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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歌豪气     藩镇txt下载     藩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分道扬镳(下)

    《藩镇》已写至第四卷边声急,五十万字,点击不忘收藏,给燕歌创作的动力。

    秦起也不招呼,双腿重重一磕,战马骤然加,向前蹿出,口中高喊:“急个鸟,朱火长亲自送我们到驿道回幽州。”

    朱贵还在庆幸找到了门路,突地笑容凝住,有些不对,对面的骑士都躲在战马一侧。

    还未等他出声示警,一枝雕翎箭又刁又急到了他的前额,额头溅开一篷血雾,麦田、小路变成了红色,头脑传来撕裂的痛……他晃了两晃,像根木头般轰地倒在马下,

    一名叛军斥候被张简至一箭穿颅,箭锐力足,似是被人从马上平推下去。还有三名斥候胸口中箭,摇摇欲坠。

    剩余的叛军斥候醒悟过来,一声喊,鞭马急冲,拔出横刀,双方的距离不过四十来步。

    轮战果不错,张简至愈加沉着,大喝:“射马!”

    李贤齐紧张得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拉弓张箭,雕翎箭如水连珠般,接二连三平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脖颈被两枝劲力十足的利箭射中,长嘶一声,轰然倒在地,相距不过二十步,后面一骑被绊倒在地,马上的斥候被甩进了麦田。

    “不要慌,瞄准放箭。”张简至一边放箭,一边大吼。

    众人合力,终于又射落了两名叛军斥候。

    “六哥,小心左面!”赵无锋惊呼,一名叛军斥候从麦田绕了过来。

    张简至半转身子,将弓拉至满月,沉着了一箭,那名叛军斥候的战马中箭,马儿负痛,长嘶一声,将叛军斥候颠下马来。

    秦起策马飞驰过去,拔出横刀,斜下一劈,结果了那名刚站起,不辨东西南北的叛军斥候。

    段灵狐搭上第四支箭时,先前中箭受伤的一名叛军斥候,调转马头,紧伏马背,落荒而逃。

    宜将胜勇追穷寇,李贤齐前追几步,闪出角度,连珠三箭,俱中那骑后背,战马跑了一程,那名叛军斥候方才堕于马下。

    张简至目露赞赏之色,转身下令:“小心未死的叛军,靠近前对准头颅胸口多射几箭。”

    李贤齐瞧了一眼脑袋被贯穿的斥候火长,箭头从后脑钻出半截,

    还沾了些红白之物,赶紧闭上眼睛。

    这名叛军是我射杀的么?那我岂不成了一名杀人犯,为躲避法律的制裁,远走它乡、隐姓埋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最终难逃法网……

    醒醒吧,这是在唐朝藩镇,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

    “李贤齐,将那枝箭拔出来。”张简至看见李贤齐胆怯得不敢瞧那尸,厉声下令。

    “麦田定有沤肥的水池,某去找找,好安置这些尸。”那枝箭沾了不少鲜血和脑浆,好恶心,李贤齐托词想溜。

    “李贤齐,将每具尸上的箭矢搜集起来,此战敌人大意,我们胜在有备,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张简至抬眼一看天色,已到酉初(下午六点),高喊:“叛军斥候都是杨鬼头的心腹,搜搜他们身上,定有不少的金银财物,都是些罪有应得的家伙。”

    秦起临阵大胆,刚才劈杀了一敌,斥候多为个子小,灵活机警之人充任,斥候皮甲少年们刚好可用,兴致高昂嚷道:“兄弟们一起动手,搜身、剥下皮甲,收集横刀、骑弓、箭矢,红巾儿都用得上。”

    叛军斥候被射杀后,战马就在原地徘徊,并未离去,赵无锋飞身上马:“某去收拢马匹。”

    李贤齐握住箭尾,用脚踩住斥候火长朱贵的脸,尽量不去瞧他,用力一拔,那枝雕翎箭好讨厌,竟被头盖骨卡住。

    “劈开它。”张简至递给他一把横刀,“贤齐,初临战者,抖嗦心慌,多见几次血,心神镇定,战场上断肢残躯,就如屠夫刀下被剥皮的猪羊,熟视无睹,才能在战场活下来,临战之时,方能胆雄气壮,沉着虚静。”

    妈的,为了在这个白骨为柴,人肉为食的修罗地狱活下去,断肢残躯就是草木顽石,不是说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只有杀……杀……杀!

    李贤齐圆睁双眼,咬牙挥刀,劈开头颅,取出那枝雕翎箭,从死尸身上撕下一块布帛,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将雕翎箭擦得干干净净。

    “啊——六哥,麦田里还有一个活口。”段灵狐像个少女尖叫起来。

    李贤齐提着把横刀,气势汹汹地赶过去:“段灵狐,别像女人般大呼小叫。”

    一名叛军斥候被甩到麦田,晕死过去,这会儿幽幽醒来,见两个少年张弓搭箭,对着自己,大声哀求道:“饶某一命,饶某一命,某愿降。”

    张简至赶过来,将横刀放在他的颈上:“前面永清县何人驻守,兵力多少?”

    “张校尉,饶某一命。”那名叛军斥候认出了张简至,继续哀求。

    “只要小心应答,所言不虚,某饶你一命又何妨。”张简至将横刀移开几分。

    叛军斥候战战兢兢回答:“新任的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率五千军士驻守永清县。”

    与掌握的情报相符,张简至突然急促问:“今夜口令?”

    叛军斥候答道:“逐李拥杨,鼎定幽州。”

    张简至缓和了语气:“这条小路安全吗?有多少斥候巡逻。”

    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叛军斥候老老实实回答:“这条小路只有我们这火斥候巡逻,每日午时回营替换。”

    “起来吧,永清县一带封锁得严吗?”张简至松了口气,收刀入鞘。

    “约有五百骑,昼夜在无定河两岸巡逻——”叛军斥候半坐起身子,李贤齐在他身后,瞄准他的后颈,一刀劈下,鲜血喷溅,横刀深深嵌在后颈,叛军斥候立刻毙命。

    “贤齐,某饶他一命,你为何让某失信。”张简至怒声喝问。

    “六哥,前路凶险,带个累赘在身边,害人害己!”李贤齐用脚狠狠一蹬,颤抖着拔出横刀,歇斯底里吼道。

    “将尸体用战马拖到沤肥池,掩埋。”张简至让了一步,转身下令。

    沤肥池边,缓过神来的李贤齐剥光了一具尸,眼睛里射出野兽般的凶光,手中横刀指指点点:“人体有六大致命部位,除心脏之外,还有耳朵、后脑、两肋、颈部、腰。上了战场,拼个你死我活,务求一击必杀。”

    “耳朵是人的听觉器官,非常脆弱,受到重击,轻则引起耳鸣,眩晕,重则死亡,大家记住了。”

    “颈部,颈前有咽喉、气管,颈侧有颈动脉,颈后为颈椎,无论是前、后还是侧面,勒脖,扭断脖子都完全可以致命,更不要说斩。心脏在左胸,不是在心窝,史文远,不要往后面躲,上来摸摸。”李贤齐面目扭曲,推着史文远上前

    “两肋,位于胸部两侧。左软肋是上腹部脾区,右软肋是上腹部肝区。这个部位如果受到重击,轻则骨折,重则使肝、脾脏破裂,导致死亡……腰为肾脏,攻击这个部位,轻则剧烈疼痛,成反弓状则完全丧失抵抗力,重则内出血、肾破裂而引起死亡。”李贤齐朝叛军尸两肋狠狠地踢了两脚。

    李贤齐和秦起一起动手,给尸体翻个身:“后脑,位于脑颅的后部,砸拳、推掌,重击,轻则麻痹昏迷,重则死亡。”

    张简至插了一句:“这招某最爱用,不过麻痹昏迷要拿捏好力道。”

    秦起仰起头反问:“某打架常踢裆部,那地方受到重击也会毙命。”

    李贤齐面无表情,点头道:“牢记七大致命部位,上了战场,枪刺刀砍,膝撞肘击,只往致命处招呼。”

    张简至在一旁冷冷道:“好了,说那么多不如动动手,为了在战场活下来,一人卸具尸体,放在池边。”

    五个少年的心脏突突直跳。

    张简至大吼:“双手握刀,对准心脏,扎——”

    李贤齐、赵无锋一声不吭,双手握刀,率先用力向下一扎。

    段灵狐一脸苍白,拿着刀的手抖个不停,刚才是用弓箭远程射杀,现在是面对死尸靠得这么近……剥甲取箭他都害怕,只是负责搜索财物。

    不过是几名斥候,却搜出五百多贯飞钱,百两碎银,两块古玉和七八件玉镯金步摇等饰,其罪可诛,闭眼用力向下一扎。

    秦起今日出了风头,亢奋之极,扎下去时还得意地大吼一声。

    史文远丢下横刀,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掩面哭了起来。

    “文远,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拾起刀,扎下去!”李贤齐拾起横刀递给他,瞪着野兽般血红的眼睛。

    史文远抽泣着闭上眼,李贤齐紧按住他的手,一刀扎下去。

    张简至的声音冰冷似铁,“两肋、腰,左右各劈两刀,将尸体翻过来,斩,推入池中作肥料。”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李贤齐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暗中宽慰自己,这是为了活下去,下次临敌一定胆更雄气更壮,口中有唾,手也稳,箭无虚……

    李贤齐满头大汗干完这套脏活累活,抬头看见史文远跪在池边,大呕起来,再也忍不住,一口呕了出去。

    几个少年在麦田大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食物酵的臭味。待大家吐得差不多了,张简至拿了几个水囊过来,“漱漱口、洗洗脸。”

    李贤齐漱口洗脸完毕,站在最南端,傍晚柔柔的春风从麦田拂过来,带着田野里的清新,李贤齐手脚还在颤抖,心里渐渐平静,妈的,都杀了好几人,还进行了解剖,纵马疾驰,最多再死一次,还有什么可怕!

    张简至走到李贤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贤齐,前路凶险,我们还是分道扬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让你们杀人练胆,临战才能沉着虚静,六哥不能时时护着你,以你的才智,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待大局已定,再出来吧,你才十四,未及志学之年。”

    张简至的话语令李贤齐蓦地感动,自己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逆天行事不如顺势而为,人生短短数十光阴,声色犬马娱勒,不必为所谓的大业忙忙碌碌,何苦来哉!

    “六哥——”李贤齐忽地掉下眼泪,哽咽着说出话来。

    “某带赵无锋一人双马,连夜泅渡无定河,赶往莫州。那三匹伤马放养到麦田,能活下来看它们自个儿。你们将剩下的好马牵走,躲到燕山丘陵中去,游猎为生,切记待大局已定,方能出山。”张简至拉着李贤齐的手殷殷叮嘱。

    夜色如同洗墨,在天地间慢慢扩散,弥漫,越来越浓,仿佛此刻少年们心中的兄弟情谊。

    理智的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无力地挥舞手臂,六哥,无锋,前路凶险……保重!

    李贤齐猛地扯开嗓子高歌:“山川无路各西东

    风月笑平生

    有情自有伤心泪

    患难识英雄

    烟波万里寄苍穹

    兄弟在心中……”

    歌声沧桑高亢,在浓浓的夜色中传得很远。

    一曲歌毕,李贤齐已是泪流满面,兄弟还有重逢的一天吗?李贤齐摇了摇头。

15.夜闯无定河

    一日三更,上午九点,下午三点,晚八点左右,喜欢看就收藏!

    是泅渡,还是从叛军控制的无定河渡口乘船过江?张简至商量的口气道:“无锋,一日一夜我们就赶到了无定河,过河后,距离大清河还有两百多里路程,我们扮作斥候,从渡口乘船,还可保持马力。”

    无定河北岸的永清渡,是所临时设立的军镇,正对南岸的永清县。

    唐朝军制,守边十镇设军、守捉、镇、戍。镇、戍各分上中下三等.五百人为上镇,三百人为中镇.不足三百人为下镇;五十人为上戍.三十人为中戍,不足三十人为下戍。每镇、戍分别置镇将、镇副,戍主、戍副各一人。

    永清渡为上镇,把守渡口的镇将为新提拔的后衙校尉杨守信,他是杨志诚的族侄。要害之地,怎么也是心腹之人,他的统兵才能有限,胜在勤勉踏实。

    用过晚食,他就带着越骑四处巡视,来到渡口,这儿驻守了一戍看守渡船的军士,杨守信鼓动如簧之舌,安抚道:“兄弟们辛苦了,朝廷已封了杨节帅为幽州留后,我们守住渡口,不让投奔李载义的叛军将士渡河,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升官财,人人有份。”

    守卫渡口的戍正“嗤”地笑出声来:“升官财都是校尉,军士的饷银能及时下来,都是不错的。”

    “大胆,敢这样跟杨镇将说话。”杨守信身边一名亲卫喝道。

    “***,少唬人,老子也是刀头舔血过来的,我们心里对杨镇将恭敬得很。”戍正毫不示弱。

    “算了,少说两句,夜里还有点倒春寒,兄弟们喝点酒。”杨守信缩着脖子,摸出二两碎银,递给丁戍正。

    杨守信正待转身离开,河岸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夜里传得很远,身旁几名亲卫抽出横刀,夜色深沉,谁还急急赶赴渡口?

    杨守信凝神听了一会:“不过几骑斥候,用不着紧张,我们迎上去问问。”

    身旁的亲卫劝道:“杨镇将,你这样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当心累垮了身子。”

    杨守信自嘲道:“你说得对,戍所里的兄弟一定要恪尽职守,小心查勘!”

    戍正看在银子的份上,挺着胸膛大声应道:“属下保证,漫说是叛军将士,就是一只鸟也飞不过去。”

    渡口有一串火把在移动,看来防卫甚严,张简至沉声下令:“减,慢慢策马过去。”

    火把并未朝自己这个方向过来,张简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高举着火把,沿着河岸赶往渡口。

    “逐李拥杨。”守卫渡口的戍正站在堡墙上喝问。

    “鼎定幽州。”张简至策马上前,一袋五两多的碎银甩了上去。

    “兄弟这么晚了还要过河?对不住了,杨镇将有令,夜晚不得摆渡。”戍正接住银子,一阵欢喜,今晚看来要笔小财。

    “赶了一天的路,疲乏得紧,可杨留后的军令如山,三日内必须赶至永清前线大营。”

    “兄弟爱莫能助,明日一早,恭候大驾。”戍正嘴上喊得亲热,其实故意为难,想要多敲诈些银子。

    可惜偏遇着两个穷人,张简至与赵无锋身上的金银都被李贤齐搜个干净,仅有七八两碎银。

    戍所堡墙下,张简至与赵无锋交头接耳嘀咕几句,看来只有另寻地点泅渡,张简至朝上面喊道:“既然兄弟不能作主,某去找杨镇将。”

    找杨镇将,手中这袋碎银子都拿不稳当,戍正忙道:“兄弟赶路疲乏,某刚好置了些酒菜,进来喝口酒解解乏。”

    戍正亲自迎出去,黑夜里传来他欣喜的喊声:“张六郎,果真是你!狗子,备条走轲。某的兄弟要过河,又有杨留后的手令。”

    江狗子嘀咕了一句,唤了三名兄弟准备走轲去了

    黑夜里又传来戍正的声音:“老宋,将酒肉送到走轲上,某要与张六郎畅饮一番,送他过江。”

    老宋暗骂一声,好不容易买来酒菜,就要送人,老子一口也未尝到,扭开葫芦嘴,仰猛喝了一口,他提着食盒上了走轲,就着火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戍正对面坐着一个青年校尉,提个布包一直未放下,江狗子等在前面划船,船上还载有四匹马和一个年青斥候。

    “老宋,把食盒放过来,摇橹。”戍正似乎很急,催促道。

    青年校尉笑道:“辛苦各位兄弟,待会过了河,一人一两银子作酒钱。”

    众人听了,士气大振,桨橹齐用,船行如飞。

    老宋终于知道那不对了,那名牵马的斥候沉默得如同河岸边的顽石,河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戍正的声音紧张,透着些古怪。

    戍正被人挟持?老宋左顾右盼,想寻机会跳水逃生,奈何船在江心,水流湍急。

    “戍正,兄弟这具黄桦手弩怎么样?”张简至解开布包,露出手弩。

    “好,不错!”河风猎猎,卷起他的衣角,戍正缩着脖子,紧裹衣衫,倍感春寒料峭。

    “无锋,过来喝几口酒,吃点菜,要不然明日弓都拉不开……”张简至侧身对老宋一笑:“今日他杀了好几名斥候,身上的血腥味这么久都未散去。”

    戍正低声喝道:“老宋,不要多事,今晚的辛苦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宋笑着点头,有了封口费,大不了多费一些气力,摇橹摇得更欢实了,早点把两个杀神送走,早点回去喝酒。

    眼看走轲就要到了南岸码头,码头忽地灯火通明,几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传来领军校尉的暴喝:“鼎定幽州?”

    “逐李拥杨!”走轲有人应道。

    “某乃北岸守渡口的丁戍正,觉河中有人泅渡,特驾舟前来查看。”戍正高喊,声音在黑黢黢的河面上传得很远。

    “喔,原来是丁戍正,放箭!”校尉猛然下令,接着狞笑道:“丁戍正,一路走好,怪不得哥哥,北岸杨镇将火光传令,过河之人格杀勿论。”

    走轲上的军士无人幸免,“他们已下船——”戍正胸口中了好几箭,声音嘠然而止,“扑通”一声跌入水中,火把映照下,河面上那只无主的走轲载着几具尸,缓缓流向下游。

    码头下游百步远的地方,张简至、赵无锋牵着战马浑身水淋淋地上了岸,战马高兴地打着响鼻,摇头摆尾,水珠飞溅。

    南北两岸火把不断,叛军展开了搜索行动,张简至低喝:“无锋,上马,冲过去。”

    有河岸移动的火把作参照,两人四马穿行在茫茫夜色之中。

    “什么人,站住。”前面几名越骑举起火把,张弓搭箭,高声喝问。

    “巡逻的斥候,逐李拥杨?”张简至右手握横刀,左手举手弩。

    身旁传来赵无锋焦急的声音。“六哥,弓弦泡了水,怎么办?”

    “拔刀,杀过去。”张简至的声音在夜里还是那么沉稳。

    两人四马慢慢从黑夜里现出来,张简至率先破口大骂:“妈的,口令也不答,谁的手下,找死啊。”左手没闲着,扣动了手弩的悬刀。

    突然的喝骂使几名越骑瞬间一呆,一骑载倒在马下,有人高喊:“手弩!”对面水淋淋的两骑两马猛冲过来,挥刀斜劈,几名越骑本有戒备,匆忙放了一箭,丢下弓,拔出横刀,迎了上去。

    张简至紧握横刀,横放在马颈一侧,狠狠地踢了马腹一脚,战马加,冲向敌军。

    赵无锋高举横刀,热血上涌,呐喊着冲杀过去。

    骑兵对战,只有电闪雷鸣般的一击,三英战吕布,几人戟来刀往,大战几百回合,那都是演义上瞎吹的。

    两队一冲而过,不再回头。

    叛军越骑三人堕马,赵无锋斜劈过猛,折断了手中横刀。

    道路不用考虑,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黑夜里从麦田践踏过去,张简至不时猛嗅空气,判断是否离河越来越远,根据夜风吹过来的方向,调整自己的行军路线,叛军越骑也惧黑夜遭伏,张简至两人是一人双马,叛军越骑追赶了一程就停了下来。

    左肩传来中箭后剧烈的疼痛,赵无锋咬牙忍住,渐渐左肩痛得已经麻木……

    疼痛阵阵如潮般地袭来,赵无锋如海岸的礁石,屹立坚强,心中默念,趁着黑夜,多赶一段路程,天亮之后再拔箭上药。

    从深夜疾驰到淡青色黎明,白昼来临前,两人寻了一片树林,割几捆麦苗喂马,用些泡了水的干馕。

    “无锋,左肩中箭,竟然不吭一声,鲜血都凝住了。”张简至为他脱去皮甲,责怪道。

    “六哥,给某一口酒,将它拔出来。”赵无锋的脸如岩石般坚硬,话语极少。

    张简至给他砍了根木棍:“咬住它。”摸出一把匕,用火烤了一下,含口酒朝伤口喷去。

    “唔”一阵剧痛袭来,赵无锋昏了过去,醒来后,肩膀已敷上金疮药,缠上绷带了。

    “六哥,你先睡会儿,无锋肩痛,睡不着。”刚刚清醒的赵无锋抢着做了哨卫。

    张简至暗叹他的坚韧顽强,也不推辞,摊开四肢,呼呼睡了。

    两人进食、睡觉、打坐练气,体力尽复,接近午时,张简至道:“无定河和大清河之间,尽是平原,无险可守,想必游哨斥候不多,现在出,明晨四更,我们就可泅渡大清河,直达莫州。”

    赵无锋好半天才吐出个字,“好!”一脸依然沉默,岩石一般,惜语如金。

险死还生

    傍晚遭遇到一队叛军游哨,突围时,突前的张简至皮甲被砍裂,后背有条一尺多长的伤口,血肉翻卷,怵目惊心。

    叛军哨骑在后锲而不舍地追赶,不时用弓箭骚扰。

    张简至紧咬钢牙,硬挺住背上的伤痛,丝毫也不爱惜战马,鞭子马刺齐用,战马吃痛,向大清河狂躁疾奔。

    连接几日的晴天把黄昏熏得有些暖意,一股清新的河风拂来,令人精神一振,张简至回头一瞧,叛军游哨追命鬼似的吊在后面,大声鼓励:“无锋,坚持住,前面就是大清河。”

    呜咽的流水声传来,两人似是回光返照,精神大振,快马飞驰到了河边,直接驱马下河,同时翻身下马,抓住马尾泅渡过河。

    河水深不见底,越靠近河心,水流渐急,赵无锋的战马跃入河中,奋力游了一段,哀鸣一声,脱力沉入了河底,赵无锋还未来得及喊一声,跟着沉了下去。

    “无锋,抓住某的手。”张简至见赵无锋浮出水面,挣扎着划动手臂,低声唤道,张简至中途换了马,这匹马体力犹存,不过跑了一天,要负担两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快近河心,水流愈加湍急,张简至一手攥着马尾,一手拖着已昏迷过去的赵无锋,双脚用力蹬水。

    河水已淹没了两人好几次,但他们还是顽强浮出水面,挣扎着游向南岸,战马过了河心,力气渐渐用尽,无声地沉入水中。

    叛军游哨在大清河北岸打着火把鼓噪,“咻!”“咻!”“咻!”对着河面一阵胡乱地放箭。

    对岸火把齐聚,鼓噪喧闹,牙军铁骑旅帅张简风今日值守南岸这一段,警觉起来,心中思量,莫不是幽州将士泅渡过河,投奔武威郡王,立刻下令:“兄弟们小心戒备,备条走轲,随某下河看看。”

    张简风下河不久,摇橹的军士听见下游十来步远有战马哀鸣,紧张地叫了起来:“张旅帅,下游有人!”

    “快,划过去,救人的兄弟准备下水。”张简风有种预感,那是自己血肉相连的兄弟。

    走轲划过去,星光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走轲上的灯影倒映在河面,耳边传来木桨、船橹轻轻的划水声。

    “划桨摇橹的都停下,高举灯笼,四面仔细察看。”张简风颇有几分焦虑不安。

    河面连细小的浪花都没有,平静无波,缓缓流淌。

    “哗”地一声,宁静的河面冒出一只两头水怪。张简风瞧个正着,沉声下令:“下水救人!”几名水性较好的唐兴军军士跃入河中。

    后那一刻,张简至恍惚看到了灯笼走轲,拖着赵无锋,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双脚猛地蹬在下沉的马身上,冒出了水面。

    好一阵子唐兴军军士才将人救上来,张简风打着灯笼临近一瞧,竟然是自己半年多未见的六哥,惊呼一声:“六哥!”

    走轲上张简至却与赵无锋受伤后流血过多,又脱了力,已是人事不省。

    第二日巳初(上午十点),莫州府衙后院。

    张简至睁开双眼,阳光从雕窗透射进来,斑斑点点,一屋子明明灭灭的光影,屋内放了两盆春兰,暗香浮动,沁人的春意从群芳吐蕊的庭院悄悄爬进了卧室。

    心地挪动身子,张简至慢慢坐了起来,听见响动,一个丫鬟慌忙跑了进来,“郎君(唐代奴仆对少主人的称呼),可是要用些粥食?”

    张简至看她梳着双环髻,上着圆领湖绿襦衫,下套同色藕丝裙,小巧俏丽,心中疑惑:“这是何处?”

    “莫州府衙后院。”俏丽丫鬟扶起张简至。

    张简至想到了石头般的赵无锋,急急问道:“某还有一位负伤兄弟,情况怎么样?”

    “刚才在隔壁卧房睡了,请郎中瞧了,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几日。”俏丽丫鬟颇有几分泼辣,照料人相当细心。

    张简至忙道:“某有紧急军情要禀报武威郡王,快派人去通传。”

    丫鬟坚持道:“武威郡王等正在左进第三间院落探视李燕州,郎君再忙也要喝完这碗肉粥。”扭头朝门外喊道:“护卫大哥,请去通报张定远,郎君苏醒过来,有军情禀告,”

    张简至将一碗肉粥几口吞进肚里,龇着牙忍痛套上皮甲,被护卫扶着缓缓往左进院落走去,但见院中桃李吐蕊,绿萝缠绕,满园的春色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让张简至感到暖意融融,脚步也轻快了一些。

    几名兄弟九死一生,探获的幽州军情即将采用,想来杨志诚的叛军如虎尾春冰,一到阳春三月,便会雪崩消融。

    “前衙宣节副尉张简至有紧急军情禀告。”值卫牙军大声通传。

    “准!”武威郡王威严的声音传来。

    张简至满脸欣喜,进了莫州府衙正堂,拱手见礼:“宣节副尉张简至参见武威郡王,李司马,张莫州,张定远。”

    张简至抬头一打量,察觉有些异样,堂上几位将军愁眉不展,沉吟不语,一张宽大的黑漆翘头案使正堂气氛压抑沉闷。

    定远将军张允伸为六子勇闯叛军防线,大难不死而感到一丝欣慰,勉强一笑:“张宣副刚从幽州来,杨志诚的虚实尽知,知己知彼,武威郡王了解敌情后也好拿个主意。”

    武威郡王李载义点点头,温言道:“张宣副有伤在身,还是坐下说话。”

    牙军搬来马扎,张简至坐着将智探幽州、刺杀杨志诚等事娓娓道来,讲到李贤齐组建幽燕红巾儿时,李载义突然打断他:“李贤齐还活着吗?”

    张简至站起来,拱手道:“禀郡王,李贤齐现与几名军中子弟躲在燕山余脉的丘陵地带,属下要他待大局一定,才来相聚,多谢郡王关心。”

    “某这弟子福大命大,行事也沉稳了不少,李燕州听后——不若将李燕州扶过来听听,心病还须心药医,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李载义先是建议,后来感叹。

    “郡王说得对,来人,将李燕州扶出来听听。”张庆初抚着青须,颔赞同。

    张允伸幽幽低叹一声,解释道:“李燕州宵衣肝食,连日操劳平叛诸事,妻儿被杨鬼头杀戮,愁苦本就郁结于心,前日朝廷传旨,任命杨志诚为幽州留后,让武威郡王即刻动身,赴京师长安,仍为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故,行宰相事。幽州进奏官传来消息,朝中掌权的牛党担心郡王入朝,分其权柄,奏请圣上让郡王移镇山南西道。你姑父闻听此事,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宛如千钧重锤挥了个空,一时急怒攻心,头晕目眩,呕出大口鲜血,卧榻不起,唉,病来如山倒!”

    当头一记霹雳炸响,张简至一时悲从心来,姑母连她腹中的胎儿横遭不测,姑父世守辽东的壮志难酬。

17.因噎废食

    莫州府衙正堂。

    张允伸一脸激愤,虎地站起身来接着道:“武威郡王对朝廷忠心耿耿,战功赫赫,太和三年(西元八二九年)正月,攻占长芦(今河北沧州)。四月,攻破横海节治所沧州外城,左金吾大将军李祜才能率诸道兵马呼应,平定了李同捷数年之乱。太和四年三月,奚胡进犯幽州,四月武威郡王出兵击退山奚,擒获奚王茹羯,进献朝廷。同年十月,契丹入寇,武威郡王大破之,恢复来远,燕州等地,打通渤海陆上贡路,指日可待。”

    行军司马李正元出语讥讽:“牛僧孺清廉自守,某看未必,牛党中牛僧孺、李宗闵为,其下有礼部侍郎杨嗣复,给事中杨虞卿、中书舍人杨汉公、右补阙杨汝士等。杨虞卿圆滑柔佞,深得牛、李二人赏识,与宦官的交情也深厚,以他正五品,门下省给事中的官职,帮人中科第,获授美缺等,很少有办不到的。”

    李正元意味深长地道:“各位大人可知,三杨兄弟在京城靖恭坊有套宅院,因为他们住在哪儿,往日清静的靖恭坊整天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比宰相府都还热闹,京师官吏暗中称靖恭杨宅为‘行中书省’,比执掌朝廷决策大权的中书省还要威风。”

    张允伸恍然大悟,冷笑连连,“朝廷衮衮诸公,是比我等武夫脑子好用,立个贞节牌坊,暗地里男盗女娼,自己顶个清廉的名头,却对属下贪污贿赂熟视无睹,恐怕从中拿个大头也未可知?”

    李正元道出一事为佐证:“幽州进奏官曾说,杨志诚手下参军徐迪,事变前后频频出入靖恭坊杨宅,恐怕是重贿牛党,引为朝中强援。”

    张庆初听后圆瞪双眼,嘴唇上的胡须倒立,慷慨激昂道:“可叹朝廷宰相,尽皆牛党尸位素餐之辈,贿赂公行,昏庸无能!难道幽州不是大唐的疆土?”

    刚烈忠直的张庆初不知当日宣政殿奏对的详情,如果他在场,定会气得撞柱而亡。

    唐文宗每逢单日上朝,举凡军国大事,从朝廷用人到国库储藏,从各地灾情到水利兴修,他无所不问,算是唐朝一位勤勉的帝王,当日宰相们在日朝宣政殿上商议对策,几个宰相商议半天,吏部尚书李宗闵先言:“藩镇牙兵逐帅,由来已久,就依以往的惯例,由其自推节度留后,朝廷事后追认即可。”唐文宗眉头一皱,面色不悦,李载义可是大唐宗室,勇略兼备的名将,寡人还想靠他除掉朝中奸宦,要你找个妥善解决的法子都这么难。

    唐文宗转头瞧见兵部尚书牛僧孺,见他着一身桂管布制成的紫色袍衫,那是桂林地区生产的一种木棉布,布厚而粗糙,较之绫罗绸缎差上许多,唐文宗好感油然而生,牛相忠正廉洁之名不虚,身为大唐宰相,还穿这粗糙厚布,明日寡人也要做一件桂管布袍衫,耐洗耐穿,也可为宫中节约些。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唐文宗不知,他的桂管布袍衫引来文武百官纷纷效仿,桂管布的价格一路飙升,远远过绫罗绸缎。

    “牛兵部,你的意见呢?”唐文宗微微向前俯身,亲切问道。

    牛僧孺见唐文宗本来面色不豫,瞧见了自己的桂管布袍衫,神色立刻谦和,言语变得亲切,看来这身粗布袍衫大得崇尚节俭的文宗皇帝青睐,寻思明儿再叫夫人寻一两处不显眼的地方,打上补丁。

    先前牛僧孺一语不,老成持重,其实幽州逐帅,牛党早已通气,商量妥当,皇帝不悦,要换一种说法,“圣人,武威郡王对朝廷一片忠心,军功显赫,又是大唐宗室,不可久处边地,臣荐他入朝为相。”

    唐文宗颔抚须,面带微笑,牛僧孺察言观色,暗道此番说辞讲到了皇帝的心坎。

    牛僧孺挺直了身子,义正词严,大声道:“幽州自安史余党割据以来,一直非大唐所有,前幽州节刘总献地入朝,花费八十万缗铜钱,朝廷一无所得。今日杨志诚得幽州,犹如前日李载义得之,不如授给杨志诚旌节,让他遏制北虏,幽州实不是大唐的疆土,圣人千万不要花费朝廷的钱粮去扶持藩镇,大唐还有那么多灾民要救济!依臣看,幽州越乱越好,朝廷今后才好出兵平藩,将幽州之地收于朝廷,李载义或者杨志诚,都是藩镇,谁为幽州节度使都行,那管他对朝廷是否忠心。”

    牛僧孺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延英殿久久回荡,唐文宗感叹道:“牛兵部,老成谋国,国之柱石谁能相比!”

    管它藩镇也好,属国也罢,那都是大唐的疆土,寸土也不能让,都是大唐内政,日后可以慢慢解决吗,唐文宗虽然勤勉,有帝王之道,而无帝王之才!

    听完李正元的转述,张庆初话语如刀,当头劈来:“朝廷白白费钱八十万缗,在于用人不当,朝廷任命的幽州节张弘靖贪污朝廷犒赏将士银钱,被暴怒的幽州将士逐出幽州,就为一次用人失误,大唐疆土生生被丢弃,黎庶不能沐浴大唐皇恩,可笑文宗皇帝博览群书,熟读经史,连因噎废食的道理都不懂吗?”

    “好个因噎废食!”病恹恹的燕州刺史李俨被两个丫鬟扶着,一脸苍白,忍不住大声喝彩。

    武威郡王李载义见李俨模样,心中酸楚苦涩,五味杂陈,猛地站起,声如惊雷滚滚:“既然朝廷不公,载义弃乱命不从,即刻号令全军,讨逆平叛,就在三日后出。”

    众人摩拳擦掌,神情振奋,张允伸喝令:“张宣副,将幽州虚实一一道来。”

    张简至点头应诺,取出竹筒密封的情报,那是李贤齐亲手整理绘制的。开始讲解幽州布防虚实,将领升迁变动情况,堂上众将久在军旅,有疑惑不解处问得仔细,连李燕州也沉湎进去,浑然不觉尚在病中。

    张简至讲完后口干舌燥,猛灌了一杯茶水,方才道:“这次情报简至不敢居功,全是李贤齐安排,联络军中子弟四下打探,加以分析整理的。唉,就是张简至这条命,也是他独闯史府,说服史元忠救人,并约为内应。”

    张允伸拱手祝贺:“李燕州之子,也是武威郡王的弟子,未及志学之年,智勇双全,可喜可贺。”

    众将啧啧称奇,李俨心中欢喜,口中却谦逊:“小儿不过是误打误撞,全赖武威郡王教导有方。”

    武威郡王心怀大慰,传艺三载,弟子弓马娴熟,骤遇大事,心智也成熟起来,转过头悄声吩咐了李正元几句,要他将自己的兵书战策取来。

    值卫的唐兴军雷校尉进来,虎目含泪,嘶声禀道:“杨志诚送回郡王长孙的头颅尸和少夫人,少夫人被杨贼所辱,无颜见郡王、司马,已自刎于清河南岸。杨贼声称,如郡王起兵,郡王合家老小三百来口,将在幽州斩祭旗。”

    李正元一听,胸口如被掏空,全身冰凉,四顾茫然,堂外春意阑珊,可有娇妻爱子游荡的魂魄归来?

    李载义目眦欲裂,钢牙紧咬,唇边有鲜血沁出,声音里带着刻骨的寒意:“某与杨贼誓不两立,他杀我儿孙,就让他屠个干净,李家男儿决不屈服,李俨,你也是大唐宗室,玄宗皇帝的嫡传血脉,某有贤齐为后,又有何惧?”

    燕州刺史李俨拖着病体直直跪下:“郡王,族叔,切不可因怒兴师,无论今后是战是走,先要救回合家老小三百来口。”

    莫州刺史张庆初、定远将军张允伸也出列劝阻:“郡王,救人要紧。”

    唉,讨逆平叛,就此作罢,平、燕二州,孤悬边塞,三面皆敌,张简至似乎看见孤城日落斗兵稀,伏尸累累,心中一片如雪的凄伤悲凉!

18.三策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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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和煦的春风从堂外徐徐拂来,李载义的声音却冷得澈骨,“说来听听。”

    莫州刺史张庆初兴奋地插了一句:“郡王假意离开,再悄悄潜回莫州,我等再兴兵讨逆。”

    张允伸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我等是杨贼的心腹大患,他以遣散收编前衙铁骑和唐兴军为条件,逼郡王就范,那时怎么办?”

    李燕州一直注意倾听,分析莫州形势:“莫、瀛二州,西为义武节,南为横冀节,东有横海节,朝廷承认杨志诚为幽州留后,相邻节镇必视我等为叛逆,出手相助不敢奢望,朝廷下旨出兵讨伐莫州都有可能,莫州河流湖泊众多,不利铁骑纵横迂回,乃是一片死地——”

    说到死地,李燕州嗓子一甜,急忙用巾帕掩嘴,悄悄打开一看,巾帕雪白精致,赫然被鲜血浸染成了大片红色的泼墨。

    堂上文武纷纷置疑,张简至有在战场磨砺出的坚定沉稳,毫不畏缩,“各位刺史、将军,你们误解了简至所言的山中策,它有上、中、下三策,涉及政略、军事、民生等方面,一言以蔽之,就是以辽西的靺鞨口为基地,耕海牧鱼,兴建各种工坊,泛舟行商,储粮练兵,以海制陆,夺取平卢节故地,等待时机,讨逆平叛……”

    一湖宁静无波的春水被人砸下一块巨石,在堂上众文武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因为他们志同道合,死生荣辱紧紧连在一起。

    李燕州目放异彩,急命牙军抬上曲足书案,备好纸笔墨砚,笔走龙蛇,边听边将山中策记录下来。

    正堂上针落可闻,柔柔春风带着庭院的花香穿过房门雕窗,暖暖阳光也悄悄到正堂探访。过了好一会,定远将军张允伸率先打破了春水般的宁静,笑道:“北虏长于骑射,汉人善舟,从河流的入海口溯流而上,以海制陆,北虏可来,我亦可往,礼尚往来,让北虏也尝尝掳掠之苦。”

    李载义乃是兵法大家,自然知晓山中策的分量,张简至虽有勇略,也是战场上的临机决断,带着几分疑惑问道:“张简至,这是何方高人的计策?”

    张简至猛然醒悟,李贤齐年过十四,自己乃是将门子弟,熟悉军旅边戎,勉强说得过去,但如何知道筑城建堡、晒盐营商之法?大部分都是李贤齐所讲,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多智近乎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实不相瞒,我们逃到山中避难,邂逅了一位仗剑去国,漫游幽燕的白衫文士,他与贤齐颇为投缘,在山中盘桓半月,传授了不少东西给他。”张简至惯经杀阵,还惧小小质疑,面色如常,假托了一位子虚乌有的白衫文士。

    “这位高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是李白,高适一类的人物?李燕州有些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停笔问道。

    “从未透露姓名,只道有缘还可再见。”张简至为李贤齐遮掩得滴水不漏,心想还得给赵无锋打个招呼,不可说漏了嘴。

    “唉,幽燕本多才俊之士,肃之还记得幽州刘蕡刘去华吗?博学多才,明春秋,为人沉稳有谋,一身浩然正气,有济世的远大志向。”李载义长叹一声。

    李燕州点头,朗声讲道:“太和二年(西元828年)三月,文宗下诏制举,以贤良方正与直言极谏问策取士,刘去华上策,直陈宦官专权的危害,将导致天下倾覆,海内大乱,朝局动荡。他还论述了藩镇擅兵、奸臣当道的危害。乃是幽燕一等一的才俊之士,奈何奸宦当道,文宗皇帝不敢任用刘去华。”

    “载义德能鲜薄,见识偏狭。只信这纷纷乱世,刀枪称雄,才落到今日这般境地,未能筑黄金台以纳贤才,肃之要牢记,得人才者兴,善纳谏者贤。”李载义这番感叹语重心长,不言而喻,山中策的重任落在李燕州的肩上。

    李燕州站起来,毕恭毕敬后退一步,叉手为礼。“李俨谨受教。”

    张简至拱手道:“简至斗胆,请郡王拔出横刀,郡王乃是兵法大家,可知用了好几百年的横刀有甚缺点?”

    横刀,长柄直刀形状,护手多为铁制,外形有椭圆型和木瓜型,传自汉朝环刀,刀长七十到八十厘米左右,刃长五十到六十厘米之间,厚度约六到八毫米,宽度在三厘米到四厘米之间。《唐律疏议》曰:兵仗者,谓横刀常带。

    横刀是唐军军土普遍所佩之刀,步骑两用。

    李载义拔出横刀,走到正堂中央,迎风一斩,一股锋利的寒气扑面而来。

    张允伸在旁斥责张简至:“郡王久经沙场,如何不晓?横刀造价高昂,直刀形状的横刀劈砍时容易折断,这是它最大的缺点。”

    张简至回忆起山中李贤齐少年模样,负手侃侃而论:“溪水河流中的石头多为圆圆的卵石,卵石经受了千百次河水的冲刷,方能以圆滑存在溪底河谷。将直刀形状的刀身改为弯曲有弧度的曲刀形状,可以卸掉劈砍的部分力量,使之不易折断。”

    李载义揶揄道:“简至说的是又重又宽的大食弯刀吧?其刀法重回旋劈砍,变化不及横刀,即可直刺又可劈砍,大食弯刀难练,需要常的腕力和臂力,战斗时大食武士常将弯刀置于马颈一侧,借马力无声无息将敌人头颅削去。”

    张简至沉默不语,坐在书几前,画出李贤齐前世日本刀的形状,只是护手仍是实用的唐刀形状,而不是日本刀很小的护手,近于合口。

    “卵石给人的启迪不仅于此,圆形的多角堡防御力远胜四方城墙,多角堡无防守死角,以点制面,增加了防御的纵深和韧性,还有诸多奇妙之处……”张简至换了一张白纸,画出了多角堡及附属设施。详述了以多角堡为地利,放敌入城,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等诸般战法。

    李载义久历边戎,守城拒敌,攻城拔寨最有心得,闻言也耳目一新,连连感叹:“此守城之法,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推陈出新,直追安史之乱时,死守睢阳,保住江淮赋税之地的张巡张河南。”

    李俨遥望辽西燕州,心驰神往,有此守城之法,又有靺鞨口为基地,世守辽东,此生可望。

    莫州府衙正堂外,雷校尉焦灼地走来走去,前几日,从武威郡王到张定远都是郁结于心,轻易不露笑脸,今日禀报噩耗,郡王满腔恨意渗进了骨子,看来生死一战在所难免。

    正堂传令,等闲人不得靠近,雷校尉只听到堂内不时传来议论声、喝彩声,并无群情悲愤的喧哗。

    “雷校尉,这饭菜都热了三遍,已过未初(下午2点),你再去通报一声。不进食,李燕州的身体抗得住吗?”主管膳食的府衙管事央求道。

    “好,拼着受责,某再去通报。”雷校尉应道。

    雷校尉转身进去禀报后,众人方觉腹如雷鸣,饥肠辘辘。李载义感叹:“朝闻道,夕死可矣。”为商议山中策,传令就在正堂用膳,边吃边议。

    从日上三竿到秉烛夜谈。最后武威郡王疲累中带着一丝兴奋:“卵石给某的启迪,为人处事,至刚易折,柔能持久,大伙儿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想想具体的实施方案,肃之,你身体欠安,更应多休息,不可太劳神费力。”

    “谢郡王关心。”李俨施礼告别。

    “郡王,合家老小还在杨贼手中,得想出个妥善的法子?”李正元待大家散去后,仍然忧心忡忡。

    李载义有点恨铁不成钢,“正元,你还不明白?杨志诚色厉内荏,他只是用家小性命威胁我们,不到山穷水尽,断不会将手中的人质丢弃。”

    李正元地眼眸里难掩悲伤,轻轻抽泣:“孩儿担忧,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莫州。”

    “明日就派人与杨志诚慢慢商谈,武威郡王愿意将幽州拱手相让,如他再害我府上一人,张简至不是潜入军营杀了他的替身吗?问杨志诚和他的家小有几个替身?”李载义目露噬人的凶光,咬牙冷冷道。

    第二日,莫州府衙正堂。

    从辰初(上午八点)商议到未正(下午三点),定远将军张允伸兴奋的声音传来:“前几日,某就在琢磨,郡王移镇山南西道,一部分兄弟跟随郡王,剩下的兄弟随某投张檀州,驻守平州为燕州后援,待机而起,恰与中策相似。”

    “张允皋不是已投张檀州?此枚棋子已布下,一旦时机成熟,可起兵呼应。”李燕州春风满面,胸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以海制陆、耕海牧鱼,重在一个海字,需大量的水军、造船工匠、水手等,可惜幽州一直不重视水军的展,莫州为九河下稍,只能招募些内河水军水手……”李燕州思路清晰,一下抓住要害。“唐兴军将遣散大部,不愿去辽西的军士百姓可投奔横海节殷侑,横海值战乱之后,尸骨蔽野,田地荒芜,殷横海与军士同甘共苦,招抚百姓,流散者渐渐复业,现三万横海军全由本镇自给军需……”

    “好!善借势者翱翔于九天之上!”李载义先大声赞道,后来却眉头紧皱,“淄青节治下登州(今山东烟台),官私造船工坊不少,能造各种大小船只、海船、战舰,与渤海、新罗等属国通商往来,十分繁华。只是自元和十四年(西元819年)平定李师道后,分淄青为三镇,尽归朝廷,对藩镇防范甚严,想要购船或招募工匠,难呐!”

    张莫州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郡王移镇山南西道,山南茶叶为金州(今安康)土贡,可在当地大规模种茶采茶,与北地的骡马牛羊、渤海出产的海盐熏鱼进行茶马互市,需创建一个商行,经商聚财,聚财练兵。”

    李载义终于有了一丝欣慰,属下有文有武,俱是干练之才:“张莫州有度支之才,我等以收幽州,逐杨志诚,复平卢故地,征辽东,打通渤海陆上贡路为目标,商行就以安东为号。”

    正堂的雕窗大开,扭头望去,庭院中群芳吐艳,蜂蝶蹁跹,一派生机盎然,满院春意不知不觉被阳光带到了正堂。

    张简至听得目瞪口呆,山中策岂不是上、中、下三策皆用。

19.故道遇狼(上)

    四个少年十匹战马,十来付皮甲刀弓,走到那儿都惹眼,将马卖掉,那可是上等的战马,被叛军抓住,一个不慎,全军尽墨。

    与六哥无锋分手那夜,李贤齐不想回到山高林密的猎人窝,另寻道路,一问伙伴,谁也不识路,一筹莫展之际,李贤齐想了个法子,与三名少年原路返回,走到白日休憩过的小河,满天星光倒映在河面,李贤齐印象深刻,顺着小河走,有水声和河面的星光,不会乱了方向走错道,百川归海,最不济也会抵达大海。

    再回到猎人窝?可惜了李贤齐怀中的几千贯飞钱,潜藏在渔村,还有机会遇到补充淡水的海船,扬帆出海,天下都可去得,不必呆在兵凶战危,处处杀机的边塞之地。

    这些念头闷在李贤齐肚子里,不足为外人道,少年们都还未从杀人戮尸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对李贤齐那是言听计从。

    一夜顺着小河疾驰,马多人轻,天刚破晓,已是一百多里外,沿途处处芦苇水洼,黄沙盐碱,间或有几只黄羊野鸭,遇见几片丰美的水草,让战马吃了个肚儿圆。

    李贤齐极目远眺,荒凉的河滩沟沟壑壑,远处是一条大河浊流滚滚。

    连绵不断的战乱,屯军开垦,毁灭森林,破坏植被,难见清澈的河水,无定河跟黄河一样,成了地上河,泥沙沉淀于河床,使河身也难以稳定,故称“无定”。

    “贤齐,我们要到那去?”秦起会过神来,不解问道。

    “泛舟出海可比陆上这样招摇安全得多。”河风扑面而来,李贤齐鼻子用力一抽,血腥味还未散去,令人欲呕。

    竟忘了这一茬,李贤齐对几个少年下令:“全体脱光下河,换衣,将袍衫、皮甲、横刀、弓箭上的血腥味清洗干净。”

    李贤齐登上河堤,向四方瞭望,做了警戒的值卫。

    战马被拴在几颗河道边的杂树上,“吭哧”“吭哧”舔着盐碱地的咸土,摇头摆尾,状甚欢快。

    三个少年不顾一夜的疲累,开始脱衣清洗,清晨,小河流水冰凉沁人,对少年疲倦的身体却是一种按摩放松。

    “贤齐,换某值卫,你快去清洗。”段灵狐背弓提刀,上了河堤。

    李贤齐下了河堤,看见秦起、史文进横七竖八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心头火起,上去一人踢了两脚,“还处于危险之地,统统滚起来打坐练气。”

    待李贤齐清洗、练气完毕,已是日上三杆,阳光正温暖地抚摸故道,秦起换了值卫的段灵狐。

    沿着人迹罕至的无定河故道往南,一路缓辔轻驰,愈见荒凉,汪汪水洼,芦苇丛生,野鸭成群。少年们见了水草丰美之地,就让战马吃个肚滚腰圆,要是有顶帐篷,有辆勒勒车,拾些晒得干的残枝断木,少年们算是过上了游牧骑猎的生活。

    战马精神焕,奔驰如风,少年们狩猎兴致渐渐高昂,大呼小叫,惊起水洼一群野鸭,少年们连珠箭,一蓬箭雨过去,怎么着也要掉下几只。

    秦起纵马飞奔上前,想将射落的野鸭拣回来,忽地跨下战马往下一沉,陷了下去。

    战马徒劳挣扎了几下,连同秦起一起下沉得更快,转眼间已到了马肚子,秦起惊慌地大叫起来:“贤齐,某陷在流沙坑——”,

    事起突然,李贤齐心里一慌,手忙脚乱地取下绳索,套个活结,驱马上前,才想起身边还有同伴,头也不回喊道:“灵狐、文远,准备套马索。”

    秦起的后面是块草地,他刚策马经过这儿,应该是安全的,李贤齐距秦起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秦起,别乱动,接住绳索!”李贤齐将绳索一端套在自己这匹青骓马的马鞍上,有活结那一端扔了过去。

    李贤齐忙里出错,那根绳索落在秦起的战马后面,秦起转身还够不着。

    眼见秦起的大腿已陷入流沙,战马只剩马头鞍鞯浮在流沙之上,李贤齐呼吸紧张,心跳加,手忙脚乱将绳索拖回来,接着再抛。

    套马索似一张撒开的渔网,斜斜落在秦起的身侧,秦起俯身拾起,又陷了几分。

    令李贤齐吃惊的是,秦起接住绳索,没有套住自己,却套在马鞍上。

    该死,危急关头都还顾及陷入流沙中的战马,李贤齐暗骂,给自己的战马狠狠一鞭,马儿吃痛,用力前拖,秦起和陷入流沙的战马被向上的力量扯住,停止了下沉,秦起满头是汗,缓了口气,“贤齐,大哥,好样的!”

    俺佩服你,为了战马连命都不要!李贤齐转身大喊,“灵狐、文进将几匹战马都赶过来!”

    段灵狐、史文进急忙赶了四匹战马过来,有样学样,将绳索打了活结抛过去,李贤齐喝道:“秦起,别尽顾着战马,你先套上绳索,先将你扯过来,好给战马减轻重量。”

    秦起被拖出流沙陷坑后,立刻加入营救战马的行动,四人同时挥鞭,五匹战马同时用力前拖,陷入坑中战马被一寸寸拖起,那马儿似有灵性,也不挣扎,直接被拖出了陷坑。

    李贤齐解开系在马鞍上的绳索,仰躺在温暖的沙滩上,但见天空蓝得幽远纯净,白云丝丝缕缕,如纷飞柳絮,似飘扬白纱,赏心悦目。

    秦起的急吼吼的声音响起:“灵狐,你在干什么?”

    唉,这日子过得一惊一乍的,没一刻省心,李贤齐一骨碌站了起来,段灵狐提着横刀朝地面戳戳点点,寻找道路去捡野鸭,那是大伙儿的午食。

    “段灵狐回来!”李贤齐吼道,转头吩咐秦起:“去砍几根长木棒过来,探路好用。”

    有了木棒探路,秦起、段灵狐终于将射落的野鸭全捡回来了,拔毛破肚,清洗干净,抹上盐巴胡椒,四只裹上泥土,丢入火堆,做成叫花鸭,四只串在树枝上烧烤。

    野鸭烤得脂油直淌,几个少年忍住辘辘饥肠,一人割下一块最肥的鸭屁股,将十来把横刀抹了一遍,防它生锈。这才就着干馕,开怀大嚼,吃饱喝足,抹了抹嘴,留了两只烤野鸭作干粮,牵马继续前行。

    走了一程,“呜——”后面传来了一声长长的狼嚎,李贤齐心里哆嗦一下,刚才野鸭的内脏和血腥味招来了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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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故道遇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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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脸狼!”史文远胆最小,惊叫起来,这是狼群中最为狡黠凶残的一种,它左耳残缺,骨架高大,灰色的毛稀疏,忍受一个冬季的饥饿,像只大病后刚刚痊愈的牛犊,眼里闪烁着绿幽幽凶残的光。

    少年们策马飞奔了三四十里,那匹狼饿了一冬,身体尚未恢复,跟了一程便被甩掉了。

    落日残照,无定河故道黄沙滚滚,荒草萋萋,水洼处处,芦苇轻摇,偶尔有几株胡杨怪柳,反衬得故道一片荒凉凄美。

    前面一处亮汪汪的水洼,几只黄羊正在饮水,李贤齐低声道:“我们射那只壮硕带角的公羊作为晚餐。”

    段灵狐、秦起左右包抄,李贤齐居中排成一个倒三角阵悄悄策马掩了过去。

    正在饮水的黄羊有些警觉,抬起头向四周瞭望,“咻!”“咻!”“咻!”三只雕翎箭几乎同时飞向那只壮硕带角的公羊。

    李贤齐一箭正中公羊头部,段灵狐的箭射中公羊的前胸,公羊中箭,轰然倒地,其余的黄羊受惊,纵身一跃,竟有两丈多远,眨眼间向前逃窜百多步,方才站住,扭头回来观察后面。

    一只母羊后腿中箭,一瘸一拐地掉在后面,那是秦起的佛陀箭法,误伤了旁边的母羊。

    “秦起,博浪一椎,误中副车,某收你为徒,老天开眼啦,驱敌不杀生的佛陀箭法终于后继有人,某欣慰之至。”李贤齐感慨一番,仰头大笑。

    秦起气得面色铁青,策马飞奔,追上那只受伤的母羊,控马随那母羊娴熟地急停急转,觑个机会,抛出手中套马索,将母羊套住,跟着跃下马去,手脚并用,将母羊绑住四蹄,驮在马上,疾驰回来后,还得意洋洋道:“三人射一只黄羊,看不出本领高强,某将它射伤,再活擒回来,你们有这本领吗?哼!”

    李贤齐望着母羊微微隆起的腹部,抹着眼泪,装出一付悲天悯人模样,“天可怜见,这是一只怀胎的母羊!误伤孤儿寡母本就不对,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将它射伤,还将它绑起来,灵狐,把金疮药拿过来。”

    史文远走到秦起面前,表情严肃,文绉绉道:“春季射杀怀孕的母兽,其罪大焉!”

    段灵狐走了过去,啐了秦起一口,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他骂道“春季百兽繁殖,狩猎本就有伤天和,秦起,你射杀怀孕的母兽,要遭天谴的!”

    段灵狐轻嗔薄怒,眉眼神态自有几分撩人的风情,李贤齐看得一呆,脱口道:“灵狐妹妹!”

    “贤齐,还不快上来帮忙,像根木头一样呆在那儿作甚?”段灵狐跺脚道。

    李贤齐笨手笨脚上前,帮着他为母羊取箭、敷药、裹伤。

    段灵狐轻轻为母羊敷药裹伤,是那样的轻柔细腻,宛若一个温婉的女子,连史文远也看得呆了。

    李贤齐偷眼打量着段灵狐温婉柔顺模样,脑中涌出不少细节,像撒尿的时候,他从未将那活儿掏出来,与兄弟们比个大小。

    想着想着,李贤齐慢慢将头移向段灵狐的胸前,猛地埋下头,轻轻抽泣起来,“某的母亲……身怀六甲,生死不知,呜……呜!”

    胸口也不绵软,段灵狐温柔地抱着李贤齐,安慰他:“哥,不会有事的,某瞧伯母面相清贵,福泽绵长……”

    李贤齐大着胆子在他脸上轻轻一触,脸庞竟有些烫。

    扭头一瞧,段灵狐似乎有些敏感,唇红齿白的俏脸上,两抹潮红竟飞满他的脸颊。

    秦起弄得人神共愤,可怜巴巴地剥皮挎羊,清洗内脏,炖汤,腌制……苦活脏活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李贤齐、史文远寻了片草地放马去了,段灵狐小心地看护受伤的母羊。

    羊杂汤炖得香味四溢的时候,李贤齐才牵马回来,看见秦起被烟火熏成的大花脸,李贤齐欲言又止,摇头叹息,秦起忙殷勤递上烤得金黄流油的羊腿肉,李贤齐撕了一大块塞入嘴中,嚼了起来,嗯,咸淡火候都不错。

    秦起一脸愁苦,快要哭出来了,“大哥,春天射杀母兽,真的要受天谴吗?”

    李贤齐继续长叹,良久,一脸正色,低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然冥冥中都会受到惩罚,秦起,从今儿起,你只有助人为乐,方能减轻你的罪过。”

    李贤齐说完后,急忙转过身去,眉眼带笑,举起手中的烤羊腿,狠狠一口咬去,外脆里嫩,脂油滑口,咸淡正好!

    薄薄的晨曦中,六匹白脸狼在那匹如牛犊般的缺耳狼带领下,无声地追了上来。

    战马最先警觉到危险,嘶鸣撅蹄,把正在火堆旁熟睡的少年惊醒,李贤齐一跃而起,看见狼群扑向受伤的母羊,迅即张弓搭箭,一箭正中白脸狼的麻杆腰。

    经过那次杀人戮尸的训练后,少年们沉着应敌,丝毫不乱,李贤齐、段灵狐连珠箭,秦起、史文远翻身上马,拔出横刀冲了过去。

    七匹白脸狼咬死受伤母羊,正在美美地撕咬进食,被一阵突然的箭雨覆盖,六匹野狼瞬间倒地,只有一匹白脸狼出哀伤的嚎叫,远远地仓皇逃蹿。

    秦起脸色突变,狼群记仇,如果不能除恶务尽,被它们缠上那就麻烦了,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秦起一脸沮丧,垂头丧气地回来,那匹狼逃掉了。

    段灵狐纵马上前,慢慢接近倒地的白脸狼,李贤齐亮开嗓门大叫:“别靠近狼群,用弓箭攒射,狼的牙爪有毒,中者会疯死掉。”

    离倒地的死狼还有十来步远,少年们在马上攒射,给还未完全咽气的死狼补箭,死狼堆里忽然跃起一只白脸狼,龇牙咧嘴地朝史文远猛扑过来。

    咬枝箭在死狼堆里躺了半天,果然狡黠凶残!李贤齐猛然吃了一惊,凝神一瞧,正是那只如牛犊般大的缺耳狼。

    牛犊般大的缺耳狼竟跃起四五尺高,狼嘴大张,獠牙森森锐利,血口滴着腥臭的涎液,史文远的战马受惊,前蹄慌忙扬起,还是慢了一线。

    史文远猝然受惊,手忙脚乱,控马不住,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半空中,缺耳狼身子一扭,状似一只弯曲的龙虾,竟然在空中改变了方向,似灵猫般斜斜扑向战马左侧,蜷缩着落地,侧滚翻身站起,动作灵活流畅,就在电光火石那一瞬间。

    “文远!”“文远,受伤了吗?”几个少年关切的惊呼声中,缺耳狼如一枝急的弩矢射向远处。

    李贤齐跃下马来,扶起史文远,“甩甩胳膊,踢踢腿!看骨头关节伤着没有?”

    四个少年全围着史文远,让他全身活动了几下,幸好只有些擦伤,无甚大碍。

    李贤齐鼻尖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终于松了口气,清晨的无定河故道,朝阳暖暖,修长的芦苇在和煦的晨风中轻摇,草叶儿上露珠晶莹闪烁。

    耳边蓦地传来一声长长的,凄厉的狼嗥,带着复仇的执念,又像战斗前的呐喊,李贤齐心里一抖,扭头望向故道北边。

    缓坡之上,缺耳狼披一身金黄的阳光,仰天长嗥,凶态毕露,威风凛凛,状似狼群中的王者。

    第一卷终,看书的兄弟,感觉爽了,投票收藏!

第二卷预告

    无定河故道遭遇野狼,人狼一番血战,却不知人世间的狼更为狡猾凶残,暗中窥视着,李贤齐周旋在大小势力之间,酿酒,种苜蓿,生猪圈养,忧国忧民的种田流,聚财练兵……少年成长如此艰难!

21.桃花坞

    卷语:无定河故道遭遇野狼,人狼一番血战,却不知人世间的狼更为狡猾凶残,暗中窥视着……

    跑得远远的,逃离狼群有毒的牙爪,跳出缺耳狼王疯狂的复仇。

    狼可是个稀罕物,狼油对烧伤有奇效,狼心狼肝狼肺可入药,只是春天的野狼毛皮稀疏,不然制成狼皮褥子狼皮帽,既温暖厚实又防潮。

    “贤齐,御河!”段灵狐一声尖叫,减缓马,扬鞭向左指道。

    四五十步宽的河面上白帆穿梭,笔直的河堤上,柳树已抽新条,一团团轻黄嫩绿如烟似雾,衬托着一岸零零星星的桃花。

    御河为隋朝开凿的南北大运河最北段,御河西边是无定河故道,由于御河河身狭窄,洪水期宣泄不畅,故道也用来减流分洪,洼淀放淤。

    一见春水白帆,李贤齐心情舒畅,离扬帆出海只有一步之遥,四下张望,瞧见了无定河故道有几个携弓提着猎叉的猎人。

    “某去问路。”李贤齐马随声动,胯下的青骓马已向河堤冲去。

    现在一上马背,抱着之死地而后生的念头,身体反而放松,人马合一的感觉渐渐回来……李贤齐双腿夹紧马腹,缰绳微提,胯下战马四蹄悬空,如流星划过天际,从河堤飞跃而下,前蹄着地,借着惯性,前冲之势未减,眨眼间到了那几个猎人跟前,方才勒马急停,青骓马人立而起,马鬃飞扬,前蹄凌空乱踢……

    河堤上的少年看得瞠目结舌,段灵狐转头挖苦秦起:“你还道贤齐受伤后骑术退步,想重新排排兄弟座次,以你的佛陀箭法,过几日史文远也会赶上你。”

    李贤齐回来后眉开眼笑。“前面二十里是桃花坞,有个水陆码头,上船可直达海津镇。”

    御河汇入流经海津镇的直沽河,直沽河在海津镇这个地儿,西南与引沁水南通黄河的永济渠相连,直沽河的出海口为大沽口,距海津镇尚有八十多里,可停泊五千石海船的港口码头。

    海津镇为北方水陆要冲之地,系幽州漕运、经济命脉之所在。

    史文远在马上嚷道:“想起来了,某去年春天还在桃花坞的驿站小住过几日,桃花驿站是座水陆驿,紧邻御河,又有驿道相通,桃花春水远近知名,漕运兴旺,商贸繁盛,有三千多人口。”

    那只缺耳狼王从包围圈逃了出去,几个少年想起狼群复仇的传说,心中后怕,李贤齐更是闻狼色变,狂犬病始终在脑海中盘旋,为了小命,李贤齐决定不再潜藏行踪。

    李贤齐心思几转,史元忠在幽州位高权重,几个少年又有右衙亲卫腰牌,怕个鸟,就是直接住进桃花水驿,坐等船来也不惧,让史文远出面,在水驿找驿丞安排条船,直达海津镇。

    李贤齐刚才从猎人处得知,无定河故道年年闹狼,骚扰行人商旅不说,连桃花坞附近耕种的农夫都深受其害,为了驿道和桃花坞的安全,官府和当地的士绅商人出钱,每年春天都从蓟州、平州一带的山区招募猎人,悬赏捕杀野狼,确保驿道集镇的安全。

    桃花坞东临御河,西边是大片的草甸子和荒凉的无定河故道,北面绿油油麦田一望无涯。

    几个少年骑马一进桃花坞,立刻被街上的猎人注意,马上可是驮着五匹凶残的白脸狼。

    “啧啧,白脸狼凶残狡黠,赏金可是二贯。这几个少年斥候身手不错。”

    “笨蛋,你没看见四个人十匹马吗,估计那几位已入了狼腹。”

    几个坐在酒肆的猎人一边带着羡慕的眼神盯着几个少年,一边品着混浊的水酒议论。

    秦起耳朵尖,又是个自来熟,翻身下马,急忙将缰绳交给了段灵狐,进了酒肆,转目四顾,寻了两位与他年纪相若的少年猎人,客气地拱手见礼,人家见他着一身斥候皮甲,又是个少年,与他攀谈起来,山里出来的少年憨厚纯朴,不一会儿就被他一张嘴哄得,如从小长大的玩伴无话不谈。

    李贤齐看看日头,也到了午食的饭点,将马拴在酒肆外,寻了处瞧得见战马的座位,呼酒叫菜,心情大好。

    刚一落座,秦起带着两个憨厚质朴的少年过来,“老大叫杨射虎,年满十六,老二叫杨擒熊,十四,两位兄弟家传箭法不俗,他们的父亲杨亮,可左右开弓,一手十二连珠箭法,名声响彻平州,为祖山老岭一带的猎人校尉。”

    十二连珠箭法,李贤齐眼珠一亮,我一直苦练就是个三连珠的水平,立刻站起来拱手见礼:“四海之内皆兄弟,射虎、擒熊,快请坐,某叫李贤齐,这是某的兄弟段灵狐,史文远。”

    两个少年忙学着拱手:“过奖了,不敢。”

    秦起把两个少年摁在座位,为他们斟酒夹菜,热情似火,转过头来一脸兴奋:“贤齐,刚才听射虎说,猎人们齐聚桃花坞,为的是猎狼赏金,凭你我兄弟的身手,也可为红巾儿赚些银钱。”

    杨射虎有些拘谨,呐呐算道:“一匹狼一千五百钱,你们猎的白脸狼为两千钱,就是两贯,五匹狼就是十贯钱。”

    “哥,爹在张府商量组建猎狼队的事,他们家房间多,又有跑马的小较场,几位大哥可以住在那儿,交了狼,领完赏金,我们可以一起练练骑术。”杨擒熊年纪小些,毫无机心,倒是心直口快。

    “射虎、擒熊,我们兄弟一见如故,就是送你们两匹战马也未尝不可。”李贤齐想到他家左右开弓的连珠箭法,心里痒,豪气干云道。

    秦起眼珠骨碌碌一转,急忙道:“还有皮甲横刀,一等一的黄杨弓,只要两位兄弟加入红巾儿。”

    秦起还是改不了冲动的性子,眼下落脚的地方都还未找着,就忙着招揽起红巾儿来了,李贤齐欲阻不及,只好闷头不语。

    用完酒饭,李贤齐顾虑又起,桃花驿站人来人往,万一被杨志诚的党羽瞧见,那不是祸从天降?何况还有惹眼的战马武器,眼前爱闯祸的秦大少,李贤齐很快拿定主意,“秦起,哦,不是你。史文远,你和射**马去交狼,擒熊带我们到张府。”

    秦起还是带在身边,免得他转眼之间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

    在张府盘桓几日,用战马武器换取杨家的十二连珠箭法,再从水驿寻条船,前面是海阔天空,任我遨游。

    杨擒熊在山区长大,平常多是徒步赶路,骑这么雄骏高大的回鹘马还是平生第一回,策马缓驰,在马上兴奋得滔滔不绝,将张府的情况告诉了李贤齐,带着刚识的几个少年到了张府。

    张府四进四出,占地极阔,前院有一个可以跑马射箭的小较场,原是一位致果校尉的老宅,他在平州抵御北虏阵亡,妻子闻讯没多久也随他去了,遗下一个幼子,他的亲卫校尉耿精忠辞了军职,娶了张致果的堂妹,全力抚养他年幼的儿子。

    耿精忠原是刀头舔血的军汉,如何懂这生计营生,几十亩地靠着无定河故道,屡遭水淹,收不了多少粮食。幸好张致果生前在平州置办了一家颇大的客栈,收些租金足够一家之用。

    耿精忠在春天组队捕杀野狼,换取赏金,秋、冬季则进入无定河故道,狩猎为乐。

    “爹,耿校尉,某带了几位哥哥加入祖山猎狼队,他们刚猎了五只白脸狼。”杨擒熊牵着马兴奋地嚷道。

    较场上两人转过身来,一人中等身材,面相普通,一双眸子却如鹰隼般雪亮锐利,头戴毡帽,草青色圆领开衩齐膝衣,一身大唐猎人的装束。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少年好一阵子,闷声不语,旁边一位高大魁梧的红脸汉子,头戴武将的交脚幞头,身着深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约莫二十六七,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猎人方才拱手道:“某是祖山杨亮,这位是此间的主人耿精忠,原在卢龙军中任职,请教几位小哥高姓大名?”

    “爹,这是李贤齐,秦起,牵马的是段灵狐。”杨擒熊用手指着几位少年一一介绍,“还有一位哥哥叫史文远,跟大哥驮着白脸狼领赏金去了。

    李贤齐连忙上前见礼。

    杨亮拱手回礼,客气道:“猎狼可不是驱狼,如遇狼群围攻,危险万分,某看几位小哥乃是军中子弟,万一有个闪失,杨亮如何向你的家人长辈交待。”

    李贤齐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婉拒之意,忙道:“杨叔放心,我们出门游历,只为增长见识,结交志趣相投的少年豪杰。战马良弓,皮甲横刀都可交与猎狼队使用。”

    杨擒熊听了,胸脯挺得老高,爹听见了吗?人家结交的可是少年豪杰。

    耿精忠一听心动,目光落在李贤齐斜背的箭囊上,长长的雕翎从少年左肩伸出,似一丛秋日绽放的荻花,往后一瞧,那几匹战马还驮着十几囊羽箭。

    耿精忠笑得见牙不见眼:“猎狼队正缺骑射高的勇士,几位小兄弟狡捷勇剽,想来弓马娴熟,如不嫌弃,就住到这儿来。”

    抛砖引玉,见识一下十二连珠箭法,李贤齐谦虚道:“弓马娴熟算不上,不过幼承父辈口耳相传,寒来暑往,勤习不缀,勉强过得去,请杨叔,耿大哥指教。”

    李贤齐抬头环视四面,小较场在南北对角各设了三个箭靶,李贤齐将马缰往后一套,用力一拍,黑色白蹄的青骓马平射而出。

    李贤齐快跑几步,从马后侧用手一撑,宛如一只敏捷的大猿猴,眨眼功夫,身子已稳稳落在马上,也不控缰,双腿一夹,青骓会意立刻加,李贤齐右手取下骑弓,左手抓了三枝雕翎箭,两枝咬在嘴里,一枝搭在弓上,青骓已闪电般奔到较场中心,“咻!”“咻!”“咻!”连珠三箭,顺鬃直射,令人目不暇接,飞向南角箭靶。李贤齐右脚轻磕,青骓随即变向,向东奔去。李贤齐抓箭,咬箭,转身,开弓便射,动作一气呵成,三箭连珠宛若行云流水。

    青骓扭头转了一圈,向杨亮等奔来,马上不见人影,待到了面前,只听李贤齐轻喝一声,钻了出来,原来是蹬里藏身。

    杨亮自负一身箭术,也悚然动容,这一手漂亮的骑术不论,在马背上射出六枝箭,倒有四枝正中靶心,其余也在靶心附近,骑弓本不以准头见称,何况战马高疾驰!

    李贤齐凛然喝道:“段灵狐、秦起上马,为耿叔,杨大哥演练骑射。”

22.寄居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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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精忠目驰神往,高声赞道:“好!”

    杨亮瞧李贤齐神色恭谨,毫无得意矜夸之色,赞道:“李小郎的箭术已经登堂入室,只是身体还未长成,弓力不够,擒熊多向李贤齐学学,瞧瞧人家这份沉稳。”

    耿精忠爽朗笑道:“杨叔,今晚就在府中为几位设宴接风。”

    耿精忠带几位少年从前院较场进了靠北的碧桃院,几树扶疏的枝干上,花苞点点,桃花树下放置了几块大小不一的青石,就是天然的石桌石凳。

    “较场北边那排房屋,原是军士居住的地方,有处侧门通大街,旁边就是马厩。碧桃院靠大街,虽有点吵闹,不过有这几树桃花,绽放时倒也雅致,兄弟们可以赏着桃花喝酒。”耿精忠笑道。

    李贤齐想到那《桃花庵歌》,诗情勃,不觉吟出声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谁家的小郎,真是好文才!”一个胡服装束的女子跨入偏院,耿精忠迎上去,牵着她的手为李贤齐介绍道:“这是张三娘,某的妻子。”

    李贤齐见她头戴浑脱帽,身着白色圆领小袖衣衫,紫色条纹卷口裤,方脸细眉,落落大方,男装打扮自有一股子英气,几个少年一见,嘴里似抹了蜜,“嫂子,嫂子”叫个不停,状甚亲热。

    桃花树下的接风宴自然风雅旖旎,宴后众人散去,杨亮带着射虎擒熊去客栈招募猎人,杨家十二连珠箭法折磨着李贤齐,寻思良久,与秦起等商议一番,明日起四更就起床,按山中的训练方式进行操练。

    第二日晨练完后,少年们用冷水沐浴,用了朝食,李贤齐带着秦起、段灵狐出门,忙碌了一两日,在镇上找木匠订了一些器械,又请张三娘帮忙,找了几位针线活不错的妇女,用白叠布做了些裹缚手脚的沙袋,汗衫形状的沙衣褂子。

    “管家,将这一百贯飞钱收好,我们住在张府,四个少年连同杨家父子,还有十匹战马,人吃马嚼花费不少,少年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嘴也刁,顿顿无肉不欢,每日的采买你要多费些心思,如果不够,再到某这儿来取。”李贤齐私下找到张府管家吩咐道,

    管家喜孜孜地接过飞钱,正要告辞离开,李贤齐又将他喊住:“另外将府里的厨师厨娘叫来,某有事吩咐。”

    接风宴上李贤齐吃了一碗御黄王母饭,半碗热腾腾的肉丝和两个煎鸡蛋烧成杂味汤汁,浇到蒸好的稻米饭上,香喷喷的看上去诱人,李贤齐却是一愣,这不是前世快餐店的盖浇饭么?盖浇饭还配有清炒时蔬,一碗萝卜汤,一碟儿爽口泡菜。

    前些日子或在山中避难,或临危蹈险,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对吃的东西不太在意,馒头,包子,面条似乎都有,但都叫做饼。面条叫做汤饼,馒头上圆下平,叫做蒸饼,面脆油香的芝麻烧饼叫做胡麻饼,饺子已经变得和前世饺子一模一样,捞出来放在盘子里单独吃,没有味碟,叫做角儿,唐朝的菜肴且多以“烹”、“炙烤”、“生脍”为主。什么光明虾炙,用羊舌配鹿舌拌食的升平炙,熊掌骆驼羹,鲤鱼脍等,

    御黄王母饭的稻米是来自渤海国的卢城稻,洁白清亮,米香适口。

    唐朝北方人以栗米饭为主,南方多水稻,以稻米饭为主,一般百姓只能吃栗米和糙米做的饭。这种饭吃下去是涩口难入,甚至于吃则胸疼。渤海国与幽州陆路断绝,从大沽口海运过来,价钱不低。

    李贤齐开始在厨房折腾,指点厨师将五花肉切片,用豆瓣酱,豆豉,姜片,花椒,料酒等翻炒成灯盏窝状的回锅肉,再加上蒜苗,端上桌来红绿相杂,色泽诱人。

    麻婆豆腐,盐菜扣肉等家常菜肴也出现在张府的桌面,李贤齐亲自动手,用姜葱酱油腌制五花肉,排骨等,用果木和木炭熏烤,金黄流油,带着股果香。买来山奈、八角、茴香等调制成卤水,腌卤猪头猪蹄,牛肉牛杂、豆腐干等,用来佐酒最是绝妙。

    张府里两个厨师几名厨娘被折腾得够呛,但厨艺却日益提高。

    张府厨房,几名厨子厨娘围着李贤齐,一名胖胖的厨子满头是汗,用铁钳夹住一大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正在果木上炙烤。

    李贤齐帮着他翻肉,“胖厨子,记好了,粉蒸肉先用果木熏烤肉皮那一面,小心一些,不要烤糊,待果木的清香入了肉,将它表面的洗净切片,将姜、葱丝、炒米粉、甜面酱、盐、少许红糖拌匀,下面铺上香甜的老南瓜,上笼蒸透……”

    果木的清香混杂着鲜肉炙烤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厨房,新鲜的蔬菜青葱碧绿,红橙色的老南瓜切开后看着诱人,李贤齐心中一片宁静温馨,都是饮食男女,偷得浮生半日闲!

    段灵狐小跑着闯了进来,见厨房人多口杂,段灵狐拽着李贤齐的胳膊,拉到厨房外,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道:“贤齐,秦起、史文远在外面为红巾儿招兵买马,已招募了不少年轻猎人。”

    李贤齐装着听不见,与段灵狐靠得更近一些,故意大声道:“刚才在厨房锅碗瓢盆吵得耳朵嗡嗡作响,你说啥?”

    段灵狐嘴唇快要咬住了李贤齐的耳朵,呵气如兰的感觉真好,段灵狐又讲了一遍。

    “快去瞧瞧。”李贤齐这才反应过来,事态严重!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被秦起、史文远大手大脚地花了,哥几个到了长安也是乞讨为生,更不要说到酒肆去叫歌妓。

    小较场边,对着杨射虎两兄弟拉来的年轻猎人,秦起唾沫星子飞溅,“兄弟们,红巾儿以白马篇结盟,捐躯赴国难,誓死忽如归……大哥,你来了。”

    李贤齐疾步如飞,到了近前,沉稳地点了点头,目光缓缓扫过了这群年轻猎人,大喝道:“幽燕红巾儿,读史明志,出塞击胡,保家卫国,身手可要好,不是酒囊饭袋都收……”

    秦起上前给李贤齐汇报,还有几分得意,“贤齐,年轻猎人一个个健壮敏捷,眼神犀利,步射根本不用训练,十箭中个七八箭不在话下,不用给饷银,管吃管住教他们骑术就行,到时候组队前往无定河故道猎狼。”

    管吃管住教骑术,人吃马嚼的,那还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李贤齐心里一急,面上淡淡道:“练兵贵精,眼下红巾儿只招募一些精锐,先练一批军校出来,再慢慢展,灵狐,你与文远考较他们的武艺,某与秦起逐个询问面试。”

    年轻猎人们一听,有吃有住学本事,还可组队猎狼换赏钱,这份活儿打着灯笼难找,老老实实排队射箭去了。杨射虎杨擒熊帮着维护秩序。

    “先将你的家世讲讲,亲人受过胡虏的掳掠之苦没有,秦起,笔墨记录!”李贤齐吩咐道,

    “某叫铁弓,家住祖山箭杆岭,家有老母幼妹,山奚侵边,父亲是团练,为护家园被山奚杀害了——”一个嘴唇较厚的青年猎人眼圈红,悲愤讲道。

    李贤齐打断了他,叹了一声,“本来你也够条件,可惜你投了军,家中的亲人怎么安置?下一位!”

    秦起举着字条,在一旁不服嚷道:“他的射术,十箭九中靶心,身形略瘦,看着机敏灵活,一心想投军报仇,怎会不收?”

    “好了好了,嚷那么大声干吗,收下他不就得了,下一位!”李贤齐不满地瞪他一眼。

    “某叫……大山,有……一身力气,出去……打猎……都是我背……猎物。”这名年轻猎人高大壮实,看上去呆头呆脑。

    “唉,红巾儿招募的是军校,又不是力夫,你话都啰不清楚——”李贤齐摇了摇头。

    秦起把笔一丢,声音更大,“李贤齐,这是在招募红巾儿,上阵杀胡虏的勇士,又不是选进士做官儿,必须经过书、言、身、判的考核!”

    “那……那……收……下吧。”李贤齐揶揄道,秦起这才坐回去。

    ……

    “这人长得歪瓜裂枣,面凶心狠,不是良善之辈——”李贤齐对着秦起耳语。

    “必须得收,他面相凶恶,战阵之上,把胡虏吓都吓死了。”秦起大声嚷嚷。

    那位面相凶恶的猎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是知道李贤齐对他的评语,没准会干上一架。

    ……

    招募中李贤齐为了节省银子挑三拣四,秦起老是不服,大声嚷嚷,二人较着劲,惹得段灵狐都频频跑过来劝解,李贤齐心中叫苦,早知如此,不如将他弄到段灵狐那组去,这会儿与我较劲,赶都赶不走,唉,还面试个屁,全收下得了。看来得想些赚钱的法子,要不然跟着几个败家子,坐吃山空,今后怎么办?

    瞧着眼前的三十几名年轻猎人,中间有射虎擒熊一般年纪的少年,李贤齐心痛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般去了,心中恨意大起,秦起走着瞧,我还有一招收拾这伙红巾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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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寄居张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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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贤齐对着招募来的红巾儿,粗鲁骂道:“平日练得狠,战场活得久!红巾儿可不是混吃混喝的地儿,丑话说在前面,吃不下苦头的,三心二意的趁早滚蛋,要不然都将在训练中被淘汰!”

    人群中那名面相凶恶的年轻猎人目光不善,狠狠盯着李贤齐:“都是从山里出来的汉子,还吃不下这苦,只要饭食管饱,头领们能做到的,我们自然能做到。”

    难道我对他的评语被他听见?李贤齐眼睑下垂,心里哆嗦了一下。

    猎人断断续续来到桃花坞,杨亮、耿精忠整日忙着招募、挑选猎人,忙里忙外不见人影,李贤齐禀告二人,红巾儿勤习弓马刀枪,一旦需要出猎,吩咐一声即可。

    每日晨练后,用过朝食,就由秦起、段灵狐、史文远轮番或为红巾儿读史,或讲授军纪战阵,然后是军姿队列训练。

    上午晨练后,李贤齐多泡在厨房,秦起讥笑道:“君子远庖厨,李贤齐你不练兵,对饮食之道如此着迷,怕是将来要当个厨子将军?”

    李贤齐从记忆中翻出一事,唐朝武后时尚书韦巨源曾著《食谱》,振振有词:“每天的美食都喂了狗了,明日起就没有你的份,哼,夏虫不可语冰,日后金榜题名,登第升迁,少不得学习本朝韦尚书,置办‘烧尾宴’。”

    “烧尾宴”寓意鱼跃龙门,有天火烧掉鱼尾,鱼即化为真龙之意。士子初登高位,如鱼跃龙门,象征前程远大,官运亨通,此风习是在唐中宗时开始的。

    午食后,由一个个红巾儿讲述北虏入寇幽燕的亲身感受,此时的李贤齐练气完毕,搬张摇椅躺在桃花树下,盖件薄毯,小睡半个时辰。

    这摇椅是李贤齐画出模样,吩咐木匠做了好几把,送到张府后院,很得张三娘和府中小孩子的欢心,李贤齐却觉得表面粗糙不堪,不过胜在结实耐用。

    下午李贤齐亲领一众红巾儿,练习弓马刀枪,直至黄昏方歇。

    李贤齐在操练中,暗暗留心杨射虎杨擒熊怎样练习箭术,觉也无出奇之处,多是张弓抽箭等基本动作,不过用石锁练力时,他们的左手比右手多练一倍的量,李贤齐慢慢地若有所悟,也开始练起了左手,左右开弓,在马上更令人防不胜防。

    三月中旬的下午,阳光彻照,红巾儿全部身着沙衣,手脚缚着沙袋,满头大汗,正在张府较场苦练。

    较场北侧稀疏错落放置六匹仿真木马,李贤齐带着五名红巾儿在木马上练习骑术,忽尔蹬里藏身,倏忽不见,忽尔前俯后仰,或从左右飞身上马,或从马背上纵跃换马,眨眼间兔起鹘落,令人眼花缭乱。

    史文远率九名红巾儿骑马绕着较场上跑圈。

    较场正中一个红巾儿斜举槌头木枪,身旁的红巾儿手提硬木狼牙棒,如此十几名红巾儿相错站成一排。

    木枪仿似长了根似的,握在手里一动不动,站在队的秦起暴喝:“刺!”

    “杀”红巾儿怒吼一声,九枝木枪“砰”地整齐刺中木人桩,身旁的狼牙棒斜着砸下,护卫长枪手侧面。

    木人桩粗有一人合抱,同成*人等高,两旁有可旋动的木臂,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咽喉,心脏、两肋、腰等致命部位。

    “砸!”六名红巾儿长枪手弓步上前,出人意料斜刺自己左边的木人桩,手提狼牙棒的红巾儿三步上前,朝正对的木人桩直砸下去。

    段灵狐提着狼牙棒走了一圈,声音清亮柔美:“战场上,就是一枪一棒的事,牢记快,准,稳,这几个动作每日练上百次,无论是狼是人,一个照面就叫它毙命。”

    耿精忠带着几个猎人回府,较场上这一幕唤起了他对军中岁月的回忆,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怎能老死于床第间,热血沸腾,不由自主走进校场,抄起一杆槌头木枪,与红巾儿一道,怒吼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向木人桩扎去。

    耿精忠练了一会,训练中途间歇,李贤齐走了过来,一名脸上疙疙瘩瘩,膀粗腰阔的猎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不屑喊道:“耿校尉,猎狼队就招募这等货色,看着唬人,其实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旁边闪出一名短小精悍的猎人假装呵斥他:“山疙瘩,不可对耿校尉无礼。”上前拱了拱手,不阴不阳道:“某是燕山康白狼,听闻李小哥猎了几只凶残的白脸狼,骑射了得,与某比试比试箭法,胜者就住碧桃院,败者就出来睡通铺。”

    一时还摸不清他的底细,万一失手睡通铺,小爷的面子荡然无存,想激小爷出手,没门!李贤齐转身对着耿精忠,瞧也不瞧康白狼一眼,傲然道:“某出自幽州将门,一出手必定沾血,又不是街边卖艺的杂耍,随便与人比试。”

    康白狼气得面孔煞白,他在燕山南麓一带名头响亮,一手箭术只较杨亮差一筹,何时遭受此等轻蔑。

    年年到桃花坞猎狼,他都是猎狼队的副头领,住在碧桃院,今年几个少年横**来,把他挤到臭烘烘的猎人堆去睡通铺。

    山疙瘩出言不逊也惹恼了耿精忠,几位少年自入府中,极懂人情世故,府里上下都赞口不绝,冷着脸道:“猎狼队的规矩,合则留,不合则去。这几位都是某的兄弟,与他们过不去就是与某过不去。”

    耿精忠曾是卢龙军校尉,手下还有几名往昔的军中兄弟,隐居在桃花坞也常干些仗义疏财,打抱不平的事,远近敬服,康白狼自觉得罪不起,干笑两声,告辞离去。

    杨忠转身对自家的兄弟喝道:“在桃花坞过了两年闲淡日子,身子骨也懒了,兄弟们提枪抄棒,与红巾儿一块操练。”

    翌日四更,耿精忠等六人也加入到红巾儿,进行晨训,忽快忽慢的十圈变跑,负手蹲跳五圈,压韧带,跳绳,左右单腿屈蹲抬腿各一百,红巾儿多是猎人子弟,常年荤腥不断,身体底子不错,才能熬得住这么大的训练量……耿精忠练得浑身是汗,大感新奇有趣,问道:“贤齐,不练刀枪弓马,练这些有何用?”

    李贤齐先是客气,“大哥乃沙场宿将,正要请大哥指点,晨训不过是活动筋骨,锻炼身体的柔韧与灵敏,上午的军姿队列训练军士的纪律与服从性。”声调渐渐高亢,较场上的红巾儿与练武的猎人都慢慢聚了过来。

    “读史明志,锻造军魂!贤齐翻遍浩瀚青史,才知自秦汉以来,北虏侵扰不休,并不是一家一姓之仇,而是野蛮的游牧民族与华夏农耕民族两大族群之争,争斗纷扰,世代不休。五胡乱华之殇,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胡狗鲜卑,大掠中原,劫财无数,掳掠汉女十万,夕则**,旦则烹食,千女投江,易水为之断流……”

    红巾儿与猎人们思及北虏侵扰幽燕的切肤之痛,尤其五胡乱华之殇给红巾儿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大多双眼红,拳头紧捏。

    “契丹、山奚两蕃并强于东北,他们语言相通,习俗相近,乃是同族异部的兄弟,都是胡狗鲜卑的遗种!胡狗鲜卑在五胡乱华时,你们知道称汉人什么?”

    “两脚羊!将汉人舂成肉糜,用作军队的口粮!”秦起、段灵狐、史文远不约而同哭喊出来。

    耿精忠饶是刀头舔过血的硬汉,也泪流满面,恨火滔天……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细思之下,几位少年不是寻常的军中子弟,少时胸怀大志,日后必有一番成就,耿精忠有心询问其来历,却又担心李贤齐误以为自己攀附。逐诚恳地道:“贤齐,自今日起,大哥与几名兄弟就编入红巾儿,早晚操练。”

    晨训之后,耿精忠等也并未离去,足足练了一个上午,李贤齐则回到房中打坐练气,在碧桃院苦练左右开弓。

    这日午后,张府中院偏厅。

    杨亮忙了一上午,不住埋怨:“耿校尉好不晓事,从昨日下午到这个时辰,你躲到哪儿去偷闲,唉,这几日拉扯人马,甄选猎头,忙得连口水也没时间喝。”

    耿精忠笑嘻嘻地为杨亮续了杯水,“杨叔,凭你我的身手,猎几只狼并非易事,为何还要组建上百人的猎狼队?”

    “几个猎人如遇狼群围攻,必死无疑,大队出去,既可帮衬山中的穷猎户,死伤也会少些,这你又不是不懂,还来问我。”杨亮奇道。

    耿精忠忽地变得严肃:“你带一百猎人,与某带一百军士在无定河故道对阵,胜负如何?”

    杨亮低头思索一阵子,抬头道:“无定河故道无山无木,自然是训练有素的军士。”

    “李贤齐练兵之法远胜于我,且心胸宽广,毫不藏私,如果猎狼队伍中有队军纪严明的枪棒手,即使遇见大队的狼群也不惧。”耿精忠突然想起杨亮还是祖山花厂峪的土团校尉,接着道:“杨叔,祖山一带常遭契丹、山奚侵扰,你也可挑些年轻忠厚,吃苦耐劳的祖山猎人参与训练,届时保境安民也是强助,说到这儿,还要贺喜杨叔。”

    “某有何事可贺?”杨亮面露惊讶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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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较场斗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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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昨日才投了几票,今日又来啰嗦!”

    ……

    “射虎,擒熊两个孩子跟在李贤齐身边一年半载,不仅弓马娴熟,见识必定不凡,李贤齐哪是在练兵,而是在练将!”耿精忠感叹道。

    张府碧桃院,粉红的桃花在枝头开了几朵,引来两只蝴蝶在花间蹁跹。

    花树光影婆娑,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李贤齐这会儿慵懒疲沓,正在桃花下酣睡,忽地被一阵喧闹声惊醒。

    秦起急急跑了进来,用手虚掩着左边脸颊,李贤齐拉开他的手,只见眼眶青黑,额头带肿。

    李贤齐怒声喝问:“秦起,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秦起抽泣着讲起一刻前生的事,较场北侧的通铺房小院内,一名红巾儿正悲愤地讲述山奚侵扰村庄,杀害亲人……声音渐渐高亢。

    山疙瘩正在打盹,被康白狼推醒,见他朝外努努嘴,山疙瘩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叫了七八个燕山猎人跟着。

    “妈拉个巴子,打个盹也被人吵醒,懂不懂规矩,让爷教教你们这群兔崽子,打!”山疙瘩仗着膀粗腰圆,率先冲了上去,给正准备道歉的秦起当头一拳……

    李贤齐急匆匆赶了过去,放眼望去,红巾儿正与山疙瘩等猎人混战,沉着观察了片刻,院中红巾儿大多还未成年,又是徒手搏击,身小力弱吃了不少亏。

    山疙瘩一脚横踢过去,嘴角带血的史文远架不住他的粗腿,被踢倒在地。

    山疙瘩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喝声,“踢得好!”

    李贤齐暴喝一声,插在两人中间,山疙瘩认得来人,蓦地一怔,十匹膘肥体壮的战马,横刀长弓可都是上好的军器,那都是李贤齐带来的,他身份贵重,连康白狼都忍气吞声,又背对自己,稍一犹豫……

    李贤齐猛地半转身,右臂弯肘如枪,击向山疙瘩的前胸。

    山疙瘩的胸前如被枪扎,吃痛之余,双手本能捧胸,但听一声脆响,李贤齐的小臂就像弹簧,向下狠劲一个弹甩,手掌直接撩向了山疙瘩的裆部。

    山疙瘩立马蹲了下去,李贤齐侧身对着他的迎面小腿骨,用力踹下去……

    不过一个照面,院中最为强横的山疙瘩被瞬间击倒在地,疼得满地乱滚。

    秦起提把横刀,赶上前去,一脚踩向他的小腿骨……这一脚踩实,山疙瘩小腿不废,也要躺过一两月

    “秦起,不可下狠手!”闻讯赶来的耿精忠大声阻止。

    秦起收住脚,睁着乌青的左眼,冷哼道:“红巾儿出刀必定见血!”手起刀落,快如闪电,在山疙瘩右臂重重划了一刀。

    康白狼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出来,惊叫一声:“山疙瘩,谁下手这么狠。”手忙脚乱地为山疙瘩止血裹伤,

    耿精忠阴沉着脸,目光一一扫过院子里众人,少年们要么鼻青脸肿,要么披红挂彩,燕山猎人除了山疙瘩外,大都衣衫完整,脸上少有青肿,猛地暴喝:“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有劲到较场上撒去,谁再私下斗殴,逐出猎狼队。”

    李贤齐掏出二两碎银,交给杨亮,朗声道:“这是为山疙瘩裹伤敷药的钱,如果耽误了出猎,他该分的那份钱,就从红巾儿头上扣。”

    接着向耿精忠拱手道:“谨遵头领之令,每日黄昏,就用槌头长枪,硬木狼牙棒,红巾儿与燕山猎人约斗三场,就赌红巾儿中午的肉食。燕山猎人输了,每日接受一个时辰的军姿队列训练。”

    秦起兀自不服,脸上挂着彩,凶横嚷道:“谁要是敢背后下黑手,小爷就送他十两棺材银子——”

    “秦起闭嘴!动了手就不用动口,红巾儿列队,立正——”李贤齐喝道。

    红巾儿迅站成两排,虽然鼻青脸肿,衣衫破烂,但是一个个挺拔如松。

    李贤齐在队列前走了几步,瞧见年纪较小的杨擒熊脸上犹有泪痕,突地转身骂道:“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杨擒熊,挨顿打算个球,挺起你的胸膛,明日就看你们吃肉还是吃屎?”

    “吃肉!”红巾儿整齐地大吼一声。

    康白石站起身来,噼噼啪啪拍了几下巴掌,“赌斗之约,燕山猎人接下了。”

    事情牵涉到自己儿子,杨亮自始至终一言未,从张府要来跌打药酒,在碧桃院默默地为两个儿子揉搓青肿之处,消瘀活血。

    杨擒熊到底年纪小,呜呜哭出声来:“爹,他们先动的手,呜——欺负我们年少……”

    杨射虎眉头一皱,低声呵斥:“杨擒熊,有种别哭,李贤齐不是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杨擒熊立刻收住哭声,一脸的倔强,咬牙道:“某也要做吃肉的狼!”

    杨亮愕然,这才十几日,往昔忠厚木讷的杨射虎,顽皮娇气的杨擒熊竟似变了个人。

    张府中院偏厅。

    耿精忠气呼呼地坐在左的靠背椅上,扭头一言不,李贤齐陪着笑脸,“大哥,红巾儿天天扎木人桩,那是死物,红巾儿少经战阵,缺少灵活应变……”

    耿精忠这才转过脸来,责怪道:“大多红巾儿毕竟年少,气力吃亏,某好心护着你们,你却不领情。”

    “正要与大哥商议,这比赛由大哥与杨叔主持,大哥惯经杀阵,瞧得出双方的破绽虚实,指点指点红巾儿,这比赛的规则……”李贤齐坏坏笑道。

    耿精忠虽然点头,忧心却一丝未退,今日已动刀见血,那木棒木枪也砸得死人。

    酉初时分,阳光柔和温暖,张府较场,十二名燕山猎人按狩猎的习惯,三五成堆,各自组合。面对两排握枪提棒,严阵以待的红巾儿。

    耿精忠头戴护颈护耳齐全的铁盔,两肩虎头披膊,虎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绿色披膊,胸前两大片椭圆形的甲板似镜子般光亮平整,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山纹状的腹甲,腰带下左右各垂一片山纹膝裙,小腿缚扎着防护吊腿,手提五十斤重的双刃陌刀。

    耿精忠的五名兄弟也是相同的装束,站在较场边执法。明光铠配陌刀,杀气腾腾。

    陌刀柄长四尺,双刃长三尺,如墙推进,挡者人马俱碎!大唐从武德到天宝,步卒陌刀屡次战胜善于骑射的游牧民族,陌刀无敌,开疆辟土,汉唐雄风,四夷宾服,令人心驰神往。

    耿精忠能在桃花坞号令矫健善射、勇猛桀骜的各路猎人,靠的就是这伍陌刀手。

    耿精忠高声宣布规则:“倒地者不击,丢枪棒者不击,逃出圈外者不击,喝令停止者不击,由某与祖山猎人校尉杨亮裁定胜负,陌刀手执法!”

    分散四角的陌刀手将陌刀往地上重重一顿,威风凛凛,齐声响应:“执法!”

    “第一场比试,开始!”猎人校尉杨亮朗声道。

    红巾儿迈着整齐的步伐,逼了过来,场上气势一变,仿佛一座山压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燕山猎人面对攻守兼备的枪棒,无处下手,慢慢后退,有一组猎人慢慢迂回到红巾儿左侧。

    “砸!”秦起暴喝。

    长枪手向左闪电般的一击斜刺,刀棒手提着狼牙棒向前三步,搂头便砸……

    森严军纪约束出来的战阵,风吹日晒,每日几百次突刺狠砸,训练枯燥得可怕,锻打出钢铁般的战阵。

    前面的猎人仿佛面对的不是十二个少年,而是一片会行走的枪棒,一组猎人承受不了压力,怪叫连连冲上前去,在红巾儿枪刺棒砸之下溃不成军。

    “刺!”槌头长枪直扎,狼牙棒斜砸防护。后面的燕山猎人本想依靠前面的扰乱战阵,乘机而上。

    红巾儿的槌头长枪快如闪电,狼牙棒搂头下砸也毫不手软,除了头部不砸,正面的燕山猎人被打得鬼哭狼嚎,丢下枪棒抱头鼠窜。

    那组迂回到侧面的猎人,见事不可为,也失去斗志,聪明地丢下枪棒认输。

    李贤齐虽胜不喜,眉头紧锁,那组迂回侧面的猎人,狼群围攻可灵活多了……李贤齐与场下的红巾儿商讨起来。

    第二场比试,六人对阵,康白狼也现迂回侧击才是破阵之法。一上场,三名猎人在正面诱敌,边战边退,三名猎人迂回到左侧。

    红巾儿排成两队,前排中间一名长枪手,两名刀棒手在侧,后排两名长枪手在侧,半侧身子前行,长枪斜指,一名刀棒手居中,前后左右相距一步。

    双方一交上手,红巾儿立刻散成圆形,防御倒是加强,但攻击力却弱上许多,猎人们正面压力减轻,挥出了灵活与力量的优势,好几次险些击破圆阵,与红巾儿你来我往厮杀了二三十个来回,才败下阵来。

    红巾儿最终胜在纪律,勇者不争先,怯者不退后,短短半月,红巾儿已有几分劲旅强军的雏形。

    康白狼带着两名猎手上了场,李贤齐朝耿精忠使了个眼色。耿精忠会意,大声宣布结果:“今日比试,红巾儿三局两胜,燕山猎人明日上午辰时训练军姿队列。”

    康白狼举起拳头,挑衅的眼神扫过来,李贤齐头一扭,直接忽略,小爷偏不上当,想欺负红巾儿年少力弱,前两局先胜了再说,节约点时间,某还要与耿大哥探讨一下斗阵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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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较场斗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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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院偏厅,红巾儿济济一堂,

    李贤齐豪兴揣飞,摆出一付军中宿将的派头:“陌刀重约五十斤,陌刀手必需高大强壮的身体,连续斜劈,极耗体力。另外耗铁太多,长枪与狼牙棒的组合比陌刀所花的本钱少多了。”

    陌刀无坚不摧,早已在耿精忠心里根深蒂固,李贤齐是个少年,经历过几次战阵?不过是夸夸其谈罢了,耿精忠故意挑起争执:“如陌刀遇上贤齐的枪棒组合,结果如何?”

    “自然是陌刀称雄!”李贤齐赶紧低头认输,陌刀手以步制骑,在唐军的战例中屡放异彩,已成不败的神话,为这口舌之争不必要,还等着耿精忠指点阵法。

    “贤齐的阵法胜在严整,出手简单有效,但是斗阵用的是木枪和光滑木棒,一枪扎过去也不会致命,今日要是有几位猎人拼着受伤,死缠烂打,你那阵法也破了。”耿精忠思索片刻,一语中的。

    段灵狐举手言:“耿大哥说得对极了,第二场我们就觉得有点气力不济,想来也是险胜。”

    耿精忠颔赞同:“所以枪棒阵还要加上盾牌,可化解部分进攻,红巾儿也有个喘气的机会,战阵之上,还可抵御弓箭。”

    “如果枪棒、盾牌的组合,再加上弓箭手,长短、远近、攻守结合,岂不是更加完美?”李贤齐忽地顿悟,想起戚继光的鸳鸯阵,取长补短,再在实战中逐步改进。

    下面的红巾儿窃窃私语,开始三心二意。

    “苦练几年枪棒,还是抵不过无敌陌刀,不如改练陌刀?”

    “劳神费力地去改进阵法,练起来艰难,到头来抵不住陌刀一劈。”

    连秦起都动摇了,“耿大哥,教教我们陌刀刀法。”

    这才是步战的正道,耿精忠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提着陌刀到了院子中央,为红巾儿演示了一番。

    “万物相生相克,战场没有绝对的无敌!在于诸兵种的配合,唐军战法,远程用弓弩,短兵相接后,战锋、奇兵、跳荡反复短促突击,陌刀手轮番上阵,马军包抄冲阵,敌溃则是马军率先追击……”李贤齐提杆木枪到了院子中央,为红巾儿高声讲解。

    耿精忠受李贤齐的话语打击,如霜打茄子蔫了,也是这个理,唐军也没有单用陌刀步卒打天下的道理。

    院中绿肥红瘦,花木扶疏,院角有棵较粗的槐树新绿已萌,老叶还未落尽。

    李贤齐暗运太玄真气,猛喝一声,弓步突刺,内力如水朝槌头枪头泻出,闪电般扎中院角的槐树,海碗粗的树干顿了一下,开始急剧晃动。

    漫天落叶纷纷扬扬,李贤齐绰枪傲立,“天下战阵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杨亮带着一名猎人大步匆匆而来。

    杨亮神色凝重:“耿校尉,野狼在无定河故道越聚越多,已有好几百只,开始袭击农田的农夫和驿道上的商旅。”

    那名猎人一脸哀容,叹道:“我们村子组建了一支七八人猎人小队,出去三天也未回来,唉!看来生还无望。”

    “明日准备,后天出猎。”耿精忠咬牙切齿,狠声道。

    几百只狼,要是被狼爪撕扯几下,狼牙碰咬上两口……李贤齐闻狼色变,倒吸口凉气,“耿大哥,不妥,我们应有备而战,准备长枪、狼牙棒、盾牌,聚齐所有猎人,训练几日军阵,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围歼狼群。”

    一大群人出去,结成圆阵,李贤齐就呆在阵心指挥,或是充任弓箭手,缺耳狼王就是狭路相逢,也只能望阵兴叹。

    杨亮年龄大些,谋事老成,“李贤齐所言不虚,由某去联络外面的猎狼队,祖山猎狼队由耿校尉和李贤齐训练,准备一些盾牌和狼牙棒既可,某看长枪就不必了,有猎叉可用。”

    五日后,张府较场。

    较场东角两棵老树,左榆右柏,一直一曲,相映成趣,已吐了新叶,春阳融融,阳光从树叶间斑斑点点洒落。

    场上已斗了两场,四十八人的大阵对决,由红巾儿与祖山猎人组成的方阵胜了燕山猎人。

    现在时间紧迫,要让猎人们充分认识到军阵的威力,纪律的重要,面对狼群的时候,个人的武勇远不及集体的力量。

    十二人的对决,燕山猎人吸取了几日受挫的经验,组成一枪一棒一盾的三角小阵,轮番骚扰游击,拼着一组受伤,扰乱了红巾儿的阵型,终于让红巾儿品尝到失败的苦涩。

    现在到了决定胜负的第三场,较场上枪来棒往,杀声震天,六人一伍的红巾儿结成几个小阵,正与燕山猎人混战厮斗,小阵以盾牌为防御支点,槌头长枪与木棒互防互救,弓箭与枪棒远近、长短结合,双双成对。

    这只是近战演练,不会浪费箭矢,弓箭手都提着木棒呢。

    围观的猎人双眼圆睁,屏声静气,暗暗揣摩其攻守要领,待会可要轮到自己下场。

    史文远手持槌头长枪,暴喝突地前刺,对面个子高壮的猎人几日下来,已熟悉这手突刺,但反应还是慢了一线。

    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每日手脚绑缚沙袋,身负沙衣,日头下挥汗如雨,苦练数百次的枪技脱去一身累赘,简单一枪,快如闪电,沛然莫御。

    小爷记着呢,就是这名个子高壮的猎人,给小爷眼眶一拳,现在还是乌青,见有机可乘,秦起将长牌一丢,冲上去,搂头一棒,朝他左肩狠狠砸下。

    史文远右侧空门大开,充任弓箭手的李贤齐提着木棒暗叫糟糕,略一分神,康白狼如同窥视很久的饿狼,蹿过来,平举木枪,朝正在挪步的李贤齐用力扎来……

    李贤齐挥舞木棒,反手荡开毒蛇吐信般的枪头,康白狼改刺为扫,李贤齐后背受了重重一扫,立刻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咬牙忍住疼痛,李贤齐和身扑向康白狼,贴近他,他的长枪就挥不出威力,木棒脱手飞出,砸中康白狼持枪的手臂,李贤齐右脚微抬,勾脚如刀,踹向康白狼的小腿……

    康白狼右臂骨痛欲折,见有人扑了过来,左手一个直拳,打在李贤齐防护头部的手掌上,余力未消,击中李贤齐的腮帮。

    康白狼右小腿如被刀砍,再也站不稳,踉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李贤齐快步拾起木棒,运足太玄真气,朝他肩膀斜砸下去。

    “停——”耿精忠这声停喊得如同京剧的行腔,待李贤齐那棒砸实了才收声。

    李贤齐吐了口血沫,提棒拱手,忍着痛道:“康大哥,得罪,明日的一个时辰的队列训练莫要忘了。”

    “大哥,张府有不请自来的客人,杨叔叫耿大哥和你待会儿到中院偏厅见客。”段灵狐迎上走出较场,仍然东张西望的李贤齐,招呼道。

    “秦起呢,秦起这个狗东西跑那去了?”李贤齐四处张望,大声找人。

    “临阵不遵军纪,今晚得重罚他,马步,俯卧撑,负重搏击,比别人多练一倍,哎哟,累死这个狗东西。”李贤齐哼哼唧唧,揉了揉腮帮,又啐了口血沫。

    一个五岁小孩坐在张府管家肩膀上观战,翻着一双白眼,高兴地拍着巴掌,“李贤齐的下巴都被打歪了,满口都是血泡泡,走路歪歪扭扭,活该倒霉。”

    那小孩一双眸子天生多白,父母去得早,姑母张三娘素来宠他,每日爱在较场边看人打斗,一见有人鼻青脸肿,一瘸一拐下场都高兴得拍掌庆贺。

    李贤齐捧着下巴,歪嘴笑道:“张公素,明儿叔叔给你擒只母狼回来,用香甜的狼奶喂你,几年过去,个子长得又高又壮。”心中嘀咕,白眼儿,昨日还给你留了根卤猪蹄,这么快就出卖我。

    白眼孩子扯着管家的耳朵问:“狼奶好喝吗?”

    管家疼得龇牙咧嘴,忙不迭求饶:“好喝,好喝,小爷快些松手,耳朵都快扯掉了。”

    李贤齐绕着圈子骂你白眼狼,我才不会捅破,管家望着那两棵枝叶繁茂,新绿点点的榆柏,心里默认这个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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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磨刀不误砍柴工

    燕歌以一日三更,每章三四千字的更新来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书友,投票收藏!

    张府中院偏厅,三张青瓷板足案,正中一,左右相对各一,几只圆弧腿的黑漆圆凳,看着敦实厚美,非常和谐,此刻偏厅里只有一客一茶。

    耿精忠脱下铁盔,卸了明光铠,换了交脚幞头绢布甲,这才与杨亮施施然到偏厅见客。

    “什么风将费堡主吹来了,张府靠近无定河故道那百亩田地虽然大半荒芜,但也不是耿某能够作主卖掉的。”耿精忠笑嘻嘻地拱手见礼。

    “耿校尉说笑了,今日路过张府,心中想念耿校尉,想请两位校尉到费家堡赏桃花。”到底从海上风浪中闯荡过来的,事到临头,费堡主反而平静。

    “费堡主,对不住了,我们正忙着训练猎狼队,时间匆忙,那有时间到费家堡赏桃花。”山中猎人实诚,没有更多的敷衍客套,杨亮一口就回绝了费横。

    “猎狼队可是桩好买卖,现在一匹死狼的赏金已涨到四两,杨校尉几时出猎?”费横喝了口又甜又辣的姜茶,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

    “赏金再高,也要活下来才能拿得到,刚有七八个猎手猎狼丢了性命,无定河故道怕是有一千多只野狼,没有准备好,是断然不敢出猎的。”杨亮老成持重,所言不虚。

    “杨叔,耿大哥,从今天训练的情况来看,至少还要训练个把月。”背上揉了药酒的李贤齐姗姗来迟,一听见一千多只野狼,额头上的皱纹立刻拧在一处。

    “费堡主请便,我等还有要事商谈。”耿精忠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位小兄弟身着皮甲,携弓带刀,英气勃勃,敢问高姓大名?”费横心中更觉不安,装着未听见耿精忠的逐客令,转头拱手寒暄。

    这厮脸皮真厚,李贤齐已瞧出黑壮汉子不是个好货,故意惊讶问:“耿大哥,这位是?”

    “费家堡堡主,费横,费家堡距桃花坞十里,靠近无定河故道,在御河两岸大名鼎鼎,有千亩良田,二千多亩荒滩草地,三百多名农奴,还在无定河故道放养了百多匹回鹘良马。”耿精忠高声提醒李贤齐,费横来访另有目的。

    李贤齐拱手见礼,仿佛多年的旧友重逢般欣喜,“哦,久仰,久仰!失敬——费大堡主贵人事忙,恕不远送。”

    李贤齐瞬地拉下脸来,由欣喜转为冷淡,陡地一个转折,让费横尴尬不已,耿精忠暗觉好笑。

    偏厅中三个人都下了逐客令,费横脸皮再厚,也装不下去,赶紧将底兜出:“实不相瞒,费横有事相求各位,费家堡想招募一支猎狼队护堡。”

    耿精忠颇感诧异:“费大堡主有钱有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满街都是猎人,尽可招募。”

    “自从猎人小队出了事,桃花坞的猎人都唯二位马是瞻,听闻你们召集猎人,日日训练,所以过府相商。”狼群肆虐,费家堡当其冲,费横未雨绸缪,四下活动,说服官府和士绅将猎狼的赏金提高,过了好几日,也无人出猎,心中惶恐不安,厚着脸皮登门求救。

    “想必费家堡附近已有狼群活动?”杨亮心中警觉,突然问。

    费横苦笑点头:“今晨有几只狼潜进坞堡,咬死了两头猪。”

    狼群已开始袭击坞堡,杨亮与耿精忠相顾失色,更不要提闻狼色变的李贤齐,他此刻的念头是逃离桃花坞,乘船出海,难不成,缺耳狼王还会漂洋过海?

    “耿大哥,看来要通知官府,召集丁壮,准备狼牙盾和狼牙棒保护桃花坞,费家堡距桃花坞有十里远,唉!我们是爱莫能助。”李贤齐重重地叹口气。

    “费堡主,你还是早点回去,将坞堡的人撤到桃花坞,那些鸡鸭猪羊就丢给狼群,走晚了,你那几十匹马也不保,复仇的狼群连房屋畜栏也会咬得粉碎。”杨亮面色肃然,好心劝道。

    这可是平日不苟言笑,在猎人中威望极高的祖山猎人校尉杨亮,一番话似滔天巨浪,彻底冲垮了费横心理堤岸。

    费横一咬牙,掏出五张百贯飞钱,“啪”地一声拍在高桌上,抬头盯着三人。

    “五百贯!”费横见三人不为所动,眼皮都未抬一抬。咬牙又道:“击退了狼群,再奉上五百贯!”

    “费大堡主,令郎在海津镇水营任校尉,直接调团士卒,一日就可回来护卫坞堡,何苦来求我们。你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来个痛快的,在你坞堡里杀死的野狼,算谁的?”耿精忠有些意动。

    “全算猎狼队的。”费横随口应道

    “口说无凭,找中人,立字据为证。”耿精忠步步紧逼,费横海商起家,五年前来到桃花坞,巧取豪夺,霸人田产,缺德事没少干,还是多留个心眼好。

    “耿大哥,你莫非忘了,狼牙盾和狼牙棒等武器后日才取货,现在还不能应下这事,须缓一缓!字据中有些细节反复磋商,如击退狼群是一次,还是一月,一年?难道为这一千贯钱就为费家堡卖几年命?”李贤齐极不愿接这危险活,故意刁难。

    “是呀,某怎么将取武器这档子事忘了?费大堡主,抱歉,兴许那野狼只是路过,屁事没有,你多点些火把就把狼群吓退了。”耿精忠明白过来,与李贤齐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一月为期,驻守庄园的猎人一日两餐,不,一日三餐管饱。另外某再加三百贯给几位头领。”费横又掏出三张飞钱。

    “猎人干的就是除害的活,费大堡主,这活儿祖山猎狼队接了,找中人,立字据吧!狼群已嗅到费家堡猪羊的美味,这几日必定大举来袭。”大部分时间沉默的杨亮开了口。

    “耿校尉,你去找周驿丞商议,召集全镇丁壮准备武器,进行训练,安排人手日夜守护桃花坞。”

    “公子,你到刘记铁匠铺取兵器,打造好多少算多少,趁着天色还早,某去召集队伍。”杨亮霍地起身,雷厉风行吩咐道。

    李贤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与耿精忠分头行事去了。

    桃花坞东头的铁匠铺前,几个少年正在验收订制的东西,秀美青涩的段灵狐提起一把长枪,细细地打量着,但见枪长九尺三寸,枪尖为三棱锥型的刺刀,锥尖点了钢,末端粗如鸭蛋黄,枪尖后连着狼牙刺铁套,长二尺四寸,铁套下装有红缨,枪身为鸭蛋粗的白腊杆,杆尾有铁鐏,长为四寸。

    “大哥,枪尖为何打制成三棱锥型?”段灵狐问道

    被唤作大哥的少年健硕英挺,一脸沉稳,正是李贤齐,解释了几句:“灵狐,带有三道血槽的三棱锥枪尖一扎下去就是个洞,不用再补第二枪,敌人的伤口无法止血,血流干了命不长了。”

    段灵狐暗暗咂舌,这也忒狠,出手不留后路,秋波横转,白了李贤齐一眼,提着长枪在院中练了几手,若有所悟:“加了狼牙刺铁套,可兼狼牙棒与马槊之长,一丈多长的马槊变短后,攻守更加灵活。”

    秦起心急,提棒举盾,进退有序,演练了几下攻防,兴冲冲道:“大哥,快付钱,有了狼牙棒和这狼牙盾,野狼再矫健灵活,一棒砸下去,不死也要挂层皮!”

    幸好不放心秦起这个败家子,亲自前来验收,如果质量有问题,这价钱嘛就得减点!狼牙枪、狼牙盾李贤齐一一验看完毕,质量吗还不错。此刻右手提根榆木狼牙棒,反反复复仔细检查,看棒头的铁钉是否结实牢靠。

    刘铁匠走过来,有几分不耐烦,语气**,“几位小郎,某可是从海津镇请了七八位师兄弟,一大帮子徒弟,没日没夜地做,按时给你赶出活来,品质不差一分,你瞧这狼牙棒,三尺三寸,铁钉都是拇指粗细,棒头有根三寸长的三角锥,棒尾按你的意思加了条绳带,套在手上,防止脱手,还有十付马鞍上挂狼牙棒的卡子。”

    接着举起一面长方形盾牌,上方下尖,“这面步卒牌,面长五尺,用干透了的榆木制造,阔约二尺,泡了桐油,可防日晒雨淋,上面用三横一纵的铁皮加钉固定,下面包铁,可插在土中,十五颗铁钉从盾牌里面穿出外面足有两寸长,那狼一扑上来,就是几个血窟窿。”

    大凡手艺高的工匠,都有几分骄傲,刘铁匠可锻百炼横刀,自然脾气大些,李贤齐不以为意,又瞧了一会,方才磨磨蹭蹭地掏出银两付账,“三十六把狼牙枪,四十根狼牙棒,十八面步卒牌,料钱带工钱,一共二百七十贯钱。”

    刘铁匠冷哼一声接过银子,李贤齐看不惯他的臭脾气,“秦起,直刃形状的横刀打制费力,却是易折——”

    “自然是曲刀形状的横刀不易折断。”秦起会意,接过话头,故作惊讶:“刘铁匠祖传的手艺,他也锻过不少横刀,这么浅显的道理他都不懂。”

    “唉,空有一身蛮力,他知道焦炭炼铁,预热炒钢么?他知道水力锻锤,机械切削么?一辈子守着个小铁炉,挥汗如雨……”李贤齐边往外走,边摇头大声叹息,说实在的,他也不没见过炒钢炼铁,不过是图个嘴上快活。

    刘铁匠三十来岁,打铁也打了二十年,闻言一哂,綦毋怀文传下的灌钢法已有数百年,炼铁都是用木炭,只是水力锻锤……那曲刀似乎有些道理。

    李贤齐出了铁匠铺,转身吩咐道:“灵狐,你在这等着,某和秦起快马回张府,叫猎狼队跑步来取武器。”

    回到张府,秦起带人去铁匠铺取武器。李贤齐大步迈进了中院,院角那丛榆叶梅深红浅绿,开得繁花似锦,李贤齐却无暇欣赏那春景儿,到了正堂,瞧见漆雕团花桌左靠背椅上坐了位身着九品浅青袍衫,腰系八銙瑜石带的官儿,脸上和蔼可亲,大肚便便,一付笑弥勒模样,耿精忠、杨亮俱有官衔在身,陪坐在右侧,费横平日与那官儿交好,搬只圆弧腿凳儿忝陪末座。

    看这情状,那官员就是桃花驿丞,这会过府议事,兼做中人,两件事情倒是一肩挑了。

    “这位是周驿丞,管着桃花驿和桃花坞大小事务——”耿精忠的介绍被李贤齐粗鲁地打断。

    “幽州将门子弟史燕歌,化名在外游历,见过周驿丞。”略略拱了拱手,旁若无人挨着周驿丞在团花桌右坐下。

    李贤齐自此在外人面前隐姓埋名,耿精忠、杨亮半响还未弄明白,李贤齐难道是他用的化名,史燕歌才是他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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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一触即发

    一日三更第二章,燕歌祝书友们周末愉快。

    幽州将门子弟,周驿丞官职不过是从九品,想巴结幽州将门还没有门路,小心赔着笑:“令尊莫非是定远将军史元忠?”

    “来人,请史文远来正堂与周驿丞叙叙旧。”李贤齐走到堂外,唤来一名仆人,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周驿丞笑得更加灿烂,像是多年的世交,对李贤齐异常亲切:“贤侄到了桃花驿,某少不得也略尽地主之谊,明日到驿站为你们接风。”

    李贤齐本待点头,就此免了猎狼的危险活,攀上关系,找条船出海,转头瞧见杨亮、耿精忠面露失望之色,心中不忍,笑道:“来日方长,眼下正赶到猎狼这茬事,事关桃花坞父老乡亲性命,某是不见外的,以后有事少不得叨扰周驿丞。”

    周驿丞平日迎来送往,早已如溪石般磨得圆滑,当即为自己找了个台阶,大声赞道:“野狼肆虐,黎庶深受其害,史家兄弟保境安民,仗义出手,有幽燕游侠儿之风。”

    接着客气寒暄了几句,入了正题,费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掏出一叠飞钱,放到桌上,故作豪爽:“今日见到漫游幽燕,重义轻生的游侠儿,足慰此生!也别立字据了,某多加两百贯,一千五百贯钱某提前付了,游侠儿一诺千金,既允诺击退狼群,某就信了。”

    李贤齐可不上这个当,站起来在堂中走了几步,慷慨豪迈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若是我等红巾儿,游侠幽燕,为国为民杀几只野狼,何需财物……”

    一番话讲得掷地有声,耿精忠听得心澜起伏,转头一瞧杨亮,见他眉头紧锁,随即醒悟,几百名猎人日日操练,器械兵器,柴米油盐,那一样不用钱?这会儿还等着银钱救急。

    到底是个雏,多夸几句就不知姓甚名谁,费横一边唏嘘感叹,一边向飞钱伸手,“惭愧,惭愧,某用银钱污了红巾儿的侠名,今晚在费家堡设宴,款待红巾儿各位少侠。”

    说是迟那时快,李贤齐出手如电,抢先一步拿到飞钱,叹道“某虽不好阿堵物,但几百猎人的粮饷,意外伤害的抚恤,就是打造枪棒武器的银钱都还未付?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杨亮的脸色霎时由阴转晴,眉头舒展开来,耿精忠朗声笑道:“这银钱真是久旱的甘霖,雪中的火炭,管家,再去刘记铁匠铺订三百贯的武器,多购些柴米油盐回来。”

    周驿丞一直在寻找机会巴结,大方挥挥手,“为保护春耕漕运,驿道商旅,桃花驿愿提供二十付单弓黄桦弩,三十付两石白桦弓,五百枝雕翎箭,交与猎狼队使用。”

    单弓黄桦弩射程有一百六十步,那可是桃花驿最强的远程武器,白桦弓也远较猎人自制的猎弓强,耿精忠心中好奇,周驿丞何时有这样大方?

    匆匆赶来的史文远听见,笑着拱手:“周驿丞有此等壮举,某定和燕歌给家父写封书信,少不得提及周驿丞的功劳。”

    果然是史定远的公子,周驿丞眼毒,一眼就认出来了,脸上的笑意更盛,提及御河春水,一岸的烟柳如画,桃红梨白,谈吐雅趣,显得故人情浓,一时间满堂皆春。

    “狼群三五日必定来袭,几百名猎人壮汉在费家堡吃喝一月,费堡主花费太多!”李贤齐抓住合约的一处条款,诘问道。

    有机会结交幽州将门,费横自然高兴,“但凭史公子做主!”

    “那就改为半月,如有一方违约,双方当着周驿丞的面,提前解除合约。”李贤齐笑意盈盈。

    这合约么,不能套住自己,越是具体明确越好,一有违约,便终止合约,将来也好少些争吵,桃花驿虽好,也不是李贤齐长居久留之地。

    待立好字据,双方签字画押完毕,耿亮亲自带人去桃花驿取弓弩箭矢,李贤齐正在整装待,仆人禀告,前些日子打制摇椅的陈木匠有事求见李贤齐。

    “今日某送钉头木屐来,还有一事要禀告公子。”

    原来陈木匠见摇椅构思巧妙,便私下多做了一把自用,被桃花坞过往的一位胡商看中,想要大批订制,给的价钱不低,已交了两百贯定金。

    陈木匠一脸憨厚诚实,还有几分担心,“某愿将这批摇椅的一半利润交给史公子,请你准许陈木匠接这批活。”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李贤齐暗叹,也为陈木匠诚实的品质感动,思索片刻,掏出五百贯飞钱,交给陈木匠:“你再去多寻些手艺精巧,诚实正直的木匠,多购些榆木,租个大点地方,筹建个木作工坊,某还有好些家具式样。”接着又对陈木匠低声耳语几句。

    陈木匠听得又惊又喜,接过飞钱,一路小跑出了张府,忙着去忙那诸般杂事去了。

    前往费家堡的路上,树木绽放新绿,路旁野花漫蹄,田野麦苗青青茁壮,金黄的菜花招蜂惹蝶,一片春意盎然。

    一队猎人正缓缓行军,队列外侧是猎叉手、长牌手、刀棒手各一名的猎人小组,队列中间是新配备了强弓劲弩的神射手。

    耿精忠与李贤齐并骑缓驰,无定河故道边一座雄峻的坞堡映入李贤齐视线,那日几位少年路过此处,但见壕沟吊桥,雉堞角楼齐备,堡墙以条石为基,青砖砌就,误以为是桃花坞,上前问路,守卫堡门的堡丁立刻刀枪相向,冷言冷语,拒几位斥候装束的少年于堡外。

    渐渐近了,青黑色的堡墙在阳光下显得森冷坚硬,一队彪悍堡丁挽弓搭箭,使刀提棒,正在堡墙上小心戒备。

    李贤齐的心又稳了一些,狼群不可能将砖石都撕咬得粉碎,就在堡墙上射杀野狼,距离野狼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安全!

    夕阳下,耿精忠杨鞭指着高耸的青黑色坞堡,为李贤齐讲道:“费家堡那儿原是块低洼的河滩,费横来到桃花坞,购田置产,将那块河滩地填了起来,筑成高地,在庄内载了不少的桃树、梨树,建了足够一两千人居住的坞堡,他将自己的田地围上高坝,一到汛期,四周的农田被淹,渐渐变成盐碱荒地,被他威逼利诱,购了不少田地,瞧那儿,坞堡南边张府有上百亩良田,屡遭水淹,大半荒芜。”

    “耿大哥为何不在田地围上高坝?”李贤齐问道。

    “曾雇人围上高坝好几次,一到汛期就溃堤,故道年年闹狼,张府奴仆雇农都住在桃花坞,没有人手日日守护。”耿精忠摇头叹道。

    “恐怕有人做了手脚,耿大哥,费横恐非良善之辈,他以海商家,海商海盗从来都是一家,日后可得小心行事。”李贤齐提醒了几句。

    耿大哥重义轻财,与李贤齐脾气相投,相交莫逆,张三娘待我如亲弟,少不得为他们设谋,张公素终究要长大,他们也应有一份自己的家业,要与费横斗,无非是有财有势,只要张府长年聚些猎手……有几条长久展的良策,木作工坊,酒肆倒是可以短期见效,李贤齐也可占几成股份……李贤齐在马上思索道。

    缺耳狼王伏在堤岸高处的草丛中,悄无声息盯着进入坞堡的人类,从他们肩上背负的弓箭,手中的猎叉,那可是狼群的死敌——猎人,看来坞堡肥美的猪羊只得暂时放弃,还是袭击下一个村庄吧!

    残阳给缺耳狼王身上浓密的狼毛披了一层血光,春天鸟兽繁殖得快,狼群不缺食物,现在它已是膘肥体壮,统率着狼群,踏上了向人类复仇的征途。

    缺耳狼王霍地站了起来,粗粗地喘了几口气,眼里射出仇恨的幽幽绿光。

    它看见那几个人类少年,从风中嗅到了他们的气息,射杀缺耳狼王妻儿的少年进了这座坞堡,缺耳狼王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残阳泼洒出大片的血色,缺耳狼王迎着晚风斜照长嗥:“嗷——”嗥声一起,缺耳狼王号令潜伏在故道的狼群出击。

    狼族的仇敌就在坞堡,孩儿们,用我们尖利的牙,锐利的爪,咬断他们的咽喉,撕裂他们的**,舔尽甜美的鲜血,饱餐几天新鲜的血肉。

    无定河故道,“呜——”,潜伏聚集的狼群此起彼伏跟着长嗥,仿似得了军令的狼族战士,狂热地蹿向坞堡,狼群滚滚向前,如爆的山洪,瞬间卷过河滩水洼,惊起几只大雁野鸭,践踏过大片无辜的青草,堤岸上率先跃出一匹年轻高大的白脸狼,那是缺耳狼王之子,凶残勇猛,然后是几匹牛犊般的白脸狼,那是狼群征战的先锋,大批野狼如滚滚洪流漫过堤岸,一切敢于阻挡的将被撕咬得粉碎,被它们吞没……

    刚进堡门的杨亮一听狼嗥,急忙跑上堡墙,焦灼地望着道路,红巾儿和祖山猎人混编的大队距离坞堡还有三百多步远,十多匹牛犊般的白脸狼直朝堡门扑来,后面紧跟着一群铜头铁脚的野狼,野狼的利牙锐爪眼看落在猎狼队身上,见识过虎豹豺狼凶残的猎人毕竟来自不同地域,开始慌乱起来,张府训练过的猎狼队沉着结阵缓行,外面的猎狼队惊慌失措向坞堡疾奔,人狼血战一触即。

    站在堡墙上的费横纵横四海,饶是在滔天巨浪面前镇定自若,此刻也骇得面无人色,狼群密密麻麻,如潮涌动,一望无边。

    从心底扩散出的恐慌让费横从胸腔挤出的声音变了调,尖锐高亢,似把横刀划破了坞堡的安宁,“收吊桥,关堡门!”

    故事高氵朝来了,人狼大战一触即,燕歌求票求收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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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留在河朔三镇,时时提防杀帅上瘾的藩镇牙军,傻不楞登地跟野蛮的胡虏拼刀子?
还是生活在大唐长安,沉浸在龟兹乐胡旋舞的欢快中,调戏貌美的胡姬,见识大唐酒肆名闻遐迩的妓围,就是寒冬叫上几十个歌妓围在酒桌外围,替喝酒的哥几个暖酒的……
出塞击胡,骑猎天下,执胡酋问罪于前藩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藩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藩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