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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清凉记事全文阅读

作者:多木木多     夏日清凉记事txt下载     夏日清凉记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夏日清凉记事全文阅读

第1章 在车上

    秦青睡得很舒服,浑身暖融融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容榕,醒醒。”一个人推推她。

    秦青刚睁开眼,一个冒着热气的杯口就凑到她嘴边,“快到了。”那个人说。

    秦青看着那个人,愣了。

    “怎么了?头还疼?”秦城伸手摸她的额头。

    秦青挡开他的手,支身坐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旅行车里,前后都坐满了人。

    秦城看她不喝,就把保温杯又盖上,关心的问她:“头还疼吗?要不再吃点药吧?”

    “不吃!”秦青看他这样就烦,恶声恶气的说。

    她这个态度很正常,秦城闭嘴,戴上耳机开始养神。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容榕,推推她的手小声说,“保温杯里有热水。”

    秦青随意点点头,她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的东西都不认识。当然,身上这件衣服也不是她的。

    ——可能更糟的是,她现在根本不是自己了。

    手机是苹果,上面粘满亮晶晶的亚克力,还有香味。她连手机都喷香水吗?秦青暗自嘀咕,伸出双手,十个指甲都粘着假指甲,上面绘着樱花和富士山,还有金阁寺、银阁寺等。

    听说他们之前去日本旅行,看来是真的……

    秦城看她左翻右翻半天,想了想,把抱在怀里的包包给她,“找包?”

    原来她的包在他那里。

    秦青咬着唇接过来,不抬头看他。从她醒过来后发觉身边是秦城,就连眼神都不敢跟他相对。

    包里有粉饼和化妆镜。秦青拿起较小的粉饼,背过身去打开——

    镜中的人果然不是“秦青”。

    镜中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心形脸,大眼睛,小鼻头,樱桃嘴。虽然不乏化妆修饰的功劳,但打眼一瞧,确实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姑娘。她的头发打着卷垂在胸前,额前的流海斜向一边,眉毛画的精致,眼尾微微上挑,还用眼线笔特意突出了一下。

    生病还不忘化妆。

    秦青虽然是吐槽,可心底还是深深的感觉自己输了。容榕这样的才是女孩子。就算她再怎么看不起她,但她不能昧心说她比容榕更受男生欢迎。

    秦城装着没看她,其实还是一直偷偷看着的。此时看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不忘照镜子,忍不住笑着凑过去,“没事,我看过了,你的妆没花,唇膏也好好的。”

    甜蜜的调笑让秦青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秦城以前跟她在一起时两人从来没这样过,这让秦青忍不住去想——事实上自从秦城跟容榕在一起后她就一直在想:

    到底他们哪里不对呢?

    车攀着公路往山上行去,渐渐能看到从山顶漫延向下的皑皑白雪。秦青身上穿的是加厚的冲锋衣,戴着围脖和帽子,就算这样到下车时,秦城还非要让她戴上护耳,还打开暖手宝给她塞到兜里。

    “行李我来提,你顾好自己就行了。”他肩背手提,还拖着一个行李箱。

    秦青从头到尾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就算想帮忙,也不知道哪一个是容榕的行李。

    她环顾四周,周围全是来旅行的人,全都穿着厚厚的衣服,远处还有人抱着滑雪板。在车上时她一直不知道秦城和容榕来干什么,现在才知道,他们应该是来滑雪。

    秦城身负重担却走在前面,秦青两手空空却走在后面,虽然一看就是男女朋友来旅行,但像这样的还是少见。女孩子们再怎么样也会拿一个自己的小行李,不会全交给男友。

    秦青被不时看过来的目光逼得上前想从秦城手里接过一件,被秦城避开,他扬着下巴指向前方,“那个就是咱们定的旅馆了。”

    秦青之前看过手机时间,跟她记的差不了一两天。虽然她还搞不清她是怎么跑到容榕身体里的。她打不开容榕的手机,就借秦城的看了班级群,她想如果她出了意外,班级群里应该会有人提。

    可班级群里几乎没什么人,正值暑假时,大家都不怎么上来。

    夏天却跑来滑雪,这种活动在秦青还跟秦城谈的时候是想也没想过的。他们当时的活动也就是出去看电影,虽然也设计过几个旅行计划,但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成行。

    可能也是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秦青一直搞不清她到底算不算是跟秦城谈过。他们是在同一个活动小组认识的,因为都姓秦,又是一男一女,就被人起哄。而她正好也喜欢秦城,活动小组结束后,他们还有联系,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大家眼里的“情侣”。

    秦城喜欢她吗?大概是有一点,但容榕却能让他“心动”。秦青在事后一直在想,秦城可能从来没对她心动过。爱情这个东西,真是骗不了人,也骗不了自己。

    旅馆里已经住了很多人,前台处排着队。秦城先给秦青找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再把行李放在她脚边,自己挤过去。过了十几分钟他挤出来说,“好了,咱们走吧。”

    拿着房卡打开门,是个标准间。房间挺大,有电视有网络。秦城一进来就打开两人的行李,把东西摆出来,还去看了看热水器,出来问她:“你是现在洗还是吃过晚饭回来再洗?”

    秦青却不想用容榕的东西洗澡,她摇摇头,而且她还有别的打算。

    “那我先洗了。”秦城说完就脱了外套,不过脱到只剩下最后的衬衣时,他钻到洗手间去脱了,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水声。

    秦青趁此机会拿了秦城的手机就拨回家,铃响过两声后,秦妈妈接起来,慢悠悠的说:“喂?哪位?”

    秦青直接把电话挂了。从妈妈的声音听起来,“秦青”应该没出事。

    她往后倒在枕上,实在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

    秦城洗了个战斗澡就出来了,就算他再快,出来时屋里也没人了。他长叹一口气,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不一会儿铃声竟然从包里传出来。

    他只好加快速度穿衣服,准备出去找人。这时门一开,容榕回来了。

    “小姑奶奶,你去哪儿了?手机也不带。”他说完就看到她手里提得购物袋,“你去买东西?什么没带?”

    秦青是去旅馆旁边的超市买贴身衣物和随身用品了,钱是只好先借容榕的,等回到学校她再用支付宝还给她。

    ……希望到时一切已经搞清楚了。

    秦城觉得容榕的心情好像很坏,他问完也没听到回答,只好闭嘴,过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你想不想出去逛逛?”

    秦青一步也不想动,现在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她哪有心情出去逛?她摇头,“不了,我想休息。”

    “那我出去逛逛,看看周围的饭店,看咱们晚上去哪儿吃。”秦城体贴的说,“你上车时就说头疼,吃过药现在好点了吗?干脆睡一会儿吧,我把门给你关上,你好好睡。”

    秦青点点头,秦城还想给她铺床,被她拒了,他又烧了壶热水给她倒上才走。等他出去,她真是松了口气。平时在校园里看到秦城和容榕一块走时她都会难受,但就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下来,她发现自己只剩下服气了。

    在容榕身边的秦城,就像变了个人。

    她仰躺着倒在床上,心中无悲无喜。

    秦城为了让容榕多休息,特意在外面晃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八点,秦青几乎以为他被狼叼走了出来找人,才看到他正跟四个男女坐在前台大厅的咖啡座里。远远的一看到她,秦城就立刻站起招手,还小跑着过来,“你起来了?这一觉睡得可真长,我怕吵醒你就一直没回去。”

    秦青其实没有睡,她故意把秦城的手机“霸占”了,一直在房间里上网,想搜出一个可靠的解释来应对她目前的状况。她还试着给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理所当然的没人接。

    秦城带着她走过去,因为搞不清楚状况加心情确实不美妙,所以她从头到尾都不热情,一点都不像是跟男友来度假的。

    同桌的四人是两男两女,年纪比秦城大一点。他们不是同事,也不是恋人,却凑成四个人来雪山旅行。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叫方域是领头的,他来过一次。

    四人都看出秦青不甚热情,所以聊天时不怎么搭上她。秦城却时时刻刻不忘照顾女友,吃饭点菜喝水,从头到尾都轻声细语的询问她,而秦青却不怎么搭理,只“嗯”两声,一眼也不看他。

    “我们想明天坐车去那边山上的度假屋,那里人少,树也少,坡也比较多,滑起来很痛快的。你们俩呢?”方域在秦青来之前就觉得秦城这个男孩子挺不错的,听说他跟女友来还以为是个可爱的姑娘,没想到这么高冷。所以他还是照着原来的打算邀请人,却想他们估计不会去。

    秦城果然有点犹豫,看秦青。

    秦青说:“你决定就行。”

    秦城挺高兴,又问:“那我们去吧?”

    方域就听那姑娘嗯了声,心想这姑娘还不错,虽然脸一直拉着,但倒是不多事。

    两边约好明天见,秦城就拉着秦青先走了。

    看这两人走了,剩下四个人齐齐一放松,赵兰山笑着说:“小年轻谈恋爱真够厉害的。”

    “你是看人家长的漂亮吧。”魏曼文撇了下嘴。

    赵兰山不惯她这毛病,正色道:“那小女孩是挺漂亮的。”

    魏曼文,“脾气不太好。”

    赵兰山上了瘾:“长得漂亮才能脾气不好。”

    方域赶紧制止,“好了,咱们来说说明天的事,明天六点就要走,大家回去记得定表,晚了人家租车的可不等咱们。不止咱们呢。”说完就拉着赵兰山回屋,走远了才说,“你嘴巴别这么不饶人。”

    赵兰山:“我就看不惯她那德兴!跟她一比,刚才那小姑娘挺不错的了。”

    方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其实他跟赵兰山比较好,除了魏曼文以外,另一个女孩许梦琪才是他们叫来的,因为许梦琪有驴友的经验,带上她不费事。魏曼文是在一个同城群里认识的,组织过一次活动后,好像就喜欢上赵兰山了,从那以后就不停的埋汰赵兰山。

    她喜欢赵兰山,这大家都知道。有人就说让赵兰山赶紧追。可赵兰山没看上魏曼文,更对她的性格敬谢不敏。魏曼文不知是性格如此还是恼羞成怒,赵兰山要干什么她能跟的都跟上来,然后就不停的去惹恼赵兰山。赵兰山烦她烦得透透的。这次也是许梦琪说要去滑雪,被魏曼文知道后就缠着她说要一起去,许梦琪没办法只好捅到方域跟前,说,“你要不让她去,那我也没法办法去了——去了她还不恨死我啊?”

    于是就临时加了魏曼文,赵兰山知道以后,头都大了两圈。

    第二天六点正,两拨人在旅馆门口集合了。秦城和秦青这一组到的还稍早,因为秦青昨晚上没敢睡觉。一方面是担心睡着以后事态更不可控,有可能回去自己的身体,但也可能变得更糟;另一方面则是担心秦城和容榕这对情侣已经上过床了,秦城万一想那个要怎么拒绝?

    事实证明秦城没那么禽兽拉着刚赶了一天路还身体不舒服的女朋友上床交流感情,在秦青“我今天白天睡太多现在睡不着”这么合理的理由下,他监督秦青又吃了一回药就去睡觉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留下秦青一个人睁着眼睛刷网到天亮。早上五点她就把秦城喊起来了,因为这次去度假屋是要带行李的,他们还要退了这边的房。

    方域他们来的时候就看到秦城刚去退完房,秦青一个人坐在咖啡座里喝牛奶吃早餐,身边都是行李。

    “走吧,来不及吃饭了。”方域说完就看到秦城一个人把行李全背起来了,他的女友什么都不提。

    “……给我一个。”秦青一晚没睡也没头绪,网上能找的沾点边的都找了,还又给家里拨了个电话,把她妈气的大骂半夜推销的没有小jj。

    ……总之就是家里一切都好,她自己的电话还是没人接。

    所以早上起来心情变得更糟,反应也更迟钝,被方域等人看过来后才发现又当了甩手掌柜。

    “好,这个你拿。”秦城把她装手机化妆品的小包给她了,说:“手机给你充过电了,还有榛子仁的能量棒和开心果。”

    方域笑一笑,把秦城背在左肩的那个背包提下来,“这个我给你拿,走吧,外面那辆红色的车就是咱们的车。”

    山上的旅行车颜色都很鲜艳,秦青身上的防锋衣也是大红色的,还带反光条,背包也是。

    旅行车是三十个人的,旅客们过一会儿差不多都到齐了,等都坐满了之后,司机上来又带了两个人,这两人就席地一坐。“走了啊!”司机拍了拍车门,又鸣了两声喇叭才往山上开去。

    上山的路是公路,路面很宽,来回都是四车道,但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对面来车远远的都能看到一个鲜艳的小点。两车快相遇时就相互鸣喇叭,靠近时司机还对着对面招手。爬到一半时,司机就说可以开窗户了,“现在没风,开窗户透透气吧。”

    “还有多久到?”魏曼文问。

    “半小时吧。”

    “能不能停个车?”魏曼文问。

    司机师傅从后照镜看了一眼,说实话是不想停的,因为路面是斜着向上修的,而且因为天气原因,路面挂霜,如果停车只能不停发动机,还要不停的踩刹车,既费油又费事。但顾客是上帝……不过这女的不是做主的,所以他看的是车里跟这女人同行的几个男人。

    这事跟秦城和秦青没关系,方域才是领头的,不过他没说话,赵兰山先开口,“你事怎么那么多!”

    “女人就是事多怎么了!”魏曼文遇上赵兰山,声音立刻高了八度,顿时一车人都看过来。

    “行了行了。”许梦琪推了把赵兰山,“我陪她下去。”

    赵兰山不想吵架让别人看笑话,就闭上嘴了。司机一看这样就把车靠边停下了,许梦琪和魏曼文下了车,车里响起嗡嗡的说话声。

    “女人的事……估计是来那个了,那也没办法,总不能弄脏裤子吧?出来玩肯定没带多少衣服,也不好洗。”

    “来那个的时候跑来滑雪?自己作死不说,一车人的事都给耽误了!”

    方域就拿着零食满车让,一边道歉,接了东西后车里的人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你来我往的聊起来。

    “哎,那两人往哪边走啊?”有人看到下车的两人竟然越走越远了。

    车外四野一点遮挡的树都没有,也不奇怪这两人往远处走。

    “他们不会是想找树吧?”

    “这附近哪里有树啊!在车后弄不就好了?蹲下来谁看得见啊!”

    “快喊回来!这下越走越远了!不能总在这里停着啊!”

    方域和赵兰山都赶紧打手机,结果魏曼文和许梦琪的手机都在车里响起来了,估计是两人想着马上回来,没一人带手机。

    这下只能等着了。

    车里一片寂静,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秦城把手机拿出来给秦青玩,悄悄问她:“你看电影不看?”

    秦青还是没能打开容榕的手机,接过秦城的手机随便刷起来。秦城凑过来,看到她刷的都是灵异网页。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司机突然把烟一扔,探头出去伸长脖子往天上看,然后对同车的那两个坐地上的同伴说了一串方言,那两人也把头探出车窗看。车里的旅客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但也纷纷伸长脖子往天上张望。

    司机和那两个人说了什么,那两个人也肯定的点头,司机就发动了汽车,“要走了!”然后长鸣喇叭。

    方域和赵兰山赶紧过去问司机怎么了,“我们还有人没回来呢!”

    “必须走。云来了,再不走刮大风谁都走不了,要冻死在这里了!”司机按了一分钟的喇叭后就不再多等,汽车轰鸣着高速向前奔去。

    车一动,旅客们都有点吃惊,还有人没回来呢,他们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不等那两人了?”

    “好像是要变天了。”

    司机还在跟方域解释,“我不能把这一车的人都扔在这里,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啊。云跑的比车快,祈祷咱们能赶得及吧。”说着他又再加大了油门。

    方域也说不出停车等人,不顾车上二十多个人性命的话,他就算说了,车上的人也不可能同意。他问:“那我们那两个同伴呢?”

    司机说:“我现在就给救助队打电话,就说有两个人落在外面了,我们的车正在往山上赶,让他们去救吧。”他看了眼方域,安慰他道:“别担心,那两人出去时穿的也挺多,只要不乱跑,赶得及的话都不会有事。”

    说完他就用车上电台通知了山上的救助队,把地点给报上后,又让方域报魏曼文和许梦琪的身高衣着。

    秦城看事情好像不太好,就走过去问:“怎么了?”

    方域拍拍他,“走吧,没事。”他叹了口气,觉得这次旅行真是事事不顺。

    又过了五六分钟,车外的风就变大了,而且瞬间增强。车窗玻璃和车门都刮的一个劲的抖。旅客都缩着脖子抱着胳膊缩在座位上,司机则是更加踩油门,并把暖气关了。

    关了暖气后很快就冷了,有人问:“为什么关暖气!开开吧!冻死了!”

    “不能开!省油!”司机头也不回的喊,他拼命催油门,但车速并没有加快,他要花很大力气把住车方向,因为车被风吹的不停的向另一边歪。

    路上已经是一片白雪茫茫,根本分不清哪边是马路,哪里是荒野。

    天很快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车前灯的可见范围大概只有一米多一点。马路上也开始不平起来,车跑得跌跌撞撞。

    车不停的颠波,车里的人全都坐不稳,但没人说话。

    秦城从包里掏出暖手宝给秦青。

    “你的手也很冷,你用吧。”秦青说,她还把包里的能量棒拿出来给秦城,“早上你没吃多少东西,把它吃了吧。”

    方域一直在看车窗外,他心里知道,魏曼文和许梦琪凶多吉少了,她们没带任何东西,在这种暴风雪中连一个小时都坚持不了。

    赵兰山的心情也很沉重,就算他不喜欢魏曼文,但魏曼文是追着他来的,怎么说他都自觉有一份责任。如果魏曼文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不会轻松了。还有许梦琪,她是为了陪魏曼文才下车的。

    “艹!”赵兰山把帽子拽下来,撸了把头发,恨不能把头皮抓破。他又把帽子戴上,因为就这一点功夫,他就感觉到寒冷了。

    车突然一颤,像没油一样往前一顿一顿的跑。车上的旅客一下子都炸了,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去看司机。

    司机的脸都憋红了,使劲踩油门,可车还是慢慢停下来了。

    “车没油了?!”一个人跳起来往前跑,很快有人跟着跳起来过去看,“艹!果然没油了!你怎么不把油加满啊!!”

    司机被人拽着脖领子,艰难的骂道:“老子加了大半箱的油!以前够跑一个来回的!刚才风那么强,油门不使劲催咱们早趴下了!!”

    那现在怎么办?

    司机五大三粗的也不惧这些人,将人一把推开,松松脖领子说:“等救援车来!我已经报告过了!”

    车停下了,车外风雪呼啸。

    车里没人说话,只有司机报告的声音,他几乎是不停的打报告。灯只留下了司机头顶的一盏,车里是黑漆漆一片。很多人一开始打开手机照亮,有个人提醒了句:“保留点电吧,万一要打的时候没电就糟了。”于是大家齐刷刷的把手机都关了,还有人提醒把不用的应用也都关了,别刷网页听歌,防着万一。

    “咱们不会就这么遇难了吧?”黑暗中有个女人问,车里陡然一静。

    司机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不会,这里就这一条路,咱们还在路上呢,等救援车来了,顺着这条路过来,接上咱们往回开就行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司机还接着说,“都别紧张,这事我遇上的多了,这个月是第二回了。”

    有人问司机,“上回也是带着旅客搁半路上了?”

    司机说:“那回比你们还惨,你们还强点,这是白天,等云过去就行了。那次是下午回山下时停半路了,等到夜里两点才来车,那一车人吓的都说这辈子都不来了。”

    车里响起一阵笑声,听到有比这次更糟的都获救了,大家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司机又接着讲了好几个遇上突发事件的旅客的事,虽然大家都知道他这是在安慰人,可此时此刻他们就愿意听这个。

    “……还有一次,那时我还没到这里开车,是给救援队开车。旅馆的打电话说有个客人该到了,可等了一天也没见人,他们给客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就打给我们了。”

    “说不定是人家去别的地方了?”有人说。

    司机说,“那不管是不是,我们要先去找啊,他要真是没来倒好了,最怕的就是人来了,走错路或怎么着了。现在流行自由行,自己一个人上路,什么地方人少就往什么地方钻,唉……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烦……”

    “烦也要去吧?”方域笑着问。

    “是啊,救援队不就是干这个的?”司机笑着说,“我们就从车站那个地方向山上找,人撒开了找,带上狗,开着车,一路一路的瞎撞。”

    “最后人找着了吗?”有人问。

    “找着了。他自己带了帐篷,路上看到一处风景好就蹲那儿等日出呢。”司机大叹一口气,车上的人轰的都笑起来了。

    气氛渐渐好转,车外的情况似乎也好转了——风停了。

    刚才狂啸的风简直像做梦梦到的一样,现在外面没有一丝风,雪花打着旋静静落下。天边已经能看得到光,虽然这附近还是黑的,但天也渐渐亮起来了。车里欢呼起来,虽然只有二十几分钟,但像熬了一夜一样。司机也松了口气,跟救援队又通了一回话,说:“快到了,大家再等等。”

    赵兰山看着车外渐渐放晴的天空,他跟方域说:“我想下去找她们俩。”说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了。

    方域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一起收拾起来。

    秦城看了一会儿,说:“我跟你们一块去。”

    赵兰山头都不抬:“别胡闹了,像你这种的去也是添乱的。”

    秦城说:“我是斯里兰极限俱乐部的钻石会员,绝不会给你们添乱。”

    赵兰山一听,不敢置信的看着秦城,“斯里兰的?看不出来啊。”

    “我有四年极限运动的经验,雪山不是头一回上,爬过洛子峰。”秦城立刻说,他是去帮忙的,不是去添乱的。

    “你有经验也不行,我不能把一个未成年人带出去,我对你的父母没办法交待。”方域是反对的,这次出来他已经吃够外行人的苦了,就算秦城不算完全没经验,此时他也不能带他一起去。

    但秦城提出了一个方域无法拒绝的理由,“你们两个人肯定不够,万一她们俩走散了呢?如果两人都受伤了呢?晕倒了呢?就算你们能一个背一个,又能走多久?”

    方域原来想的是如果找到了人,哪怕只找到一个就赶紧找个地方扎帐篷,然后把人抬进去,再留一个人下来,另一个人继续找或者等待救援。秦城提出如果找到人时两人已经分开,那就由他留在帐篷里照顾人等待救援,方域和赵兰山可以结伴再去找另一个,这比单独行动安全性更高。

    “而且之前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之后我也有帐篷,我也可以放信号弹,我学过,知道怎么放。”秦城说,“我的安全性是很高的。你放心,我只想帮忙,没打算拯救地球,我不是个冲动的人。”

    这最终说服了方域带上秦城,他示意秦城:“去跟你的女友告个别。”

    秦青听了以后表示要跟秦城一块去。方域和赵兰山听了以后干脆先下车了,赵兰山摇头说:“小子,要是不能说服你女朋友就别跟来了,你还要照顾她呢。”

    司机见这两人往下走就赶紧追问,听说他们要去找人,司机急得直跳,“雪都停了,这一片没山没涯,就二十几分钟冻在外头,真冻不死人。等救援来了你们再跟去都行,这时就别给我添乱了!”

    方域和赵兰山坚持要去,留下等确实可以,但他们二人最担心的是魏曼文,她是个彻底的外行,如果只有许梦琪自己可能危险还不会这么大,魏曼文却很有可能把自己作死再连累许梦琪。所以他们早一分钟找到她们,她们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毕竟野外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司机师傅实在拦不住二人,只好叫他们写个保证书,证明他们是自己走的,跟他无关才放行。

    秦城此时也下车了,秦青并没有被说服,但她对体力不是很有自信,她怕自己成了拖后腿的,没她在,这三个男人应该能更快找到人。最后她把所有的食物能塞的全塞到秦城的包里,秦城要给她留下三分之一,她摇头说:“我这边得到救援的机会更大,你们也不要走得太远。”

    秦城下车时,赵兰山没看到他再带着一个还挺惊讶,“没想到她还真听你的。关键时刻还是挺懂事的。”

    秦城笑着说,“她怕体力跟不上。”

    方域说:“我们走吧。”

    他们先沿着公路往回走,因为只要魏曼文和许梦琪不转向,她们在遇到暴风雪之后最可能的就是回到公路上来,希望能找到车。然后有八成的可能是往回走,因为人的潜意识会让他们选择回到安全的地方。比起未知的度假小屋,他们出发的旅馆更加安全。

    为了节省体力,三人并没有用很快的速度走,而是缓缓慢行。每隔五分钟,方域就会吹哨,长长的哨音在静谧中回荡。这哨音是为了给失踪的人指引方向。

    雪静静落下,微微的小风刮到人的脸上像刀子一样。时间显得分外漫长,他们走了大概四十五分钟时,方域停下来了,“就是这里。”他四下张望了下,指着天边隐隐露出的一角山脊说,“当时停车的地方就是这里。”

    赵兰山叹了口气,因为这一路上他们都没遇上人,也没有人听到哨音过来。

    更糟的情形发生了,魏曼文和许梦琪很有可能迷失方向了。

    方域说:“我们再往前走一点,她们的速度不会比我们快,如果她们找到公路后往回走了,我们能蔫上。”

    三人继续往前走,秦城在心底计算着步速,算着路程。在这种情形下,魏曼文和许梦琪是不可能奔跑的,她们只能走,女性的步子大概是男人的三分之一。于是在走了半个小时后,方域不得不再次停下来,他遗憾的说:“看来她们没有回到公路这边来。”

    公路和荒野的路况是完全不同的,如果魏曼文和许梦琪找到公路了,她们不会不走公路。所以她们很有可能是在发生暴雪之后就迷失方向了。

    他们只好横穿马路,往当时魏曼文和许梦琪离开的方向走。

    在旅行车这边,旅客们倒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没有风雪,大家就没那么害怕。虽然等的心焦,却也没有办法。司机一直跟救援队保持联络。

    秦青没有睡意,她坐到了司机身边的地上。

    司机跟她轻声抱怨:“救援队的车不够,他们先去救雪地里的人了,缆车里还关着人呢,正在抢修。咱们这边好歹还不算有危险,只能先等一等了。”

    秦青小声说:“那咱们车上失踪的人呢?他们去救了吗?”

    “去了,往那边已经派出了四个搜救队,失踪的有好几个呢。”司机说。

    秦青明白了,感觉有些无力。生命之上人人平等,对她来说,秦城等人是熟人,当然希望他们更早获救。而对搜救队来说,所有的失踪旅客都是生命,都要救,先救近处的,再慢慢往远处辐射。而身处半路的魏曼文和许梦琪,就是远处的了。

    幸亏方域他们去了。秦青想,他们可能早就知道有这种可能,所以才希望自己能先把人找到,免得她们什么都没有的留在雪地里。只要找到人,以他们身上的物资,获救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的。

    但一切并未好转,因为风又渐渐刮起来了。

    风一大,气温下降的更快。有旅客忍不住问司机到底什么时候救援才会来?

    “快了,快了。”司机说。

    旅客们却渐渐鼓噪起来,上一次经历的暴雪让他们险些没命,那濒死的体验谁也不想再尝一回。正在这时,黑暗的远处有两团灯火渐渐向这里驶来。司机长舒一口气,“救援车来了!”

    车里的气氛也再次缓解,大家都坐下来,司机一直开着车灯就是想让救援的车能一眼看到。救援车很快靠近了,车上只有一个司机,似乎是本地人。他说着方言,跟这旅行车的司机喊了几句话,司机也喊回去,然后救援车的司机跳下来,从车厢里搬下一箱油。

    旅行车的司机也下了车,两人合力把油灌进油箱,救援车的司机拍拍旅行车的,两人击了一回掌,各自上车。

    司机上来后,旅客们发现救援车没有调头,司机直到发动车子,救援车也没有动静。旅客们就明白了,“他是不是还要去找那几个人?”

    司机嗯了声,车发动了好一会儿才发动起来,他慢慢向前开,路上肯定有冰了,虽然轮胎是防滑的,但一开始肯定不能冲太快。

    “我们走吧。”司机说。

    旅客们此时才算是彻底放下心了,有人刚才都不敢吃东西,现在也觉得肚子饿,纷纷打开行李。这时有人突然喊道:“那个女孩下去了!”

    司机再吃惊车也开得很稳,“怎么回事?”

    坐在后面的一个人跑过来跟司机说,“就是后面下去那三个人,其实还有个女的留在车上,刚才好像下去,跑到救援车上去了。”

    司机的头都是大的,“她跑过去干嘛!”他怎么也没想到现在还有人敢下车!赶紧跟救援车的电台联系,那边也很快接通,乌里哇啦一阵后,那边换了个人说话,一个嫩嫩的女孩声音说:“喂?司机师傅吗?”

    司机大怒:“你跑过去干什么?他连你们的话都不会说!”

    秦青等司机吼完,静静的说:“我的同伴都需要救助,我想跟他去救人。”爱惜生命?可她现在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搞不清。

    而且……就算她不知道秦城是不是爱她,她却知道自己是不是爱秦城。

    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她对秦城的怨恨正在慢慢消失。因为秦城就是不喜欢她,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她的怨恨就像无根之木,没有土壤就渐渐枯萎了。但同时她也更鲜明的感觉到她对秦城的感情。

    她喜欢他。或许不到付出生命的地步,但能跟随救援车一起去救人却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是她成为容榕最大的福利:她可以去爱他。

    当她是秦青时,连表达爱都做不到。

    ...

第2章 两人

    不知是不是救援车的司机更有经验,他在开到公路的某一个地方时,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就直接转向离开了公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青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没有发问,她也怕给人添麻烦,所以只是安静的好好把自己钉在座位上。

    车开得快要飞起,有好几次秦青都认为这车要翻了,可车没翻,只是跳得高了一点。他们的速度很快,似乎很快就要找到人了。

    事实也是如此,当远远的看到好像是石头的阴影时,秦青还没发现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司机在石头的不远处突然停下车,没有准备的秦青差点甩到挡风玻璃上,但她很快从跳下车跑过去的司机身上猜出他们已经找到人了!

    她差一点想下去,但下一刻她就发现根本不用,因为司机直接扛着人过来了。秦青的心不由得提起来,单从外表看,她实在认不出这是不是她的同伴之一。

    司机把人给扛上车,车后厢全是空的,车厢壁上挂着单架,司机把单架卸下来,把人放下去绑上束带,然后才拨着人的鼻子嘴检查。秦青坐在驾驶副座,想过去又怕碍事。

    司机检查了一下就把手伸到人的衣服里摸胸口,然后先把他的头侧放,伸手指进去掏,什么都没掏出来,他就再把人头摆正,调整了一下人的脖子,就捏着鼻子,抬着下巴,鼓着脸颊往人的嘴里吹气。

    急救!

    秦青忐忑不安的看着。

    司机的手法挺粗暴,但非常快又很有力,见效很快的,这个人已经渐渐有了知觉,秦青能看到他的手摆了下!

    司机拿手电拔开他的眼皮照,然后冲着他的耳朵大声说话,秦青很艰难才分辨清司机说的是,“你还好吗?”

    秦青觉得这个她可以帮忙了,她赶紧对司机说:“我来!我来!”

    司机一点不含糊的立刻让开了位置。秦青连忙从驾驶副座出来,蹲在单架前,握住这个人的手,此时她才认出这个人是方域。

    他怎么会在这里?!秦城呢?另一个人呢?

    “方域!方域!”秦青喊道。

    方域艰难的睁开眼,寻找光亮,他模糊的看到面前有个人,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努力的想听清,他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认识他的,她喊的应该就是他的名字。

    “你、你……”方域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但秦青知道他这是认出她了!

    司机在身后喊她,她回头,他指着驾驶座旁的一个旧保温壶。秦青拿过来倒了一杯,自己先尝了一口,是煮的很浓很烫的姜汤。

    方域微微向她招手,她把他的头轻轻扶起来一点,喂他喝了两杯姜汤后,他才能顺利的说话。

    “我们走散了。”方域叹了口气,他没有太自责,事情到这个地步是谁都不想的,他只能尽量客观的把事情说清楚。

    当时风雪来的太突然,他们本想支帐篷,因为附近根本没有可供躲避的地方。所以他把背包卸下,想尽量快速的搭起帐篷。但赵兰山却听到了有人呼救的声音,他说这种风雪之中,能听到声音肯定不会太远,所以他打算去找一找,如果晚了不知道人又会跑到哪里去。

    秦城本来是跟他一起搭帐篷的,但背包被吹走了,他去拾背包,明明就很近的,但一转眼人也看不见了。

    方域一个人没办法完全固定帐篷,当他发觉秦城一直没回来时,帐篷也被吹飞了。他一个人没办法,只好团成一团趴在地上,把口鼻藏在下头,尽量保持呼吸。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他也不知道。

    秦青听他说完,默默又给他倒了杯姜汤,“再喝一杯吧。”

    方域此时才认出秦青,本来这种救援车上会有个普通人就很奇特,他刚才急着把情况都说出来,现在认出人了,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你还是跟过来了。”

    秦青听得出他的意思,无奈没有浪漫的心情,问他:“你还记得秦城去的方向吗?”

    方域做了个手势,“风是往西北刮的,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逆风而行的,背包也是往西北方向滚。所以如果幸运的话,秦城和老赵会撞上。”

    希望如此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域喝完姜汤继续休息,秦青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就知道他睡着了。遇难的时候五分钟会像五个小时那么难熬,所以不奇怪他怎么会这么累。

    他们的车还是开得像要飞起来,秦青又爬回副驾驶座。车前灯照得车头前寸许地亮如白昼,但除此之外的地方漆黑一片。也不知道司机是凭什么来辨别方向,可能这里就像他家的后院一样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因为成功救到方域了,所以秦青对司机的信心空前高涨。从方域的话中,秦城并不会走太远,所以可能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了,说不定他们遇到的下一个人就是呢!

    在这样的期待中,时间过得既快又慢。他们很快遇上了第二个人,而且这一次一下救回来两个。

    赵兰山和魏曼文。

    不过两人似乎在打架,赵兰山竟然把魏曼文的一只手绑在他的手上。他们俩的情形比方域要好,赵兰山因为来不及搭帐篷,他是直接把帐篷披在身上,把他和魏曼文两人给紧紧裹在里面。而且他的背包还在,魏曼文和他都吃了点东西,还喝了两包葡萄糖水。

    所以魏曼文虽然冻得牙关直打战,人还是清醒的。她一上车就跟赵兰山喊:“快给我撒开!当着人我看你敢干什么?”

    赵兰山用力把绳子解开,回手一甩摔在魏曼文脸上。魏曼文气得脸都发白了,坐到了离赵兰山最远的地方。

    “老方,你怎么躺下了?”赵兰山看到方域马上过来问,听说他在雪地里挨冻了,把背包拖过来问:“我这还有葡萄糖,是给你挂上还是你直接喝?”

    “喝吧。”方域说。

    赵兰山把葡萄糖液拿出来后放在发动机上,放到不凉了才剪开让方域叼着慢慢吸。他还问秦青喝不喝,“没想到你也跟上来了。”

    秦青想了下还是要了一袋,却不喝,而是放在怀里温着。看得赵兰山感动不已。

    很意外的,他没有问魏曼文要不要。而魏曼文一直凶恶的看着他,那样子不像暗恋,倒像有仇。

    车上已经有了四个人,赵兰山把另一边的单架也放下来,自己躺上去绑着睡起来,他也是很快就睡着了。

    秦青和魏曼文是仅剩的两个女人,但秦青满腹心神都放在秦城身上,到现在还没找到他!这让她根本没心思去理会魏曼文。

    司机一直注意着油表,他看着差不多就停下车,从车厢中提出另一箱油灌进油箱,然后就开始往回开。

    秦青的方向感一直不好,但这次她却很快发现车行的方向是在向着山下走。

    “等等!你往哪里开?不找了吗?”她对着司机喊。

    司机叽哩呱啦的说着什么,对她比划外面,她完全听不懂,但能理解他的意思是外面情形不好,可能油也不够了,这一箱油只够他们回程,所以他必须带着这一车的人回去。

    但秦城怎么办!他没有行李!这次的风雪还有多久根本没人知道!她已经知道在这种天气人的生存能力有多低,像方域这种人都些冻死,他被救上车时已经休克了!秦城呢?如果秦城此刻也休克了呢?如果没人去救他,他可能会冻死在风雪中!

    “你不能……!我们要去救人啊!”秦青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司机只是木然、平静又坚定的摇头,车仍然以很快的速度往山下开。

    秦青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鬼使神差的伸手去夺方向盘!但她被身后的人按住了。是赵兰山。

    她一回头,发现方域也仰着头艰难的向她看。

    “不行,妹子,我知道。要不等一会儿哥跟着他们一块过来找人?咱只要带够油,找多久都行!”赵兰山拎秦青跟拎小鸡似的,他把她从副驾驶座拽出来,放到单架上,“你听话,别乱来,我就不把你绑起来。不能抢方向盘你知道吗?太危险。”

    秦青浑身隐隐发抖,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还是急的。她点点头,赵兰山认真盯着她看了看,回身把方域解开了,把单架给放回去后,让方域抱住秦青,“正好,你抱住她,取温加看人,都不耽误。”

    方域的双臂并没有多少力气,他现在还是浑身无力,他从背后半抱住秦青,几乎把体重都压在她背上。他有气无力的轻声说:“别担心,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秦青……”她下意识的答道。

    “哦,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感情真好。我以前在学校时也谈过一个女朋友,不过我们之后分手了……”方域轻轻的讲着自己的事。

    但秦青却觉得自己正在脱离这个世界。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方域的声音越来越远,像隔着一层玻璃。当她发现自己正慢慢浮起时,一切都清楚了。

    原来……原来她已经……

    她回忆着那些打回家的电话,或许妈妈的声音是担忧的?或许她打错电话了?

    或许,她根本没有打电话……

    她渐渐浮上去,越过车顶,就像她和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质,就像平行线永不会相交。

    这风雪,再也不能阻碍她。

    没有寒冷,呼啸的风和砸过来的雪粒都妨碍不了她。

    她像一朵云雾向前飞去,越飞越高……她知道她能找到秦城!

    就像心有灵犀,就像直觉!她在一眨眼间就找到了秦城!她穿过无数的风雪,冰原在她脚下瞬息间掠过,她找到了他!

    他和另一个人抱在一起,两人团成一个团抵抗着风雪。

    她飞过去,降落在他面前。他的脸上都是雪,呼吸又短又促,就像吸不到空气。另一个人已经昏过去了,她很快就认出是许梦琪,她还活着,但也很危险了。

    她要救他们!

    她靠近秦城的口鼻,她好像还能呼出热气,她挡住冰雪,他的呼吸果然就顺畅些了。他微微睁开快被冰结住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她,表情既震惊又伤心,他的眼泪掉下来了。

    秦青笑了。

    他微微张开嘴,却只能张开一条缝,也没有力气再说一个字。

    秦青凑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她知道,附近有人正在靠近。是救援的人,他们肯定不是只派出一次车,而是一*的,直到所有人都被救出或确认生死。

    她浮起来,向来人的方向冲去!

    她卷起狂烈的风雪!像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

    她看到了风雪中亮起的车灯,她推着它往秦城他们的方向去。司机在艰难的把稳方向盘。

    她看到车停在距离秦城二十多米处,司机跳下来,把秦城和许梦琪扛回车里。

    这次她不能靠过去了,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中告诉她:到此为止,你该离开了。

    她的耳朵听到秦城在跟司机艰难的说:“……还……”他在轻轻推司机的胳膊,往那个方向指。

    司机怀疑的跳下去又找了一圈才上来,把秦城和许梦琪都牢牢绑在单架上,发动了汽车。

    秦城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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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青越浮越高,似乎进入虚无中,又像躺在柔软的床上。

    很多事一帧帧快速滑过,她在商场的试衣间试衣服,在专柜试用化妆品……同学的脸一个个浮现又消失,清晨,她出现在班级跟大家打招呼,她知道女生们都讨厌她,笑得假模假样……她在操场上跑步,老师掐着秒表对她招手,她一点都不担心体育成绩,她还故意回头去看那些平时嘲笑她的女生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气,可却一步也跑不动……

    她回了家,父母的脸模糊的滑过……她走在乡间小路上,爷爷牵着她的手……

    秦青觉得身体越来越沉,一切也越来越真实,就像从梦中要醒来时,能很清晰的感知到“那都是做梦”。

    她怕忘了那些事!赶紧再回忆一遍!她都记得!都很清楚的记得!

    可同时,她也越来越清醒。

    她能感觉到这是她家,妈妈正在客厅和厨房间走来走去,她在做早饭,爸爸的脚步很快,他从厕所出来要回卧室穿衣服,不然上班要迟到。

    “昨晚上也不知是谁!三更半夜打电话!”妈妈生气又小声的说。

    爸爸说:“我看看……给你把这个号拉黑名单吧?”

    “拉吧。”妈妈的声音有点远,她在厨房。

    秦青坚持闭着眼,她不想醒过来,醒来就意味着梦里的一切都结束了。她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都消失了,随着关门声,爸爸和妈妈都走了。她睁开眼,从枕边摸出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了。

    她插上电,过一会儿短信提示就来了。

    四个电话,都是秦城的号码。

    她登入班级群,里面已经刷起了屏:

    李意然-班长:大家注意!秦城和容榕去滑雪遇难了!秦城父母已经赶过去了!容榕出事了,咱们要做点什么才行!

    徐队长:真惨……

    代官山:唉,祈祷吧

    吕大建人:容榕爸妈知道了吗?

    王建林是我爹:出事……不是那个意思吧……

    钱钱钱钱钱钱钱:要不要捐点钱?

    王建林是我爹:现在不是钱的事,人家家估计也不缺钱

    四海为家:也就是个意思,要不咱先开个祈祷会?买点蜡烛

    ……

    秦青木然的看着,她现在什么也没办法想,没办法去做了。

    ...

第3章 见面

    班里的人很快组织起了祈愿活动,远在外地的班长更是特地坐车赶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指导员也来了,不过学校目前并没有打算直接插手,听指导员说这要看容榕的父母是什么意思。

    “怕让学校赔钱呗。”一个男生说,“学校真是没人情味!”

    同学们也觉得学校太那个,本来这种情况下学校就该主动给钱,哪怕只能几千块当慰问呢,好歹叫容榕父母觉得学校是想着容榕的。结果一出事先怕赔钱。

    同学们中间则自发开始了捐款,除了同班的人之外,还有外班的人听说了也捐了一些,前前后后凑了三千多。

    因为这件事,本市的学生这段时间常常回学校,倒有点像上学时了。

    秦青也是天天去学校,有时也没什么事,只是三五七八个人坐在教室里说话。有人很热心的一直打电话跟那边跟进,那边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这次遇难冻死了当地几十头牛几百只羊,还有一些走丢的牲畜,当地也有牧民受害,房屋被压塌。当地政府已经组织了好几轮救援,各大新闻媒体也小小的轮过一圈。在社交网站上,前去旅行的人受到了很大的谴责,认为他们过去纯粹是添乱的。这里头有个缘故,发生雪灾较轻的山脚下旅馆那里是公办,雪灾时在旅馆附近的旅客都成功获救了,除了趴在公路上的旅行车外,没有人遇难。

    而散落在山间的私营的度假屋因为旅客过于分散,给救援带来了很大难度。

    秦城和容榕去的那个度假屋就在此列,所以虽然一开始容榕遇难的事传出来后网上都是悼念的声音,但在后续报道接连出现后,不同的声音就出现了,不乏认为容榕死了也白死的人。

    “真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啊!”一个女生气愤的说,一边用力的戳手机回贴。

    他们聚集在教室里基本上都是在刷网页,发现一个说容榕不好的贴子或人就跟在后面一通狠掐。

    这种言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网民还是认为这是天灾,遇难的人都很可惜。

    秦青在教室里一直很沉默,她坐在距离大家较远的地方,默默的听着。

    就像她的整个人是空的,她什么也没有想。

    从那天之后,她一直在思考。

    根据妈妈说的,她那天下午回家后很累说想睡午觉,结果就一气睡到了晚上。妈妈看她一直不醒也没有叫她,“反正家里有饼干有牛奶,你半夜饿醒了会自己弄吃的。”妈妈觉得这么大了能照顾自己,就放她在自己屋里睡。

    但当时真的是她穿到容榕身上了吗?

    秦青认为不是,因为在她早晨快醒来时梦到的那些东西,很像人死时的走马灯。那是容榕的回忆,是倒叙的,从她现在大学时一直到很小的时候。最后的画面是她被爷爷牵着手走,现在回忆起来,容榕当时可能只有一岁或两岁,因为距离地面很近。

    所以,很有可能是容榕带她看的这一切。在容榕死后,她的灵魂带着她穿越回去经历了她最后二十四小时的时光。

    但是这样就无法解释那几个打回家的电话了。

    可秦青仍然认为是容榕的灵魂做的,她想,可能在容榕那里,她也是个很重要、无法回避、一直在意的人吧。

    容榕的父母坚持把她从那里带回来了,没有在当地火化。葬礼也不在本地举行,而是决定回老家。

    同学们虽然想去送送容榕,却没有办法。这件事渐渐的在媒体上也失去了热度。

    秦青悄悄关注了容榕爸爸的微博。

    “今天带女儿回家,她小时候最喜欢去老家玩,可能是因为老家的地方比城里大,村里狗啊猫啊小动物也比较多,亲戚也多,一出门一整个村都是哥哥姐姐妹妹弟弟。以前我和我爱人要工作,又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乡下,所以只在上学前带她回去过,六岁以后就再也没回去了。”

    “乖乖,爸爸带你回家。”

    “孩子妈妈受了刺激,身体不太好,不放心让她跟着。”

    “你放心,我送完女儿很快就回来。”

    “上车了。”

    容榕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小区中,这一片秦青从来没来过,她是查网页才知道怎么走的。同学们之前也商量过到容榕家看看,送点东西。但听说容榕妈妈因为这件事身体不好之后,都说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他们去看看又能怎么样呢?再勾起人家的伤心事。

    秦青会来,是认为自己有责任。

    她和容榕在那段经历中已经结下了不解之缘,她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来容榕家。

    不可思议的是,她对秦城的感情却被冲淡了。大概这个世上最深的缘份就是生与死,她现在觉得她与容榕,比她与秦城更亲密。有时她会觉得她们像没有血缘的姐妹。

    下了车之后,眼前的路一下子就变得熟悉起来。

    路边的行道树、花坛全都是在那个梦里体会过的,拐角的那间牛肉饼店甚至让秦青回忆起了那种一看到就流口水的冲动,似乎她也曾经在无数次路过时看着那家店却没有进去买,为了保持身材,为了手机app上的卡路里。

    她坦然自若的走进小区,熟悉的就像是回到家一样。门卫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似乎默认她是这里的住户。

    她顺着身体的记忆拐弯、直走、上楼,然后在门前愣住,抬起手来迟疑的按响门铃。一直以来的熟悉感被这陌生的门铃声打破了。

    铃响了有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当看到容榕妈妈打开门时混合着期待与希望的神情,秦青真心的愿意在此时此刻再做一次容榕,只要能让她看到站在这里的是容榕。

    容榕妈妈看起来十分憔悴,她头发只是胡乱扎在脑后,往常精致的发卷像失了水分一样塌下来,她的眼袋很重,脸颊上的肉也往下塔拉,看到秦青时好像花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说话:“你是……”

    秦青扶住她的手臂,自然而然的引她进屋。

    “阿姨你好,我是容榕的同学。”

    容榕妈妈已经完全失去了应有的警戒心,似乎什么都不能让她关心,她木然的随秦青进屋,连房门都不记得关上。

    秦青关上门,看到客厅里更是乱糟糟的。地板上全是报纸、烟头、塑料袋,沙发上是衣服和报纸,茶几上也都是报纸,还有堆成一座山的烟灰缸,好几个一次性纸杯,以及吃的一堆又一堆的花生壳、瓜子壳等。

    秦青跟着就在房间角落看到了成箱的牛奶和果汁。

    看来是邻居或亲朋好友来拜访过了。怪不得容榕妈妈精神不好,这样被人一*的“致哀”,一遍遍被人提醒着回忆女儿去世的事,一遍遍的跟着人哭,她怎么会好?!

    秦青胸口涌起一阵火,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下。

    容榕妈妈好似对这一切都毫不关心,她跟着秦青进屋来后就坐在脏乱的沙发上,屁股下都是报纸也不在乎。她不看秦青,也对这完全失去往日整洁的家没有兴趣。

    秦青放下包开始收拾。

    她收拾了客厅和厨房,把垃圾都拿到门外,把脏衣服都装起来,准备一会儿送到小区外的洗衣店。

    在她越俎代庖的时候,容榕妈妈似乎有了一点点活气,她的目光跟着秦青转来转去。等秦青收拾完坐下来后,容榕妈妈牵着她的手站起来,把她领到容榕的房间去。

    容榕的房间是家里最大的,里面装修得很新也很漂亮。

    “她其实没住过几次。我们刚搬过来没多久,然后她就去住校了。”容榕妈妈走到床头边,抚摸着床头笑着说:“她不喜欢这张床,这是我挑的,她说太老气。”她退后一步看着床说,“其实现在看看,这个颜色确实不适合小姑娘。”

    秦青看看屋里,突然问:“阿姨,容榕应该有个快递到了,您没见过吗?”

    容榕妈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快递。”

    秦青肯定的说,“容榕有个快递,应该前几天就该到了,您没收到?”

    容榕妈妈或许对这个家、对她自己都是默不关心的,但说起容榕的事,她却最上心,她立刻跟秦青一起在这个家里找,找了一通没找到。

    “这几天家里太乱,来的人太多,会不会让什么人给提走了?”容榕妈妈的表情都有些焦急了,就像容榕还会为没收到这个快递而生气一样。

    “不至于。”秦青想了下,问:“阿姨,小区里有没有可以帮收快递的地方?”

    最后,快递在物业办公室找到了。

    容榕妈妈牢牢的抱在怀里拿回了家。秦青帮着把快递拆开,拆着拆着,容榕妈妈就像被烫到手一样缩了回去,是秦青把它拆完的。

    是两个保温杯。

    容榕爸爸肾不好,容榕妈妈让他每天都记得泡一杯枸杞水喝,容榕妈妈则喜欢喝点红枣水,用不锈钢的保温杯泡不太好,容榕就买了这两个陶瓷内壁的保温杯,他们俩个一人一个。

    容榕妈妈的嘴唇不停的抖着,最后猛的站起来冲进容榕的房间,扑在床上大哭起来。

    秦青无能为力。

    快递盒子里还有一粉红一粉蓝两张小贺卡,写着祝福的话,大概是掌柜的小心意吧。

    秦青听着卧室里的哭号,默默的把贺卡拿出来放在保温杯上,她拿出纸笔也想写些什么留下来,可什么也写不出来。

    她只能坐在外面,默默的陪着里面的容榕妈妈。

    关于这个夏天的回忆,秦青只有一个印象,就是这个夏天一点都不热。

    但网上说这个夏天是高温橙色预警最多的一个夏日,因为台风的侵袭,气温变化剧烈,户外工作的人中暑的情形一再发生,交警、民工成了受害最严重的职业。

    但她却不觉得热,哪怕在大太阳底下,她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热。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她这么说之后就被妈妈拉去看中医了,看她是不是底子虚。

    假期很快结束了,秦青返校后听说了容榕家已经搬走了。她在之后还去过几次,总是隔两天去一趟,直到容榕爸爸回来。之后她就再也不去了。

    因为她不能去背负容榕的人生,而且她也怕容榕父母会在周围一再的提醒下永远也走不出来,所以听到他们搬家的消息后,她反而放心了。

    班里在所有同学聚齐之后又悼念了一次容榕,这一次因为学生返校而更加壮大,学校似乎也开了绿灯,据说是因为容榕父母完全没有麻烦学校的缘故。最后学校给了两万块慰问金,这是辅导员亲口说的,因为是她和教导主任一起送到容榕家的。

    对于这一而再,再而三举行的悼念活动,很多人只是来凑热闹的,反倒不如暑假里那一次真诚,至少当时大家都是真心的难过。

    这一次,秦青就听到有人在说:“听说她是自己跑下车才出事的。”

    “啊?她跑下车干什么啊?”

    “去找秦城呗。她还跑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旅行车里,根本没人知道她跳下去了,后来司机点人时发现人少了还吓了一跳呢,你说这不是害人吗?第二次她都被救援的找着了,也上车了,结果因为最后没找着秦城,她又偷溜下去了,这第二次可没人来救她了。”

    “还有这回事呢?这不是找死吗?”

    “唉……听说她怀里还有给秦城带的吃的。”

    “啊……”

    秦城也回来了,他的脸上还有冻伤的痕迹,据说手指和脚指都受了伤,手指小指不得不截肢。

    他站在远离众人的地方,周围的人也刻意避开他。

    有时一起遇难后,生还者反倒会成为“坏人”。大家对容榕的真情越感动,对活下来的秦城也越看不顺眼。而且他最后救的人是同队的另一个不相识的女性,而不顾生命危险去找他的容榕却冻死在雪地里。这让他的形象更加不堪。

    但他看起来并不在乎,事实上,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

    秦青觉得他就像当时她在客厅里看到的容榕妈妈,对周遭的一切都默不关心,对自身处境也完全不在乎。所以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议论他,他也不关心。

    秦青也不再关心秦城,就算她现在再去想秦城,也是基于“他是容榕留下的人,是容榕关心的人”。

    她已经发觉自己受的影响有些深,也正在努力割离容榕的影响,但心底却总是想着再慢一点——

    “让我跟我的朋友再相处一会儿”

    这次遇难改变了很多人,让一些人被动的发生联系。秦青认为自己和容榕就是这样。如果容榕还活着,可能她们永远都不会成为朋友。但现在她离开了,秦青却开始想要了解容榕,最让她感兴趣的就是在容榕眼里是怎么看她的呢?是什么促使容榕把最后的时间留给她呢?

    以前在秦青眼里,容榕只有“秦城的女朋友”这个标签,现在她更想认识容榕这个人。她的自傲、她的认真、她的爱情。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她以前知道的容榕太片面了。而她现在也受了她的影响。

    “秦青,你开始化妆了?”同寝室的女生巴住秦青看,“你的眼线笔真不错,这眼影是什么牌的?”

    秦青合上眼影,对着镜子轻轻闭眼再睁开,左右端详,确实这样看起来人精神多了,眼睛的轮廓一加重,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在这方面她是生手,想变得熟练还要多多练习才行。

    化好妆后,她又在穿衣镜前一件件的试衣服,搭配包和鞋子,等她终于弄好时,朋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现在怎么多了这么个毛病?不就是去吃顿饭吗?”还是学校门口。

    出门的话,怎么能不好好打理自己?

    秦青下意识的就想反驳,赶紧把这话吞回去。这是容榕的习惯,在她看来出门时不梳头不换衣服简直不可思议!这通常意味着半小时以上的准备时间。

    秦青确实以前没这习惯,只要出门不是穿睡衣就行,发型更是长年不变,剪短时披着,留长后扎着,没了。

    她现在还不到容榕的程度,而且像容榕那么麻烦(头发必须有型,出门必须有妆,搭配必须合理有风格,并时常更换),她也做不到。不过稍稍改变一点还是很好的。

    至少心情会变好。

    刚走到校门口,秦青就看到校门外停着辆车,门卫正在负责的拦人。

    秦青一眼就认出了,是方域。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秦城的?

    方域感觉到有人看,抬头看到秦青,立刻拦住说,“你好,同学,你是哪一年级的?”

    “二年级。”朋友说。

    “那你们认识秦城吗?我是他哥,我来找他吃饭,你帮我打个电话叫他出来行不行?”经过雪山之后,方域就把秦城当成了自己的弟弟看。更何况所有人中,只有秦城的女友出了事,他也觉得难辞其咎。在发觉秦城的心理不太对头后,这次经过这里,特意来看看他的。

    秦青拿出电话来打,朋友小声戳戳她,“秦青,你还真打啊?秦城那样……跟有人欠他八百万似的……”

    一个受伤的人该是什么样?至少应该给人一种弱者的态度吧?结果秦城回学校后总是一副高冷高傲的样子,就算想关心关心他,他也一点都不给人面子,老是面无表情。一来二去,大家对他的观感就更不好了。

    方域听到愣了一下。

    秦青的电话已经拨通了,“秦城,校门口有人找你……”她一抬眼,方域已经走近,挺奇怪的看着她,“我叫方域。你跟他说是方域找他。”

    秦青还没来得及说,那边就挂了,她只好无奈的看方域。

    方域认真看了她好几眼,一直到秦青被朋友拽走,他才赶紧挥手说,“谢谢你们啊,同学!”

    ...

第4章 军训

    “嗯,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方域带着耳机整理行李,“已经安顿下来了,房子有点旧,不过小区位置不错。”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基本的家具,厨房里连碗都没有。

    “我知道,你那边怎么样?”方域听着赵兰山的抱怨,哈哈大笑起来,“对不起,不是不是,不是幸灾乐祸!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到我这里来转转啊?”

    赵兰山在电话里说,“行,我现在开车过去,晚上正好到,到了你请我吃饭啊。”

    四个小时后,两人就坐在了饭桌前。

    “这店不错啊,你暂时不能开火的话,可以在这边解决吃饭问题。”赵兰山说。

    遇难以后,他们回到自己的城市里,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也是机缘巧合,方域刚好有一个出长差的机会,恰好就是秦城所在的城市,他就要求到这里来了。一方面是想避开那些好奇或猎奇的眼光,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这件事快点退烧。

    他和赵兰山带着两位女性出游却发生了这种意外,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责难。许梦琪这边还好说,她本身就不是个好多事的女人,甚至在发生这件事后还有些想避开方域和赵兰山。

    方域就和赵兰山买了些礼物,也送了些钱给她,略表心意。

    但魏曼文那边就麻烦多了。方域和赵兰山承担了她的医药费不说(本来也不该他们承担),魏曼文还要求他们付精神抚慰金和误工费,林林总总要了八十多万。

    方域直接请她去告好了,然后就申请到这边来了。

    赵兰山更为难一点,因为魏曼文想跟他结婚。这听起来很可笑,可被魏曼文带着魏家父母堵了几回门之后,赵兰山是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你跟一个根本讲不清道理的人怎么说?

    而且方域能跑,赵兰山跑不掉,他的生意都在那儿呢。

    几杯酒下肚后,赵兰山半认真的问方域:“你说,要是我说自己破产了行不行?”

    “那你要先把你的车卖了,房子卖了,厂房抵押,门店抵押,再让几个员工堵门,你再来一招卷款潜逃。”方域不负责任的说。

    “最好再找我哥们去号子里蹲几天。”

    方域抬起头,“你不是认真的吧?”

    赵兰山苦笑说,“我是真没招了。你知道吗?她今天连记者都带来了。反正她就认准一条,要么从我手里挖出钱来,要么让我娶她。”

    方域放下筷子,给他加满酒。

    “她这天天闹,我们公司的小年轻天天看热闹,生意怎么做?来个客人一看这热闹劲,还有什么说的?”赵兰山咬着烟屁股,咬得烟都没法抽了。

    两人闷头吃饭。

    过了会儿,赵兰山强打精神换了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你去看过那小子没?他怎么样?”

    方域摇摇头,“行尸走肉一个。”

    “唉……”赵兰山把杯中的酒喝光,酒杯倒扣过来,“好歹还捡了条命,不能多求了。吃菜吃菜。”

    方域说:“你还记得吧?咱们在医院时,我跟你说秦城女朋友的名字叫‘青青’,你说我是糊涂了。”

    “是啊。”赵兰山说,“那女孩叫容榕。要说这名字真不错,爹妈会起。”说完挺沉重的叹了口气,“唉……好人不长命啊……”

    “我当时也以为我是糊涂了。”方域说。

    “那现在有后续了?”

    “今天我去找秦城,在他们校门口遇上一个女孩也叫‘青青’。”方域说,赵兰山惊讶的抬头,方域一副不解的模样,“她跟秦城一个年级,应该也认识,她有秦城的电话。”

    赵兰山不吃了,这事是有点怪,方域以前不认识叫“青青”的女孩,他当时从昏迷中醒来听说秦城女朋友出事了,被冻死在雪地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救出来后兜里还有一条能量棒。秦城醒过来后刚知道这件事就疯了。

    方域特别后悔,特别自责,因为他记得当时他是抱着那个女孩的,他怎么就没抱住呢?他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赵兰山当时就说他糊涂了。因为方域当时一直被绑在单架上昏着,赵兰山被救上来后喂了他半袋葡萄糖水,然后他也占着另一边的单架躺下睡觉。秦城女朋友本来坐在副驾驶座,但他们后来得知魏曼文把秦城女朋友赶下来,自己坐过去了,秦城女朋友就自己缩在车后厢里,估计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跳下去的。因为当时车是下山,速度很慢,司机一直看着前面的路根本没注意。这也是赵兰山非常讨厌魏曼文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刚找到魏曼文后,想让她指一下许梦琪的方向,因为她自己说两人分开的时间很短,他想一口气能都找回来就好了,结果魏曼文拦着不让,非让他先带着她走。事实上秦城和许梦琪确实离他们不远,不到一千米。如果不是风雪中能见度低,两边是不会错过的。

    “这人太自私!”赵兰山如果以前只是对魏曼文没感觉才拒绝她,现在就是恶心了,这种人就算美如天仙他也不敢娶啊,绝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赵兰山觉得方域是太自责了,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但方域言之凿凿,还给秦城女朋友杜撰了一个名字叫“青青”,直到几天后他彻底恢复过来才明白原来都是他做梦,他没有抱住秦城的女朋友,他女朋友也不叫“青青”。

    方域也怀疑自己昏迷之中做梦了,可他今天偏偏就遇上“青青”了。

    赵兰山对这个“青青”也是印象深刻,方域醒来时肯定得不得了说秦城女朋友叫“青青”,搞得他都以为是他弄错了。

    “可能只是听起来像‘青青’,说不定是别的字。”赵兰山说,“反正以后你不是打算常常去看那谁吗?慢慢就知道了。”

    方域想起秦城就摇头,“是啊,他家不在这里,孩子父母干着急没办法,我们也算有缘,我会常去看他的。”

    秦青现在正在军训。

    她大一的时候,学校本来安排的军训突然取消了,据说是安排好的驻军有任务不能来,于是当时他们就多赚了两周假。今年一开学,学校就让他们二年级和今年的一年级一起军训,大家怨声载道也无可奈何。

    不过比一年级好的就是他们不必离校,因为那边没那么多营房借给学校,由驻军派教官过来,吃住都在学校里。

    他们换了军训服,绿色的大t,迷彩的长袖长裤,最受欢迎的是军靴,穿起来还挺帅气的。

    军训的功课最累的就是每天要绕着学校跑三次,每次三圈。早上起床一次,中午饭前一次,晚上饭前一次。教官还很不高兴的说:“你们知足吧,知道我们驻地跑圈是怎么跑的吗?每次二十公里!”

    “教官你吹牛!二十公里人都给跑死了!”

    教官眼一瞪,“刚才谁说我吹牛的?出列!我让你跟今天的车去驻地,你跟着那边训!”

    方队中立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除了跑步,就是饭前唱歌这个非常耻。每回都要在食堂前列方队,在一堆人的围观下吼歌。耻度暴表。不过耻着耻着就习惯了。有个男生一边脸红一边吼得特别大声,荒腔走板,还被教官叫好,“唱的很有气势!”然后叫到前面来让他领唱。

    看他站到前面整个人都僵硬了,下面的人都很同情他。

    晚上,吃过饭以后不能回寝室也不能去教室,上晚自习的时间,他们要在操场上坐成一个圈聊天。教官说这样可以增加集体凝聚力。每晚聊天的主题可以由大家举手表决,也可以由教官指定。第一天就是教官指定的,他让大家做自我介绍。

    虽然已经同班一年,但秦青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有些人就从来没说过话,大部分是男生。自我介绍时,教官就先说自己的姓名,籍贯,家里都有几口人,平时爱看什么书,有什么爱好等,他的爱好就是引体向上,说能一口气做一百多个,男生们说不信,他当场就要跟男生们比,当晚那些男生们被虐得很惨,第二天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秦青竟然对班上同学更熟了,很多不怎么打交道的女生也觉得她们很可爱,平时看起来很凶像混子的男生似乎不是坏的。

    教官还让大家说一下平时印象最深的同学,包括这次军训谁给你的印象最深。秦青没想到竟然有两三个女生说她身上最凉,军训时最喜欢跟她站一块。

    “简直就像天然空调,我算相信漫画里说自带天然冷气的人是真的了。”一个名叫司雨寒的女生说。

    秦青有点受宠若惊,她以前没跟司雨寒说过话啊。

    第二天团坐聊天时,司雨寒就跟她坐到一起了。

    因为交到了新朋友,秦青的心情也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一样变得晴朗起来。司雨寒说,“站军姿时,我发现就你的头顶上有云彩。”

    “是吗?”秦青可没注意这个。

    “对啊!我早就发现了!秦青特别好运气,今天上午她站的地方没太阳,下午换方队站时我特意抢得那里,结果下午有太阳了!然后秦青下午站的地方还是没太阳!”一个女生羡慕的不得了。

    “而且你身上特别凉,都不出汗。”另一个女生摸了把秦青的胳膊,“自清凉无汗,没想到真的有。”

    司雨寒抱住秦青,“让我抱抱,嗯~好凉!”

    “我也要抱!”

    “我也来!”

    几个女生你压我我压你在草地上滚起来,旁边看到的同学都在笑。

    教官过来故意严肃的清了清喉咙,“好了,立正!”

    大家赶紧从草地上爬起来立正站好。

    教官身后带着四个女兵,“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新教官!说教官好!”

    “教官你不要我们了吗?!”

    “教官你要抛弃我们了吗?!”

    “安静!”教官忍俊不禁,放柔声音说,“放心,下周还是我,这最后两天让这些女教官带带你们,你们教官也要休息啊,我就休息两天啊。”

    下面七嘴八舌。

    “教官你要去相亲吗?”

    “教官要去陪女朋友吗?”

    “教官是陪老婆吧?”

    “李博文!蒋德宇出列!”教官点了两个刚才喊得最乐呵的人,走过去:“来!教官临走前教你们两招!”

    李博文和蒋德宇啊啊叫着跑了,不一会儿就被教官追上撂倒,整个操场军训的学生都哈哈大笑起来。

    女兵教官也是新兵,她们可比男教官温柔多了。她们分散着坐到大家中间。

    “我去年还是学生呢。”

    “教官你为什么想当兵啊?”

    “为了练胆子啊,我小时候胆子小,为了练胆子才当兵的。”

    一个女教官说,“我刚当兵一个月的时候差点吓得跑回家去。”

    大家都好奇了,“怎么回事啊?”

    “因为我们那天晚上训练,教官竟然让我们几个女生去守一具尸体!”女教官说。

    “啊!真的?!”女教官周围的女生吓得都往后躲。

    “真的。可不像这操场上还有灯,旁边就是楼,我们那是在野地里,周围连个村子都没有,真是荒郊野地啊。三更半夜,我们拉练跑出去,到地方教官让我们卸个包下来。”女教官说,“卸的时候就觉得手感不对,特别冰凉,又软又硬,像猪肉。”

    周围女生听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

    女教官说:“你不知道当时教官多黑心!他就把我们留在那儿了,说一会儿来接我们!我们等啊等,又不敢违抗命令离开,就那边守着死人守着大半夜。”她特别淡定的说,“不过那一晚之后,我的胆子倒是真练大了。”

    ...

第5章 山子

    当晚聊天的主题不可避免的就成了鬼故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做为有真实遇鬼经历的人,秦青一晚上都特别安静,她总觉得这种事不适合在这里说。大家讲的鬼故事也多是道听途说,有很多都像网上流传的。也有讲家里或亲戚或邻居的。

    有个男生一直很跃跃欲试,秦青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憋着个故事要吓人一跳。

    终于轮到他了,他马上神秘的说:“咱们跑步时不是能路过咱们的北校区那一片红砖楼吗?”

    每天三次绕校跑,都会经过北校区。北校区是老校区,建筑都是红砖楼,以二、三层为主,少有超过六层以上的。据说这些楼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九五几年,也就是那个动荡混乱的年代。

    “那里原本还有个湖,后来填了,因为当时投湖的人特别多。还有那边有个二层楼不是弃用了吗?听说是有人在里面上吊,据说是被逼的老教授……”

    因为这个故事,第二天早上大家跑步路过时就不由自主的找那幢二层楼。

    其实一看是挺奇怪的,这片红砖楼虽旧,但大部分都重新装修投入使用了,研究生宿舍还在这边呢。可那个二层楼竟然真的没有人用,一楼的窗户全都钉着木板,二楼则是铁栏杆。大门还是老旧的红漆门,漆都快掉光了,锁锈得不能看。这附近其他的红砖楼却几乎都换过门了。

    大家吃早饭时就聊这件事,那个男生说:“我说的都是我爷爷跟我说的。我爷爷以前是这里的老师,也是那个时期嘛,后来就退休了。本来我爸是能接我爷的班,可我爸去当工人了,我们家就没人在这个学校了,我也是考到这里后,我爷看到我的通知书才跟我说的,我爷说那个教授是个好人,他是被学生给告的。”

    有女教官在,好像就是管不住大家,站一次军姿竟有十几个人请假,要是男教官在,大家才不敢。

    男教官在两天后回来了,他浑身笼罩着低气压,让大家马上就把神经绷紧了。当大家看到女教官去找教官汇报情况时,所有人都哀求的望着她。

    幸好女教官很给他们留面子,没告状。而男教官也似乎心不在焉,对他们草草放过。等到跑步和站军姿时,大家发现好不容易回来的教官竟然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么管束他们了。

    “教官又不见了。”站在太阳底下的人互相使着眼色,说着悄悄话。

    “就是,他自己溜了。”

    教官现在一让他们站军姿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开始,大家在女教官那里养成的懒散习惯还没完全改掉,就有人不好好站,谁知过一会他又突然冒出来,狠狠的罚了一通。之后大家知道他在一旁监视也不敢乱来了。

    不过大家也发现教官心情不好,他都不笑了,虽然刚来时他很凶,可慢慢的他跟大家熟了之后还不错啊,走之前不是还跟大家开玩笑呢吗?

    看来这两天假过得不顺心。秦青就在吃饭时听到有人说教练这是被甩了,唉,失恋让人痛啊。

    过了两天,秦青的姨妈到了,她先去找校医开了个条子,再找教官请假。

    所以早上她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操场,教官每天都早早的在操场上等他们。

    远远的看到教官,秦青小跑着过去,跑近的时候她看到教官脚边蹲着一个虚影。

    秦青猛得停下来!

    教官发觉了,回头招手:“你是我的兵吧,过来,找我什么事?”然后他就奇怪的看到秦青特意绕了个大圈,避开他的左边走到右边才走近他,让他狐疑的还低头看了左边一眼,明明地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啊。

    秦青递上假条,教官草草瞄了一眼,“哦,那你今天就休息吧。”竟然很痛快的就准假了。

    他把条子还给秦青时,突然问:“我左边有什么?”

    被教官好像洞察一切的目光盯着看,差点让秦青坦白了。军人好像自带光明光环。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主要是说这种“迷信”的事显得特别不对头。

    教官看她不说,也不逼问,挥挥手让她走了。

    等到跑步的时候,教官把秦青叫下来跟他站一块,一挥手:“预备!跑!”跑走的同学们全都扭着脖子羡慕嫉妒恨的盯着秦青。

    教官不跑,他就在原地站着,秦青只好陪他“罚站”。

    教官特别注意到,这个女生还是站在他的右边,他什么也没说。

    吃完早饭,上午就是站军姿。本来还要学军体拳的,但教官说给他们减轻难度就不教了。晚上聊天时有人说了实话:“难道不是教官犯懒了吗?!”

    站军姿时,这回秦青可算知道教官在哪儿了。他就蹲在花坛后面的沿上,正正好蹲在花坛那窄窄一溜的水泥沿边,还是踮着脚尖蹲的,秦青都替他累。这么蹲着,刚好可以被花坛里的树挡住身体,又能看到在操场上站军姿的学生方队。

    秦青坐在教官身边,也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她特别想替方队中乱动的同学掬一把同情之泪,因为每个人一动,教官的表情都要变变,显得特别阴险。

    老这么坐着挺尴尬,秦青就看天看地看教官……身边的那个虚影。

    那虚影还是蹲坐在教官的左侧,在阴凉处它的轮廓更清楚:是一条漂亮的狼狗,蹲在那里的姿势特别美,仰首挺胸的。

    秦青找了个话题,“教官,你休息那两天干什么去了啊?”在这之前,教官身边什么也没有,这狗是他从哪里招来的?

    教官的话头却起的有点远:“我刚入伍时被分去养猪,我做的猪食可好了,猪可喜欢吃了,个个吃的肥头大耳,我还给它们洗澡,还放它们出去转。”

    秦青云里雾里的听着。

    “后来啊,杀猪时我受不了了。”教官长叹了口气,“他们在屋里杀,我在外头哭。我队长看我这样不行,就让我去养狗了。”

    秦青听得更认真了。

    “我们养狗可精心了,吃的喝的补的,还有训练。我从小也喜欢狗,老家养的也有狗,这么大个。”教官比划了下,“可部队的狗比老家的狗大多了,我从小就喜欢大狗,一直想养一条能带出去打猎的大狗。”他对秦青笑了下,“我老家山里有狐狸,我就想等以后复员了,养条狗去山里捉狐狸。”

    “我养了两条,一条叫山子,一条叫威尔。一个外国名一个中国名,土洋结合。”教官开玩笑,秦青被逗笑了。

    “后来经过挑选,山子落选了。”教官叹了口气,有点低落。“我想把山子送回老家,那里山多地方大,让它随便跑。我爸也愿意先替我养着,我就把山子给送回去了。”

    “我一年才能回去一次,有时一整年都未必能回去,来个任务就走不了了,这四年就回去了两次,可山子一直记得我,我坐的车还没到村口呢,山子就从家里跑出来迎我了。”

    秦青看着那条狗的虚影,原来它叫山子。

    教官的眼睛渐渐红了,“上次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山子跑山里抓狐狸没回来,我让我爸找人上山找,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找。然后我爸说山子在山里被捕兽夹给夹住了,救是救回来了,可肚子破了,村里的兽医不会看。”

    虽然山子的魂在这里就说明它已经死了,可秦青还是忍不住急切的说:“送到市里来啊!”

    “送了,当天就开着车送出来了,可那边的宠物医院也不敢救。我就说让他们送到部队来,部队这边的兽医好。”教官用手背擦了把眼泪,“我们队里的兽医也说救不了了,只能给它减轻痛苦。我就去陪了山子最后两天,把它送走才回来的。”

    “它见了我,还想站起来,还舔我,舌头都是白的。”教官的眼泪啪嗒啪嗒向下掉,他也不擦了。

    秦青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左边,伸手摸着山子的头说:“在这里。”

    教官呼撸了一把眼泪鼻涕,双眼通红的看她,也不多问,也不多说,把手伸过去放在那个最熟悉的位置,“山子?”

    山子的虚影扭头看他。

    “它在看你。”秦青说,然后补充道:“它一直跟在你身边,你站着它就蹲着,特别乖。”

    教官又哭崩了,他努力镇定下来,抹着眼泪说,“山子,疼不?”

    秦青蹲下来看山子的肚腹,那里干干净净的,还有小肚子,说:“身上没伤口,还挺肥。”

    “那就行,那就好。”教官一下子笑了,说:“它在我家可皮了,我爸舍不得喂它肉,我让我爸每天喂它个鸡蛋,我爸除了鸡蛋就只喂馒头米饭,要不就是萝卜白菜,它就自己去偷村里的鸡吃,我爸说光赔鸡钱都赔出去一千多。”

    教官好像把秦青当成了世外高人,问她:“山子能跟我多久?”

    秦青:“不知道。”

    教官说,“我要不要超度它一下?”

    “这个我真不知道……”秦青解释,“我也只看见过它这一次。”上一次是上身。

    教官有点遗憾的说,“我也想看看它。”

    秦青还真不知道狗的灵魂能不能让人上身。

    不过第二天早上跑步时,教官还让秦青休息,两人一起站在阴影里。从昨天起,教官打死不站太阳地,站军姿和跑步时都从方队里挑人喊号子监督,他就远远的站在屋檐下或树荫里。

    “我昨天做了个梦。”教官说。

    秦青立刻看教官身边,山子还在。

    “梦里是我跟山子去我们家乡山里猎狐狸,我还特地教山子避开陷阱处,有几个地方是村里人最爱设陷阱的地方,我教它避开那几处。”教官觉得很欣慰,虽然晚了一步,但他又见到山子了。

    “它在这吧?”他问秦青。

    “在呢。”秦青看着山子,挺奇怪的说:“它是不是经过训练不分心啊?好像它对我没什么反应。”

    教官特别骄傲的说:“那是!要是出任务时有只猫跑出来军犬去追怎么办?它这种的就不能对主人以外的人的命令有反应,对外界的干扰要有很强的抗干扰能力!”

    “那它当时怎么会落选?它这么乖。”

    教官恨铁不成钢的说,“它特别能吃,特别容易长肉!考核时就是因为它太肥了!体重拖慢了它的速度,结果完成任务的成绩就成了垫底的!你知道我当时有多丢脸!都说我把狗当猪喂了!我到现在还被人叫喂猪的!都是它搞的!”说着就恶狠狠又难掩疼爱的看向左边脚边空空的地方。

    秦青看到山子的耳朵动了!就像它听到了一样!马上指着说:“它这个耳朵动了一下!转了一下!”

    教官高兴的快要跳起来,大声说:“每回我说它都这样!小兔崽子能听懂人话!”

    之后一直到军训结束,教官每晚都能梦见山子。有时是他们还在军队时,教官当时为了让山子减肥总给它加练。

    “威尔能吃饭休息了,它就必须要加练。你不知道它那时多会耍赖!”教官现在最爱拉着秦青说山子,她的训练当然也就不用练了,搞得同学都问她“你是怎么贿赂教官的?”“他是你亲戚吧?”

    秦青知道教官只是想多知道一点山子的反应,她说:“它现在趴下了,挺委屈的。”

    教官像千百次已经习惯了那样伸手去摸山子,哪怕是空气,他摸的位置也一点都没错。

    “有次它饿坏了跑去偷吃猪的饭,我正吃饭呢,就有兄弟喊我:”教官清清喉咙,模仿着:“你喂的狗跑来吃猪的饭了!”

    秦青笑,教官深深的叹气,“当时我都快被笑死了,还有人问我是不是把狗的肉克扣下来自己开小灶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饿它了。”说着还往那虚空处高举轻落的拍打了两下。

    山子压着耳朵,眼睛向上望着他。

    秦青说给教官听,教官笑得特别满足。

    之后,军训结束了,教官也走了,他常跟秦青联系,每回都说他在梦里和山子的事。一年以后,他寄了封信给秦青,说他自从回部队后就再也没有梦见过山子了,但他想假装山子还在,想跟人聊山子的事才一直假装梦到山子。

    “我知道它走了,它看到我还有威尔就放心的走了。我也没想到我会记得这么多山子的事,能跟你说这么多,我很高兴,也很感谢你。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不知道山子就在我身边。谢谢。”

    “山子被带回了我的老家,我爸把它葬在我家的坟地里,说它是家里的一口人。今天回家乡,我去看它了。”

    ...

第6章 山子番外

    这个番外是写在数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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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年之后,教官,本名郭志才,在跟秦青通信时暴露了他朴实的本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教官突然给秦青打了个电话:“我复员了!”

    “……恭喜?”秦青拿不准要不要说恭喜,好像军人们都很不喜欢复员回家,永远留在军队才是他们的人生追求。

    “威尔退役了,我就跟它一起回老家了。”

    原来如此。

    “我请你来我老家玩,还可以看看山子。”

    秦青接受了邀请,并听教官的把这个信息公布在班级群,吸引了不少想念教官的小伙伴。

    教官的老家是个朴实的山村,离县城挺近,开拖拉机就二十多分钟。村里只剩下不到一百户人家,村委会打算搞个旅游开发,虽然不知道这个没山没水只有果树林的小山村有什么可开发的项目。教官做为村里唯一当过兵的“大官”被村委会寄于厚望,秦青已经是他拉来的第三波小白鼠了。

    “我把我的战友都拽过来了,让他们带家属,我包吃住。退伍的都找来了,没退的也都写了信。”教官说,“我算赔惨了。”不过村里人卖山货倒是赚了一点点外快,也算他回馈乡里了。

    小伙伴们下了车就被这一望无际的荒野土山震惊了,他们深深的觉得自己被骗了!幸好教官用农家土鸡炖山珍抚慰了他们受伤害的心灵。等尝过教官家的饭,他们带着零食饮料单反,漫山遍野的撒丫子跑了。教官很淡定的看着这群猴崽子瞬间跑得不见影,拍着身边的大肥狼狗说,“一会儿你有任务了。”跑丢找不着路回不来的,都要靠它给找回来了。

    秦青一来就看到教官身边的狼狗,真是威武极了。它蹲在教官身边时都到他腰的位置,站起来更是高大,那大狼头那一口尖牙那长长的嘴,让人一看就胆寒。

    就是有点小肥,坐在那里屁股都是歪的。

    “有点肥……”秦青客气的说。

    教官一脸木然,“回来后就喂肥了。村里杀猪的想要威尔的崽子,杀完猪就把猪下水送来让它吃,我给它煮猪下水吃,它还去偷鸡,我特地养的鸡它不偷,专偷别人家的。偷完还会吃完再回来,嘴角一丝血都没有。”哼哼哼想骗他?一身鸡屎的臊味!

    路过的村民看到威尔,隔老远就招手喊:“嘿,山子!”

    威尔条件反射的扭头,左扭扭右扭扭,似乎很茫然,伙伴呢?

    教官跟村民笑着打招呼,喊叔,等人走远了才叹气说,“这边的人一看到威尔就喊山子,也说不清。”一喊山子,威尔就找。

    教官领秦青上了山。

    说是山,不过是土坡。坡上野草茫茫,都有半人高,七八岁的小孩子站在里头看不到头。教官走在前,他不许威尔乱跑,让威尔跟秦青走在一起。秦青就很偷懒的抓住威尔让它带她一程,威尔特别乖,被她拖累也不生气也不跑,有时看她差点绊住脚还会用身体一侧顶她,扶她。

    教官走在前面是为了排查陷阱。

    村里有很多人喜欢在山上下陷阱,一米多长的铁夹子,能把成年人的大腿夹断,一般的兔子狐狸黄鼠狼,被夹住当时就能没命,村里也有不少人受害。山子当时要不是受过训练避开了点,根本撑不到见教官,当场就能被夹成两半。

    虽然有很多人骂,但屡禁不止。

    教官回家乡后,有空就上山找陷阱。

    秦青就看到教官眼睛一亮,摆手让她站住别再走,他几个大步上前,小心翼翼的蹲下,不知摆弄了什么,一会儿就拿着一根寸长的铁螺丝过来了。

    他看秦青好奇的盯着看,就把手里的麻袋打开,里面全是铁螺丝和手掌大的弹簧。他悄悄说:“我把这个一卸,那猎夹就不能使了。我再把这些东西卖到铁匠那儿……”他阴险的嘿嘿嘿笑起来。

    “……高明。”秦青竖起大拇指赞他。

    他把这些重要的零件卖给铁匠,铁匠肯定要帮人修“坏”的猎夹,顺便零件可以卖出去,他再去卸下来再卖给铁匠……这个生意可以做。

    扫荡完这一片的猎夹,教官心满意足的带秦青往他们家的祖坟去,他答应要让秦青见山子嘛。

    其实他是想知道……

    还没走到,只是远远的看到地方,威尔叫了一声直冲出去,一路狂奔,就像它知道那边有山子一样。

    秦青还在思考动物是不是能闻到葬在地里的同伴的味道时,威尔已经又撒欢般狂奔冲回来了,然后像是想咬自己的屁股一样在教官面前拼命转圈圈。

    那片没有太阳,阴影中,秦青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咬威尔的后腿。

    教官期待的看她。其实在他刚把威尔带回家后第一次来看山子就发生了这种事,他总觉得威尔好像在跟山子玩,因为以前在部队时,他给山子加练,山子就很嫉妒威尔能提前休息,后来山子吃的饭也减半,肉也少了,它就更嫉妒了,那时它就常常这么欺负威尔,威尔还不记恨,每回见到山子都很高兴。

    可他又怕是自己多想了,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秦青茫然的说,“……我看到山子在啃威尔的后腿。”所以威尔才会追着自己的屁股后咬,但山子比它灵活多了,一跳就跳开了,绕个圈再继续咬。威尔太肥,转不过弯来。

    教官顿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嘴巴咧到耳朵根,他疼爱的看威尔被山子欺负,说:“威尔,你别生气啊,你想啊,你现在有猪下水吃,有鸡吃,山子都没得吃,让它咬咬出出气啊。”

    秦青见过很多鬼之后,对鬼的想法有了一点点的心得。

    她忍不住说:“教官……之前你说山子是看到在部队你有威尔陪所以在才放心的走了……我觉得不是这样……”

    教官好奇的看她。

    “……它应该是嫉妒了。”秦青说,你有了我怎么可以还有它!

    教官想了想,明白了,“哦,所以一生气就跑回家了。”他默默点头,“山子就这脾气。”

    旁边威尔转圈圈转累了,一屁股坐地上,人家把尾巴和后腿都藏肚子底下了,看你怎么咬。

    教官木然的说:“……以前威尔不这么胖的时候,都会跑远让山子追。”

    现在,跑不动了。

    ...

第7章 开学了

    军训结束后,所有人都黑了两个色度,校园中所有看起来像非洲兄弟的都是一年级,比他们白一点点的是二年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秦青算是其中难得的例外,不但如此,她还白了一点,白到指导员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减肥减到贫血了。”

    秦青:“……”

    因为这个,她在军训第二周被开小灶的事没被大家责备,相反班上同学都相信是她身体不好,所以教官才特别照顾她。

    军训带来的好处就是大家变得更熟了,吃饭时常常能看到七八个人坐一起,不像以前总是三两成对。军训最后的集体围坐聊天给了大家交好的机会,但在这中间有个格格不入的人:秦城。

    不单纯是因为他谁都不理,毕竟平时跟他打交道比较多的也就是男生,传他不理人的也是男生。女生这边的流言是说他“渣”。

    于是他就渣给所有人看了。

    有认为他在遇难时见易思迁抛下容榕不管的人,当然也有同情他的人。秦城现在千夫所指,孤独的都能套上漫画人设了,再加上颜也过关,所以就有女生希望能用爱来治愈他,帮忙他。

    秦城来者不拒。

    秦青知道时据说秦城已经交了四个女朋友,他是章鱼吗?一口气劈四条腿?秦青在食堂听说时当即就呛到了,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被几粒跑进气管的米呛得生不如死。

    等她好不容易咳出来,连坐在她背后素不相识的男同学都关心的靠过来替她拍背。

    “走!去医务室!”司雨寒雷历风行,拉起她就奔向医务室。

    尴尬到脸上可以煎蛋的秦青逃出食堂后,说服司雨寒陪她去小超市买瓶水就可以。

    司雨寒担心的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断气,“你要吓死我了,你知道你当时脸色都发青了吗?真不要紧?听说医务室有配氧气瓶。”

    秦青连连摆手,呛了一口就去吸氧什么的真是太夸张了。

    为了补偿司雨寒被打断的午饭和感谢她,秦青提议她们可以去校门口买个肉粽子什么的吃吃。学校门口有家卖粽子的,每个足有半斤重,而且还免费给洒芝麻粉花生碎抹茶粉什么的,特别贴心。

    两人慢悠悠往校门去,司雨寒已经在猜秦青是不是有心脏病一类比较娇花的病了。

    快走到校门时,刚好看到秦城和另外一个人。

    那人是方域。

    秦青往那边看。上次在雪山时,她就觉得方域这人很棒,现在他也是担心秦城才常常来看他。说真的,就秦城现在这样,也就方域能帮帮他了。

    司雨寒拉着秦青避开秦城他们,“走这边。”她看秦青一脸不解,小声说:“他劈腿的事是真的。有一个就是我们寝室的。”

    司雨寒寝室的那个姑娘在事情刚出来时就站在秦城这边,在寝室里说起来时也替秦城说话。

    “遇难时谁能保证自己身边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他碰上了没把人丢下就已经很好了,还专门带着,听说那个女的跟他就是同车,根本不认识,都昏了他还没丢下人自己跑了还不够吗?非要他也死在那里才行吗?活着又不是罪过。”

    所以秦城回学校之后,她还想找几个去慰问他。容榕死了是不幸,可同去的秦城能活着回来也不错啊,难道两人都死在那才对?

    女生寝室里还真被她说动了一些人,主要是这段时间对秦城的批判有点太多了,大家也有逆反心理。但她们还没商量好,就听男生寝室那边说秦城不搭理人,有人安慰他也不理,有人问他遇难的事也不理,问多了就扔下一句“报纸上都有,看报纸就行了”。

    他这个态度一出来,女生寝室的人大部分都缩了。谁也不是抖m,慰问也要建立在那人需要慰问的基础上。秦城这样她们去慰问了,他也来个不搭理人怎么办?

    就这个女生坚持去了。秦城给她冷脸,她也不在乎,每天照三餐跟秦城打招呼,还发了很多心灵鸡汤给他,还在电台给他点歌。

    做了这么多,秦城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生说我就是想宽慰你。

    秦城问你想干什么你说,别再烦我。

    女生被逼急,说:其实我喜欢你,我就是担心你走不出来……容榕走了,可是你的日子还要继续过,不能这么自暴自弃……

    秦城没再说什么,女生就继续关心他。她觉得自己的心意都说了,那他也不反对,是不是同意了呢?就发微信问他,秦城回“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女生以为这至少说明他不讨厌,就以为他们这算男女朋友预备役了,等秦城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就好了。

    司雨寒说:“其实我们都说她傻,可她就是一头栽进去了。”后来当然被发现关心秦城的不止她一个,而秦城哪个都没拒绝,于是就谁是正版女友这事开撕。

    秦青莫明觉得脸有点疼,因为那太像她和秦城了。

    当时她也是问:“你觉得我们这算吗?”虽然含蓄,可该问的意思也表达出来了啊,她觉得秦城不会误会。

    秦城回:“你想它算,它就算。”她觉得这也是肯定的回答。

    但现在她不确定了,更因为她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男人真是可以在每个恋人面前都有不同的面目。他在容榕那里是忠犬,不意味着在别的女人那里同样是忠犬,也可能是渣男。就比如当时她和秦城的问答,她怎么想秦城当时都不可能回容榕“你想它算,它就算”,他喜欢容榕,肯定不会让这个机会溜走,所以如果他回答容榕,应该是:“当然算!必须算!”

    越来越发现前男友其实前不喜欢我怎么办?是揍他揍他还是揍他?

    秦青摸着默默被插的刀,看看已经很颓废的秦城,觉得他已经不需要被虐了,他够虐了。

    “走吧,我们去吃粽子,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秦青拉着司雨寒。

    “麻辣牛肉的吧,你呢?”

    “红烧肉。”

    方域叮咛来嘱咐去,见秦城只是点头不说话就知道他没听进去,他叹了口气:“你啊,既然已经有过一件后悔的事了,就别让父母再伤心了。”

    听到这一句,秦城的脸色终于变了。

    方域此时看到远远避开他们的秦青和另一个女生,他问秦城:“那是你们班的人吧?”

    秦城看了一眼,“嗯。”

    方域拍拍秦城,“行了,进去吧,等我回头再找你出来吃饭。平时在学校别这副死样子,会没小姑娘喜欢的。”

    秦城进去后,方域想了想,走出去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下,很快就在粽子店看到秦青了。

    “哎,那人是不是在看你?”司雨寒戳戳秦青。

    两人就坐在肉粽店门口吃,还一人叫了瓶酸奶。肉粽被切开,冒着袅袅的热气,旁边还有店家送的小咸菜和饺子汤。

    秦青正咬了一大口,扭头看到方域吓了一跳。她可不应该认识他啊,虽说见过一面,但他也不该记住啊,真能记住那这人的记性真是做大事的了。

    谁知方域还就是往这边走……走到肉粽店了,“老板,切个粽子。”

    秦青松了口气。

    方域端着切好的粽子,拿着瓶可乐就往秦青这桌来,她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站在桌前客气的问:“我能坐下吧?”

    “能,能。”

    司雨寒和秦青赶紧把自己的东西腾腾,给方域让个地方出来。

    方域坐下后,跟平常闲聊一样。

    “你们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

    “我有个亲戚家的表弟也在这里上学,我刚刚就是去看他的。”

    “他今年二年级,出了点事,家里大人都挺担心的。”

    “他父母年纪也大了,唉……”方域摇头叹气。

    他一上来就大打感情牌,再加上刚才司雨寒两人是看到他和秦城站一块的,自然而然就知道他说的是秦城。想想最近班上对秦城的“压迫”,再想想人家的父母,司雨寒的愧疚就小小的冒头了。

    虽然他现在渣了她的室友,但她室友自己也有责任,而且之前室友说的那番话还是说到司雨寒的心里的。要不是秦城现在又暴出劈四条腿的事,说不定班里的风向早转过来,又不是小学生,谁还有功夫一天到晚排挤别人啊。

    而秦青就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到让人怀疑的程度。她狐疑的目光在对上方域之后,瞬间暴红了脸。

    方域温柔一笑,还是很客气:“对了,刚才我就看你有点眼熟,上次谢谢你帮忙啊。”说完把他的可乐推过来,“我没喝过,这个就当请你吧。”

    等司雨寒和秦青匆匆吃完走的时候,他还招手:“以后我表弟还拜托你们多照顾一下啊。”

    看着两个小姑娘受惊吓一样溜了,方域不由苦笑,自己这都三张了,跑来骗小姑娘,怪不得把人吓跑了。不过这粽子倒是意外的料多实在,他吃完盘里的之后,又打包了几份打算下午带到公司去搞“贿赂”。初来乍到,总要多多上贡啊。

    司雨寒和秦青因为被“拜托”要照顾秦城,就开始在班里人议论秦城时尽量说些中立的话。他劈腿四条这个是没办法了,罪证确凿。但遇难那事真是不能怪秦城,慢慢的除了网上还有一些嘴硬偏激的人之外,班上倒是没有人再说了。可秦城还是独来独往,问男生那边,结果他们竟然说秦城前头的女友忠贞不二为他死了,他回来还一个人勾搭四个,简直是人民公敌。

    ……这就让人没话说了。

    开学后,最重要的当然是补考和新课。

    秦青还想多看看民俗方面的书,她没有选这方面的课,只好查一些公开的大课能进去听的准备混进去听,也在图书馆和资料库找一些书,打算扩充一下知识面。

    因为她目前的这种情况,实在没什么可以咨询的地方。民间高人是有,可让她跑去找神婆道士,她又觉得太过头,只好自己先想办法。

    学校图书馆和资料库里的东西很多,但大部分都比较杂,没有单纯研究这个的。秦青东拉一篇西拉一篇乱七八糟看了很多都不得要领,而且记录这些的书和资料,有的就纯粹是记录,不负责分析再给出一个科学的具有可行性的答案。

    秦青看了很多民间故事,意外的是古代的很少,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前唐,但那都是古人转述转记的,更像神怪异志小说。现代人研究的,最早是清末和民国,近代也有,建国后竟然也有不少。

    秦青觉得好奇心大增,等她去蹭课时,抓住讲课的教授提问。

    教授是个地中海的老先生,名叫施无为。五十多岁,笑呵呵的,对学生很和气。秦青上课时看到有人没交作业他也不生气不骂人,就冲这么和气的教授,她都后悔没选他的课。

    施教授:“哦,你想知道哪里能看到更多这种记录吗?我记得咱们学校的图书室应该有,你问那边的人,就说你要看的是本校的资料。”

    秦青是蹭课的,不太确定图书馆那里的人会不会理她。可不等她说,施教授已经替她写了个条子,“拿这个去吧。”

    秦青感动得不得了,这么替学生着想的教授真是太好了。

    施教授笑着说:“有很多都是咱们学校以前的人去收集的,都是第一手资料,外面都找不着,你看的时候爱惜点。”

    秦青:“谢谢教授!是的教授!我一定好好爱惜!”忍不住鞠了个躬,转身跑了。

    施教授看这女学生蹦蹦跳跳的走了,笑着摇了摇头。

    ...

第8章 代玉书

    图书馆的实习生还没有资料馆的钥匙,秦青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去堵门才见到拿钥匙的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人接了条子才领秦青进资料馆,一边解释,“你们的学籍资料,老师们的档案都在这里头呢,不小心不行。”

    秦青就说那我站外头等吧,那人又问她找什么书,秦青哪知道,就笼统的说找民俗学方面的,跟着报出了施教授的名字,那人就拿了两三本过来了,“这是你们施教授编的,有他主编的,有他附名的,拿去吧。”

    三本书都很薄,加一块还没有秦青一本课本厚。封面也很“土”,就几个几何图形加字,怎么看都像是用word做出来的。

    但书很新,新的像是从来没人翻过。

    拿钥匙的那人似乎在这里干了许多年,说:“这书是学校自己编的,自己印的,都没书号,就学校内部用用。这一本是这次重印时加上去的。”他点点最上面那本《徐家屯民俗初考》。

    秦青拿着书回了寝室。

    《徐家屯民俗初考》的初版日期是最远的,1953年1月初版,再版是1993年。它的年纪是三本中最老的。秦青大概翻了翻,发现这本的资料是最详实的,因为它薄薄的一本上竟然全是民俗故事,有一千三百多篇,而这些故事在开头都有记录人,讲述人,年代、地点、人物全都是实名。写这本书的人一定在尽全力还原这些故事的本来面目。

    而且这本书的主编、主笔大部分都是同一个人,他叫代玉书。只有再版编辑是施无为教授。

    秦青对这本书的兴趣最浓,吃过饭就迫不及待的翻开了它。

    “一九二一年,我辗转来到了徐家屯,油坊的少掌柜看我是块材料,识字又会算数,算盘打得也好,就送我去徐家家学念书。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油坊帮忙,跟掌柜一家一起吃过早饭后,跟少掌柜的儿子和侄子一起往家学跑,到晚了先生要打手板的。”

    “我算是徐家的长工,但少掌柜没要我的卖身契。在徐家油坊的日子,是我从生下来后过得最幸福的日子。当时,我是真心真意要卖身给油坊,可少掌柜笑着说让我不要急,等我站起来比油桶高了再卖也来得及。我知道他是哄我的,那油桶高约一丈五,比油坊里最高的长工还要高一个头呢。”

    “少掌柜一家都是好人,后来他们还送我去县里读书。等建国后我再回去,油坊已经没了,少掌柜一家也四处离散。我辗转找到油坊的一位工人叫徐四,他媳妇徐四嫂还记得我,非要留我吃饭,那顿白面条是他们家特意为我做的,还滴了两滴香油。”

    “徐家屯有四百年的历史,村里的牌坊最早还是洪武年间立的,村长要宣布什么事时,就把村里的老老少少叫到牌坊下去说。我想研究徐家屯的历史,让后人也能了解这个有着四百年历史的小村庄。”

    代玉书的自序娓娓道来,原来他对徐家屯有着这么深厚的感情,所以才去研究徐家屯的民俗。可能在他选择这个课题时,第一个想研究的就是徐家屯吧。

    从自序上看,代玉书研究徐家屯前后一共八年,在这八年里,他亲自走遍了徐家顿的每一户人家,还潜心研究了徐家屯的县志。这可是个大工程,因为徐家屯在这四百年里,竟被迁移了四回。一会儿是东边的县官管他们,一会儿是西边的,再过几十年,又被归给南边的县了。

    除了县志,还有徐家的族谱。代玉书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由徐家祖先的传说而来。

    秦青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等到施教授又上课了,她带着书和笔记第一时间跑去占位。

    施教授竟然还记得她,下课后看她凑过来,笑眯眯的冲她招手:“去借书了吗?有什么问题没有?”

    秦青摇摇头,“正在看《徐家屯民俗初考》这本,还没透,我想再找几本印证一下,现在还没有问题能问老师。”

    施教授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带着点惆怅,“这本啊……”他摇头说,“这本书……算是孤本,学校也没有研究这个的,徐家屯也早就没有了,74年就改成了县,村民也早就搬走了,牌坊倒是还留着一个要搞旅游。当年的研究资料也早就遗失了。这本,你看看就行了。”

    秦青很惊讶,“可是教授,这本《初考》的作者写的非常认真,他的资料找的也很齐全啊!”怎么可能研究八年就写了这一本?而且很明显,代玉书作者写这一本只是个开头,他后面肯定还要进行大量的研究和印证,不说之后发展成一个学派吧,怎么着也不会就这一本。

    施教授摇摇头,没多说什么,“你看看别的吧,别的我还能给你讲讲。”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秦青失望的回去,司雨寒说:“可能作者早就去世了吧,要是他还活着,可能资料会多一点,他一走,这个就搁这儿了。很多都是这样,没有人接手,自然而然的就没了。”

    这么说也对。

    秦青叹气,“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你是没看那书。”她从床头把书拿过来,“别看书薄,真是没有一句废话,一千三百五十七篇,全是他自己走访得来,前后八年啊。”

    “以前做学问的人都认真。”司雨寒接过来,对那完全看不出诚意的封面叹了口气,翻开里面,见第一个故事写道:“1936年,笔。讲述人,徐二毛,男……”往后翻,都是这样的格式。“那时还没电脑,他全是听人说自己写下来的。”

    司雨寒看着故事也入了迷,不得不说,代玉书的文笔相当引人入胜,但她看到晚上天黑后就死活不敢再看了,“看得我发毛啊!”

    第一个故事,就是说徐二毛的小妈死后作祟的事。

    徐二毛的爹有两个老婆,大老婆是徐二毛的亲娘,是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拜过天地祖宗。二老婆,也就是小妈,在徐二毛小时候就上吊死了。徐二毛长大后猜小妈是他爹骗来的。

    徐二毛的爹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常常几个月不回家。小妈进门时,听说还没柜子高。徐二毛的娘知道后追着他爹一直打到牌坊那里才被老人给劝回来了。他娘说,小妈是戏班里的,干活时爱唱曲儿,声音像鸟一样好听。

    徐二毛的爹骗小妈能帮她找父母才把人骗回家,一年后,小妈发现受骗,因为她问遍村里的人才知道徐二毛的爹就是个普通的货郎,这辈子都没走到徐家屯二十里外,根本不可能带她回家,也不可能见过她父母,到过她家乡。然后小妈就上吊了。

    之后,徐二毛的娘和爹都梦到过小妈,徐二毛自己不记得,但他娘说徐二毛小时候梦到过小妈站在井沿和门口招手叫徐二毛过去,后来他爹就把家里的井填了,他娘也叮嘱他不许自己一个人出门。

    徐家请过神婆,神婆说这人死了啊,魂没走,还记得徐二毛的爹说要带她回家呢。徐二毛的爹只好带着牌位四处去打听,找戏班的人打听,看有没有人记得小妈家乡在哪里。最后徐二毛的爹再也没回来,徐二毛记得他娘离死前说,他爹是让小妈给带走了。

    秦青觉得这故事里有些地方跟她有点像,比如徐家人梦到小妈。但由于没有更多的资料,只有这一个讲述的故事,她就像站在宝山外却抓耳挠腮不得其门而入。

    作者代玉书似乎也是想避免他的想法给读者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他在记述时摒弃了一切主观的叙述,尽量还原为讲述人自己的角度。他没有一丁点的评论,也没有任何前因后果。

    看着故事,秦青就忍不住去想:代玉书在写个故事时是怎么想的?他从讲述人徐二毛那里感受到了什么?徐二毛的邻居又是怎么说的呢?小妈的坟在哪里?徐二毛的父亲当年真的是因为这件事失踪的吗?凡此种种,像代玉书这么认真的人,肯定不会只听完一个故事就走人了,他肯定去追寻这个故事的前因后果了。

    如果、如果这个人还在世,如果他是学校的教授,如果能听他的课,当面向他提问不知道会有多好!

    大概就因为秦青这样的想法,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课堂上,就是施教授的课堂。但窗帘没有拉起来,窗外是绿色的枫叶被微风吹的簌簌作响,初夏的阳光洒下来,枫叶绿得透明。

    一位腆着肚子、穿着旧式西装背带裤的教授站在阳台前侃侃而谈,他很洋派的一手拇指勾着背带,白衬衣的袖子高高挽起,让秦青的第一个印象就是:他像是留过洋。

    “我们中国,有着非常丰富的土壤。跟美国那种建国两百年没有历史的国家不同,我们的国家有着悠久的历史,可能外边一个小村庄都有几百年的历史。”

    底下学生发出温和的轰笑声。

    “你们可别笑,就我知道的那个徐家屯,他们村里就有洪武年牌坊,你们算算这都几百年了?说不定咱们学校食堂的水缸都有个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学生轰堂大笑,一个男生站起来喊:“代教授,您的钢笔有多少年的历史了?”

    讲台上的教授挑起眉,一本正经的从衬衣口袋里拿出钢笔,认真的说:“它有五十年的历史了,是我在英国留学时,在一个小店里买到的旧货,只花了我一镑。”他把笔转了个圈,“第一个拥有它的人,在上面刻上了日期。”他把钢笔递给学生们传看,“我猜,它是个不受欢迎的生日礼物。”他俏皮的说。

    钢笔也传到了秦青手里,这真奇怪。秦青看到笔杆上确实有刻字,是花体的。

    k·j·lf·1910

    早上醒来,秦青回忆了一下梦境中的情景,然后翻出枕边的那本《初考》,翻到第二序,二序是施教授写的,他就是简单写了一下代玉书的生平和出生年月。代玉书的生卒年是:1910-1963

    秦青猜了一下,她觉得那根钢笔应该是代玉书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它本来就是个生日礼物,被第一个主人嫌弃,又被第二个主人珍惜。

    ...

第9章 历史与现在

    代玉书教授的那根钢笔实在让人心折,充满了岁月加成的魅力。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秦青忍不住在网上搜了几天,结果发现竟然是一根古董钢笔(放到今天它当然是古董),德国产,想买一根要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当然是她的产),倒是有外型近似的西贝货,怎么看西贝货都没真货美。秦青想不知结婚时不要钻戒要古董钢笔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她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入睡,果不其然又梦到了代教授,而且,这天代教授真的在讲徐二毛家的事。

    “任何民间传说都有其生存的土壤,也就是说只有在人民有这个需求的时候,这个传说才有生根发芽的机会。”代教授今天穿了一个棕黑与鲜红格子的马夹,还带了个怀表,一根细细细的金链子挂在领带上。马夹果然能起到男士胸罩的作用,它把代教授衬托的格外挺拔,连肚子都显得小了。

    “我们跳出小老婆索命这件事来看徐家父母的反应,你们看到什么?”

    秦青在台下,心里立刻蹦出答案:心虚!

    有学生回答完之后,代教授一拍手,“说对了。他们心里有鬼!我们再来看徐二毛的父母在小老婆这件事上都有什么对不起人家的地方。先说徐二毛的爹,他成年累月走街串巷,担个小扁担,带上各种各样的小杂货,赚一份辛苦钱。”

    “他的日子苦吗?苦。他就是我们这个国家百分之八十的人民的真实写照,他们辛辛苦苦,可能还赚不够糊口的钱,可能还养活不了妻儿老小。但他就没有追求了吗?他不期待美好生活了吗?住大屋、开大车,再养个漂亮的姨太太。”

    教室里轰的笑起来。

    代教授也笑,“像上海滩的阔少爷一样的日子,谁不羡慕呢?”

    底下有学生喊:“我们不羡慕!”

    代教授笑眯眯的,“你们是有理想的人,有理想的人永远不会感到寂寞,因为我们的路上有着无数与我们同行的人!”

    讲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我们再回到徐二毛的父亲的生活里。他当然有追求,虽然住大屋开大车一时半刻不是那么好实现的,但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却被他干成了。”

    教室里一片唏嘘。

    代教授的神色也显得更沉重,“他在城镇里游走,哎,碰上一个戏班子。戏班子好啊,来看戏的人多,拖家带口,大姑娘小媳妇。戏班子一开唱,那门口都是卖瓜子卖花生卖糖人的。徐二毛跟戏班子应该是一种共生关系,他很可能跟这个戏班子有着很长时间的合作,说不定有好几年。”

    “我们这么假设:徐二毛早就认识这个戏班,可能也早就认识那个被他拐骗的女孩,对她被拐到戏班或被卖到戏班的事情了如指掌。早几年,他可能对这个女孩没什么兴趣,或许这个女孩还没长大,或许那时他还没有起这个坏心眼。可是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他对这个女孩说了一番话:你还记得你家乡吗?我还记得你刚来时说的一口山东话。”

    “女孩可能已经早就忘了家乡,对家乡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她在戏班子里是肯定没有好日子过的。戏班子买孩子,不是为了做善事,而是为了让戏班子能够开下去。所以他们会买来长相漂亮,身段漂亮的男孩女孩,从小就买来,然后带着孩子远走,远离家乡。天长日久,孩子不再记得父母,也不再记得家乡,连家乡话也不会说,他们就走不掉了。”

    “女孩小时候要帮着干活,每天还要练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戏班子里除了能上台唱的那些角儿之外,更多的连个角儿都混不上,红不起来,日子就更难过。所以有的戏班也会做些拉皮条的生意。”

    “女孩的人生就是这样。她小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每日挨打受累,也未必能填饱肚子。等她长大,等待她的可能就是出卖身体的日子。在这样的生活下,她难免怀念起父母来,虽然她可能都未必记得。但她会把希望都寄托在父母身上,好像她仍是那个小女孩,只要找回家就能接续之前的人生。”

    “这时徐二毛能轻易把她骗回去就不难想像了。”

    “徐二毛真的打算帮她找父母吗?我看未必。”

    代教授深沉的说。

    “我们再来看徐二毛的娘。她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还有一个儿子。我们这么看,徐二毛的爹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而他每次拿回来的钱真的够这一对母子开销吗?显然是不够的。徐二毛家是有地的,所以种地的是谁呢?只能是徐二毛的娘。她一整年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干活,结果丈夫领回来个娇滴滴只会唱曲的小老婆。”

    代教授掐个兰花指,来了个漂亮的亮相,一手托腮,两脚错步,仰首望月!底下轰堂大笑。

    “你们说,这大老婆能饶了徐二毛的爹吗?能饶了那小老婆吗?”

    “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太多实据。徐家是个普通的农家,除了堂屋就是灶间,而徐二毛说从来没见过他小妈进堂屋,让我们假设一下这个女孩住在哪儿?”

    秦青想:厨房?也就是住在灶间里?

    一个男生举手说,“老师,是柴房!”

    代教授好奇的指着他说,“你答!”

    “想也知道啊,灶间有吃的啊!大老婆能让小老婆住在有米缸面缸,房梁上还吊着腊肉的地方吗?”男生一摊手,反问得理直气壮。

    代教授笑道:“有道理。嗯,同学你知道的很多嘛。”

    底下又笑,那男生被几人拍头摸脑袋,呼撸了一头乱毛。

    “我们再看,徐二毛的娘都要下地干活,小老婆会不用吗?”

    底下学生齐声答道:“不会!”

    “所以——”代教授说,“在我们假设这个女孩不会挨打受欺负的前提下,她从戏班里跑出来,日子并没有变得更好。”他突然一顿,先问底下的学生:“有谁没干活农活的举手!”

    稀稀拉拉有七八个人举了手,代教授遗憾的说:“那你们可能无法理解,我建议秋收时,你们跟同学回老家体验一下。干农活是非常、非常、非常辛苦的!”

    “事实上,这个女孩的处境可能变得更糟了。因为在戏班里,她有很多很多同类;但在徐家屯,她是唯一的一个异类。”

    “而团体里的异类的日子,是非常难熬的。”

    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秦青有些沉默。

    “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司雨寒问她。

    “没什么。”秦青看了眼手里的书,觉得这门课实让人不能理解,“学校搞什么?这个课有意义吗?”

    刚开学才两星期,有很多课都还不熟悉,秦青多数是到上课前才看课表找是什么课,结果就发现可能是因为这学期的课安排的比较多,课表分单双周,这周是双周,所以今天下午的课跟上周不一样!

    坑死爹了。

    秦青跟司雨寒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什么?不是去视听教室吗?”

    不是。

    这个课也很奇葩,教材是学校自己编的,名字很直观大气,就叫《杉誉历史》。

    秦青的学校就叫杉誉大学,所以这个课是讲本校历史的。

    ………………………………

    所以秦青还带了《徐家屯民俗初考》,打算到时可以干点别的也不浪费时间。

    他们上课的地方在北校区,因为听说这门课是新开的,拿他们二年级来练练手,效果好的话再推行到全校,培养本校学生的荣誉心和归属感。

    走进北校区,路上的人就变少了,因为这一片大部分改成了学生宿舍,没有教室,现在上课时间当然没人。

    远远的看到施教授从一个楼里出来,秦青犹豫要不要去打招呼,一犹豫,施教授就走远了。

    ……教授的身体真硬朗,肯定没有关节炎。

    “你看那个,就是那个上吊的教授的楼。”司雨寒突然戳戳她。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好奇就跑过去了。

    这楼是个二层小楼,绕着它走了一圈,秦青发现这个楼还挺特别的。不是指它一楼的窗户都封上了,而是在它背面的屋顶上,还有个突出的小屋檐,让人一眼就看出那里应该有个小阁楼。而在另一面,则好像墙面上有什么东西给扒掉了。整个楼看起来真的还是推倒重建比较好。

    “可能也不好推。”出来后,她跟司雨寒聊怎么不推了那个废楼,司雨寒说,“它一边是路,另一边有个楼是紧贴着它建的,推这个楼可能会伤了那个楼吧。”

    “……这楼盖的真奇葩。”秦青说了句。

    在《杉誉历史》这门课上,开小差的人不要太多,秦青坐下前扫了一眼,发现一坐下就拿出手机的人不在少数,还有女生带手工来做,桌子上摆得琳琅满目,引起一阵阵可爱的惊呼。

    教这个课的是个女老师,她一上来就说:“我是搞行政的,这门课还没找到合适的教授,我先来带带你们。”

    大家就更丧气了,底下嗡嗡声直响。

    女老师挺了解情况的,直接给他们开了幻灯片,“发给你们的书都带了吧?翻开第一页。”

    再不想上课,大家还是听话的翻开了书。课本做的挺好看的,很多全彩页,这下看书的人多了。

    女老师说:“其实我们杉誉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在北洋军阀时期就已经建立了,不过当时只是一所书院,而且改过非常多的名字。当时办学校是个很冒险的事,为了获取支持,我们学校习惯四处求人提字和命名。”女老师也挺诙谐,“比如段家上台了,我们捧着黄金过去,求段家人给写副字,起个名;过一阵又换了一家上台,我们就把段家写的名字给摘下来,再去找这一家给起名。”

    秦青和大家一起笑起来。

    女老师笑着说,“在当时,这样总被冠以趋炎附势、墙头草之名,但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们学校的领导人当时是充满智慧的,他们保存了革命的火种!才有今天的杉誉大学!”

    大家都很懂,于是此处应有掌声。

    此时屏幕上开始一帧帧的换照片,都是老校舍的旧照片,拍照时都有相应的提词、横幅、剪彩人和嘉宾,背后则是一幢幢建筑物。这时一张照片引起大家的轰叫,因为那明显挂着日本国旗,而背后的建筑是个很像日本漫画里的学校教学楼,楼顶中央挂着个钟,中间那个戴圆眼镜剪小胡子明显比旁边人低一头的也很像日本人。

    “卧艹!当时的校长真够牛x的啊!”一个男生嘀咕了句,“真是忍人所不能忍!”

    “我们学校当时有很多归国的留学生教授,他们在国外学习了先进的文化知识,听到祖国的一声号令,就抛下一切,千里迢迢的赶了回来,有很多人都是本地或附近的乡村,他们的家乡、老家或父母辈在这里扎根,他们就回来建设家乡。”

    “为了吸引他们,也是为了让教授们能够更好的,学校里的很多建筑都吸收了教授们的意见。”

    这时,另一张漂亮的照片吸引了全教室的目光。

    那是一幢漂亮极了的具有英国风情的红砖楼,它有二层楼,楼顶带一个小阁楼的小窗。门廊、台阶和窗户都是白色的,东侧则有一个漂亮的环状大阳台,绿色的长春藤缠绕在阳台柱上,白纱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扬起。

    小楼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远处能看到一排新植的松树。

    “太美了!这都可以直接演莎士比亚了!”秦青和司雨寒兴奋的紧紧握住双手!

    “这肯定是个英国留学回来的教授!”

    大家忍不住议论纷纷。

    “咱们学校现在的教学楼要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太羡慕那时的人了!”

    说这话的人挨白眼了,“sb吧你?”

    那人也发现说错话了,讪讪的道:“说说而已……”

    直到下课,秦青对学校的历史记得最鲜明的就是那幢小楼,实在是太浪漫了。

    再次路过那幢二层楼时,秦青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她狐疑的盯着那楼看,突然转到被扒掉墙皮的那一侧去。

    “你干嘛啊?”司雨寒追过来。

    “这就是照片里的那幢英国风的别墅!”秦青指着楼叫,“这里!被扒掉的是阳台!”

    司雨寒一愣,觉得这么一说,真是越看越像了。

    秦青翻课本找到这个楼当时的照片,转到正面,肯定道:“就是这个楼。你看,虽然窗户都钉起来了,门也被拆了,但窗户数是对的,而且是对称式的建筑模式。”英式建筑最明显的特点。

    司雨寒也过来看,果然,站在楼正面看得就更清楚了,以门为中心,所有的窗户都是对称的。

    看着这幢面目全非的楼,司雨寒冒出来一句:“……暴殄天物啊。”

    ...

第10章 教诲与启迪

    再次来到代教授的教室,明亮的窗户和白纱的窗户让秦青找到了一丝熟悉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知梦境中是不是身随心动,下一秒她就换到了窗前的座位。

    玻璃擦得极干净,窗户是那种巧克力式的一块块玻璃拼成的,最上方是扇形的玻璃,有着奇妙的图案,秦青勉强才认出其中两扇是岳母刺字和凿壁偷光。

    ……没想到图案是中式的,莫明有种土洋结合的感觉。

    在她走神时,代教授好像一直在准备课程没有开始上课,当她回神看向讲台后,代教授清了清喉咙,说:“好,让我们接着讲着上一次的讲。”

    “小老婆做为村庄里的异类,她的生活环境一定是非常封闭的。在戏班的时候,她可以跟人一起唱曲,一起弹琵琶。但在村庄里,一个良家妇女是不会放声唱歌的,所以她只能在干活时偷偷唱。以前被打着骂着才学会的技艺,现在给了她心灵上的安慰。她是不是会后悔?后悔不该逃出戏班?可她也不敢回去,逃出戏班的人回去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好一点的会被卖掉,坏一点的可能会当场打死,就为了给戏班里其他的人一个警告。”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徐二毛的爹说的可以送她回家乡。当她知道这不过是他吹的牛之后……”

    “她死了,她的死考问着活下来的人的心灵。这世上能心安理得害死人还能睡得着的人是少数,大部分的人都会心怀愧疚,他们会反问自己:是不是我做的事逼死了她?”

    “所以徐二毛的父母才会看到家中的鬼,相信这是来向他们索命的小老婆。徐二毛做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梦,他的爹就能填了家中的井。你们知道一口井对一户农家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吗?首先你家中要有水脉,之后还要请人来打井,我记得这个价格在十年前就要八块宪大洋了,还要包吃住,前请后礼加起来至少要攒两年的钱才够打一口井的,还要是好年景才能攒得下来。现在不知有没有再涨价。所以,你们可以看出徐二毛的爹有多害怕,怕到之后带着小老婆的牌位去替她找家乡。”

    秦青发现了,代教授虽然研究这个,但他本质上不是相信鬼的存在的,他是个唯物主义者。

    知道这个让她有点失望,但也不算太失望,因为能上代教授的课,对她来说已经值了。

    代教授讲完这些,就让底下的学生自己想一想。他说:“大家要有自己的想法。我刚才讲的是我的想法,你们的想法是什么呢?不可以把别人的想法当成自己的,这样是最危险的事,因为最后你会发现自己变成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我认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恐怖了。好了,大家可以讨论一下。”然后他就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转圈。

    他很快就来到了秦青面前。

    秦青震惊的放下托腮的手,她一直以为梦境的世界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是不可能跟这个世界的人直接对话的!可是现在代教授明显就是来找她的!

    等等……

    秦青想到了一个可能……

    代教授似乎有些紧张和害羞,这在他身上很不可思议。他站在秦青面前,看她要站起来还赶紧摆手,“坐着,坐着说。怎么样?能听懂吗?”

    “能!”秦青赶紧点头。

    此时坐在她前面的人似乎消失了,多出一张椅子,秦青立刻请代教授坐下。不然代教授站着她坐着,她真是坐不住啊!

    代教授对这个椅子端详了一下,好像不太敢坐,坐下时还觉得很有意思。

    秦青想了一下,多出来的椅子是她教室里那种钢木椅,黄色的三合板椅面,灰色的钢铁椅子腿。

    代教授期待的望着她,好像很希望她能说出点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关于他上课的反馈。

    秦青想了一下,还是很诚实的说了自己的难题。她先讲了曾经在容榕身上体会到了奇妙体验,还有在自己家床上醒来后的猜测,之后她本身的变化,还有她在军训时看到了教官身边已经死去的军犬。

    最后,是她对民俗感兴趣的原因。她是想从这里头找到可供她参考的东西,但她刚刚发现教授竟然是不信这个的。至于徐二毛的这个故事,她不认为全是徐二毛父母的臆想,但那个小老婆是不是真的要报仇她就不知道了。

    代教授从头到尾都听得非常认真,听到最后,他笑了起来,安慰她道:“嗯,我也不是不信,你看,我只能对我见过的、知道的、体会过的事发表意见。所以我的意见并不是真理,不是就对你身上的事下了定论了。你自己的事,只有你自己知道的最清楚。”

    “而且……”他回忆了一下,失笑道:“而且,现在嘛……”他没有说完,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代教授俏皮的挑了挑眉,靠过来说,“你看,你不是为难吗?那你可以不再使用这个能力。”

    “存在即合理。”他打断了秦青的话,“不要怀疑自己,如果这条路注定只能你一个人独行,那就更要坚定信念,信念才是一个人的脊梁,只要信念不灭,人就还有一□□气。”

    秦青细细体会着他的话。

    代教授继续说:“不要轻易给自己下论断,不要简单的用非黑即白的理论来评判自己。事物是在不断的发展变化中成长的。这么说吧,就算一开始在你身上出现的不是好东西,那你也可以让它有正面的发展。”

    “比如那个教官的那条狗。”代教授启发秦青。

    秦青懂了,“您是说用它做好事?”

    代教授伸手在唇边一竖,“如果你看到美,就宣扬它;如果你看到恶,就避开它;如果你手中握剑,那剑应斩恶;如果你要替人指引方向,记得永远指向东方,因为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一片白光渐渐淹没了代教授——

    秦青醒来后,已经是周末了。她正好想借着这两天去学校资料室找点东西,这次她找的不算保密资料,但实习生还是不知道,还是那个保管钥匙的人替她找的。

    “你们这些学生啊,怎么总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理由是现成的,“因为我们新开了个课叫《杉誉历史》,所以就想看看那个时代的教授们,如果有照片的话。”

    “那时都是合照多,单人照少。”那个啊了声,“正好,这里有98年重印的,有资料记档的都在这里了!”

    说着就递给她厚厚的四五本16开的精装书,“都给你吧,这是98年香港回归时做的,说是想吸引香港留学生……”

    秦青抱着这些大部头找了张桌子,找出最早一本开始翻,然后竟然在第二页就看到了。

    那是一个微微发红的半身照,如果不是下方写着,她根本就认不出来!因为那照片上的人只有二三十岁!

    他梳着大背头,戴着圆型的眼镜,浓眉大眼,穿着三件套的西装,一手插在马夹袋中,侧身站着,对着镜头在微笑,似乎很开心。

    秦青抱着书把这一页给印了下来,然后在自己的书上抄下了代教授给她的那段话。

    再次去上施教授的课,是因为她觉得应该对施教授汇报一下,因为她的疑惑已经解开了,她对民俗的兴趣……那个……课业太忙,她大概不会来蹭课了。只是可惜施教授替她开了条子,她还是来说一声的好。

    施教授还记得她,看到她时哦了声,不等秦青艰难措辞,他就回身说:“你等等,我找出来些东西。”然后递给她一个纸袋,她拿出来一看,是一些复印件,她正糊涂着,一眼看到第一行的题目和下方的题字:

    全是真笔!

    秦青的呼吸都不稳了,紧紧抱着就像谁要跟她抢一样,再也说不出一句她不想学了。看来以后施教授的课还是要常来!

    施教授的神情十分复杂,好像他并不为把这个给她而开心,但他还是拿出来了,而且一看就是新印出来的,还装订的很好。

    “你看的那本书呢,没有别的资料,这个是以前笔者自己写的笔记,你拿去做参考吧。”他说完,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多看看,认真看。”

    “是,教授,我一定认真看。”秦青坚定的说。

    施教授拿起皮包和课件,走之前又停下来,转过身对秦青说,“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再来问我,这上面有我的电话,我给你写上了。有什么看不懂的都能问我。”

    秦青此时明白了些什么,她再看那手稿。手稿应该是写在稿纸上的,考虑到代教授的年代,这些稿纸应该已经保存了很多年,扫描件上都能看到稿纸边缘破碎的痕迹。可如果已经放了三四十年,那它们保存得相当不错了。

    施教授……是当年坐在那个教室里的男生之一吗?

    施教授慢慢的走在校园中,认识的人纷纷跟他打招呼,他客气的笑着,不停的回礼。他的孩子曾经觉得他很没有架子,太不像个教授了。

    “爸,你别总是弯腰行吗?”

    “爸,别人没冲你笑,你先冲人家笑,那是你学生啊!”

    “爸!你这样哪像个教授啊!”

    施教授却总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施教授!施教授!”一个学校行政办公室的人远远的就喊他,冲他招手。施教授一看他,却赶紧加快脚步!但无奈还是比不过年轻人,被追上了。

    “施教授!你停一停!施教授!”那人哭笑不得,“施教授,那个东二楼……”

    施教授像个老小孩一样甩开他的手迈大步跑了。

    那人愣了一下,像是不敢相信!然后赶紧继续追!

    “施教授!你等等!这次不是扒楼!真不是扒楼!!”

    好不容易追上了,施教授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让那人无奈极了,只能慢慢劝:“施教授,学校考虑了你的意见,我们的意思是呢,可以对东二楼进行一下修复。”

    “怎么修?修复完干什么?”施教授虎着脸问。

    那人说:“就照它原来的样子修,修好后打算给建筑美术系的当一个陈列室。”所以才打算修成原本的模样,也算是复古了。

    施教授愣住了,像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秦青算是明白为什么施教授跟她说看不懂可以给他打电话,因为代教授写嗨了以后会在文中夹杂德文!她用网翻翻出来的根本不对头,而且代教授的花体字写的真美!她犹豫要不要麻烦施教授,还是等晚上做梦后去找代教授?

    她也真是得天独厚呵呵呵呵~

    但从这天起,她竟然再也梦不到代教授了!

    代教授,你为什么不来了?难道是徐二毛的故事讲完了?她心中的疑惑也解开的缘故?

    回忆了下,她梦到代教授的契机是她想当面问这个教授《民俗初考》的事,现在她有资料了,施教授也愿意提供帮助,代教授就功成身退了?

    这很有可能。

    秦青突然懂了。

    代教授想教导学生,所以在学生迫切的希望得到他的教导后,他就出现了。

    山子想念教官,所以才出现在教官身边。

    容榕当然不可能是想念她。她从容榕的性格猜,容榕极有可能是想向她炫耀秦城有多爱她,他们的爱有多坚贞才把她拉过去的!

    她现在的确不怎么迫切的需要代教授的教导,只是想省去麻烦,代教授洞察了她的动机不纯,于是就不搭理她了。

    秦青沮丧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有容榕啊……你还真是……虽然基本上目的也达到了……

    ...

第11章 先人与今人

    “你这是打算学德语?够用功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司雨寒见秦青这几天出来进去都带着个小本本记满单词,头都不抬的拿手机查单词查意思,绞尽脑汁的翻译,还问她这里这么翻意思对不对,把司雨寒也问得头大。

    秦青内牛满面……

    她也不想啊,代教授学富五车,故事后面跟着就是分析,勾引得她不要不要的,就是里面有大段大段的德文。她倒是能问施教授,可她连单词都不会读,难道一个一个给施教授拼?那也不能把人家老教授当在线翻译使啊。思来想去,靠人不如靠已,还是她自己弄懂,再结合前后文猜上一猜,大概能明白个*不离十。再有不懂的问题集中一下再去问施教授,这也像个学习的样子。

    所以她现在就跟德文死磕了。什么?你说《徐家屯民俗初考》有一千三百多篇?风太大她听不清!

    再走过那幢面目全非的小楼时,已经有工人在施工了。秦青过去问,怕学校是看这楼实在太破终于打算拆了,幸好工人说这是在修复,门、窗、墙,还有屋里,全都要修。

    窗户上钉的木板已经拆掉了,露出斑驳不堪的内里。白色的窗框支离破碎,漆也掉光了,玻璃也全都被敲的粉碎。站在外面看那些窗户,就像老人干涸的眼眶。

    秦青唏嘘一阵就离开了,走出不远就看到施教授站在远处望向这边,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再看到这幢楼被打开,施无为是恐惧的。

    他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最后见到代先生的那天。

    那天,他坐在台上,坐在人群中,他没有勇气离开人群,走到代先生身边去。

    代先生瘦了很多,身形佝偻,身上穿着宽大的不合身的旧衣服,他拖着手铐和脚镣,缓缓挪上去,铁锁拖在地上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在施无为的心上。

    他站在那里,就像上课时一样。他站在前面,学生们坐在下面。今天他也站着,听他的学生宣判他的罪状。

    代玉书出身贫农,本应是伟大的无产阶级的一员,但他在幼年时就脱离了无产阶级,投入了资本主义的怀抱!

    他受到资本主义的资助,前往资本主义国家学习他们的主义!成为他们坚定的支持者!在他回国后,传播资本主义的毒!污染广大的无产阶级接班人!罪大恶极!罪证确凿!是人民的敌人!幸好!有我们的战友看穿了他的险恶面目!向我们的组织揭发了他的丑恶罪行!他从头到脚都是资本主义的流毒!罪人代老狗!你认不认罪?

    代先生似乎有些茫然,有些不解。他思考了很长时间的措辞,平静缓慢的说:“我离家时虚岁十岁,周岁不过八岁而已。但我是家里最大的男孩,家里孩子多,我想让父母减轻负担就离开了。我打定主意,哪怕饿死也不回去,因为只要我少吃一口,我的父母兄弟就能多吃一口。”

    “我流浪了三年。那个年代风雨飘摇,没多少人家肯请人,因为自己家都吃不饱。我找不到工,只能做乞丐。”

    代先生仿佛又回到了课堂,他上课时大家都不会走神。教室里非常、非常安静,只有代先生的声音在回响。

    “徐家油坊捡回了我,少掌柜给了我一口饭吃。我当时是真心实意要卖身给他家。但少掌柜没有接受,他让我跟他的妻子、儿子一起吃饭,让我跟他的儿子一起上学。少掌柜的儿子回家接掌油坊,我却因为成绩好,被少掌柜送到了县城、进京城、上大学……”

    代先生的声音非常轻,柔软又多情。施无为知道,代先生一直都非常感激油坊的少掌柜,他是真心爱戴他们的。

    “之后更是支持我去留学,一直到我失去他们的音信,我每年都能收到他们给我寄的钱。”

    代先生坚定的说,“我在快饿死的时候,因为想着要吃一口饭再死,想着家乡的父母亲人,才能活下来;当我在求学时,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因为有着一股救中国,救人民的信念才能坚持下去;当我回国,也是凭着这股信念。”

    “君子,宁折不弯。”

    “你想让我否认我受过徐家油坊的恩慧,否认他们待我的真情厚意,否认求学的初衷,否认我一直以来的信念?仅仅为了求一条生命?”

    代先生洒然一笑,“代某,从不惧死。若爱惜性命,为苟活于世而污心,那代某又为什么出国留学?又为何回来?”

    代先生当晚就自尽了。

    校长被关在女厕所里,因为他曾经收了日本人的钱替日本人盖校舍也被定为汉奸。施无为去给校长送饭时,说了代先生的死讯。校长哭笑一夜,第二天就认罪了,被送到了市监狱服刑,还成了那里的优秀犯人,最擅长给送来的人做思想工作,但也因为如此,平反时,这个监狱的人活下来的最多,他们最后都得到了善终。

    施无为走了三十年,当他回来时,还是已经退休的老校长替他关说,让他能进这所学校。老校长知道他的心结,因为当初代先生受苦时他没有站出来,他就折磨了自己的良心三十年。老校长劝他:“小施啊,你要明白啊,这世上啊,就两种人。一种是比你强的,一种是比你弱的。你抵得过比你弱的,却要在比你强的人面前低头。这不丢人。”

    施无为:“……代先生死了。”

    老校长一笑,“死了就强吗?不,死是逃避。老代是君子,君子……太清高,心不沾尘。让他在粪里滚一圈,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他不能接受自己所为之付出一切的世界来否定他,所以他宁可拒绝去看这个世界。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呢?你觉得他会不喜欢现在这个世界吗?”

    施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想代先生是会喜欢的吧……

    老校长眯着眼睛说:“早知道他会有这一天,我就该早早的把他毒哑,再剁了他的手,那些人拿他没辙,他也不必把自己难为死,至少现在啊……他还能住在那座小楼里……”

    施无为不敢走近去看那幢小楼,他逃走了。他也是个弱者,心灵的弱有时比*的弱更让人沮丧。他曾在那日后无数次的想,他不敢去救代先生,甚至连句话也不敢替他说,到底是为什么?无他,怕死而已。

    他和老校长不同,老校长不怕死,他只是要留着命去做事而已。如果真有那一日,老校长在铡刀落下前,只会和代先生一样朗声大笑!

    他能做到吗……

    施无为看看自己衰老的双手,苦笑摇头。他能在生命结束前,得到答案吗?

    秦青走过花坛时,看到一个老先生拄着拐杖独自坐在花坛边,茫然的看着周围路过的学生。他看起来真的很老了,至少有八十岁了。

    她怕他是迷路了或是跟家人失散了,就走过去:“老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老先生被她吓了一跳似的猛得扭头看她,吓得她也赶紧说:“老先生,别怕,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的家人呢?”她突然觉得这位老先生很眼熟……

    老先生冲她微笑,点点头,然后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递给她。

    ……还真是个走失老人。

    秦青怀着“撞上大事了”的心情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吓呆了。

    秦青赶紧仔细看这位老人,他果然在眉目前于代教授很像!

    老人冲她笑笑。

    她赶紧拨电话给他的导游,话说这位老人也真是牛,他是怎么来到学校的?一句话不通就敢跑来……还别说,挺有代教授的范儿呢。

    秦青打完电话对老人示意,然后站一边陪着他等。她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给施教授。如果是旧人,说不定施教授也愿意见一见?

    施无为接到电话时以为是学生,听了一句就颤着声音问:“你说他叫什么?”

    “代玉生。”秦青说。

    “对,对!这是代先生最小的弟弟!名字都是他给取的!代先生说过要送他去留学!”施教授语无伦次的说完也不跟她告别就挂了电话,她还愣着,心道地点都不知道您一会儿怎么过来啊。不等她再打过去,施教授已经打回来了:“这人在哪儿呢?”

    “北实验楼前的花坛边,他说是来看代教授任教过的学校。”秦青尽职尽责道。

    施无为再三交待:“你陪着不要走!千万不要走!我马上过来!马上就过来!”说完电话挂了。

    秦青对着断掉的电话无奈的说:“我一定陪着,一定不走。”

    等了五分钟,就看到施教授骑着自行车奔来的身影,话说他哪里来的自行车?(注:友情征用。学生a:教授……您这么大年纪别骑那么快……我那闸不太好……您摔了我真赔不起……)

    还有,导游呢?没有导游,代老爷子可是一句中国话不会说啊!

    说话间施教授跳下车(来往学生瞠目结舌,还有忘了走的),奔过来对坐在花坛边的代老爷子就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双手,叽哩咕噜一串话就冒出来了。

    秦青:“……”原来施教授会德语!

    代老爷子大喜!也叽哩咕噜回去,两边交流一阵后,就手拉手走了!(喂!)

    秦青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当背影板的天分。还是代老爷子心好记得她,拉着施教授指秦青:“叽哩呱啦!呱啦叽哩!”

    秦青:“呵呵呵呵呵”只能笑了!

    施教授看到秦青立刻认出来了,“原来是你啊!”

    她懂了,刚才教授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来了以后也没看到除代老爷子之外的第二个人!

    施教授还是很温柔的,对代老爷子又指着她说了一串,代老爷子立刻对秦青更热情了,秦青继续笑得更灿烂。

    学德语是有先见之明的!但很明显这个先见之明还不够早!

    施教授对她格外温柔的说:“代老先生不是不会说中国话,他是只会说德语和家乡话,不会说普通话。”

    代老爷子说了一串土话,听着真是土嘎嘎的,跟他的外表特别不搭!

    施教授点点头,对她说:“代老先生来了中国后用家乡话打车订房都没人能听懂。”

    很对。她就没听懂。

    所以代老爷子才只说德语。

    施教授说:“我带代老先生去看看学校,再一起吃顿饭,你……”

    秦青立刻道:“教授我还有作业要写,下午还要上课!”吃饭她就不陪了!

    施教授点头,对她摆摆手,牵着代老先生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忘了?

    十分钟后,秦青坐在小吃店里等自己那份咖喱盖饭时,接了一个电话:“喂,刚才是不是你打电话?我来了,没找到代先生。”

    秦青:“……你是不是来的有点早?”

    “老师不下课啊同学!人呢?”

    “跟施教授走了,施教授说要请代老先生吃饭逛校园,你打个电话吧。”秦青的面上来了!她看到面就一心二用了。

    “代先生没手机啊。”

    “给施教授打啊。”秦青加辣椒,一面热情道:“要不我给你打?”

    “……等等,施教授是哪个?”

    “教民俗的。”秦青道。

    “……是不是施无为教授?”

    “你认识啊。”秦青觉得这就没问题了。

    “……谢谢再见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

    “……你这导游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你知道我看到那位老先生时他就一个人吗?!”秦青恼了!

    那边开始哭:“姐姐!施教授是教德语的!他是我的教授啊!我哪敢往他跟前站!饶了我吧姐姐!我还没收钱呢!我回去就倒找代先生钱行不行?饶了我吧啊!”啪,挂了。

    秦青只好放下电话开始吃面。

    那边,施教授请代老先生吃饭,代老先生还记得他那无缘的导游,他现在有施教授了,想着应该跟人家打声招呼,当然,导游费他是会照给的。

    “(德语)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德语系人不多,叫什么名字?”施无为笑着问。

    代老先生发不出正确的读音,直接把小本本给施无为。

    施无为看了后,打了个电话……

    ...

第12章 语言的暴力和威力

    代玉生老先生在杉誉大学留了一个星期,施教授天天陪着,他那里还留着很多代玉书的笔记和书,这都是他在当时在被烧前偷出来的,更多的都被烧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想把这些全交给代先生的家人,了却自己的心愿。

    代玉生老先生离开这里时大字不识一个,虽然会说家乡话,可家乡已经没必要回去了。他的整个人生都是在海外开始的,所以这次回来,也仅仅是想在死前看一眼他哥哥最后留连的地方。

    他不肯接受,他说这些东西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他只带走了一张哥哥的旧照片。

    他说:“(德语)为什么不给那个学生?她不是正在研究哥哥的书吗?”

    施无为摇摇头,他希望代玉生老先生认为他哥哥在这个学校里仍然有学生记得,记得他的人,记得他的学识,他以前所研究的没有被浪费、被遗忘,所以假托秦青,将她说成了心慕代教授的研究而特意求学的学子。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而留在学校里也是痴心妄想,他想尽办法才把《徐家屯民俗初考》编成书,放在学校的资料室里,但十几年过去,只有秦青一个人读了它,还挺有兴趣。不管她是因为猎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施教授都愿意尽力给她提供协助,可他当然不能把代先生留下的珍贵笔记和书交给秦青。

    这个问题不解决,代玉生老先生也不能轻松回去。晚上,他躺在宾馆的床上辗转反复,久久难以入睡。

    结果早上起来后,代玉生老先生突然坚定起来,他说服施教授自己留着那些书和笔记,等他去世后,如果秦青愿意接受再给她。

    施无为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于是送走代玉生老先生后,他特意把秦青叫到办公室,问她:“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学生?”

    秦青只觉得早上肯定没睡醒,啊,一切都在做梦。

    那天回学校后,她特意查了下施教授,没想到他的来头竟然不小!每年都要带学生出国哒!这样一位伟大的教授,竟然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想不想当他的学生,还替她考虑得特别周全,问她以后想从事哪一方面?如果对民俗感兴趣,他可以教她这个,如果想学德语,他也能给她开小灶,就差直说:来吧,孩子,信我者得永生。

    秦青只觉得受宠若惊!

    不过施教授似乎更希望她在民俗方面有所建设,最好把《徐家屯民俗初考》给研究透彻,把代教授的研究接续下去,如果她愿意硕博论文都写这个,他包过!

    包过的意思是,他负责给她指导到一直能过为止,还能帮她申请研究项目,养家糊口,建功立业不是梦!

    施教授舌灿莲花,说徐家屯现在已经消失了!她如果研究这个,那就是弥补了这一块历史的空白!以后在学术界,她的名字将永存!

    ……秦青忍不住幻想了一下永垂不朽是什么感觉。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跟施教授承认,其实她的梦想很渺小,毕业后有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就行了,真没打算搞什么事业。

    施教授认为她没有追求简直就是浪费生命!让她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来找他都可以。

    秦青晕晕呼呼的往班里走,还没上楼就听到他们班所在的那层吵吵嚷嚷,再往前走,喝!连楼梯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一条走廊都挤满了!

    她辛辛苦苦的挤过去,她的书包还在教室呢!

    好不容易挤到同班同学中间,就再也挤不过去了。周围全是大高个,她只好望着一排的后脑勺兴叹,拍拍旁边的人:“怎么了?谁打架?”

    “有个女人来找秦城,秦城跟她打起来了!”这男同学一脸兴奋!

    又是女朋友?难道这回是外校的?秦青多少有点心累,听八卦都能听累,真是人间奇事。

    “要是我也想打她!你们不知道这女的有多气人!”一个来得早的知道前因后果,他一开口,顿时周围一圈都争着说:“讲讲!给讲讲!”

    原来是一大早的,一个女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进教室叫着要找秦城。班里的人就说人不在这,给你叫来。

    这女的就开始抱怨,让秦城还她名誉!

    她说让秦城给她作证!让秦城给她作证去!看是不是她的错!

    她说容榕是自己作死自己跳下的车!(到这里当时在班里的人目光已经不对了)

    她说她怎么知道容榕会自己跑了?她又不负责看人?她跑了能赖她吗?她跑了自己冻死了能怪她吗?她死了是自己死的!凭什么怪到她头上!一个大学生一点道理都不懂!那是爹妈没教好!是老师没教好!是学校没教好!

    秦城出场,一巴掌呼她脸上,把她打了个转儿。

    周围同学,静静围观(好爽)。

    这女的挨了打气焰更嚣张。

    你怎么能打人?!

    你是学生怎么能打人呢?!(学生就不能打人了?谁规定的?)

    你还讲不讲道理?!(你讲不讲道理?不打你打谁?)

    她勇于反抗抓住秦城不让他跑,秦城打了几下也没打算把人打死,就住手了,要走,她抱住秦城的腿坐地上了,秦城跟她撕扯着从教室来到走廊,围观的人满了。女的看到这么多人,更有气势,从头到尾又骂了一遍。她骂秦城他不在乎,她只要一提容榕,秦城就上巴掌,挨过几次,她也懂了,开始喊老师,喊校长。

    “……该揍。”听完的男生说,“不揍不能平民愤。”

    “……”秦青侧耳细听,果然听到人群中央一会儿就有女人尖利的喊:“你们老师呢?老师怎么还不来?我要告你们学校!告你们学校的学生造谣!杀人!”

    “再给一巴掌!”有人在人群中喊!

    这一声引起众多响应,人群开始渐渐鼓噪起来,气氛不好了。

    “……”秦青问,“这女的叫什么名字?”这风格好生眼熟。

    “鬼知道她叫什么,一会儿进了校保卫室再问。”

    终于,老师们来了,排开重重人海,把打人的和挨打的全请进了办公室。

    秦青跟过去,认出那人果然是魏曼文。

    魏曼文见了老师重新又有了精神,把那话又说了一遍,又重点提了容榕。本来在墙边罚站的秦城趁老师没注意,一步上来又给了她一巴掌,把坐在椅上对着老师们指指点点的魏曼文呼下了椅子。

    老师们慢了不止一步,赶紧你喊我叫的喊住秦城,把他推出办公室:走廊上站着去!

    魏曼文被扶起,要告秦城,要告老师,要告学校!

    办公室某位老师严肃问她:“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里?你是学生的家长吗?你进来是老师领着进来的吗?你进学校前有申请吗?有人同意吗?你偷偷溜进学校!破坏了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我们还要追究你的责任!!交出你的身份证!我们要登记一下!”

    魏曼文被这一串话给击懵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词。

    走廊外围观的学生一起鼓掌叫好!

    “好!!”

    “老师干得好!!”

    “告她!她破坏我们学校名誉!”

    老师们只好先去赶学生,“都回去上课。”把门一关,几个老师或坐或站,围着魏曼文。

    “女士,请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我们要进行一下登记,所有进出学校的外校人士都要进行登记。还有,你来学校是什么目的?”

    魏曼文努力找回自己的优势:“你们的学生……”

    “我们的学生,他做错了,我们会处罚。如果你要告他,请找他的家长。”一位老师打断她的话,“他毕竟是未成年人。”

    “这跟你非法闯进我们学校是两回事,你可是成年人了。”

    “学校不是谁都能进吗?!”魏曼文喊。

    老师的脸一沉,“谁说学校谁都能进?学校是个合法机构,只有学生和老师才能进来,学生家长还要申请才能入校,你不是家长,跟学生都没关系,你凭什么进来?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认识秦城!他认识我!之前我们还一起去滑雪!后来遇难了!”魏曼文赶紧说。

    “这么说……”老师恍然大悟,“你们是熟人了?所以才发生口角?”

    魏曼文觉得这发展不太对,指着自己的脸说:“他打我!”

    老师挑挑眉,“女士,你们的私人恩怨跟我们学校无关,但你扰乱我们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是有目共睹的!一整条走廊都是学生!我们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必须给我们学校一个合理的解释!!”

    魏曼文,辞穷了:“……”

    ...

第13章 魏曼文

    学校的老师都要上课备课,哪有功夫跟魏曼文纠缠,登记了她的身份证号和工作单位后就把人交到了……校区派出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魏曼文简直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当她坐在派出所警察对面时还没反应过来!

    “姓名,地址,自己写一下。”警察叔叔很和气的把一个本本递给她,“照着上面的写啊。”

    虽然进了派出所让魏曼文有点懵,但警察叔叔这么和气倒是让她觉得事情还不那么坏。拿笔要写时突然顿住,警惕道:“写这个干什么?”

    警察叔叔捧着大茶壶,笑眯眯的:“就登记一下,你写个名字,留个电话单位就行。”

    反正刚才在学校已经写过了,魏曼文已经打定主意一会儿出去就打电话给记者报社!她非把学生打人学校包庇这件事给曝光不可!

    她潦草的写完,警察叔叔拿过来简单看过后,用“我们来聊聊八卦”的口气说:“说说,你怎么会跑到人家学校里打人啊?”

    魏曼文一愣,立刻炸了:“是他们打我!是他们的学生打我!”

    警察叔叔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大声喊起来了。魏曼文找到熟悉的节奏,立刻从头到尾又骂了一遍,警察听着就是“不是她的错!死的人该死!不该叫她偿命!更不该败坏她的名誉!竟然还敢打她就是罪大恶极做贼心虚!”。

    警察接待的人多了,这种一进来先练嗓子的也不少,于是很淡定的坐着听她自己喊够。

    魏曼文一个人不歇气骂了二十多分钟,终于累了。

    警察叔叔此时才默默走过来,温柔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魏曼文只觉得蒙受的所有不白之冤终于有人了解了!

    警察叔叔再把小本本推过来,“那你把事情经过写一下,再在下面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魏曼文愣了下,刚想说这不是该警察写吗?这算笔录吧?警察叔叔冲她眨眨眼,压低声很神秘的说:“写详细点。”

    魏曼文秒懂!这是警察先生同情她,在给她方便啊!于是精神百倍的坐下来写了。

    警察叔叔还很体贴的给她倒了杯水,让她不要着急慢慢写,才自己遛达着出去了。到了隔壁屋,一个女警笑着小声问:“刚才你那屋怎么了?”吼的整个院子都听到了。

    警察叔叔啧了下:“一个犯病的,跑学校把人家学生打了,说的都是别人的错。”一边摇头,世上sjb真多啊。

    女警笑:“还是您厉害啊,这么快就安抚住了。”

    警察叔叔潇洒的一甩头,小菜一碟啊!

    等十分钟后警察叔叔出去散了一圈步再回去,魏曼文也差不多写完了,警察叔叔检查了一遍,基本语句通顺,就请她签字按手印,再当着魏曼文的面郑重的收起来,客客气气的把魏曼文送出大门外,把魏曼文感动的热泪盈眶,好人!青天!

    警察叔叔点头哈腰的把这人送走,回去把笔录再拿出来,自己斟酌着在后面写上他的报告,这时一个警察推门进来,问:“刚才杉誉大学送来那人怎么样了?处理完了?”

    警察叔叔把笔录推给他,正色道:“态度还是不错的,基本上都说清楚了,她被朋友怂恿,跑去大学找人,期间有语言冲突,最终发展成肢体冲突,最后被学校的老师按住了。”

    警察草草扫了一遍,啧啧两声,把笔录还给警察叔叔,“你这边好好写一下,然后再给杉誉大学那边回个电话。我觉得那女的还会去找事,估计这一下不行。”

    警察叔叔一脸严肃的点头:“领导英明!”

    那个警察在桌上四处张望找东西砸他,终于捞到一份报纸卷一卷对着警察叔叔当头敲下。

    魏曼文确实出了派出所就打电话给认识的记者,这个记者是当初采访遇难的事时认识的,“喂,丰记者,我有事跟你说啊……”

    丰记者一没留神接了她的电话,心中暗暗叫苦,张嘴就是:“我现在正忙,回头给你打回去……”那之后这人找了他几回,说是暴料,他以为真有料,结果是拿他当枪使的,一来二去丰记者就不耐烦应酬这人了,可魏曼文最不会看脸色,竟然还纠缠不休,一有事就给她打电话。

    魏曼文才不管,说,“我跟你说,我在学校被人打了,是被学生打的,他们老师还护着,他们还把我送到警察局……”

    丰记者迅速捕捉到几个敏|感点,“学校”“学生”“警察”,但魏曼文上回叫他去说要有人拖欠她在遇难中的赔偿金不给,他过去以后才知道原来是她准备去讹人。所以这次她说的,他也要打个折扣来听。

    丰记者耐着性子又听了一会儿,问了几个问题后就痛快的拒绝了她:“不行,学校是按规定办事……对,对,人家正上课呢,你确实不能闯进去啊……他是学生,你是大人……哦,他打你,那你验伤去好了,有验伤单还比较好办……对,对,不,我不能去啊,对,领导刚给我派了一个采访任务,对,不行,这个没有新闻点。挂了啊。”啪,电话挂了。

    魏曼文不死心,又从网上查了几个记者的电话打过去,结果不管是网站还是电话台还是报纸,对这个事的兴趣都不大。哪怕她之后尽量把事往之前的雪山遇难上靠也一样,把杉誉大学拿出来也没用,她还直接问一个记者:“大学生打人这事不严重吗?不恶劣吗?”

    记者很直白的誉:“要是在大街上他打你,这还算有点价值,可是在教室里……首先你去那里的理由就很站不住脚,而且明显你攻击了他的女友的死啊,一个死人,你说人家该死……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女孩在当时该不该跳下车去找自己男朋友,但死者为大,她既不是你亲戚,那个男大学生也不是你亲戚,你跟他们毫无关系,你跑去学校说这个,确实不好写你懂吧?我就是想帮你也没办法。”

    魏曼文不明白了,她前两次不是很容易就把方域和赵兰山给治了吗?方域都躲到外地去了,赵兰山也跑了,怎么这回就不行了?

    她气呼呼的把手机揣到包里,再留下也做不了什么了,她还有工作。下周再来找他们!

    魏曼文算外人,解决完她,学校就要说一说秦城的责任了。没什么好说的,秦城父母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跟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方域。

    秦青在教室看到门外站着的一对陌生的家长和方域时还吓了一跳,跟着就想到可能是秦城的父母。这段时间学校一直没说怎么处理秦城,所以他还在照常上课,但班级群里辅导员说过可能事情有点严重,估计会让秦城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毕竟这件事的影响还是很不好的,秦城打人是大家都看到的。学校不处理是说不过去的,让他回家休息也是保护他。如果那人再来学校纠缠,学校也有话说。

    秦城现在不在班里,秦城父母看了一圈找不到孩子,正想问问班里的学生,方域已经看到秦青了,两人眼神一对,方域立刻热情的笑着冲她示意。

    秦青就过去了,她对方域的印象很好,从雪山的旅行车中就对他的印象不错。他跟秦家人非亲非故,却一直帮忙,足以证明他是个好人。可能她自己做不到,但她绝不讨厌好人。看到方域做的事就让人心里暖暖的。

    方域先招呼她跟秦城父母介绍,“这是秦城的同学。”他转头问她,“秦城在哪儿呢?他电话不接,我们也没法找他。”

    秦青说:“这可难了,班里没有,他也未必在寝室。我问问班级群的人看有没有谁看到他吧。”学校这么大,秦城也可能根本不在学校,到外头去了。

    她把消息发到班级群,又重点问了秦城寝室的几个人,结果都没人知道秦城在哪里。

    秦城父母刚下高铁,风尘仆仆,面容疲惫。方域就说要不先回旅馆休息,等找到秦城再过来,毕竟在去见学校领导前,他们还是要先跟秦城聊聊,了解下前因后果。

    然后他自然的掏出手机,跟秦青说:“我把电话给你,你要是遇上秦城了就通知我一声。”

    下午,秦青没有遇上秦城,但方域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有人通知了秦城后,他已经找到旅馆来了。

    “麻烦你了。”方域说。

    “没事,没帮上忙。”秦青说。

    “加个微信吧?以后秦城有什么事,能不能请你先告诉我?这样也免得两个老人奔波。”方域叹了口气,“秦城爸妈接到学校电话时吓得不轻。”

    秦青是觉得秦城越来越讨厌了,她点头说:“行,那我把微信发你,你加我吧。”

    两人交换了微信后,秦青就从方域这里知道了接下来的发展。

    秦城回家休息两个星期,还有最好在校外把这件事解决,不能把矛盾引到学校来。虽然秦城父母说这件事跟他们儿子没关系,老师说:“如果是魏曼文的错,那你们可以去告这个魏曼文,总之最好是把这件事给解决,两家人坐下来谈清楚,是谁的责任。如果秦城回来上学,那人再来怎么办?再来一次,学校的处罚只会更严厉。”

    方域给赵兰山打了电话让他回来解决,赵兰山不肯回来,他觉得自己也冤得很,他只是跟魏曼文说“就因为你的自私死了个人,你去问问那女生的男朋友恨不恨你!你晚上睡得着吗?老觉得你是受害者,有多少人烦你知不知道?”

    谁知道魏曼文会跑去找秦城啊?

    就是秦青听了,也觉得这事里秦城和赵兰山都挺倒霉的。赵兰山说秦城是学生,比他强,他敢打魏曼文早被讹上了,秦城这个还可以告她。

    总之他不回去,他怕魏曼文再缠上他。

    但魏曼文从这天后就失踪了,她的公司在周一发现她没上班后就打电话给她,一周后仍无消息,只能报警处理。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

    ...

第14章 阴影

    魏曼文的社会关系很简单,她的行踪也并不难找,在她失踪前二十四小时就发了将近五十条微博,基本可以把她最后一天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警方在接到报案后就把图表给做出来了,电话就打到了杉誉大学,因为魏曼文虽然在微博中打了码,但她站在杉誉大学的校门前来了张自拍,很“恰好”的把大学给拍进去了。警方就知道她在最后一天去了哪里……

    学校接到电话后当然要积极配合,可秦城不在学校,他回家了,学校就如实告知。然后辅导员奉命在班里调查,就把秦城寝室里的人分别单独约谈,问秦城那一天之后的行踪。问来问去,流言就传出来了。

    “秦城是摊上大事了!”自习时,一个男生神秘的说。

    大家都无心自习,对秦城摊上什么大事还不知道,但都说他最近真是挺倒霉的,去旅游,遇难了,女朋友死了;回学校好好上着课,就能碰上一个女的来找麻烦;刚得了个处分,学校又开始深入调查,调查什么呢?

    秦青也奇怪,但让她说,她也不敢说秦城什么事都不会惹。如果是半年前的秦城,她一定会认为他是无辜的,不管什么事都跟他无关。可现在不行了。

    就连班里的人,包括辅导员都对现在的秦城没有信心。辅导员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们,还严令他们出去瞎说,连在班级群里都不许提一个字的秦城。

    秦青试探着给方域发了个消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知道。他那么关心秦城,她提醒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立刻就回过来了。

    方域: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你别担心。上次去学校找秦城的魏曼文失踪一星期了,她公司报了警,警察也找我了

    秦青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星期,竟然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秦青:严重吗?

    方域:不知道。她失踪的时间有点悬,就是在那天之后人不见了

    秦青懂了!秦城这次麻烦大了!

    秦城的性格是个大问题,他年轻,性情急躁,容易冲动。而之前他也刚跟魏曼文发生冲突,谁也不敢担保魏曼文之后有没有再找上他,如果两人在外面遇到,再次发生口角,秦城会不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这个谁都说不准。

    方域:现在有我和秦城父母在跑这件事,警方的态度并不严重,调查清楚就能让出来了。

    方域:学校那边有什么人知道吗?

    秦青:没有,学校这里瞒得很严。

    就像方域说的,秦城很快就没事了,不到两天,秦城就又出现在了学校里。他的父母一起跟过来,跟学校商量能不能先让他回学校来上课,因为家里实在没有人可以一天到晚看着他。

    秦城父母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两人都有工作,家中老人又不敢告诉他们,秦城这半年变化太大了,大得让他们都害怕他出事。这一次秦城很快就被警察放了,警察那边也说问题不大,但下一回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秦城父母在学校办公室跪下哭求,终于让校长松口让秦城回来。处分的事必须要记入档案中,停课可以先算了,让他继续跟着上课,然后让辅导员每天都跟一下,早晚打个电话问问。但校长也说,学校现在可以宽容秦城,但如果他再违反校规,那学校只能严肃处理了。

    秦城受的震撼非常大,他以前在书中看过一句话,说不管多么深刻的感情,最终都会被时间带走,活的人要继续生活。

    他不想忘了容榕,可除了在容榕刚死的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现在他确实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忘了容榕,不该这么快就不伤心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容榕的感情没那么深?

    所以当他听到魏曼文骂容榕时,他才一时冲动动了手。他觉得,他应该维护容榕,应该不让人家说她的坏话!可打完他却心虚了。因为他发现在打人时,他是表现出的愤怒更多些,而不是真心的愤怒。

    他想自暴自弃,可在看到父母为他向学校哀求时,他又觉得自己是个不孝的人。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呢?

    他只知道,他这段时间做错了很多事。沉浸在错误中,表现的就像个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更轻松,但他发现他的父母正在替他买单。他自己也在为以前的自己买单,如果不是他的行为有问题,警方怎么会怀疑上他?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毁了自己。

    秦城只能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了。做一个正常人很难,难到他连走进班级的勇气都没有,连看同学的脸的勇气都没有。

    秦城回来前,辅导员特意叮嘱大家不要打听他的事。但好奇的目光是免不了的,当秦城走进班里时,班中陡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城身上。

    被辅导员交待过的秦城同寝室的几个男生赶紧喊他:“秦城!回来了?快坐过来!”

    秦城坐到大家中间,大家带着他聊天,慢慢的班中的气氛就恢复正常了。虽然还是好奇秦城的事,但大家都不敢直接问他。

    晚上,方域来找秦城吃饭,同行的还有赵兰山。这次魏曼文的事,是他们俩连累了秦城。特别是赵兰山,所以今天是他请客。

    三人就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了一家店,一进门就看到秦青了。

    秦青今天是跟另外几个人一起出来的,都是同班同学。秦城进来时他们也看到了,“秦城,那是他朋友?”

    方域先看到了秦青,立刻走过去笑着说:“吃饭呢?菜上了吗?一起吧。”

    赵兰山正在问包间,一回头就看方域走到别人桌去了,他看那桌的人都跟秦城差不多大,拍拍他问:“你同学?”他指了下。

    秦城此时才发现他的同学也在这家店,这时方域已经把人给说动都带过来了,他对赵兰山笑着说:“一起吃吧,刚好碰上了。”

    赵兰山挺纳闷,不过也热情的说:“一起!走!”

    进了包间,服务员把菜单递给赵兰山,一看他就是付钱的人!赵兰山先点了自己爱吃的,又点了酒,还问秦城几个:“能喝啤酒吗?”

    秦城当然是跟自己同学坐一块了,但大家平时都很陌生,坐一块也没话说。事实上,包括秦青在内都觉得走进来有点太奇怪了,坐下才发现请客的他们不认识,蹭吃的人(秦城)也不熟!可现在再出去也很奇怪,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方域让点了饮料,他先主动开口,像秦城大哥一样跟同学们说:“都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跟秦城一样喊我方哥就行。秦城这人脾气看着硬,其实人不错,重感情,你们平时同学一定都清楚。”

    秦城就猜方域是想替他缓和同学关系,说真的他一点都不认为容榕的死跟秦城他们有关,他只认为那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不自量力,容榕也不会出事。所以方域替他做的,他都非常感动。方域跟他父母一样,都在替他担心。

    他想着不能让方域丢脸,就也招呼起同学了。

    同学里最熟的就是秦青了,可秦青不看他,他也特意绕过了秦青,对其中的男生说:“随便吃,随便喝,别客气。”

    这顿饭最热情的是方域,不停的让菜,跟每个人聊天,不会冷落任何一个。而他天生的好人缘也发挥了作用,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的同学们在接下来都放松了。

    赵兰山埋头只顾吃,他掏钱他不吃谁吃?何况下车后还什么都没吃呢。

    秦城很沉默,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不过好歹没有不理人了,比在班里好多了。

    秦青就觉得方域老把话题往她这边引,到头来她跟方域说的话最多!

    等到吃完出去,她才发现她跟方域交换了微博和朋友圈还互粉了,而且方域连她家住在哪里,父母是干什么的也都知道了。而她也知道方域老家是哪里的,公司是哪一个,公司地址在哪里,他最爱看的美剧等等。

    秦青纳闷,他们这顿饭到底有什么目的?不是为了缓和秦城和同学的关系吗?虽然好像是缓和了一点,但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赵兰山吃得有些撑,站在路灯下打车。他到这里来没住的地方,暂时先住方域家。

    秦青扫过去一眼,突然一怔,定睛一看!赵兰山地上的影子是长发!而且像是一个女人趴在他背上一样……

    方域正想问要不要送秦青他们回去就看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

第15章 心愿?

    那白是真白,让方域不由自主的扶住秦青,轻声问:“你不舒服?头晕吗?”

    秦青遇鬼三次也没见过这么有鬼气的场面,反手攀住方域,整个人都是软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跟她一起来吃饭的同学一看,哦,原来如此,于是纷纷善体人意的告辞了,把秦青一个丢给方域。

    方域回头想找同学问一下她是不是身体不好,一看,没人了?只好转头去问秦城,再看,他的脸色也很不对?

    秦城……秦城感想比较复杂。他在容榕之前就谈过一个,容榕是他第一个自己心动的,但秦青也是真的初恋。虽然两人恋得不深。换句话说,秦青算学前班,容榕算小中初高大。两边感情深度虽然不同,认真程度也不同,但他看到秦青靠着方域还紧紧抓住他,感觉还真是……

    于是秦城又开始自我批判了,此时看到秦青跟别人在一起他也不舒服,他对自己的人品之低感到有点震惊……他都不知道他这么渣……原来他真的这么渣?

    方域看秦城也避开了,只好扶住秦青说:“我送你回去?”

    秦青拼命点头,见到这场面谁不想逃?等方域把钥匙扔给赵兰山带着她坐上出租车,她才反应过来,她不能眼睁睁干看着那人出事啊!

    她指着外面的赵兰山:“他、他……”怎么说?怎么说才不奇怪?

    方域以为她是因为坐出租而不安,就说:“你身体不舒服,进了你们学校还要走很久才到你们寝室吧?让车直接开进去吧。”然后跟师傅说,“师傅,劳您驾给绕一下路。”他早摸清从哪个门进离寝室比较近了。

    师傅也常在这片,出了路口就绕了。

    秦青没有犹豫太久,她只是在想除了提醒,她还要说出个解决之道。但怎么解决呢?让赵兰山回去做梦?万一这是个恶鬼呢?魏曼文那个性子……

    可她对这个真是一窍不通!这段时间各种民间传说小话本看得多了,只知道可以用公鸡,黑狗血,童子尿等等。日本那边是盐,英美那边就是十字架了。

    有没有用两说,她也只知道这些了。

    所以她对司机说:“师傅,去一下经二路的菜市场,活禽那个。”

    方域都无所谓,问她:“你要去买东西?带够钱了吗?我这里有。”再看她现在脸色差不多恢复了,就是手还是凉的,额头上也有冷汗,“你这是什么病啊?小时候有吗?”他摸着秦青的手说。

    秦青此时才发现手还被他攥着!悄悄抽回来,脸上竟然有点热。

    她其实有点怀疑……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清了清喉咙,郑重严肃的凑过去要说悄悄话。

    方域很配合的靠过来,就是这话题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看到赵兰山身上附了个鬼。”

    “……”方域觉得身上的热呼气一下全跑完了,从背上窜起一阵寒意。外面天是黑的,他们坐在出租车上。旁边的秦青一脸认真不像开玩笑。

    方域迅速判断了一下,觉得要真有鬼,那大概可能就是魏曼文了。其实他们也都猜,魏曼文十有*已经没了。人是在城市里失踪的,她又不是进城打工的小姑娘分不清东西南北,就算被人拐了,一周了,她总能想到办法留下点什么。何况拐一个成年城市女人跟拐一个打工妹的难度不是一回事。

    警方那边只是说还在找,人只要还没找到就还有希望,但这希望有多渺茫……

    到了菜市场,幸好还有没收摊的。方域一个人生活很久,问清是买公鸡后就挑了只冠子最大的。两人在路边等公交时,他又从秦青嘴里掏出来几句。

    秦青只怕他不信,见他肯问,自然知无不言。而且她也想过方域不是她同学,两人日常生活完全没交际,所以告诉他反而比告诉同学后遗症更小。

    秦青觉得自己没有提供太多帮助,她说的也都是民间传说里的。主要这个还真没有一定的科学研究出具有可行性的方法。

    方域却肯定道:“你帮了大忙。如果不是你说,我怎么知道我朋友出事了?这个也不是小事。你肯说出来,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你别想太多,就是真出事,怪也该怪那害人的,不是你没提供足够的帮助,医生还不能包救人呢对不对?”

    叫他这么一安慰,秦青心里好受多了,她刚才真怕自己是半瓶水,说的话让人嘲笑。心里也觉得方域果然是个好人。

    方域好好的先把秦青送回寝室才转头回家。他的车让赵兰山开走了,提着只公鸡打车还差点被歧视了。

    他心里远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冷静。

    回到家里后,赵兰山已经放好行李洗过澡支好床准备睡觉了,看他回来还打趣:“这么早就回来了?早看出你小子不安好心啊!”

    但他很快看出方域脸色不对,他坐直问:“怎么了?”

    方域想了一路要不要跟赵兰山实话实说,后来想想还是说吧,不说也不能保证赵兰山没事,说了……就真出事了,赵兰山还能有个准备。

    于是他先把鸡解开让赵兰山抱着。

    赵兰山不接,警惕道:“你是不是跟人打赌了?拍个我抱鸡的照片上传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是这种鸡,我也不抱!”

    方域硬给他塞怀里,赵兰山还挺放得开,抱好后摸狗一样摸鸡,觉得手下的毛丝般顺滑。

    “我摆好姿势了,你拍完给我传一张,我用我的号发!”赵兰山觉得这照片应该还挺有意思的!看!哥三更半夜抱个鸡坐床上!

    方域拗不过他给他拍了一张,等他传完才给他说了。

    赵兰山的接受速度比方域要慢上两分钟,“……说真的?不是闹着玩?你说闹着玩不生气。”

    方域看着他沉重的点头。

    赵兰山立刻回头看,他当然看不到自己背上有东西,他跳起来拿手打、拿桌上的杂志打、拿衣服打、拿鞋打、还让方域给他打。

    呼哧呼哧累了半天,方域以为他停了,他又跑到厨房把方域的盐罐拿过来说:“我看日本是这样做的!”

    终于连床上和地上都撒过盐了,赵兰山肯老实坐下来了。

    他问:“她有阴阳眼?”

    这还牵扯到另一件事。秦青把容榕的事跟方域说了,因为她不是天生的阴阳眼,事实上她连这一切是怎么来的都搞不清。她觉得说出来更有可信度。

    另一方面,也是方域一直以来的作为让她愿意去相信他。换个人她肯定不说。

    方域会相信,也是因为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遇难时他记得的跟别人不一样了。

    赵兰山听完也愣了,“她就是那个‘青青’?”

    方域在纸上写下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叫‘秦青’,春禾秦,柳色青青的青。”

    赵兰山品了品道,“确实像‘青青’。”

    两人一时无言。

    随便路上一个女大学生说他撞鬼,赵兰山是不会信的。但正因为说这个的是方域,他才信。因为他信得过方域,知道他不会信口开河。

    “怎么会这样……”赵兰山是真迷茫了,他坐了一会儿,去抱已经缩到墙角的公鸡。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是抱着□□。

    方域说:“你晚上可能会做关于魏曼文的梦。”

    赵兰山迷糊道:“我晚上从不做梦啊。”他更糊涂,“你说她是什么时候缠上我的?她要是早死了,那就是早缠上我了?那我这梦要是今天才开始做,是说她今天才死,今天才缠上我的?”

    这谁知道呢?两人忐忑不安的躺下。

    啪,灯关了。过一会儿,赵兰山说:“……还是开着灯睡吧?”

    第二天,方域六点就醒了,起来后就把赵兰山推起来了,问:“做梦了吗?”

    赵兰山还没彻底醒,迷糊着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半天才说:“……没。”

    没做梦。

    醒来后,赵兰山也无心工作了,跟方域商量中午再去专请秦青吃顿饭。

    “我妈说我这辈子逢凶化吉,去哪都有贵人相助。你看这才撞鬼就遇上贵人了,我昨天都没跟贵人说上话,今天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赵兰山说,“人家能开口就是缘分。”

    方域站那刮胡子,“你别吓住人家小姑娘了。”

    赵兰山说,“放心,到时你说话,我就只管付账。对了,要不要叫上秦城?说起来也是有关系的。”

    方域犹豫了下,“算了吧,这里头的事太复杂。”牵扯上容榕了,“过了这次的事再说。”

    于是,中午,秦青就接了个电话,被方域又拉去吃饭了。出教室时遇上秦城,他跟见鬼一样扭头就走。

    秦青:“……”有病。

    见到方域发现旁边的赵兰山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进了包间后,赵兰山忍不住问:“你能不能给我看看……”

    秦青让他站到背光处,偏头一看,还在。她的眼神一露出犹豫为难来,方域和赵兰山就都看出来了。

    赵兰山如丧考妣,方域接过主聊的任务,说:“他昨晚上没做梦。”

    秦青只好结合自身情况说,“有没有觉得不怕热了?我当时军训时太阳都照不到我身上。”

    说得赵兰山浑身寒气直冒。

    赵兰山特意去外面晒太阳了,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但中午时马路上的太阳还是比较大的。屋里菜都上来了他还不见回来,方域打过去几个电话那边都说再晒一会儿,他没办法:“咱们先吃吧,他估计也没心情吃了。”

    “这个有什么解决办法吗?”方域重点想知道这个。

    秦青这个还是结合自身,说:“满足他们的心愿就可以了……吧?”跟着她说了一下,具体案例有三个,她,代教授,山子。其中容榕的心愿是她猜的,代教授和山子的都比较明显。

    魏曼文的心愿是什么?

    刚好赵兰山回来了,听到就说:“不是要我娶她吧?!”

    秦青和方域面面相觑,这个,应该不用吧……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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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清凉记事介绍:
简介:秦青突然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旅行车里,旁边的人是她的前男友,她掏出镜子,发现镜中的人是前男友的现女友!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夏日清凉记事》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夏日清凉记事最新章节,夏日清凉记事无弹窗,夏日清凉记事全文夏日清凉记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夏日清凉记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夏日清凉记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