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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小娇娘全文阅读

作者:女王不在家     将军家的小娇娘txt下载     将军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将军家的小娇娘全文阅读

1|初遇

    燕京城最繁华的东十四街道上,一座宏伟的宅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个阔气的朱红色大门,两个昂然挺首的大狮子。

    阿烟望着这朱红色的大门上尚还算新鲜的喜色,立在门前一座昂然挺首的大狮子旁,安静地等待在那里。

    寒风萧瑟,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她低下头,把皴裂的双手藏进打着补丁的袖子里。

    实在是太冷了,她身上的衣衫单薄。

    抬头看向一旁的守门的小厮,那小厮是一脸的嫌弃和防备。

    阿烟笑了下,并没有在意。自从十年前夫君亡去,她因了那一张拥有绝世容颜的脸蛋而屡屡惹来麻烦,以至于一刀下去自毁容貌后,这种眼光,她见多了。

    她仰起脸,望向那朱红色的大门。

    这是她夫君侄子沈越的府邸,他殿试当了探花,金榜题名,又被当朝九公主榜下捉婿,就此当了驸马,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也。

    可惜他这般风光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她一眼。

    今年收成并不好,出去做点零碎活儿也没人要,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她只好千里跋涉来到这里,投奔她的侄子。

    十年的时间,她供奉这个侄子读书,如今他算是飞黄腾达了,也没指望他能如何孝敬自己这个婶子,不过是求着能有一个照应罢了。

    可是她已经等在这里半天的功夫了。

    就在阿烟轻轻跺着脚以抵御寒冷的时候,那大门终于开了,一个婆子探头出来,眯着一双探究的眼睛望着阿烟。

    这个婆子,阿烟是认识的,那是侄子的母亲身边的第一心腹人儿。

    她怎么在这里

    阿烟笑了下,想着这侄子终究是和那自小分离将他抛弃的母亲相认了吧

    那婆子也认出了阿烟,一双势力的眼睛尖酸地望着阿烟,笑道:“哎呦,这不是二少奶奶么,怎么如今落到这个天地,这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要说起来,满燕京城里,如今谁还能认出这是昔日那个侯府的二少奶奶啊”

    阿烟并没在意,淡淡地问道:“越儿还没回来吗”

    婆子跨出大门,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你还是别来了,虽说你养了少爷那么些年,可是如今我们夫人过来认了儿子,今日少爷是不敢见你了。”

    阿烟挑眉,轻轻问道:“为何不敢见我我是他的婶母,难不成他认了亲娘,就可以不认养了他十年供他读书的婶母了”

    婆子冷哼一声:“如今这府里是住着公主的,堂堂驸马府,不是一般的门第,自然不是什么叫花子丑八怪都能进去的。”

    阿烟仰起脸:“这就是沈越的意思吧”

    婆子连正眼都懒得看阿烟了:“我说二少奶奶,您还是赶紧走吧,您如今这个样子,进了咱们这府门,要是传出去,实在是丢人现眼。别说吓坏了那娇贵的公主,便是我这老婆子见了你这脸,都怕晚上做噩梦呢”

    阿烟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点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说完这个,她转身,昂头离开,临走之前,扔下最后一句:“告诉沈越,今生今世,我顾烟绝对不会再踏上他的门槛半步。”

    婆子站在门槛上,见那昔日风光娇美的二少奶奶穿着破旧补丁的麻袄儿,就这么挺着腰杆一步步走了,走起来腰臀微摆,如同杨柳摇曳在风中,竟然还隐约有昔日的风采。

    她不由得“呸”出一声:“小贱蹄子,都这副德行了,还浪给谁看”

    阿烟知道自己的脸难免引起别人的惊怕,于是干脆低着头,抄小道顺着这个大街走。

    她这一路过来,其实是半乞讨走过来的。

    原想着投奔沈越,结果他是不想见自己了,一时她望着这冬日里依旧透着繁华气息的燕京城,怔怔看着那挑起的酒旗子,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其实燕京城里,昔日的闺中好友或者其他相知,倒是认识一些,如今她便是厚着脸皮用昔日交情来求得一个收留,也未尝不可。

    可是顾烟是何许人也,她自然不会去打这种秋风。

    今日她便是低到了尘埃里,那她也要在尘埃里自己爬。

    她还有手有脚,也有一张嘴,便是揽不来零活挣不来银子,她可以低下头去祈求陌生人的怜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鬼鬼祟祟地出现了,怀里捂着一包东西,他追上了阿烟后,忙看看四周,小心翼翼地道:“今日少爷实在是不好见你,不过他知道你今日的难处,便说让我偷偷地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他把怀里的一包东西往阿烟手里一塞,又硬着头皮道:“少爷还说,你以后就不要再到府门前来了,外人看到不好”

    说完这个,他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阿烟低头看过去,却见手里的是一个破旧的青皮包袱,那还是昔日他上京来赶考时,自己给他做的,当时里面是细细地包了各样小吃,还有自己辛苦多年积攒的银子。

    如今打开这往昔的青皮包袱,却见里面是一件棉衣,还有十两银子。

    阿烟笑了下,心道这就是她十年辛苦换来的,一件棉衣,十两银子。

    该说沈越这孩子是个贴心的吧,知道她冷,知道她穷,也知道她饿。

    阿烟没有扔掉这些东西,而是将那棉衣裹在身上,又将那十两银子塞到自己的包袱里了。

    那棉衣是个锦缎的,和她如今这一身破旧的麻衣很不相称,甚至还是有几分滑稽,不过她如今不过是半乞讨的落魄妇人罢了,也就不讲究这些了。

    正走着时,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来,伴随着那股肉香,阿烟仿佛看到了肥而不腻的猪手炖在色泽浓郁的汤汁中,冒着热气,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她麻木地转首,看向香味飘来的院子,却见那里有袅烟升起,隐约仿佛还听到小孩子的笑闹声。

    想来那院子里,一定是一个温暖舒适,充满了欢笑和肉香的所在吧。

    阿烟怔怔地望着那袅烟,忽而想到,自己名字中是占了一个烟字的,是不是也就如同这烟雾一般,转瞬即逝

    正想着间,忽而听到后面马蹄声响,她忙要躲到一旁,谁知道那骏马来势汹汹,就这么险些踩到她,她一个趔趄,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了。

    腊月里的燕京城,青石板的地面混合着些许被冻得僵硬的泥土,她这一摔,只觉得自己骨头都散架了。

    这十年操劳,她没日没夜地忙碌,做着各种活计,虽则其实也只有二十六岁,这身子骨其实已经不行了。

    她耳边嗡嗡嗡响着,便听到有吆喝声有呵斥声,还有骏马被制服后的嘶鸣声。

    最后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嬷嬷,你没事吧”

    ...

2|挽留

    紧接着就听到另一个声音恭敬地向什么人禀报:“侯爷,无忌刚才窜入了一条巷子,险些撞上了一位老嬷嬷,幸好看起来并无大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后呢,一个威严的声音低沉地响起:“过去问问吧,莫要伤了无辜之人。”

    阿烟勉强起身,努力地笑了下,摇头道:“我没事的,不过是吓了一下,然后自己跌倒了。”

    那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侍卫,此时见她抬头,看到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倒是有些诧异,不过并没有露出什么嫌弃或者惊惧,只是有些疑惑她的年纪,看起来竟然不是自己以为的老嬷嬷吧

    阿烟低下头,知道自己虽然只有二十六岁,可是别人看着,怕都是已经三四十岁了吧。

    女人的容貌是最娇艳的花朵,原本需要精心呵护,卖命操劳,她老得快。

    而就在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那侯爷凌厉的眸子直射过来,一时眸光微动,拧眉淡道:“去把刚才那位老嬷嬷带过来,本侯要亲自问话。”

    他的耳力目力一向惊人,堪称过耳不忘过目不忘,纵然是十年前偶尔听到的一点声音,在十年后他依然能够记得。

    如果他并没有听错,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分明是十一年前燕京城里那个左相家的三姑娘顾烟。

    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介武将,远没有今日权倾朝野的威势。

    那时候的顾家三小姐对于他来说,高不可攀。

    不过因缘际会,他见过她的。

    于是他眯了下眸子,吩咐道:“请她过来一下。”

    他用了一个“请”字。

    尽管世人皆知这位不过位高权重的平西侯一向谦和低调,不过能在他面前,被他用一个“请”字的人,普天之下并没有多少了。

    很快,一身狼狈的阿烟就被请到了平西侯的马前,她跪在那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并没敢抬头看。

    平西侯低首望着面前的女人,头发中已经掺着银丝,打着补丁的麻衣裹着一个锦袄,看起来极为滑稽可笑。

    她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她因为跪在那里而伏在地上的手。

    那是一双经历过多年操劳而粗糙不堪的手。

    平西侯的喉头有些发热,心里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其实他和这个女人并不熟,只是因缘际会下的几面之缘而已。

    可是,他也曾默默地关注过这个女人,一直到她嫁为人妇。

    在后来的戎马生涯之中,在被风沙侵蚀的城墙和一望不到边际的黄沙中,他偶尔会想起,那个站在粉润的桃花树下,身段曼妙捏着一枝桃花的姑娘。

    此时,已经权倾朝野的他,踏过了刀光血影,骑着高头大马,背对着燕京城这十里繁华,低头望着地上跪着的形色狼狈的妇人。

    “你可否抬起头来”

    跪在那里的阿烟其实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平西侯,不过她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便抬起了头。

    抬头望过去时,一个身穿玄袍的男子,魁梧奇伟,内敛沉稳,就那么威严而矜贵地立在皮毛光亮的骏马上。

    他带着高冠,穿着锦袍,一个缀着珠宝的腰封象征了他尊贵的身份。

    平西侯眸间微动,尽管这个女人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不过他依然认出来了,这是昔日那个娇美无双的三姑娘。

    他喉咙微动,沉吟了片刻,才哑声道:“你是顾家的三姑娘吧,为何出现在这里”

    阿烟抬头凝视着眼前这人,却见他一张脸庞刚毅坚硬,眉如刀裁,眸如寒星,一时她竟记不起,自己认识他吗

    至于他问的问题,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左相顾家的衰败,侯府的陨落,一群人等四散零落,她带着重病的夫君,领着十几岁的侄子,经历了多少磨难,最后她孤身一人,穿着这一身荒谬而可笑的衣着,如同一个老妪一般跪在这里,惶恐地回答着一个位高权重的王侯的问题。

    平西侯见她良久不作答,淡淡地命道:“适才本侯治下不严,这才使得惊马冲撞了夫人,如今请夫人随本侯回府,本侯自会请大夫为夫人检查身体。”

    阿烟被带到了侯府,经大夫诊脉后,并无异样,只是说平日太多操劳,身子亏空得厉害。

    此时有侍女奉上了驱寒的热茶,还有侍女提上了食盒,里面是丰盛的饭菜。

    这时候的阿烟已经没有了任何矜持。

    她饿。

    她低着头,吃了起来。

    平西侯透过窗棂,静静地凝视着屋子里这个形容憔悴一身狼狈的妇人。

    看了许久,一直等到她终于吃饱了,这才走进来。

    阿烟见到这平西侯走了进来,忙跪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她已经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位权倾朝野的平西侯,燕京城里,无人不忌惮。

    他的威名远播,以至于当日她在穷乡僻壤的小镇,也曾听到他的大名。

    隐约中她也记起,这个人昔年自己也是见过的。

    就是在昔日未嫁之时,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只是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武将,不成什么气候,跟在当日的齐王身后,并没几个人会多看几眼。

    平西侯望着地上跪着的女人,沉吟片刻,想着该怎么称呼她,最后还是道:“沈夫人。”

    阿烟手指头颤动了下,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么称呼过她了。

    她那病重的夫君去了,临走前留下遗言,要她照顾好他的侄子。

    一把刀割下去,她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妇人,蓬头垢面,灰头土脸,默默地坐着零活供奉着侄子。

    人们通常随意呼唤她一声“顾婆子”或者“顾阿婶”。

    沈夫人这个词,太过遥远,以至于她几乎忘记了。

    平西侯见她如此,忙命她起身,勉强低笑了声:

    “夫人不必紧张,本侯虽然素日与你并不相识,可是却和夫人的父亲顾左相有过几面之缘。如今既然夫人落难,本侯冒昧地问一句,夫人如何沦落到这燕京城街头,若是可以,本侯或许能帮夫人一二。”

    阿烟听着这话,心中微暖,她也看出,这平西侯倒是一个仁厚之人。

    当下她笑了下,低头将自己平生用三句话轻描淡写地说来,最后道:“世事沧桑,万不曾想今日阿烟得侯爷救助,感谢侯爷一饭之恩,只可惜,阿烟身无长物,无以为报。”

    平西侯拧着眉,打量着她道:“夫人,那沈越承受你十年抚养之恩,如今金榜题名,为皇家乘龙快婿,竟然将你拒之门外,实在是忘恩负义之辈。若是夫人愿意,本侯自然向皇上禀明此事,还夫人一个公道。”

    阿烟听此,却摇头淡道:

    “侯爷,沈越纵然不孝,纵然忘恩负义,可也是人之常情。世间知恩图报者本为少数,是以才能传颂千古。再者阿烟十年辛苦将他抚养,原本不是求他知恩图报,而是我家夫君临死嘱咐。今日阿烟见他住大宅,封高官,认了母亲,娶了公主,也算是春风得意,阿烟也算不负夫君临终所托。”

    平西侯越发拧眉:“夫人看着这等忘恩负义之辈飞黄腾达,难道心中不还有怨恨难道不曾为自己十年付出而后悔”

    阿烟依旧笑,笑得淡漠:“阿烟相信,恶人终究有恶报之时,他既我亲手抚养,我却不愿意他因我而毁。世事多变,将来总有一天,他会得到自己应有的报应吧。我顾烟,却只要问心无愧便是了。”

    平西侯听此话,从旁静静地望着这个带有狰狞伤疤的女子,削瘦憔悴的她立在那里,竟隐隐有几分恬静淡定的释然。

    他轻叹一声,深深地望着她,试探着道:“不知道夫人离开燕京城后,打算前往何处”

    阿烟低头:“无根之萍,随风漂泊罢了,去了哪里,便是哪里。”

    平西侯略一沉吟,终于道:“夫人,我府中有东书房,至今无人打理,若是夫人不嫌弃,可否留在府中,为我操持那东书房之事”

    听到这话,阿烟笑了,一笑间眸中仿若有流星划过,灿灿生辉。

    她笑望着平西侯,摇头道:“多谢侯爷美意,可是阿烟十年为市井妇,如今已经目不识丁,怕是有负侯爷所托。”

    平西侯听此,微皱眉,道:“侯府之中还有一跨院,院中一直杂乱不堪,无人管理,若是夫人不觉得折辱,冒昧问一句,可否”

    阿烟已经明白这平西侯的意思,他也是小心翼翼,既不愿伤了自己的自尊体面,又想着能够对自己有所照拂,她眸中泛出感激,不过她还是笑着摇头:

    “侯爷,阿烟如今一个人在外头习惯了,这侯府里规矩大院子大,怕是住不习惯。”

    平西侯听此,坚毅的唇轻轻抿着,就这么望着她。

    阿烟却别过脸去,透过雕花窗棂,望向外面的天色,淡道:“如今天色已晚,阿烟该离开了。”

    平西侯垂下眸子,语音暗哑:“夫人,本侯命人送你出去吧。”

    一时阿烟迈出门时,平西侯望着她那虽然穿着极为滑稽,可是依稀能见昔日娇美婀娜的身段,心间微动,轻轻握了握拳,忽而沉声问道:

    “夫人,若是一切能够重来,你是否依旧会选择今日今时的路”

    ...

3|遇刺

    阿烟听到这话,身形顿住,微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日今时的路,是什么路

    她的人生有许多的岔路口,譬如选择嫁给她的夫君沈从晖,譬如拒绝那些求她为妾的众多男子,譬如选择十年寒窗供养沈越苦读。

    无论是哪一个岔路口,她但凡选择另一条路,都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

    她怔怔站在那里,闭眸良久后,再次睁开眼,落日的余晖映到了她的眼眸中。

    曾经清澈的眼眸中,都是余晖的昏红。

    她唇边绽开一个凄凉而无奈的笑容,缓慢而决绝地道:“若有来世,我自然再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纵然不悔今生,可是若有来世,她却是再也不要为他人做嫁衣裳,再也不要付出所有只为了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再也不要去嫁给那个临终前将一个沉重的担子放到自己肩上的男人,再也不要十年的孤身守候,到头来看到的只是一个飘落在风中的可笑谎言。

    说完这个,她不再回头,快步走出了这花厅。

    走廊之中,有一阵香风吹过,远远地,一个凤钗云鬓华衣丽服的夫人在众侍女的拥簇下走来。

    阿烟见了,忙低头,恭敬地候在一旁,一直等着这夫人从面前经过。

    低头间,那绣有精致花纹的裙摆在青石板路上摇曳出动人的姿态,脂粉的香气儿弥漫在鼻端,这是来自燕京城最尊贵的侯夫人的气息。

    其实曾经的阿烟,也是那个当自己行过,众侍女婆子都要低头让路的那个人。

    曾经也是那个香风鬓影,被人高高仰视的女人。

    不过现在,阿烟淡定地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这位夫人从面前经过。

    一直到侯夫人走到了回廊拐角处,她才抬起头。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那位侯夫人问左右:“今日个侯爷招的是哪个小妖精伺候”

    一旁侍女忙回禀道:“今日不曾招哪个伺候,倒是一直和一个外面带回来的婆子说话。”

    “婆子”听到这话的人显然有些诧异。

    侍女小声道:“原是今日侯爷在街道上,惊马冲撞了一个婆子,于是便把那婆子带府里来了,就是刚才夫人看到的那个,已经命人送出府去了。”

    那侯夫人仿佛了然,淡道:“那个婆子穿着实在是怪异。”

    一时她语气中有些不悦:“只是一个婆子罢了,在二门外放着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到这书房里。”

    阿烟远远地看过去,隐约可见那位侯夫人的容貌。

    这个女人她却是认识的。

    是当年御史大人李家庶出的四姑娘。

    阿烟记得,当时她嫁给了武将萧正峰,传闻那萧正峰乃是粗鲁之人,这李四姑娘嫁了的第二日,都没起来床。

    不曾想,如今竟来是这般富贵加身了。

    阿烟心底不免一个轻叹。

    世事沧桑,就是这般弄人。

    这李四姑娘怕是永远也不会认出,那个狼狈的婆子就是昔日她一脸羡慕地望着的顾家三姑娘吧。

    离开了平西侯府后,阿烟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走在稀冷的街道上。

    如今是快要过年了,许多店铺都开始关门,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影。

    走出城后,她漫无目的地在这官道上踏着积雪而行,也不知道行了多久,却见来到了大名山下,山下有一个茅屋。

    踏入这个茅屋,却见茅屋破败不堪,里面有一个炕,还有一个灶台,靠着墙壁的地方放着一个古老而陈旧的红木箱子,不过那箱子上早已挂满了蜘蛛网。

    看起来是废弃已久的,今晚她倒是可以在那里落脚。

    包袱里有平西侯府的侍女给她放进去的吃食和衣服。

    今晚她只需要烧一堆火,将吃食烤一下,便能在那茅屋里安度一晚了。

    她这个打算原本是极好的,可是谁知道,刚走进茅屋,便觉得眼前有人影闪过。

    紧接着,后背那里感到一股沁凉,她僵硬地立在那里,低头看过去时,却见血红色的剑尖从前胸刺过来。

    看到那血后,她才慢慢地意识到疼痛,撕心裂肺的刺痛,从中剑之处蔓延全身。

    浑身无力,她僵硬地倒在那里,脸朝下。

    她想,自己是要死了。

    临死之前,她在冰冷而坚硬的泥土中,努力地睁大眼睛,想去看看那个杀了她的人。

    可是她拼尽所有的力气,只能看到一个袍角,和一双靴子。

    那是一双男人的朱靴。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去想,到底是谁,要对她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穷婆子施以毒手

    可是这一切,仿佛都和她无关了。

    而阿烟所不知道的是,她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婆子的死,却在这燕京城中,激起了千层浪,并引起了其后十年的朝廷纷争。

    从知道她死讯的那一刻起,权倾天下的平西侯萧正峰矢志将长公主的驸马沈越绳之于法。

    可是那一日她死后,大雪将一切证据掩盖,想要取证竟然艰难万分。纵然他手握重权,可是对方却是长公主的驸马,他若要指责对方罪状,必须有证据。

    而就在此时,沈越竟然鼓动翰林院学子,联名上书,谴责萧正峰戕害民妇,而证据则是,那一日萧正峰的贴身侍卫一直远远地跟随在那个妇人之后。

    大昭国多年以来,一直重文轻武,是以朝中武官备受冷落,文官权势熏天,然而自萧正峰以来,他一改前风,武将大有力压文臣之势。

    也是因为这个,其实翰林院学子对萧正峰颇有不满,如今恰好借机闹事,将此事渲染得纷纷扬扬,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可是若指责萧正峰派侍卫杀人,也仿佛并没有确凿证据,一切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因为此事涉及朝廷重臣以及长公主驸马,且又搞得大街小巷无人不知,影响极大,当今文成帝大怒,命大理寺定要查出真相,捉拿真凶。

    这几乎是兴业年间一大疑案了,其涉及到的嫌犯位高权重,牵扯的人物又纷繁复杂,最后大理寺审查十年无果,一直到十年之后,一代神探成洑溪插手此案,才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然而结果,却让大家都觉得有些无法承受。

    女王不在家的所有文都首发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盗版,都是盗版,都是盗版。

    ...

4|重生

    顾烟重新睁开了双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僵硬地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间闺房,自己所躺的罗汉床旁是一个金丝楠木梳妆柜,并金式风格底箱柜,旁边放着一个双拼六角圆椅桌,而墙上挂着丝绸卷轴四条屏纯手工绣花鸟绣画,一旁则另有一张甲骨文图,那甲骨文图赫然写的便是玉不琢,不成器。

    此时应是晨间时分,浓郁的红光从翠纱糊着的窗棂上投射过来,把屋子折射上一层斑斓的光彩。

    这厢房是朝东的,是西厢房。

    而屋子里的各样布置,恰是她少女之时闺房的模样,就连那甲骨文图上的字迹,都是那么清晰而熟悉。

    熟悉到让人心颤。

    午夜梦回,多少次,她重新回到少女的光阴里,无忧无虑地在顾府过着闲适而自在的日子,又有多少次,醒来之时面对着穷困和艰难,将梦中落下的泪悄悄拭去。

    如今,眼见着这番情景,她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脸颊,那脸上细腻幼滑,并没有沧桑岁月留给她的痕迹,更没有那道自己亲手割下的伤疤。

    她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来到了梳妆柜前,对着那面半人高的铜镜细看。只见铜镜里的人儿,乌发如云一般流淌在胸前,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细白精致,一双眸子犹如盈盈秋水,带着丝不敢置信,就那么望着自己。

    这是一个姿容绝美的及笄少女,犹如带着朝露的一朵牡丹,正徐徐绽放,鲜嫩得隔着铜镜都能感觉到那蓬勃稚美的气息。

    这不是那个经历了世间沧桑困苦地流落街头的妇人,而是十一年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父亲尚在,自己未嫁,顾府正是风光兴盛之时,能够踏进顾府门槛为花厅坐上客的,那都是燕京城里有头面的人物。

    阿烟就在这惊疑之际,忽而听到一个爽朗响亮的声音。

    “姑娘怎么自个儿起来了”说着这话时,门前的帘子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绿袄的女孩儿走进来。

    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浓眉大眼,梳着双髻,行动间倒是颇有几分干练爽快。

    阿烟喃喃地道:“绿绮”

    这是自小跟着她的丫鬟,在她十三岁那年提为一等丫鬟,后来她嫁了,也就跟着她陪嫁了。

    绿绮见阿烟神情有些不对,忙走过去扶着她:“姑娘,今日个风寒才好,怎么就这么起来了,竟是连个鞋袜都不曾穿。”

    被绿绮这么一说,阿烟低头看过去,这才见自己正赤着一双脚踩在地上。

    那双脚小巧精致,十个指甲用凤仙花染成了粉红色,犹如十个精美的小贝壳一般,十分好看。

    此时阿烟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自己重新回到了少女之时。

    不管这是不是一场梦,在这梦未醒时,她总是要好好回味这久远时光里那点点的悠闲和幸福。

    当下绿绮扶着阿烟重新上了罗汉床,又盖上了锦被,正要歇下的时候,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嚷。

    这绿绮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道:“一天到晚,也不分个时候,真不知道又在闹腾什么”

    阿烟躺在那里,让冰冷的脚趾感受着锦被中的温暖,随口问绿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绿绮颇有些无奈:“还不是王嬷嬷家的狗儿,真不知道又惹了什么事儿呢”

    阿烟听到这个,静静地躺在那里,脑中便渐渐回想起来了。

    记得当年她刚及笄的时候,自己奶妈王嬷嬷的儿子狗儿,据说是沾染上了赌瘾,偷偷地拿了王嬷嬷的体己钱出去。后来这狗儿输了个精光,被外面的人逼着追债,王嬷嬷没办法,便拿了自己的首饰出去变卖,为狗儿还债。

    她素日是不操心那金银之物的,对于些许首饰也并不放在心上,又因早年受母亲教诲,知道从小要待下人和善宽容,这王嬷嬷是自己奶妈,素来敬重的,是以竟然听之任之,只训说两句也就罢了。

    如今回想起来,这竟然是开了她偷鸡摸狗的先河,因了自己纵容,后来她真是无法无天。

    先是狗儿因贪财,中下别人的圈套,从而被人收买帮人做事,以至于吃里扒外,间接导致了父亲仕途上的不幸,后来侯府没落后,自己和沈从晖带着体己金银赶往老家,谁知道半路却被这王嬷嬷偷走了家底,之后又遇到了盗贼将余下财务家什洗劫一空,从此后自己和夫君落得一个困苦下场。

    想到这里,她唇边不免泛起笑来,当下也不再休息,吩咐绿绮道:“伺候我穿衣吧。”

    绿绮听了,倒是微惊:“姑娘,你这是要亲自去过问这事儿吗”

    绿绮也是知道,姑娘对那王嬷嬷极为敬重,尽管这王嬷嬷总爱倚老卖老,可是平日里姑娘也多是忍让宽容。

    阿烟心中泛起一个冷笑,挑眉,淡道:“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姑娘我总是要去看一看的。”

    绿绮见她那绝色的小脸儿显出几分坚定的清冷,不免越发诧异,想着姑娘病了一场,倒是变了一个性子。

    穿戴齐整,走出西厢房,迎面见到的便是少女之时顾府的院子。

    顾府这座宅院也是前朝便留下来的了,至今也有数百年了,府内房舍古朴简约,而错落有致地分布于院内各处角落的汉白玉雕件,则为这个古老的宅院增添了几分富丽清贵之气。

    院子靠近大门之处有一个参天枣树,据说已经有五百年了,这枣树每到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必是挂满一树甜枣,那果子饱满红润,清脆甘甜,有仙果之称。往年当今永和皇帝也曾亲自莅临顾府,品尝着顾府的仙果。

    因了这个,每年中秋佳节,燕京城权贵,朝中百官,两只眼睛都会盯着这颗枣树的果子,端看这顾左相的果子都会送给哪些人家,以此推断朝中的动向。

    而此时,就在这参天枣树之下的几口大缸旁,王嬷嬷正和一个妇人争吵着,一旁站着狗儿,并有几个没梳头的小丫鬟在看着热闹。

    那妇人正是周姨娘,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儿,穿着一身锦缎,乱着一头的乌丝,此时正和那王嬷嬷吵闹个不停。

    “谁家偷了我的东西,谁心里有数,老娘骂得就是你不要以为这一家子都是傻了,看不出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王嬷嬷哪里是个省事的,气得老脸都红了,指着那周姨娘骂道:“你当你是谁,也敢在老娘面前叫嚣,当日夫人在的时候,是谁天天跑过来端茶递水,一口一个王姐姐地叫着,如今倒是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然把自己当做主子来了,真以为生了一个姑娘,你就是主子了吗我呸”

    如今她们两个这一闹腾,声音嚣张得紧,一时之间,有耳房里洒扫的小厮和丫鬟也都看过来,探头探脑,好不热闹。

    阿烟见此,已经蹙紧了眉。

    她往年只知道王嬷嬷素来嚣张,且和这周姨娘分外不对眼,不曾想,这两个人竟然吵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一时阿烟想起父亲,便问一旁的绿绮:“老爷不在府里”

    绿绮听了,不免叹道:“姑娘,你怎么忘了,上个月老爷亲自过去边境督军并运送军饷过去,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的。”

    一时看着那两个人,绿绮撇嘴道:“若不是老爷不在,她们两个敢吵成这样还不是山寨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阿烟听闻,点头笑了下,却是想起那北狄人扰边的事儿来。

    近一二十年来,北狄的珝虓继承父业,登上北狄王之位,然而此人野心勃勃,不愿偏安一隅,矢志一统天下,这几年因他休养生息,兵强马壮,便时常派人骚扰边境,借机试探。

    而在永和六年,也就是如今阿烟十四岁的时候,北狄王珝虓派人北狄大将军沄狨攻打大昭,永和帝大怒,便派了自己的皇子齐王边疆为帅,前去迎敌。这一场仗约莫打了一年之久,恰当时齐王吃了一场败仗,当时朝中便有风声传出来,说是齐王勾结外敌。

    虽则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永和帝到底有几个儿子呢,对于这位平日里最为寡言且和自己疏远的齐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当时太子也是不安,便过来府中找了一向信任的顾左相。

    如此一番商议后,永和帝便派了顾左相前去督军,并运送军饷前去边疆。

    也是凑巧了,因这军饷及时到达,边疆众军军心大振,几场大战打下来,这北狄的铁骑军算是撤了。

    听说齐王原本上了奏本想要反击攻向北狄的,可是永和帝却来了一句“穷寇莫追”,就此将士气正旺的大昭军给拦在那里,不许进发了。

    因了这事,朝中当时也有所议论的。

    不过阿烟却是想起来那后来的平西侯,当初不就是因为这一场和北狄的大战,当时只是一个校尉的萧正峰带领一个十八人的小队,偷袭了北狄军一个营,并斩杀北狄王子比烖,立下大功。从此后,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青年开始了他在沙场之中所向披靡的战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开始了大昭国一段名将的传奇。

    阿烟回忆往事,想着此时此刻,或许父亲也在边疆,或许那位日后将威名赫赫的平西侯,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初现锋芒的年轻人吧

    当下望着眼前争吵的二人,她淡笑着,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

5|掌家

    周围的小丫鬟并小厮们见三姑娘过来了,不免心中顾忌,也有些怕了,便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只低着头继续洒扫,或者偷偷摸摸躲到一旁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王嬷嬷和这周姨娘正吵着的时候,忽觉得不对劲,周围很是安静,再转身一看,竟是顾烟立在那里呢。

    这周姨娘见此,顿时一惊,她知道三姑娘顾烟素来是个宽厚的,敬重王嬷嬷哺乳之恩,并不会责备她,怕是今日自己和这王嬷嬷吵架,倒是要得她不喜了。

    当下忙上前,赔笑着道:“原来姑娘病好了呢,原还想着,带着阿云过去看看姑娘呢。”

    与周姨娘完全不同的是,王嬷嬷一见顾烟,面上便露出喜色:“姑娘啊,你快些看看,也就是这几日你病着,我这把老骨头竟然被欺压到这个份上了”

    说着,便亲自过去扶着顾烟,竟是要顾烟帮她说话的样子。

    可是顾烟手轻轻一动,便将她躲开了,那王嬷嬷的手讪讪地僵在那里,一时有些不解。

    顾烟此时,终于轻启红唇,凉淡地问道:“这一大早的,也不怕冷,就站在这风口上吵”

    周姨娘见此,忙上前道:“原不是要吵,只是今日个阿云的一个耳坠丢了,我这不是心急嘛,便多问了几句,谁知道竟然惊扰了姑娘”

    顾烟点头,淡道:“二姐姐的东西既然丢了,那必然要找。别说是一个耳坠,便是一块布头,主子的东西丢了,哪里有不找的道理,不然没得纵容了刁奴。”

    这一行话说出去,犹如金石相击,清脆淡定,只听得王嬷嬷心中泛凉,小心瞥了眼自己旁边那兀自跪在那里的儿子,想着今日个姑娘莫不是转了性子

    顾烟清凌凌的水眸瞥向一旁的绿绮,吩咐道:“绿绮,扶我回房,今日的事儿,总是要细细盘问一番。”

    回到西厢房,顾烟一边坐在那里品着茶,一边瞥向一旁恭敬低头立着的王嬷嬷和周姨娘。

    那狗儿并没敢进屋,只在屋外静候着。

    顾烟一盏茶品了几口,这才云淡风轻地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一时王嬷嬷和周姨娘争先恐后地说起来,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渐渐地把事情说清楚了。

    府里的二姑娘顾云乃是周姨娘所出,今年是二八年华,虽则订下了亲事,但还未曾出阁。今日个早晨,周姨娘发现顾云的一对儿翠玉耳坠儿,竟然只剩下了一个。

    当下便问了房中的丫鬟,却都说没见的。周姨娘原本也是疑心房中丫鬟摘下来放在哪个角落忘记了,可是若说忘记,总不能只剩下一只啊

    因想着或许是丢在哪个角落,便将房中翻箱倒柜找了一番,却是并不见半个踪影的。

    周姨娘讲到这里,便哭诉道;“三姑娘啊,您也知道,那翠玉耳坠儿,还是去岁二姑娘及笄之时,老爷命人给做的头面中的一对儿,不曾想才不过一年的功夫,竟然这么丢了,若是老爷以后问起来,可怎么是好”

    顾烟自然是知道那翠玉耳坠的,那翠玉上等极品,因得了两个雨滴那么大,只做了一对儿翠玉耳坠,父亲原本说是要留给自己的。可当时恰逢姐姐及笄之时,于是顾烟便提议送给了姐姐顾云。

    上一世的时候,她就记得那翠玉耳坠先是丢了一个,后来剩下的那个也在顾家败亡之后,不知所踪了。

    王嬷嬷此时已经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姑娘,你可要为我这把老骨头做主,不过是昨日个去过二姑娘房中,怎么就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呢难道姑娘房中出来的人,竟是像个做贼的样子吗”

    周姨娘一听这话,也是急了,指着王嬷嬷道:“你自己做了贼,可不要东扯西扯,没得牵扯姑娘做什么。”

    说着,又急忙对顾烟辩解道:“姑娘,我可没有什么意思,并不敢冤枉姑娘房中的人儿,只是我房里,原本不过那几个人罢了,又不曾出过府,如今搜个底朝天,总不能是她们做的,而这几日前去二姑娘房中的,也只有王嬷嬷了。”

    顾烟见此,垂眸,略一沉吟,便道:“今日晨间,你们二人在院中大声喧嚷叫嚣,扰了主子清梦,如今先出去站两个时辰吧。”

    周姨娘不曾想到顾烟不提那翠玉耳坠的事儿,反倒提起晨间撕打之事,不由急了:“三姑娘啊,等老爷回来,总是要问起那翠玉耳坠的”

    顾烟手中的茶盏,轻轻扣在金丝楠木桌上,发出不轻不重地清脆一声。

    这一声,虽然并不响,可是因了她那清冷的神情,却隐隐有几分威仪。

    于是周姨娘顿时不敢说什么了,白着脸,不甘心地出去了。

    王嬷嬷见此,自然是高兴了,只以为今日这事儿算是揭过去,想着姑娘到底是向着自己的,当下高高兴兴地出去站着受罚。

    待这二人都出去后,顾烟命绿绮道:“去二门外找你的哥哥蓝庭,命他不许声张,速速去东二街的胡家当铺,问问昨日个可曾有人典当过一只翠玉耳坠,若是有,便把那掌柜叫过来当个见证。”

    绿绮母亲本是顾烟那逝去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生下了蓝庭和绿绮后,因病去了。这些年绿绮一直陪在顾烟身边,而那蓝庭则是在府里当差,平日里管着几个小厮,出行之时为顾左相鞍前马后地伺候。

    别看这蓝庭不过十七八岁,可是生得清俊,做事稳妥,是一向得顾左相倚重的。

    只是这次顾左相前去边疆犒军,因不放心家里,倒是把蓝庭留在府中帮着照看。

    绿绮得了姑娘的命令,当下忙点头,急匆匆出门去了。

    而周姨娘和王嬷嬷,一个满心欢喜得意,一个沮丧不甘,就那么站立在屋檐前。

    此时也该是用早膳的时候了,房中的两个三等小丫鬟烟锁和云封去了厨房,取了早膳过来,却是象眼小馒头、鸭子馅提褶包子、摊鸡蛋,几个爽口腌菜。除此,还有一碗鸡蛋牛乳羹。

    那牛乳羹,要说起来也是顾左相心疼女儿,知道女儿一向体弱,又想起那早早离世的夫人,听人说牛乳补人,便特意命人养了一头乳牛,每日里让女儿喝上一盏牛乳羹。

    顾烟此时也是饿了,便在大丫环青峰的服侍下,净了手,开始用起早膳。

    顾左相是一个讲究的人,别看如今住着不过一个三进的宅院,比不得豪门显贵钟鸣鼎食之家,可是到底身份在那里摆着呢,权倾朝野,他要什么没有呢

    如今府里灶房的厨子,那本是一代名厨,便是宫里的都未必及得上呢。昔年圣上来府里用膳,还直夸府里的小腌菜别有一番滋味,不是宫里的能比的呢。

    顾烟十年奔波劳累,过得是下层粗实仆妇的日子,如今喝了一口牛乳羹,品着那连圣上都夸赞过的独家小腌菜,不免感慨,想着这若是梦,未免太过真实了。

    那牛乳羹香甜绵软,喝在口中,是浓郁的舒畅,顾烟一边品着,一边忽而开始想念起了父亲。

    她努力回忆了下,隐约记起,自己未出嫁时的父亲,正当壮年时的模样。

    一时用完早膳,眼看着也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顾烟不疾不徐地漱口净手了,又命人取来了自己的古琴,临窗抚弄。虽则数年不曾碰过,可这琴技不是记在脑中心里,而是铭刻在手中,流淌在血液中的,当下长指轻轻拨动,悠扬动听的琴声便从西厢房中缓缓流淌而出。

    而屋外,游廊上的王嬷嬷和周姨娘,面上都有些疲倦起来。一早上,还未曾用膳呢,就这么站在这里,来往的丫鬟也竟然不敢过来送件披风衣衫。这刚刚入秋,天都凉了,若是走动着也就罢了,可是一直站在这里,只站得两只脚都发冷。

    她们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王嬷嬷面上有了愠怒,瞪着一旁走过的小丫鬟烟锁,想着这小丫头也忒不识好歹,平日里对她也还算看照,小嘴儿吵嚷着还要认干娘的,如今倒好,竟然是看都不曾看一眼了。

    也就在这时,绿绮回来了,走过西厢房这边的时候,面上绷着,看不出什么来。待到一进了屋,她就忙将刚才哥哥所汇报的都一一回禀了顾烟。

    果然,昨日个府里的狗儿是去过胡家当铺的,还曾典当了一个东西。

    “姑娘放心,哥哥已经把那胡家当铺的掌柜,以及亲自接待了狗儿的伙计,还有那翠玉坠儿,典当底票,统统都带了过来,断没有让他赖账的道理。”

    绿绮干成了这件事,眉飞色舞的。

    顾烟闻听,轻轻点头,不过眸中却是泛冷,想着这狗儿都不曾掩饰,便明目张胆地去胡家当铺前去典当,可真真是胆大包天,也不过是是仗着自己平日里宽和性软,有恃无恐罢了。

    当下顾烟起身,走出房门。

    站在那里的王嬷嬷和周姨娘见了顾烟总算出来,忙都上前赔笑见礼。

    顾烟正眼都不曾看一眼,只是吩咐道:“随本姑娘前去二门外。”

    说着这话时,便已抬脚而去了,徒留下一抹香影。

    王嬷嬷和周姨娘都不知道这其中是什么古怪,当下也就忙跟随上了。

    此时顾烟径自来到了二门外,那蓝庭已经领了当铺掌柜并伙计在那里候着。

    这大昭朝因曾有三朝帝王皆是女帝的历史,绵延几乎百年间大力推行女官制度,并设立了女子学院,培养并选拔文武女官,以至于自这女帝开始,对女子禁锢束缚之礼日渐松动,女子并不拘囿于深闺之中,也因为这个,顾烟当下也并不顾忌,径自接见外男。

    蓝庭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正候在那里,见了顾烟盈盈袅袅地走来,眸中微动,忙上前见了礼。

    顾烟目光扫过蓝庭,却见那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上有着少年老成的稚嫩,想起后来的种种,不免心中感慨,当下微点头。

    这边蓝庭见顾烟脸上清冷而苍白,秋日的阳光映过来,绝色的容颜仿佛一滴晨花上的露珠般。

    一时他竟有些恍惚,莫名想着当日头炙热时,她会不会随之化作一缕轻烟,就此消失在眼前

    不过蓝庭到底是处事沉稳的,当下忙挥去脑中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恭敬地上前禀道:“姑娘,这是胡记当铺的掌柜,并当日的伙计,如今都在这里了。”

    ...

6|豆渣和猪手

    一旁的那掌柜和伙计知道这是顾左相家的千金,忙点头哈腰见过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此时顾烟身后尾随着的王嬷嬷和狗儿,见了那典当铺的掌柜,已经是有些心惊,不免面面相觑。

    这边蓝庭便吩咐那掌柜道:“昨日个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当着府里姑娘的面,你尽可道来。”

    胡记掌柜听此,忙取出那翠玉耳坠,呈献到了顾烟面前,又将昨日个有人前去他胡记当铺当了这个翠玉耳坠的事儿说了。

    最后说完,那伙计也帮腔,指着王嬷嬷旁边的狗儿道:“昨日个过去的,便是这位公子”

    那狗儿听了,当下一惊,忙噗通跪在顾烟面前:“姑娘,莫要听他胡说”

    王嬷嬷也忙从旁求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

    顾烟冷笑,吩咐道:“周姨娘,你过来看看,这个翠玉耳坠可是二姐姐丢失的那个”

    周姨娘从掌柜手中接过来,仔细看了,连连点头:“可不就是二姑娘那个么”

    顾烟当下点头,对那掌柜道:“掌柜,这耳坠乃是顾府之物,因故流落出府,还望掌柜行个方便,到底多少银两,我们自会赎了出来。”

    这胡记掌柜也知道顾左相在朝中的地位的,忙摇头道:“既是府中失落之物,小的自然是原物奉还,哪里敢要左相爷府中的赎金呢”

    顾烟此时已经不是府中不知人间苦楚的千金小姐,在外面漂泊数年,深知这些平头百姓生活不易,自然不愿意让人家亏了本钱,于是便命蓝庭,拿了足够的赎金送给这胡记掌柜。

    待一切处理妥当,她才冷眼走向跪在一旁抹泪的王嬷嬷。

    只怪自己少女性子太过柔弱,以至于将这刁奴纵容得无法无天,前前后后不知道侵吞了她多少私房,最后甚至卷了自己和沈从晖的所有财物,抛主叛逃。

    以后将发生的这一切,顾烟不会记到如今这个王嬷嬷头上,不过呢

    她既回来了,总是要查一查,如今的她手脚是否干净

    当下顾烟命蓝庭道:“将这狗儿和王嬷嬷分别关起来。”

    王嬷嬷本是昔日顾夫人陪房,后来奶大了顾烟,在府中是何等的地位,比说周姨娘这种生了姑娘的半个主子,或者顾左相的续弦李夫人,平日里因忌惮着顾烟,那都是要给这王嬷嬷几分脸面的。

    不曾想,如今竟因为区区一个翠绿耳坠,竟是要关起来

    王嬷嬷跪着挪向顾烟,口里嘶声哭道:

    “姑娘如今是大了,自然再也不用吃我的奶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夫人啊,昔日临走之前,千叮嘱万嘱咐,说是一定要我好生照料着姑娘,我原本发誓,要拼了这一把老骨头护姑娘周全不曾想,如今我不中用了,姑娘竟也是用不上我了吗”

    顾烟听王嬷嬷提起自己的母亲,想着自己昔日对她诸般忍让,还不是因为此不曾想如今偷盗被逮个正着,她却还敢挟昔日情义。

    顾烟也懒得与她分辨,只是轻笑一声,眸光扫向蓝庭。

    蓝庭被顾烟这一看,只觉得顾烟那笑里似冷非冷,仿佛带着看尽世间的淡定从容。

    那区区王嬷嬷的一点言语把戏,丝毫不曾被她放在心中。

    当下蓝庭忙道:“是。”

    一时王嬷嬷和狗儿被带下去了,顾烟将蓝庭叫到近前,又吩咐道:“你亲自过去,分开去审讯她们母子二人,总是要诈上一诈,将他们平日所做得勾当都查个清楚。”

    蓝庭此时已经察觉到姑娘自从病了这一场后,和往时大不一样,如今听着这话,依然是一愣,想着这法子倒是好的,难为她一个姑娘家能够想到。

    这边顾烟吩咐妥当了,带了身边几个丫鬟并周姨娘,径自回去后院了。

    回到屋中,青峰是个细心的,已经准备妥当茶水,并准备了一个描金攒盒,里面放了蜜饯、杏仁佛手、香酥苹果等果子。

    顾烟原本就是风寒刚刚痊愈,身子本就虚弱,如今贸然出去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只觉得口干舌燥,当下取了那茶水来,缓缓品下了。

    茶是产自阳羡的紫笋,香气清高,色泽绿润,品在口中,齿间生香。

    她命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棂前,望着窗外。

    西厢房的窗外抄手游廊旁种着几枝翠竹,映衬着那房舍间偶见的汉白玉,为西厢房这一片院落增添了几分盎然生机。

    折腾了这半日,若说顾烟之前还以为自己在梦中,那么此时,梦也该醒了。

    梦醒来后,她竟依然是十五岁的年纪,如同一朵花儿般正徐徐绽放。

    她依然是那个顾府里娇生惯养的三姑娘,是爹爹捧在手心的明珠。

    顾烟唇边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眸底泛起惬意。

    既然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她越发应该好生经营这一辈子了。

    脑中忽而想起,在平西侯府中,那位充满威仪的平西侯问起,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是不是不会选择今日今时的路。

    那时候的她,只觉得一切都是痴人说梦,万不曾想,转瞬之间,一切成真。

    此时恰好小丫鬟云封过来,见她心情正好着,便凑过去问:“姑娘,今日晌午用什么”

    因顾烟自小体弱,顾左相为了调养她的身体,可是没少下工夫,虽则她如今长大成人,早不是昔日体弱的模样,可是厨房里总是会顾及她的喜好,凡事总是以她为先的。

    顾烟原本也并不饿的,如今被这么一问,便回忆了下,想着晌午该吃什么呢

    心中一动,却是想起那一日在离开沈越的驸马府后,正在她饥肠辘辘之时,闻到的那股浓郁的炖肉香味,她是那么清晰而深刻地感觉到,那肉香其实是炖猪手的香味。

    当下她指尖微动,淡淡地吩咐道:“今日倒是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来几个黄豆炖猪手吧。”

    小丫鬟云封不解地道:“姑娘,你往日并不喜欢那物的,只说不雅,怎么今日忽然要吃”

    顾烟眸光扫向云封:“怎么,今日个姑娘病了后,口味有些许变化,不可以吗”

    云封见此,差点把自己舌头吞下去,忙点头:“自然是可以的,是可以的这就让厨房去炖猪手”

    顾烟却又吩咐道:“再来一份炒豆渣。”

    炒豆渣

    云封这次已经呆了:“姑娘,你真想吃那个”

    所谓豆渣,其实就是豆腐渣,时制作豆腐或豆浆时滤去浆汁后所剩的渣滓,一般大户人家,因嫌这个口感粗糙,便把这个扔了的,只有那小门小户的,才会拿起这个渣滓去做些吃食。

    别说顾家的千金小姐了,便是云封这个三等丫鬟,处在顾府,也不曾吃过这个的。

    可是顾烟呢,她以前穷困之时,最爱去豆腐坊里花上几文钱要了那大桶的豆腐渣来做各种吃食,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豆渣菜饼,豆渣窝头等。当时沈越已经十七八岁了,每天读书熬夜很是辛苦,她就把个豆渣变着花样地做了给他当点心。

    沈越一边读书,一边吃着那豆渣饼,还是连连夸赞的,直说此饼便是黄金饼,香味堪比天上物。

    那么多年下来,顾烟竟爱上了那豆渣中的清香,一日不可无它了。

    一旁的青峰过来了,到底是比云封大两岁的,笑着道:“姑娘大病初愈,口味变了也是有的,既要吃,你便过去命厨房里做了来。”

    云封此时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听着青峰这么说,颇觉得有道理,当下忙出去吩咐厨房了。

    这边云封刚走,便见沿着那院子内的甬道,三两个人从正屋方向走了过来。顾烟望过去,却见正是住在正屋的李氏。

    当年母亲去后,父亲伤心欲绝,本不欲再娶的,可是顾念到顾烟不过七八岁,到底年幼,他又公务繁忙,家中诸事无人操持,于是便续了一房,便是如今的李氏。

    因顾左相怕续房不肯善待顾烟,是以千挑万选,找了这出身于小户的李氏。

    其实顾烟是父亲的掌心宝,家里的人谁敢委屈了她半分呢,这李氏自入了门,遵守本份,对顾烟小心谨慎,又细心地主持着家中诸事,唯恐得咎。

    这些日子,因她自己也是缠绵病榻,又怕得罪了那王嬷嬷让顾烟不快,这才不及时料理,不曾想竟把这事儿闹成这般,让顾烟亲自办了此事。

    当下她可真是诚惶诚恐,跑过来对着这继女笑道:“难为三姑娘了,小小年纪,竟片刻之间料理得如此妥当,便是三个我都及不上的,也难怪往日里老爷最疼你了。”

    一时又把旁边个七八岁的男童推往跟前:“清儿,你平时总是要多跟你三姐姐学的。”

    那男童其实今年七岁了,比顾烟小八岁,是李氏进门后生下的,也算是顾左相唯一的儿子了。

    其实顾烟的母亲昔日生下长女,不幸夭折,之后一直无出,成亲十年,顾左相已经三十有三,顾夫人便让一直坚辞纳妾的顾左相纳了周姨娘。后来周姨娘生出了顾云,也就是如今的二姑娘。

    顾云出生后,或许是府里沾了这喜气吧,随后顾夫人也就怀上了顾烟。

    虽则也是一个姑娘,可到底是成活下来的嫡女,顾左相视若珍宝,从此后有女便万事足,也就不说再要儿子了。

    及到顾夫人去了,顾左相又娶了李氏做填房,李氏生下这小少爷顾清,顾左相虽则心里喜欢,可是此时已经是不惑之年,经历了丧妻之痛后,这中年得子的喜悦也竟然只是淡淡的一层。

    又因这顾清被李氏溺爱,生得极为肥胖,又自小胆怯,是以越发为顾左相所不喜。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吧,本就性情柔顺的李氏在这顾府之中,更是胆小谨慎,深知便是自己生了个儿子,也未必及得上顾烟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

7|驱逐刁奴

    阿烟垂首望向那躲在李氏身旁的小男孩,却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晶亮犹如宝石一般,乍看之间倒是有几分像自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只是他生得有些太过肥胖,横着老大的一坨,人也有些胆怯,如今站在李氏身旁,怯生生地望着自己。

    其实上一世,阿烟对这唯一的弟弟倒也不差,只是每日里要进学的,也不曾关注过这个弟弟。而父亲呢,公务繁忙,只以为李氏总会尽心照顾,以至于倒把这唯一的儿子给疏忽了。

    如今阿烟见这顾清分明已经七八岁了,可是却全然没有左相家公子爷的气度,反而畏畏缩缩,实在是没有半分体面,当下心中不免叹息。

    一时想起,后来顾家凋零,这李氏被她娘家舅领了回去,带着顾清改嫁离开,临走之前,这顾清还频频回首望向自己,眸中有些许泪花,竟是恋恋不舍之意。

    想到这里,阿烟心中泛起暖意,当下请李氏坐了,自己将顾清招呼到了跟前,露出温柔的笑意,牵着他的手问起近日的功课来。

    顾清当下将近日东席所教的都一一告诉了阿烟,口齿也极为伶俐。

    阿烟心里越发喜欢,抬手抚摸着顾清柔然的发丝,笑道:“清儿小小年纪,倒是个聪明的,改明日父亲回来了,知道清儿如此长进,一定会喜欢的。”

    顾清听到这话,眼前一亮,抬眸望着阿烟道:“父亲真得会喜欢吗”

    若是昔日十几岁的阿烟,未必能看出顾清眸中那一片渴望和慕孺之情,不过此时此刻的她,自然了然,当下想着父亲对这孩子的冷落,不免心疼,对他越发怜爱。

    “那是自然,等父亲回来,姐姐便带你过去,让父亲看看清儿的长进,可好”

    这一下子,顾清高兴起来了,歪头笑着,眸子璀璨得犹如放着光。

    李氏从旁看着,倒是有些狐疑地审视着顾烟。

    只因平日里顾清在老爷面前太过得宠了,但凡什么好东西,都是先想着她的。虽则这顾烟不是嚣张跋扈之辈,偶尔间也会记得礼让姐姐弟弟,可到底老爷偏心,李氏对顾烟就多有提防。

    阿烟何等人也,自然感觉到了李氏目光的异样,不过她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抬头对着李氏坦然地一笑。

    她对这个继母,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当日父亲不得不娶了这填房的时候,她已经七八岁了,对李氏不会有任何母女之情,可是倒也对她还算礼让。

    虽则后来她在顾家败亡后就那么改嫁了,可是那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当下复又低头和顾清说话,又把刚才丫鬟摆上来的果子拿给顾清吃。

    顾清刚才听着阿烟那么说,一个惊喜,也就渐渐地不再拘束了,和阿烟有说有笑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顾云也过来了,她那翠玉耳坠失而复得,是特意过来向阿烟道谢的。

    顾云一进门,便见顾清和李氏也在,倒是微诧。

    阿烟打量着自己这个姐姐,却见她乌发黑眸,一身粉蓝色的衫子,生得其实倒是温柔和顺,只是平素里太过少言寡语,以至于总让人忽视了去。

    当下阿烟过去,握住顾云的手,笑着拉她坐下:

    “姐姐客气什么,既是我房里的刁奴偷拿了东西,原本就不该纵容的,改明日我让蓝庭困了她去,亲自给姐姐赔礼道歉,让姐姐出气。”

    顾云知道阿烟素日是极为倚重那王嬷嬷的,万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自己要如此下王嬷嬷的脸,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于是也陪着坐下,姐弟几个一起说话。

    一直到了晌午时分,也到了用膳的时候了,李氏起身就要走,顾清却是不愿意离开的,他正听阿烟说起一些闲话故事,正是入迷呢。

    顾云因定下明年开春就要嫁了,如今不过是在房中做些针线准备嫁妆,那周姨娘又是个无知无识的,每日里只知道念叨,也是乏味得很,是以顾云也愿意在阿烟这里说上几句解闷。

    顾烟见此,便提议道:“父亲不在家,这几日大家也都各自在屋里吃,倒不曾聚过,不如今日咱们一家人便一起用个午膳”

    这个提议自然得到了顾清的喜欢,当下拍手叫好,顾云也笑着道:“原本想着在家里时候不多了,咱们姐妹,却是也该多亲近呢。”

    李氏却有些不悦,扫了顾清一眼,只觉得说不出的滋味,想着不过半日功夫,这孩子倒是和顾烟亲近了呢

    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说好,又笑着道:

    “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大好,一日三餐是不能断药的,若是说把药拿到这里来吃,又怕弄得你这西厢房都是药味,这么一说我还是回去吧。”

    顾烟笑了下,礼貌地劝她把药拿过来吃也无妨,谁知道顾清却小声道:“母亲既要回去吃药,那就回去吧。”

    这话一出,李氏面上那笑都挂不住了,讪讪地瞪了顾清一眼,和顾烟顾云告了别,径自回去了。

    当下顾烟命小丫鬟云封出去通知了厨房,又让绿绮招呼了粗实的仆妇牛婶,一起帮着从耳房搬来了一个长条楠木桌,待到各自饭菜上来,便摆在这木桌上,姐弟几个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席间,顾云见桌上有猪手和炒豆渣,倒是些许诧异地看了阿烟一眼。

    而顾清呢,见那炒豆腐渣黄澄澄地那么一坨,不由纳闷:“这是什么”

    顾烟拿起一个瓷勺来,挖了一小勺喂给顾清吃:“平日里你自然是不吃这个的,不过今日倒是可以尝尝。”

    顾清就着顾烟的勺子小心翼翼吃下那炒豆腐渣,咽下后,新奇地目光望着那炒豆渣:“这味道真好,竟有平日里豆糕的清香,只不过和豆糕又有不同。”

    顾烟见他还算喜欢,这才笑着说了这物的来历,末了又道:“这豆渣性味甘凉,可清热解毒、消炎止血用,如今炒了来吃,口感咸香,别有一番风味。”

    其实豆渣之所以不为大家所喜,只因其口感粗糙,不堪入口。可这顾府的厨子也不是泛泛之辈,如今用麻油葱花将这豆渣一炒,略显粗糙的触感滑过舌尖别有一番嚼头,豆味的清香在口齿间蔓延,其滋味竟比起一般菜肴并不逊色。

    顾清又是吃惯了精细菜品的人,乍吃这个,自然觉得有些新奇。

    这豆渣有各种好处,不过顾烟没说出口的是,它还可以消除体重。

    当下她笑看了看顾清一身的肉,道:“你若喜欢,便多吃一些吧。”

    小孩子在三四岁的时候胖乎乎的犹如一个团子,自然是招人喜欢,可是如今都七岁了,也该抽条了,若是再这么胖下去,看着总是不雅。待到了十几岁上若依然这么肥胖,那便是很难瘦下去了。

    吃过晌午饭后,姐弟三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此时李氏屋里的丫鬟珊瑚过来,笑盈盈地见过了阿烟,说要带小少爷回去。

    顾清有些不情愿,不过见顾烟并没说什么,也就不情愿地跟着珊瑚回房去了。

    这边顾清刚走,便听到绿绮兴冲冲地跑进来,一见顾云在,倒是一愣,原本要说的话就卡在那里了。

    顾云颇有些不自在,就要起身,谁知道阿烟伸手拉住她,笑道:“都是姐妹,原不是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绿绮本来性子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乍见到顾云在有些诧异而已,如今见自家姑娘这么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刚才哥哥分别问了王嬷嬷和狗儿,开始的时候他们瞒着不说,后来哥哥诈了他们一下,只对狗儿说,你老娘已经全部招了,而王嬷嬷那边,却又对王嬷嬷说,狗儿把该说的都说了。王嬷嬷那边也就罢了,到底是见过世面,什么都不肯说,狗儿却是顶不住了,一五一十的都招了。”

    绿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不光是今日二姑娘的耳坠,还有往日姑娘你的体己钱和一些首饰,王嬷嬷不知道偷偷拿走了多少呢往日里我只以为自己粗心大意,姑娘也不曾责备,不曾想竟是家里藏着一只败家的老鼠,给咱偷偷地把东西往外叼呢”

    顾烟早就料到这般情景了,当下也并不诧异,只是淡淡地道:“把王嬷嬷带过来吧。”

    这边绿绮过去了,顾云小心翼翼地看着顾烟:“到底是你的奶妈呢,也不必太过下她面子吧”

    其实顾云也是没法,只因当日顾烟之母,顾左相的原配夫人,身边有两个最为得宠的大丫环,一个是绿绮蓝庭的母亲,如今早已故去,另一个则是如今的王嬷嬷。

    顾烟自从母亲去后,待这王嬷嬷犹如长辈,分外宽容,她又素来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区区几个体己钱,便是王嬷嬷拿去了,她哪里看在眼里,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顾烟听着姐姐这么说,却是唇边泛起冷笑:“姐姐,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顾家内宅之中断断容不得这等偷窃蛀贼。”

    这王嬷嬷也忒地贪心,平日在自己房里偷偷摸摸也就罢了,竟然去了顾云房中顺手牵羊。

    不过这样也好,顺势便把这王嬷嬷料理了,就此断绝了后患。

    要知道往后就是这个狗儿,因为些许钱财为他人收买,偷了父亲书房中的信函拿去,不知怎么那信函落到了威武大将军手中,并将信函中感叹之词别样扭曲,呈现在永和帝面前,使得本来对父亲多有忌惮的永和帝越发不满父亲。

    当然了,这是后来阿烟才慢慢醒悟的事情。她也渐渐明白,这个王嬷嬷之所以偷了钱财逃跑,或许也是怕有一日这事儿东窗事发吧。

    ...

8|一家亲

    此时王嬷嬷已再无了最初的气势,一进了屋,见了阿烟,便噗通一声跪在了那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姑娘,我王婆子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如今也不敢说其他,只望姑娘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则个。要说起来,我也是没办法啊,狗儿那个不争气的畜牲,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追着他要,他若不给,人家说要他一条腿呢,我又能如何呢再怎么着,这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别人要砍他手脚,难道我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吗”

    王嬷嬷哭天抹泪,开始诉说起来。

    顾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下阿烟,也不敢作声。

    顾烟垂眸扫过地上哭泣着的人,想着上一世,自己对她何等宽容,便是自己嫁了后,也是尊她为长辈一般地敬着,可是最后呢,在自己和沈从晖最为落魄之际,她是生生将两个人最后的希望一卷而空。

    有时候她也会想,那个自小把她带大的王嬷嬷,带着所有金银背弃自己时,可曾顾念过自己半分

    还是说,当穷途末路之际,人心开始难测,便一心想着自己,再也顾不得别人了

    又或者,这个王嬷嬷之所以偷了钱财逃跑,或许也是怕有一日狗儿背主的事东窗事发吧。

    顾烟接过绿绮送上来的那狗儿画了押的供词,粗略扫过后,声音凉淡:“王嬷嬷,你也应该知道顾家的家法吧。”

    王嬷嬷一听“家法”顿时脸上失去了血色,不敢置信地望着顾烟:“姑娘,你”

    顾左相制下的家法,那是甚为严苛的,只不过这家法向来管不到顾烟最为倚重的王嬷嬷头上罢了。

    顾云蹙了下眉,她也是没想到自己这平日里性情温和的妹子,竟然对自己的奶妈下这般重手,当下只是默然不语,越发不敢说什么了。

    顾烟呢,则只是淡淡地问绿绮:“适才吩咐你过去请牙婆子过来,可去请了”

    绿绮连连点头:“请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顾烟抿了一口茶,云淡风轻地道:“既如此,那就把王嬷嬷和狗儿都带出去,只是记得对那牙婆子说声,这是府里犯了错处的,若是转卖,总是要当心,免得下家又着了道。”

    王嬷嬷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惊恐而颤抖地看着顾烟:“姑娘姑娘你,你竟如此狠心”

    顾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王嬷嬷此时手都在抖,她惊恐地扑到顾烟身边,发出一声尖利绝望的哭声:“姑娘,姑娘,你不可以如此待我啊,难道你忘记了”

    可是绿绮哪里能让她扑到顾烟这边呢,绿绮本来就是个力气大的,此时过去一挡,便把王嬷嬷挡住,然后吆喝着便将她带出去了。

    一时外面有哭天喊地之声,但是很快那声音就渐渐地没了。

    顾云从旁看得早已目瞪口呆,这王嬷嬷年纪不小了,又是因为这种错处被赶出去,卖给牙婆子,怕是也没几个钱,却又那般叮嘱牙婆子,这分明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还不知道出去后干什么粗使活计去呢

    阿烟感觉到了顾云的目光,水润清澈的眸中浮现一丝无奈。

    “姐姐,父亲忙于公务,根本没有空闲理家,母亲这几年身子骨一直不大好,也不太管事,如今父亲立下的家规,不过形同虚设罢了。我房中既有这等顺手牵羊见财起意之人,总不能姑息养奸,定是要杀鸡儆猴,也好让这一家子知道,从此后循规蹈矩,万勿干这作奸犯科之事。。”

    顾云听得一愣,诧异地看着顾烟,半响点头:“妹妹说得极有道理。”

    料理完了王嬷嬷,又送走了顾云后,顾烟透过窗棂看向院子,凭空便觉得那扫地的仆妇仿佛都比往常更卖力一些。

    一时她也笑了,便又招来了青峰。绿绮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放心不过,只是性子直爽,平日不够细心,而青峰则细致温和,当下便把房中体己金银并钗黛衣物都一并交给青峰打理。

    青峰得了这个令,知道王嬷嬷不在了,自己和绿绮便是姑娘房中一等一的人儿,忙恭声应下。

    安置妥当后,阿烟心绪大好,一时有些饿了,便命道:“午膳上的猪手,我看倒是没怎么碰,如今还留着吗”

    青峰听了,便笑道:“特特地给姑娘留着呢。”

    阿烟一听,心里颇为欢喜,便命热过之后呈上来。

    这猪手透着红润的光泽,一尝之下咸鲜香美,酥烂适口,肥而不腻。此时房中并没外人,她也就不顾礼仪,拿了一个银筷叉起来,啃得不亦乐乎。

    一旁青峰看得都有些惊了,想着姑娘平日里吃饭哪里这般豪爽,不曾想吃个猪手,竟吃得这般津津有味。

    阿宴将一只猪手尽数啃光后,放下银筷,优雅地净手拭唇后,这才淡淡地瞥了青峰一眼,笑道:

    “有一句话叫做,争似红楼富家户,猪蹄烂熟劝郎尝,这猪手看似俗不可耐,可却能够使人皮肤细嫩润泽,有健腰、健脚、养血之功,为上等滋补之品。”

    其实是她有两年流亡到一处小镇,那小镇上有一个隐世的居士,那居士精通医理,最擅调理之道,当时她在那居士家中帮着做些粗实活计,后来那居士见她倒是认识几个字,也让她帮着誊抄一些本子,时候一长,她也就学了一些。

    她满意地擦拭干净了纤纤玉手,放下锦帕,笑着吩咐道:“嘱咐下厨里,以后每日给我做一只猪手来,变些花样。”

    她相信不用自己吩咐,自家厨子自有一百种料理猪手的法子。

    青峰听着自家姑娘说那猪手如何如何,看着姑娘娇滴滴地擦手的绝美姿容,有些恍然。

    之前总觉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如今却是知道了。

    姑娘依然是那个绝美娇艳的姑娘,可是却仿佛一下子增添了许多阅历一般,比以往多了几分坚定和强硬,更添了一些豁达和从容。

    阿烟何尝不曾看出青峰的心思,不过她并不在意,想着时候一长,身边的人总会习惯的。

    接下来数日,阿烟每日都要一个猪手下肚,那炖得酥软的猪手吃在嘴里,口齿生香。阿烟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渐渐习惯了姑娘这新的嗜好,甚至顾家的厨子孙老头还尝试着给阿烟弄了几个新的猪手做法。

    因前一段风寒,阿烟是向官中女学请了一个月的假的,如今假期还有几日,她也就继续在府里过着悠闲时光。

    闲暇时把自己房中的书籍字画都翻动了一番,下手练字开始找回昔日的感觉。除此之外,她还会把顾清叫过来,问些学问上的长进。

    其实大昭朝官府设有男学和女学,专为皇室子弟并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子女而设立。只是那皇室子弟也就罢了,自然是人人能上的,可是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无论大小,谁家子女要去官学之中,总是要经历一番遴选的。

    阿烟自小聪颖,七岁便通过了这遴选,进入了女学,当时这件事还在燕京城里称作一桩美谈呢。

    只是府中的二姑娘顾云却一直未曾通过,如此考了两三年,她自己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去参加了。

    顾左相见此,倒是也不勉强,便请了西席在家中教她,及至到了十三岁上,她也定了亲的,从此后便不再学了。

    而顾清呢,到底是个男孩子,顾左相纵然更偏疼顾烟,可是对这顾清也是抱了极大希望的,不求他如顾烟一般七岁入官学,可是总也该考进去的。

    要不然传出去,顾左相家唯一的小公子连官学都不能进,他这老脸都没处搁呢。

    阿烟此时也是想到了这个,便详细地询问了顾清如今的学问,又因材施教,给他推荐了几本往日自己爱读的书籍。

    顾清此时只觉得自己这姐姐娇美温柔,对自己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好看的眸中仿佛流动着脉脉的清泉,比自己母亲往日的严厉不知道受用多少了,心下真是越来越喜欢姐姐。

    以至于有一日他忽而道:“姐姐,我听人说,你目无下尘高不可攀,还说你处事严厉,重罚了王嬷嬷,说遇到你总是要小心谨慎,可是怎么我如今却觉得你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其实不过才七岁而已,头戴玉冠,歪着脑袋,认真而不解地望着阿烟,童言童语稚嫩可爱。

    阿烟一笑,温柔地拉着他的手道:“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模样,那端看是对谁了,你我本为官家子女,父亲为朝中重臣,我们便是不曾眼高于顶,可是看在旁人眼里,难免便是高不可攀了,这并不是我们不好,而是身处其位,别人便会这么想了。”

    顾清仔细琢磨一番,颇觉得有道理:“前些日子我跟着母亲去外婆家,我那表哥还觉得我太过娇贵高傲呢,只是他见我身边有丫鬟侍从相随,便不以为然而已。但其实婆子丫鬟,在我们这等人家,本是常理。”

    阿烟见孺子可教,赞赏地点头,继续软声道:

    “可是你我之间却不同,你是我的弟弟,我们都是父亲的儿女,住在一个宅院里,吃着同样的饭菜长大,骨子里传承的是同样的血脉,秉持着同样的教诲,继承着同样的姓氏。一个人最后成为什么样子,其实和这些都息息相关,并且影响深远。许多年后,我们即使各自有各自的际遇和人生,可是终究会去回味我们共同曾经经历过的。”

    她停顿了下,爱怜地抚摸着顾清的头发,唇边泛起温暖的笑意:“这世间虽有父女母子之亲,可是父母将来年迈,总有驾鹤西归之时。这世间也有夫妻朋友之情,可是朋友有聚散,夫妻有和离,而姐妹姐弟之间,却是无论何时,总有血脉相连,永远可以相互扶持提携,即便因缘际会各奔东西,也依然会相互牵挂。”

    ...

9|教弟

    阿烟静静地望着自己弟弟那晶亮认真的双眸,继续道:“父亲公务繁忙,平日里或是忽视了你,可是这并不是说他不在乎你,你是他唯一的儿子,是要继承他香火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你可能懂”

    顾清往日里跟着李氏,李氏其实乃小户出身,哪里懂得教他什么道理,反而时常闲言碎语说些老爷更偏疼你姐姐这等话来。

    如今他听着阿烟这一番话,颇受震撼,怔怔地望着那软糯娇美的姐姐半响,最后眸中竟有几分湿润。

    “姐姐,你的话,我懂了。咱们是姐弟,都是父亲的儿女,咱们一辈子都会相互扶持的。”

    阿烟点头轻柔一笑,却不再言语。

    自那日后,顾清和阿烟是越发亲近了,几乎每日都要过来找阿烟,阿烟也是耐心教导,把往日里自己读书心得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一时之间,姐弟两个十分要好。

    这件事看在李氏眼中,难免不喜,只是倒不好说什么,便偶尔在自己儿子面前以言语去贬低顾烟,若是以往也就罢了,如今的顾清却是对姐姐极为喜爱的,听了母亲这话,反而不满。

    “母亲,姐姐和我亲近,传我知识,教我做人道理,有何不妥为何母亲却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顾清也是单纯,当下便把这话质问李氏,李氏听了,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只不过见儿子那天真无辜的神情,她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硬是咽下这口气,心中却是增添了几分对顾烟的不满。

    而这一日,先头派来的小厮传来消息,却是北狄军已经落败而逃,大昭大获全胜,如今顾左相正在返回燕京的路上,而随行的还有齐王以及此次立了大功的各位将领。

    阿烟一听,自然是欢喜非常,虽则知道父亲此次当平安归来,可到底是烽火之时,刀枪无言,还是担心父亲安危的。

    她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父亲了,如今回到了闺阁之时,脑中不断地回忆着那个时候的父亲,心里不免泛起甜蜜的酸楚。

    那个时候,自己真是父亲掌心里的明珠,就那么疼着宠着,唯恐受半分的委屈啊。

    如果父亲地下有知,知道自己女儿十年飘零坎坷,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呢。

    当下顾烟也不顾其他,便来到院中二门前翘首以盼,此时李氏也带着顾清过来了,彼此见过之后,便都看向门外。

    等了约莫半盏茶功夫,果然听到外面有车马之声,紧接着便听到说话的动静,顾左相在数个小厮的陪同下,身穿官袍,就这么下了轿,来到了二门处。

    别人也就罢了,顾烟却是有些控制不住。

    饶她平日里看着再是沉稳,在父亲面前,那也是个女儿家,此时眼看着那年近半百依旧面目清隽举止洒脱的父亲就这么撩袍走进来,她几乎是含泪扑过去。

    顾左相此次出门公干,不过是月余罢了,虽则知道心爱的女儿一直卧床不起,心里挂念,可又不是生离死别,当下并没多想。谁知道一进门,女儿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扑进他怀里,甚至喉咙间带着哽咽。

    这下子顾左相也吓到了,忙扶着女儿,急切地问:“阿烟,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说着,看她身形略显单薄,不由心疼道:“才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怎么又瘦了这病可养好了”

    顾烟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大庭广众的,难免落人笑话,当下一边又哭又笑,一边摇头:“父亲,我没受什么委屈,不过是想你了,才分别月余,我竟觉得是半辈子不曾见过”

    一旁李氏忙从旁道:“这是三姑娘一片孝心,一心挂念父亲呢。”

    边说着这个,边努嘴示意顾清上前,可是顾清向来有些惧怕父亲的,一时真做不到像姐姐那般和父亲亲近,当下站在那里,便有些畏畏缩缩的。

    顾清扫过自己的儿子,见他依然一身的肥肉,又是嗫嚅的样子,心下不悦,只是点头道:“都先进屋去吧。”

    一时众人都进了正屋,此时接风宴早已摆下,那边二姑娘也急匆匆地赶过来见了父亲,于是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吃了午膳。

    此时阿烟已经稳定下心绪,越发觉得自己在众人面前那般,实在是失态了,午饭间便有些有沉默。

    到了午膳之后,众人说了一会子话,各自散去,而顾左相也去了书房。

    阿烟本要回西厢房,谁知道父亲却派身边的蓝庭过来叫自己过去,阿烟心知父亲有话和自己说,便忙过去书房。

    这书房乃是顾左相的最爱,迎门一进去便见墙壁上陈列着一幅幅山水、花鸟等字画,其中一个横幅字迹颜筋柳骨,笔走龙蛇,赫然是四个大字“闻鸡起舞”,这正是父亲亲笔题下的。

    顾左相坐在靠窗的花梨木书房旁,手中握着一卷线状的古籍,望着阿烟道:“阿烟怎么倒像是多少年没看过那幅字的样子”

    阿烟听到父亲这么说,盈盈一笑,凑到父亲身边:“父亲,阿烟只是想念父亲了而已。”

    顾左相挑眉,审视着女儿:“阿烟,说吧,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女儿,自己是再清楚不过的,怎么可能忽而之间性情大变,竟要赶走原本倚重的王嬷嬷,如今见了自己,又是几乎失态。

    顾左相想到什么,清隽的眉目间透出几分不悦:“莫非是谁欺负了你”

    阿烟知道父亲误会了,当下娇滴滴地拉着父亲的胳膊,笑着说道:“父亲,你可别乱想,不过是我这几日因病了,自己倒是想通了许多事。”

    顾左相依然疑惑:“喔,想通了什么”

    阿烟瞧着父亲那样子,知道自己今日不给出一个说得过的理由,父亲必然是不信的,偏生父亲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若说把自己前世经历告知父亲,一个怕他觉得诡异,二个也不是心疼坏了他吗

    一时眼波流转,阿烟就有了主意,低下头,收敛起笑来,轻轻叹了口气,撅着好看的小嘴娇声道:“父亲有所不知,这几日我因病了,缠绵病榻,总是莫名地做一些奇怪的梦。”

    顾左相一听这个,眸中微诧,拧眉望着女儿:“什么梦”

    阿烟当下道:“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梦,梦到我离开了咱们这个宅院,还梦到父亲不在了,我一个人,漂泊世间,受尽苦楚。”

    顾左相脸色微变,上前伸手握住女儿的手:“然后呢”

    阿烟低头望着父亲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低声道:“父亲,我梦到了王嬷嬷趁火打劫,弃我于不顾,也梦到了我们顾家兴盛一时,然而好景不长,一朝得咎,从此家人四散零落。”

    顾左相的手微微颤抖,缓缓放开了女儿的手,眸中有震惊过后的沉思,不过依然勉强镇定下来:“阿烟,你继续说。”

    阿烟感觉到了父亲的不对劲,不过依旧说道:“父亲,我这一梦醒来后,只觉得浑身冷汗,那梦中情景,仿若我亲身经历一般。因了这个,我忽而厌恶那王嬷嬷,恰好查出她偷窃财物,一气之下便将她发卖了。”

    顾左相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叹了口气,拧眉凝视着自己的女儿,沉声道:“阿烟,你可知道,我竟做了和你同样的梦。只不过在我梦中,我没看到其他,只看到你一个人衣着褴褛,穿着滑稽,饥寒交迫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我想喊住你,可是却无能为力,你就那么一直往前走,一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阿烟这下子也惊了,忙问父亲:“父亲,在你梦中,我是何模样”

    莫非父亲竟然也是经历了前世

    顾左相皱眉摇头:“我根本不曾看到你的正脸,只看到一个背影。可是你是我的女儿,我只看一个背影,便从心里明白,那就是你啊”女王不在家的所有文都首发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盗版,都是盗版,都是盗版。

    ...

10|劝父

    阿烟低头,品度着父亲梦中所见,隐约仿佛,就是自己一个人走在燕京城街头的情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忽而泪如雨下,前世多少委屈,不能给人诉说,只能一个人故作坚强地挺下去,笑着面对一切。

    如今回到父亲面前,重新成为一个可以撒娇的小女儿,她崩溃地呜咽大哭出声,再次埋首到父亲怀中。

    “父亲,我,我”

    她颤抖着唇,想说什么,可是却哽咽不成声。

    顾左相将女儿搂在怀中,温柔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阿烟,那终究是梦罢了,便是再觉真实,那也是梦。阿烟放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话虽这么说,顾左相却觉得背脊发冷,只因当日那梦,分外真实,真实到他身在异乡便开始挂念燕京城里的女儿。而如今和阿烟相见,听她提起这梦来,赫然竟和自己梦中情景一般无二。

    顾左相倒是没想到什么重生而来,他只是以为,这梦就是一个警示,是一个预知,仿佛冥冥之中有神明在告诫他们父女,若是一个不慎,或许便走向那凄惨的结局。

    他抱着怀中纤细的肩头犹自颤抖的女儿,拧着挺秀的双眉,深眸中有着沉思。

    这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辛辛苦苦为他生下的女儿,是他捧在手心的阿烟,他是绝对不允许梦中的事情真实地发生的。

    他的阿烟,应该拥有幸福的未来,一生一世,无忧无虑。

    而阿烟靠在父亲怀中,低泣片刻后,终于收敛起心绪,想着诸多事情,总是要和父亲聊一聊。

    此时顾左相心中自然也有许多想法,不过他看女儿的意思,还是挑眉问道:“阿烟可是有什么想法”

    阿烟见父亲这么问,也就不再隐瞒,直截了当地道:“父亲,近日女儿在病中,又因这一场噩梦惊醒,以前不能明了的许多事儿,如今竟觉得想得分外明白。想明白之后,真个是一身冷汗。”

    顾左相点头:“阿烟,你说便是。”

    阿烟只好继续道:“一则,我顾府之中,母亲并不擅管家,家中诸事多有疏漏,家规松弛,长此以往,难免惹出事来。二则,父亲因忙于公事,平日里对弟弟阿清难免轻忽,阿清乃是我顾家唯一男丁,父亲原该放在身边亲自教养,而不该听之任之。”

    有一些话,阿烟并不该说,只因李氏乃是她的继母,即使亲近如父亲,她也不好去议论李氏。

    可是李氏出身小门小户,见识浅薄,实在不该让弟弟步了她的后尘。

    当下阿烟提议道:“如今阿清已经七岁了,虽则早已开蒙三年,可是所请夫子不过尔尔,父亲又疏于管教,这几日阿烟曾和阿清聊过学问,以此水准,将来若要考入官学,怕是难入登天。”

    顾左相听得双眸微眯,闭眸沉思,一边点头,一边道:“烟儿继续说吧。”

    阿烟继续道:“还有第三件事,乃是朝中之事,本不该阿烟多嘴,可是此时,却不得不说了,若是阿烟年幼无知,说错了什么,还望父亲不要训斥。”

    顾左相点头,淡道:“阿烟但说无妨。”

    阿烟这才拧眉,柔声道:“父亲在朝中经营多年,门生故友比比皆是,朝中威武大将军之职形容虚设,右相薄睿东因生性耿直而处处树敌,如今放眼望去,大昭朝中,父亲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垂眸,轻轻一个叹息,想着当日父亲是否想过这不可一世的尊荣背后隐藏的重重,若是想过,可曾有应对之策

    曾经的她,虽就学于女学之中,可是却并不关心这些国事,也未曾和父亲谈过这些。

    顾左相蓦然睁开眸子,眸中有精光闪过,他审视着自己容颜姣好的女儿,半响之后,终于点头道:“阿烟,你说得,正是这几日父亲心中所想。”

    阿烟低头,为他奉上一盏茶。

    顾左相接过来,一边品着茶,一边道:“这些年父亲忙于朝中之事,确实对家中诸事疏忽了,难为你如今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阿烟抿唇不言,她知道父亲并不是疏忽了,只是不想管而已。曾经的这一切,原本应该是母亲一手打理吧,母亲去后,他醉心于朝中之事,无心后宅。

    也只有自己的事情,他才上心几分吧。

    顾左相眸中闪过一丝沉痛,不过他抬手捏着短须,却是笑了。

    “至于朝中之事,原本父亲的打算是你嫁与太子,为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为帝,你自然便是皇后了。”

    阿烟听到这话,修长的睫毛轻颤,抿唇,柔声道:“那父亲现在的意思呢”

    上一世,父亲便是这样的打算,只是可惜,他在朝中弄权多年,竟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人,那便是当今的皇上。

    皇上虽然年老昏庸,朝政多由父亲等权臣一手打理,可是他到底曾经一头狮子。

    狮子即使闭上了眼睛,也依然是一头狮子。

    就是这个父亲以为年迈昏庸的皇帝,其实心里是不愿意在太子登基之后,依然由父亲把持朝政的。

    于是当时的皇帝,偶尔闲谈起来,言语中仿佛是盼着自己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家的儿媳妇,于是父亲也以为然,安排着自己将来嫁给太子。

    可事实上呢,或许这只是当时皇帝一种变相的试探罢了。

    于是在阿烟十六岁的时候,在太子选妃的关键时刻,父亲骤然领悟了皇帝真实的意图。

    此时父亲深知为时晚矣,只能亡羊补牢,匆忙将自己嫁给了威远侯之次子沈从晖,只盼着能够躲过一劫。

    回忆起这一切,阿烟眼睑微抬,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不过四十八岁而已,这些年保养得当,眼角虽有些细纹,可是看上去也不过四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多年的官场历练,使得他在外之时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很难琢磨他的心思。

    不过在自己面前,父亲就是父亲,是一个慈父。

    阿烟唇边绽开一个淡淡的笑来,倚靠在座椅上,歪头望着父亲。

    “父亲”

    顾左相沉思了许久后在,终于皱眉道:“皇上这些年看似不理朝政,可是朝中之事,却是瞒不过他的。上个月进宫,我和他说起太子的婚事,他倒是对你颇为喜欢。只是,如今父亲想来,总是有些不妥。”

    阿烟唇边的笑意如烟云一般渐渐扩散,就这么氤氲到了眸中,使得眸中绽放出一点别样的动人,不过她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父亲继续说下去。

    顾左相拧眉道:“阿烟,这几日为父想过许多,这些年我在朝中几乎独揽大权,我深陷其中几不能自拔。如今一梦惊醒,细细打量,不觉一身冷汗。须知历朝历代,功高震主者,权大慑主者,必招天子忌惮,大多也不能落得什么善果。我如今便不为自己着想,也总是要为你想想。”

    阿烟听父亲这话,心中欢喜又感动,咬唇点头道:“父亲所言极是。所谓急流勇退,正是这个道理。”

    顾左相却挑眉看向女儿:“阿烟,那到底该如何,你是怎么想的”

    阿烟听了父亲那番话,知道了父亲的想法,心里也有了底,当下便侃侃而谈:

    “父亲,一则从此后要重振家规,绝对不能姑息养奸,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顾家不能毁于家中宵小之辈。二则,须好生教养阿清,便是不能为一国栋梁平定天下,也要修身养性,为齐家之好男儿,方不至于辱没了父亲的威名。”

    她眼见父亲眸中有赞赏之意,便笑着继续道:“三则,我顾家万万不能恋栈权势,本该抽身之时,便要及时抽身。”

    顾左相听女儿这一番话,已经是极为赞赏,不过最后一句,却是触动他的心事。

    “抽身,谈何容易为今之计,也只有静观其变,方为保身之道。”

    阿烟笑道:“父亲说得是。”

    今日一席话,她探知了父亲的想法,一时之间倒是不着急了。

    只要父亲不再抱着把自己嫁给太子的念头,一切总是有转机的。

    和父亲又闲聊了一会儿后,她便命人叫来了顾清,顾清依旧对自己父亲有些惧怕,不过看着姐姐阿烟在,倒是松了口气。

    当下阿烟便牵着弟弟的手,对父亲说起顾清这些日子读书的事。

    原本顾左相是极为不喜这个儿子的,如今因为女儿这番话,也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儿子。

    却见他虽然生得肥胖,可是倒也眉清目秀,虽神色间依旧有些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可是到底年纪还小。

    当下他脸色也和善了些,便随口问他一些读书上的问题,顾清都壮着胆子一一答了。

    最后顾左相又嘱咐了儿子一些话,诸如好生读书,诸如将来考入官学,如你姐姐那般,顾清赶紧都点头答应着。

    这一日,顾清和阿烟走出父亲书房的时候,倒是极为开心,眉眼都是带笑的。

    “姐姐,我瞧着父亲今日个倒是对我极为满意呢。”

    阿烟低头望向自己的弟弟,却见他好看的眼眸中倒映着阳光,清澈璀璨。

    她轻笑了下,抬手抚着他的头发:“傻瓜,这是咱们的父亲,父亲喜欢你我,自然也是满意你我的。”女王不在家的所有文都首发于晋江文学城,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盗版,都是盗版,都是盗版。

    ...

11|女学

    因这几日阿烟身子大好,请了一个月的假也到时候了,于是这一日起得比往日早,略作收拾,坐了轿子出门前去女学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阿烟家是在小翔凤胡同,这里距离皇宫不过是两里路罢了,距离女学则约莫三里的路程。

    如今阿烟这轿子走出小翔凤胡同,一转弯便来到了繁华的东大街,阿烟不免觉得新奇,掀开轿帘,看向外面。

    东大街门楼林立,金字招牌并挑起的旗子比比皆是,街道上人来人往,这是她记忆中那个繁花似锦的东大街。

    而就在阿烟轿子的侧面,有一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紫金玉冠,唇边勾着一抹笑,斜眼瞅着阿烟,看得津津有味。

    阿烟正瞧着,猛地里见到这张脸,初时是惊了一下的,后来陡然想明白,便平静下来,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放下了轿帘。

    这是当今的五皇子燕王,母妃是永和帝最宠爱的皇贵妃,是当今太子异母的弟弟。平日里仗着母妃宠爱,父皇又纵容,那些放荡不羁的事儿没少干,偶尔也去水西桥畔,寻花问柳什么的。

    阿烟以前就不喜这燕王,小时候随着父亲进宫赴宴,就被他欺负过的。及到稍大了,他便出来开府,好巧不巧的,他的府邸便在这小翔凤胡同二号,紧紧挨着顾府。

    顾府旁边那王府本是闲置多年的,如今稍做修缮,就成了他的地盘。

    于是阿烟又增添了几分不喜,一是那废旧的王府曾是她幼年时玩耍的好去处,却被他那样占了,二个是这燕王自从成了他家的邻居,便总是在她家晃悠,没事便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总觉得不怀好意的。

    曾经的她,可是没给过这燕王好脸色的。

    可是后来,发生了许多的事,阿烟后来慢慢品味,便觉得这燕王这人其实对自己也不算太差。当年他夺得帝王后,可算是对自己和沈从晖网开一面,这才使得自己有机会可以带着沈从晖沈越离开了燕京城。

    此时的阿烟,靠在轿子里这柔软的引枕上,闭眸想着上一世,那个身穿龙袍的男子,明明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对自己勾唇一笑,带着几分挑逗的笑问自己:

    “阿烟,你要留在这里,还是离开”

    当他这么问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可是阿烟却能感觉到他语气中那浓浓的悲凉。她分辨不清,他的眸中到底是不是有一丝的期望。

    不过那时候阿烟就明白,帝王心,海底针,她的父亲伴君一世,最后死于那个帝王之手,她不想步父亲后尘。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阿烟早已嫁为人妇呢。

    如今,阿烟回想着刚才那骑着白马戴着紫金冠的洒脱少年,想着他那斜飞入鬓的双眉,那天生微挑着带着几分桃花的双眸,不免心中有丝凄凉。

    后来的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成了未亡人,带着那侄子沈越,四处漂泊,吃尽苦楚。

    就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里,当她用仅剩的一点干柴点燃做饭,并给自己和沈越取暖的时候,听到邻居们议论,说是皇帝驾崩了。

    他费尽心机谋取了那个位置,才坐了一年而已,便死了,死得不清不楚。

    阿烟的手轻轻颤了下,知道如今看似一切太平,但到了明年冬日,也就是自己十六岁那年,这个燕京城竟天翻地覆,到时候血流成河都是有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轿子已经到了女院门前停了下来,绿绮忙过来扶着阿烟下了轿子。

    这边刚下来,那边燕王就过来了,细长的眸子含着笑,带着一点嘲讽:“真病得没了力气下个轿子还要人扶着的”

    阿烟低哼一声,淡道:“见过燕王殿下。”

    态度恭敬,神色疏冷,这倒是让燕王微怔,挑着好看的眉,打量着阿烟:“今日这是怎么了,变了性子了”

    以前的阿烟,便是再好的性子,见了燕王也没什么好脸色的。

    阿烟却是并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道的,当下只是道:“殿下若是没什么其他事儿,阿烟这就进去女学了。”

    说完,也并不等他答话,径自往里走去。

    燕王站在后面,微有些诧异,后来望着姑娘家行走间曼妙的身姿,也就笑开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宠溺,仿佛看着邻家小姑娘撒娇式的顽皮。

    而阿烟进了女学,便见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往学堂走去,阿烟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和光彩,就像那春日阳光里正在茁壮生长的小苗一般,让人一看便觉得充满了希望。

    她不由得绽唇笑了下,想着虽则自己年纪不小了,或许再无这些姑娘那般轻松的心态,不过到底是重新成为了十五岁的小姑娘,眼睛是明亮的,身体是健康的,未来一切都是可预知的。

    当下迈步向学堂走去,此时的学堂和记忆中并无二样,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阿烟这几日在家里,一边教着弟弟顾清读书,自己也顺便重温了下昔日的功课。

    拿笔是有些不生疏了,还要多练习,其他诗词文章倒是还好,当日功底深,她又是个记性好的,自然不怕这个。

    在学堂里,相熟的姑娘遇到了她,难免问候起来,她一一笑着回了。正这么打着招呼的时候,便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姑娘正远远地望着自己,转首看过去,却竟然是个眼熟的。

    望着人群中那个衣着略显素净的姑娘,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高贵华丽的平西侯夫人。这正是李明悦,御史大人家庶出的四姑娘。

    其实这个李明悦穿着妆容在这群优雅的女学生中,总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别人虽则也是画眉傅粉涂胭脂一身钗黛,可是因这是书院,总是较为低调含蓄,既不会显得寒酸让人小看了去,又不会张扬得引人注意。

    可是李明悦却总是让人觉得有些突兀,总是试图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又无什么名贵饰品,越发显得寒酸,总是惹得一众女子不喜。

    又因她只是个御史李大人家的庶出,更没人多看她一眼,她也有自知之明,便最爱奉迎巴结。

    只是今日,这李明悦却有些不同,穿戴间落落大方,头上虽依旧没什么华贵装饰,可是簪上别的一朵宫花儿,倒也别致。虽通体依旧素净,比不得一旁贵家千金小姐们那般光华四射,可倒是也不会让人小看了去。

    阿烟上辈子从未在意过这位李明悦的,如今想起那平西侯,想着到底是他未来的侯夫人呢。那平西侯以后那么的权势,见了落魄的自己,竟是有意相助的。凭了当日那一饭之恩,她今日也断断不能亏待了他未来的夫人。

    于是今日个阿烟便对那李明悦一笑,点头示意。

    李明悦倒是略有些诧异,当即便笑了,借机过去,和阿烟说话。

    往日里和阿烟最为要好的其实是威武大将军家的女儿孙雅蔚以及德诚候家的嫡女名何霏霏的。

    那孙雅蔚虽生在将门,可是却性情温和,长相柔美,是上辈子阿烟的闺中密友。而何霏霏呢,是德诚侯得了六个儿子后才有的这么一个女儿,是以自小娇惯得厉害,养成了她天真烂漫却又有些骄纵的性子。

    如今这何霏霏见阿烟忽然对李明悦如此特别,不觉有些诧异,便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道:“理她走什么,咱们过去一旁说话”

    在何霏霏的眼中,这李明悦实在是不入流的货色,哪里配和她们一起说话。

    阿烟却拉着她道:“各位姑娘都在这里说话,我们随着说话就是了。”

    何霏霏撅嘴,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不喜欢她们。”

    阿烟知道她吃软不吃硬,当下娇软地道:“到底是一个书院里读书的呢,总是同窗。”

    一旁的孙雅蔚轻笑一下,也随着道:“阿烟说得对。”

    何霏霏见此,也就随她的意思了,谁知道大家说了没几句,便开始议论起来,竟是当今太子要随着书院的山长过来,说是要巡视女院的。

    一时大家面上都有些泛红,其实有些事,不好意思说出口,心里都是明白的。

    这眉山女子书院,自仁武女帝以来开始创建,至今也有几百年了。最初的时候,自然是为了培养和选拔宫中所用女官,说白了进了这书院,几乎一只脚便踏进了皇宫。

    后来仁武女帝去后,女子书院和女官制依旧沿袭下来,可是时候一长,多少有些走样了。

    仁武女帝之时,每年里总是要在书院之中选拔三五名女子进宫的,如今呢,每年不过一二个名额罢了。

    可是尽管如此,大家依旧都挤破头地试图考进这女子书院,一则这就是来镀金的,哪个女子进了这书院,那就是凭空多了一层光环和荣耀,将来做亲都比别人沾光。

    二则嘛,大家心里都明白的,皇上身边最为炙手可热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燕王。太子乃是一国储君,而燕王则是永和帝最为宠爱的儿子,母亲又是宠冠后宫的皇贵妃,这两位都是眼瞅着要做亲的年纪,十岁的年纪,早该定下亲事了,却一直迟迟耽搁着呢。

    现如今,怕是这几位的婚事,都是要从眉山女子书院挑的。

    因了这层干系吧,大家听说太子要过来,一个个脸红起来。

    不知道的只当是巡视来了,知道的,那就是来挑挑太子妃

    何霏霏自然也明白了这层意思,低哼一声,不屑地扫过大家,眉目间的骄傲显而易见。

    一旁的孙雅蔚却是浅笑不语。

    阿烟唇边泛着笑,凝视着自己这位生得优雅温柔的同窗。

    后来啊后来,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是太子妃唯一的人选时,她的这位同窗好友,却已经和太子暗通曲款了呢。

    ...

12|偶遇

    其实阿烟有时候回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太子这个人是抱着什么想法。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真得曾经以为那个温柔优雅的男人将成为自己一生的倚靠呢。

    可是,其实这个男人真得距离自己很遥远。

    从太子这个人来说,他一边对着自己温柔小意,一边暗地里和自己最好的同窗好友,那个自己以为性子温顺对自己从无任何隐瞒的孙雅蔚勾搭起来。

    而从朝中大势来说,拥有一个身为权臣的父亲,她顾烟这辈子是不可能当成那个太子妃的。

    那个高坐在帝王之位的永和帝,第一个不答应的。

    上一世的阿烟在面对这一件事时,可谓是仿佛被放入油锅里炸了那么几遭,折磨得心力交瘁。

    如今呢,她云淡风轻地望着这一切,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和父亲该怎么抽身而退。

    既然自己的好友想要嫁给太子,那就让她去嫁吧。

    至于这一次,是太子除掉了燕王,还是燕王除掉了太子,又或者是他们一起被那个潜伏在侧的齐王除掉,那都是一场戏。

    这一场戏里,阿烟要拉着父亲,做一个看客。

    她垂眸,看向一旁的孙雅蔚,笑道:“雅蔚,你觉得太子妃会是谁呢”

    何霏霏听到这话,明亮的眼睛回望着阿烟:“你不要瞒着我了,我都听说了,皇上早就说过希望你当皇家的儿媳妇,你又是和太子算是青梅竹马的,这太子妃,除了你,还能有谁”

    阿烟歪头,眼眸却是看着孙雅蔚的:“雅蔚,那你呢你不想当吗”

    孙雅蔚听到这话,显然有些许诧异,不敢置信地摇头:“我怎么可能呢,再说了,我也不是当太子妃的料啊”

    阿烟听此,便不再说什么了。

    她想,现在她的同窗好友,其实还是那位同窗好友吧。

    以后不是,那是以后的事儿。

    然后今日所来的,并不止太子一人。

    陪在太子身边的,乃是燕王和齐王。

    太子生性温和,一身白衣,儒雅从容,含着温和的笑意,在山长的引领下步入书院,而燕王和齐王两兄弟紧跟其后。

    此时阿烟站在人群中,恰看到了太子走过来,却见他依旧是记忆中那般的清秀俊雅,而太子的身边,齐王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跟个石人一般,黑眸中有些许的不耐。

    这齐王因为朝中变故被牵连,外家一朝倾倒,母妃也撞柱而死,他就一直不得永和帝喜爱的,这一次也能够被派出为将定边,都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阿烟望着远处的齐王,想着当日里燕京城里可没有人想到,这个人以后会成为那个最终坐在帝王宝座的人。

    只是如今父亲虽和他有些交情,可身为左相,如今和太子那边却是走得更近,便是父亲在永和帝身边能够逃过一劫,将来这一个个的帝王轮番上场,还不知道是否能熬过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阿烟感觉到一股嘲讽的眸光,看过去时,却是燕王。

    燕王感觉到了阿烟的异样,见阿烟看向自己,唇边泛起嘲讽的冷笑,薄唇轻动,用唇语说着什么。

    阿烟对燕王也算是熟悉了,只看一眼,便知道那两个字是“笨蛋”。

    阿烟不免无奈,撇过脸去不再看了。

    而太子那边,也在众多女学生中看到了阿烟,对着阿烟点头示意。

    阿烟淡笑一下,礼貌地对他点头示意。

    因今日是几位皇子过来,要亲自观摩女院中的斗诗斗乐斗文等,山长便出了几个题目考验大家。一时众多女学生都跃跃欲试,知道这是表现的好时候。

    若是以前,阿烟虽则不必用这个吸引太子和两位皇子的注意,可是到底是好胜心强,必然也会尽展才学的。

    只是如今,她却是打算收敛风华,低调行事的,是以虽则何霏霏和孙雅蔚拉着她要上前,她却不为所动,只说近日卧床过久,久不曾写诗,如今乍写,竟觉头疼。

    何霏霏和孙雅蔚见此,也只好不勉强她了,便自己过去了。

    一时阿烟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周围女学生们的跃跃欲试,不免觉得好笑,想着自己虽则看似年少娇美,其实那一颗心早已是千疮百孔,如今倒是和一群小姑娘在这里争长短

    当下她悄悄退下,来到了书院的后山。

    这女子书院原本是前朝皇家园林,依山傍水而建,后来兴建女子书院,才藉此改建,如今这书院是个五进的院落,五进院落之后,乃是后山,里面有参天古树老态龙钟,亦有怪石林立意趣横生。

    昔年阿烟最爱来到此处,一个人品茶读书,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

    如今阿烟趁着人们都在前面斗诗,自己跑过来。此时因是秋日,除松树外的其他树木早已萧条,地上枯黄落叶堆积得厚实,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阿烟径自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息了一会儿后,一抬头间,恰好见旁边古松上竟挂着许多松果。

    一时来了兴致,便起身去够,谁知道那松果挂得个不高不低,她这么却是够不着的。

    于是她有些不服输,便干脆踮起脚尖,抻着身子,伸长胳膊,跳着脚去抓。

    其实萧正峰今日是陪着齐王过来的,齐王说了,他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一直在外戎守,婚事算是耽误了,于是便要带着他来这里,认识个女学生,就此把这婚事定下来。

    可是他看着那群莺莺燕燕,便觉得头疼,恰好山长带着他们一行人过来后山游玩,游玩过后,说是女学生都在前面先圣殿,要过去看斗诗。

    萧正峰听着便不喜,于是寻了个理由躲开了,想着待那斗诗结束,他自去找齐王。

    在这里坐了半日,他觉得这秋日的暖阳也晒得人舒服,干脆便席地而躺,在这落叶缤纷之处,以臂膀为枕,睡个一觉。

    正睡着呢,便听到旁边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再看过去,却是一个女子。

    想起这是女子学院,不免觉得唐突,正要避开,可是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挪不开双眼了。

    那个女子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那身薄软的衣衫紧紧裹着柔媚曼妙的身子,纤细的小腰儿微微拧着,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分外的惹人遐思。

    她就那么抻着身子,把个纤细的腰肢抻得仿佛春日里的小雏菊,你只要伸手轻轻一折,就仿佛可以断了。

    萧正峰自十七岁便在边疆戎守,见惯了塞外的漫天黄沙,看惯了血性汉子们的豪爽,便是偶有女子,也多是粗壮豪放之辈。

    如今乍回燕京城,看着这群衣香鬓影的贵族女子,是觉得每个都是高傲而遥远,而如今,不过是闲散之时躺着睡一觉的功夫,不曾想,竟有这么一个女子,就在他面前抻着那婉转的身段,展现着自己的妩媚动人。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忍不住伸出那大手,笼罩在她那小巧上,一时不由想着,是不是她那两瓣,竟比自己的大手还要小

    萧正峰怔怔地看了很久后,只看得耳根发红,气息渐重,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忙就要起身。谁知道他这么一动,立即惊到了一旁的阿烟。

    任凭阿烟再是淡定,也忍不住低呼一声,再看过去时,却见旁边树下竟是躺着一个男人,因那男人穿着一身同枯叶颜色相近的衣衫,她竟不曾发现。

    当下不及细看,她便蹙眉,后退一步,冷道:“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大胆狂徒,竟敢在这里偷窥”

    说着,她又后退了几步,想着自己此时若是转身逃跑,是否能逃脱

    萧正峰此时才看到她的正脸,这一看之下,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三魂六魄仿佛都不能归位,一时气血上涌,胸臆间都开始急剧起伏,发烫发热。

    少年之时读书,他也曾看到过诸如巫女洛神,天姿国色等诗句,不过那时候的他一心研读兵书,对此不过是看过就忘。

    如今望着眼前那曼妙柔媚的女子,那些曾经看过以为忘记了的句子一个个蹦入脑中,只是他却觉得,便是千万华丽辞藻,仿佛都难以描绘眼前女子的灵动和妩媚。

    阿烟见此人就那么跟傻了一般盯着自己看,不由气恼,冷笑一声,飞快地想着对策。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脑中灵光乍现,忽而想起,上一辈子,隐约仿佛也有过这样的事啊

    只不过那人望了自己片刻后,便默然离开了。

    她想起这些,心中微定,这才去认真看那男子,一看之下,不由微诧。

    “你,你是萧正峰”

    ...

13|邂逅

    阿烟顿时明白过来了,萧正峰这是跟着齐王过来书院的

    因北狄之战,萧正峰屡立战功,其中也曾救过主将齐王,和齐王成为莫逆之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一次齐王带领诸将进燕京,他必然是要进来受封的。

    萧正峰也未曾想到这素未谋面的绝色女子竟然一语道破自己姓名,不过她说出这话后,他头脑总算暂时找回一丝理智。

    当下红着耳根,僵硬地别过脸去,虎眸盯着一旁犹自在风中晃荡着的松果,粗哑低嘎地道:“正是萧某。今日本是随着齐王过来,奈何在这里歇息片刻,竟然”

    他自知刚才行径实在鲁莽,被人家姑娘看过去,定然是认为他有非礼之意尽管他确实有这种想法。

    他微微抿起坚毅的唇,低哑而轻柔地道:“竟然无意中冲撞了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

    阿烟知道是他,当下也不恼了,一时仔细地打量他一番。

    如今他还年轻呢,虎眸浓眉,穿着一身过于随意的土黄袍站在那里,少了十年之后的威严庄重,却多了几分锐利的锋芒和塞外风沙锻就的豪迈。这就如同一把剑,如今不过刚刚打造而成,一出鞘间,便是冷锋逼人。

    只不过,显然此时的他在那不自觉地锋锐之外,却另有一分不自在。年轻男人刚毅俊挺的脸庞微微泛红,呼吸略显急促地站在那里,薄薄的布料下,宽阔而贲发的胸膛微微起伏着。

    这样的他,竟仿佛有几分局促的味道呢。

    阿烟垂眸,顺着他笔直刚挺的双腿往下看过去,却见这人脚上穿着一双铁钉板的军靴,犹如打桩一般踩在那片枯叶中。

    阿烟万没想到,以后权倾天下的平西侯,如今竟是这般模样,她抿唇轻笑了下,淡道:

    “萧将军,这里是女子书院的后山,寻常人不能进来的,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萧正峰听了,缓慢而僵硬的点头,他此时是再也不敢看阿烟一眼,不过依然声音低沉粗哑地问道:“敢问姑娘,怎知我的名姓”

    阿烟看着他仿佛很是拘谨的样子,越发觉得好笑,眉眼间流露出趣味,语气中便带了笑:“我胡乱猜的。”

    说着,她也不再和他说话了,就此告辞而去。

    其实她本来可以胡乱编造一个理由,不过刚才那一刻,忽然不想去编了。

    这是一个前世在她最为落魄的时候给她一饭之恩的人,然而今生今世,她却并不愿和他有什么交道。

    几位皇子争夺帝位之战不过是这两年罢了,自己的父亲还不知道到底会如何选择呢,在此之前,对于这位为齐王打下铁血江山的大将军,她不想轻易地去改变他的际遇。

    而这边,萧正峰还怔怔地回味着她那清灵娇美的笑容,忽见她转身轻盈而去,便抬头望过去,却见她柳腰微摆,薄软的裙笼包裹着那里面的挺翘,随着她的走动,屈曲之间风情无限。

    他只这么看着,仿佛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水骨娇嫩玉山微隆。

    他火烫的眸子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一直到她转身就这么不见了,才收回心神。

    此时的他不再有心思躺在那里歇息,反而觉得整个人怅然若失,周围山石树木花鸟都已经黯然失色。

    而阿烟离开后山,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走到了藏,谁知道就在藏一旁的走廊上,却见齐王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旁女子正含笑和他说话。

    阿烟定睛望过去,却见那女子竟然是李明悦。

    因距离远,她并听不太清楚,不过些许话语随着风声传来,再看那李明悦红着个脸,笑意间竟然都是妩媚,她便渐渐明白了。

    这李明悦,竟然没有看上太子,却是过来勾搭着齐王

    阿烟想起刚才的萧正峰,一时便有些不悦。

    虽然这萧正峰刚才举止失当,可是从他后来别过脸不去看的情景下来,倒也勉强算得上一个正人君子,而十年之后,这位平西侯的威名和仁德更是让人敬服。

    这李明悦呢,命中注定要嫁给萧正峰为侯夫人的,结果在她年轻之时,竟然要去勾搭齐王

    阿烟低哼一声,不免替萧正峰不值。

    一时那边齐王不耐地说了什么,冷漠地转身离开了,这边李明悦一慌,忙追赶上去。

    阿烟蹙眉,低声道:“这竟是个没廉耻的。”

    谁知道话音一落,旁边一个凉凉的声音,满带着熟悉的嘲讽,就这么响起。

    “阿烟,我就说你怎么好好地不见了,却原来是跑过来看他。”

    来人正是燕王,燕王此时满眸的不悦,审视着阿烟神色,嘲弄地笑道:“别看了,都已经走老远了”

    阿烟慢腾腾地转首,看了燕王一眼:“阿烟见过殿下。”

    态度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燕王顿时有了几分恼意,逼近过来,不悦地用扇把去勾阿烟的下巴:“顾烟,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惦记着的是太子,不曾想,一转眼,你就看中了齐王你和他熟吗你见过他几遍竟然就这么巴巴地看着舍不得挪眼”

    说着,语气一顿,忽而又道:“他如今也二十七岁了,府里的王妃都进门十年了,你这是要给人家当侧妃去吗”

    阿烟知道燕王误会了,尽管她并不在乎他的误会,不过为了防止他的误会对于将来的事情产生什么影响,她还是轻笑了下,耐着性子解释道:

    “我只是看不惯刚才的行径而已,对于齐王,实无其他意思。燕王殿下,请不要在这里自行演绎,毁我清誉。”

    一边说着的时候,她伸手,利索地将那扇子牢牢把握住,望着燕王的眼睛,淡道:“殿下,如果没有其他事,阿烟先告辞了。”

    说完,放开那扇子把,也不管怔愣在那里的燕王,径自就要离开。

    谁知道燕王却一步上前,揪住她的手腕,阴沉着脸盯着她看。

    她是无惧什么的,亦回眸望他,眸中清冷而坦率。

    燕王气息由粗重到平静,良久后,他终于勾起一个笑来,略带宠溺的语气安慰道:“阿烟,你别生气,我刚才只是有些不高兴而已。”

    阿烟停住脚步,回过神,认真地望着燕王。

    这个男人一世风流,细眸眼底尽是桃花,偏又养了一身的野心勃勃。

    其实阿烟也曾想过,今生,该嫁何人。

    但是无论自己选择何人做那个相伴一生的人,都不该是眼前这位。

    若他成事,那便是后宫三千,纵然自己登上后位,那又如何,还不是和无数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

    若他不成事,没得连累了自己和家人。

    阿烟垂下眸子,其实对于这个多年前的邻居,那个总是喜欢嘲讽逗笑的男人,在她年少青春之时,也许心里并不是没有起过涟漪吧,只是太轻太淡,缘分也太过浅薄,岁月如何,缓缓流逝,那点曾经的涟漪经过一年又一年的冲刷,早已连一点痕迹都寻觅不得了。

    于是阿烟轻笑了下,冷静而平淡地望着眼前的燕王:

    “殿下,您是燕王殿下,父亲敬您,阿烟也敬您。您又是阿烟的邻居,阿烟也把您当做朋友一般看待。您刚才所说的话,虽有些让阿烟感到受辱,可是阿烟想起这几年的邻里之情,不会计较的。阿烟不会生气,望燕王殿下也不必不高兴。原本是不管自己的事儿,没得生气让自己不快。”

    说完,她低首,柔声道:“殿下,阿烟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了。”

    燕王听着她这些话,不由怔住,再细细品味后,心中便开始抽疼。知道这两年自己一直纠缠着,暧昧不明,看到她和别人说话,便过去嘲讽挖苦,她也懵懂,什么都不曾说明。

    如今,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了。

    拒绝得简单而明了。

    燕王不免泛起一个笑来,笑得有些苦涩。

    也恰在此时,齐王甩掉了李明悦,找到了后山的萧正峰,正走过来,恰好看到燕王紧抓着阿烟的手腕,便停下脚步,回避在一旁。

    萧正峰原本正处于怅然若失之中,便是齐王找到了他,他也仿佛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一心回味着看她离开时那曼妙的身姿。谁知道走到这里,猛然间便又看到了她,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却被燕王殿下就这么抓住手腕。

    远远地他看不真切,眯眸皱眉细看,只觉得他们距离很近,仿佛极其亲密。

    齐王领着萧正峰,低声道:“我们绕路过去吧。”

    萧正峰僵硬地点头,待看不到那两个人了,终于拧着浓眉问道:“刚才那女子是谁家姑娘”

    齐王只以为萧正峰在好奇,便随口道:“这是当今左相顾齐修的掌上明珠,是他原配夫人为他留下的嫡女,闺名叫烟的。”

    萧正峰其实心中原本有些猜测了,如今听着齐王所说,果然是根本高攀不起的人家,一时想着刚才她和燕王的亲昵,心中不免越发失落。

    其实这位顾左相的嫡女,他多少也听说过,知道她怕是太子妃人选的,不曾想,她竟然还和燕王有些干系。

    齐王仿佛想到了什么,忽而道:“燕王竟是个多情种子,倒是错看了他。”

    ...

14|前夫人

    阿烟告别了燕王后,径自来到了书院最大的院落,百讲堂前,那里比试玩诗文的女学生们正三五成群往外走着,有人脸上光彩照人,也有人失意落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年轻的姑娘们,到底见识少,除了后院里那一方天地,便是书院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平时攀比些裙摆钗黛,攀比些谁家父亲位高权重,当然更是会攀比文采诗文。于是这么一场比试,若是输了这么一下,便仿佛低人一截般。

    阿烟刚走过来,便被何霏霏拉过去说话。

    “今日那个李明悦做出的诗,竟然连山长都夸奖了呢可是一点不像平日里的她呢。”

    何霏霏实在是有点想不通,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素日里只会奉迎巴结,在这女子书院不过是最最平庸之流,怎么今日个竟然惊采绝艳了呢

    阿烟对这小姑娘家家的写词作赋的行径实在是没有了兴趣,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罢了,当不得吃当不得喝的,当下只是笑道:“许是人家平日里便藏着呢,就是要今日一鸣惊人。”

    可是孙雅蔚也蹙着眉,喃喃道:“她今日写得确实好呢,尤其是那句笑之王差,佩玉之傩。淇水悠悠,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尤,可真是看不出竟是出自她手呢”

    阿烟原本是毫无不在意的,听到这话,顿时一愣,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诧异地问道:“这是她写的”

    何霏霏见自己的疑惑终于引起了好友的注意,忙道:“可不是么,你也觉得诡异吧”

    阿烟听着这个,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当下便回首朝讲堂内走去:“我去找山长,看看她今日这诗作全文。”

    何霏霏没想到阿烟竟然是这么大反应,忙跟过去,一时两个人去寻了山长,道明了来意。

    山长也觉得纳罕:“万没想到,这李姑娘竟是此等才华,平日里倒是小看了去。”

    说着,便将那诗作找出递给了阿烟,口中还赞赏道:“虽说这篇文章也有不足之处,可有些句子实在是金玉一般,让人眼前一亮。可真是世有佳句,妙手偶得”

    阿烟摊开来后,只草草一过,便已明了。

    她深吸了口气,闭眸片刻,再睁开眼来,已经是冷静无比。

    当下对山长淡笑,夸赞了一番这李明悦后,便告辞而去。

    走出书院,是蓝庭亲自来接的,他等在那里,见阿烟神思异样,忙迎上去:“姑娘可是有所不适”

    阿烟依旧笑,不过眸中却清冷疏远,仿佛在看着一个望不到边际的地方。

    蓝庭微怔,见她这般,忽觉得不知说什么,只是担忧地从旁望着她。

    阿烟上了轿子后,半靠在引枕上,想着今日的事情。

    今日那几个句子,是自己上辈子所写的,当时写出来后,自己也是沾沾自喜,后来山长见了,赞叹之余,还曾传阅众位女院学生观摩,是以这李明悦能记得这句子,并不奇怪。

    她能写出来这个,必然是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了。

    没想到有这般奇遇的并不只有自己,竟还有这李明悦。

    回想之前的种种疑惑,此时阿烟也已经想明白,为何今日她会前去勾搭那齐王,定然是知道齐王日后会荣登大宝,南面而称帝,是以她觉得应该早作盘算,提前交结了。

    她又想起适才在后山所见的那魁伟挺拔的男子,那样的男子,将来是要征战南北的所向披靡的,他的威名将传遍天下,他的战绩将载入史册,他是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西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这样的一个人,他未来的夫人竟然是一个见风使舵之辈,竟然想着去勾搭他未来效忠的君王

    阿烟眸中泛起鄙薄的冷意。

    她这个人,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对别人好十分。

    她与那平西侯虽然并没有什么交情,可是这个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与一饭之恩,在自己拒绝留在他府中后,又以银两衣服相赠。

    她欣赏并感激这个男人。

    这样的一个男子,不该拥有那样一个夫人。

    想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头,想着假如李明悦拥有上一辈子的记忆,那么为什么现在目光不是盯着那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而是看着齐王呢

    只稍一思考,她便想到,或许这李明悦上辈子当侯夫人当得不如意,总觉得当皇后才更好吗

    想到这个,她越发不喜那李明悦了。

    同时也有些担心起来,这人生际遇实在是难说,若是萧正峰这一次不是娶的李明悦,那么他以后的人生会不会就此改变呢

    不过她脑中浮现起那个魁梧英挺气势如山的男子,想着这样的男子,无论是怎么样的际遇,最后都注定不会被埋没,会活出他自己的光彩吧

    只要那位李明悦不要再勾搭了齐王后,反而去踩自己前世的夫君,那就足够了。

    这一日,重生而来后,她还是第一次开始操心起家人之外一个不过有过一饭之恩的男子的命运。

    这边阿烟的轿子刚拐进小翔凤胡同,那边一行人等,骑着高头大马过来了。

    若是以往,这定然是住在小翔凤胡同二号的燕王了,可是今日却并不是,而是那个素日文雅从容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骑马来到阿烟轿子前,温声笑道:“阿烟,怎么今日个早早地回来了”

    阿烟透过轿子,淡道:“阿烟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听出她语气中的生分,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不过依然笑着道:“今日个远远地看到阿烟,原本想过去和阿烟说话的,不曾想被人围住说话,就这么不见了阿烟。再一转眼,阿烟竟然回家了,没奈何,本殿下只好亲自追过来了。”

    阿烟只略一沉吟,便笑道:“殿下,如今既已到了顾府门前,父亲恰好也在府中,何不进府一叙”

    太子听她话语,一时便觉得自己方才的感觉怕只是错觉,阿烟并没有对自己冷淡下来,忙笑着点头:“极好,这一次顾左前去边疆督军,本殿下原本就有许多事情要向左相大人请教,如今倒是恰好。”

    正说着呢,只听得一个声音凉凉地道:“殿下既要去向左相大人讨教,怎么可以撇下我呢”

    太子望过去,说话的人正是燕王。

    这燕王也应是刚骑马要回府,如今就这么斜靠在自己大门前的石狮子旁,紫金玉冠,一身红得仿佛要飞起来的袍子,艳丽洒脱,风流蕴藉。

    阿烟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只觉得头发都仿佛不舒服起来。

    太子见是自己的弟弟燕王,自然不好说什么拒绝的话,只好点头笑道:“皇弟这是说哪里的话,平日里你和左相大人为邻,但凡要去,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眸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神采。

    原本是想借机和顾左相提起婚事的事,如今竟然跟来了这么一个搅局的,太子深知,怕是此事又不好提起了。

    搅了自己太子皇兄的局,可是燕王却依然兴致不高,他黯然地扫了那轿子一眼,好看的薄唇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

    “太子哥哥,请吧。”

    就这么着,阿烟重生回来后头一次去女子书院,回来屁股后头便跟了两个门神,一个当今太子,一个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燕王。

    她神情疏冷,目光凉淡,小心藏起心中万般无奈,恭敬而客气地将这两尊门神请回了家,由自己父亲亲自在正堂招待,而她自己,则是一声告辞,赶紧溜回西厢房去了。

    如果说上辈子的她年少之时对这男子慕艾之心还有些一知半解,那现在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无非是这两个男人都想娶自己罢了,燕王是男孩子心性故意逗弄自己引起注意,而太子则是沉稳儒雅步步为营。

    阿烟在青峰的服侍下卸下钗环,她望着铜镜中那个姿容精致的人儿,不由微蹙眉,问道:“青峰,你觉得姑娘我长得如何”

    青峰不曾想阿烟忽然问起这个,当下一边为阿烟梳理一头秀发,一边答道:“姑娘天姿国色,燕京城里怕是无人能及的。”

    阿烟听了,却并无欢喜,而只是怔怔地望着那绝代姿容:

    “青峰,你可知,我宁愿生来平凡,宁愿生在小户之家”

    如果不是这绝世的容颜,或许也不会出一趟门,身后便跟了这么两位了。偏偏这两位那身份地位,实在是她顾家不能高攀的。

    叹了口气,不断地回想着燕王那风流艳丽中带着落寞的容颜,以及太子儒雅含蓄的目光。

    两个男人,各有千秋,上一辈子的她其实都曾有过朦胧而模糊的好感。

    然而,这是两个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注定不能活得太长的短命帝王。

    即使抛却这些不提,这两个男人原本也都不是良人。

    燕王上一辈子对自己的或许有些情意,可是当年自己父亲被问责,自己匆忙下嫁威远侯府,他不是只能袖手旁观吗

    心中对自己有情,但那情意自然抵不过他心中的万里江山。

    当他坐在高位俯视众人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有了后宫佳丽三千,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跪在那里的普通妇人罢了。

    阿烟轻叹口气,抬起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抚着自己如墨一般的长发。

    这世间男儿有千千万,可是这两位,却不是她该碰的。

    如今,只求着他们不要来招惹自己。

    注:诗居原作乃许穆夫人,这里写成是阿烟所作,因为作者不会写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诗给女主

    ...

15|萧正峰的心事

    萧家其实原本就是武将世家,萧正峰之父甚至一度曾做到三品征虏将军,然而由于早年征战,身上旧伤复发,萧父英年早逝。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日萧父亡去时,萧正峰不过九岁而已,从此后萧正峰便由自己的祖母萧老夫人抚养,长大成人。及长到十七岁,萧正峰便离开燕京城,前往边疆戎守,也算是继承父业吧。

    萧家如今在西四街上,是一个偌大的园子。这一次萧正峰立了战功,族人前来贺喜,家中热闹非凡,连日摆了宴席庆祝的。

    而萧正峰骑着马,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心思恍惚地回到了萧府,来到了自己所住的云居苑。

    一旁小厮见他绷着个脸,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也不敢问,只小心伺候他睡了。

    萧正峰这一觉沉沉睡去,便见一个姑娘身形曼妙,声音软糯,就那么站在花树下,一时看得他气血上涌,忍不住想伸出手,狠狠地将她揉在怀里。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这么做了,那个姑娘软糯的身子就在自己怀中,他的大手已经罩上了她娇软而富有弹性的某处

    他急促地喘息着,凝视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唯恐一个不小心,她就不见了。

    谁知道她却抬起眸子,对着她歪头一笑:“萧,萧正峰,是你啊”

    他心中一喜,忙问:“你竟认识我的”

    那女子却伸出纤细柔软的臂膀,就这么环住他的颈子,他只觉有馥郁香气扑鼻而来,那香气清甜如蜜,一时心神荡漾,气血上涌,身体的某一处就那么变得无法克制。

    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狠狠地拥在怀里,狂乱而低哑地吼道:“你嫁我可好,不要嫁太子,不要嫁燕王你当我的女人可好”

    当萧正峰骤然间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早已是汗,夜风不知道从那里荡出来,吹得他背脊发凉。

    他伸手摸了摸,却见被褥上有湿粘。

    粗粝的手指摸着那湿滑,他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经二十四岁了,由于种种原因,还未曾娶妻,身边也并无女子服侍。

    他犹如刀斧凿刻的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分明而深刻的五官在黑暗中晦暗难明。

    粗重而缓慢的喘息,清晰可闻。

    许久后,他骤然抬起手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在暗夜中分外的刺耳。

    他冷而沉地对自己说:“萧正峰,你不过是见了一个女子,竟入了魔障一般,起了这令人不齿的心思”

    紧接着,他矫健而迅猛地起身,迅捷地穿上衣袍,拔起一旁的龙泉宝剑来,走到了院中。

    月明星稀,小院沉静,夜色如水,秋风乍起。

    萧正峰身姿犹如矫健的鹰,迅疾凌厉,气势逼人。

    那剑光凛冽,犹如一道白练,在夜空中划出急促而锋锐的弧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弯月早已不见,萧正峰终于黑着脸停下来,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汗水早已打湿了单薄的衣衫,让那袍子紧贴在结实贲起的胸膛上。

    萧正峰将剑定定地插在一旁的青石板上,顿时,青石板碎。

    他脱衣,径自走到小院的聚财缸前,将那大缸轻而易举地高高举起,兜头将里面的冷水泼在身上。

    剧烈操练过后蒸腾的热意,迎上这彻骨寒凉的冷水,冰与火的撞击在萧正峰的身体中激荡。

    他咬紧牙,棱角分明的脸庞坚硬得像一块冷铁,散发着粗犷的味道。

    此时恰好住在耳房的小厮听到动静,原本是想看看少爷这是怎么了,结果一眨眼,便见院子里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高壮男人,犹如狂魔一般站在那里。

    他先是吓了一跳,正待要叫,却认出这是自家少爷,越发惊到了。

    “少爷,你这是干什么”他两腿都仿佛站不稳当了,瞪大眼睛战战兢兢地问道。

    萧正峰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小厮浑身一个哆嗦。

    其实这一次萧正峰回来,并没带什么侍从,是以如今这个小厮还是萧夫人派过来的。

    他和萧正峰不熟,不知道萧正峰的秉性,如今只知道这个在外面杀惯了人的少爷,用那种森冷冰寒的目光扫了自己一眼。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于是他膝盖一软,噗通跪在那里,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少爷,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小的错了”

    至于错了什么,他是真得不知道。

    这一日,太子和燕王一直待到很晚方才回去。

    太子原本是有事想和顾左相谈的,而燕王也看出他的心思,故意就抻着不离开。

    太子心里难免对燕王不满,想着你每日都是和顾左相比邻而居,如今我不过来这一次,你却霸着不放。

    而燕王呢,因为今日听阿烟说了那番话,知道那是明明白白拒绝了他的,他正满心里凄苦和失落,于是便故意将这股恶气洒到了太子头上。

    正是我不好过,岂会让你舒心

    如此一来,待到顾左相终于送走了这两位门神后,已经是天色极晚了。

    送走了太子和燕王后,顾左相便叫来了自己女儿阿烟。

    他笑吟吟地望着那风姿卓绝的女儿缓缓行来,一时竟有些恍惚,只觉得她像极了初遇自家夫人之时。

    待到阿烟走过来坐定了,他才笑问道:“阿烟如今年纪不小了,也该想着自己的婚姻大事了。”

    阿烟听父亲提起这个,便已明了,想来他也看出些许门道,当下不答反问。

    “父亲,阿烟的婚事,不知道父亲是否已有主张”

    顾左相笑道:“父亲哪里敢有什么主张,还是要看阿烟的意思。”

    阿烟听此,便知道父亲的心思,当下道:“父亲,外人都说皇上属意阿烟做太子妃,可是依阿烟看来,此事并不尽然,还是要从长计议。”

    顾左相皱了下眉,不敢苟同地道:“阿烟,你莫管外间怎么说,左右只要你心里喜欢就是了。依我看来,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对你都是情有独钟。”

    阿烟定定地望着父亲,坚决地摇头道:“父亲,你这话说得不对。你如今为朝中百官之首,众人瞩目,今日阿烟为你的女儿,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既享了这份荣耀,便注定要付出代价。阿烟岂能只顾自己喜欢,而不顾如今朝中局势。”

    顾左相沉思了许久,却道:“阿烟,你想得虽有道理,可是为父也不能不顾虑你的心思。”

    听此,阿烟上前,淡然一笑,认真地道:“父亲,那你放心,虽说我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和燕王殿下素来交道颇多,可是女儿对他们,全无男女之情,从来都是当做玩伴和哥哥一般看待。”

    说着这话时,她上前,轻轻地为父亲按摩肩部。

    由于长年伏案,顾左相的肩膀一直酸疼难耐,近几年到了天寒之时,更是疼痛不堪。

    顾烟掌握着力道,富有技巧地为父亲按摩着肩膀,笑着道:“父亲一定要记住,女儿的婚事,不求高攀,只求低就。”

    顾左相舒服地眯着眸子,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日,阿烟陪着父亲说了一会子话,走回西厢房路上,恰见自己弟弟顾清正在那里站着,仿佛等着自己呢。

    她走上前,温柔笑着牵起顾清的手:“今日个跟着先生都学了什么”

    顾清有些无精打采,抬头仰视着自己姐姐,期盼地道:“姐姐,刚才是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来咱们家吗”

    阿烟微愣,讶然一笑:“阿清怎么知道的”

    顾清有些不高兴:“难道姐姐也要定亲了”

    阿烟越发觉得失笑:“你小孩子家的,哪里听来的这个”

    话一问出口,她便明白了,定然是李氏在房中闲言碎语猜测自己到底是嫁给太子还是燕王殿下,这才让顾清多想了吧

    一时她心中有些不悦,其实对于李氏,她并不欣赏也并无不满,一直以来这李氏所作所为,正是她一个小户出身眼界狭小的续弦所能做的。

    譬如以后父亲逝去,顾家败亡,她带着顾清头也不回地改嫁别人。

    阿烟会有些难过,难过父亲的未亡人如此薄情寡义,不过却又觉得无可厚非,或许父亲和她的情义也不过如此,根本不值得别人在顾家败亡后依然守在那里吧。

    再者,人都是自私的,多为自己将来着想,也是正常。

    如今,听着李氏的闲言碎语让一个孩子心生疑惑,她并没多说,也不愿意在这个孩子面前去搬弄是非,诉说他母亲的不是,只是笑着道:

    “阿清,这些事以后可不许再提,姐姐的婚事自有父亲做主,将来不管嫁谁,都是要听父亲的。如今既然一切未定,你若是胡乱猜测,便是有损顾家的名声,传出去对姐姐也不好的。”

    顾清一听这话,低头想了想,也明白了,便有些歉疚:

    “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怕你和二姐姐一般已经定下亲事了,我却不知。”

    顾清看着他乖巧的小模样,一时有些心疼,便安抚道:“以后你不说就是了。如今不必多想,上次你不是喜欢吃炒豆渣吗,如今姐姐亲自给你做豆渣饼,可好”

    顾清听姐姐这温柔的话语,心里甜蜜蜜的,当下满怀期待地点头。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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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家的小娇娘介绍:
阿烟知道,虽然萧正峰现在不过是个三等武将,可是将来却是要封侯的,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那是谁也想不到的风光。她是没想到这一世,这人竟然来自己府中求亲。这算好事,还是坏事?阿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她可是也记得,上一世,萧正峰娶的是户部侍郎家的庶女,听说那姑娘,新婚第二天就赖床将军家的小娇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军家的小娇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军家的小娇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