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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小娇娘全文阅读

作者:女王不在家     将军家的小娇娘txt下载     将军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37.29. 城

    这边阿烟慢条斯理地品着那牛乳羹,笑望着几个丫鬟在那里趴着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正看着时,青峰忽而道:“咦,这是谁啊,冒着雪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呢。”

    燕锁眼睛一向尖,人也机灵:“这不是二姑娘么,跟在她后头的那个便是琥珀。”

    周姨娘一向想拉拢燕锁,便让琥珀认了燕锁做妹子,两个人倒是极为要好。

    阿烟放下那牛乳羹,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的,便吩咐道:“既然二姐姐过来了,你们便不许偷懒,去取茶水来吧,再把暖炉里的银炭多放一些。”

    来的果然是二姑娘顾云,顾云走到西厢房的屋檐前,先跺了跺脚去除靴子上沾着的雪,又把大髦拿下来交给身边的琥珀,这才进屋来。

    阿烟笑着迎过去,帮着顾云将发丝间沾染上的一点雪花扫掉后,握着她的手,入手只觉得冰冷得很,不由拧眉道:“外面下雪了,明日又是要出嫁,姐姐不在房中好生和姨娘说说话,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仔细别冻着。”

    说着时,青峰递上了两个铜手炉来,交给阿烟和顾云一人一个。

    当下姐妹二人干脆盘腿坐在榻上,一人揣着一个铜暖炉,又捧着一杯香茗,在那里说话。

    开始的时候不过说些琐碎家事,不过是明日个该注意什么,后来阿烟不免提起道:

    “等姐姐嫁过去后,便是他们陈家的长房儿媳妇,上面又没有婆婆,只有几个婶母,到时候过去便是要主持中馈,端得是个当家少奶奶呢。只是他们家虽然如今并不显赫,可也是百年大家,那一日遇到的两个婶母看起来也不是知书达理之辈,姐姐过去后,行事一则要小心谨慎,不可让人小看了去,二则呢,也不必太过委屈自己。”

    顾云看着阿烟的殷殷嘱咐,忽而间眸中便落下泪来。

    阿烟见了,倒是吓了一跳,忙放下茶盏,拉着她的手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顾云一时竟然哽咽得不能成声,只是低头咬着哆嗦的唇道:“妹妹,我,我”

    青峰最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见此情景,一面递过锦帕去,一面使眼色带着绿绮并琥珀等小丫鬟出去外间了,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顾云见旁下无人,越发哭泣得厉害。

    阿烟见此,只好哄着她,问她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不愿意嫁可是顾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她不知的是,顾云的委屈并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周姨娘。

    原来适才晚膳之上,李氏说得那句话,恰好戳了周姨娘的心窝子。她回去之后一番寻思,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了这么一个二姑娘,如今人家嫁到了世家大族去当少奶奶了,而自己呢,竟是仿佛半点好处都不曾沾到。

    一时不免想着,若是顾云就此嫁过去了,从此后也不管她了,她岂不是白白落得一场空。

    于是她就再次念叨起来,原来她有个兄弟,是在二门外负责养马的马倌,早年娶过一房,却是连点骨血都不曾留下,就此去了。后来因为人生得丑又矮,脾气也不好,再加上整日里和马粪为伍,身上一股子味道,所以至今没能再续一房。

    以前也是和顾云提起的,怎奈顾云是个懦弱的性子,不要说和顾齐修提提这事儿了,便是和阿烟提起,都仿佛张不开口的。

    如今她听到李氏的话,却是有些急了,心说别人都当我养了一个姑娘定然是沾了莫大的好处,但事实上呢,这后宅掌家的是李氏,平日里衣食胭脂炭火四季所用之物,都是统一采买,外面铺子的事儿,那是三姑娘把控在手里的,根本就连李氏都摸不着边,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姨娘的了。

    如此算来算去,她所沾的便宜,不过是每个月六两银子的月钱罢了。

    于是她便有几分急了,眼看着这二姑娘都要嫁人了,她怎能落到一场空,拉着顾云的手,便劝说起来,实盼望着她能拉扯那兄弟一把。

    此时顾云哭了一场后,终于和阿烟断断续续地说起这些,最后涨红着脸道:

    “其实她若是不说,难道我还能不记得这事儿吗若我嫁过去,真得能够掌家,但凡我能做的,自然会为她做。可是如今,我明日要出嫁了,她却没有半分疼惜和不舍,只记挂着她那兄弟的事儿,难道她养我一场,就只是为了这些吗”

    一边哭着,一边又道:“我那一个月三两的月钱,其实哪里用得上呢。平日里四季衣物钗黛胭脂炭火都是府里早已备好的,不要说根本不曾缺了什么,便是真缺了,哪一次妹妹不是没等我犯难呢,便命人悄悄地给我送上我那月钱,一年也有三十六两,这些还不都是成了她的私房钱,其实我都知道,可我也没真得和她掰扯过。不过是想着,她也不容易,便随了她去吧。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在她心里,其实就是那一年三十六两的月钱,再无其他”

    阿烟听了这番断断续续的话,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略一沉吟,便道:

    “其实周姨娘那兄弟的事儿,我也听说过,只是他别无所长,唯独能看管马匹,这个差事给的银子倒也多,又有些油水,比打扫看门都要丰厚,也算是一个好差事。只是这婚姻之事,若是人家姑娘心里不喜欢他,总不能强拉硬配,那反而是早就一对怨偶,还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其实阿烟不好明说,事实上是,那个兄弟不学无术,也就养马有点能耐,不能养马还要他干什么至于没姑娘要嫁给他,那是因为他人矮脸丑,脾气又不好。

    其实顾云何尝不知呢,她含着眼泪泣声道:“妹妹,今日我和你说这些,原本也没有要你拉拔他的意思,只是我心里不免怨恨姨娘而已”

    阿烟轻叹一声,却是不好说什么。

    当年周姨娘硬是哭闹撒泼抢走了顾云的事儿,她记事早,隐约有些印象。其实心里也明白,当年若是顾云一直跟在自己母亲身边,便是后来母亲去了,她那个时候已经七岁,性子已经养成,想来她总是会比今日要过得好。

    只是一切都是过去了,那是她也没有办法更改的。

    顾云这边哭了一场后,情绪终于渐渐缓和,于是阿烟便把青峰叫进来,端了热水和锦帕脂粉,伺候她洗了脸,又重新帮她补了妆,这才坐在一旁继续说话。

    顾云怔怔地凝视着这个帮自己忙前忙后的妹妹,忽而心中一热,哑声道:“阿烟妹妹。”

    阿烟听到这话,心中一动,禁不住抬眸望过去。

    其实当初顾云养在顾夫人房中的时候,她就是这么称呼阿烟的,只是后来她去了周姨娘房里,姐妹两个人竟渐渐生分下来,于是彼此就叫二姐姐和三妹妹了。

    屈指算来,十几年了,顾云还从未这么叫过呢。

    顾云望着阿烟,脑中竟然浮现起昔日在顾夫人房中的种种情景,其实那时候她小,许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一片,记不真切,可是唯独记得那个时候的阿烟梳着双髻,头上戴着碧绿犀牛角的配饰,甜蜜蜜地叫着姐姐的情景。

    阿烟恍惚间也是回忆起往事,想起母亲在的那会子,喉咙间也有些哽咽,不过还是勉强笑着唤:“姐姐。”

    顾云听得那声姐姐,竟有些控制不住,抱住阿烟,放声痛哭,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道:“阿烟妹妹,我如今最舍不得便是你,其实你对我,你对我比姨娘对我要好”

    说着这个,她呜呜哭着,又哽咽着道:“阿烟妹妹,你可知道,当日母亲去时,我不是不愿在母亲身边侍奉,是姨娘,是姨娘她”

    当时的周姨娘说,夫人身子好着呢,不会有什么事的,还哄她说了许多话,于是她便放心地睡去了。其实半夜的时候,她听到了敲门的动静,听到姨娘趿拉着鞋下床去和人说了什么,只是她当时太困了,根本不曾放到心里。

    在以后的这么多年里,她无数次想起,假如那一个晚上她听到了动静便起来,是不是还能见到顾夫人最后一面

    那个始终对自己疼爱的顾夫人,临走前是否对自己有所牵挂

    只是一切都是想想罢了,她终究只是顾府里一个不得父亲喜爱的庶女,终究是在复杂交织的情绪中和阿烟越走越远,及到最后最后,仿佛大家都已经忘记了她们其实曾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亲密得犹如嫡亲的姐妹一般。

    许久后,两个人的情绪都总算平复下来,阿烟抬手,轻轻拍着顾云的手,柔声道:

    “姐姐明日就要嫁了,若是哭红了眼睛倒是不好看呢。如今你只要记得,家里有我,姨娘我自然替你照看着。你嫁过去后,但凡有什么委屈,尽管回来说,只要顾家还在,只有父亲和我还在,断断没有让你受半分委屈的道理。”

    这边青峰再次过来,却是拿了冰来,为顾云和阿烟敷眼睛,免得明日难看。

    这边顾云敷了眼睛,看看时候不走,再者阿烟也催着她早点回去,免得姨娘多想,于是只好也告辞了。

    就在萧家老夫人的软榻旁,侍女正端过羹汤,小心地服侍着萧家老夫人,而就在她脚下,另一个侍女正拿着每人锤帮她捶着腿脚。

    萧家老夫人眯着眸子,听着自己孙儿萧正峰说起原因,半响后拉着脸道:“听你这意思,竟是有心仪之人,那心仪之人不能嫁你,你就宁愿不娶了”

    话说到这里,她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拉得老长老长的。

    萧正峰垂首,单膝跪在那里,铿锵有力地道:“祖母放心,正峰自然会如祖母所愿娶妻生子的,但是只盼祖母给我三年时间。”

    萧家老夫人冷沉沉地望着孙儿,颇为不满:“怎么,是什么天仙女子,竟然把你这个不近女色的木头迷成这般,竟然要苦苦等她三年况且我听你的意思,人家不是就要定下亲事了吗如果这样,别说你等三年,便是等个十三年二十三年,那又如何”

    萧正峰冷峭的眉眼染带着决然,削瘦而带着胡渣的下巴收紧,硬声道:“祖母,我原本也想听从你的安排,赶紧迎娶新妇,从此后忘掉这个女子。可是就在刚才,我却知道自己不能。”

    他停顿了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若今日不娶别人,未必便能娶她,可是若我今日娶了别人,今生今世都与她无缘了。”

    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便是一切等待最后根本都是徒然,他今日今时也不能亲手将这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打碎。

    他抬起头,铁骨铮铮的男子,此时抬头望着祖母的目光中竟难得带了几分祈求:

    “祖母,给我三年时间可好”

    萧家老夫人饱经沧桑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孙儿,半响后,她终于扭过脸去,叹了口气:

    “你果然是和你爹一样的倔强性子。罢了,当日我管不住你爹,今日自然也管不住你。你如今既执意如此,我也不管你,只是你却要记住今日所言,只有三年,三年之后,无论如何,你务必听从家中安排,迎娶新妇。”

    萧正峰听说此言,知道这已经是祖母对自己莫大的疼爱和让步,当下便跪在那里磕头。

    ...

47|37.29. 城

    第二日,顾云出嫁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顾清年幼,顾家又没有其他兄弟,于是便请了顾齐修挚友家中的儿子相陪,同时又有蓝庭随行护送。

    目送着那送嫁的队伍远去,小翔凤胡同门前便渐渐冷落下来。隔壁的燕王最近这些日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竟一直不见人影。他家门前萧条了,顾家这边就越发显得凄清。

    阿烟在那里站了半响,便听旁边的青峰温声道:“姑娘,这大门口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阿烟其实也觉得冷了,便点了点头要回去,一转身间,便见周姨娘站在那里,正抹着眼泪呢。

    阿烟身形微顿,便多看了一眼。

    可是周姨娘见阿烟看过来,却忙躲过去,不着痕迹地擦了擦,便对着阿烟恭敬地笑着道:“三姑娘,这里风大,赶紧回去吧。”

    阿烟点头,淡道:“嗯。”

    回到西厢房后,阿烟随手翻动着一个册子,看了会儿,忽而抬头对青峰道:“以后周姨娘每个月多领三两银子,便从我这的月钱里挪用,你过去和孙娘子说一声。”

    孙娘子是李氏最信宠的嬷嬷,这几年一直掌管月钱的发放。

    青峰听着这个,不免皱眉:“姑娘,这样可妥”

    阿烟随口笑道:“有什么妥不妥的,左右几两银子,这样一来,二姐姐嫁得也安心。你对外别说是从我这里扣除的就行了。”

    青峰无奈,也只好去照办了。

    而这边呢,阿烟又叫来了蓝庭,问起如今二门外的差事,只说若是挑着合适的,便把周姨娘的兄弟周旺派过去,不求他做什么差事,但求不惹事就是了。蓝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让顾云嫁过去后没什么后顾之忧,当下便点头照办了。

    第二日,周姨娘知道了这事儿,特意跑过来谢了阿烟,满面带笑,嘴里还道:“不曾想如今阿云嫁出去了,我和兄弟倒是得着个好了”

    阿烟听着她说的有些不像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过两日妹妹要过来回门的,到时候也不必提起。她如今嫁了过去时当正经管家夫人的,怕是诸事费心,总不好再拿家里的事儿让她记挂着。”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这周姨娘自然连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周姨娘,却听小厮说父亲叫自己去书房,于是便去书房见父亲。

    这顾齐修刚嫁了一个女儿,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此时乍看过去,倒是一改前些日子的沉重,面上仿若有光,眸中含着笑意。

    阿烟见了不由笑道:“早知道父亲看到二姐姐出嫁是这般高兴,该早点让二姐姐嫁了。”

    顾齐修听闻这个,哑然失笑,便让阿烟坐下:“昨日个你姐姐嫁了,你请了一日假,今日该去女学了吧”

    阿烟笑着点头:“可不是么。”

    顾齐修却不由分说,保养得宜的指尖轻轻敲打着金丝楠木的书桌:“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你这就出发吧,到时候见到什么不该看的,该怎么办就不怎么办,相信你心中也有分寸,倒是不必我细说。”

    阿烟听到后面这句,不由拧眉望向父亲,却见父亲品着茶,笑得极为舒心。

    她想起前些日子提示父亲的事儿,想来是有了眉目,当下便一笑:“父亲说的,我明白了。”

    于是阿烟拜别了父亲,命青峰稍作收拾,便出门去了。

    行经中途时,却是看到了一个人骑马过来,正是萧正峰。

    萧正峰一脸的沉重,就那么远远地看着这马车。

    阿烟想起他和李明悦的事儿,到底没让人停下马车,吩咐道:“继续走吧,不必停下。”

    萧正峰见此,略一犹豫,便策马追上去,来到了马车窗口,和马车并行,只是却没敢看马车里面,只是目视前方,郑重地道:

    “顾姑娘,有句话想给你说,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你也不必理我,我说完就走。”

    阿烟默然不语。

    萧正峰咬牙上前,因他个子高,不得不弯下腰去,俯首对着那个帘子道:

    “姑娘,我知道如今因我和李明悦的事儿,怕是让姑娘也误会了我,但是我和那位李家姑娘实在是并无瓜葛。”

    阿烟抿唇,轻声道:

    “将军,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如今将军的这些事儿,和我有什么干系吗”

    萧正峰听了这话,却是笑了声,那笑声透着说不出的味道,冰冷的无奈的,也是固执的

    他笑了这一声后,只是凑近了淡声道:

    “姑娘,你怎么想,那是你心里的事儿。只是那一日我对姑娘所说的话,绝不会变。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心里都恋慕着姑娘。”

    话说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和家里的三年之约,却是不曾提及,沉声道:

    “我萧正峰今日把话放到这里,言尽于此,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是视若敝履还是放在心里,那都是我的心意。”

    说完这个后他忽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吆喝,抬起大手猛然一拍马后臀,马儿受惊,就这么冲出去。随着马蹄声响,一人一马疾驰而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阿烟听着那远去的马蹄声,怔怔地坐在马车里半响。

    因这一耽搁,来到女学的时候已经晚了,此时姑娘们刚上完策论,正是歇息的时候。何霏霏见阿烟过来,不免微诧:“昨日你姐姐不是出嫁吗怎么你竟然来女学了”

    阿烟叹了口气,淡笑道:“姐姐出嫁,也没我们娘家人什么事儿,我想着荒废了这些日子,眼看着该是宫内的词栏会了,我若是再不努力,怕是到时候要惹人笑话呢。”

    词栏会是一年一度的考试,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到场,专门观看女子书院中的女子进行各样比赛。虽说叫词栏会,但其实比赛项目花样繁多,有歌舞也有诗词,当然更有政论国论,甚至还有骑射等。

    何霏霏想想也是,不免笑道:“你家最近事情也实在是多,你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一时两个姑娘说笑着,阿烟这边不免问起:“雅蔚呢,怎么不见人影难道今日也不曾来”

    何霏霏也觉得奇怪,便皱眉道:“我看她倒是仿佛有心事,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的,今日早间还见了她,谁知道一眨眼间,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谁知道一旁的李明悦忽然走过来,见了礼后,笑着道:

    “两位姑娘可是找孙家姑娘我看着她刚才往后院去了呢,不若你们去那里找找她”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但阿烟和何霏霏听到了去,其他姑娘也听到了。

    于是不免有姑娘笑道:

    “如今后面院子的树,怕是叶子都落光了,有什么好玩的,她怎么一个人跑过去了呢。”

    李明悦却赔笑道:

    “哪里能落光呢,这不是有松树还是青着呢吗要说起来,此时正是初冬时节,黄叶满地,唯独松树满身翠绿卓然挺拔,倒是有几分诗意呢。”

    她这一说,大家倒是起了兴致,纷纷表示说:

    “倒不如过去看一看,顺便寻了她来。”

    阿烟万不曾想到,自己正思量着如何去后面院子,竟然就来了这么一把梯子。

    这李明悦同自己一样,也是有往世记忆的人,自然知道孙雅蔚这几日的魂不守舍是和太子私通,现在怕是要惹出什么事来。

    那么,这李明悦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她的目标显然是那个将来最终坐上帝王宝座齐王,可是如今她因为和萧正峰有了瓜葛,流言四起,仿佛情势所逼,她看起来最终还是会嫁给萧正峰。

    而眼前她这么顺势推舟,毁掉自己和太子的婚事,为得是什么

    看着一群姑娘们兴致勃勃地往后院走去,她此时也不及细想了,只好也笑着跟随而去。

    左右这本就是自己计划中的一个环节,既然她肯出手相帮,自己便欣然接受吧。

    于是一群女子说笑着往后院行去,到了后院,阿烟正想着太子和孙雅蔚在哪里,自己这么一帮子人来了,可不是打草惊蛇吗,谁知道刚一进后院,便听到一声尖叫。

    紧急着一个女声尖利地哭喊着道:“救命啊”

    接着便是男子的轻斥一声,然后女子仿佛口舌被捂住了。

    众姑娘皆是一惊,只因为这书院的后院,其实便是紧邻着皇宫内院了,这个地方把手森严,寻常是绝对不会有宵小之辈进来的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怕了,有的好奇。

    李明悦听到这声音,也是有些纳罕,不明白好好的捉奸,怎么竟然有点不同

    阿烟却迅速明白过来,这必然是自己父亲设下的圈套,以便让自己能够更好的捉奸,于是她一挑眉,上前道:“各位姑娘,看来雅蔚就在后院,且是被歹人制住。如今事不宜迟,你我各自寻一个木棍防身,赶紧去救她,如何”

    说着,对一旁的年纪尚小的一个姑娘道:“韩姑娘,你年纪尚幼,又不曾学过骑射,此时不必上前,请速速回去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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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兴奋,其实都是些闺中娇女,平日里学了骑射也都是花样子,可是却以为自己已经有些本事了,只是没有机会施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下她们仗着人多势众,纷纷寻了木棍来,便一起冲向了后院。

    待冲进去,却并无人影,还是何霏霏眼尖,英武非凡地指着一处犹自晃动的干枯花丛:“那里在动,在那里”

    说着,她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如同先锋军一般冲向那里,口中竟然还喊着:“不许跑,纳命来吧”

    这话一出,阿烟几乎要喷笑了,她这是学得哪个话本里的台词啊

    其他姑娘们,见何霏霏冲了过去,一个个也不甘示弱,大着胆子去捉歹徒。

    谁知道那花丛后面果然是有人影的,见大家过来,那人影从花丛中冲出来,用衣袖掩着脸面就要往外跑。

    何霏霏一个箭步上前,拿着木棍就去追打那黑影,那黑影在前面跑,何霏霏在后面追,眼看着那黑影竟然是向宫门城墙方向跑去,大家都有些诧异,心道怎么这歹人竟然如此大胆

    这边李明悦和阿烟已经跑去花丛中,扶起那被欺凌的姑娘,果然是孙雅蔚,却见她衣衫半褪狼狈不堪,捂着小腿低泣不止。

    阿烟一看之下,便知道那小腿上必然是被什么给咬了,当下忙将她的手拿开,却见那里伤口已经是发黑了,不由脸色微变,皱眉道:“这是有毒了。”

    孙雅蔚一听,顿时越发哭泣,痛声道:“阿烟救我。”

    而就在此时,那边何霏霏并几个姑娘终于将那歹人捉住,大家棍棒齐发,一通乱打,只打得那人哭爹喊娘,最后求饶道:“各位姑娘,想来是有所误会,请不必打了”

    众人听着那声音分外眼熟,定睛看过去,却见那人拿起遮挡脸面的衣袖后,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这一惊之下,真是非同小可,一时不由想着,怪不得他要去宫门那边跑,原来是要回去宫里

    在场诸位姑娘,大多是父亲在朝为官的,以后都是要臣服在太子之下的,也有的其实是心存侥幸,想着将来要进宫为妃的。也就是说,算来算去,无论哪一个,不是说自家爹或者未婚夫婿要给太子当下属,就是自己恨不得嫁给太子当妃子。

    如今,她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倒是早早地把太子爷给打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看被打得狼狈不堪的太子,再看看一旁衣衫不整哭泣不止的孙雅蔚。

    这下子,大家渐渐明白过来,这到底是这么回事了。

    闹了半天,她们竟然是破坏了人家的好事。

    此时外面也听到了动静,山长知道书院的后山出了歹徒,可真是惊得不小,要知道这书院创立百年,还不曾出过这样的事儿呢,当下忙叫了书院中的侍卫,急匆匆地赶过来。

    待赶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顿时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底下。

    不过他到底是山长,还是苦着脸上前,恭敬地给太子磕了头。

    太子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的,在这冷风中站了半响后,终于艰难地看向大家,最终目光落到了阿烟脸上。

    阿烟,这可是内定的太子妃呢,是皇后娘娘重病的时候给皇上的嘱托。

    可是太子却和其他女人在这里偷情。

    太子尴尬地一步上前,哑声道:“阿烟,阿烟,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

    从大家发现这是太子的那一刻开始,阿烟便知道,该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咬着唇,努力抑制住浑身的颤抖,眸中泛着委屈的泪水,带着些许的哭腔道:“你,你怎可如此,皇后娘娘正是病重啊,你,你”

    说到这里,她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忽然捂着脸,转身就这么跑了。

    太子一见,急了,忙不顾自己背脊上的棍伤,更是不管那刚被毒蛇咬中的孙雅蔚,就这么冲过去追赶阿烟。

    而在场的山长,愣了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指挥着众人扶起孙雅蔚,赶紧叫大夫为孙雅蔚治这蛇毒去了。

    孙雅蔚原本就哭泣不止,如今见太子根本不顾自己,就这么追阿烟去了,忍不住尖声哭道:

    “你果然是在骗我,一直都在骗我”

    何霏霏低着头,无奈至极,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一场好戏,这可如何收场啊

    而一旁众人也都是尴尬万分,唯独李明悦,面上虽然不言,可是心里却得意至极。

    顾烟啊顾烟,你今日可得谢我,若不是我,说不得你就真嫁给这太子了。

    这么一个窝囊废太子,可是没多久就被废掉了呢。

    太子一路狂跑,终于追上了捂脸哭泣的阿烟,他急切地拉住阿烟的手,着急地辩解道:

    “阿烟,你一定要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

    阿烟泪眼望他,眸中厌恶而冰冷

    :“不是这样,又是那样,赵栔斌,难道事到如今,你竟要告诉我,你和孙雅蔚在后山只是谈诗论词难道孙雅蔚衣衫半褪,竟是她觉得这天气太热要脱下来凉快一番”

    太子万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和顺的阿烟发起火来,竟然是如此难以招架,望着那双冰冷而含泪的眸子,他无奈,只好点头承认道:

    “是,我是和孙雅蔚有了首尾,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心里喜欢的是你,不是她,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这话一出,如果说之前阿烟的伤心欲绝悲愤难当都是假装的话,那么此时她还真有点瞧不起这个男人了。

    她无奈地摇头,满腹悲伤地道:

    “你在我面前是这般说,可是在那孙雅蔚面前,必然是另外一番说辞吧”

    犹记得,上一世,当她知道太子和孙雅蔚私通的事后,太子气急败坏地找到她,也是对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

    当时的自己伤心欲绝,闭门不出,消息传到了永和帝的耳中,那个时候永和帝已经对自己父亲戒心重重,不过依旧下令赐婚她和太子。

    当时的自己和父亲依旧没有意识到,其实这门婚事根本不可能成的,那个时候的永和帝已经对父亲动了杀念。

    后来大婚前夕,孙雅蔚却发现身孕,于是自己和太子的婚事只能作罢。此时的父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其实自己和太子的婚事必然是不能成的,可是却绝对不能让皇上亲自斩断这桩姻缘啊

    于是父亲为了能保住自己,将自己匆忙出嫁,嫁给了那威远侯的二公子沈从晖,在自己嫁出去没多久后,紧接着便是父亲牵扯到一起莫须有的贪腐案,就此当啷入狱。

    想起过往,阿烟心知肚明,此时正是自己挥剑斩情丝之时。拒绝太子的婚事,不能由父亲提出,免得伤了天子颜面,也不能等着天子提出,那就是为时已晚。

    能做出这个决断的,只有身为弱女子的自己了。

    当下她望着太子,越发伤心欲绝,水润的眸子里泪水盈盈欲滴:“你和她早已暗通款曲,如今却这般哄我”

    太子无奈,一跺脚,终于忍不住拉着阿烟道:

    “阿烟,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如今我势单力薄,你父亲言辞含糊,竟无心助我。我除却如此,还能怎么办呢”

    阿烟听着这话,心中不免冷笑,想着这男人两世都做出了同样私通的事来,可是两次的理由竟然并不相同。

    上一世,父亲一心为他打算,筹划谋算,他却能说出“你父亲权势太大,处事间每每让我倍感压力,我实在是一时无奈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如今呢,父亲不为他打算了,他竟又是这般说辞。

    一时不免想着,这母猪要上树,男人要偷情,无论旁人如何对他,他总是能找到理由的。

    当下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悲痛欲绝,咬着唇泣声道:

    “你无论说什么,我是再也不会信你”

    说完这,狠力一把将太子揪扯住自己的袖子扯开,只听得布料发出“嘶”的声音。

    太子怔在那里,不敢置信地望着阿烟,却见佳人颜色若冰,衣袖已经撕断。

    阿烟不再看他一眼,甩袖离去。

    她情知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看热闹的,当下眸中含泪,一路小跑穿过女子书院,引起众人观看。

    总算跑到了外院,这消息走得快,绿绮和蓝庭已经知道了。绿绮冲过来,忙将一件斗篷披到阿烟身上,口里还哭着道:“好好的来个书院,怎么还能出这等事儿。”

    阿烟捂着嘴巴,径自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山长知道今日的事儿闹大了,不是得罪太子就是得罪左相,或者是连同威武大将军也一起得罪了,于是忙亲自追赶过来。

    谁知道蓝庭见了他,却冷声道:“不管是谁欺负了我家姑娘,总是要回去向相爷禀报清楚”

    说完一挥鞭子,马车就跑远了。

    山长站在那里只跺脚:

    “这都在闹什么啊我这沛山书院自开院以来数百年,还不能出过今日这档子事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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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里的姑娘家不是贵族高门姑娘便是官宦之女,今日个大家七嘴八舌地一传,整个书院都知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只到了傍晚时分,这消息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传遍了燕京城。

    无非是说太子和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私会,结果却在相好之时遭遇了毒蛇,不小心露了行迹,却恰好被一众姑娘碰到,这里面自然有左相家的顾烟姑娘,就是那位准太子妃。

    这么一来,顾烟姑娘可伤了心,那边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也是弄了个没脸。

    至于太子么,病重期间却来女子书院和姑娘私会,那更是亡骨人伦,败坏书院清誉。

    听说那顾烟姑娘回到家中后,伤心欲绝痛哭不止,于是顾左相这个爱女如命的,竟然连忙赶到了宫里,就这么跪在御书房外,求皇上给自家姑娘一个公道。

    这边皇上阴着脸,一直不曾给话,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顾烟姑娘几乎要以死明志,矢志不嫁给那二心汉。

    顾烟姑娘原话是说“不求荣华,不盼富贵,唯愿一有心人而已。”

    一时之间,这话传遍燕京城,大家翘首以待,看看当今天子永和帝如何处置这么一桩风流案。

    这顾左相在御书房外跪了半响,一直跪到外面雪花开始飘,皇上这才召唤他起来,可是脸色并不好看。

    顾左相一进去,便鼻子一把泪一把,诉说自己发妻早逝,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娇生惯养,看似知书达理,其实性子里一股倔强。如今亲眼见了太子和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相好,怕是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说到最后,顾左相无奈地叹息:“皇上啊,这都是小儿女的事儿,阿烟任性,实在福薄,无缘这太子妃之位,还望皇上海涵。”

    永和帝脸上晦涩,盯着顾左相,挑眉笑道:“顾左相,可是朕只属意你来当太子的岳丈啊”

    顾左相知道这是表达自己忠心最好的时机,平日里说了,怕是越发被忌讳,如今却是再合适不过,当下抬起袖子抹泪:

    “若是早年,但凡皇上有意,臣便是拿了链子锁着,也要逼她听从安排。可是现在臣这么一把年纪了,再无往常的雄心壮志,只盼着儿女能够诸事遂心,一世安康而已。如今她既是个倔性子,老臣斗胆,求皇上,就这么随她去吧。小孩子家的事,做大人的,已经不想插手了。”

    永和帝默了半响,品着顾左相那番话,忽而哈哈大笑,点头道:“左相大人,你说得极是。这都是小孩子家的事,做大人的实在不好去管,只好随他们去了。不过左相大人放心,朕一定为阿烟寻一门好亲事,也一定会重重地去罚了太子,让他为左相大人赔罪”

    顾左相含着老泪,听着永和帝这番话,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这一场闹剧之后,顾齐修回到家中,只吩咐左右一句:“告诉姑娘,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便倒在了那里。

    他实在是知道今日行事,实在是犹如踏于薄冰之上,稍一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只是他辅佐了这个帝王那么多年,总是对他的心性有几分了解,是以他要赌一把。

    这一把,赌赢了,便能为全家老小觅得一个安稳的退路,若是赌输了,便是大厦就此倾覆。

    其实一个成熟的政客,便是一个疯狂的赌徒。

    以前他几乎是疯狂地豪赌,从来不会有什么顾忌。可是如今年纪大了,他牵挂越来越多,竟然开始胆怯起来。

    人年纪大了,老了,胆小了,怕输。

    如今拼着身家性命跪在那里一场博弈下来,这么冷的雪天,他却是背部官袍已被冷汗打湿。

    如今他凭着一股子韧劲回到家里,躺在榻上,闷头便睡,再也不起。

    阿烟这边其实是一直等着消息的,如今知道父亲过来,忙赶过来,却听说父亲已经歇下,不由不解。

    就在此时,陪侍的小厮过来对阿烟道:“老爷临睡前说了,让小的告诉姑娘,就说一切都好。”

    阿烟听着,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对于父亲回家便睡,有些担心,便问左右:“夫人呢”

    左右面面相觑,最后摇头道:“不知。应是在东厢房陪着少爷写字呢。”

    阿烟当下点头,便命道:“去把夫人请过来,只说是老爷身体有些不适。”

    这话一传过去,李氏那边唬了一跳,急匆匆地跑过来了,过来见阿烟盈盈立在门前,也不进去,忙问道:“老爷怎么了”

    阿烟回首,因为之前哭过的眼睛带着一丝红,淡淡地望着李氏,道:“今日个父亲有些累了,劳烦夫人看顾一些。”

    李氏忙点头:“好,好,那我这就进去看看。”

    谁知阿烟却又道;“先进去看看喂一碗姜汤水,便出来吧,让他静一静。只是过半个时辰,记得再进去看看,是否需要茶水,是否需要用膳。”

    李氏见阿烟这么娓娓吩咐过来,也是懵了,不知就里,当下只能连连点头答应了。

    阿烟望着那紧闭的门窗半响,终于叹了口气。

    想着父亲这一辈子,其实也不容易。

    顾左相跪求永和帝,永和帝打消了让顾烟嫁给太子的念头,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几多欢笑几多愁,为此愁苦的有,听到之后兴奋不已的自然也是有。

    其中燕王便是一个,最近这些时日,他时常流连宫中,一个是去向皇后请安以示孝心,二则是陪着自己的生母皇贵妃,开始运筹安排,三呢,则是没事便去永和帝面前陪着喝茶说话,博取存在感。

    因为忙着这个,也因为上次被阿烟的冷言冷语所伤,他这些日子倒是不曾去见过阿烟的。至于传闻阿烟要嫁给太子为太子妃的事儿,他自然也是知道,心中暗暗地较劲,想着若她真要当太子妃,还不知道未来太子这个位置落在谁哪里呢。

    谁知道不过几日功夫,这时局便得也真是快,便又听说自己那不争气的太子哥哥竟然和威武大将军家的姑娘好上了,还恰好被阿烟捉个正着。

    阿烟那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阿烟自然是不可能真嫁给太子栔斌了。

    如此一来,阿烟这门婚事不成,最高兴的竟然是他,当下便去求见了自己的母妃,说明了来意。

    要说这皇贵妃,其实也有这个意思呢,如今顾左相在朝中势力庞大,若是真个拉拢过来,到时候皇后一死,自己枕边风再一吹,自己儿子这皇位怕是跑不掉了。

    有了这个主意,这位皇贵妃便略作装扮,去求见永和帝了。

    这位皇贵妃先是拜见了永和帝,接着千娇百媚地说起自己的来意,她满心里以为,既然顾烟和太子的婚事吹了,怕是永和帝心里正不乐意着,这个时候让自己的儿子娶了那个顾烟,也算是笼络大臣之心,想来皇上没有不满意的。

    谁知道她话刚说出,那边永和帝的脸便沉了下来,冷着脸问皇贵妃:“怎么,爱妃,难不成那顾烟是非要嫁给朕的皇子”

    这皇贵妃已经许多年不见永和帝冲自己这个脸色了,当下也是愣了愣,只好摇头道:“这,这倒不是这个意思”

    顾烟必要为他皇家儿媳妇,这话难道不是他永和帝说的吗

    皇贵妃一时无奈,竟觉得难以捉摸这多年枕边人的心思。

    永和帝冷笑一声,忽而道:“栔熙的婚事,也暂且不必着急,我自有打算。”

    话说到这里,皇贵妃哪里还敢说什么呢,只好点头称是,也不敢细问,就这么出来了。

    她这边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儿,就这么坐着凤辇回了自己的宫室,刚一下辇,便见自己那儿子一改往日的随性,冲过来,满脸期待地问自己:“怎么样,母妃,父皇可是允了”

    皇贵妃皱了下眉头,摇头道:“不曾,你父皇说了,你的婚事他自有打算。”

    燕王那边顿时只觉得一盆冷水泼下来:“自有打算什么打算”

    他可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皇难道对自己的婚事早有安排

    皇贵妃知道自己儿子对顾烟是一片痴情,如今看着他这样,是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来气,想起刚才自己在永和帝面前受的冷待,心里便分外的不舒坦,拧着眉,也沉下脸道:

    “你也别觉得心里委屈,你看太子那边,他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呢,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区区燕王。婚事大师,哪里有自己做主的,自然是听从你父亲的安排。你若是还觉得委屈,便赶紧从我这里出去,回你的王府,好生给我想想。”

    燕王此时满心里的期望落了空,正觉得心冷如冰,此时听得母妃这么说,顿时明了。

    他眯起狭长的眸子,缓缓地点了点头:“母妃,你说的话,我都明白的。”

    若想娶自己心爱的女子,那就必须手握大权。

    作为一个皇子,他只有三种命运。

    一个是在夺位之争中落败,就此死去。

    一个是做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闲散皇子,放弃一切。

    还有一个,那便是登上帝位,成为那个九五之尊。

    对于他来说,要想得到顾烟,只有做第三种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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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顾齐修因在永和帝面前跪了那么半响,又赶上天寒下雪,回到家中,压力骤减,出了一身冷汗后,就这么和衣躺在那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迷糊中他被喂了一碗姜汤,之后便昏沉沉的一睡不醒了。

    那李氏因为听了顾烟的安排,真个是每隔半个时辰便进屋查看一番,之前也就罢了,这顾齐修一直沉睡。谁知道到了后半夜,她醒来一看,顾齐修面目发红,竟是发了高热。

    她用手摸过去,只觉得那额头火烫,这一下惊得不轻,忙喊了丫鬟过来。今日守夜的大丫鬟是珊瑚,倒是个有主意的,一见此情此景,知道不能随便做主,便出主意道:

    “还是要过去西厢房,请三姑娘过来拿个主意。”

    李氏自然是明白的,当下忙吩咐珊瑚:“你赶紧过去西厢房,定要把三姑娘叫起来。”

    珊瑚听了,连声应着,只穿了一个撒花棉袄便赶去西厢房。

    这边阿烟其实睡得并不实在,她是明白,自己父亲上辈子应该是触怒了永和帝,被当众下了面子,回来后气怒交加,就此病倒的。其实说的触怒,也是无中生有,还是父亲位高权重而不自知,早已被永和帝视为眼中钉。

    如今这一次,父亲在雪中跪求,其实这情势倒是有些和上辈子相似了。只不过一个是毫无防备,一个是筹谋之中而已。

    阿烟想起父亲回来之后倒头便睡,当下也是担心,根本不敢睡实在了。

    如此到了后半夜,两眼刚闭上,便听到敲门声,暖阁外守夜的是青峰,听到有动静,知道敢来搅扰姑娘的,必然是什么大事件,也是吓了一跳,忙披上棉袄就去开门了。

    阿烟听到门开了,接着便是小声说话的声音,心中已经料到了,当下便也起身了。

    那边青峰很快便来到了暖阁,急忙过来回道:“是正房的珊瑚,说是老爷病了,正发着高热呢。”

    阿烟一边下了榻,一边吩咐道:“赶紧把绿绮叫过来,让她出去把她哥哥蓝庭叫过来。”

    说完这话,她人已经到了门前,青峰看她要出去,忙帮她披上大髦。

    此时外边是下着雪的,一踩一个白脚印,阿烟却径自往正屋过去。

    到了正屋,李氏正在那里火急火燎的呢,见了阿烟,忙迎过来道:“这可怎么办呢”

    阿烟过去内室亲自查看,却见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紧闭着双眸躺在榻上,脸上泛着不正常红,身上闷着厚重的棉被,浑身散发沉闷的气息。

    阿烟拧眉,淡淡吩咐道:“先把窗子打开,透气儿。再去拿汉阳巾泡热了,沾着药酒,为父亲擦拭下身子。”

    这边李氏却是大惊,不敢置信地望着阿烟:“这边病着,怎么敢开窗子呢。”

    阿烟却道:“开外间的窗子通风,只要别直吹就可以了,屋子里太闷了。”

    李氏虽然觉得诡异,不过想着,这到底是亲女儿,断然不会害他,挣扎了一番,也就去照做了。

    这边蓝庭已经匆忙赶过来了,阿烟出去见他,吩咐了他速去骑快马请大夫,又自己写了一个方子,让他务必将上面的药抓来。

    蓝庭自然是一一答应。

    这边阿烟和李氏一起守着顾齐修,片刻之后,那边周姨娘也听说了消息,忙也赶过来从旁小心地伺候着。

    一时李氏望着顾齐修,不免抹泪,周姨娘也就跟着哭。

    阿烟却是别说哭,便是哀伤之情也没有一个,只是在那里冷静地照料着父亲,亲自拿了热锦帕帮父亲擦拭额头。

    少顷之后,大夫终于请来了,却是如今太医院最负盛名的太医院孙大夫,这孙大夫和顾齐修也是挚友了,当下一把脉,便知道这病来势汹汹。

    半响之后,他走出暖阁,皱着眉吩咐道:“这是急火攻心,心病,如今我先开两服药,你们给他煎服,若是明日能有所好转,到时候老夫自来过脉。”

    深夜劳烦这么一个老人家,阿烟自然是心中不忍,不过知道父亲此病危险,也被无他法。当下她郑重地谢过了孙老大夫,又亲自送他出了房门,吩咐蓝庭道:“蓝庭,你替我送下孙大夫。”

    说着又再次拜谢了孙大夫:“家中幼弟尚且年幼,此时深更,阿烟一女子不好远送,只好由家仆代劳,还望孙大夫万勿见怪。”

    这孙大夫忙摇头道:“三姑娘何必如此客气,你父亲如今病重,你自在房中好生照料便是,明日老夫还会过来。”

    送走了孙大夫后,阿烟重回到房中,那边李氏煎了药来喂,阿烟便从旁帮着。

    顾齐修这一病,却是不轻,可真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汤药不知道吃了多少,身边李氏阿烟并周姨娘精心伺候,却一直不曾见好。

    顾齐修病重的消息很快传得朝野皆知,永和帝自然是极为痛心,特意摆驾顾家,前来看望这位重臣,并再次痛斥了太子的行径,言称必然重罚。

    顾齐修拖着病体拜见天子,痛哭流涕,说起自己这一病之下,怕是从此不行了,并提起了告老还乡,自然被永和帝一一劝了。

    这边永和帝一走,那边朝中文武百官,燕京城贵胄将侯,一个个终于不再观望,纷纷前来探望。因顾家也无成年男丁,顾烟这边一则是忙着照料父亲,二则到底是未嫁的女儿家,便是大昭风气再为开放,也不可能日日接待,于是干脆便谢绝了大部分登门拜访者,只那些德高望重且和父亲交往深笃者,这才自己亲自出去见过谢了。

    此时已是深冬,顾清依旧每日练武读书,每每忙完之后,看着姐姐里里外外的操持,几乎是瘦了一圈,心里便焦急得很,恨只恨自己如今年幼,不能为姐姐分忧解愁。

    顾云知道父亲病着,便也时常过来帮着料理一二,不过她如今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不能时时在娘家停留,是以到底能帮的有限。

    偏生这一日,李氏的娘家嫂子和娘家母亲都过来了,随行自然是带着大小一帮子的娃,男男女女,吵吵闹闹的,顿时把个顾府弄得跟菜市场一般热闹。那李夫人一进门,便连连叹息:

    “这里里外外的,不是妇道人家便是没长起来的小人儿,竟没个主持大局,还不如赶紧把清庆赶紧叫回来,好歹也能帮衬着点。”

    李氏是好不容易看着阿烟帮忙把自己那娘家兄弟派出去,总算是少了一桩心事,如今一听母亲这么说,那心顿时提了起来:“哪里能麻烦元庆回来,阿烟素来见多识广,那些外面的达官显贵过来看望,她都能应付来的。如今好不容易清庆得了那么一个好差事,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荒废了呢。”

    谁知道李氏这话一说完,她娘看看左右,便让珊瑚出去了,却把李氏拉住,小声道:

    “这家大业大的,你男人又病着,哪能什么事都让她一个女娃来当家。这万一你男人有个好歹,到时候你和阿清可怎么办”

    李氏一听她娘说这个,顿时发愁起来,心道她娘这是把那市井中的想法带过来,还以为她闺女在这左相府里多么威风呢,殊不知家里的一切,原本都掌控在人家三姑娘手中,便是自家兄弟的那个好差事,都是人家给的呢。

    如今,她娘过来,倒不是帮忙的,反而是帮着自己来争家产的呢。

    她也是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娘,你且把你的主意歇一歇吧,这左相府里,可不比咱们街道上。不是说你把元庆叫来帮衬着,便能打压了那三姑娘。再说三姑娘对阿清倒是好的,我看也不是那奸猾之辈。”

    李氏她娘一听,顿时气得只跺脚:“你这个榆木疙瘩啊,哪日人家把你卖了,你怕是还帮着人数银子呢如今依我看,也不必顾着那买卖了,还是让元庆赶紧回来帮衬着你。”

    李氏见此,忙扯住她娘的袖子:“家中诸事一直由我操持,老爷一年俸禄有限,还要养这一大家子,不过勉强够用罢了,哪里值得争抢什么”

    李氏她娘越发气了:“堂堂左相府里,便是再穷,咱们拿铲子刮刮油,也能刮出二两金,这种时候,怎么也得把你兄弟叫回来”

    李氏头疼不已,可是见母亲着恼了,一时也不敢说什么。她又不敢把这事儿给阿烟说,唯恐惹恼了她,到时候连她兄弟那个好差事都没了,当下实在是分外难办,头疼不已。

    这一日,顾清先去看望过父亲,见父亲依旧咳得厉害,而姐姐从旁端茶递水,又炖了她特意调制的补汤来喂,越发觉得自己无用。一时耷拉着脑袋回自己屋去,心里却是想着,家中两个姐姐,二姐姐嫁出去,三姐姐如今便是家中的顶梁柱,可是再过一两年,她总得出嫁,不能因为家中之事给耽搁了。到时候父亲若是有个不好,自己这般年幼,真个能撑起这家吗

    他心中烦闷,胖乎乎的小脸儿上难免有抑郁之色,刚坐在那里,便见李氏走进来。

    李氏叹了口气,倒是没注意到儿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是随口叹气道:

    “你那不争气的舅舅若是这个时候真来了,还不知道如何呢。我还能不知道他,怕是一心想着来府里趁乱揩油的。他若是和你三姐姐对上,无论哪个输哪个赢,我这都是里外不讨好啊”

    顾清本来心里就沉闷不已,如今听着这话,忽而便越发烦了:“母亲之前不是说过,这舅舅是个不务正业的,如今叫他来做什么难道昔日母亲不是总念叨这舅舅只一味地要银子,而不知道体会母亲难处吗”

    李氏见了,顿时愣在那里,没想到这才七岁大的儿子,竟然发起火来,当下忙道:“可那是你外婆的主意,意思是你舅舅过来主持局面,好歹帮衬着点。

    顾清低哼一声,面上却是十分不屑。

    阿烟却并没想到那个自己拿银子打发得老远去跑买卖的李元庆如今竟要回来,她只是精心服侍着父亲。

    眼看着父亲并不见好,她心里担忧不已,想着千算万算,不曾想父亲能算人心能算朝局,却不曾想没算到自己的身子骨,竟然还是摊上了这桩劫。唯一庆幸的便是看这情势,如今永和帝对父亲这老臣并没有起防备之心,那一日永和帝过来拉着父亲的手,显见得是极为倚重信任的。

    父亲这一次,简直是拿身家性命在搏,好歹却是搏赢了。

    少了这么一桩心事,如今只盼着能熬过这病痛就好。

    这些日子,该来看望的也都来了,太子被永和帝禁足,在家面壁思过,自然是没能来,其他的诸如燕王右相威武大将军等,都是亲自来探望的。便是那不怎么来往的齐王,也亲自带着稀世珍品过来了。

    其他人也就罢了,燕王来的时候,却是欲言又止,似乎想对阿烟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最后竟然是挑眉笑了笑,那眯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

    “阿烟,这样也好。”

    阿烟约莫是明白燕王的意思的,他其实还是恋慕自己,希望自己做他的王妃。当然了他心中也有野心,那野心比天大。

    便是这野心,最终葬送了他的性命。

    阿烟轻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想说什么,想劝他算了,不要争了。世间万物本有定数,你争来争去,却只是争得须臾的荣华,最后不还是枉送了身家性命。

    不过她到底是没说什么。

    知道说了也白搭,不会听的。这男人眼睛里一旦有了权势,便再也挪不开眼。若是寻常人等也就罢了,偏偏他生在帝王家,生在帝王家,距离那至高之位不过是咫尺之间,你要他放弃,做一个屈居于人下的闲散王侯,他怎么可能甘心呢。

    而除了燕王,还有一个特意前来探病的,却让阿烟有些连接待都懒得,便让顾清去支应了。

    顾清原本不过是个七岁孩童罢了,是极喜欢这位越哥哥的,可是最近受姐姐的熏陶,如今家中遭遇这般变故,耳濡目染,便渐渐地有了心思。见这沈越过来探望自己的父亲,他以礼相待,只是眉目间却没了昔日的那般亲热。

    沈越何等人也,自然是看在眼里,难免一个苦笑。

    顾清见了沈越带来的药材等物,却见每个都几乎是稀世珍品,有那千年的人参,也有外邦船只运过来的昆布,都是拿银子也极难买到的。

    一时顾清越发觉得姐姐的话倒是有些道理,无缘无故,自己父亲和侯府原本也并不亲近,怎么竟然送来这般厚礼

    当下顾清板下小脸,面上越发冷淡了:“沈家哥哥,这般厚礼,实在是不敢收下的,若是真个收下,少不得被爹爹骂了,沈哥哥还是带回去吧。”

    沈越却只当他是童言童语,竟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鬓角,温和一笑:“你姐姐呢,可否让我见见她”

    顾清摇头:“姐姐这几日一直侍奉父亲,衣不解带,轻易不见外人的。”

    沈越苦笑,眸中诚挚:“阿清,你能否帮我这一次,让我见她一面,我有话说。”

    顾清垂眸不语。

    沈越无奈,只好继续道:“阿清,我是今日听说一个消息,有事儿要和你姐姐说。你也不必为我说什么,只对你姐姐说,有一件事,万千重要。”

    顾清听此话,这才勉强点头:“也好,我只为你过去问问,可是我姐姐是否见你,却是要看她的意思了。”

    这边沈越自然千恩万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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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阿烟听说沈越非要见自己,略一沉吟,便道:“把他请过来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时阿烟回去了花厅之中,一踏进去,便见沈越正盯着花厅中悬挂着的一副字画,正看得出神。

    阿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字画恰是自己昔日旧作。

    原来当年阿烟跟随父亲进宫,当时恰文惠皇后举办百花宴,令在场贵女吟诗作对,阿烟所做的那个诗句当时是惊了在场诸人,只被夸为燕京城第一才女。

    如今挂在花厅之中的便恰是当年那一副,这顾齐修虽行事低调内敛,可是有这么一个才貌俱佳的女儿,实在是想不炫耀一下都难受,于是便命人堂而皇之的将这副小儿拙作挂在这里了。

    后来顾家败亡,阿烟从家中只取了这么一幅画回去,再无其他。

    这么一幅画一直跟随着她,直到沈从晖逝去,她为了沈从晖丧事变卖家当,所卖之物便有这么一幅画。

    沈越显然已经感觉到她的到来,十二三岁的少年,生得已经是风度翩翩,文雅秀美,转身过来,静静地凝视着她,清澈的双眸里泛着浓得化不开的悲哀。

    阿烟轻笑了下,淡淡地道:“沈家小公子,听说你是有事和我说”

    沈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阿烟见此,笑意渐渐收敛,漠声道:“沈家小公子,有事您但说无妨,若是无事,请恕我不能奉陪了,家父病重,尚需照料。”

    说着这话,她转身就要离开。

    沈越却一步上前,忽而扯住她的衣袖。

    阿烟眸中泛冷,甩开那袖子:“放开,不然我便喊人了。”

    可是这话刚出口,身后的那白衣小公子,忽而低哑地唤道:“婶婶。”

    一声“婶婶”,仿佛穿越了曾经多少时光,就这么传入阿烟的耳中,揭开了她心中尘封已久的回忆,惊起了多少波澜。

    阿烟的手轻轻颤了下,在袖子下面紧紧攥住。

    沈越拽住阿烟的衣袖,低哑的声音透着凄冷:

    “婶婶,我知道的,你还是我的婶婶。可是为什么你却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对别人都能温柔以待,为何却独独对我这般冷漠”

    阿烟挑眉,唇边扯出一抹冷笑,语音淡漠:“你是谁又是在说什么胡话我不懂。”

    沈越凄声笑了,依旧拽着阿烟的衣袖不放,却是就此“噗通”跪在那里。

    “婶婶。”

    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重生一世,这个世间能让他真心跪拜的,也能当得起他这一拜的,唯有顾烟了。

    阿烟听到那声“噗通”,却是唇边之笑越发冷了:

    “论辈分,沈家小公子该叫我姐姐的,我这未出阁的姑娘,可当不起这等称呼。”

    沈越跪在那里,苦笑道:“到了此时此刻,婶婶又何必如此,依婶婶的性子,竟能待越如此冷漠,自然是婶婶心中有前尘往事,竟是同我一般了。”

    阿烟默默地立在那里,直觉而四肢冰冷,却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和这个人,她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并没有怨,也没有恨,有的只是疲倦。

    她只是希望这辈子能够不要再和他有什么牵扯就是了。

    沈越跪在那里,紧紧扯住阿烟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颤抖:“婶婶,你问我是何人,我要告诉你,我是沈越,是那个被你照料了十年,与你相依相伴的沈越。是那个曾经发下誓言,有朝一日一定飞黄腾达,定要让婶婶得诰命荣华的沈越。”

    阿烟艰难地摇了摇头,唇边扯起僵硬的笑容,低声道:“沈家小公子,可是我不认识那样一个沈越,真得不认识。我这没嫁人的姑娘,也当不得别人的婶婶。”

    她垂下眸子,眼眸余光扫向那跪在地上之人的白色衣摆,淡道:“你走吧,今日的事儿,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沈越怔怔地跪在那里,望着她那纤细而冷漠的背影,眸中泛起迷惘和无奈,他低声喃喃道:

    “我知道婶婶对我有诸多误会,但婶婶你可知,我心中亦是悔恨交加,若不是因我一时贪念,也不会就此为婶婶带来杀身之祸。你要知沈越便是肝脑涂地,也断断不会让婶婶受一分一毫的委屈。事已至此,沈越并不愿去解释什么。婶婶信也罢,不信也罢,万请记住今日沈越所说。以后但凡婶婶有任何能用到我的地方,我必然是倾尽一切,也要为你尽力。”

    说着这话,他终于缓缓松开了手中原本紧抓着的衣袖。

    阿烟抽回衣袖,淡漠地扫了一眼身后跪着的小小少年,却是疏远地道:“我顾烟还不至于去求助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沈越听此,苦笑一声,慢慢站起来,凝视着阿烟的背影,低声道:“婶婶,我知道你再也不愿意嫁给我小叔的,再也不愿和我沈家扯上一分一毫的干系。可是你也知道的,太子和燕王不是长命之人,都是万万不能嫁的。”

    他停顿了下,却又以极快又低的声音道:“如今燕京城中,我也看了一遍,一时也没什么合适之人”

    他这话说到这里,却被阿烟一个冷笑:“沈越,你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

    她这个往世的侄子,这个她一手照料长大的孩子,如今竟然开始替自己琢磨夫婿人选

    沈越低头,轻叹一声:“沈越一心只为婶婶,婶婶以后便知道了。”

    却说这沈越离开了顾府后,上了轿子离去,他心中揣摩回味着刚才和婶婶见面的情景,想着上一世那诸般苦痛,不免抑郁至极。正疲倦地合起眸子想着心事时,却听到有马蹄之声,当下他睁开眼来,撩起帘子往外看过去,却见远处一个男子骑马而来。

    此男子身形凛然,胸膛横阔,一双眼眸犹如寒星,两道剑眉犹如利刃,骑马而来间,英姿不凡。

    沈越望着这尚是青年的男子,眼中却恍惚间忆起,十一年后,那个有着拔地倚天之气概的平西侯,那是端得一个横扫千军,气吞山河。

    他盯着那个男子,童稚清澈的眸子中渐渐浮现出审视之意。

    眼看着那骑马之人进入了他刚刚出来的小翔凤胡同,当下眯眸,吩咐小厮们道:“停轿。”

    他就这么停在胡同口,远远望着,却见那萧正峰骑马到了小翔凤胡同二号门前,却是也不通禀进去,就在那里询问门房小厮,今日左相爷身子可好,你们家姑娘可还好。

    看起来他近些日子也是时常来的,递给那门房一壶酒,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后,最后对着那大门发了半响愣,这才骑马要离开。

    只因小翔凤胡同口倒是有车马来往,沈越的轿子也并不出众,是以萧正峰只扫了一眼,倒是并没在意,就那么骑马径自走了。

    沈越的眸子由清澈转晦暗,就那么望着萧正峰就此离去。

    却说这萧正峰,自从那日出言答应下成亲,却又生了反悔之意,为此违抗了祖母之命,得三年之期。这之后,他可以说是身在火中煎熬一般。

    明知道那个姑娘不属于自己,可是却忍不住心生期盼,日思夜想,饥渴地盼着能见她一面,可是又不敢上前,唯恐给她添了什么麻烦。

    而就在此时,却忽然传来消息,那太子殿下竟然和威武大将军的姑娘暗通款曲,早已勾搭成奸,偏生他们两个相好,却被阿烟姑娘逮个正着。

    一时之间,街坊之中多有流言,说是那左相家的姑娘是如何的伤心欲绝,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如何的食不下咽。

    这萧正峰听说此话,实在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她终究不会嫁给那个高高在上的储君,自己尚有一线希望,忧的是她经此打击,还不知道该如何的难过。

    而接下来的消息却是一重一重地传过来,紧接着竟然是左相爷一气之下,重病在家,从此之后竟然是连早朝都不能上了。

    据说这顾家的姑娘是亲自侍奉,事无巨细,全都要亲力操持,不过几日功夫,这人都削瘦了许多。

    说这话的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前去探病归来的齐王。

    萧正峰知道齐王去左相家探病,一早便眼巴巴地等在这里呢,盼着能获知顾烟的一丝半毫的消息。

    齐王其实早说过要萧正峰陪着自己去的,也好见见那顾家姑娘,可是萧正峰这么一个大男人,谁知道事到临头,竟然磨叽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偏不同自己一起去。

    于是齐王回到府中,看着等在花厅分明已经有了焦躁之气的萧正峰,却是故意夸张了几分事实:

    “依本王看,再这么下去,那顾姑娘怕是也要病倒了。”

    这话一出,果然萧正峰急了,一步上前,拧眉问道:“这左相爷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太医院的大夫都无能为力”

    齐王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地道:“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些风寒而已,怎奈年纪大了,人也是心事重,就这么缠绵流连一直不曾好。只可怜了那顾家姑娘,家中只有一个兄弟,尚且年幼呢,这里里外外的,也没个人帮衬着,实在是可怜。”

    萧正峰何尝不知齐王这是有意夸大,不过这话听在他心里,却是犹如挖心一般。

    那个顾烟姑娘,已经是盛开在他心里的一朵娇艳不可言语的绝世名花,是应该倾尽一切去呵护和照料的,他只听得她如今肩负着那么重的担子,又经历了那样的打击,便觉得心疼不已。

    他就在这心痛难耐之中,恍惚着回了家中,可是却觉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终于到了夜半之分,一个主意就那么窜入他的脑中,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最后他竟然真得穿上一身紧身劲装,犹如着了魔一般,就那么当了一回夜行人,飞檐走壁,直奔向小翔凤胡同二号。

    因为才下过雪的缘故,这雪还没化尽,此时千家万户的屋顶上都是一片白茫茫,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连绵一片。

    萧正峰疾行于夜色之中,月光如水,照得这连绵白雪发出淡淡银光,他踏雪无痕,身形如风,只片刻功夫,便轻轻纵落在顾家的小院之中。

    甫一跳进那小院,他便感觉到了,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且谨慎地往自己这个方向行来。

    他心间一顿,陡然明白过来,定是那个来顾家拜访时曾见过的铁拐高了。

    他当初一见此人,便知这必然不是泛泛之辈,如今自己果然就被这拐子高盯上了。

    萧正峰来顾府,不过是一片痴心实在难耐,想看一眼那顾烟罢了,若是因为这个被那铁拐高发现行踪,就此打了起来,惊动了众人,反而不妙。

    他剑眉微蹙,正想着是否该撤离时,却忽然感到压力骤减,当下侧耳倾听,冥神感觉,却觉得那拐子高竟然已经放松下来,就此回房去了。

    竟然就这么放过了自己

    ...

52|52. 城

    萧正峰虽不知这铁拐高为何放过自己,不过此时也不宜多想,当下轻身一纵,恰见西厢房那里门前有几抹青竹,便忙过去,隐身于青竹之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月冷星稀,雪化无声,萧正峰身着单薄的紧身衣,就这么隐藏在青竹之后,带着蚀骨冷意的寒气侵蚀着他刚硬的脸面,不过他竟犹如铁人一般,动都不动一下。

    其实他是经历过塞外风寒的人,燕京城里这等锦绣团中的凉寒,又算得了什么。

    就这么等了半响后,终于在那三更之声响起时,才见阿烟姑娘披着大髦,身后跟着一个绿绮,从正房那边出来,逶逶迤迤地向这边行来。

    萧正峰顿时精神一震,一双眸子灼热地射向那个方向,贪婪地凝视着那雪地中的一抹丽影。

    远远看过去,她果然是瘦极了的,原本就不大的小脸儿如今甚至不如自己巴掌大,她就这么向西厢房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和身边的绿绮说着什么。

    他侧耳倾听,却听阿烟姑娘仿佛叹了口气,对那绿绮道:

    “看着倒是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精神总是不见好,这么下去,也实在让人揪心。阿云姐姐这次回门,看着父亲这般,也是担忧。”

    绿绮也是满面愁容:“可不是么,真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尽心尽力地侍奉,用的药也都是好药,怎么就总是不好呢”

    说着这话时,阿烟姑娘已经沿着抱手游廊走到了西厢房这边,在那拐角处,她站住了。

    萧正峰轻轻侧首,透过那绿竹望过去,却见月光清冷,那白莹莹的雪泛着银光,映照着这阿烟姑娘犹如一个冰雪做的人儿,乌黑的青丝半掩在大髦中看不真切,露出的那巴掌大的小脸儿仿佛泛着光泽的白玉,往日清澈水润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烟雨般的愁绪,分外惹人怜爱。

    萧正峰一时有些看痴了,心想这阿烟姑娘柔心弱骨,原本是个冰雪堆彻的人儿,合该是无忧无虑的,怎么如今却肩负这般重担,当下真是越发心疼,真恨不得把她一把搂在怀里,再也不让她有丝毫的烦恼和忧愁。

    正想着间,却听阿烟姑娘对着那明月远望,嫣红的唇儿微动,不知道说了什么。

    任凭萧正峰耳力再好,却是听不到的,也或许她根本不曾发出声音吧。

    阿烟姑娘这么站了一会儿,便径自回房去了。

    萧正峰默默地对着碧绿的纱窗,痴痴地望着里面,真恨不得目光就那么穿透纱窗,不过他到底知道,自己的行径,如今已经是矩越了的,再也不能踏雷池一步。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里面阿烟姑娘吩咐了绿绮什么,于是绿绮又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暖炉。

    萧正峰见绿绮走过来的方向恰好是这边,正打算闪身撤离,谁知道那绿绮的一双眼睛却尖利得很,不经意间一抬首,便已经发现这绿竹里藏着一个人影。

    她顿时吓了一跳,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手中暖炉惊得掉在地上,嘴巴一张就要惊叫。

    萧正峰暗道不妙,上前一把揪住绿绮,捂住她的嘴巴,闪身将她带到了影壁之后。

    绿绮满脸惊恐,一直等到那萧正峰在她耳边低声道:

    “绿绮姑娘,是我。”

    这声音低沉地自胸腔发出,引得那胸腔微震,听着分外耳熟。

    说着这话时,捂住绿绮嘴巴的那双大手终于放开了她。

    她恍然:

    “你,你是萧将军。”

    萧正峰被道明身份,颇有些尴尬,不过还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是。还望姑娘不要声张。”

    绿绮一听,不由恼了,一双怒眸瞪着他,压低了声音道:

    “原来萧将军还是个梁上君子,跑到我们左相府来做什么”

    萧正峰两手抱拳,颇为恭敬而歉疚地道:

    “绿绮姑娘,听说左相爷病了,实在是担心你家姑娘,便特意过来看看。”

    绿绮顿时挑着峨眉,满面嘲讽:

    “既然担心我家相爷,怎么大白天的不来,竟然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来看”

    她左右望了一眼,却见小院里寂静得很,除了正房里还点着蜡烛,其他柴房跨院的灯火是早已熄了的,知道大家都睡了。

    她笑了下,斜望着萧正峰道:

    “不过萧将军既然来了,若是我们相爷府不招待,倒不是什么待客之道,这样吧,我就去禀报姑娘,请姑娘待客。”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话一出,萧正峰忙制止她,沉声道:

    “姑娘,莫要开玩笑了。你家姑娘若是看到我,白白又增烦恼。她那日说了不想见我,我若是不能为她分忧解难,怎敢出现在她面前。”

    绿绮低哼一声:

    “说吧,那你到底来做什么”

    萧正峰此时此刻,只好低着头,承认道:

    “萧某实在是担心你家姑娘,所以一时情不自禁,只是想偷偷地看她一眼而已。”

    绿绮听到这话,望过去时,却见微低着头的萧正峰,刚硬的脸型,坚毅的眉眼,明明是再粗硬不过的汉子,可是在那冰雪映照下竟隐隐有几分柔情的味道。

    她忽而间心里便觉得涌起什么,暖暖热热的,又有些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就这么怔怔看了半响后,忽而挑眉道:

    “原来你对我家姑娘用心如此良苦。”

    萧正峰想起阿烟,倒是有些面热,哑声道:

    “绿绮姑娘,既然已经被你发现,可否烦请告知,相爷如今到底情形如何”

    绿绮盯着萧正峰,忽而眸中闪着几分刻薄:

    “怎么,你还能为我们相爷治病”

    萧正峰一顿,皱眉,不过还是如实道: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友人,医术很是高明,我想着既然相爷的病太医院已经无计可施,倒是不如让他看看,或许能有些用处呢”

    绿绮听此,略一沉吟,拧眉道:

    “其实今日个姑娘也曾说起来,说是太医院的大夫虽然高明,可是未必就能看得了天底下的疑难怪病,这般情景,倒是不如请民间有名望的大夫帮着看看。如今你既认识这么一个人,那就请来吧。”

    不过话一说完,她忽而又望着萧正峰,歪头笑道:

    “你这是巴巴地要请了大夫来给我们相爷看病,以便讨好我们姑娘呢。”

    萧正峰正色道:

    “不敢说讨好二字,但若是能让你家姑娘少一分烦恼,我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绿绮听着这话,却是哼了一声:

    “说得好听,还不是想着讨我们姑娘欢心罢了。”

    萧正峰这个人于行军打仗上颇有些谋略,可是对这姑娘心思,实在是觉得难以揣测,譬如眼前的这位绿绮姑娘,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位,竟然惹得她言语间分外挖苦,当下只好再次抱拳:

    “今日莽撞,得罪了姑娘,实在是萧某的不是,萧某再次向姑娘赔不是了。”

    绿绮望着眼前这位心眼实在的男儿,却是眸中微动,笑着道:

    “其实你如果忽然请一个名医过来,倒是有些惹眼,这知道的也就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们相爷和姑娘有什么企图呢。依我看啊,倒是不如你把那名医请来交给我,我就说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如何”

    萧正峰听到这个主意,略一沉吟,点头道:“如果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

    绿绮越发轻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

53|52. 城12

    于是这一晚上,绿绮忽而想起来,说起自家母亲在大名山下有一个远房的表亲,竟是个名医,倒是不如让他来帮着瞧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烟听了,不免疑惑: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呢。”

    绿绮的母亲当年和那个被赶走的王嬷嬷一起,都是逝去的顾夫人的陪嫁丫鬟,那是最受倚重的,绿绮母亲若是有什么亲戚,自己应该是知道的,却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

    绿绮当下笑着道:

    “小时候听母亲说,是早就失散了的,那几年才认的,因为当时夫人病重,也就没拿这点子小事去说,是以夫人和姑娘都不知道。”

    都是身边自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阿烟也就信了,当下只是淡笑道:“既如此,那就快请来吧。”

    绿绮见一切顺利,当下忙答应了,这就自己去请了马车,要去大名山下请那个名医。

    阿烟见此,便提议道:“让你哥哥跟着去吧,也表示对那位亲戚的尊重,要不然单独你去,却是有些不好。”

    绿绮忙道:“姑娘哪里知道,昔年我母亲带我见过那位远房亲戚,当时哥哥却是没去过的,那些亲戚既是名医,性子又有些古怪,我哥哥去了,他未必认的。”

    阿烟想起上一世自己认识的那位乡间专供调养的隐士,知道他也是性子奇怪的,想着这隐居乡间的高人总是有一些不为外人道的怪性,当下心中虽有些疑惑,也就让绿绮去了,只是叮嘱她多带银两,多卖一些礼物。

    绿绮答应了,当下欢快地离开,自去寻找萧正峰了。

    却说李氏的那位老娘,自从来了顾家后,以亲家母自居,吃食上挑三拣四,衣料上也是嫌弃这个挑剔那个,再者一群娃总是没个安生,上蹦下跳,摸索这个看那个的,把个顾府弄得乱七八糟。于是她们这一家子只来了两日,便弄得众丫鬟们怨声载道,只说这外来的主子倒是比自家正经主子还要难伺候呢。

    谁知道这么一说话,倒是让这位亲家母听到了,只哭着喊着把自家女儿李氏叫来,要李氏给那丫鬟掌嘴,说是自己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曾受过这等委屈,没得来了女儿家,反而受人这等埋怨。

    李氏没办法,只好掌了嘴。

    谁知道那个小丫鬟,虽只是一个小丫鬟,却和阿烟跟前的燕锁最为要好,她既受了打,弄了个没脸,便大哭了一场,也是如今天冷,就此发了高热,躺在榻上几日不能下来。

    燕锁去看她,见她一脸的枯黄,又哭得跟什么似的,也就跟着哭了一场。

    这小燕锁回来后,神情便有些萎靡,两眼也是红的,阿烟恰好见了,便随口问起,于是小燕锁便把这事儿一一说给了阿烟。

    青峰从旁听着,却是有些叹息:“不过是一些糟心事吧,那亲家老娘打了一巴掌,打就打了,哭什么,如今闹得却像个什么大事儿一般,还说到姑娘面前,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姑娘为着老爷的事儿正愁着呢,却拿这点子小事来给姑娘添堵。”

    小燕锁想想也是,自己也颇为歉疚:“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我的不是。”

    阿烟听着,吩咐青峰道:“你先去请一个大夫过来,给那丫头看看,这大冷天的得了病,可别落下什么毛病。再从库房里称一些人参来,给她补补身子。”

    这边燕锁听着,自然千恩万谢地跟着青峰去了。

    那边阿烟却拧眉,想着这尊神如今来到自己家,总是要想个法子送出去,要不然依此人贪婪的性子,难保不惹出什么事来。

    正想着呢,却听到禀报,说是舅爷过来探望老爷了。

    舅爷

    阿烟当下起身出去,到了正屋,却见原来是李元庆竟然跑货运回来了,已经来到正房探望了。

    那李元庆见阿烟过来,真个如仙女一般,眼前顿时放光,当下搓着手上前,假模假样地拜见了。

    阿烟心中越发反感,不过还是上前拜见了。

    一旁的李氏颇有些尴尬,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倒是那李家老夫人,开始张罗着道:

    “三姑娘啊,依老身看,如今相爷病着,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抛头露面的,这家里有什么事儿啊,你就尽情使唤你舅舅,他在外面跑货运,已经跑了几年了,见多识广的,什么事儿也能都替你应付。说到底,这是自家人,总比那些外心的奴才要来得上心。”

    这一席话说的,除了那李元庆,在场的是一个没喜欢的,便是李氏身边的珊瑚等人,也都面上带了几分无奈。

    那李元庆却上前说起了大话,就差拍着胸脯说:

    “说的是,三姑娘放心,我这在外头走货,来来往往的人,没一个见了我喊声三爷的,如今来了咱们府里,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什么事儿知会一声,我这当舅舅的都替你办了。”

    李氏从旁,几乎是脸红到了极点,想着自己这老娘和弟弟不知道那走货的好差事其实是三姑娘为他谋的,如今竟然跑来这里说着等大话,实在是丟煞人也。

    阿烟见此,脸上倒是依然带着笑,上一辈子,她十年漂泊,什么样的人不曾见过呢。

    当下她轻笑道:

    “舅舅既然这么说了,那阿烟也就不客气了,如今东边铺子里正缺一匹布呢,不如舅舅帮着去相看相看”

    李元庆一听,顿时眼都亮了,还以为是要把那铺子的生意交给他打理呢,当下忙点头道:

    “好好好,放心就是,我一定帮你好好看着那铺子”

    绿绮坐了马车,径自前去萧府寻找萧正峰,来到萧府门前,却见这是一个占地极大的院子,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一人多高,看着倒是有些年头,大红门上的铜钉子都被磨得发着模糊的光。

    当下她不免想着,这萧正峰看来倒是家世也算不错,并不是自己以为的白手起家。

    她径自禀报了自己的目的,找萧正峰萧将军的。

    那门房打量了绿绮一番,径自进门去了。

    只片刻后,萧正峰便出来了,一头黑发束起来,穿着黑袍,绑腿绑得依旧利索,带着钉板的军靴踩在带着冰渣子的雪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绿绮招了招手,示意萧正峰上马车。

    萧正峰却是根本不上的,径自翻身上马。

    绿绮见了,不免噗嗤笑了出来:

    “将军,昨日夜里你还拉着我不放呢,如今怎么见到我跟见个老虎一般”

    萧正峰听到那句“昨日夜里你还拉着我不放”,顿时拧眉,严肃地对绿绮道:

    “姑娘,昨日是情不得已,这才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可是这种话,万万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没得损了姑娘清誉。”

    绿绮性情一向大大咧咧的,此时听到这话,却觉得满心里的不喜欢,当下便拉了脸:

    “罢了,我也懒得和你说话,还是赶紧去寻你那位朋友吧”

    阿烟进屋看了自己的父亲,却见父亲这几日总算好了些,能坐在那里说一会子话了,当下阿烟服侍着父亲喝了汤药,又陪着说东说西。

    顾齐修虽则这几日身子骨并不好,不过心情倒是不错,躺在那里笑着道:

    “我这一病,或许是因祸得福吧。从此之后,也算是病残一把骨头,再过一段时日,等风头渐去,我就告老还乡了。”

    这话说得阿烟也笑了,眸中泛起温暖的期望:“若是真能这般顺利,那是再好不过的。”

    其实她如今已经放下心来了,上一辈子和太子的婚事,那是已经引起了永和帝的忌讳后,才借着太子和威武大将军家姑娘的私会之事,双方各得了一个台阶,就此作罢。

    后来父亲匆忙将自己嫁出去后,因为一件小事惹了永和帝,受了罚,回来后一病不起,当时那气色,那才是回天乏术呢。

    如今虽则也是解除了婚事,可是永和帝对父亲却多了几分信任,父亲依旧病了,可是这病,却到底没什么大碍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便已十分满足。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这命运已经和上世有了不同,相信将来总是会更好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顾齐修一边咳着,一边问道:

    “我怎么听说李元庆过来咱们家了,这个人素来不老实,不知道这一次又是打什么主意。”

    阿烟上前轻轻帮父亲捶背,却是笑道:

    “只要父亲身子骨好起来,阿烟便再也没什么可愁的。区区一个李元庆,女儿还是不放在心上的。父亲也就不必操这些心,只专心养病就是了。”

    顾齐修想想也是,便也笑了:

    “说得是,如今外面诸事,都一并交给你,我倒是可以趁机偷几日闲了。”

    ...

54|53.52. 城

    阿烟离开正房后,那边李氏就跟过来了,满脸的歉疚,对着阿烟道:

    “姑娘啊,我这兄弟,没什么见识,为人也粗鲁得紧,若是得罪了姑娘,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烟点头轻笑道:

    “既然喊一声舅舅,便是一家人,说什么得罪不得罪呢。”

    李氏见阿烟这般,这才稍微放心,当下也不免叹息:

    “姑娘素来心宽,自然不将这等事放在心上,只是我心里却觉得分外过意不去。”

    阿烟却是一笑置之,只是道:“老夫人和舅父初来乍到,自然有许多不适,若是丫鬟有什么做得不对的,母亲尽情管教就是,总不能让老夫人说了不是。”

    李氏听这话,顿时明白阿烟已经知道掌嘴小丫鬟的事儿了,当下越发不安了。

    说了一会子话,这阿烟自然是去了,青峰从旁蹙眉,低声道:

    “姑娘,就这么来了一家子,以后可怎么了得,还不知道要怎么呢打发出去呢。”

    阿烟却是怡然自得,并不着急,淡淡道:

    “还能怎么打发,无非是拿银子打发出去。”

    一旁燕锁听着,分外的不平:

    “这脸皮也真是厚呢,凭什么拿了白花花的银子打发他们一家人”

    阿烟听此,却轻笑道:“这个世上,银子本算不得什么。若是能拿银子便把事情办了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

    母亲留给她偌大家财,不是说让她当一个守财奴去守住这些家产,而是让她手里留着这些钱,在关键的时候派上用场,能更好的守住自己的幸福。

    继母的娘家人,不是什么骨头血亲,不过既然有顾清在,这继母为人倒也不坏,总是要维持着。真使了什么强硬手段,难免伤了这继母的心,干脆还不如拿银子打发了,既让继母喜欢,从此后越发死心塌地,又能让他们就此离开。

    至于以后,父亲病好了,他们再想进这个家门,却是没那么容易了。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过来汇报,却是道:

    “正房里的老夫人又和一个丫鬟吵起来了,说是问起看到那里养着一头牛,分明是有仆妇去挤牛乳的,怎么根本不曾见呢”

    青峰听到这个,气得脸都白了,又觉得好笑:

    “那牛乳本是老爷为姑娘准备的,如今老爷病着,姑娘便让人多给老爷做吃食用了。什么时候轮到这么一个外来的老妈子抢这口吃的”

    阿烟倒是不气,淡道:“让她们先闹腾几日吧。”

    如今越是闹腾得厉害,她回头赶人的时候,那才叫顺应民意,便是连继母都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如此一来,以后她们再想登这个门,就是难上加难了。

    于是当下她笑道:“把那牛乳分了一盏,去送给老夫人吧。”

    这边青峰简直是皱起了眉,不过无可奈何,还是照着去办了。

    到了傍晚时分,那边绿绮终于回来了,果然是带着一个大夫的,只见那大夫背着一个药框,药框里装着各样物事,身上穿着青色短打的衫子,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精神得很,两眸灿灿有光,带着些许笑意。

    阿烟当下忙命人端上茶水,又寒喧了一番,知道这大夫姓韩,世代行医的。

    这边韩大夫听说顾齐修的病倒是颇有兴致,当下便由阿烟陪着进了正房,前去为顾齐修把脉。

    这边正把着脉呢,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嚷之声,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吵闹着。

    阿烟顿时冷下了脸,吩咐绿绮道:“出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哪里喧哗无论是谁,都统统给我赶出二门外去”

    绿绮得了令,忙出去了,谁知道却见是那舅爷,正骂骂咧咧的往里面走呢。

    这绿绮迎面见了舅爷,当下拦住,没好气地道:

    “如今正请了一个名医给老爷把脉呢,舅爷这是怎么了,在这里吵闹不休,姑娘说了,请舅爷先去二门外候着,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这李元庆自以为来了这都是妇孺病弱的相爷府后,自己便是那当家做主的人呢,迎头听了绿绮这么说,真是半点面子都不曾给,当下便恼了起来:

    “你个小丫头,懂个什么,让你们家姑娘出来和我说话我倒是要问问,那铺子里的掌柜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竟然完全不把我看在眼里你们还当我是舅爷吗眼里有我这个长辈吗”

    这么一闹腾间,恰好李家老夫人并李家媳妇领着那帮孩子也都过来了,李家老夫人其实早存着一些念头,如今见儿子去管个铺子竟然这么不顺当,再加上今日她吃个牛乳,竟惹得丫鬟们一个个议论纷纷的不喜,她越发觉得委屈,当下就哭了起来。

    “我的儿啊,不曾想如今你我看着你姐姐一家子老弱病幼,想着过来帮衬一番,人家却根本不拿咱们当个正经亲戚看待说来也是,原本就是家里穷,可不是让人家小看了去如今咱们也别理论,还是赶紧还家去吧,从此后断绝了这门亲也罢”

    这话说得李氏实在是里外不是人,又是心疼老娘,又是对不住阿烟,在那里拉着老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李元庆原本就窝了一团子火,如今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往那里一横,竟然说道:

    “今日我还就不走了,你们又能奈我何这里是我姐姐家,我这当小舅子的竟然没个立脚之地”

    那边韩大夫已经把过了脉,正要开药,而顾齐修也恰好醒过来,朦胧着听到这话,顿时沉下了脸:

    “这是那个李元庆,真个是混账”

    阿烟忙上前,笑道:“父亲不必因为这等人烦恼,咱们堂堂左相爷,难道还以为这种不入流角色在那里动这等肝火,没得把自己身子气坏。”

    说着,又对那韩大夫道:“韩大夫,麻烦你且开一个方子,我先出去看看,马上就回。”

    这边顾齐修吩咐道:“叫几个小厮,将那人赶出去拉倒”

    阿烟自然是笑着应了,这边谢过了韩大夫,她带了青峰燕锁并云封几个丫鬟出去,顺着那抄手游廊一路在来到了枣树下,却见李元庆正在那里骂骂咧咧,而一旁的李夫人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仿佛受了莫大委屈。

    旁边还有一群小孩子,在那里抹泪得抹泪,哭喊得哭喊,也有那小的,钻到娘怀里吓得不敢出来。

    堂堂相爷府,还真成了菜市场呢。

    李元庆见阿烟过来了,正好觉得这一肚子的火气有了去处,仗着这顾家没什么男人,想来小厮们也不敢和自己这等身份的人动手,当下冲将过去,指头骂道:

    “我念着你是小辈,不愿说什么重话,只是那掌柜怎么回事,竟然完全不把我当个回事,你当我是这么好支应的吗还说什么让我去管铺子,分明是哄我呢”

    阿烟见此情景,不怒反笑:“舅父大人言重了,这是说得哪里话”

    李元庆见她笑得竟然如此淡定从容,越发落实了这小女子是有意耍弄自己,于是越发气愤了:

    “你个没教养的女娃,以为你舅舅我是好欺负的吗真是不把我当回事,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一旁众人看在眼里,都一个个几乎是瞪大了眼睛。要知道顾家三姑娘,那是何等人也,那是进得了皇宫内殿,登得了豪门厅堂,那是女子书院里一等一的才女,那是娇生惯养的天子娇女,如今却在自己家里,被个如此粗俗的男人这么指着骂。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

    此时绿绮和青峰几个也是恼了,上前就要和那李元庆理论,而那边蓝庭也带了几个家人,上前就要冲过去将那李元庆拦住。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团粉嫩却忽然冲了过来,举着肉团一般的拳头就凿向了李元庆。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却见那肉团子已经跳将着劈头一拳,正好打在李元庆鼻子上,一时之间那李元庆脸上仿佛开了花一般,红的黑的都往外淌。

    大家定睛一看,却见那粉团竟然是小公子顾清。

    原来顾清这几日早就看着这一大家子不顺眼,他又是平日里听母亲絮叨,知道这舅舅如何不成器,如何逼着母亲要银子,以及姐姐又是如何帮衬着把这舅舅打发走了。

    如今呢,这一大家来了,挑剔这个抢占那个,最后这舅舅竟然胆敢骂到了自己姐姐头上,不免想着,自己姐姐是何等温柔良善的人,怎堪被那混账玩意儿辱骂此人胆大包天,不过是欺负父亲病重,家中没有撑腰的男儿罢了。

    顾清此时是再也无法忍耐,憋了几日的气一下子迸发出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这些日子在武师那里学到的看家本领都尽情施展在李元庆身上,矢志要让这李元庆看看,顾家并不是无人

    却见他,一拳得手之后,马上扑了过去,紧接着第二拳狠狠凿下,只把李元庆打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那边李老夫人一开始都看呆了,后来反应过来,顿时哭天喊地起来,而一旁的李家媳妇并一堆孩子,自然也跟着哭嚎。

    李氏看出是自己儿子打了弟弟,痛哭一声,忙过去拉住儿子,可是这顾清人虽小,最近却是颇有了些武艺,锻炼得力气也大了,竟不是她能拿得住的。

    而一旁的蓝庭,本打算冲过去拿下那李元庆的,见此情景,便忙止住了脚步,带着几个家人躲到一旁不见人影了。

    阿烟呢,开始见顾清冲出来,倒是微惊,后来明白过来后,不免想笑,想着这样也好。

    原本早看不顺这李元庆,真恨不得找人痛打他一顿,怎奈何投鼠忌器,如今是顾清动手,李氏再是有怨言,也断断怪不到旁人身上了。

    其他一众丫鬟,见这李元庆挨打,一个个心里也是暗呼痛快,于是明面上惊叫着,其实心里都乐得跟什么似的,等着看好戏呢。

    一直等到顾清打了李元庆十几下,那边阿烟才拧眉冷斥道:“阿清,早说过让你不要这样撒野,你把舅父大了,这成何体统”

    阿烟这么一发话,那边蓝庭才跑过来,仿佛刚过来的样子,急匆匆地将顾清拽住。

    被按压住的顾清冷哼一声,不屑地呸道:“什么玩意儿,也敢到我左相府中撒野”

    李元庆被打得头脸已经是面目全非,此时嘶声喊着道:“小兔崽子,我是你舅舅”

    那边李老夫人哭喊着上前,抱着她儿子心肝啊宝贝啊一顿乱叫,疼得跟什么似的。

    李氏也是懵了,一边拉过儿子来痛斥,一边就要去劝她娘和弟弟,可是她娘正哭得厉害,又哪里是劝得住的。

    阿烟见此,淡声吩咐道:“蓝庭,小公子打了舅爷,还不赶紧寻一个大夫来。”

    蓝庭答应了,人却不走,只吩咐了一个小厮去叫大夫,自己护在阿烟身边。

    阿烟过去牵着顾清的手,故意冷道:“你打了舅父,还不知错如今却是要把你领到父亲面前,让父亲好生教训你一番”

    说着,也不管这院子里的哭闹,径自牵着手将顾清领走了。

    那边李夫人原本打算大闹一场的,不曾想顾烟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领着顾清走了,没奈何,她只能把满肚子的火往李氏身上撒去。

    ...

55|53.52. 城

    进到屋里,顾清拜见了顾齐修,顾齐修半坐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时之间顾清倒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父亲如何处罚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韩大夫此时已经开好了方子,见了这一对姐弟进屋,便将方子送上,同时嘱咐道:“相爷这个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千万要记住,不能忧虑多思,更不能动肝火,需要静养一些时日,再配上我这药,必是能好的。”

    阿烟自然是谢过了,因这大夫来往一趟不容易,当下就住在家里几日,以观后效,于是便叫来了青峰,让青峰带着韩大夫去二门外下脚处歇息,并嘱咐了好生照料,不可轻慢了去。

    待韩大夫走后,顾齐修这才慢腾腾地睁开双眼,望了眼自己的儿子顾清。

    顾清平时是害怕这个父亲的,如今自己打了人,刚才的血勇之气随着那几拳头已经尽皆消散,如今留下的只剩对父亲的惧怕和担忧了。

    顾齐修眯着眸子,望着这个自己素日不喜的儿子,淡问道:

    “怎么好好的打起你舅父来了”

    顾清跪在那里,握了握拳头,终于咬牙道:

    “以清儿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

    顾齐修“哦”了一声,声调拉得长长的,最后却是问道:“为何”

    顾清想了想,终于道:“他不学无术,好赌成性,不知道挣钱养家,却只知道对我母亲耍赖要银子,分明是蛀虫败类。这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趁着父亲生病,家中无人做主,竟然欺上门来,对着姐姐辱骂不止,实在是可气可恨。”

    顾清说完之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父亲,却见病痛中的父亲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在帐帷的阴影中,脸色很是晦暗。

    他的心便慢慢往下沉去,跪在那里,低声道:“父亲若是要责罚孩儿,孩儿也是认了,但是打了这等败类,清儿是绝对不后悔的。”

    这样的人,就该将他打出去,若是留在家中,以后还不知道又惹出什么事来

    谁知道他心里正忐忑着时,顾齐修忽然道:“说得好”

    顾清不敢置信地抬头看过去,却难得看到自己父亲对自己露出笑来。

    顾齐修含笑点头道:

    “你那个舅舅,原本就是个不成器的,若不是我这几日病着,实在没精神和他理论,早把他赶出去了。你如今这一打,也倒是好,早点把他赶出去了事。”

    顾清听着这话,开始都是不信的,后来明白过来,忽而间便觉得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喜欢,浑身都充满了兴奋,原来父亲竟然是赞同自己的,原来父亲竟会夸赞自己的。

    他心间发热,跪在那里,怔怔地望着父亲,眼眶里甚至开始有了水气。

    他长这么大,父亲还未曾夸过自己呢

    阿烟从旁看着,见顾清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泪花儿,忽而便有些怜惜这个弟弟,当下走过去,亲自将他牵起来,柔声道:

    “这么冷的天,还跪在那里做什么。”

    顾清自己也笑,低头不好意思地抿唇:

    “姐姐,父亲不怪我就好。”

    顾齐修却略一沉吟,淡道:

    “虽则父亲心里并不认为你有什么可责罚的,可是你到底是动手打了长辈,如今却要罚你的,你可明白”

    顾清自然是明白,当下忙点头道:

    “父亲,我懂的”

    这李元庆被打了后,蓝庭派小厮随便找了一个大夫看过了,却是说没什么大碍,都是皮肉伤,开了一些药就此拉倒了。

    李老夫人哭天喊地,那意思竟然是赖在这里,不治好伤就不走了。

    那李元庆叫嚣着,是要去找顾清麻烦的,可是谁知道正叫着,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顾清一提李元庆就来气,言称出了柴房,还要将李元庆痛打一顿。

    这么一来,李元庆也有些怕了,不管如何那是左相家的小祖宗,如果真打了自己,自己还能反打回去吗

    阿烟瞅准时机,扔了二十两银子过去,就当赔了李元庆的伤,算是把这一家子给赶出去了。

    送走了李家这一坨佛后,不但是李氏,就是满府上下的奴仆丫鬟也都松了口气。

    有这么几位在家里,谁也别想过个安生日子,可总算是走了。

    几个贴身丫鬟也都拍手称快,只说二十两银子痛打一顿那人,实在是值得很,真恨不得大家再凑出二十两,大家一起再打一顿

    不知道是这韩大夫医术实在是高明,还是赶巧了,反正这韩大夫来了三四日,顾齐修吃了他的方子后,这病果然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已经能由小厮扶着下榻走动几步了。

    阿烟见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一时那韩大夫要离开了,阿烟忙命人包了重重的诊金,谢过了这韩大夫。

    这韩大夫却洒脱地笑着道:“我也是受人所托,如今既然顾左相逐渐好转,也算是不负所托。”

    一旁绿绮听到,眼睛滴溜溜地转,低着头不敢说话。

    阿烟扫了眼绿绮,却是并没说什么,只是淡笑道:“辛苦了韩大夫。”

    这韩大夫当下告别了,上了马车就此离去。

    阿烟转过身来准备回去,却见一旁自己两个大丫鬟,一个青峰一个绿绮,都仿佛若有所思地低着头。

    阿烟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了你们两个,韩大夫走了,你们两个却跟丢了魂似的”

    青峰脸上微红,看向绿绮,却见绿绮抿着唇不说话。

    于是青峰摇头笑道:“和这个韩大夫有什么干系,不过是想着如今老爷好了,那李家的一大家子也走了,总算可以过几天清静日子了。”

    阿烟心思本就敏锐,如今望向自己两个丫鬟,绿绮也就罢了,和那韩大夫是亲戚,可是青峰却不是的。

    一边往内院走着,一边想起,这几日韩大夫过来,青峰多有接触,那一日带着去下脚处,就是青峰前去办理的,莫不是青峰情窦初开,竟然喜欢上了这韩大夫

    掐指一算,青峰其实都已经十六岁了,二八年华,正是思春的好时候,而那韩大夫虽然三十多岁,年纪是大了些,可是看着也算干练爽朗,若是她自己喜欢,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看来赶明儿自己倒是要和青峰好生谈谈,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心思。若是真有意,总不能让她错失好姻缘。

    一时这么想着,走到了西厢房,先和青峰说了几句话,加以试探,看着那意思,果然青峰是有意的。当下她不免想着,该是寻个时候问问那韩大夫的意思。

    待青峰去灶房取今日的晚膳去了,阿烟便问起绿绮关于那韩大夫的身家背景,想着打探下。可是谁知道绿绮一听这个,越发不自在起来,支支吾吾的,竟然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绿绮只好道:

    “原也不熟,不过是见过两面罢了,他这个人性子又怪,实在是不知道他是否娶妻。”

    阿烟眸中含笑,心中已经隐约有所感觉,并不点破,却是道:

    “多亏你帮着找了这么一个韩大夫,才让父亲的病情好转,倒是要好好赏一赏你的。你跟着我这些年,虽说也不曾缺了什么,可是到底这谢礼不能少。”

    说着时,便打开一旁的七宝如意匣子,从中取出一个翡翠贵妃玉镯,笑道:“这个就给绿绮吧,你好好留着,以后当嫁妆。”

    绿绮一看那贵妃玉镯,却是微惊,只因那玉镯子值什么银子,她是知道的。这是当日顾夫人的陪嫁物事,玉镯通体圆润,颜色墨绿,流光溢彩,价值不菲,是阿烟的外祖父重金从流浪四方的逯人手中购置的。

    阿烟笑着将这玉镯塞到绿绮手中,淡道:

    “咱们年纪尚小,自然不喜这物,戴了之后平白显得老气几分。可是你却要知道,这个翡翠玉镯,却名为善润,取自上善若水,润物不争。当年母亲在世时曾说过,佩戴此物,一则能强身健体,二则能修身养性。如今这个,你便拿着吧。”

    绿绮怔怔地那沉甸甸的玉镯子握在手里,只觉得那镯子冰得手凉,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阿烟见她这样,越发笑道:

    “今日你也累了这么许久,先回去歇息吧。”

    绿绮手里捏着那贵妃镯子,慢慢地踏着雪回到自己房中,刚一进门,便见屋子里有人。外面又开始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屋子里被照得半明半暗,而就在那半明半暗间,一个人用质疑而冰冷的眸子盯着她看呢。

    她唬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玉镯子掉在地上,幸好抓紧了,忙放到衣袖里。

    可是屋子里的那人却是蓝庭,她的亲哥哥。蓝庭目光落在自家妹子的玉镯子上,微微挑眉,冷问道:

    “你这玉镯子哪里来的”

    绿绮低哼一声,扭身过去,来到茶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水,装作不经意地道:

    “姑娘赏的。”

    蓝庭眸光越发变冷了:“无缘无故,姑娘为何要赏你这个这个玉镯子一看便是价值不菲,怕是夫人当年的遗物之一吧”

    绿绮原本心里边觉得堵了什么似的,并不舒坦,如今被哥哥这么追问,却是起了逆反心理,倔强性子顿时上来了。

    她白了哥哥一眼:“关你什么事,总之不是我偷的抢的,就是姑娘送的”

    蓝庭听此,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好,绿绮,我不问这个,如今且只问你,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远房表舅,我怎么不知道”

    绿绮的谎言被哥哥拆穿,顿时脸红,扭过脸去,嗫嚅着道:

    “左右是那个韩大夫把老爷的病治好了,管他是不是咱们的远房表亲呢”

    蓝庭眸中泛起一丝无奈,沉重地望着绿绮:

    “绿绮,你骗了姑娘。你以为你很聪明,可以骗过姑娘吗姑娘只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也不想去怀疑你什么罢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语气中是满满的失望:

    “可是你呢,却利用姑娘的信任,去欺骗她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什么姑娘容忍了王嬷嬷那么多年,却忽然有一天将她赶出家门吗”

    绿绮眸中微动,紧紧攥住手中的镯子:“为什么”

    蓝庭语气一顿,冷道:

    “因为姑娘对咱们这些人,心里是有情的。因为有情,所以容忍。可是你每做一件错事,便是消耗一份感情,便是葬送一份信任。等到哪一天,你把姑娘心中曾经留存的那些感情和信任全都挥霍干净,姑娘便再也不会信你,再也不会容你。”

    绿绮听着这话,那握住玉镯子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不过她咬紧了牙,倔强地道:

    “我,我并不是有意的,我也是好意”

    蓝庭淡淡挑眉,忽而唇边扯起一个嘲讽的笑来:

    “绿绮,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绿绮脸慢慢地变白,站在那里,低下头,怔怔地望着那玉镯子,半响后,喃喃地道:

    “我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这也是萧正峰同意了的,他自己也没有意见。我不过是隐瞒了姑娘那个韩大夫的事儿,可是她也说过,她不想再看到萧正峰了,她也说自己和萧正峰注定无缘。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萧正峰暗地里记挂着她呢,这不是让她徒增烦恼吗”

    如果说蓝庭原本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如今听着妹妹这一番喃喃,也是猜了个不离十,他敏锐的眸子紧盯着绿绮,终于下了一个结论:

    “你恋慕萧正峰”

    这话是一个问句,可是显然蓝庭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

    而对于绿绮来说,其实在这之前,她一直没有明白自己这奇怪的心思怎么了,明明是盼着姑娘能好的,可是看着萧正峰那么努力那么痴情地想对姑娘好,她心里却不舒服,仿佛被什么堵着,堵得人心慌。

    如今,蓝庭一句话道破了真相,她这个朦胧的少女心,也在那么一刻瞬间清晰起来。

    是了,她是喜欢那个萧正峰,从那个萧正峰憨憨地任凭她言语戏弄欺负的时候,她便开始觉得这个男人很好玩,而其后萧正峰紧紧跟随在姑娘身边,她每每喜欢逗着他玩。

    她在逗别人,却其实渐渐地把自己的心陷入了其中。

    而这一切,仿佛就在那个雪夜里,那个男子忽而将她拽至一旁影壁,在她耳边那发自胸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绿绮姑娘,是我”的时候,在她回首间望着那个眉眼刚硬脸型坚毅的男子,在那银雪弯月的映衬下染上的那一抹柔情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深陷其中了。

    这世间有一个男儿,憨厚踏实,刚正果敢,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彪悍强硬的气息,可以给人那么强大的存在感和安全感,仿佛只要伴随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他又是那么痴情不悔,那么的坚毅无畏,可是这么好的一个男人,他偏偏爱的不是自己。

    绿绮低下头,咬着唇,泪水一下子从眼眶里落下来。

    她捂着脸,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蓝庭叹了口气。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说他不心疼这个妹妹,是假的。

    可是他却不愿意看着她就这么因为一点男女私情,就这么误入歧途,走上欺蒙主子的道路。

    他走过去,抬起手,淡声道:

    “去向姑娘坦诚一切,姑娘会原谅你的。”

    他顿了顿:

    “至于萧正峰和姑娘之间的事儿,不是你我能插手的,无论姑娘想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有权利知道真相。”

    ...

56|53.52. 城

    哥哥走了后,绿绮一个人躺在榻上,紧紧攥着那玉镯子,根本无法入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时眼前浮现出种种场景,竟都是小时候陪着姑娘的种种,两个人一起放风筝的情景,一起看书的情景。

    曾记得,姑娘但凡有什么,都不会短了她的。一年四季,钗黛裙环,哪一样都是上好的。她若站出去,比起一般官家小姐的穿戴也毫不逊色的。

    握着姑娘送给自己的玉镯子,想起那句“上善若水,润物不争”,绿绮只觉得那明明冰冷的镯子,却仿佛能烧灼了自己的手一般。

    她怎么配呢,怎么配去戴上姑娘送的这镯子。

    就这么枯坐了一夜,越想越觉得剧痛钻心。到了第二日,她这么一起来,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她挣扎着还是要起,却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无意间喷到了手背上,那气息竟然灼得手背都发烫。

    她情知不妙,知道这一阵子得风寒的多,没想到自己这等健壮的身子,竟然也染上了。

    她平日都是起得极早的,如今久久不曾起来,自然是被人觉得异常,那边就有小丫鬟过来看,结果一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你这是病了吧?”

    于是这消息很快传到了阿烟耳中,阿烟原本正要去女学的,如今听说,赶紧过来,亲自看望。

    一进门,见她面目通红,额头发烫,却又挣扎着要起来,便温声道:

    “你不必烦心其他,这几日先好生歇着养病。大夫已经命人去叫了。”

    绿绮咿呀着,干裂的唇蠕动,想着昨夜想了一宿的话,想说出,不过那边阿烟却用细软的手覆在她额头上,轻声道:

    “这几日我看着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放轻松些,凡事不必多想,等我下了学,再来看你。”

    绿绮微愣,心中想着,果然自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这么一怔间,阿烟已经准备离去了,临走前自然又叮嘱了一个小丫鬟在这里好生照料着。

    绿绮没来得及向姑娘坦诚自己的错处,却偏偏又病在这里,一时之间有心无力,越发苦闷。

    这一日,阿烟踏着积雪回到了书院。因为这一段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许久不曾来了,如今重新回来,看着这古朴大方的五进院落在那皑皑白雪之下,透出静谧而雅致的气息,不免觉得亲切。

    此时她素日要好的几个同窗也都过来,围在她身边,以话语开解,言辞间自然是对阿烟颇为同情,对那孙雅蔚十分的不屑。

    待到周围人渐渐散去,阿烟才拉住何霏霏的手,悄悄问起孙雅蔚的事来,何霏霏却颇为不屑地道: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就闭门不出了。她如今怕是也没脸见人了,除非太子娶了她为太子妃”

    阿烟点头,轻笑道:“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霏霏冷哼:

    “这世间,怎么能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分明是你要嫁给太子的,她却私底下干了这种事”

    阿烟唇边泛笑,拉着何霏霏的手道:

    “何必呢,都过去的事儿了,当初我难过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也觉得没什么。你看我父亲大病一场后,我算是想明白了,任凭什么好姻缘,也不如看着自己父亲身体康健得好。”

    何霏霏见了,这才放心:“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一时两个人说着话儿,难免提起宫里的事儿,何霏霏有门路又消息灵通,当下悄悄地道:“听说皇上把太子禁足了,好生训斥了一顿呢。”

    这倒是在阿烟意料之中的事儿,不过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罢了,说什么禁足训斥,那都是给外人看的。其实永和帝能解决了自己和太子的那门婚事,自然是极为喜欢的。

    至于孙雅蔚,自然也是无缘太子妃之位了。

    这太子妃的位置,最后是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门千金身上了。

    阿烟想起后来孙雅蔚的下场,一时也有些凄然。其实后来威武大将军在自己父亲死后,也曾显赫一时,可是很快便被燕王打压下去,落得了个抄家问斩,而孙雅蔚呢,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

    说话间,却是到了骑射的课程了,阿烟和何霏霏都换上了骑装,各自去挑了自己惯用的马。

    等到了马场,却见李明悦也在,见了阿烟,笑着招了招手。

    何霏霏牵着僵硬,见阿烟也和李明悦打招呼,于是她也对着李明悦点头微笑,然后就招呼着阿烟离开了。

    今日教骑射的是昔日一个女将军。原来本朝因曾有过三位女皇,是以不要说女官,便是女将也曾有的。如今这些旧制虽则渐渐名存实亡,可是军中却是有一个红巾营的,里面都是红妆女儿家。

    而这位女将军,昔日便是红巾营中最为出色的一位,官至妌婍将军的,后因牵扯齐王舅父投敌案,得罪了永和帝,这才从红巾军退出,无所事事之下,被打发过来教习女学生。

    这妌婍将军如今五十多岁,生得严肃,素日不爱说笑,对于她们这群大家闺秀,也是不假辞色的。

    阿烟素来于这骑射之上并不在行,上一辈子她也没用过功,是以骑射功底很是一般,不过是勉强应付罢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再不是昔日那个娇弱的大家闺秀,性子里自有一股韧性,于是倒是比往日用功起来,认真听着女将军的讲解。

    这女将军素来是不喜阿烟这等柔弱女子的,如今见她倒是颇为用心,也并没在意。

    马上骑行了几圈后,又练习箭法,或许是用了心,也或许是福至心灵,阿烟倒是成绩尚可。

    何霏霏一向骑射功夫极好的,如今见阿烟仿佛开始感兴趣,便从旁和她一起练习箭法。

    正练着的时候,阿烟想起李明悦一事,便随口问何霏霏:

    “那个李明悦之前那桩事儿,后来可有了什么眉目?”

    何霏霏其实早忘记这事儿了,听阿烟说,才想了一番:

    “你说那个萧将军将她从河里救出的事儿啊?没听说后面有什么事,估计是这事儿没成吧”

    一时说着,她这才想起来:“倒是听说这李明悦家和齐王拉上了什么干系,看起来她是一心惦记着齐王呢。”

    阿烟听说这个,不免转首,于那白雪反射过来的耀眼白日中,远远地望向李明悦。

    这个女子,既然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而来,她却固执地抛却了曾经的夫君,要嫁给齐王,那个注定登上帝位的男人,为什么?

    是她从来没有对萧正峰有过什么夫妻情意,还是说她本就迷恋着更高的权势?

    阿烟不是李明悦,她无法明白李明悦曾经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李明悦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李明悦也恰好看过来。

    她见阿烟看向自己,于是便上马过来,笑看着阿烟道:“三姑娘,听说你的父亲病了,如今可是大好?”

    阿烟忙笑道:“多谢李姑娘关心,一切都好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那边恰好有人叫李明悦的名字,李明悦便笑着过去了。

    她转身之前,白雪之光发射到她的眼眸中,阿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居高临下的同情。

    阿烟牵着缰绳,握着弓箭,低头细细品味她那眼底意思。

    她看得出,这种同情正是针对自己的,李明悦在同情自己。

    作为一个重生者,她已经窥见先机,她是想到自己以后嫁给沈从晖,然后父亲会死去,所以在叹息吗?

    她现在应该还不曾察觉到,其实自己和顾家的命运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更改吧?

    萧老夫人在坐镇家中,从不出户,可却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主儿。如今她已经探知消息,知道那一日一个姑娘做了马车,只招呼了一声,她家正峰就跟没了魂儿一般,赶紧跟着人家姑娘跑了。

    于是这萧老夫人机智地派了大重孙子,去跟着他这九堂叔,务必查出真相。

    为什么呢,原来这萧老夫人琢磨着,既然心爱的孙儿有了心上人,自己怎么也该助他一臂之力啊

    于是那萧大跟着马车出了城,他知道萧正峰是个厉害的家伙,当下也不敢跟紧了,只是远远随着。后来见他们马车停在了大名山下,去了一个大夫家中。之后呢,他们就带着那大夫去了顾府。

    这萧大公子回去后,把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萧老夫人禀报了。

    萧老夫人顿时皱起了老眉:

    “难不成他喜欢上的,竟然是左相府里的什么姑娘?”

    萧大公子忙安慰他曾祖母道:

    “太奶奶啊,你也不必急,咱们观察几日自然就知道了”

    萧老夫人想想也是,便道:“好,给你五日时间,务必查出真相,不然你便不要回来见我”

    萧大公子一听,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我知道的,太奶奶。”

    他们家,你可以得罪天可以得罪地,却不能得罪这位祖奶奶。

    萧大公子心里十分苦,知道这个九堂叔不是好惹的,跟踪他绝对不是什么容易事儿,十有□□会被发现然后训斥一顿。

    不过呢,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干了。

    于是这萧大公子守在顾家几日后,终于看那大夫出门,连忙跟过去套近乎。

    这韩大夫的,一看那萧大公子的样貌,便猜到了:“莫非你是萧正峰的什么人?”

    萧大公子见有眉目,连忙上前套近乎:

    “不错不错,在下正是萧家长房的长孙,萧正峰乃我九堂叔也”

    韩大夫虽然不知道这萧家大公子来找自己做什么,不过既然是朋友的堂侄子,他也就乐的当一个长辈。

    于是这萧大公子,连忙拉着韩大夫,说是要去喝酒吃菜,就这么拉拢了半日,最后醉意朦胧中,萧大公子终于道出真相:“那一日,我堂叔带了一个姑娘去见你,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哪?”

    此时韩大夫已经喝得醉眼迷离,笑呵呵地道:

    “那个啊,是顾家三姑娘身边最得宠的大丫环,名叫绿绮的,倒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萧大公子恍然,一边劝着韩大夫喝酒,一边暗暗记在心里。喝完了酒,一转身,就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他太奶奶。

    萧家老夫人一听这个,终于恍然:

    “难道是因为对方身份只是一个丫鬟,所以他才瞒着不肯说?其实这个好办啊,待我去会一会那顾家三姑娘,若是她是个知书达理的,把这丫鬟送给咱们家就是了?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竟然逼得你九堂叔三年不娶,想来那位顾家三姑娘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如今我老太婆就要去会她一会,管她是个什么人物,定也要设法从她手里把这个丫鬟抠过来抠过来后呢,若是对方不愿意当妾,给咱们当如夫人也好啊咱们原本不讲究那些穷规矩,但凡他喜欢,便是对方身份低下,那咱也只能认了,谁让你九堂叔忒地牛脾气呢”

    晋江文学城独家,其他地方皆为盗版。

    这萧家老夫人虽然人来了,可素来是个开明的,打定了这个主意后,她决定就这么杀将过去,直接去会一会那位顾家三姑娘,向她要丫鬟了。

    ...

57|53.52. 城

    这一日,阿烟离开书院回家去,行至半路,却被前面车马拦住,蓝庭自去看了,却回来禀报道:

    “前面是萧家老夫人的车马,说是有事要和见姑娘一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阿烟听着这个,倒是微诧,想着这萧老夫人,按理应该是萧正峰的祖母了,她为何忽然找上自己?

    难不成萧正峰之前恋慕自己的事儿被她知道了?

    阿烟心里对那萧正峰其实有些遗憾的,如今见了这萧老夫人,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当下忙对蓝庭道:

    “既是老夫人要见,自应去拜见的。”

    说着时,她已下了马车,亲自前去拜见。

    而这萧老夫人原本想着,既然逼得自己孙子三年不娶,这顾家三姑娘必然是极为难缠之人,这才不放手身边的丫鬟。她早已是端起身板来,打算打一场硬仗的。

    可是谁知道,如今眼看着这顾三姑娘眸光如水,唇边噙着淡笑,优雅从容,盈盈步伐仿佛踏于水上,那分明是一个雍容精致的大家闺秀,看着倒不像是那等恶人。

    她审视了顾烟半响后,最后终于发出一声惊叹:

    “人都说顾家三姑娘绝世之姿,燕京城无人能比,如今这么一见,老身方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女孩儿家,真跟个冰雪雕琢得一般。”

    顾烟听此,只是含蓄淡笑,柔声问道:

    “老夫人,今日天寒,不知道您老人家招了阿烟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老夫人一向性子直爽,见这顾烟并不是什么恶人,当下好感倍增,越看越喜欢,不免暗暗想着,那个不开窍的傻孙子,这么一个优雅温柔的姑娘,怎地他就不知道看一眼,好生生地看中了什么丫鬟

    她暗暗为自己孙子这不入流的眼光叹了口气,直言道:

    “今日老身冒昧来见姑娘,其实是有一事想求。”

    阿烟听到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微妙,那萧正峰一心痴恋自己,自己是知道的,如今人家祖母找上门,未必不是自己耽搁了人家前程,于是上前来说道的?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那老夫人笑呵呵地道:

    “我那个孙子,不知道姑娘可曾听说过,叫正峰的,他啊,如今恋慕贵府的一个丫鬟,听说那姑娘叫绿绮呢。我这腆着老脸过来,就是想问问,这门亲事,姑娘可能同意?”

    萧老夫人一席话,可是把阿烟给听懵了,任凭她再是见多识广,也实在没想到,萧老夫人竟然向自己求绿绮?

    阿烟沉默了半响后,忽而一笑,轻声问道:

    “老夫人今日前来,可是萧将军的意思?”

    萧老夫人眼珠转了转,眉目慈爱地点头笑:

    “那自然是正峰的意思啦他只是不好出面而已,所以特意来求了我,也才能显出我家的诚意?”

    这萧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便是个机灵的,如今人老了,腿脚也许不灵活,可是人脑袋却依然灵光,此时见阿烟只含笑不语,当下忙应诺道:

    “姑娘放宽心,虽说绿绮这姑娘在府中为奴,可是我们萧家却不是那等迂腐之人。但凡来我府中,正头娘子虽则不好做,可是如夫人的位置却是会有的。依我看哪,我家正峰对绿绮那小丫头也是颇为中意,将来他们二人若是能够和和美美,那以后府里也不会再让正峰娶亲了。”

    萧老夫人说这话,其实是解这阿烟后顾之忧。只因她眼光素来毒辣,一看之下便知道这阿烟乃是良善之辈,那绿绮又是她自小一起长大的丫头,她自然会多为绿绮考虑。

    阿烟依然含着淡笑,温声道:

    “夫人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阿烟岂有不允之礼,那绿绮若是能进入萧家府门,也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到底关乎她一生命运,我总是要问过她的意思。”

    萧老夫人听阿烟这么说,顿时明白,这多半是答应了,眼下就看那小丫鬟的意思了,当下只觉得大事成了一半,满心的欢喜,又和阿烟说了几句,提起若是绿绮也没什么意见,她改日一定郑重登门拜访。

    临走之前,萧老夫人又好生看了阿烟一番,看得心里实在是喜欢,倒是看得阿烟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待萧老夫人走后,阿烟重新上了马车,就这么靠在马车的软枕上,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闭着眸子。

    此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射在在两边街道那未化的雪上,一片如火的亮红色透过暗色的帘幕映衬起来,把这马车内烘得一片惨红。

    阿烟回味着这一切,良久后,终于轻轻笑叹一声。

    一时回到了家中,阿烟正要过去看看绿绮,却被小厮请过去父亲书房。她想着最近这些日子,父亲都是忙得不见人影,今日倒是回来得早,便忙去拜见了。

    走进书房的时候,却见父亲面色极为凝重,站在书桌前,负手立着,就那么低头静静地凝视着一副字画。

    阿烟走到近前,却见那是一副字,上面写的是荀子的“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矣”。

    阿烟知道父亲这是有心事,便也不言语,便安静地收拾了一旁的笔墨。

    半响后,顾齐修终于抬起头,扫了眼自己的女儿,却是道:“今日早朝过后,皇上把我叫到御书房,言谈间提起你的婚事。”

    这个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阿烟收拾好了笔墨,便点起了蜡烛,如今听得这句,那点着蜡烛的手便停在那里了。

    她明白这是永和帝留意着父亲的动向呢。父亲在太子的婚事上摆了这么一手,永和帝未必不怀疑那素来是个难以捉摸的性情。

    顾齐修眯起眸子,望着那明灭跳跃的蜡烛,缓缓开口道:

    “原本为父一直想着,待这个风声稍过,便赶紧为你寻一门亲事,可是如今看来,皇上也惦记着这事儿呢。”

    阿烟听到这里,不在意地笑了下,将那蜡烛放置一旁,又罩上灯罩,这才走过来,抬手轻轻捏了捏父亲的肩膀,却觉得那里僵硬得很。

    她笑叹了声:

    “父亲,女儿的婚事,你不必操心这个。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年纪又不大,再等一两年又能如何?再说了,这个事便是皇上有意将女儿许配给谁家,那也未尝不可。”

    顾齐修听此,却有些沉了下脸:

    “婚姻大事,总是要慎重。”

    阿烟却不以为然:

    “这婚姻之事,原本结得是两姓之好,只要父亲好好的,顾家好好的,女儿嫁给哪个,总没有受委屈的道理。”

    反之,若是顾家倒了,她便是嫁得再好,怕是这日子未必能过得舒心。

    顾齐修默了番,这才点头:“这个倒是。”

    却说萧老夫人回到家中,摇头好生叹息,一旁大夫人不免问起,于是萧老夫人越发愁眉不展道:

    “正峰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了,看中了人家身旁一个丫鬟。你说好生生的顾家三姑娘,那是怎么样的人品和容貌呢,怎么他就视而不见?咱也不是非要让他喜欢这位左相千金,只是怕他自小没爹没娘的,别是有什么问题啊”

    萧家大夫人听此,不免想笑,觉得这人老了,难免多想,只好劝道:“兴许那位丫鬟品貌也是一流,正峰这才喜欢呢。”

    萧老夫人瞅了大儿媳一眼,却是拿出一个画像来:“看,这是我设法弄到的画像,就是那个叫绿绮的丫头的,这无论怎么比,都没法和她家姑娘比啊”

    大夫人观察了一番,也觉得那个丫鬟虽然不错,可到底是个一般姿色,不免皱眉:“兴许是个不安分的?正峰到底年幼,这才被勾了魂去?”

    萧老夫人低哼一声:“等他回来,好生问问吧。”

    一时这边萧正峰回到家里,萧老夫人将这事儿一说,萧正峰脸色顿时变了:“你说你去向顾家三姑娘求那个叫绿绮的丫鬟,还说是我想要的?”

    萧老夫人指着萧正峰的额头道:“可不是么,要不然我至于舍下这等老脸,还不是为了你”

    萧正峰脸上铁青,咬牙道:“祖母,你弄错了真是还不知她如何想我呢”

    说完这话,真是就如风一般转身跑了。

    萧老夫人和大儿媳妇面面相觑,良久后老夫人才终于结巴着出了一句:“这,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

58|58.53.52. 城

    一时从父亲书房出来,外面已经是大黑了,弯月如勾,照着小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旁的青峰见这天冷,早命人拿了大髦过来,帮着阿烟披上了。

    阿烟淡声道:“绿绮怎么样了,过去看看吧。”

    青峰听了,笑着道:“知道姑娘惦记着她呢,刚才我就让小丫鬟过去看过了,说是今日白间大夫来过了,吃过了药,又捂着闷了汗,倒是好些了。只是她如今听说姑娘回来了,也不肯睡,非要坐在那里等姑娘呢。”

    阿烟想起傍晚时分那萧家老夫人来找自己的事儿,心下其实已经明白了几分。

    当下她却吩咐青峰道:“我就过去看看绿绮,你先自己回房去吧,看着那几个小丫鬟收拾下屋子,等下我回去恰好用晚膳,再记得……”

    这边阿烟还没说完,青峰就笑了:“知道了,再记得,姑娘素日爱吃的炖猪手,总是不会少的。”

    阿烟见她这般,也是笑了。

    当下阿烟自去了下人所住的跨院,那里一排的房子,绿绮便住了最靠东边的那一间,走进去的时候,却见一个刚留头发的小丫鬟正在那里陪着绿绮呢。

    绿绮盘腿坐在炕上,小丫鬟帮着把暖炉递到手里,又给她把那喝过药的碗给拾掇起来。

    阿烟推门进去,关好门后,这才走到近前,却见绿绮蔫蔫地低着头,两眸无神,头发乱蓬蓬地收拢在肩上,整个人看着是前所未有的憔悴。

    此时她见了阿烟,眸子里便开始潮湿了。

    阿烟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吩咐那小丫鬟道:

    “你过去灶房里,让她们做一碗瘦肉羹来,就说是姑娘吩咐的,给你绿绮姐姐补补身子。”

    小丫鬟得了令,自然去了。

    待这小丫鬟走了,绿绮一下子从床上翻了下来,跪在那里低声哭道:“姑娘,我骗了你,那个大夫,那个大夫……”

    阿烟坐到榻旁,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个大夫根本不是你的远亲表亲,是不是?”

    绿绮眨着泪眼,诧异地望向阿烟。

    阿烟挑眉笑道:“他是萧正峰的朋友吧?”

    此时绿绮怔怔地望着阿烟,半响后嘴唇蠕动了下:“姑娘,姑娘你什么都知道?”

    阿烟抬手,帮她将散乱的头发轻轻梳理了下,温声道:“你就是为了这事儿,弄得把自己闷病了?还在这里哭哭啼啼?”

    此时绿绮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确实是一整天了,晕沉沉的难受,想起自己欺蒙了姑娘,便觉得浑身都是痛,脑中也时不时浮现姑娘对自己的种种好,她几乎被自己折磨得连眼睛都合不上了。

    如今,姑娘这么一说,仿佛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罢了。

    不过她低头想了想,还是无法原谅自己,抬起手来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姑娘,确实是绿绮欺瞒了你,绿绮欺上瞒下,绿绮愧对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好今日便是姑娘把绿绮发卖出去,绿绮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阿烟望着她瞬间红肿不堪的脸庞,轻叹了口气:“既然我早已经猜到了,如今你既已知错,等你病好,我自然会罚你。如今我先给你说件正事。”

    绿绮红肿的眸子诧异地望着阿烟:“什么正事?”

    阿烟笑道:“今日萧正峰的祖母,萧家老夫人来找我,你猜她来找我做什么?”

    绿绮一听萧正峰,顿时皱眉:“他的祖母,来找姑娘做什么?”

    阿烟眸中轻淡,抿唇道:“竟然是来为他求人的?”

    求人?

    绿绮这下子是越发不解了。

    阿烟当下也不瞒她,便将萧老夫人所说的话一一道来,最后道:“我原本还说问问你的意思,如今却是不必问了,依我看,倒是允了这门亲事的好。”

    话说到这份上,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小丫鬟的心思。

    绿绮听到这话,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沉沉的,摇着头道:“不不,为什么,姑娘为什么要我嫁他?”

    一时她又哭了,咬牙道:“姑娘,我再不想这个人的我竟为了对这男人的一点念想,险些做出背主的事儿来现如今我想起来,只觉得悔恨交加”

    阿烟轻叹了口气,水润的眸中带着温婉的笑容:“我知道你心里有他,既如此,嫁给他,当他的如夫人,想必你应该是喜欢的。虽说不是正头夫人,可是那萧老夫人也说了,若是你们能够过得好,那以后也不必再娶了。”

    绿绮扶着沉甸甸的脑袋,歪头凝视着自家姑娘,因为高热而略显干涩的唇动了动,无法理解地道:

    “姑娘,难道萧将军对姑娘那般痴心,姑娘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为何竟要绿绮如此?”

    阿烟闻此言,修长的睫毛微颤,垂下,淡道:

    “萧将军的心意,我自然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里岂能没有涟漪。”

    绿绮越发不明白了,茫然地摇着头:“可是姑娘,若是你心中也有萧将军,又怎么可以说出将绿绮许配给萧将军的话来呢?你又为何一直对萧将军如此冷漠?”

    她是没有办法明白的,姑娘的心思,有时候她真是不懂。

    可是绿绮问完这话后,阿烟却是一直不曾说话,阿烟只是微微侧首,透过那窗棂,看向外面。

    这仆人房中的窗棂,自然不可能如同西厢房一般用那罕见的笼烟翠碧绿纱来糊窗户的。这有些年头的窗户,上面糊着的纸,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如今有些发黄了,外面那朦胧的月光照进来,也并不透亮,只是笼上一层淡黄。

    阿烟盯着那发黄的窗纸,一时有些发呆,脑中却是想起了往世许多事,诸如在豆大的灯光下缝补的情景,又诸如一个人拄着木棍走在泥泞的雪地中的情景。

    其实对于如今的阿烟来说,别人看着她,可真是最好的年华,拥有绝世的姿容和傲人的才思,锦衣玉食,受尽宠爱,这人世间的路,她才刚开始迈步,眼前是看得见的一片繁花似锦。

    这样的阿烟,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鲜的外表和娇嫩的容颜下,是一个历经沧桑的妇人,是一道狰狞的伤疤,和一双粗糙不堪的双手。

    阿烟唇边绽开一个轻淡的笑容。

    她抿了下唇,终于用异样的声音对自己的小丫鬟绿绮说道:

    “绿绮,我自然是喜欢那萧正峰的,像他那般的好儿郎,世间难见,偏生他又是对我那般好,我哪里能不喜欢呢。可是绿绮,你可知道,世间之情有千千万,每一样都重如泰山,唯有这儿女之情,我如今却看得极淡,极淡……”

    她轻柔的声音犹如烟雾一般,逐渐有些飘渺起来,仿佛轮回转世间的迷茫。

    “我愿父亲泰康安健老有所养,我愿姐姐和弟弟能够衣食无忧得其所依,愿顾家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平安一世,愿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我所牵挂的人,能够得偿所愿。”

    她转首过来,浅笑间有几分恬淡和从容:“对于我来说,这世间之情,父女之情,姐妹之情,每一样都并不比男女之情来得浅淡。”

    绿绮从旁听着这话,一时有些听痴了。

    阿烟望着绿绮两边肿起来的脸颊,以及凌乱的头发,弯下腰去,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软声道:“绿绮,你还小,自然不懂。也许以后你就会明白,这世间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

    绿绮仰脸,迷惘地望着阿烟,喃喃地道:“是什么?”

    阿烟笑容中渐渐掺入了一些苦涩:“是夏日里的蜻蜓拂过水面。”

    “男女之情,是蜻蜓点过平静的水面,惊起的那一点涟漪。转瞬即逝,了无痕迹。岁月那么漫长,湖面寂静无声,从此后,用一生去回味那一次的心动。”

    纵然曾经举案齐眉那又如何,纵然两情相悦夫唱妇随那又如何,最后依然是撒手而去,从此后孤雁单飞,用十年的煎熬,来缅怀那惊鸿一现的幸福。

    曾经的一切,笑也好,苦也罢,如今一切都成灰。此时的阿烟,想起曾经的那个男人,只觉得犹如隔世一般,心淡如水,已经不会再起一点的波澜。

    绿绮怔怔地望着自家姑娘,默然无语地回味着她刚才的那番话,只觉得自己陪了十几年的姑娘,自己却从来没有真正懂过她。

    阿烟的眸子中的迷雾渐渐散去,转而清澈含笑,她望着绿绮,温声道:“当然了,我如今希望你嫁给他,一则是想着依如今的形势来看,我和他是没什么缘分的。若是你心里有他,他的祖母又向我求了你,我若能成全你如今的一片痴心,那也是好的。二则,我却是有自己的考量。”

    绿绮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只是喃喃地问阿烟:“姑娘,什么考量?”

    阿烟望定绿绮,认真地道:“如今朝中的形势,你或许不懂,我只说一句,现在朝中几位皇子都有意储君之位,太子之位怕是岌岌可危。若是一旦有变,这储君之位到底花落谁家,便没有人能够知晓。若是太子和燕王得了这位置也就罢了,我顾家素来和他们有些渊源,想来不至于为难我们。可是那齐王,你也知道,我们却和他没什么瓜葛的,若是他真得成事,依父亲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怕是树大招风,到时候顾家便会不保。而这萧正峰,我看他绝非池中之物,又和齐王交好,若是你能够嫁给他,也算是为我顾家谋得一个退路。”

    而最关键的是,一个小丫鬟做了一个四品将军的如夫人,想来没有人会注意到的。

    阿烟对绿绮的性子也算是了解的了,经过此事之后,她悔恨交加,从此只会越发忠心于顾家和自己。

    有些人,一种错只会犯一次。

    现在的绿绮,正是昔日那个为了她死去的那一个。

    绿绮听完这番话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呆呆地低着头,望着手中攥着的玉镯子。

    那翡翠玉镯子,名叫善润,取上善若水润物无声之意。

    绿绮细细品味着这八个字。

    就在这个时候,那原本伺候在这房中的小丫鬟过来了,提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着肉糜粥。

    阿烟吩咐这小丫鬟道:“你绿绮姐姐病了,好生服侍着,等她好了,自然会赏你的。”

    这小丫鬟听了,自然是高兴的,不过却又机灵地道:“绿绮姐姐素日待我们好,我自然是不会忘,便是没赏,也要好好服侍的。”

    正说着间,青峰却急匆匆地过来了,看了看阿烟,倒是有话要说。

    阿烟见此,便又嘱咐了绿绮几句,当下走出来,一旁的青峰见四下无人,这才悄悄地道:“外面萧将军过来,说是要见姑娘,蓝公子过去劝他离开,他偏不离开。再这么下去,倒是要惊动老爷了呢,蓝公子让我过来和姑娘说声。”

    阿烟蹙眉,淡道:“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吩咐道:“让他去花厅候着吧,我过会儿就去。”

    小丫鬟已经离开了,绿绮躺在榻上,就那么摩挲着那已经被她的体温熨帖的越发圆润柔和的玉镯。

    一碗肉糜粥喂进腹中,她却是连滋味都不曾品出。

    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姑娘所说的话,姑娘那话语中的悲哀和无奈。

    在这么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幼稚和无知。

    这么些年来一直将自己庇护得很好,无忧无虑,真得如同一个相府的千金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原本迷茫的眸光逐渐清明起来,眸子中逐渐射出一股神采。

    她低声喃喃道:“姑娘,我固然对那萧正峰一时情迷,可是那又如何,如你所说,不过是那蜻蜓点过水面泛起的一点涟漪,难道我会因了一时的痴迷,就真得背弃我们十几年的主仆姐妹情吗?”

    她说着这话时,缓缓地摸索到一把绣剪,轻轻地拿起来,滑过自己的手臂。

    一时有温热的血液缓缓流淌,流到那镯子上。

    这个时候的她,竟然并不觉得疼,却仿佛有种快意。

    其实伤口并不是很深,流了一会儿血后,便也凝固了。

    绿绮拿起那染了血的镯子,却见镯子仿佛能够吸血一般,有些许血丝在碧绿色的镯子内里轻轻游荡,丝丝缕缕,仿佛掺杂在天际的几缕云,又好像缓缓升起的袅烟。

    绿绮摩挲着那镯子,再一次喃喃道:“善润,上善若水,润物无声……姑娘,我因为一时意乱,心中曾有片刻的迷茫,只是如今我却明白了,只是一个男人而已,那并不是我的全部。”

    就在此时,老旧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清秀而沉默的男子出现在屋中,走到榻前,看着绿绮流血的臂膀,皱眉道:“绿绮,你这是做什么傻事?”

    绿绮抬头看向哥哥,轻轻笑了下。

    蓝庭见了妹妹这般,越发皱眉了,因为他的妹妹素来是心无城府的单纯,单纯得有些懵懂无畏,可是如今,她这一笑间,却仿佛经历了多少世事,倒着几分看透世情的味道。

    他忍不住走过去,低声道:“绿绮,你怎么了?”

    绿绮笑了下,轻叹道:“哥哥,姑娘永远是我的主人,我这辈子都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可是如今,我却有些没有脸面继续留在她身边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又道:“其实也不只是因为这个,而是今日听了姑娘一番话,我方知如今姑娘和老爷实在也不容易,我若是能为他们做点什么,那该多好啊”

    蓝庭沉声道:“你不必多想。”

    绿绮却仰脸问道:“哥哥,我记得红巾营隶属齐王麾下的,最近一直在招募女兵。如果可以,我想去当女兵,可以吗?”

    蓝庭听到这话,沉默了。

    那女兵的事确实是有的,可是谁都知道,这个红巾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去了那里,不知道要受多少非人的罪。

    绿绮低头,握住手中的善润,咬牙道:

    “哥哥,我是一定要去的。如今我做出这般事儿来,若是不能为她做一点事情,怎么有脸再见她?”

    她绝对不会嫁给萧正峰,可是她要为顾家做一点事。

    既然姑娘认为那齐王前途无量,那就由她投奔到齐王麾下,拼出一条血路来。

    蓝庭低头,望着眸中清明的妹妹,半响后,终于哑声道:“好。”

    萧正峰就这么站在顾家的花厅里,如同一座山般,沉默无声。

    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是有多么焦躁。

    焦躁,这是为将者的大忌,他知道自己应该平心静气下来,等在这里,去向阿烟姑娘解释。

    所以他尽量地让自己气息平缓,克制住心中的烦躁,让自己化作一座山,化作一棵树,平静地站在这里。

    可是这一切,在他看到那个久盼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花厅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克制了。

    萧正峰踏步上前,急速来到阿烟面前,尽量克制住心绪,低哑地道:

    “阿烟姑娘,这是一个误会,我从来没有求着祖母前来向你求娶绿绮姑娘,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阿烟抬首,笑望着他,淡道:

    “萧将军,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话已经说出口,难道萧将军不觉得,其实这也可以是一个良缘吗?”

    萧正峰听到这句,顿时愣在那里,他只觉得心中原本有着炽热的岩浆在燃烧,在喷薄,在努力地吼叫着想要向阿烟姑娘解释个明白,不能让她误会自己的。

    自己和那个绿绮,从来没有半分矩越,自己也从来没有动过一分一毫的心思

    可是如今,阿烟迎面而来的一句话,仿佛兜头一盆凉水,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湿透

    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竟然说自己和另外一个姑娘也可以是一份良缘。

    他拧眉,紧紧盯着那个姿容绝世的姑娘,沉声问道:“阿烟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阿烟正色道:“萧将军,你对我的一片情意,我岂能不知。但只是我和你,依如今情势来看,是绝无可能的。阿烟乃是天子御口定下的儿媳,便是不嫁太子,也断断不容阿烟自行决断婚姻之事。阿烟和将军无缘,却希望将军能够莫娶得贤良女子,,能够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萧正峰听着她这番话,越听那眉头便皱得越深,当他紧紧皱起那粗硬而凌厉的眉时,一股凛冽而冷硬的气息便渐渐地在这花厅中弥漫开来。

    这原本烧着银炭的花厅,顿时犹如飘入了塞北的塑风,森寒酷冷,带着出鞘之刀的锋芒和嗜血。

    萧正峰自见到顾烟的那一刻起,便觉得这个姑娘犹如一朵花般,应该捧在手心,示若珍宝。

    他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望着她,克制而压抑地望着他,深怕自己靠近一些,或者眸光炙热一些,便会将她烧化了一般。

    可是如今,他望着她的眸光,却是再也无法抑制的怒气,以及深沉的冰冷。

    他就这么冷冷地盯着她,良久,才仿佛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顾烟,你当我是什么?”

    他忽而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说得那些,就是我想要的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东西,可以任凭你来安排吗?”

    萧正峰盯着阿烟,眸中泛起痛意:“你不喜欢我,看不上我,告诉我便是,我离你而去,绝无半句怨言,可是为什么要把你的丫鬟塞给我?造成我祖母的误会,这是我的错,我拼命地跑过来,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解释,可是这一切在你眼里,却什么都不是吗?”

    他紧紧盯着她那娇美的小脸,盼着她能说出反驳之词,只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字,只要她说一个不字,那便是自己误解了她,那自己便能信。

    可是阿烟却垂着修长好看的眼睑,浓密的睫毛在她娇美的脸颊上投下一个好看而神秘的阴影。

    她低垂着头,紧抿着唇,一句话都不曾说。

    萧正峰的心,便那么一点点地往下跌,一直跌到深不见底的冰窟中。

    最后,他唇边扯起苦笑,哑声道:“我懂了。”

    说着这话,他便转过身,打算迈步离开。

    阿烟望着那高大威武的身躯就那么离开,萧索的背影透着落寞,心忽而仿佛被一双大手揪住一般,攥成一团,就那么狠狠地揉着,她甚至喉咙发痛,喘息都有些艰难了。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萧将军”

    萧正峰脚步停顿下来,宽大的背沉默在那里。

    顾烟柔声道:“对不起,萧将军,是顾烟辜负了你的情意。”

    萧正峰听到这话,回首看了她一眼。

    他抿紧了坚毅的唇,略一沉吟,终于挑眉,问道:“姑娘,三十两银子我还了,欠条你总该给我吧?”

    顾烟猛然间听他这么说,不免一惊,下意识地道:“你怎么知道在我这里?”

    说完这话,她陡然意识到什么,忙停住话,蹙眉望着萧正峰。

    萧正峰俊朗刚毅的面孔中现出一点难以言喻的神情,他转过身,盯着顾烟:

    “你既然对我丝毫不曾在意,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偷偷地为我缝制衣袍?不觉得很奇怪吗?”

    阿烟这一刻,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贼被人活生生捉住了一般。

    狼狈至极。

    不过她深吸了口气,很快镇定下来,很无所谓很不在意地道:“就是一件衣袍而已,萧将军未免看得太重了。”

    萧正峰低头,淡道:“是,只是一件衣袍,不过那可是三十两银子的衣袍。”

    他生来个子高大挺拔,阿烟虽在女子中也算是身量苗条的,不过此时他站在那里,逼视着阿烟,只让阿烟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下,无处可躲。

    阿烟脚下微乱,后退了一步,仰起脸来。

    其实有时候,她也擅长一个招数,那就是不讲理,于是她淡定地望着他,挑眉道:

    “萧将军,难道你要因为这三十两银子赖上我吗?”

    萧正峰俯首凝视阿烟良久,终究叹了口气:

    “你心里也不是没我,只是不愿意嫁我而已吧?”

    ...

59|53.52. 城

    萧正峰走出顾家大门后,骑马穿行于月色之下,此时的燕京城里飘起了如絮雪花,行人们早已经绝迹,街道两旁的灯笼在昏暗的夜色中发出勉强的红光,模糊红光中,那在空中盘旋而落的雪花行迹分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刚走出小翔feng胡同,来到了东二街上,迎头便过来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打着一把油伞正四处张望。此时见了萧正峰,忙招手道:“正峰,过来这边说话。”

    这人正是成辉,萧正峰见了,便翻身下马过去。

    成辉见萧正峰黑着脸,忍不住摇头叹息道:

    “看你这个熊样哪里像我昔日那个横扫千军的萧兄弟”

    说着,他不免劝萧正峰道:“依我看哪,顾府的那个姑娘你还是少招惹得好,免得引火上身。如今满燕京城都知道那是皇帝看中的儿媳妇,虽说和太子是成不了了,可是皇帝老子不发话,你看哪个敢要她?如今她不要你,倒是好事呢,省的你引火上身,你说你一个四品将军罢了,怎么敢去揽这么一尊佛”

    谁知道他这话刚一说完,那边萧正峰一双凌厉的眸子就射过来,冷沉沉的目光在这雪夜里分外的瘆人。

    成辉顿时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就当我胡说八道吧”

    说着这话,他忙从腰间掏出一个酒壶递过去,对萧正峰道:“这是我在前街孙家酒铺沽的酒,你先喝些暖暖身子。”

    萧正峰也不客气,当下接过那酒壶,一饮而下。

    成辉见他眼看着就要喝完,忙止住他:“走吧,随我去齐王那里,今日个他备了好酒,正等着你呢,上次你谈过的事儿,他要和你细说。”

    萧正峰多半壶酒下肚,才仿佛恢复了些知觉,听着成辉这么说,却是想起齐王之事来,拧眉道:“怎么,齐王有事要谈?”

    成辉却是笑了:“走,我们去王府,到时候细谈。”

    当下两个人牵着马向前,片刻功夫便到了齐王府,王府的侍卫都是认识这两个的,知道这是齐王的座上客,便忙请了进去。

    跟随着那侍卫一路穿过游廊楼阁,一时来到了暖厅旁的走廊上,还未曾进去,便听到里面有说笑之声。

    成辉侧耳细听,便笑问一旁的侍女道:“这是什么客人,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未曾离开?”

    那侍女并没在意,只恭敬地答道:“今日来的原是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因着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雪,是以被殿下留了下来。”

    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

    成辉回忆了一番,才终于道:“这个小公子前些日子才回来燕京城的,不过十二岁罢了。”

    侍女笑道:“可不是么,人小着呢,不过却长得好看,咱家小郡主一见那位小公子,便拉着人家不放手的,还说一定要这小哥哥陪着自己玩。”

    萧正峰对这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倒是有些印象,只因阿烟姑娘十分反感此人。

    如今不曾想,来到这侯府,竟然遇上了。

    萧正峰此时因这123言情侯府的沈越,又想起了阿烟,不免觉得心灰意冷。

    一时又想着,便是那顾烟招惹不得,又能如何,只要她有半分的在意自己,自己便是引火上身,被她烧得成燎原之势,那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就在此时,沈越却是恰好出来了,纤尘不染的白衣,谪仙一般的姿容,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时候,他就这么走出来,负着手的样子略有几分矜贵,见了他们二人,略点了点头。

    而就在沈越的旁边,则是年仅九岁的小郡主阿媹,这小郡主倒是和萧正峰成辉都较为熟识的,此时见了他们二人,便歪头笑道:“你们还不进去,我父王早就等着你们二人了”

    说完这个,她也不等萧正峰和成辉回应,便拉着沈越的衣袖,软声道:“沈哥哥,我带你去我的书房玩吧。”

    沈越抬眸,不经意间扫过萧正峰,却见他眉目肃冷,显然是心事重重。

    他轻笑了下,牵着阿媹小郡主的手道:“好啊,阿媹,也让越哥哥看看你都写了什么诗。”

    这沈越当下在众侍卫侍女的跟随下,带着阿媹小郡主离开了。

    成辉不屑地对着萧正峰低声道:“依我看,这小公子也就外表长得干净罢了。”

    他这话的意思,萧正峰自然明白,是说这沈越面上纤尘不染,其实内里倒是有些心机,分明是借着讨好小郡主来攀附齐王而已。

    不过他倒是并未在意,毕竟这沈越如何讨好阿媹,倒是与他无关。

    当下萧正峰和成辉进了暖厅,却见齐王正在那里翻阅着一个图册,见他们二人进来了,忙命他们坐下。

    此时暖厅里的炉火烧得极旺,旁边有两个小丫鬟正跪在一个造型古朴的饕餮纹陶斝前,陶斝里的美酒正散发出氤氲的热气,带着清冽的味道,弥漫在这暖厅中。

    一进来之后两个人都觉得热,因和齐王是素日相熟的,便脱去外袍。

    齐王将那图册交给了萧正峰,笑道:“正峰,今日才得了这个,你看看。”

    萧正峰接过来,却是北狄的边防布阵图,一见之下,不由微惊,拧眉望向齐王:“这从何而来,是真是假?”

    齐王笑道:“来得奇妙,不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总是要加以验证。”

    萧正峰拿着那边防布阵图一一观过,脑中却是回想起昔日在北狄行军打仗时的所得,一一验证,最后终于皱眉道:“或许这是真的。”

    齐王听闻,不由大笑:“如若是真,那么你我攻破北狄,指日可待”

    成辉凑到一旁,盯着那布阵图细看,不过却是有所警惕:“怕只怕这个玩意儿是真假掺半,反而是个陷阱。”

    说着这话时候,那小丫鬟已经将酒温好了,当下恭敬地倒进莲花荷叶玉杯中,并分别为在座的三位奉上。

    齐王抬手道:“今日大雪封门,正是在家开怀畅饮时,你们二人素来不惯喝热酒的,只是天寒,你们也入乡随俗吧”

    萧正峰和成辉都端起那酒杯来,敬过了齐王,分别饮了。

    温酒饮下,酒气蔓延,回甘无穷,萧正峰沉思片刻,忽而问道:“适才那位123言情侯府的小公子,实在异于常人。”

    齐王见他这么说,挑眉哈哈笑道:

    “正峰心思敏锐,果然是瞒不得你的,那边防布阵图果真是这位小公子所献,他说昔日在老家温阳休养身子,为了强身健体,也曾遍请天下奇人异士,其中有一位因在他府中寄居数日,得他供养,无以为报,临走之前便送上了这个。我想着,那大狄边境地势险要,多年以来他们因地制宜,自有一套布阵法则,可是如今得这图,却是一目了然。若这图是真,那么他们纵然有七十二种变化,也尽数都在这布阵图中。”

    萧正峰却是越发皱眉了,他犹自记得阿烟姑娘对那沈越小公子的疏离不喜。纵然如今他想起阿烟姑娘都觉得满满的痛,不过他依然认为,阿烟姑娘并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厌恶一个人的,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如今,这么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竟然跑到了齐王府,呈现上了大狄的边疆布阵图,这其中又有什么缘由?

    任凭萧正峰此人心思再是敏锐,却也是猜不透的,到底沈越的经历对于世人来说实在是匪夷所思。

    成辉在那边喃喃地道:

    “若说这沈越是敌国的奸细,却也不像。若真如此,他亲自送上这个,可是把123言情侯府也牵扯进去了,他不至于拿着身家性命去搏啊”

    齐王此时笑意收敛,也是皱紧了眉:“对于此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此时也想不出什么缘由。”

    这边小丫鬟重新倒上了美酒,萧正峰一边品着那温热清冽的酒,一边沉声道:

    “殿下,如今虽得了这个,可是一不能声张,二不能贸然行事,需要谨慎处之,小心验证,若果真无假,狄国这边疆布阵之法乃是因边境山势而设立,三年五载之间,并不是想变就能变的。总有一日,我们能派上大用场。”

    若这边防布阵图是真的,此时齐王势微,张扬出去,只是平白将偌大功劳献于他人而已。

    齐王听此言,点头:“正峰说得不错。如今得了这图,只我们三人知道,却不可对外言说。”

    ...

60|53.52. 城

    齐王此人,虽则是个皇子,又是永和帝的长子,可是他的母妃出身低微,又因故被永和帝处死,是以他在宫中默默无闻,一直饱受冷落。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到了十几岁上,他便被永和帝派出边疆,封在穷苦之地,是以他这个人虽贵为齐王,吃穿用度皆非凡品,可是身上并没有什么皇子的气派和矜贵,反而自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朴实。往日再边疆之时,他和萧正峰相交,彼此都是过命的交情。

    如今他在朝中势微,所信者无非三五人也,其中尤以萧正峰和成辉最得他信任。

    此时几个人对着那边防布阵图,又商讨了一番后,终究是没什么结果,便干脆收了起来。酒过三盏,又开始说起如今的形势来,现如今皇后病重,看着是将不久于人世了,而燕王对太子之位分外觊觎,是路人皆知,朝中迥然分为两派。

    面对此情此景,齐王不免心中有所动,于是又和萧正峰谈起那日所讲之事,可是密谈半响后,终究是觉得羽翼未丰,为时尚早。

    几个人深谈一直到了夜半时分,边谈边饮,一时又聊起昔日塞北豪情壮志,不免意气风发,越发开怀畅饮,到了后来,几个人都有些醉意,齐王便留成辉和萧正峰歇在王府之中。

    成辉因惦记着家中妻儿,执意要回去。萧正峰呢,这么一番畅饮,原本以为会将阿烟姑娘的影子从心中拔出,可是谁知道他却是越醉越觉得清晰,脑中越发深刻清晰地浮现出阿烟姑娘的面容。

    齐王原本派人送他的,他却坚拒了,就那么骑着大马,一个人于夜半时分行走在风雪交加的燕京城街头。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会有什么样的际遇,自己的人生将会是载入史册的一个传奇。此时的他,真是街头一个落寞的失意者,醉酒之后,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风雪夜中。

    塑风吹来,吹起雪花,激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他眯着眸子,让那冰冷的感觉起浇灭心中燃起的渴望。

    不知道行了多久,他睁开双眸的时候,却见自己竟然在小翔feng胡同的门口。

    一时倒有些无奈,苦笑一声,他拍了拍马鬃,笑道:“这不是咱们的家,你这是傻了?”

    马儿抖擞了下,挥落马鬃上落下的雪花。

    萧正峰不由叹息:“傻的不是你,而是我,我竟如中了她的迷毒一般,不能自拔。”

    这么说着间,他要打马离开,可是却竟挪不动脚步,一时酒意上涌,心中的渴望无法压抑,他竟鬼使神差地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旁角落里,就这么径自踏雪上了房檐,一个纵落之后,轻飘飘地落在了顾家小院之中。

    他情知自己所做的事,定然是为人所不齿的,是以也不敢乱动,只是藏身在昔日所知的那青竹之下,青竹头顶也盖上了厚厚一层雪,倒像是戴上了白色的雪帽一般。

    他挺拔立在青竹旁,痴痴地望着阿烟姑娘的窗口。

    却竟然见那里竟然亮着灯的。

    隐约间,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却是阿烟姑娘的声音。

    “青峰,去睡吧。”阿烟姑娘吩咐一旁的丫鬟。

    那青峰却道:“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竟然要写起字来。”

    阿烟其实早已躺在榻上半响,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一时起来,拿了笔墨纸砚,竟不由自主地写了字来,如今写了这么半响,低头看过去时,却是写了满满的一桌。

    放下笔来,又翻出那摩挲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一个欠条,低头细看,看那凌厉苍劲的笔迹,力透纸背的笔锋,想着那双炽热追随着自己的眸子。

    纤细的手指触碰过最下面签署的那三个字,她的手颤了颤,忽而心中便一冷,将那欠条仍在桌上。

    她顾烟并不是像绿绮一般不知情滋味的青涩丫头,竟踏不出这情之一字的罗网。她顾烟重生而来,不是为了寻一段刻骨铭心的男女情爱,她要的是一个温柔敦厚家世相当的男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要的是一世安稳与世无争,要的是全家和美再无离散。

    世人只以为顾烟柔弱,可是她却能在落拓之时挥刀将自己如花的容颜毁去,而今生,纵然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心中扎根生在血肉,她也未尝不能连根拔去。

    顾烟想到此间,忽而忆起母亲。

    她的母亲,这一生到临死都不能安生。

    没有人曾经对不住她的母亲,没有人做错过什么,甚至她作为一个女儿来说,多年之后思忖着这件事,也对自己的父亲说不出半点不是。

    可是就是这样,她的母亲依然抑郁而终,在她临死前的那几天,自己知道她是如何的无奈和痛苦。

    母亲当年无法为父亲生下个一男半女,便坚决要父亲纳妾延续香火。

    其实当她这么做的时候,或许已经明白,其实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承受这种后果。

    没有办法承受,她也选择去做,这是母亲的心狠之处,对自己的心狠。

    其实自己和母亲是一样的性子吧,凡事儿总是希望做到完美,让人挑不出任何短处,到头来,其实痛苦的还是自己,别人未必也就高兴了。

    她低头,重新拾起那张欠条,又拿在手中审视半响后,想起许多事,诸如上一世听到的只言片语,关于萧正峰的。

    她那么一狠心,便走到了暖炉前,将欠条扔进火中。

    暖炉中的火并不旺,饶是如此,欠条被火苗那么一舔,半截白纸已经焦了,她眼看着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便要被烧毁,在这一瞬间,竟仿佛小时候被蜜蜂蜇刺了一般的疼,当下自己还没想清楚呢,那手已经伸出去赶紧将这欠条捞回来。

    恰好此时青枫过来,见她一双玉白的手险些被灼到,手里捧着少了半截的那张纸,不免担忧不已,一面拿了冷水要帮着她敷,一面又命人去拿芦荟来抹在手上,口里还无奈道:“姑娘,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而萧正峰站在青竹之侧,只片刻功夫,雪花落下,便缓缓地将他包围,他身上便披上了一层白,远远看过去,竟隐约像一个雪人般。

    他仗着自己年轻,血气方刚的身体犹如铁打一般,又仗着几分酒气,竟也不觉得冷,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却闭着双眸,凝神听着里面的声音。

    阿烟姑娘也不知道回了什么。

    他侧耳细听,无奈那声音太低,风雪之声又大,他只能听个模糊,却并不真切。

    饶是如此,依旧觉得那声音娇软好听,只这么听着,仿佛周围的刺骨冰冷都不算什么,仿佛一身钢筋铁骨都酥在那里。

    一种掺杂着痛苦的渴望和快感在让脊背都发麻起来,他甚至感到身体都在颤抖,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忍下。

    到底是渴望,也是担忧,萧正峰在白雪青竹之中走出来,悄无声息地潜到了窗下。透过淡绿色的拢烟翠纱窗,他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

    她穿着水蓝色的里衣,乌黑如云的头发顺着纤细的肩和秀美的颈子蔓延下来,犹如水草一般。她清澈温柔的眸子此时倒映着烛火,里面有什么在轻轻闪耀。

    她依靠在那里,仿佛有些娇软无力,柔媚的水蓝色在那檀色的窗棂和白色的雪色中,犹如暗夜里的一个花精,散发着清纯而妖媚的魅惑。

    如果说在这之前,萧正峰开始疑惑为何自己犹如中了蛊毒一般无法自制,那么此时此刻他却越发明白了。

    只需要看这女人一眼,他便恨不得将她狠狠地搂在怀里,将那妖媚的水蓝色禁锢在他的胸膛上再也无法动弹办法。

    望着她那在妖媚的水蓝色映衬下越发显得动人的墨黑双眸,却觉得那清澈的眸子仿佛蕴含了太多太多的话语,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女子站在往世的迷烟中望着这个令她无奈的世间,于是这么一刻,他几乎无法压抑住自己,直觉地想要伸出手,拂去她眸中的清淡。

    此时此刻的萧正峰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便是这个女人再将自己的真心践踏千百遍,他也就是那么毫无骨气地匍匐在她脚下,仰视着她,爱慕着她。

    到底这个行径实在是太过孟浪,他很快便躲闪开了。

    躲闪开后,不免失落,可是就在这失落间,却见窗下有一片白随着雪花盘旋,最后逶迤落在地上。

    萧正峰这个白色雪人僵硬地挪动了下步子,在那风雪之中拾起那个被打湿了小半的宣纸,却见外面的字迹柔美清秀。

    那上面,写得是一个字: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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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小娇娘介绍:
阿烟知道,虽然萧正峰现在不过是个三等武将,可是将来却是要封侯的,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那是谁也想不到的风光。她是没想到这一世,这人竟然来自己府中求亲。这算好事,还是坏事?阿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可是也记得,上一世,萧正峰娶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听说那姑娘,新婚第二天就赖床将军家的小娇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军家的小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军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