说那三才挪移诀,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一桩罢了。”银衫人嘿嘿一笑,刷地打开那扇子,又自顾自地扇了起来,全不顾现在还是满天飞雪的时候。现场虽然如此紧张,可被那人扇子一扇,顿时弄得谢青阳几人哭笑不得,公孙阳一怒道:“你这……”还没说完,却被谢青阳一拍肩头止住了。

    谢青阳摇了摇头,笑着道:“阁下不必如此作态,还是先说出身份来意为好。否则在这三大世家的地方闹下去,只怕你很难出得去这座山了。”

    “哈哈哈哈……”银衫人一阵大笑,又将扇子折起击手道:“你们人多,我是打不过,可是如果说到潜踪逃跑,我倒还没服过谁来!若不是刚才听说玄天宗又出高价,一时失了心神被这丫头发现,哪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嗯,你这丫头,还真不赖。”说完将脖子一鲠:“我就不说,你能怎地?”

    一句话出,差点把公孙阳气得笑了出来,他大喝一声道:“好!我就让你看看我能怎地!”说罢两手作势结出法印,便要出招。

    “哎!罢了罢了,”银衫人忙摇手道,“反正看你也是不解风情之人,青眉定看不上的,我也懒得与你打闹了。就此告辞!”说完一拱手,转身便走。

    “沈青眉?”谢青阳闻言奇道。

    “嗯?”银衫人方一转身,听到这三个字又转了回来,对着谢青阳道:“对了,看你这人也算有些韬略,我便劝劝你。日后你还是找个硬点的靠山,要么就少说些话,否则惹来杀僧祸可就不妙。”

    “不劳尊驾费心,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谢青阳笑着道。刚刚说完,身旁公孙阳处猛地红光亮起,一道红云朝着银衫人暴射而出!

    “不说啦,后会有期!”银衫人大叫一声,身形霍地一震,嗖一下就那么凭空不见了。

第二十章 下 夺鳌头三子争锋

    “跑了?”公孙阳猛地缩手将势一卸,那已击出数丈远的红绡一般的光芒刷地散开,一转眼便已消散不见,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公孙阳收手往前一看,只见眼前林地空空,就好像从来没有人站在过那里一样。

    “真的跑了?”他暗想道,脸色沉得仿佛千尺深潭,两手却还在戒备着。

    “哥,”公孙滢在后轻轻道,“他真的走了。”

    听了妹妹这句话,公孙阳才放松,深吸一口气缓缓散去法力。旁边的谢青阳与秀儿也放下了心来,但同时却都惊诧地看了公孙滢一眼。

    “这人到底是谁?”公孙阳自言自语道。

    “看他离去之法,有些像借了金遁之术,又有点像纵地金光法,却也还像方寸挪移诀,还真看不出来到底是何方人物。”谢青阳想了想道。

    几人陷入一片沉默当中,松林里冷风依旧,偶尔会卷起片片碎雪飘走。忽地,俏生生的公孙滢眨了眨眼道:“我看,他不像个坏人吧……”

    公孙阳回头看了看她,摇头笑了笑:“傻丫头,一个人是好是坏,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算了,先不管他是谁,反正也没听了什么要紧的去,我们这就回去和大家说一下,加紧戒备就是了。”

    “嗯,咦?”公孙滢奇怪道,头一声是答应公孙阳的话的,后一声却是将头一摆,对着远处发出,略等了等道:“好像是有人来了。”

    不久前那银衫人已经让几人有了警觉,这一下又马上戒备起来。公孙滢的知觉似乎异常灵敏,经过银衫人一事,谢青阳和秀儿对这个看起来柔柔的小姑娘立刻高看了一眼,这一下听她又说有人,也忙注意,透过林子往那远处望去。

    不大一会,果然有一点黑影出现在中人的视线之中,可那人一出现,公孙阳反而却松了一口气下来。“是自己人。”他道,一边招呼两人不必紧张,一边静静等待那人的来到。

    那黑影并非飞在空中,只见他跃于高高松林之上,瘦小的身子一点枝杈便起,一跃数丈落于别个松顶,再一踏飞起,不一刻便来到了几人之处,双足一收,轻轻落在了地上。

    “禀公子小姐,”来人不过是个十来岁的清秀小童,谢青阳认得正是之前曾给公孙阳捧剑的那个童子,只见他见到几人忙弯腰作揖道:“博大叔找不到你们正在发火,要你们赶紧回去呢。”

    公孙阳闻言眉头一皱,吩咐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和小姐马上就走。”

    “方才外面传来消息说,玄天宗让出那四座山峰,如今已经被宋长老为我们占了一座,其余两座已被云宫占了去,还有一座秦公子正在和上清道、云宫两方相争,还请公子小姐快些。”小童麻利道。

    “唉……”公孙阳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打发小童原路回去,转头对谢青阳和秀儿道:“还是脱不出这些俗事去,谢兄二人保重,我与舍妹这就告辞了。日后若有时间,当再来一叙。”青阳两人闻言也忙拜别,两方辞别完毕,只见公孙阳兄妹一前一后腾空而起,各自化作一道红光,擦着林顶,直奔营地山洞方向而去。

    眼看着两人化光而去,谢青阳两眉却长蹙不展起来。秀儿在旁感叹道:“果然不愧是八大世家传人,公孙大哥出手不凡,公孙小妹小小年纪却也不简单呢。”见谢青阳默不作声,又自语道:“只是不知刚才那个怪人,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那人虽然古怪,却也不必大为在意。”谢青阳道,“如今这个时候,哪处的奸细都不少。”说着,他将头一转往北望去,“我纳闷的是,玄天宗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谁知道?通天真人连玄天经都舍得了,难道真的会有劫难出现么?”秀儿嘟哝着。

    谢青阳转过了头来,看着秀儿那现出迷惑的面庞轻轻摇了摇头,“这里面有太多可能,我也猜不透。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本就相互间虎视眈眈的各大派,这下子只怕要更加热闹了,而且……”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正在此时却听咚的一声闷响猛的自远处传来,那声音似乎都能让人感觉到脚下的山在颤动。两人大惊忙转头探看,却齐齐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只见北面远处的一座高峰之上,一朵巨大火云正冉冉升起,瞧那个头几乎罩住了小半个峰头去,照得下方红光凛冽,尽管看不清那山上到底是怎么了,可看那滚滚浓烟如巨龙般盘旋而起,两人也想像得出那处此时到底该是如何一种景象。

    只是他们现在却还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将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在心里想到,有这么**力的人,恐怕不太简单。

    谢青阳看着那火云还在思考,不想却有铿的一声剑鸣响在耳边把他惊醒。转头一看,只见秀儿背后仙剑业已出鞘,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一片雪地。秀儿见他看来,俏皮一笑:“这个热闹我可不要错过了,你要是不想来,就在这好好呆着吧。”说着将剑一指,默念法诀,嗖地一下腾身而起,合着剑光电射而去!

    “秀儿!”谢青阳高喊一声,那剑光丝毫不停,转眼已经飞出好远。他实在无奈,只好叹了口气,也将剑御起,一道青光紧追而起。不一刻便两点光芒并列,向着那火云腾起的地方一起疾飞而去。

    这一天,一月初九。苍眠山的形势,从这一天开始,完全地改变了。

    ****

    二月初十。

    石洞之内。

    钟乳倒悬,灵石处处,潺潺秀水流过,奇花异草如茵,这石洞之内比之外面却是别有洞天。公孙阳徜徉一座石桥之上,望着桥下流水,沉思不动。

    一个月了,从那峰头一战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而只要再一个月,就可以看到结果。

    公孙阳暗暗下定决定,到时候不论拿不拿得到宝物,都要护着妹妹回去,求着老祖宗,再不要让她掺和进来了。这一个月来,山中形势急转直变,形势晦暗不明,看得他心中忐忑不已,此刻对着清澈水中自己的倒影,又不禁回想起来。

    一月初九,对峙苍眠山却又不约而同按兵不动的道门三大势力,终于在玄天宫公布退让数座山峰之后,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上清道之人因与云界仙宫前有宿怨,一言不和便生出争端,八大真君之一的雷火真君伍天雷一怒出手,单枪匹马硬撼云宫十五名火亟使者的离火阵,以雷对火,一举将十五人震毙,激起半天火云,久久不散。而就在人们都认为云宫会为此疯狂反扑之时,沈青眉坐镇西山,却偃旗息鼓,一连数日沉寂,让人猜之不透。

    一月十五,原本占有东边数座山峰的上清道与端木家人马一夜之间退了个干净,所占之地,尽数让与三大世家。形势转折之快,让人发懵。公孙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立即接管了上清道之地,于是山中之势顿由三足鼎立,变为两强相争。

    说是两强相争,实际上三大世家却还不敢真的与云宫动手,只是蜷于这所谓的“领地”之内,外面的土地,再不去争。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云宫几乎已将其他所有地方全部收入自己囊中。其余杂门小派,已经所剩无几。到了现在,到底敢不敢真的跟云宫一争短长,实际上自己这边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半个多月来,三大世家与云界仙宫不顾那三月宝出之言,各自都在自己占有范围内大举寻宝,各种法术宝物齐出。可费了半天力,古董玉器、人参灵芝这些东四倒是寻到不少,可能说得上有法力东西却是半件也没找着,而整座大山却只寻过了一半地方还不到。

    “这么找下去,等搜遍全山,怕是时间也到了。看来此等天意,真非人力所能改变啊。”公孙阳心道,想起现在仍在山中各处转悠的各家弟子,脸上不禁泛起一阵苦笑。他心中烦闷,转头看看四周无人,便想再去找秀儿和谢青阳聊天。这些日子这两个人没事就跑出去溜达,美其名曰“瞧热闹”,比自己这个世家公子可自由多了。

    他拿定主意,转身在桥上走下,循路往洞口走去。这破烂山洞能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倒多亏了公孙滢督导,只不过经过上次领着她去见公孙阳,博叔已经大怒,现在他可再不敢把她随便带出去了。便也不去找她,独自一人往外走去。

    刚走出不远,只见那洞口处忽地生风,一名侍者快步闪了进来,遥遥一见公孙阳,连忙停下施礼,口中道:“禀公子,洞外有一人求见。”

    “哦?是谁?”公孙阳停也不停,随便道。

    “他说……他是殷太冲。”

    话一入耳,公孙阳当即停住。

    “殷太冲?”他讶道。

    “没错,就是他。要不要……通知博总管、秦公子和宋长老,让他们赶快赶回来?”侍者小心翼翼道。

    公孙阳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吩咐道:“不必了。我且去会一会他再说。”说罢眉毛一挑,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黑石洞口处,两边分两排各站着三四名背剑侍者,而前方不远正有一人背对洞口,一身紫红色葛衫,衣角随风轻摆;背上系着一柄纯黑柄鞘的阔剑,样式古朴异常。公孙阳迈步走出洞口,目光一下子便被那剑吸引了过去。

    还未等公孙阳停步,他便转过了身,一张瘦削的年轻面孔落入公孙阳眼中,他的面色是如此苍白,甚至连双唇也没有多少血色了,只额头上一枚红点,又有纹如莲瓣,刹是显眼。

    “足下便是公孙世家所谓应劫之人,公孙阳么?”他上下打量两眼,嘴角一提,出声问道。

    “正是在下。”公孙阳微微一笑,略施一礼,“尊驾真的便是殷太冲殷兄么?”

    殷太冲嘿然一笑,“当然是我。公孙兄莫非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公孙阳看了看他,忽地眼中精光一闪,笑容一凝,停了半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殷太冲皱眉道。

    公孙阳停住笑声,摇头不屑道:“殷兄既然不肯以真身示人,想来是信不过我等。公孙阳故此一笑。”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殷太冲也大笑起来,“公孙兄眼光果然锐利,些许小术一看就破。不过殷某如此只不过是为了分身有术,省些力气罢了,却不是怕了你们。”

    公孙阳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苍眠山许久不见殷兄身影,殷兄好沉得住气。数日前上清道与端木世家之人匆忙撤走,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如今到此,可有什么见教?”

    “我就是我,从来不靠别人。”殷太冲傲然道,“雷火师叔等人来此,虽是有意为我,更多却是不忿云界仙宫,更不曾禀得道宗师祖得知。后来终于惊动了师祖他老人家,于是一怒之下将几位师叔伯调回。几位端木师叔也自是见到独立难支才退走的,可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竟是如此?”公孙阳听完,心中暗道。

    “见教倒谈不上,只有一件小事,想问问公孙公子敢不敢为而已。”殷太冲继续道。

    公孙阳一皱眉:“何事?”

    殷太冲朗朗道:“天下风传你、我与沈开玉三人为应劫三子,可到底谁是真正的应劫之人,谁都分不清楚。而我已经与沈开玉约好,后天正午在玄天宗所在之阳真峰一决高下,胜者放有得宝资格,败者立刻离开此山,不得停留。在下此来便是邀请公孙公子后天一同比试,决出真正的应劫之人,不知公孙公子可有勇气,接受在下挑战?”

    公孙阳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开口一笑道:“好!这样最是痛快不过。我接受便是。”身后那侍者一听连忙道:“公子,要不要等总管他们回来商议一下……”

    “不用了!”公孙阳斩钉截铁,“后日午时,在下必到阳真峰!”

    “好!”殷太冲赞道,“公孙兄果然英雄。如此我便恭候大驾了,告辞!”说罢一甩衣襟,但听嘭的一声,整个人顿时化为一阵烟雾消散。烟萎中,一片满画着符咒的纸人随着轻风,渐渐飘飘远去。

    “这样也好,不论输赢,总是个结束吧……”公孙阳默默望着那纸人远去,久久不语。

第一章 上 苍眠山三方赴会

    夤夜,月淡风清,整片山岭都沐浴于清冷月光之下,鸟鸣也没有一声,早不见了往日的术火剑光,处处幽冷寂静。回想起十多日前,这山里还常常处处有人斗起,搅得飞禽走兽尽都不安,当真是乱成一片。而当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之后,形势却又急转直下。上清道势力无声撤走,云界仙宫几夕之间将余下地区尽数囊括,与三大世家反而井水不犯河水,一直安静到现在。

    阳真峰顶,一块巨象般庞大的山石之上,正静静地站着殷太冲,冷冷地观望着四周无声的山峦。他立于巨石边缘,下临千丈深谷,听凭山风将长衫吹得猎猎作响,只是纹丝不动。那晶亮的双眼有如天上寒星,远远向外望去,只不知到底是眺向何处。

    身后忽然异响连连,仿佛有人从天而降般。殷太冲冷峻的眉毛一动,收回目光,徐徐转过了身来。

    “殷太冲见过叶道兄。”他大略一扫来人,只是稍稍将手一拱,“得蒙玄天宗借出此地,供我等明日之用,在下还不曾谢过。”

    “哪里哪里……”月下一行数人排开,当先步出一人,微笑答话,正是叶锦衣。只见他眉利如剑,唇薄似刀,星目中却似含着一股雾气,让人怎么看也摸不透心中所想,一身雪袍随风飘起,在月光下亮得扎眼,莹光有如白玉。上下看了殷太冲两眼,他嘴角一丝笑容隐现,再徐徐上前两步也来至石边,望着那轮明月道:“殷道友此举大佳,不论输赢,或许都能尽快结束这场争夺。鄙宗不想因此一物搅得天下真修争乱迭起,叶某在此倒要替天下之士谢谢你呢。”

    殷太冲嘴角略略一提,算是笑过,也斜望明月道:“殷某人倒没想那么多,也不想想那么多。明日一战便知端的,我又何必如此多虑?”

    “哈哈哈。”叶锦衣闻言一笑,也不置可否,转而道:“昨日殷贤弟来此借地之后便不见踪影,鄙宗有失招待。如今在此一见,不如一至鄙宗憩处,让叶某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殷太冲略一抱拳推脱得毫不犹豫:“不敢有劳叶道友。在下山野泉林之间浪荡惯了,倒住不得香暖宝地,叶道友不必费心了。值此大好月夜,在下正好一思剑道,明日或有些许裨益也不一定。”

    叶锦衣自然听得出殷太冲言中逐客之意,却丝毫不以为忤,微微颔首:“那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不敢打扰殷贤弟静思,就此告辞。只希望贤弟明日能旗开得胜,力拔头筹才好。”

    “客气。”

    叶锦衣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转身施施然走出几步,将白袍下摆一甩,阵阵云雾顿时生自脚下,眨眼间将其托起,呼的一下升上了半天。原本相随的几人也忙做法,一个个紧接着相随而起,寻了营地的方向相继而去。只有周显平站在下处,将目光聚住又盯了殷太冲几眼,见殷太冲如若无睹,这才哼了一声,起身化作一道白光不见。

    殷太冲望着那远去数点光影,淡淡的眉毛略略一蹙,便再展开,又自回过身去继续看起风景来。高高石上,一道孤影对望明月,衣袂随风之声久久不绝。

    翌日将午。

    相比起近几天安静的状态,今天的苍眠山可真是格外热闹。时不时便有从山内外各处飞来的修行中人,或驾着各种彩光,或乘着种种异兽,往着一个峰头行去。而不论生人熟人,何门何派,今日所有的争斗似乎都偃旗息鼓了。

    将近午时,高悬天上的日头愈加温暖起来。阳光普照之下,遍山瑞雪也已渐渐地开始消融,山林里近水之处已经隐隐能闻得泉声,好似在悄悄地预示着那即将到来的早春三月,必将是个鲜活的三月。

    山中一处谷地之内,雪地之中,一只浑身土灰的野兔正一蹦一蹦,缓缓穿行于白雪之上,希冀着偶尔能找到些埋在雪下的草籽,用来充饥。在时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又竖起耳朵来八方聆听之后,它终于确定了周围并不存在危险,放心地低头觅起食来。

    突地,一阵巨大的压迫感没来由地猛地压了上来!那感觉是如此威猛,如此的不可抗拒。灰兔一惊刷地抬头,只见不远处一道巨大无匹的黑影正飞快地逼了过来!它顿时浑身一阵战栗,腾地跳起撅起一大片雪来,在那黑影尚未压过自己之前,一溜烟地跑了个踪影皆无。

    巨影徐徐掠过地表,根本无视于那崎岖百丈的山体地形,只因为,那影子的主人正翱翔在空。

    一只金睛铁喙,遍身青羽的巨大青鸾张着足有三丈多宽的双翼,平稳地飞在高空之上,身上连同长尾在内的每片羽毛都闪耀这青粼粼的光彩,在头顶暖日的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旁边一只赤鸾稍落于后,头顶上彩翎长飘,足下滚滚红云托起,比那青鸾毫不逊色。两只神鸟背上各自坐了数人,赤鸾身后还拖着一辆云生四轮,帘窗泛霞的金顶秀车!双鸟之后紧跟着三数十名弟子,再往后却是数不清的满天鸦雀,紧紧相随,共同形成一支威势不凡的队伍,向着北面阳真峰浩荡飞去。

    公孙阳等与两大世家之首数人稳稳坐在双鸾背上,凛冽的罡风吹不起他们半分衣襟。眼望着下面山岭如潮般后退而过,公孙阳的心中却丝毫没有波澜,他隐隐地盼着这场比试快点结束,到时候输也好,赢也好,都不会再有什么“应劫者”的争夺了。看着远处阳真峰越来越近,他心中不禁思道:“当初几方争着抢山,玄天宗故意让出数座来,只留这一座驻扎以示其不争之意。而如今这苍眠山另外数十座峰头皆都没用,却还是单单要在这一座山上决出个高下,真是叫人想不到。”遂暗自唏嘘不已。

    这次路程非远,神鸟等又迅疾非常,没过多久阳真峰便已在脚下。山上玄天宗人见是三大世家来到,忙派出数人踏空迎接。几名年轻弟子身着月白道袍,迎住了一行队伍,径直往峰顶一处腾出的空地引去。那空地上中间是一大片天然石地,周围树木皆有砍伐痕迹,两边又略有棚台搭起,显然玄天宗倒是做了一些布置。而空地西边如今已经快站满了人,南北之处也是不少。

    小道士引着队伍靠东边落下。青鸾一声鸣叫,满天禽鸟纷纷散去,两鸟便往地上落下。那赤青双鸾虽是不小,落地却是翩然,一阵光云散去,众人已是脚踏实地,连那绣车也安然落下,车内步出数名女子,同着公孙滢一起走了出来。顿时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有人呼出:“莫非那就是公孙世家族中神鸟——青翼、赤火?”此言一出,立即惹来一片议论。

    先头队伍落地后,后面众人也纷纷按下风头剑光,紧随首领之后。弟子们一个个面目严肃,目不旁视。可却还有两名弟子,藏在众人之后东张西望地乱看着。

    “师兄你看,”一名长着两撇小胡子的清秀弟子小声道,“来了好多人哦,那一边都快站满了,难道都是云宫的人么?”一边说一边还往场中望去。旁边一个红脸汉子耸了耸肩未作回答,却对着他道:“我说秀儿,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这一说话,才泄露出原来这两人便是曹梦秀和谢青阳。

    “废话!”秀儿转头道,“若不是为了不被沈开玉他们认出来,谁愿意让你变成这个样子!”说完一扭头,继续张望去了。谢青阳摇了摇脑袋,干咳一声,只好一把拖了秀儿随着众人来到了棚前。

    棚子里面早有道士将公孙阳等首领人物迎入了棚台之内,而其余弟子则纷纷立于台下。棚里招呼之声响起,谢青阳听见内中有人自称叶锦衣,心中不禁生出了要一见这玄门四杰之一的**。

    再看场中,西边那处棚前人数不少,略显拥挤。可虽然如此,一众人等却是装饰服色分明,让人一眼就能分出群来,略分五六部,当是云宫之人。而南北两侧的人则要稀疏一些,又是僧道俗人各异,看不出是哪里来的。秀儿藏于人后,只是一个劲地到处瞧着。

    “藏着点吧……”谢青阳用肘一碰她,脸上仍然木然看着前方,“可是因为公孙兄的面子咱才能跟来的,万一被紫修那些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唉,听说云天仙子风姿绝代,人家想看看嘛……”秀儿嘴里这样嘟哝着,却也只好收敛了些,随着大伙老老实实地站好,眼珠却还滴溜溜地乱瞧。这一片场中足有个二三百人,乱哄哄的一片,够她瞅上半天的了。

    一声咳嗽忽然响起,声虽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众人议论之声顿时为之一静。

    一位白衣人由三世家棚内飞出,轻飘飘宛若没有一丝重量,好似被风吹着一样浮过数丈距离,旋了两下落在了场子正中央。日光一照,那白衣就好似玉璧一般,不断反射出凝润而不刺眼的光芒。只见那人立在场中,面含笑意先向西面施了一礼,随后又四周围略略一礼,朗声道:“今日之会,为各大门派属意,三位公子共同角逐奇功异宝之会,在下叶锦衣不才,谨代我玄天宗试主此会……”朗朗声音荡去,句句清越有如钟磬,入耳是那样的好听,让闻者顿生好感。廊棚下谢青阳也不觉点头,暗道叶锦衣果然好一派风采,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更觉不凡。正在看着,忽地被秀儿一推,其道:“你看,那里便是他们吧?”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西边棚前人堆里,中间那处隐约约正是本派服色,细细看来还有许多熟悉面孔,个个身背长剑,只不见紫修沈开玉等人,想是在看棚之内。他看了两眼连忙将脸低下,又听见叶锦衣那声音传来:“……如今三人也已约定,胜者得宝,败者自行离去,绝无翻悔。如此今日一比,便为此次相争之结束。事不宜迟,现在就请三位下场!”语音刚落,四下里顿又是一片嘈嘈杂杂的议论之声响起。谢青阳与秀儿不由得将手一攥,静观场中变化。

    “咻!”一道刺眼白芒突地自云宫棚里射出,猛地如钉子般钉在了中间地上,眨眼间散出千道亮光,片刻后才徐徐化去,显出了真身。他额上一道红印血般鲜艳,谢青阳一见,双眼刷地瞪大了起来:“沈开玉?”

    秀儿一见惊道:“他就是沈开玉?”上下瞧了两眼,先小声道:“长得也不怎么好看……”继而又奇怪道:“师兄你不是说他又懒又色,剑法不高的吗?可是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他出剑收剑恐怕均已至无形之境,而观那剑光颜色的话……”

    “恐怕他老子也赶不上他了。”谢青阳红脸几乎变成了铁青色,蹙眉截道——

    话说封推改为明天了——||

第一章 下 阳真峰群雄乱场

    场中沈开玉浑不知有人正在议论着他,正为刚才那一手暗自得意,将身挺直面含笑意,先对着叶锦衣施了一礼,随后向着外面道:“在下沈开玉已在此处,为何两位仁兄却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三大世家棚内一人已踏空而起,两袖一摆乘一阵轻风,如大鸟般落了过来,俄而轻飘落地,毫无花巧,拱手道:“公孙阳有礼了。”

    沈开玉略一打量,还了一礼,抬头道:“我与公孙公子俱在,殷公子这先提出挑战的人,现在却在哪里?”

    现场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我本就在这里,是你自己没看见罢了。”一声冷哼出然传出,场边一块两三丈高的巨大岩石上缓缓站起一人,轻轻一飘落在了地上,往场子里走了过去。公孙阳扭头一看,果然正是殷太冲。

    殷太冲仍是一身紫红葛袍,腰中一条黑色绦子束住,背背古剑,一步步走上场来。站在三人之前先见过礼,也不多说,只对两人道:“哪个要先来?”

    几人相距不过数尺,沈开玉看了看公孙阳,呵呵一笑道:“公孙兄如此沉稳,想来也不会急在一时,便让我与殷兄先较量一下如何?”

    公孙阳皱了下眉,点了点头。“既然沈兄让我占这个便宜,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青阳在下面听得纳闷,两只眼只瞧着沈开玉,心中道:“奇怪,那殷太冲是看起来太傲,沈开玉却怎么也这么大方起来了?难道他竟有连胜两人的绝对把握不成?”却又听场中叶锦衣笑了一声道:“几位礼让有加,甚好甚好。既然这样我与公孙公子这便暂退吧。”说罢对着公孙阳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要离去。

    “且慢!”人群里忽地一个声音传了来。

    所有人听见这一嗓子均是一惊,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叶锦衣正欲转身,闻言剑眉一立,目中刷一下神光闪现,回头盯住了群中一人,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一下集中到了那里。

    只见一名胖胖的,笑容有如阳光一样灿烂的小道士正站在南面众人中,往左右一望,见几百道目光都罩向自己,忙将笑容敛去,咳了两声摆了个姿势,作色道:“玄天宗这么做不公平!”

    “有何不公?”叶锦衣皱眉沉声道。

    胖道士振振道:“玄天宗立派百多年,门风正大光明,从来是天下正道楷模。通天祖师更是公谨严慈、正气浩然,真可说是我道门之中一代宗师!”

    一番话说出来,倒像是个大大的马屁,叶锦衣也给说得一愣,只好轻轻点了点头,等他下文。人群里谢青阳却暗道:“好大一顶帽子,且看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胖道士又道:“可玄天宗如此正大的门派,如今怎么做起这等不公之事?人言天下至宝唯有德者居之,凭什么就只能是这三个家伙?他们就可以通过比试来夺得,外人为啥就不可以?就算要比试,也该是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才对,现在只有他们三个,难道还不是不公?”

    几句话下来,中央几人面色齐齐一变,而整个峰顶也顿时一阵静默,一众人等脸上都是阴晴不定,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哼!”叶锦衣一甩衣摆上前两步,高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来这里乱场!此三人天下共知为应劫三子,玉板真言上说得清楚,其他人岂有资格!”这话一出,四外众人哗的一下议论纷纷。

    胖道士一见如此更毫不退让,高声道:“有何劫难,有何劫难?何况纵有大难,那等天机神谕又岂是如此简单便能参透的?那样说来,我三尺道人在手上画两道符,在头上劈个印子就也就行了嘛!天意非人力所能揣测,岂能想当然耳?何不让大家一起参与比试,最后胜出的,这才能是真正有资格得宝传经的人!大伙说,对不对?”字字清晰,全场皆闻。而此言一出,整个场地又变得一片寂静。

    叶锦衣面沉似水,冷冷地向场中扫了一眼,正欲说话。

    “对!”一声应答响亮响起,打破了沉闷的宁静,顿时又有几百道目光刷地移了过去。

    “牛阿福!”待谢青阳与秀儿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答话之人看清,均齐齐吃了一惊!只见那矮小的道士黑衣黑冠,背上斜背着飞剑,却又缠了个背囊,浓眉、大眼、方脸膛,不就正是那冒失鬼牛阿福?只见他喊完了一嗓子,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方才那胖道士嘿嘿一笑。

    胖道士一见,更觉自己刚才没有说错,哈哈一笑道:“连这位小兄弟都明白这个道理?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他自己说着,似乎已经浑不记得自己也比人家没大了多少。

    “三尺兄说得没错!”又有人喊道,“既然要比,就该公平些,大家都比。若不想比就都不要比,何必弄那些假惺惺的样子糊弄人?”

    胖道士听到这声猛地一愣,忙转头寻去,冷不丁一眼看见名银冠银衫之人也躲在人群之中,正像模像样地摇着把折扇,悠哉悠哉地望着天。他面色一时变得怪异,吞了口唾沫转过头去,只装作没看见。

    有了这几个人挑头,场面终于开始乱了起来,本来平静的人群中议论声越来越高,不一会整个峰顶便变得闹哄哄仿如一锅沸水一般。不断有人喊着:“没错!就该让大家一起比试!”“谁说不符合那真言就不能得宝?没准日后就会相符呢?”“老子的兵器现在就改名叫乾天,老子也要上去比!”等等等等,一时间真是群情涌动。

    “一派胡言!”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站了出来。西面云宫棚内刷地纵出一人,立在场边道:“尔等乱吠一气,存心是来捣乱,当真以为我等几大门派无人么!”只见他灰发苍颜,背背宝剑,正是碧落剑派掌门人紫修真人!可他还想再说,却立即被一片骂声淹没:“我呸!背叛同盟的老狗有何面目在这说话?”“连自己祖宗都忘了,碧落派怎么落在了这个人手里?”“你要是想跟晚辈一争短长就直说,不用在那里跳来跳去的!”只骂得他一愣又一愣,根本无法还嘴。

    “嘿嘿!”胖道士忽然又道:“云界仙宫下属各派同盟,你们也可以争啊!同在云宫之下,凭什么就他碧落剑派可以有这资格,你们却不行呢?我真是看不下去呀!”此言一出,云宫那边本就不甚安静的队伍里,果然又多了不少跃跃欲试的表情。

    “还有玄天宗的各位同门!”胖道士也不管自己出身哪里,一味兴奋地叫道:“俗话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你们如有兴致,也可以掺和一下啊!谁知道谁才是那天命之人啊……”这句话正对了某个人脾胃,远站在场外的周显平听了,眼中顿时精光一闪。

    “我的天……”边上的谢青阳用力摇了摇脑袋,脑子里念头一个接一个:“这个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难道和刚才那银衫人是一伙的?那阿福又怎么说?现在谁都知道他要搅局,可偏他又说得都对!”无奈偏头看了看旁边的秀儿,只见她兴奋得双目晶亮、玉面飞红,看来若不是因着是站在公孙阳这一边,只怕也早跟着一起喊起来了!

    “玄天宗还要名声吗?要就给个公平的道理!”

    “要比就快点,不要啰唆啦!大家先哪个上去跟他们斗法?”

    ……

    叶锦衣看着眼前纷乱的场面,脸色阴得可怕。

    “师兄?”他的心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显平?何事?”叶锦衣袖中暗结法印,自心中问道。这乃是玄天宗秘法,两人说话,绝没有第三人可听到。

    “师兄,如此场面,恐怕已非我等所能控制,况且又事关我门宗声名……”

    “你想答应他们?你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了?”叶锦衣冷冷道。

    周显平声音一颤,可又不肯就这么退缩:“显平不敢!显平只是不明白,他们几派争斗,关我玄天宗何事?就由他们打去,最后还不是一样有人得宝?若是别人还好些,可若是给云宫得了去,那半卷玄天经再一到手,只怕到时候……他们连吞并我派之心都能有!我想若师尊在此,也不会斥责我等这么做的。”

    沉默半晌,叶锦衣缓缓道:“你,只怕还是惦记着那半卷经书吧……”

    “这,绝不是因为这个……”周显平随后便是一阵缄默。

    “罢了罢了,”叶锦衣道,“待会不要太着急,看看形势再说吧。”

    场外的周显平听到这句,浑身便是一颤!

    “是!”——

    午后还有一章……

第二章 上 定进退应劫虎斗

    第二章定进退应劫虎斗展金霞图破龙飞上

    一众人等得了势,嘈杂的喊声一时间漫过了整座山顶。就连云界仙宫一边的势力里也渐渐开始有人吆喝了。在这种人人存有私心的形势下,一旦有胆大之人领头,将势头掀起便再不好控制。而眼看如此情景,场两边看棚内却是一片寂然不见任何反应,和周围喧哗形成鲜明对比,若不是蕴有奇招,恐怕就是束手无策了。这东西说来也怪,未明着戳破脸前,大家明抢暗夺也都罢了,尽可凭着实力来,彼此心照不宣。而一旦真的将道理摆上台面,这一个“理”字,却是谁也绕不过去!谁成想如此一场比试,无意间却给了所有人一个讲理的机会,各方真是始料未及。

    谢青阳冷眼旁观,仔细看着各方反应,不禁暗中叫糟,心里捏了一把汗。开始见到来者众多他还只是稍感奇怪,现在看到这种阵势,一丝疑问已在心中升起,只是一时还找不到答案。

    挥去这无绪的疑问,他只好想往别处:玄天宗此时若不答应则便是偏袒,再不占道理;云宫连自己内部都已经开始外倾,对这些参差不齐、尚未形成一心的属下该是用严威震慑,还是顺意安抚?如果自己是沈青眉,恐怕也会十分头疼。而三大世家这边,看样子云宫不动,他们也不敢妄动。毕竟谁先反对谁便失理于天下,瞬间便成千夫所指,再想有所动作,便名不正而言不顺了。此间利害自己都想得清楚,那沈青眉、叶锦衣等人呢?

    “你们说的容易。”叶锦衣忽地开口,声音丝毫不因嘈杂而湮没,字字清晰。

    “如今有多少人在场,一个一个打过,要斗到何年何月?”他一字一顿道。

    四下里各位道门中人一听,叶锦衣口气有松动!俱是一喜,便有人喊起:“时间尽多得是,离三月还远着,怕他什么?”紧接着又有人叫道:“这么多人又不是个个都要去比,有本事的上去,没本事的看着,总能比出个高低来!”

    “就是”、“没错”……一阵议论又泛了起来。

    叶锦衣见此情景,冷笑一声道:“好,好。既然如此,那就如各位道友所愿,我玄天宗开个公道大门,给大家看看。现在有谁想要参与竞争的便站出来,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几句话说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良久无人应答。场中央数人面色怪异,四下人群里一个个都屏气凝眉,默不作声,时间好似一下子凝固住了一般。

    “我来!”一声高喝终于打破僵局,一道灰影自人丛中蹿起,如轻烟般落到了场前。

    “在下黑石岭黑石洞铁针道人,便来做这头一个报名的吧!”一名身高膀阔的灰衣道人抚着满面虬髯,已经挺立在了场边。

    片刻之后——

    “在下峨嵋山白石子,愿来与诸位一会!”寒光一闪,又有人来至场内。

    “红梅谷飞龙婆婆,也来凑个热闹……”

    “舍仙崖大肚真人!”

    “紫炁道三阳子!”

    一个又一个名字喊出,一道又一道身影入场……半刻之后,站在场子里的人已经增加到了二十多个。叶锦衣默默地望着那些人,其中有没听说过的,有名气一般的,也有名头着实响亮的,他脸上只是没有表情,好似全不在意。而云宫那边的许多人,在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一阵之后,终于都没有走出来。

    “我把话先讲清楚,”叶锦衣道,“闲杂人等不欲在此比试的,现在可以看看热闹,可待有人最终胜出后,即刻退离!如若还在此山内赖着不走图谋不轨者,可别怪我玄天宗翻脸不认人。”

    “这个我等自然知道,叶公子不必再说。”有人道。

    “还有人吗?”发现再无人出现,叶锦衣继续朗声问道。可问了两遍仍没有人,第三遍又问出口。忽地人影闪过,周显平已经立在身旁。

    “师兄,小弟也想一试。”他低头恭敬道。

    叶锦衣看了看他,无语点了点头。周显平按捺住心中喜意,转身退在了旁边。

    叶锦衣淡然不去看他,转对场内之人道:“诸位这就要开始么?”

    忽地一把女子声音清晰传来:“叶兄且慢,可否先容青眉说句话?”

    “沈青眉?”全场同都一震。

    “当然,沈仙子请。”叶锦衣遥遥对着云宫看棚道。

    沈青眉并未出现,只有声音传来:“玉板真言本已有之,我们本不该让其他不合之人参比,如今有此决定,也正显出我等无偏私之心。然而就这样彼此比斗难免乱杂,何况三位公子也早已有预言在身,更不该和众人同样看待。依青眉之见,不如令他三人自相比试,其他人又自比试,两方胜出者最后作一对决,胜者便为有资格得宝之人,如何?”

    又是一阵唏嘘。

    “哈!”场中有人冷笑一声,讽刺道:“好个公平法,他们人少省力,我们人多倒费力了。他们又是三个,要如何打法?”

    沈青眉的声音不愠不火:“既然如此,不若便请周道友归入三人一组。叶兄你看如何?”

    那人冷哼一声,不再回答。叶锦衣在旁一笑:“就如沈仙子所言。其他人可还有话说么?”

    铁针道人不耐烦道:“和谁打不是打,反正最后只能有一个人,就这么着吧。哪边先来?”

    场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忽一个声音道:“当然我们先来。”大伙眼光看去,原来是久不言语的殷太冲,傲然站在一边。

    “正该如此。”叶锦衣道,“殷沈两位先已有约,众位便随我先离场吧。”言罢转身,飘然往场外走去。众人一听,也都纷纷离去。偌大个石地之上,不一会人便走了个干净,只剩下了殷太冲和沈开玉二人。

    沈开玉见众人已经离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一眯望向殷太冲,转过了身来。两人只见一人额上一道血印,一人头上一颗红点,隔了丈许距离,对面而视。

    “殷兄,得罪了。”沈开玉嘴角一弯吐出几个字来,说罢将手往后一拍,鞘中仙剑锵一声跳出匣来,打了个转落下,刷地便插入了地上数寸,看起来那地面的石头就好像是豆腐做的一样。

    “此剑名为‘腾云’,为在下新得,还未曾试与人战过。今日与一会殷兄的乾天剑,还不知孰强孰弱?”沈开玉双手背后,一副颇为神气的样子。

    殷太冲只是点了点头,那样子好像连话也懒得回,看得沈开玉不由得眉头一蹙。

    山顶不停有风吹过,两人原本还随风轻摆的衣襟,在一瞬间忽然都不约而同地都静了下来。

    “咄!”沈开玉一声暴喝,猛地前迈一步,险些将地上青石踏碎,手中将剑诀一催,地上的腾云剑先是嗡一声轻震,继而在电光火石之间腾地弹起,整个剑身忽地爆起耀眼红光,咻地化作了一粒光丸。

    “破!”随着这一字出口,咚一声闷响如雷般在场中震响,那红丸光芒暴涨,啪地化作一道电芒向着殷太冲轰了过去。这一剑威势不凡,四下里不少人顿时都悚然动容,谢青阳和秀儿更是已经呆住了。

    “轰!”一声巨响过后红光耀遍满场,良久才又散去。

    沈开玉阴沉着脸,两手式子不变站在原地,而仙剑已经回复银白本色,正徐徐巡游于绍。对面殷太冲则是眉头轻皱,正两手好似合十般做出一奇怪手印,背上剑却好似从未出鞘。

    旁观的谢青阳心中一凛,方才沈开玉那剑的声势竟比紫霆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就惊住了,不知短短时间内沈开玉怎么竟会提高这么快。这一下看到殷太冲好似连剑都没动就已接住那如雷一剑,当然更是惊讶!

    “金刚界自在印!”他猛地听到棚里有人叫出了那手印的名字,心里顿时想起了一门功法的名字——无畏金刚咒。而再一看那奇怪手印,他便更加确定了。

    原来普通修道人所谓的“法印”与佛家“手印”并不相同,平素道人施法所用法印多为凌空单摹画符咒所用,配以特定手型,加之咒法便可产生法力,每个法印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多借所画符咒之力。而佛家手印则有极多,各有特定名称,还需配以特定真言,而以此闻名的法术则只有东觉寺的无畏金刚咒一道而已。(注)世间以无畏金刚咒闻名的高人里,则正好有殷太冲的师父——明月大师这么一号。

    此时,场子中的殷太冲已经将那手印卸去,目视沈开玉道:“原来你也并非如同人们所说那般没用,想不到我竟然也看错了。”

    “哼,那倒是我的荣幸了?”沈开玉冷笑一声,将剑一横。

    殷太冲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缓缓将背后之剑拔了出来。

    黑柄,黑锷,刃却如霜,三指宽的阔剑在日光下仍放出淡淡的莹光。

    “该我了。”殷太冲道出一句,将手猛地一挥,乾天剑顿化作一道白虹闪电般击了出去。沈开玉眼中寒光一闪,毫不示弱,腾云剑转眼化作红芒,带着一溜电火迎了上去。一红一白两把仙剑撞个正着,火花爆处叮一声脆响,响遍全场。这一击拼了个结实,沈开玉顿觉剑上一股巨力压到,险些就要被击退;而殷太冲也觉乾天剑上一阵电流震得手上经脉一阵发麻,暗道果然有些门道。心中一念方起,嗖地变招,乘着没被缠住,乾天剑一转,竟直往地上插去。

    “嚓”一声剑已入地一半,沈开玉正还未猜出是什么招数,突地耳中一个声音低沉道:“跳!”

    “嗖!”他闻声即起,一下子飞起数丈之高,只见方才脚下所立之处刚嘭的一声裂开,两道白芒已疾追而至!他忙捏起法诀,白光一闪处腾云剑突在下方闪现,正将两芒挡住,只听嘭嘭两声那细芒便化作白烟不见了。他一咬牙,腾云剑刷地再度一闪。

    殷太冲一击未能奏效,方将剑诀再变想要紧逼,忽面色一变,身上刷的青光一闪,忙一个闪身,腾云剑已从身边划了过去。沈开玉在空中却丝毫不给他喘息之机,双手剑诀连点,那腾云剑左闪、右闪、前闪、后闪,剑剑神出鬼没,绕着殷太冲削个不停。虽然殷太冲却总能在飞剑及体前一瞬,身上青光一现险险躲过,却也是惊险万分。

    “他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强了?”谢青阳愈加惊讶起来——

    注:法印纯为本作者捏造。

第二章 下 怀坦荡傲客息争

    沈开玉凝立空中,眼中神采飞扬,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功力竟然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如今他只感到通身经脉中都是奔涌的灵息,源源不绝,原先因修为不够而无法逾越的门槛好像都不存在了,仙剑更是如臂使指,耍得这个酣畅淋漓!殷太冲绍一道道银蛇说不定在哪个角度就冒了出来,紧绕着他疯狂吐信,真是稍一不慎就会中招,不禁让人为他捏了把汗。

    “锵!”立在地中央的乾天剑一声震鸣飞起,白光一闪便回到殷太冲身前,当一声又钉入了地上,殷太冲俯身躲过背后一剑,将手猛一扣,正击在自己剑柄之上,只听嗡的一声,剑身顿时五彩乱射,一道五尺方圆的无形屏障立刻形成在了他的周围!腾云剑再闪,却再也进不得那五尺之内。

    “唵!”一字真言忽从殷太冲口中吐出,电光火石之间他双手连动,刷地往前一指,“吽!”

    “快闪!”沈开玉正在微惊,一声低喝却又响于耳间。他忙不迭身形转动,猛地往下便纵。却只听头顶上咚的一声巨响险些将耳朵震聋,抬头一看,就见不知从哪里冒出两只金色巨手,正啪地合十在原来自己的位置之上。若是稍慢了一点,怕不就中招了。

    殷太冲那式子一气呵成,眼力差的几乎都看不清那动作,而也只有懂得其中法门的的人才能看出,那不仅仅是一个动作,却是先于胸前化智吉祥印,再于腹前化作弥陀定印,最后作中品中生印击出,实是一击三印合击的咒法。一见沈开玉竟能躲过,不禁也都叹他心思灵动起来,却不知他此时也是一脑门子冷汗。

    沈开玉躲过这一击,却是自觉失了面子,顿时大怒,将剑一催又化雷击去。殷太冲冷哼一声,也催剑相迎,两把仙剑就在场中迎住缠斗起来,一时间红金白光乱射,噼啪轰响阵阵,好不热闹,看来一时间也难分胜负。

    “沈开玉竟这么厉害……”场外秀儿看着看着,不禁叹道,“我肯定打不过他。”

    谢青阳低声道:“瞧他这样子,比从前道行至少涨了两倍。究竟是怎么回事?”俄而想了想又道:“幸好他好像只是功力大增,悟性还是笨得出奇。我碧落九霄诀若能合用,变化无穷,可惜却给他用成这个样子……”

    场中仍在剧斗,一刻之后,优劣渐渐终于渐渐分了出来。

    正如谢青阳所说,沈开玉虽然法力暴涨,可是御剑诀法却还是老样子,顶多是运用自如了不少,然而在碧落七诀的生化变幻上却是毫无长进,运用僵硬。渐渐被殷太冲那变幻莫测的招数逼住,落入了劣势。若不是那腾云剑亦不次于乾天剑,恐怕早已落败了,一时真急坏了他。

    “殷太冲!”招架住两剑,他猛地喊道,“这么打下去太慢了,你敢不敢跟我一招决胜负?”

    “哼,”殷太冲脸上不屑之情一现,“怕你不成?”他傲然道。说罢定式,一招手便将仙剑收了回来。

    这一下举动令不少人同都惊讶,要知这等优势一旦放弃,想要再建立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殷太冲说放就放,狂得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好,有胆识!”沈开玉哼道,将剑一招,立在了身前。

    “那就接我这一剑吧!”说着他便双手各结法印,拇指不停咒划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双眼死死盯住了前方的殷太冲。

    腾云剑飘在空中,蓦地巨颤起来,剑尖一顺,指向前方。一道道金色流光渐渐地由着剑身从后向前汇聚而去,至剑尖前慢慢凝住,渐渐将整个剑首都染作了金色。殷太冲双眉一立,亦缓缓将剑催起,两眼半开半闭,两手徐抬摆于胸前,左手无名、小指屈起,前三指竖立,形如剑指又非剑指。右手作金刚拳状抵于左手腕处,口中默念道:“南么,三曼多勃驮喃,啰捺啰也……”

    沈开玉眼中厉芒一闪,腾云剑嗡地一震,瞬间变大了一倍!剑上金光瞬间大耀,他猛地将双掌一击,向前推出。顿时嘶一声金芒暴起,化作一道亮丽虹光向着殷太冲狂射而去。

    “莎诃!”最后真言终于念出,殷太冲双目猛地睁开,乾天剑周围竟猛起一阵白雾,同样毫无畏惧地激射而出。一剑一光终于在场中拼上!

    没有想像中的轰鸣,只是嗡的一声,紧接着一股好似山崩般的震动以那处为中心猛地四外散了开去。

    四下里观战之人皆非庸手,便各自运功化去冲震,再往场中看去。

    一震之后,场面仍然胶着着。沈开玉的至阳诀好似不会枯竭一样,粗如儿臂的金光仍由剑中源源而出,冲击着殷太冲的乾天剑。而乾天剑则被团如锥子状的白雾裹着抗住那金光,半丝也不后退。两人脸上表情凝重,谁也不轻松。如今这等硬拼已经是全凭个人道行,再无半分花巧。除非一方败北或者认输,要不然只怕是不死不休了。

    观战人群中,周显平看着看着,低声对叶锦衣道:“看来传言真不可信,都说沈开玉没什么本事,我还以为殷太冲捡了个便宜,现在看来恐怕也没那么便宜。”

    叶锦衣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仍然淡然往场中看去。可正在此时,他忽地双眉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

    沈开玉眼角里面,隐隐竟好似有了一丝黑气出现!额角青筋暴露,双目渐渐赤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了起来,就连他头上那道伤疤也愈加红艳,好似就要有鲜血冒出来一样!

    “嗷——”他猛地仰天一声怪叫,眼内黑气竟一丝一丝飘了出来!随之一掌,击在了身前剑柄之上。

    “轰!”

    乾天剑横着飞起!一下子变得桶口般粗细金光里夹杂着道道黑丝,势如破竹般撞在了殷太冲的胸口,一瞬间便已把他吹飞!

    众人一下子呆了。

    山风漫卷依旧,阳光不改洒脱。

    光芒散去,飞剑回手,倒拄在地,沈开玉扑通一声,半跪了下去。

    “扑!”场子边缘处,殷太冲的身体也如同个破旧的棉花包一样,摔在了地上。紧接着一道细影坠下,乾天仙剑自空中掉落,又嚓一声插入了土中。

    “嘿……我,我赢了!”沈开玉手扶着腾云剑,眼珠里血丝横布,涎水不住地从口中流到地上,整个人就像脱力了一样,久久站不起来。

    叶锦衣在旁看得眉头一皱,他也没想到,沈开玉最后那招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梁子结得有些大了,而自己玄天宗在场竟然没能阻止,说不定也要惹上麻烦,于是不禁有些恼怒,正要入场。

    “咳咳咳……”安静的场子里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传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地上那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没命了的殷太冲,竟然咳嗽了两声,将手撑起,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只见他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呼出,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一招手将仙剑收回了匣中,随后转身踏步,往场中央走去。

    沈开玉拄着仙剑,眼中本来的狂热已渐渐变作了恐惧,只因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殷太冲沉着脸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你,你要怎样……”沈开玉半跪在地上断断续续道。

    殷太冲手将手一摊,显出了里面的一物来,原来是个还不到巴掌大的玉质小人。那小人一露出来见了风,竟呼的一下都化作石粉,被风一吹卷起一阵烟尘,便一点都不剩了。他收回了手去,冷冷道:“若不是这有替身傀儡,方才我便已死了。”

    “那又如何?”沈开玉恨恨道。

    殷太冲忽地转过身去,大踏步向场外走去。一边道:“我们比试凭的是本事,若没有它刚才便是我死,所以,你说的没错,你赢了。”

    “什么?”沈开玉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看着殷太冲的背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这样认输。

    “虽然你赢的并不光彩。”殷太冲抛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踏空纵身而起,背上剑鸣一声,一道白芒掠起,望天而去。

    各人看着这样一幕,脸上表情各有千百种不同,心思里怕也有着千百种想法。公孙阳一直看到那白芒渐渐消失天际,才不禁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赞叹不已。可他再一转头看到场中央沈开玉被云宫几名弟子搀走,却眉头一皱,不禁思量起方才的那一击来,刚才如果换作是他,又会是个怎样光景?他不禁有些不敢想了。

    脚步声起,一人分开众人,走入了场子里。先对一圈人等施了个礼,继而对公孙阳道:“公孙公子,我看沈公子一时恐怕是无法再战,只好留待以后了。不如你我下来比划一下?”

    公孙阳在沉思中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去,认出那人秀目刀眉,广额丰腮,正是玄天宗师叔辈里最小的一个——周显平。

第三章 上 破金霞龙出浅水

    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从一开始那玉板真言流传天下之后,公孙阳就已经注定不再能回到从前那清净的生活里,这个道理他现在已经明白。就像现在明知这场争斗可能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可他还是不能不去,这也正是他身不由己的最佳写照。于是稍稍平复了下心绪,先侧首向着旁边看棚里望了一眼,然后再举步往场内走了过去。

    周显平于中间看着公孙阳走来,心中难掩阵阵兴奋,但却是一丝紧张也没有。对于接下来一战他是一点都不担心,不仅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道法颇为自信,却还因为他身上的几件法宝。玄天宗立派百几十年,通天真人共传十二弟子。周显平身为最幼师弟,平时受各位师兄照顾可是不少,如今身上的几件宝物,他自信随便拿出一件来都可震慑全场。别的不说,单凭怀里那张小乘金霞彩照图,他便有把握公孙阳绝对躲不过去,故此对于公孙世家的三才挪移诀自是不看在眼内。

    公孙阳走入场中站住,正视周显平,却忽地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转过头看看外围观战的各色人等,想想之前发生的一切混乱,嗤地一笑,对周显平道:“周道友为通天真人弟子,招数定然厉害,我们便快些结束了吧,省得我们在这战了半天,倒给别人看耍猴。”

    周显平哈哈一笑:“公孙公子哪里话,我便想要快也怕没那个本事呢。既然站在了这里便不要多说,咱们开始吧。”

    “好。”公孙阳点了点头淡然道,随后将衣摆一拂,盘膝坐了下去,将手一摆道:“请吧!”周显平见他那笃定的样子,双眼一眯,竟也照样拂衣坐下。“公孙公子既然不攻,那在下便得罪了!”他缓缓将双手举至了胸前。

    此时午时已经过去,头顶的太阳也已不在中天,稍稍有些往西去了,虽然如此,却好像比正午的时候还要暖和一些,不过此时,风却似乎愈加大了起来。一阵阵大风漫漫玖,力量越来越大,峰顶的树木渐渐地开始狂摆起来。原本晴朗的天空上却渐渐出现点点乌云,汇集起来将太阳也半遮住了。

    风越来越狂,渐渐地连站在地上也要费力了,周显平任那衣袋飘摇,却只执着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口中咒语念之不断。平地卷来的山风如洪水般冲过他的十指之间,竟不是就此吹过,却又回旋过来,在他绍狂旋不止!

    “普玉金尊神诰,唯我厌龙天飙,风伯敕令,咄!”一声法咒念出,他双手猛地一旋。

    “呜——”一声野兽般的鸣叫发出,以周显平为中心,一股如龙旋风猛地形成,尾在周显平处,身子却化作十数丈长,一头昂起猛地扎向公孙阳,形就如一道拱桥。公孙阳凝望那风头猛地撞来,双眉一皱,双手法诀连运,身化“地字镇山诀”,任由那狂风卷住自己也是不动。

    风桥搭在中间,两边头尾之人却都是稳如泰山,周显平见风吹不动公孙阳,嘿的一声发力,那狂风愈加狂暴了起来。从外面看去,渐渐地公孙阳只能隐约见到一个身影,风再加劲,只听哗啦啦几声,那风擦着的地上竟然石屑飞起,风旋如刀般削了进去。公孙阳身影终于不再沉稳,轻轻地颤动了起来,相抗半刻,终于呼的一下脱开地面,就那么被卷得飞上了天去。

    周显平哼了一声,手中连连点划,那长龙般的风体便在空中舞动,公孙阳卷在那头,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破!”周显平猛地大喊一声,那旋风尾处瞬间鼓起一圈,不知有什么东西沿着旋风内壁飞速向风头处的公孙阳飞击而去。而公孙阳此时正被卷得飞转无法脱身,转眼间那物已当头击到,忽地就见风头内一道耀眼亮光闪起,透过风幕来刺得人眼痛!风里那物嗵一声便撞在了那光亮起之处,顿时一阵狂飙散过,那旋风被震得丝丝碎裂,终于飘散至无。天上日光刷地再度透射过来,公孙阳一个翻身又坐在了地上,天空中只留下一道三尺许长的剑影。

    “三目火莲?”周显平脸上凝重之色一现而没。

    “好眼力。”公孙阳一笑,一招手将剑收回,托于手上。只见那剑长三尺有余,竟不见有形剑刃,只一道淡淡若虚的光影淡薄如纸,散发着淡淡红晕,若隐若现。那剑护手处作莲花状,中间却是一颗赤红翠玉,形如人目。

    “周道友小心,在下要得罪了!”公孙阳高喝一声,将剑一抛,但听嗤的一声,三目火莲虚化成一道红烟电射而出,就如流星般破开一道气浪,将滚滚热流排向了两边。气势之威猛比方才沈开玉的至阳诀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一声脆响音虽不高,却传遍全场,只见周显平右手微扬,面前两丈处一颗通体翠绿的宝珠正射出一道华光,抵住了三目火莲那道红光。然而他虽抵住了剑光,可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的一声,自己周围两丈之内竟然腾地变作了一片火海!那火苗足有三四丈高,猛地由四面八方向他扑了过来。

    “不好!他暗叫一声,心知那火可绝不是一般的火,当机立断将袖一甩,内中一物飞了出来。只见那物迎风变作尺许大小,外圆内空,却是一只金环,定于头顶丈许高的地方,一道光圈照下,将周显平罩定。便任四外里烈焰熊熊,连那地上石块都禁不住噼啪爆开,光环之内的他却是毫发无伤。

    此时火莲剑猛地再进,红芒顿涨一尺。那翠珠好似压制不住,光华便是一弱。周显平一皱眉,心道:“公孙家世传宝剑果然不凡,在这样下去只怕我的翠想神珠就要坏了。好你个公孙阳,你想要快,我便给你个痛快吧!”想到这便开口喝道:“公孙公子果然好剑,不如试试在下此宝如何!”言罢在怀内取出一个锦囊来,望空便祭。那巴掌大的锦囊飞起,于高空数丈之处停住,刷地变作如麻袋般大,一个黑黢黢的袋口对准了公孙阳。

    “但请无妨!”公孙阳大声道,右手往袖中一探,又抛出了一道剑光来。那剑光淡淡若虚,红晕隐隐,竟又是一把三目火莲!只不过那护手之上却是换作了一枚绿玉眼睛。周显平见之一惊怕失先机,连忙掐诀念咒,只见空中那锦囊先一阵收缩,继而猛地一鼓,嘭地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道银芒如暴雨一般狂喷而出。

    “嘿!”公孙阳轻哼一声,左手一探又是一道剑光抛出,这次却又是一块黄玉刻做眼睛的三目火莲,只见他挥手将两剑对面一并,一绿一黄两只眼睛中啪地各射出一道光芒来击在一处,嗡一声竟也化作一道光幕,拦在了面前。

    “叮叮叮叮叮!”数不清的清脆声音不停击打着众人的耳朵,锦囊里无数银芒齐下,如倒泄银河一样全击在那光幕之上,直崩起万道火星来,却硬是钉不进去一枚。周显平暗道一声可恶,想不到那三目火莲不是一把剑,却是三把!心中一怒不想再纠缠下去,不由忖道:“一不做,二不休!夜长梦便多,何必跟他费劲,先拿下再说吧!”一手便已伸入了怀中去……

    场内剑宝横飞,正在相持不下,猛然一片金光亮起!

    霞光闪处,一片金云忽地飘起,罩在了斗场上空。细看处却不是什么云,而是一副长卷画图!

    “师弟不可莽撞!”叶锦衣一见大惊,一步踏前喊道。

    “师兄放心,小弟自然晓得!”周显平高声道,眼中神色早已是一片狂热。他刷地收回空中锦囊道:“公孙阳!你可敢再斗斗我这法宝?”

    公孙阳闻听叶锦衣一言心中便是一紧,当然晓得此物定非寻常之宝,但是此时哪容得他认输?遂朗笑一声道:“有什么宝物尽管使出来,在下无不奉陪!”话虽这样说,却是不敢大意,遥遥一招手将赤目火莲剑召回,将三剑排作莲花之状,徐徐旋转于头顶之上。周显平见状暗哼一声,心道你再有十把剑也是没用!当下眼中厉芒大作,咒法已经念起。

    “咄!”他遥遥向空中那图一指,同时悄悄传声道:“公孙阳已死!”

    “什么?”公孙阳本来正万分戒备,听了这一声却是莫名其妙,一声疑问冲口而出。可这一声却不要紧,上方那金霞彩照图蓦地万道金光齐射,啪地已将他罩定,还未等他有任何反应,一人三剑嗖地化作一道细影,霎时间便被吸了进去。

    尘埃落定。

    “哈哈哈哈……”周显平大笑一声,长身而起,招手将那小乘金霞彩照图收回,握在手内。围观人等顿时一阵骚动。“我赢了!”他高声道,同时眼角有意无意的瞟了西面看棚一眼。

    三大世家众人大震!眨眼间自家应劫公子不见,生死未卜,顿时乱做一团。在棚中公孙滢的面色已是煞白,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那到底是什么宝物?”公孙博面沉似水,寒声问道。

    “不管什么宝物,先救阳公子要紧。”旁边一位鹤发童颜老者起身道,他就是蜀中长恨谷宋家长老之一宋无缺。

    “三大世家诸位切莫担心。”远远的一声忽然传来,原来是周显平,正对这边说话。“公孙公子虽入我图中,有我秘法相护,一时半刻却还不会有事。”其道,“此次比试在下既已胜出,待会自然会放他出来,诸位不必心惊就是。”

    “什么?”公孙博大怒,一身飘出棚外喝道:“你是在威胁老夫?”

    周显平此时已回复平静,微微笑道:“怎敢,不过败者淘汰,乃是事先说好的,难道三大世家竟要做那食言小人么?”

    公孙博气得一拂衣袖:“厉害的便凭真本事比斗,专一凭先人法宝,你也有脸说赢?”

    周显平面色一变:“难道三目火莲便是他自己炼的不成?”还欲再说,却见那边棚里一道身影突现,急冲了过来。

    “小姐不要!”公孙博一见那人便是大惊,连忙纵起,一把将她拦了下来,怒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救哥哥……”公孙滢眼中泪光盈盈,紧咬着下唇道,一边用力地想要把瘦弱的肩膀从博叔手中挣脱出去。

    “小姐万万不可!”公孙博连忙阻拦。

    周显平不管那边如何动作,冷冷道:“怎么样?莫非你们真的要……”他话还没有说完,却突地停住,猛地把手抬到眼前,见鬼了似的看着手中那卷宝图。

    “怎么了?”众人一疑。

    那本来卷做一卷的金霞图,此刻竟然在震颤个不停,几乎就要从他的手上跳出去!周显平大惊失色,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忙把眼光望向了叶锦衣。叶锦衣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正要相问,可猛然间只见师弟的手好像摸上了烙铁似的一抖,那图卷便被抛了出去,刷地朝天展开。那表面金云幻起,就如被抛入了一块大石的水面一样,正抖个不停。

    一道烈光猛地自图内照出,丝毫不弱于天上耀日,若说在那图中又升出来一颗太阳也不过分,令人根本无法逼视!在场之人全都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去遮眼睛。这时只闻听轰的一声,一柱白炽神光自图中冲霄而起!直刺入半空而去。一股强烈的热流也猛地由图中涌出,险些将不远处的周显平冲了个跟斗。

    “啪”的一声,飘在空中的宝图掉落尘埃,只激起些许尘灰。

    “到底怎么回事!”叶锦衣撤去遮目袍袖,飞身入场,惊问周显平道。而周显平此时却只大睁着眼睛,惊愕地望着天上。叶锦衣大疑,也忙抬头望去。

    万里晴空之上,一道炽烈白光拖起长长尾巴就如彗星一般,迅速转了个圈,反过方向向着地面飞坠了下来!那速度之疾快,看起来就像是拼了命要将山顶撞塌。不过数息之间,“轰”一声正撞在了那比斗场内。

    没有震颤,没有冲击,山也没有塌。光芒渐渐散去,一些东西也渐渐显现了出来。

    英气少年,破旧青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531/ 第一时间欣赏太乙天寰录最新章节! 作者:月涌清江所写的《太乙天寰录》为转载作品,太乙天寰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太乙天寰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太乙天寰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太乙天寰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太乙天寰录介绍:
天之壮阔,有几何哉?地之广博,有几方哉?
天地成者亿万年,天虽为无际,地却成五洲。人处天地之间,感乾坤造物之妙法,不甘碌碌一世,终究无所可得,遂有随先圣者,餐风饮露、凝神炼体,导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终成仙真之体,得最终破空飞升而去,神游于六道之外,逍遥于宇太乙天寰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太乙天寰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太乙天寰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