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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人狼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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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精忠临敌不乱,沉声喝道:“结圆阵,陌刀手开路,缓缓向坞堡靠近!”先是训练了半个多月的红巾儿,条件反射般遵令而行,长牌手长枪手弓箭手各一名组成小三角阵,听到号角声急促三鸣,小三角阵如花瓣般散成圆形……

    “快跑,堡门快关了!”一个猎人手指缓缓拉起的吊桥大惊失色,刚聚拢的圆阵又散了,耿精忠见有人逃跑,立刻纵马过去,手中马鞭狠狠挥下,破口大骂:“蠢货,越乱死得越快!”

    有几个逃跑的猎人停下了脚步,听见耿精忠吼声如雷,“圆阵,圆阵散开!留出空隙,让更多的猎人进去,组成小三角阵,准备补缺口!”

    要是多给我一刻时间,整队列阵,何惧野狼,混乱还未停息,耿精忠已经是声嘶力竭,“伍长伍副,跟着大吼,就近结阵,如有逃跑的,立斩不赦!”

    “红巾儿!”猎狼队中有人惊呼,圆阵外慌张奔逃的猎人,圆阵中惊魂未定的猎人转头向西望去,十骑红巾儿似一枝利箭射向了狼群。

    飞驰的红色围脖,狼牙枪上的红缨迎风狂舞,像是一团团跃动的火光,在猎人们的心头燃烧,惊慌失措的猎人仿佛有了主心骨,开始在原地结阵,相邻的小圆阵并成更大的圆阵……

    “弓箭手,准备!”圆阵中的弓箭手将弓拉至半圆,箭头向下,等待命令。

    十骑红巾儿如一把锐利的刀,朝狼群侧翼扫了过去。

    风呼呼地从耳边刮过,带着狼群臭烘烘的味道,李贤齐一马当先,飞驰在队,张弓搭箭,扭头大呼:“瞄狼腰,奔射!”十枝雕翎箭像一只凶猛的秃鹫,朝最前面的几只白脸狼扑了过去,箭锋如铁嘴刚爪,掀翻了那几只白脸狼。

    铜头铁脚麻杆腰,狼腰最软,即使不能一箭致命,也给它们带来最大的伤害。

    领头的几只白脸狼被侧翼飞来的羽箭射中,倒地后惯性未减,翻翻滚滚,与后面疾奔的狼群撞在一起,引了前面狼群的混乱。

    李贤齐紧夹马腹,手中不停,连续张弓放箭,一口气朝狼群射出了七八枝雕翎箭,手臂酸麻,左手一拉缰绳,青骓马立刻向左滑了个漂亮的弧线,掉头回南,身后的红巾儿每人至少射了七箭,紧紧跟在后面。

    狼群猝不及防,受到侧面的逆袭,缺耳狼王之子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愤怒地嗥叫一声,率领狼群追了上来。

    李贤齐往后一瞧追上来的狼群,心中另有打算,妈的,同样四条腿,战马还跑不过你们的短腿,小爷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走。

    缺耳狼王一见狼群偏离了攻击的方向,长嗥传令,狼群在狐疑中减,转了回来,重新扑向猎狼队。

    堡外的小圆阵已并成了两个大圆阵,缓缓旋转着向坞堡移动。

    费家堡内,上下人心惶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

    祖山猎人校尉杨亮手挽一张反曲铁胎弓,出手如电,一箭将费横的幞头射落,声音如霹雳般炸响:“不听某令者,利箭无情!”

    “堡丁中的弓弩手齐聚南面堡墙!掩护堡门附近的猎人。”

    “猎叉牌棒在城门附近结三角阵,康白狼率堡丁在其它三面堡墙巡逻守卫。”

    费横本来方寸大乱,受杨亮的快箭威慑,惊魂初定,见杨亮并未下令打开堡门,跟着对不知所措的堡丁吼道:“全都听杨校尉的命令,不遵令者,丢下去喂狼。”暗地却对堡丁头目连使眼色。

    杨亮仔细观察堡门内两侧,俱是带有方形窗口的箭楼,条石墙基,距堡墙二三十步处还有一座箭楼,与堡墙相连,形成一个四面高墙的翁城,心中有了主意,转身问费横:“费堡主,堡门处可有塞门刀车,强弓劲弩?”

    费家堡外,堡门附近。

    “弓箭手,西南,仰射三轮,放!”耿精忠的声音愈的沉稳。

    “咻!”一百多支箭,飞得最远的是白桦弓射出的雕翎箭,猎弓射出的自制箭矢落到了近处,远近不一,如彗星拖着长长的彗尾,刚好覆盖住拖成锋矢壮的狼群,狼群绽放出朵朵赤红殷艳的血花,受伤的惨嚎声不绝于耳。

    “弓箭手自由平射,三角阵准备补缺口!”耿精忠跃下马来,接过陌刀,和五名兄弟挺身出阵,站成一排。

    “陌刀无敌!”六把陌刀刀光闪闪,斜举过顶,经过三轮箭雨的洗礼,十几只白脸狼迎头撞上了陌刀。

    “斜劈!”一排刀光闪过,牛犊般的白脸狼高高跃起,被断为两截,腥稠的狼血溅了耿精忠一身。

    “举刀,斜劈!”耿精忠不断怒吼,这支陌刀小队如海边黝黑坚强的礁石,牢牢地钉在那儿,狼群的冲锋就像是海浪撞在礁石,一次次地被刀光粉碎。

    耿精忠一刀斜劈下去,三匹狼身异处,狼肚子里的杂碎稀里哗啦流了一地。狼群见了血腥越来越疯狂,悍不畏死地撞击着陌刀小队。

    “退进圆阵!”耿精忠盯着前面吼道,刚退入圆阵,一匹狼从天而降,狼头不偏不倚地扑到耿精忠胸前。

    最后一名陌刀手退进圆阵,“石山,你小子不遵军令。”耿精忠甩开半截狼身,吼道。

    “大哥,野狼咬得紧,没法子。”石山抹了一把脸上的狼血,扭头望着紧闭的堡门。

    妈的,猎狼队来救费家堡,他们临战畏敌,将猎狼队拒之门外,耳边听到耿精忠沉稳的声音:“前面累了的,退进来,中间的补上去。”

    “圆阵转起来!向堡门移动。杨校尉进了费家堡,他们都是信得过的生死兄弟!”耿精忠高声指挥,不停地给圆阵中的猎人们打气。

    进入费家堡猎人太少,杨亮在忙什么?难道被费横制住,耿精忠心中起了狐疑,要不然堡墙上的弓弩手懒洋洋地,射出的箭矢稀稀疏疏,对狼群没有多少损害。

    红巾儿策马远远地在阵外游弋,不时五骑突前奔射,斜掠而回,另外五骑集结侧面逆袭,轮番用弓箭突击骚扰狼群,好几次激了狼群的凶性,分兵追咬红巾儿,减轻了圆阵不少压力,

    幸好缺耳狼王是位出色的统帅,主次拎得清,要是大群野狼追来,李贤齐早已马跃御河,逃之夭夭。

    一匹牛犊般的白脸狼从左侧悄悄追了上来,龇出尖利的獠牙,舌头耷拉着,血色粘稠的涎液滴了下来,与吊在队尾的李贤齐越来越近,白脸狼疾奔中忽地低伏,力前跃,一口咬向青骓飞扬的马尾。

    青骓的马尾被白脸狼咬住,度减缓,然后是第二匹,第三匹白脸狼追上来咬住马尾,青骓预感到危险迫近,力前挣……李贤齐唬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抽出狼牙枪。

    三匹白脸狼齐齐松口,青骓马骤然失力,栽了个嘴啃泥,不等它爬起来,白脸狼已经扑上去把它喉咙咬断了,李贤齐从马上跌下来,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之际,眼前蓦地现出一张臭烘烘的狼嘴大张,牙间还有丝丝血肉……

    这不过是李贤齐事后回想的情状,后怕得紧,身子一阵阵软,冷汗将全身完全沁湿。

    幸亏杨亮有经验,吩咐将战马的马鬃马尾修剪得极短,情况紧急,李贤齐转身放箭,大吃一惊,双腿紧夹,战马向前一蹿,修剪过的短马尾逃出狼吻,李贤齐一箭射出,从那匹白脸狼大张的狼嘴直**去,贯穿狼头,那匹白脸狼重重地摔在地上。

    狼群战术,反复骚扰疲敌,被李贤齐活学活用,不时戏弄挑逗狼群,少则策马围歼,几把狼牙枪刺扎横扫,多则反复用骑射诱杀。

    圆阵外围,狼群受挫,漫天血肉纷飞,战况正炽!

    长牌左侧的长枪手突步一刺,扎进一头狼的狼嘴,一抖一甩,狼牙枪缩了回来,相邻的狼牙棒斜着砸下,将一匹埋偷袭的野狼砸翻在地,圆阵越来越熟练,疲累的吼一嗓子,直接往后一退,两侧的小三角从侧面迅地补了上来。

    圆阵靠外侧的一个红巾儿嚷道:“某的长牌太重了,上面挂了好几只狼。”

    “退回来,你小子娶媳妇的钱都攒够了,让老子也挣几贯钱。”山疙瘩叫道,引起周围一阵哄笑。

    那个红巾儿退了进来,取下挂在长牌上的野狼,大声数到:“四只野狼,十六贯钱!”

    “杀野狼,挣银子!难道老子还不如一个少年?”山疙瘩怒吼连连,狼牙棒上下飞舞。

    “杀野狼,挣银子!”猎狼队士气高涨,旋转的圆阵仿似旋转的圆锯,绞杀出满世界横飞的血肉。

    离堡门还有五十步,四十步……如果与一支敌军相遇,过三成的战损足让敌军崩溃。

    可这是复仇的狼群!狼牙棒砸下去,腥稠的狼血飞溅,碎肉横飞,不能让它们有一丝退缩,只会更加疯狂。

    它们残忍地撕扯死去的同伴,吞咽它们的血肉,补充自己的体力,如永不知疲倦的海潮,一波一波地撞向磐石般的圆阵,水滴石穿,终究会将圆阵撞散,尖牙将咬断猎人的喉咙,利爪将撕开它们的胸膛……

    山疙瘩受过伤的右臂又酸又麻,再也举不起来,一匹狼悄无声息的咬住他的小腿,山疙瘩一脚踢出去,脚上的钉头木屐将那匹狼踢了出去,小腿被狼咬了了一口,幸有铁皮做成的吊腿,唉,太他妈累了,那堡门还是紧闭,圆阵离堡门只有三十步了,大家越战越累,圆阵也快转不动了,移动不过十步的距离,像过了漫长的半天。

    一匹野狼高高跃起,滴血的狼嘴大张,对着山疙瘩的咽喉咬来,狼嘴呼出的臭气让山疙瘩很不舒服,狼牙棒再也举不起来……

    “往后退!”一枝狼牙枪斜向刺出,还是那么快,那么稳,山疙瘩踉跄退进圆阵,眼前晃动的红色围脖,忽隐忽现的红缨,如雪地上跳跃的火焰,那一瞬温暖了山疙瘩的心。

    圆阵边缘的一位猎人却没有山疙瘩那样幸运,动作一缓,被一匹野狼咬着拖出圆阵,更多的野狼扑了上来……

    高高的吊桥没有出一丁点响声,该死的堡门依然冷漠地紧闭,黄昏的风带来浓烈的腥膻气味,堡墙上的堡丁,被这疯狂的人狼血战吓得战战兢兢,偶尔射出的箭矢还是那样稀稀拉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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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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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咻!”“咻!”箭雨如疾风一样从头顶刮过,围攻的狼群绽开出大片大片殷红赤艳的血花,狼群响起了一阵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嚎。

    挡在前面的野狼凶悍地扑上来,“刺!”猎人们平举雪亮锋利的猎叉,用力直扎过去,跃起的野狼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几只从脚下蹿进来的野狼被狼牙棒砸得血肉模糊。

    “砸!”猎叉向左斜刺,勇敢的猎人手提狼牙棒快上前两步,朝狼群搂头直砸。

    猎人方阵虽没有红巾儿操练得那样整齐,但在新搬上堡墙的三十具伏远弩保护下,当面的野狼如沸汤泼雪,被绞杀一空。

    满脸都是猩红的狼血,山疙瘩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再不出来,一贯猎狼的赏钱都捞不到。”

    圆阵中的猎人士气大振,快移到堡门,圆阵前面仍是防御的圆弧,后面变为六人方阵,倒退着入了费家堡。

    李贤齐也溅了一身的狼血,驻马向堡门瞭望,见堡门一开,终于松了口气,秦起催马上前,凑了过来,“贤齐,咱们也进堡?”

    李贤齐一时犹豫难决,危急关头,紧闭的堡门已冷了李贤齐的心,堡内也有一群披着人皮的狼,一不留神,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令人震惊大唐严禁民间拥有强弩,射程三百步的伏远弩竟然出现在费家堡,令人震惊!伏远弩比起桃花驿的射程一百六十步的单弓弩要强上一倍。

    坞堡外的野狼被屠杀甚多,狼群与费家堡积下深仇大恨,不死不休,数量有增无减,李贤齐踌躇着,胯下的青骓马往前动了一下,秦起早已等得心烦,误以为要马踏狼群,热血上涌,脑子有点不清楚,双脚朝马腹一夹,跨下战马蹿了出去,厉声大喊:“拉开距离,紧伏马背,握牢横刀,放置马颈一侧,借马力平削。”

    十骑红巾儿如一阵风卷了过去,李贤齐还未反应过来,青骓马已跟着跑了起来,红绸围脖猎猎作响,一腔子热血上涌,李贤齐挥手朝马臀猛拍一掌,青骓马冲到了最前头。

    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风中狼群的臭味和浓郁的血腥味令人欲呕。

    李贤齐拔出锋利的横刀,将刀置于马颈右侧,迎着扑面而来的腥风血雨扭头高呼:“红巾儿,有我无敌!”

    “红巾儿,有我无敌!”十骑红巾儿的吼声让人热血沸腾,带着腔豪气,在坞堡外,血肉磨坊般的杀场上响起。

    狼群外围,几匹警觉的野狼掉头扑了上来。

    李贤齐双脚朝马腹猛地一磕,青骓马吃疼,跑出了狂野的性子,将拦路的野狼视若无物,风驰电挚般带着巨大的惯性撞了上去。

    “嘭!”“嘭!”“嘭!”狼与马撞击的声音沉闷却并不单调,锋利的横刀在马力的带动下,流畅地划过撞飞的野狼,一匹白脸狼狼身骤然在半空中被划开,大篷腥稠的狼血杂碎淋了下来,红巾儿横刀过处,狼头残身此起彼落,如盛夏跳跃出水面透气的鱼群。

    前面蓦地亮堂起来,如出了浓荫蔽日的森林,李贤齐惊觉,竟然透阵杀到了堡门前,李贤齐转身回望,厚实密集的狼群被犁出了一条狼尸狼血铺就的通道。

    “好个红巾儿!”堡墙上指挥弓弩手的耿精忠忘情大呼,

    “红巾儿!”吊桥旁的两个猎人方阵,堡墙上成排的弓弩手一起呼应,喝声如雷,士气如虹,狼群被气势所逼,动作缓了下来。

    十个兄弟一个也不少,段灵狐浑身浴血,已辨不出秀美清纯模样,李贤齐待红巾儿全部进了堡,这才扭转马头,在方阵和弓弩的掩护下,缓缓进了费家堡。

    护住吊桥的两个方阵逐次撤进坞堡,狼群像海潮一般跟着卷来,堡墙上的弓弩齐射,溅起片片血浪,将堡门附近的野狼射杀一空,吊桥收起,堡门重新紧闭,十来匹白脸狼冲入坞堡,早已等候多时的猎人叉棒齐下,无一走脱。

    坞堡外,愤怒的缺耳狼王面对一地狼尸,冲到堡门附近,仿佛示威一般,仰天长嗥。

    杨亮张弓搭箭,水连珠般射出三枝羽箭,缺耳狼王身子一扭,跃向空中,闪开了两枝,凶悍地咬住一枝羽箭,狼牙一咬,羽箭断为两截,杨亮心中本有愧悔,见快箭不能奏效,一时沮丧,剩下的连珠箭竟不出去。

    战事稍歇,耿精忠一把拉住杨亮,将他拖到城楼内,怒声喝问:“堡门为何迟迟未开?堡墙上的弓弩手畏狼怯战,你到那儿去了?”

    杨亮满面羞惭,一声不吭,任凭耿精忠责骂。

    “几十名兄弟的性命,猎狼的赏金连抚恤的银子都不够。”耿精忠的怒吼在城楼里回荡。

    匆匆赶来的费横在城楼外边摇头叹气,暗恨浪费了多好的机会,狼群也未除去耿精忠,李贤齐在远处瞧着他,疑窦横生,快步走过去,在后面拍了一下费横肩膀,“费堡主,厮杀半天,猎人们又累又乏,快去准备酒菜,今夜还要守堡杀狼,费家堡的几处木制侧门,挡得住狼群的尖牙利爪么?”

    费横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应道:“那是,那是,某去安排酒菜,犒劳猎人,史公子去劝劝他们,大敌当前,以和为贵,某设宴为他们讲和。”

    李贤齐待他走远,低声下令:“射虎、擒熊守住门口,自家争吵不是甚好事,不能被别人笑话。”

    杨射虎尴尬地应了一声,今日爹临阵退缩,猎狼队差一点全军尽覆。

    李贤齐大步跨进城楼,一语不,走到两人中间,压低了声音,“怎么光骂不动手?接活的是杨叔,谈价的是耿大哥,丢了猎人十六条性命,在这儿如妇人般争吵,徒伤大家的感情,现在还不明白吗,是谁暗中算计我们?”

    耿精忠似疯牛一般红着眼睛,吼声不绝。

    李贤齐扬起拳头,冷不防一个直拳打在杨亮的眼眶,回一个勾拳击在杨亮的下巴,两人这才停止了争吵。

    堡丁头目费三躲在城楼的墙角,侧耳倾听,城楼内传来厮打的声音,耿精忠骂声不绝,杨亮似乎忍无可忍,也破口回骂:“猎人们不死在猛兽的爪牙下,难道死在床上,要你这个狗校尉多管闲事。”李贤齐劝架的声音,“行行好两位,把眼前这一关过了,杨叔、耿大哥找个地儿一决生死。”

    李贤齐终于拖着耿精忠出了城楼,耿精忠嘴里骂骂咧咧,瞧见门口的杨家兄弟,赞了一句:“这哥俩一身是胆,比他窝囊废老爹强多了。”

    缩在墙角的费三慢慢直起身,拍了拍袍衫上沾的墙灰,一溜烟似的跑向堡主府,耿杨不和,猎狼队已起内讧,这可是堡主最想知道的事。

    暮色四合,堡门外那一片空地上狼尸累累,血肉模糊,狼群分散开来,两三匹野狼齐心协力,将死狼拖到安全的地方撕咬果腹,夜色渐浓,将满地的狼籍血肉遮掩,柔柔的晚风却吹不散那浓郁的血腥味。

    弦月如钩,一片云翳飘过,几颗残星依稀。

    堡墙每隔五步就有一枝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堡墙附近照得如同白昼。

    城楼,一片灯火辉煌,费横正设宴款待猎狼队。

    杨亮揉着乌青的眼眶,怨恨未消,“费堡主,猎狼队就守这堡门和坊门之间,积蓄体力,准备明日的恶战,其它几处侧门和堡墙就辛苦堡丁了。”

    费横脸上的笑容凝住,白日狼群疯狂围攻猎人的场景鲜活再现,令人毛骨悚然,急忙问道:“夜里狼群会袭击坞堡吗?”

    杨亮心情不好,随口应道:“虽然野兽害怕火光,但狼聪明狡猾,蹿进来几只也正常,骡马耕牛、猪羊鸡鸭,咬死就咬死呗,猎人今日都丢了十多条性命,何况坞堡内的畜牲?堡丁辛苦些,今夜轮换着休息就是。”

    坞堡外是黑沉沉的夜色,长长的狼嗥声连绵不绝,让人心里直怵。

    费横仰脖吞下一碗浊酒,壮了壮胆,转目四顾,见杨亮李贤齐埋头吃菜,耿精忠冷着脸自顾自地喝闷酒,席上冷清尴尬,思索片刻,跟杨亮搭讪道:“白日猎狼队沉着勇敢,猎人们长年跟野兽打交道,也熟悉狼性,请杨校尉指点一二,事后必有重酬!”

    耿精忠冷言讥讽:“重酬?今日死了十几名猎人,只剩下一堆白骨丢在野地里,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杨校尉一脸愁苦,正愁着到哪儿弄些银钱去抚恤遗孤。”

    费横眼珠子一转,一拍胸脯,慷慨豪迈道:“有甚难处,杨校尉尽管道来。”

    几支儿臂粗的巨烛明明地照着,杨亮心事重重,瞧也不瞧他一眼,只顾着闷头扒拉碗里的饭菜。

    李贤齐见场面尴尬,端起酒碗,“费堡主,听闻你也是风浪中闯出来的好汉,某敬你一碗。”言罢一干而净。

    费横见是出自幽州将门的史公子,高声赞道:“红巾儿马踏群狼,来去如风,屠狼如杀狗一般,当真是英雄出少年!”端起酒碗,也是一口饮尽。

    耿精忠冷笑道:“连几个少年都比不上,杨校尉躲在坞堡,高悬吊桥,紧闭堡门,冷了猎人们的心,干脆回家抱孩子得了。”

    杨亮气得脸红脖子粗,霍地身子站起:“耿校尉,你也曾刀头舔血,惯经杀阵,战阵之上死几个人有甚了不起,打也将某打了,还要怎么着?”

    费横畏狼如虎,自知理亏,出头为杨亮辩解:“事起仓猝,杨校尉在堡门设伏准备,呼应不及,耿校尉也要谅解。”

    杨亮悔恨交加,仰天长叹“杨某今日名声尽毁,再也唤不动今日在堡门外血战的猎人兄弟,费堡主,你能拿出多少银钱让杨某为你卖命?某拿这些银钱抚恤伤亡的猎人,让杨某为他们略尽一份心意。”

    费横心喜,就冲杨亮这份心意,会有猎人跟随他,他与耿精忠相互憎厌,耿精忠羽翼一除,寻个机会再收拾他不难,豪爽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大伙儿同舟共济,渡过当前难关,费横愿出钱抚恤死去的兄弟,每人一百贯银钱。”

    李贤齐闻言暗自惕凛,费横既有挥金如土的豪气,也有拉拢人心的手段,更兼心肠狠毒,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杨亮沉吟不语,好一阵子才缓缓抬起头:“听某号令布防,堡墙上,道路,隔一段地儿,用笼子装两只鸡鸭丢在那儿示警——”

    费横大喜,高声吩咐:“来人,叫账房先送一千贯钱来交给杨校尉,费三你们几个,听杨校尉命令行事。”

    杨亮做事谨慎,觉得还是事必躬亲的好,“还是某亲自去布防,心里有底。”

    在城楼呆着也尴尬,费横本想跟着同去布防,心里有底,今晚才睡得踏实,刚直起身子,却被出自幽州将门的少年一句话拦住!

    一阵晚风进来,血腥味中掺杂了些火把的松香气,明明的烛光左右摇晃,将人影摇得错乱,李贤齐悠悠道:“日本金贵银贱,出海可获巨利,费堡主可有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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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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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堡墙上的松脂火把熊熊燃烧,释放出的一股股松香冲淡了血腥味,李贤齐与费横浑然忘却了坞堡外的群狼,正海阔天空相谈正欢,连耿精忠也被吸引过来,停箸不食,洗耳倾听。

    李贤齐爽朗长笑,举着酒碗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就凭费堡主纵横四海的豪勇,当浮一大白。”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颇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史公子不知,大唐和日本之间地贸易,主要是以大唐的丝绸、瓷器、铜铁,换取日本的白银。边州入四夷有七条道路,由登州海行入新罗渤海,再到日本是其中之一,某最熟悉不过。从大唐输入到新罗渤海,有各种金属工艺品、丝绸、袍服、茶和书籍。由新罗渤海朝贡大唐的有金、银、人参、毛皮等。”费横从周驿丞那儿打听得这少年一二,刻意套着近乎,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言。

    原来费横在这条海路为盗,抢掠家,李贤齐眉头微微一拧,问道:“出海行商乃是暴利,一倍乃至数倍,费堡主为何看重几亩薄田?”

    巨烛泛出柔和的光晕,费横追忆往事,默然不语。费氏家族本在新罗海道要冲之地——新罗莞岛一带聚众为盗,抢掠往来商船,贩卖新罗奴婢至登莱沿海,牟取暴利,想当初在新罗沿海,费横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新罗近年出了张保皋、郑年这等英雄人物。两人年少时去国入唐,参加徐州武宁军,武艺高强,英勇善战,累功擢迁至武宁军小校,回新罗后的张保皋眼界大开,胸襟广阔,以其雄才大略奏请新罗哀庄王拨给万人,在新罗莞岛设立清海镇,自任大使,荡除海盗,禁止奴婢买卖,展新罗与大唐、日本三国海上贸易活动,

    大唐也多次颁布禁令,使费横贩卖新罗人口,这种美好得一塌糊涂的事业受到了重大挫折,逼得费氏家族在登莱沿海也无处容身。

    费横另找了个借口,低叹道:“在海上漂泊久了,想的是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桃花坞景色幽美,便在此地安家立业,唉,出海行商也不是一帆风顺,一遇风暴,要么船翻人亡,要么偏离航线,在茫茫大海漂流数月,耗尽了淡水食物,饥渴而死。”

    “费堡主,某有几个法子可助海上航行,请先屏退左右!”李贤齐欲言又止,面色凝重,似有机密要事商谈。

    费横手一挥,城楼内仆从心腹统统退了出去。

    “拣其中一样来说,某有蒸馏法可将海水变为淡水……”李贤齐压低了声音。

    如能将海水变为淡水,再捕鱼为粮,只要不翻船,遇海难后生存的机会将增加许多,费横心中大动,表面却是淡定,“史公子所言,某也略知一二,请教史公子,还有那些法子?”

    楼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费横就连外面凄厉的狼嗥也充耳不闻,静等着李贤齐的应答。

    难道蒸馏法制淡水在唐朝航海中已应用?李贤齐一愣,苦思状,“阴天可用的航海罗盘针,望远……不,千里镜……费堡主如与红巾儿联手,还可实领水军校尉,以水军的名义出海行商。”

    李贤齐绕过黑漆食案,缓步来到厅中,盯着费横的眼睛。

    这少年真有那么大的能力?看他年少,言谈举止却有世家子弟的风度,今日战场纵横驰骋的英姿……他背后的幽州将门……费横呼吸变得粗重,胸口起伏不定,正要一口应下。

    李贤齐不待他表明效忠的心迹,把脸一沉:“费堡主,你如不能与耿大哥尽释前嫌,再为几亩地争来斗去,就当刚才某说的话似阵风吹过。”

    费横的心情被李贤齐忽冷忽热的话语撩拨得像浪峰波谷中的小船。暗自掂量,只觉眼前是一条金光灿灿的大道,心结一开,抱起酒坛,斟满两个大碗,双手端着来到耿精忠面前,“费某以前有得罪之处,还望耿校尉见谅,某先干这碗酒赔罪。”

    李贤齐站在他身后,为两人和好转圜,“耿大哥,费堡主有这份诚意,你就原谅他一回,一个是陆上猛虎,一个是海中蛟龙,何不联手做番大事?”

    耿精忠端起酒碗,一口而尽,旋即提起酒坛,为费横斟上酒,“耿某也有得罪之处,请费堡主见谅。”

    费横酒意上涌,接过酒碗,一口而尽,后脑风声响起,被重重一击,费横立时昏倒在地。

    李贤齐上前狠踢了一脚,费横一动不动,这才安心骂道:“狗海盗,杀人掠财,死有余辜!某费了那么多唇舌也不冤,你终于落入小爷的算计,耿大哥,开始行动。”

    两人将费横抬到胡床上,用细麻绳将他大拇指、双脚捆住,盖上薄被,装成醉后高卧。

    已到午夜,残月疏星也躲入了云层,令人心悸的狼嗥从黑暗深处传来,费家堡总管费材心惊胆颤,硬着头皮在堡墙上查看各处巡逻布防,心下不住埋怨,大敌当前,好不容易请来猎狼队,堡主却还想着借机除掉耿精忠,如果耿精忠明白过来,一怒之下,两家火并,费家堡毁于狼群的尖牙利爪,那时追悔莫及。

    堡主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费总管,堡主召集管事头目到城楼商议设伏杀狼的事,赶紧点,狼群环伺坞堡,危害不除,老让人提心吊胆。”

    费材拔腿就走,来到城楼,屋内的头目、管事济济一堂,就连廋得跟干柴似的帐房也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呵欠站在那儿。

    厅内众人一见费总管来了,一个个退避揖让,费材面容肃整,几步来到前面,只见堡主在胡床侧身高卧,耿精忠、石山等甲胄整齐,斜举陌刀,左二右三站在前面,闪烁的烛光映照下,甲胄陌刀明晃晃地瞧着慑人心魄。

    费材忽地惴惴不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人群中。

    摇曳的烛光映着耿精忠杀气盈盈的脸,忽明忽暗,他的语气却是平和:“群狼环伺,坞堡昼夜不得安寝,唯今之计,只有将狼群诱到坞堡城楼内剿杀,昨日堡丁临阵畏敌,号令不行,费堡主全力委托某统率堡丁,诸位可有意见?”

    费三见堡主呼吸平稳,侧躺在胡床呼呼酣睡,心下疑惑,难道他真将堡内大权尽付外人,撒手不管,安心高枕。

    耿精忠双眸闪闪若电,缓缓扫过众人,蓦地变脸大喝:“来人,将费三拿下,有令不遵,救援不力,害猎狼队枉丢十六条性命。”

    一个彪悍凶恶的头目平日与费三交好,在人堆中大嚷大叫:“堡主醒醒,有人挟私报复——”

    四面的门窗哗啦哗啦不断被推开,费材环顾失色,猎狼队已将闸楼围个水泄不通,门窗处尽是雪亮的箭头,密密麻麻,散出让人心悸的寒气。

    出身海盗的头目、管事也见识过盗群为争交椅斗得死去活来的血腥场面,盗群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房内无人喧哗,更不要说轻举妄动,山疙瘩带着几个膀粗腰圆的猎人冲进楼内,将费三和那个叫嚷得最凶的头目拖到城楼外,嘴上塞了只臭袜,用拇指粗的绳索捆得如粽子一般。

    “费总管,请上楼回话。”一个小厮站在楼梯口喊话。

    费材在人堆里惶急无助,无处可躲,人人如避蛇蝎,将他推了出来,两个猎人押着他上了二楼。

    “费材,你们胆儿可真肥,在登州到新罗日本的海路上,劫了多少商船财货?上岸后不思悔改,筑坞堡,建翁城,藏甲兵,图谋不轨,哼,百死莫赎,现在给你个机会,要想保住性命,自个儿掂量,说出三件有价值的大事,否则——”李贤齐冷哼一声,手一挥,猎人将费材拖到窗前。

    费材向下一瞧,火把将堡墙照得清楚,费三被拖到垛口,被山疙瘩一脚踢了下去,过了片刻,“砰——”,堡墙下的响声传了上来,如装着货物的破麻袋掉在地上那样沉闷。

    狼嗥声突地中断,火光中隐约看见几只野狼扑向壕沟,堡墙上一阵弓弩齐,野狼受伤后的嗥叫声更加凄厉……

    “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坞堡中管事头目轮着审问,如果费总管拿些小事妄想蒙混过关,明日给你把猎叉,让你做个好汉,出堡去与狼群厮杀。”李贤齐轻轻呷了口茶,意态甚是轻闲。

    海盗群内斗火并,费材也历练了好几回,眼下关键是站好队,费横大势已去,自己不过是他的远亲,犯不着为他丢了性命。

    “费家堡的武库由某掌管,堡中有一个小型弓弩工坊,武库还有五十把陌刀,五十付明光铠……”费材开始坦诚地、详尽地讲述费家堡的武库、粮库,那些是堡主的心腹死党……三件事讲完后还言犹未尽,听得几个少年瞠目结舌。

    半个时辰过后,李贤齐拍着费材的肩,赞道:“良禽择木而栖!费总管倒是个识时势的英雄,刚才受惊了,下面的人就由你来主审,某在一边陪审。”

    “账房,武库管事、粮库管事请上楼来。”费材来到一楼,神气活现地朝着三人喊道。

    账房三人见费材完好无恙,心中稍安,上了楼,红巾儿刀枪一逼,由费材主审,李贤齐在旁陪审,除了粮库管事坚不吐露钥匙的藏处,被绑了起来,其余两位倒是极为配合。

    有费材如此深明大义的内奸,费家堡的钱、粮、兵器,海津镇、大沽口的几处庄子商铺,各驻有多少海盗都弄得一清二楚。

    李贤齐心花怒放,妈的,没想到一锄头下去挖了块狗头金,难怪到了二十一世纪,海盗仍然屡禁不绝,海盗掠取的财富,令人咋舌,不是有句名言吗,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李贤齐瞧着费材,看他面黑口方,笑容亲切,一双眸子极为灵活,拍着他的肩,亲切道:“费总管,你乃一堡之栋梁,怎能叫废材?莫若改名为费栋材。”

    “谢公子赐名。”费材微笑着坦然接受。

    史文远、段灵狐带人去武库取武器甲胄,粮库被砸开换了把锁,各处紧要之地,李贤齐派人严加看守,有条不紊,让杨亮、耿精忠大为佩服。

    堡丁大都被杨亮安排守卫堡墙,坞堡外实内虚,又有费材的配合,到了晨光初露的时候,费家堡已悄然易主。

    拂晓前,狼群将坞堡西侧木门破坏掉,动了一次突袭,一宿未眠的杨亮率堡丁用塞门刀车将野狼赶了出去,用条石将那道狭小的侧门封死。

    夜色慢慢隐去,田野树木、道路坞堡浮现出来,十几只蹿进坞堡的野狼打碎了清晨的宁静,示警的锣声急急响了起来,妇人的惊叫,孩童的哭喊,猎人、堡丁的喊杀声,堡墙上的箭矢的破空声,使坞堡如一锅热粥,沸腾起来。

    坞堡彻夜不灭的火把熄掉了,西边故道河堤上,缺耳狼王沐浴一身绚丽的晨光,迎着朝阳长嗥,催促狼群开始准备战斗,野狼骚扰了坞堡整整一夜,人类疲惫不堪,还抵挡得住狼群的尖牙利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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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陌刀诱狼

    书友兄弟们,第二卷游侠儿百多章,浓墨重彩地演绎主角扬眉吐气,现在燕歌已动手写第四卷边声急,看在每章将近三四千字的诚意,让推荐收藏来得更猛烈些吧!

    站在城楼前,看着坞堡周围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狼群,李贤齐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从昨夜的惊喜中醒过来,心头重又沉甸甸地。

    猎人带着工匠奴仆站在堡墙上防守,堡丁则被召集到坞堡的大门后,手执枪棒刀叉,整齐地排成队列。

    堡丁似乎察觉了自己的命运,如开锅的沸汤般骚动起来,一个堡丁大呼:“兄弟们,要我们出堡杀狼,这是把大伙逼上绝路——”

    一枝短箭正中他的前额,杨亮虽然彻夜不睡,但未见一丝疲态,挽弓搭箭,沉默不语,鹰眼般雪亮的眼神扫视着堡丁。

    身着明光铠,手拄陌刀,在阳光下炫得让人睁不开眼晴的耿精忠凛然大喝:“大敌当前,喧哗者,立斩不饶!将昨晚不遵军令的推下堡墙。”

    李贤齐站在堡墙上将手一挥,“扯掉他们口中的破布,准备推下去。”五个凶悍桀骜的头目、管事被山疙瘩、段灵狐等推到了堡墙垛口。

    “小爷,某愿遵令,饶了我们——”求饶声凄惶无助,也有硬气的头目,大嚷道“给某一刀,来个痛快,也胜过被狼群撕扯,受尽痛苦而死!”

    段灵狐对着那硬气的头目嫣然一笑,“在海上杀人劫财,那也是痛快!”在后面猛地力,将那名头目推下城去。

    “啊——”翁城内的堡丁听到长长的惨叫声嘎然而止,随后是狼群见到食物兴奋的嗥叫,箭矢“咻!”“咻!”“咻!”的破空声。

    求饶声,哭喊声,狼群的嗥叫声……声声不绝,惨呼不断,传进翁城内。

    翁城四周几十具单弓弩在阳光下沉默待令。

    堡丁鸦雀无声,心中盘算,好歹自己冲出去还有还有刀棒在手,如果结阵自保,有弓弩的保护,还能支撑活命,被弓弩射死,或推下堡墙,那是一点生机都没有。

    秦起快步走到李贤齐的身边,悄声禀告:“费横醒了。”

    “还不将费堡主请过来。”李贤齐大声催促道。

    费横被几个红巾儿半扶半押着过来,宿醉之后,很多事记不起来,好像那位将门公子允诺保自己为水军校尉。

    “费堡主,待会儿堡丁将狼群诱进瓮城,你去给他们倒碗酒壮行。”李贤齐笑着拱手施礼。

    费横一瞧瓮城内的堡丁,足有好几百人,黑压压的一大片,悚然一惊,冒出一声冷汗,谁将全堡的武力尽集于此?那可是自己纵横海上的心腹。

    见费横惊疑模样,李贤齐故意大声道:“费堡主,昨儿晚上议定的事难道忘了,堡丁诱敌可是你的主意?”

    费横努力思索,脑海中一片空白,苦笑搪塞道:“史公子,那是酒后胡言乱语,作不得数。再说这些海上好手尽折,将来怎么组织远航船队?”

    李贤齐沉吟片刻,抬头道:“那费堡主下去敬酒壮行,把你的心腹挑出来,不能过一半。”

    费横为形势所迫,又有投靠李贤齐的心思,妈的,为了锦绣前程,无毒不丈夫!叫小厮抬了几坛堡中自酿的浑浊麦酒,亲自下了堡墙。

    瓮城内,费横高端酒碗,朗声鼓励道:“兄弟们,恶狼不除,家园难安,你们昨日已目睹猎人英勇杀狼的壮举,只要结阵厮杀,进退有序,有堡墙上那么多弓弩护着,坚持一柱香的时间,某亲自带人将你们接应回来,来人,为第一队的兄弟斟酒!”

    “妈的,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海里的鲨鱼比狼群凶猛多了,怕个逑!”一个面目黧黑的汉子嚷道,一仰脖,一碗酒倒进嘴里,胸前湿了好大一片,将手中的粗瓷酒碗“啪”地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堡主,某的家小就拜托你了。”堡丁群情激昂,纷纷仰脖灌酒,将手中的粗瓷酒碗摔得粉碎,颇有几分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

    费横为渤海盗,举手投足都有一股豪勇,不可让他得了人心,李贤齐冷眼瞧着这一幕,蓦地大呼:“瓮城中的兄弟听好了,费家堡自今儿起更名血狼堡,坞堡、工坊、田地等,将有三成分给堡丁、猎人、工匠等,死去的兄弟拿双份!”

    瓮城内欢声如雷,费横一听,面如死灰,腹内咒骂不停,崽卖爷田不心痛,今日似乎有些不对,那些心腹头目、管事,怎地一个也不见……

    李贤齐大声吩咐费栋才:“费总管,将某的承诺晓谕坞堡中的每个人,你等管事、头目也少不了好处。”

    费栋才这才心服,如此坞堡人人奋力向前,人心可用,高声唱诺,“谨遵公子之令!”一溜小跑,飞快地传令去了。

    耿精忠暗自佩服,几步跨到李贤齐身边,大声请战:“耿精忠愿率陌刀队打头阵!”

    耿大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儿还有后招,收纳坞堡人心,一举除掉费横党羽,李贤齐眉头紧蹙,半响才点点头。

    耿精忠转身对着瓮城内的堡丁大喝:“你等六人一伍,推举一名伍长上城头观战,看某陌刀杀狼的手段!”言罢,带着新甄选出的陌刀手昂下了堡墙,在翁城内集结列阵。

    李贤齐转身暴喝:“弓手、弩手张弓搭箭,堡中丁壮准备!”

    “吱吱嘠嘠”的声音响起,吊桥被车井辘轳缓缓放下,铁皮堡门大开,几匹白脸狼气势汹汹,不待吊桥落定,跃上桥面,冲进坞堡。

    昨儿忙了大半夜,就是天亮前睡了一个半时辰,山疙瘩睡意未消,微觉疲累,猛听耿精忠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举刀,前行,斜劈!”

    前排刀光一闪,扑上来的白脸狼被陌刀断为两截,几捧腥稠的狼血当头淋下,内脏稀里哗啦流了一地。缺耳狼王见有人出堡,连声长啸,狼群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陌刀手整齐的前排队列出现一些混乱……

    堡墙上观战的堡丁伍长紧张得屏住呼吸,那名豪言不怕死的黧黑堡丁看得心惊肉跳,狼群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凶悍地扑向陌刀阵侧翼,幸有狼牙牌护住侧翼。

    过了一会儿,死狼挂满了长牌,狼牙牌又沉又重,长牌手渐有不支的迹象。

    陌刀阵如方州一般,在狼群中破浪前行,风车般的刀光闪动,一蓬蓬血雨若浪花扑舷,狼群开始畏惧方阵前后的陌刀,聪明地猛攻侧翼,不惜代价,前赴后继,尖牙利爪要将这方阵撕开。

    “放箭!”李贤齐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猛地大喝,松手放箭。

    “咻!”“咻!”“咻!”箭矢如雨,泼向陌刀阵的两翼,狼群倒了好大一片,一眼望去,满地狼尸上颤抖的箭羽,白茫茫的一片,如风中的摇曳的秋荻。

    强弓劲弩名不虚传,猎手们将三石黄桦弓拉得如圆月一般,毫不停顿地飞向狼群。

    坞堡丁壮紧张地将用脚踩住伏远弩,将麻和丝绞成的弓弦张开,装上箭矢,手脚颤抖着递给猎手,动作越来越熟练。

    “停!”李贤齐一口气射了七箭,双臂软,额头上的汗下来了。

    长牌手抓住机会,用锋利的横刀将狼牙牌上的狼尸剁掉,方阵重新变得紧密。

    “斩!”前排七把沉重的陌刀同时劈下,高高跃起的野狼,猛攻下三路的野狼,本是囫囵个儿,立刻变成一堆碎肉,阳光下腥风血雨如烟尘一般漫起,令人见之胆寒,陌刀如墙推进,在阳光下闪闪光,陌刀手连斩五次,收刀后退,阵中的陌刀手接替前行。

    “变向!”一直倒退的后排原地站定,开始前行,前排配合着倒退,陌刀阵如石碾一般反复碾压着狼群。

    堡墙上的黧黑堡丁镇定许多,狼群毕竟不是披坚执锐的战士,一刀下去,断为两截,周围的壮丁们也镇定下来,为伏远弩张弦上矢也变得沉着熟练。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李贤齐心情平静下来,好整以暇,从容下令:“放箭!”箭矢将堡门附近清剿一空,陌刀与强弓劲弩配合,杀了三四百匹野狼一人未损,从容退进坞堡。

    李贤齐运起太玄真气,声音响亮,在瓮城内回荡不绝:“昨日的圆阵,今日的陌刀方阵,死伤极小,胜在万众一心,军纪森严,有独自逃离战场的,回堡后定斩不饶,堡丁第二队,出战!”

    费横情急之下,不觉失声喊出:“史公子不是允诺,二队不用出堡杀狼?”

    所有一队的堡丁齐刷刷地转头盯着费横,目光如刀,似要将他千刀万剐,咬牙暗恨,我们不过是费堡主的弃子……

    李贤齐暗觉好笑,表面大义凛然,“本公子视堡丁如兄弟,不分亲近远疏,一视同仁,今日为了家园妻小,人人都需浴血奋战!何况耿大哥亲率陌刀手请战,第一批出堡杀狼,又有何惧?”

    费横这才明白,费家堡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变为血狼堡,肠子都悔青了,半生的心血被人趁火打劫,早知如此,何必去请猎狼队,算计耿精忠呢!

    第二队堡丁心中的侥幸被彻底打翻,抬头四望,瓮城上尽是强弓劲弩,一丁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为求活命,三人一组,一叉一棒一牌开始组合排阵。

    铁皮堡门重新被推开,一团乌云般的箭矢顷刻笼罩住堡门附近,狼尸堆上奔蹿的野狼又倒了一层,堡丁六人一排,长短结合,冲出了堡门,瞬间像吹气球般鼓了起来,结成圆阵杀狼。

    刚才一炷香的功夫,连猎人校尉杨亮都觉得气力有些不济,果然,头三轮箭矢过后,度慢了下来,箭雨也变得稀稀拉拉。

    见箭矢没了杀伤力,狼群嚣张的气焰复炽,如滔天巨浪一**席卷冲击堤岸,费横的亲信堡丁结成的圆阵,不断地被撕开缺口,圆阵中的三人组合,不时填补着缺口。

    尖牙利爪与猎叉棒牌交手,人与狼正用钢铁般意志咬牙较量着。

    费横心急如焚,不时瞅着青烟袅袅的线香,圆阵已在狼群的撕咬下缩小一半,还在苦苦支撑,线香才缓缓燃了一半,狼群见箭雨稀疏,攻击奏效,士气高涨,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嗥叫声震得人双耳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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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枪挑狼王

    一日四更,上午9点,下午2点,晚7点,晚12点,诚心求票,感动书友,求收藏,支持燕歌,共同让《藩镇》走得更远。

    堡墙上,费横涕泪哀求:“史公子,堡丁半炷香也坚持不了,下令让他们退进坞堡吧?”

    铜锣“哐当”“哐当”急促敲响,圆阵中的堡丁蓦地一怔,旋即欣喜若狂,士气大振,齐声大喝,圆阵骤然扩大,猎叉、刀棒齐上,劈头盖脸地朝面前的狼群砸下,然后掉头冲向堡门。

    堡丁未经训练,这会儿有了活命的机会,堡丁纷纷丢掉手中的猎叉狼牙棒,撒腿往坞堡内狂奔,顷刻便乱了阵型,有几个掉在后面的堡丁直接被野狼扑倒在地,尖牙利爪下去,堡丁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人心惊。

    狼性多疑,缺耳狼王观战良久,见此情状大喜,此刻堡墙上如雨的箭矢几轮过后,也稀稀落落,再也无力阻挡狼群的扑击进攻,堡丁接二连三被狼群扑倒在地,咬断咽喉,撕扯血肉,很快被撕咬成一具沾血的白骨。

    狼群争先恐后地尾随堡丁涌进坞堡,堡门已关闭不上。

    人类惊慌失措,纷纷溃逃,缺耳狼王明白,战机稍纵即逝,为牺牲的上千狼族复仇,厉声长嗥,号召狼群起总攻……

    堡丁溃逃得太快,连接应的陌刀手都来不及冲出堡门接应,李贤齐气得脸色铁青,高声喝令:“陌刀手退到坊门内,将坊门关起来!”

    费横欲上前求助,李贤齐目光森寒,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费堡主,慈不掌兵,堡丁自乱阵脚,怨不得别人,正好作为引诱狼群进瓮城的饵兵。”

    费横闻言,浑身冷,似滩烂泥般无力地跌坐在垛口下,神情呆滞,如一只受伤的丧家之犬,躲在角落无人理会。

    “轰”地一声,狼群将吊桥的绞索咬断,正在缓缓升起的吊桥重重地压在壕沟上,狼群欢呼长嗥,冲进了坞堡,眼前是几十名无处可逃的堡丁。

    缺耳狼王之子驻足长嗥,召集坞堡外的狼群冲进来。

    冲进来吧,狼族的勇士们,这儿只有惊慌奔逃的人类,甘美可口的血肉,狼群的尖牙利爪将咬断我们的仇敌的咽喉,将这坞堡撕咬得粉碎。

    狼群前赴后继,如河水般连绵不绝,涌进坞堡,坞堡内的坊门还来不及关闭,被冲进来的堡丁重新挤开。

    耿精忠见情势危急,疾声大呼,“陌刀前行,斩!”率二十名陌刀手挺身向前,斜举陌刀,同时劈下。

    陌刀如墙推进,沉重的刀锋之下,血雨纷飞,不管是堡丁,还是野狼,人狼俱碎!

    陌刀手身后,是两辆塞门刀车,高八尺,宽五尺的木板上插满了雪亮锋利的刀尖。

    面前已无费横的亲信堡丁,陌刀手排成一堵刀墙,陌刀上下纷飞,狼群不能越雷池一步。

    道路中间的陌刀手遵令退向塞门刀车两侧,两侧的陌刀手开始随塞门刀车徐徐后退。

    山疙瘩站在前排,飞溅的狼血迷住了眼睛,狼群的腥臭熏得他头昏脑胀,只知道机械地举刀,斜劈。如海边的礁石,承受着滔天巨浪的压力。

    野狼疯了似地,踩着同伴的躯体,高高跃起,凶悍地扑向山疙瘩……翁城内的狼群越聚越多,坊门处被清理干净,可是两侧的陌刀手被狼群死咬着不放,一直退不下来。

    “抛石块,堵堡门,堵坊门!”李贤齐沉声下令,磨盘粗、碗口大的石块纷落如雨,几十只野狼被砸得血肉模糊,几只受伤的野狼也呜呜哀号,过了一会堡门被石块牢牢地封住了,坊门处也砸出一片空地。

    坊门前的压力一轻,陌刀手快退到坊门内,艰难地关上坊门。

    山疙瘩劲力一松,累得一屁股跌坐在街道上,听见耿精忠的焦急声音下令:“陌刀手结阵,围剿冲进坞堡的野狼。”山疙瘩左手在地面用力一撑,站了起来,握着陌刀,觉得滑不留丢,摊手一瞧,满手都是腥稠的狼血,胡乱在明光铠上擦了几下,与五人并立,缓缓齐步前行。

    堡墙上李贤齐长松了一口气,朗声下令:“热水、铅汁、火油,倒下去。”烧灼的火物从瓮城上倾盆而下,烫得密密麻麻的野狼皮开肉绽,一股子狼肉烤熟的香味弥漫开来,城墙附近的野狼浑身着火,疯狂地四处乱窜,瓮城中间侥幸躲过一劫的野狼惊恐地现,瓮城已变成了一座火焰山,毛皮肉烧焦的气味越来越浓……

    人类才是万物的主宰,上天的宠儿,他们会用大脑和双手挖设陷阱,制造武器。无论多么凶猛狡猾的野兽,都会躲到深山密林中去,离人类远远的,遑论凶猛不及狮虎的野狼。

    缺耳狼王听见瓮城内狼群凄惶无助的哀号,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眼神中交织着害怕和悔恨之色。在堡门外跑来跑去,应声长嗥,久久不忍离去。

    李贤齐向杨亮拱手道:“亮叔,坞堡就交给你了,某率红巾儿出北侧门,顺河堤绕过来围堵,斩草除根,缺耳狼王休想逃走!”

    杨亮一脸轻松,拱手还礼:“某让耿精忠率陌刀手和堡丁出东侧门,与红巾儿东西夹击。”

    此时的耿精忠率陌刀手在坊门内侧将几十只野狼围在一处,牛犊般大的缺耳狼王之子似乎知道到了穷途末路,在狼群中长嗥一声,人立而起,似在打躬作揖,乞求饶命。

    耿精忠暗道奇怪,白脸狼也有灵性,稍一犹豫,电光火石间,缺耳狼王之子龇牙咧嘴猛扑过来,要撕咬出一条血路。

    陌刀之下,一刀两断,缺耳狼王之子被耿精忠一刀劈下狼头,腾腾腾地滚到街角。

    陌刀纷飞,狼血四溅,被围住的野狼心胆俱碎,再也不敢跃起前扑撕咬,呜呜哀鸣,夹着尾巴,温驯得如家犬一般。

    打开北侧门附近的坊门,是一条狭窄背巷,宽仅容一辆马车通过,手执弓弩的猎人蹲伏在两旁的屋顶守卫,红巾儿两骑并列,快通过背巷,出堡杀狼。

    后面传来一阵紧锣密鼓般的马蹄声,费栋才带着三十多名堡丁追了上来。

    坞堡内。

    耿精忠收起陌刀,看也不看一地支离破碎的狼尸,转身振臂一呼:“堡外还有几百匹野狼,一举除之,为血狼堡、桃花坞彻底除害!”

    顿时,应者云集,浩浩荡荡出了东侧门。

    李贤齐率红巾儿策马飞驰,沿着河堤奔行一段路程,纵马跃下河堤。

    已有三三两两的野狼逃向河堤,李贤齐疾呼:“散成鹤翼阵,远用弓箭,近用刀枪,围猎野狼,将它们赶到东边。”同时取弓在手,搭箭便射。

    一匹白脸狼惶惶如丧家之犬,被李贤齐一箭正中狼腰,侧身翻了几个滚,还未爬起来,史文远纵马上前,一枪扎下,再也爬不起来。

    秦起在左,段灵狐在右统带两翼,顺鬃直射,驱赶野狼。

    野狼哀嗥呜咽,纷纷回蹿,缺耳狼王一眼瞧见后面驱赶野狼的少年,斥候皮甲非常熟悉。

    正是屠杀了狼王一家的那几个少年,仇人相见,缺耳狼王双眼红,连声长嗥,号令狼群向它靠拢过来。

    李贤齐勒马急停,瞭敌片刻,见惊慌奔逃的狼群重聚在一起,士气复振,缺耳狼王仰天长嗥,狼群的仇恨之火重新被缺耳狼王点燃。

    狼群与骑队相隔一箭之遥,紧张地对峙,缺耳狼王跃出狼群,长嗥一声,扑了过来。

    李贤齐颇有几分忌惮,率红巾儿后退,狼群可能借机逃出合围,复仇之心未泯,今后血狼堡鸡犬不得安宁。冲上去,与几百匹野狼正面对决,狼牙利爪可是带着狂犬病毒。

    秦起,段灵狐率临的两翼红巾儿不待李贤齐下令,张弓一轮急射。

    李贤齐反应过来,跟着暴喝:“先射一轮,从两翼包围,轮射车削。”

    “咻!”几十支长箭同时平射,前面的野狼翻滚横摔,势头为之一阻。

    骑队如流水一般分向两翼,后面冲出费栋才等二十来骑迎头而上,不退不避,飞快地投掷出手中陶罐,几十个陶罐砸在狼群身上碎裂,火油飞溅,李贤齐点燃火箭,张弓射去。

    火光熊熊,那种烤肉的香气重新在战场弥漫,狼群见火光丧魂落魄,慌不择路,转身向东逃蹿,一头撞上五十多把陌刀组成的刀墙。

    李贤齐率队从侧翼奔射,一匹牛犊般雄壮的白脸狼跃出火焰堆,猛地跃起,悄无声息地向青骓马咬来。

    左耳残缺,正是那匹不死不休的缺耳狼王。

    “贤齐小心,马后有狼!”段灵狐大声尖叫。

    缺耳狼王一口咬在青骓马的断尾上,紧咬不放,青骓马吃痛不住,跑出了骑队。

    李贤齐取狼牙枪在手,应声后扫,缺耳狼王左边脸颊被扫中,血肉模糊,左眼一阵剧痛,再也看不见一丝光明,凶性大,兀自不肯松口。

    青骓马吃痛暴怒,后腿向后猛踢,缺耳狼王被青骓一腿踢中小腹,斜着向后抛了出去,翻翻滚滚,嘴里还有几缕带血的马尾。

    李贤齐猛拉右侧缰绳,青骓马前蹄悬空,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前蹄一落地,就向刚刚爬起的缺耳狼王冲去。

    李贤齐瞧个真切,一枪又快又急,闪电般刺向缺耳狼王。

    缺耳狼王瞎了左眼,头晕目眩之际,见一物到了面前,凶悍地张开狼嘴,当头便咬。

    李贤齐的狼牙枪从狼嘴直刺进去,从缺耳狼王的后颈穿出。

    “起!”李贤齐默运太玄真气,长枪一弯,缺耳狼王被串在枪尖上,挑了起来,缺耳狼王垂死挣扎,凌空都还张牙舞爪,凶相毕露。

    披着和煦柔媚的阳光,正午暖熏熏的风略带些田野的青馨味儿,李贤齐视线所及,平原、故道是海一样地漫来地新绿……

    红巾儿、陌刀手、堡丁已将不足百匹的野狼团团围住,见圈中的李贤齐纵马枪挑狼王,神力惊人,果然是少年英雄,顿时欢呼声如雷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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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坞堡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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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外的桃花坞人心惶惶,先是扛犁牵牛的农夫心惊胆颤地跑回来,向官府禀报,费家堡外黑压压的围了一大群,怕是有好几千匹野狼。

    桃花坞年年招募猎人杀狼,惹怒了缺耳狼王,召集了几千匹野狼前来复仇,先血洗费家堡,接着轮到桃花坞,谈狼色变的流言很快在桃花坞流传开来。士绅富户开始忙着出让田产屋宅,携家带口,准备从水路逃离桃花坞。

    谁还有胆子跑到费家堡去探个究竟,那不是活腻了!

    眼下正是青黄不接,黎庶百姓家无隔夜之粮,一旦离开故土家园,就要乞讨为生,织布的妇人昼夜不停,也有农夫壮着胆子结伴下田,见了几匹野狼,握着锄头吆喝一阵,将狼赶走了事。流言却开始升级,费家堡暂时击退了野狼,无定河故道得野狼越聚越多,一眼看不到边,或在深夜,或在清晨傍晚,偷袭报复人类,让人防不胜防,一日傍晚,蹿进桃花坞的几匹野狼证实了这个说法。

    士绅富户天天到官府打探消息,一日比一日心惊,纳闷极了,如果杀了野狼,费家堡、猎狼队总该来交验狼尸?现在费家堡四门紧闭,防狼甚严,杀声震天,几里外可闻,天天操练不停。

    看来桃花坞是大凶之地,眼下商旅断绝,今年的农时又耽搁了,士绅富户愈恐慌,桃花坞的屋宅、店铺、田产价格一落千丈,还无人问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诚实憨直的陈木匠找了好几家停工的作坊,东主一听租作坊,兴趣缺缺,要么一开口直奔正题,不租只卖。要么客气商谈半天,最后还是想脱手,谁知道桃花坞会不会因为猖獗的狼害衰败?狼群可是记仇的,店铺售价开得极低,七八年租金就可买个作坊,陈木匠心里盘算,兴许讲个价,还能便宜一两成,作坊重开,桃花坞闲在家中的工匠一抓一大把,自己作不了这主,还得找寄居张府的史公子拿个主意。

    陈木匠用过朝食,吩咐了家里一声,直往张府而来,费家堡的血腥味几里外都闻得到,陈木匠没有胆子独自前往。

    一到张府,热闹的操训声荡然无存,往日大老远就能听见,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陈木匠扣住门环,敲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名仆人,问明来意后,对陈木匠道:“几位公子和府里的耿大爷、猎狼队都在血狼堡,就是以前的费家堡,有事尽管到血狼堡去寻他们。”

    陈木匠吓了一跳,“某如何敢去血狼堡,一路上都有野狼!要么某见见张管家。”

    “张管家去了海津镇购粮,怕是还有几日才回来。你的事急,让几名猎人陪你去趟血狼堡。”张府仆人感念李贤齐平日待人亲厚,他的事耽搁不得,一番好意为陈木匠设想。

    陈木匠硬着头皮与两位猎人上路,巳正时分才到血狼堡,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仍未消散,令人欲呕,藏青色的堡墙还有些黑的斑斑血污,在日光下显得森冷可怖。

    吊桥高挂,堡门紧闭,堡墙上守卫仔细盘问过后,方才放行,看来血狼堡警戒之心未去,防狼甚严,陈木匠暗暗有几分担心,史公子还会操心木工坊的事么?

    进了血狼堡,堡门附近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气氛紧张,偶尔看到几名堡丁都是匆匆忙忙。

    血狼堡的演武场,几十名年青猎人正在李贤齐的率领下练习骑射,另外三百多名猎人、堡丁正在演练鸳鸯小阵。

    小阵以牌为前导,槌头长枪与木棒互防互救,弓箭与枪棒长短结合,双双成对。

    六人一伍,长牌手在前,长枪手在侧,弓箭手居后,各两名,弓箭手俱是百步穿杨的猎手,着皮甲,配骑弓圆盾横刀,伍有伍长伍副,两伍为什,设什长什副,为一基本小阵。

    演武场杀声震天,两伍纵队并列,进退有序,忽地号角长鸣,基本小阵演变成小三才阵,长枪手居中在前,长牌手护住两侧,弓箭手居中在后。号角声一变,急促三鸣,长牌手长枪手弓箭手各一名组成小三角,如花瓣般散成三个圆阵……

    杨亮看鸳鸯小阵演练得越来越圆熟流畅,心花怒放,只要不在平原野战,混战、山地、守城、接舷,鸳鸯小阵威力无穷,毒辣的日头下,杨亮卖力地吆喝:“注意配合,进退一致,想想野狼围攻的情状!”

    明光铠在阳光下明亮炫目,耿精忠率领五十名陌刀手站成两排,轮番交替前行,经过军姿队列的操练,举刀过顶的位置,斜劈的角度,如何收刀都在李贤齐训练细化的思想指导下明确清楚。

    “斩!”陌刀整齐划一劈下,刀光一闪,如大海飞溅起一片雪白的浪花

    “刺!”秦起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声音不是那么浑厚,一排红巾儿举着槌头木枪将木人桩扎得砰砰作响。

    “砸!”红巾儿的枪棒组合毫不逊色陌刀的如墙刀阵。

    演武场边还笔挺站立着几排小孩和工匠,顶着日头一动不动,进行军姿队列的训练。

    除了改造扩建工坊的工匠和堡中的健妇外,血狼堡不折不扣成了一个大兵营。

    在这乱世之中,经商敛财比得上海盗抢掠吗?海盗抢掠比得上逆而夺取,窃城窃国吗?李贤齐动了心思,现在有粮有钱有人,就用血狼堡做番事业吧,总好过东躲西藏!

    人狼大战过后,李贤齐独排众意,封锁消息,紧闭堡门,整军经武,三操两讲,再加上抚恤遗孤,划分股份,使堡丁、猎人不分彼此,拧在一起。

    众人同心,其利断金。

    可怜的费大堡主,被软禁在一处小院,度日如年地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李贤齐也曾安慰费横,就凭你纵掠海上,私铸甲兵,抄家灭门都不为过,本公子有好生之德,也想用你,血狼堡的财产仍有你一份,本公子借你的基业做番事业,三五年后,几个血狼堡都有了,得失不必耿耿于怀,眼下只需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即可。

    小命攥在李贤齐手心,费横听后唯唯诺诺,心中稍宽,李贤齐暂时还不想杀自己,遵命亲自给大沽口水营任校尉的儿子写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信,又全权委托总管费栋才处置血狼堡在大沽口、海津镇的店铺、盐场、庄园。

    血狼堡内,演武场边。

    陈木匠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胆颤。等了半个时辰,才被人带到李贤齐面前。

    李贤齐坐在马扎上,浑身是汗,犹如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正用白叠布巾擦着额头,李贤齐一见陈木匠,才想起桃花木作这档子事,操心的事太多,早已忘得九霄云外。

    听了桃花坞流言四起,士绅富户出让店铺屋宅田产的消息,李贤齐暗悔自个儿粗疏,只将眼线撒到海津镇,竟没注意到灯下黑,若有所思一阵子,笑着对陈木匠道:“难为你勤谨踏实,快到午时的饭点,我们一起去用食,边吃边聊。”

    杀妻求将的战国名将吴起,亲为士卒吮疽,这种事李贤齐做不来,但同劳共苦,解衣推食,使军士皆能效死追随,李贤齐在军中以身作则,亲为表率。

    李贤齐、耿精忠、杨亮、秦起、费栋才,加上陈木匠坐在长条板凳上,围着一张粗陋的方桌,圆桌上有一盆热腾腾的红烧瘦肉,一盆炒豆芽,一盆酱菜汤,热乎乎的蒸饼堆得冒了尖,吃饱管够。

    陈木匠转目四顾,饭堂都是这种方桌长凳,同样的菜肴蒸饼,堡丁猎人、工匠小孩操练了半天,又累又饿,胃口极好,桌上的饭菜如风卷残云一般被消灭掉。

    陈木匠左手拿个蒸饼,右手夹了块红烧肉,细细品尝,那肉想是腌过的,又像是狗肉,加了辣椒姜葱料酒烧出来,风味绝美,见桌上几人狼吞虎咽,也不客气,敞开了肚子猛整。

    耿精忠笑道:“李贤齐将这一味肉只换了三种吃法,热卤、清炖、红烧,百吃不厌,今儿这肉味道更佳,加了什么?”

    李贤齐故作神秘,夹起一块肥肉:“这本是府里的不传之秘,几位都是自己人,就不见外,尤其是杨叔,常在山中猎些野味,知道这法子,也会多几分口福,但凡野味,大多腥味较重,瘦肉多肥肉少,与熬炼的肥猪肉混烧,风味独特。”

    众人点头称道,李贤齐催促道:“快些吃,陈木匠带来桃花坞的商机,待会大家到聚义堂商议。”

    用完午食,几人联袂来到血狼堡的聚义堂,刚坐下,便有两个温柔俏丽的新罗婢奉上香茗。

    费栋才站起来拱了拱手,肃然道:“公子日日操劳坞堡的大事小事,屋里连个铺床叠被,嘘寒问暖的婢女都没有,堡内有对新罗孪生姐妹,正是豆蔻年华,**得知书识礼,早点调过来伺候公子,要是公子身子骨累坏了,血狼堡得不偿失呀!”

    李贤齐一听,跟掉进蜜罐似的,难怪佞臣那么受欢迎,他们关心的是帝王的私生活,比那些整天张口闭口国家大事,要么教训,要么顶撞的直臣可爱多了!这话深得朕心,那对孪生姐妹不知身形相貌如何……早晚推却不掉,不如……李贤齐一脸正色道:“自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男儿以建功立业为念,功成名就时还少得了娇妻美妾?”

    众人肃然起敬,费栋才眼珠转了两转,他乃奸猾之人,听出公子并未拒绝……

    陈木匠细述桃花坞的近况。

    李贤齐边听边思索,抿了口茶,缓缓道:“自古用兵与商道相通,乱而取之,桃花坞眼下人心大乱,人弃我取,正是好时机!”

    先前杨亮对李贤齐趁火打劫血狼堡就有几分不满,后来耳闻目睹费横种种恶行,心结一开,方才释然。

    眼下又是干这种见利忘义的事,杨亮粗声粗气道:“明日某就将狼皮狼骨等交到官府,告诉桃花坞百姓,狼害尽除,大家可以安心种地耕田。”

    李贤齐朝他连使眼色,杨亮视而不见,唉,众心不齐,如何断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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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月下影儿,隔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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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精忠这阵子功名心正热乎,出言打断杨亮的话,“公子胸怀鸿鹄之志,岂是我等燕雀所能揣度?昨日红巾儿到无定河故道游猎,还瞧见一大群野狼,怎么说狼害尽除?”

    段灵狐瞧着李贤齐那胸怀大志的模样,秋波流转,不觉痴了。

    秦起、史文远听得痛快,崇敬地望着李贤齐,拍着桌子高声叫好。

    杨亮垂下了头,感叹道:“杨亮知错,枉长公子几十岁,竟不识公子一番良苦用心!”

    费栋才在一旁半响不语,献计道:“这事得找些精明的猎人,悄悄进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收购,嗯,某明日将血狼堡田产庄园出售的消息放出去,还可一箭双雕。”

    既促使士绅富户早下决心卖田卖屋,又可掩盖血狼堡易主的事,李贤齐自然明白,只淡淡地听着,也没表示什么赞赏。接着吩咐道:“明日叫张三娘再挑几个精明一点的张府下人,分头打探,先将桃花驿附近的商铺酒楼买下来,费总管挑几个猎人,买田买宅买作坊,凡有卖的,统统买下。”

    “陈木匠,你负责在桃花坞招募工匠,工钱加倍,记住招人的条件,手艺好,诚实厚道,愿意迁往坞堡定居。”李贤齐吩咐下去。

    等我将桃花坞炒作起来,将那些田产院宅店铺作坊卖掉或出租,李贤齐富甲一方,也享受一下腐朽堕落的生活。

    众人散去后,李贤齐回到书房,叫杨擒熊悄悄唤来总管费栋才。

    “擒熊,关上门,在外面守着,某要与费总管商量些机密要事。”李贤齐言行异常端谨。

    书房门“吱呀”一声关得紧紧的,阳光透过雕窗,变得斑驳,李贤齐坐在光影之中,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费总管,那对孪生姐妹是什么来历?”李贤齐淡淡地问。

    “费横那厮胆大妄为,竟将新罗王室一对粉雕玉琢的孪生姐妹拐了出来,那可是新罗的圣骨,原想勒索些金银,后来被张保皋攻破新罗莞岛,逼得走投无路,将她们带到费家堡来,专门请人教授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几年过去了,两姐妹生得是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连费横都动了心,想据为己有,后来想到这对玉人儿还有大用,才收了心思,把这对玉人儿当作女儿来养,文静的取名昭姬,活泼的唤作咏雪……”费栋才躬身答道。

    班姬乃东汉班固、班之妹,学识渊博,续写《汉书》。咏雪则另有典故,东晋谢安召集众子侄论文,俄而雪骤,谢朗答:撒盐空中差可拟。谢道韫咏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后人有诗赞,丽句天生谢道韫,史才入目汉班姬,都是比喻有才的女子聪颖貌美。

    “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哦,什么叫圣骨?”李贤齐好奇心大盛。

    “那是藩邦小国的陋习,新罗骨品制分为圣骨、真骨、六品头、五品头、四品头五个等级,品级世袭不变,普通百姓不在等级之内,不能做官,就连四品头家的小孩长大了也只能做四品头的官。”

    ***太黑暗了,迟早都要被人民推翻,李贤齐愤愤不平,“清海镇大使张保皋是什么品?”

    “张保皋、郑年都是普通百姓,张保皋自任清海镇大使,与新罗骨品制不合,敢跟一国的贵族作对,早晚不得好死!”费栋才想起昔日纵横新罗海路的风光,对两个死敌咬牙诅咒道。

    “既是新罗王室之女,可有什么信物?”李贤齐脑中忽地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念头。

    “有,王室之女,那随身的翠玉步摇,两只凤形古玉,都被费横的夫人收藏得好好的。”费栋才趋前一步,悄声作答。

    “某叫两名红巾儿随你取回那些物件,收藏在我这儿才安全!唔——”李贤齐沉吟不决,低头似在思索大事。

    那对玉人儿长得像前世的哪位韩国女星?是性感**,还是清纯甜美……

    “她们住在那儿?”李贤齐随口问道。

    “就在堡主府的后院,靠近莲池水榭,一座单独的小院,名叫水莲院,专门有几名婆子盯着,门口还有堡丁守卫……”

    “唔,新罗王室,对辽东大业有助!你将几名婆子调开,今儿晚上某抽个空去瞧瞧,最好在墙头丢根绳索出来,不要让外人知晓。”李贤齐脸色极为郑重,小心叮嘱。

    费栋才肃然拱手,“属下明白!”

    正要转身离去,费栋才又被李贤齐唤住,“关乎世守辽东的大业,一定要小心保密,日后在水莲院遇见我,也不可喝破我的身份。切记,某叫燕哥儿,也是你们掠来的新罗人。”

    费栋才推开书房那扇木门,庭院姹紫嫣红,阳光当头轻洒下来,身子一片暖意,公子拿栋才当自己人啦!旋即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公子深懂其中三味,同道中人……不对,某万一猜错了他的心思,幽州将门,真的要筹谋什么辽东大业……那我作为心腹参予大事,岂不是更加重要?费栋才胸脯一挺,得意地在庭院中迈起方步。

    皎月初升,夜晚的春风混着花香柔柔,让人沉醉,一个身形剽捷的少年身着下人的青色粗布袍服,髻微乱,偷偷摸摸来到水莲院,月色浅浅融融,少年嘴里喃喃念叨着水莲?水莲!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顺着院墙摸过去,转拐有一处内凹墙角,费栋才这厮,果然会办事,藏了根粗绳在那儿,少年两手一搓,抓住绳索,身子宛若灵猿般攀上墙头,听得院中莺声燕语传来,蓦地一惊,趴在墙头一动不动。

    两挂竹丝灯笼,泛出温馨昏黄的光,与那月色交融,模糊一片,一树洁白梨花下,一个头挽碧螺髻,身姿高挑,胸脯隆起的歌姬,着一身浅红衫子榴花裙,娇笑道:“两位妹妹,月色正好,唱几句诗词歌赋解解闷儿。”

    那对玉人虽然在月色下面容看不真切,身影儿却在花树月下如袅袅弱柳一般,素色裙裳,清喉娇啭,唱起一阙《菩萨蛮》新词:“

    梨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

    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

    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

    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

    少年抬起头,心中微起涟漪,这阙温庭筠的词起是杏花,被这对玉人儿换做梨花,与环境贴切,倒也有几分巧思才情。

    歌姬有意无意地朝墙头瞄了一眼,吓得少年赶紧伏下身子。

    又是一串荡人心魄的笑声传来,“咏雪,昭姬,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两位妹妹怕是动了春情,不知那家英武的少年郎能娶到妹妹这对玉人儿。”

    可惜这一树洁白梨花,生在重宅深院,落花流水春去也……昭姬自怜身世,微微叹道,“姐姐说笑了,我们姐妹不过是乱世浮萍,漂泊无定……还奢望什么英武的少年郎!”

    昭姬清婉的歌喉忽地唱起新罗语的《薯童谣》:

    “我回到家乡

    足踩沙滩上

    我的鲜花公主

    早已成别人新娘

    哎呦,哎呦怎么办

    如让月神知道了

    哎呦呦,可怎么办

    ……”

    “不唱了,不唱了,又要掉泪珠儿,姐姐衷心愿两位妹妹将来遇到好郎君,花好越圆。不像姐姐,做个歌姬整日酬宾唱曲,转瞬红颜衰老……唉,还是回房中练习功课吧!”

    后面这一句声音颇大,墙头上的少年听得清楚,心中嘀咕道,功课?这么晚了还做劳什子功课?

    夜风轻柔,花影摇动,昏黄温馨的竹丝灯笼一前一后,步入闺房,歌姬走在最后,将竹丝灯笼挂在门口,轻掩房门,走到窗前,支起碧纱窗,垂下珠帘儿。

    少年拖着绳索滑下墙头,似只灵猫般穿过花树,来到碧纱窗下,缓缓直起身,探头窥去……

    房中燃起一盆火炭,热浪扑面而来,从珠帘缝隙窥去,一阵悉悉索索脱衣声过后,露出几条白皙光润,挺直修长的小腿来……

    少年嗓子干,心儿急跳,手微微颤抖着,从侧边轻轻掀开细丝珠帘,斜眼窥去。

    一盏古朴的青铜雁鱼灯泛出朦胧的光,高挽碧螺髻的女子背对着碧纱窗,脖颈修长,到肩部的弧线儿圆润秀美,灯光弱弱地照,让婀娜的曲线有些模糊,只露出皎洁月色般的白。

    一个堕马髻少女被挡住了大半,弯身下去,亵裤紧绷,挺翘丰盈的臀儿浑圆,另一位少女在青铜雁鱼灯映照下,身姿曼妙,大腿光润细嫩,肌肤若雪,隐隐约约的兰胸微微上翘,菽初匀,好像剥了壳的荔枝一般白皙诱人,那**涂过玫瑰红的胭脂,仿似堆雪上两点红梅花蕾。

    少年的一只眼睛已是不够用,细帘的缝隙掀得更开……听见歌姬娇媚的声音传来,“两位妹妹,今儿晚上的功课重要,将那亵裤也脱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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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

    少年呼吸一滞。

    只恨那灯光暗暗,许多妙处瞧不真切,不过夜色浸染,女子肌肤白得若月色一般,反倒有些朦胧柔美,彷似油画中那些浴女。

    一名少女伏在华丽的锦缎上,歌姬解开髻,青丝如瀑泄了下来,在那少女背上拂过,素腕纤纤,手指又在那少女腰下滑过,处子怕痒,“咯咯”笑声如银铃儿一般……

    少年猛吞一口唾液,暗道,原来是这种功课,姐姐,你们收不收插班生,李贤齐勤奋好学,天天向上……

    床榻之上,锦缎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美丽光泽,将那几具**半遮半掩,一会儿塌腰翘臀,一会儿盘腿叠股……花样百出,忽地,一对儿白皙修长的**从锦缎中伸了出来,高高翘起,**荡魄的呻吟细细……歌姬暗恨,小郎君,你偷窥了半天,那门儿未上门闩,一推就开,你倒是进来呀……别是他只对昭姬、咏雪有兴趣,唉,心中暗自垂怜……惕然一惊,这事不能玩得过火,费总管可是吩咐过……

    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此刻撩拨得少年目赤口干,呼吸渐重,心儿如十五只吊桶,分到了那几具曲线柔美、朦胧白皙的**上,这边有桶儿起,那边有桶儿落,忽而上边摄人心魄,忽而下边精彩纷呈,眼前一片缭乱,饿狼般的眼珠快要掉了出来……双股微微战栗,那里还能迈得开步子?

    歌姬慵懒娇媚的声音叹道:“今晚就到这儿吧,姐姐去吩咐婆子为你们烧些沐浴的香汤。”歌姬起身着衣,缓缓离开床榻,动作柔美,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子诱人的魅力。

    歌姬姐姐,你倒是别走啊,插班的事怎么说,我是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圣贤说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可以兼得……少年的贼兮兮的目光随着歌姬轻盈婀娜的背影儿远去,珠帘随手一松,“哗啦”一声犹自不觉,呆呆地看着她出了房门,在花树月下腰肢袅娜,行似弱柳随风,脚步声渐渐远去,隐隐还伴着幽幽的叹息和低泣……

    少年想要追出,又有几分踌躇,里边这对玉人儿还要……美人新浴后,眉目如画,肌肤胜雪……转头掀开珠帘,青铜雁鱼灯摇摇欲灭,床榻上似乎只有一人……一根木棒从后背狠狠扫来,少年身子往前一扑,磕破了嘴皮,趴在窗棂上,重重的碧纱窗落了下来,夹住脑袋……

    身后木棒如雨落下,好一会才听见一声娇咤:“那里来的登徒子!打死你这坏蛋。”

    我咋就这么倒霉呢?穿到唐朝,整日不是心惊胆颤被人杀,就是忙着杀人,白日习武练兵,日落以后,人家有妻有妾,娱乐活动就在床榻之上,我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想调个频道看个带色的,上个网找几张美女图片都没地儿……练完功,还得操心坞堡的大事小事,就这么点淫欲之心,落到个嘴唇磕破,脑袋被夹,木棒加身……我容易吗……我?

    少年忍着背上的痛,猛地抽出脑袋,一把将木棒夺了过来,吓得少女花容失色,正要尖叫呼救。

    少年右手一抄,将那少女揽入怀中,左手抬起,捂在她樱唇上,磁性沧桑的歌声响起,真真儿正版的韩语:

    “我回到家乡

    足踩沙滩上

    我的鲜花公主

    ……”

    少女泪珠儿一下子掉下来了,月色如水,少年英挺健硕,少女轻盈窈窕,仿若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儿在洁白的梨花树下倾吐心声。

    少年的眸子在月光下漆黑亮,蓄满了深情,仿佛在山岗上轻轻哼唱,思念远方美丽的鲜花公主。

    少女不再挣扎,一剪明眸似水,脉脉不一语,他就是那个流落在外卖红薯的王子么?粗布衣衫,髻微乱,却又那么英俊挺拔。

    “哎呦,哎呦怎么办

    如让月神知道了

    哎呦呦,可怎么办

    ……”

    少年松开捂嘴的左手,手却未松,紧紧抱住少女,卖糕的,这不是那位清纯甜美的韩国广告小天后吗?难道小天后有新罗王室的血统……脑中转动着稀奇古怪的念头,淡淡的处子幽香透鼻而入,刚才灯前那一幕在脑海重现,胯下的小弟硬了起来……

    少女出来时有几分慌乱,只匆匆套上襦裙,未着亵裤,夜寒更深,只觉那少年胸脯宽厚,在他怀中温暖舒适,没来由生出一种安全感,柔声问道:“你也是被掳来的新罗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贴着她的鬓云雪腮,咬住她的耳珠,吐着热气,“嗯,六岁就被掳来,某叫燕哥儿。”

    “燕哥儿,燕哥儿!”少女星眸微闭,眼波迷离,在月色下意乱情迷,他就是那个薯童,我就是鲜花公主,流落在外……身子贴得更紧,少年的手已落到了桃儿似的翘臀上,抓了两把,弹力惊人……少女感到一根硬硬的木棍儿探了过来,隔着薄薄的绸裙,抵在自己的花径处,痒痒地难受……

    “砰”地一声,木棒敲的闷响!少年抱着那名少女一起摔倒在地上。(穿越到这儿,李贤齐算是翘哏了,那位兄弟推荐票多,接着来。)

    一个略带几分野性的少女柳眉倒竖,捋袖叉腰,提着木棒问道:“姐姐,他没轻薄到你?”

    “没……有,没有……咏雪,你把他……打死了?”姐姐手忙脚乱地从少年身上爬起来,颤声问道。

    唤作咏雪的少女也惊慌失措,莫非一棒子敲死了人,跟着姐姐昭姬,扶起那少年,掐人中,揉胸口,好一会儿还是没醒。

    “姐姐,奴打死人了,他口鼻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这怎么办才好。”咏雪害怕起来,花容失色,声音颤。

    似水的月色在少年清俊的脸庞上静静流淌,昭姬幽幽叹了口气,泪珠儿簌簌直掉,责怪咏雪道,“他也是从新罗掳来少年,瞧他的眉眼气质,说不得就是卖红薯的王子,妹妹,你好鲁莽,没听见他唱薯童谣吗?”

    “姐姐,怎么办好?奴一棒打死了一位王子?”咏雪几乎要哭出声来。

    “将他平放吧,姐姐见过海船上怎样救助溺水者,一人按胸,一人用嘴儿渡气。”事到临头,昭姬显得要有主见些,拭去泪痕,安慰她道。

    咏雪不待姐姐点头,猛吸一口气,樱桃般的小嘴圆鼓鼓地,对着少年吐气。

    “你真笨,不是这样的,要用嘴吻上去。”

    “奴知道了,姐姐,你按胸吧。”

    ……

    “姐姐,他有呼吸了,你按胸按累了,换你来渡气吧!”

    “嗯,唔……”昭姬感到那少年活过来了,心里一喜,要不然舌头怎么会动?灵蛇般还钻入自己的贝齿,挑逗缠绵,香甜热烈……昭姬的呼吸粗重……

    “姐姐,你不用吸气了么?”咏雪看得目瞪口呆,手上也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坏蛋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在轻薄姐姐呢,刚才我给她渡气,他不是也轻薄咏雪……脸颊儿飞来两朵映雪的朝霞,直红到了耳根。

    “姐姐,放开他,看奴的木棒!”咏雪举着木棒嗔怒道。

    少年从那个长长的,湿濡甜美的热吻中醒过来,松开昭姬,身子一滚,躲过木棒,几步就穿入那月色花树之中,攀上墙头。

    “来人哪,有贼——”咏雪大声嚷嚷。

    堕马髻乱了的昭姬,立刻捂住了咏雪的嘴,气喘匀了才道:“妹妹……刚……救了他,又要害死他么?”

    这会儿院子里的少男少女都不知,今夜就是咏雪喊破喉咙,半个时辰内也无人理会。

    咏雪嘟着嘴,一脸委屈地道:“姐姐,那小贼偷去了……奴的……初吻。”后面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嗯,好像还有这颗心儿,小贼长得委实清俊……难道他真是薯童王子?

    那少年骑在墙头,还有一些依依不舍,摸了摸脑后的青包,吸了口凉气,痛的龇牙咧嘴,难道不管男人女人,第一次都是这么痛痛快乐吗?在墙头上自个儿挤眉溜眼,坏坏地笑。

    满院月色溶溶,一树洁白的梨花,幽幽清香袭来,两个素衣裙裳的玉人儿,提着昏黄温馨的竹丝灯笼,正张望着墙头这边呢,少年李贤齐大着胆子喊了一句,“燕哥儿改日再来看望你们!”说完似只灵猫般跃下墙头。

    “哎哟!”惨叫一声,从高墙那边传来,昭姬心儿有了牵挂,燕哥儿是崴了脚,还是被当做小贼拿住?

    咏雪恨恨不平,轻嗔薄怒咬着银牙,“燕哥儿那坏蛋肯定是故意叫那么一声,惹得姐姐和奴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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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

    男儿的心应珍惜每段情,缱绻生命中那些笑靥如花温柔似水的女子,不是么?如果你与燕歌同样感动,投票吧!

    几日过去,水莲院那几树洁白胜雪的梨花,花骨朵儿密了一些,渐次也开得繁茂。

    她的身前,坐着与吹笛少女眉眼相似的姐姐,淡绿衫子碧纱裙。右手勾挑抹弗,左手按滑揉颤,正在抚琴。

    轻灵清越的琴音一起,仿若明媚春光下的山间残雪,叮咚消融,渐汇成溪……流过冰下,又变得幽咽艰涩,琴声回旋往复,似有一点委婉缠绵的思念……琴声忽地低叹而断,余韵袅袅。

    蜂蝶儿在洁白的梨花丛中闹得正欢,昭姬心中一丝儿春愁,随风而起,恰似薄雾……燕哥儿,昭姬托了凤姬姐姐去打探你的消息,你是摔伤了,还是被抓住受了鞭笞?脑海中浮现出燕哥儿的朗眉星目,笑起来坏坏……

    笛声孤单,也停了下来,姐妹心意相通,咏雪也幽幽叹了一声,往日刁蛮活泼的性子收了几分,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少女也有了淡淡的春思春愁。

    一串铃儿般清脆娇媚的笑声传来了,昭姬心里一喜,扬声喊道:“凤姬姐姐,你可来了?”

    院门一响,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缓缓走过来,玫红衫子榴花裙显得身材高挑惹火,乌油油的碧螺髻上插着一枝晶莹通透的白玉步摇,“昭姬,咏雪,梨花树下吹笛弹琴,一对玉人儿我见犹怜——”

    “凤姬姐姐不要取笑我们姐妹,奴托你打听的那件事儿怎么样?”昭姬若画的俏脸儿一红,将那冰雪般的梨花都羞了去。

    “姐姐托人打听过,燕哥儿没事,唉,那哥儿身材样貌倒好,可惜只是厨房里的一个小厮!”凤姬低低叹道。

    昭姬神色一黯,旋即强颜笑道:“只要他没事就好。”

    咏雪摇了摇堕马髻,“凤姬姐姐,他虽是厨房小厮,和我们身世一样,都是被掳来的新罗圣骨。”

    凤姬柳眉儿拧在一起,神色紧张,“两位妹妹,姐姐提醒你们,你们的身份特殊,可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害了自己也害了燕哥儿。”

    昭姬视线穿过白得似雪的梨花,落在高高的院墙上,心思重重,花容黯黯。

    春风拂过水莲小院,几朵如雪的梨花掉在昭姬的梢上,她浑然不觉。

    咏雪暗道,王子流落在外卖红薯,终究有一天会将两位鲜花公主解救出来,重返故国……

    见姐姐黯然神伤,咏雪已猜出几分,安慰她,“姐姐,燕哥儿要是像张保皋,郑年那样的新罗英雄,去国投军,建功立业,擢拔为将军,有一天他着一身银亮的铠甲,骑着雄骏高大的马儿来接我们归国……”

    昭姬那一剪明眸瞬时清亮,仿佛看见一身亮银铠的燕哥儿,脖系红巾,骑在雄骏高大的战马飞驰而来,哦,那是神花公主的薯童王子,那是少女心中的情郎……

    凤姬一脸欣喜,“妹妹们,知道费家堡现在易主了吗?更名为血狼堡,姐姐擢升为堡中歌舞坊的管事,再也不用去酬宾歌舞了。”

    “贺喜姐姐!”咏雪站着,先敛衽为礼,昭姬也跟着道贺。

    “坞堡易主变天,你们白日也可出水莲院,自由地在堡主府后院行走。”凤姬道。

    “不用婆子护卫跟随?”咏雪吃惊道。

    凤姬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暖暖阳光透过洁白似雪的梨花洒了下来,晃动的光影也带着些花香,落在花树下女子的笑靥上,或红或绿的衫裙,为水莲小院添了不少春色。

    夜,戌正时分。

    一轮玉盘儿爬上了树梢,几树梨花一院的月色,不知道今夜的良辰美景又属何人?

    皎洁的月色仿似玩伴,悄悄透过半开的碧纱窗,来探望梳妆台前托着俏脸儿相思的绿衫少女。

    床榻上懒懒地斜倚着着桃红衫裙的少女,想到那一夜燕哥儿轻薄了自己,心儿便如鹿撞一般。

    “姐姐,你又在想燕哥儿?”

    “嗯,不……不是。”

    “姐姐,咏雪想得紧,心儿跳个不停,浑身乏力,做什么都无精打采。”

    过了一会儿,昭姬细声道:“嗯,姐姐也是。”

    “姐姐,你说,燕哥儿那一夜瞧见了床榻上的功课么?”

    “啊——”昭姬吃了一惊,花容失色,急急自辩:“那可是我们初学房中术……”

    咏雪的心儿患得患失,像那青铜雁鱼灯的灯火,随着入户的一阵夜风摇晃不停……

    温柔似水的月夜,水莲小院围墙外。

    李贤齐弄了满身的油烟味,青色粗布袍服染了几团厨房的污渍,将一个带抓勾的细麻绳挂在了墙头,显然做这小贼也花了不少心思,手脚并用,飞身上了墙头,转过来俯身低头,小心翼翼地用细绳将一具食盒提了上去,然后坐在墙头轻轻唱起《薯童谣》。

    “我回到家乡

    足踩沙滩上

    我的鲜花公主

    ……”

    “燕哥儿!”两个少女不约而同站起了身,昭姬端庄矜持些,正在踌躇,咏雪碎步先跑出了闺房。

    “燕哥儿,你这小贼终于出现了,看奴怎么收拾你!”咏雪叉腰瞪眼,紧咬银牙。

    后脑上的青包还未完全消散,李贤齐心有余悸,赖在墙头不敢下来,满脸堆笑,“某这是来为咏雪妹妹陪罪的,接着食盒,里面几样小菜是燕哥儿亲手做的。”

    说完话,从墙头将那食盒轻轻放了下来,咏雪小嘴嚷得厉害,动作却表露了心迹,上前几步,接过食盒,趁着月色打开一看,正热腾腾的冒着白色蒸汽,心中腾起一片暖意。

    提着竹丝灯笼,昭姬俏立在洁白的梨花下,怔怔地望着墙头上的少年。

    “昭姬妹妹,咏雪妹妹,燕哥儿前来赔罪,就不下来了,这食盒里有玻璃耳叶,怪味兔丁,鸭粒卷儿,清炒时蔬,乌雌鸡汤,还有沾着果酱吃的金银小馒头,燕哥儿花了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刚做好就送过来了,诚心诚意,两位妹妹慢用,燕哥儿就此别过。”骑在墙头拱手施礼,转身低头仔细瞧着围墙下,看有没有碎石,别像那一夜,跃下去,一不小心把半边屁股摔得痛了好几天。

    咏雪拿着一个鸭粒卷儿,咬了一小口,外面金黄松脆,里面的馅料丰富。

    “燕哥儿,你倒是下来,骑在墙头说话,被人拿住了当小贼打个半死!”昭姬见他要走,芳心忽落,忙不迭出声挽留。

    “我怕咏雪妹妹的木棒!”李贤齐摸着后脑勺笑道。

    “唔,下来……吧,咏雪……手里……没有木棒。”咏雪被那美味所诱,小嘴里塞着鸭粒卷儿,含混不清道。

    “那燕哥儿就下来了,你们退后些!”李贤齐将麻绳抓勾系在腰间,腾身跃了下来。

    李贤齐身手灵活矫健,落地顺势一个前滚翻,几步穿行,眨眼间已来到昭姬面前。

    溶溶月色,梨花胜雪,提着昏黄温馨的竹丝灯笼,昭姬轻启朱唇,柔声问道:“身上还痛么?”

    李贤齐的心神一荡,心情也如这月色,变得温柔款款……

    闺房内,古朴的青铜雁鱼灯明明地照着,灯光的周围,与悄悄进户的月光交融,模糊一片。

    “燕哥儿,这鸭粒卷真真儿好吃,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咏雪咬着鸭粒卷,偏着头问。

    “腌腊的板鸭蒸熟,切成细丁,混合豆腐粒,韭菜粒……裹上薄面皮儿,表面刷鸡蛋清,粘上馒头屑,下油锅炸至金黄松脆……”古朴的雁鱼灯下,李贤齐面露兴奋之色。

    昭姬将咬了一半的鸭粒卷放下,幽幽叹了口气,“唉,燕哥儿,你就喜欢呆在厨房里,做个大师傅么?”

    李贤齐讶然道:“是呀,一进厨房,看见那些新鲜的食材,青葱碧绿,红橙金黄,心里就充满了快乐,尤其是为心爱的人儿做些精美可口的小菜!”

    咏雪听到这儿,动了情,顾不得油腻腻的小嘴,在李贤齐脸上浅浅地亲了一下。

    “咏雪,你莫要害了燕哥儿!”昭姬俏脸含威,低低嗔道。

    看他散乱的髻,一身的油烟味,粗布袍服还带着几团油污,雁鱼灯的火苗突然被夜风一吹,摇摇欲灭,昭姬的心忽地一痛。

    我们姐妹不过是堡主养的女儿,红颜薄命,前路茫茫,燕哥儿是个厨房小厮,就是做到大师傅……

    梨花含泪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昭姬闭上了眼,两串珠泪儿已挂在腮边。

    “燕哥儿,你跃下墙头,身手灵活矫健,是不是习过武?”咏雪在灯光下眉目若画,轻声问道。

    李贤齐在灯光中摇了摇头,“某在厨房里杀猪宰羊,庖丁刀法还过得去。”

    “你怎么不去参加红巾儿?他们杀狼护堡,都是一些英武剽捷的少年游侠儿!”咏雪托着雪腮问道。

    李贤齐故意逗她,“厨房做大师傅有什么不好,不是说治国如烹小鲜吗?只要用心,烹鲜就是治国,来尝尝乌雌鸡汤,加了干墨鱼味道是不是——”

    昭姬忽地冷若冰霜,打断了他的话,“燕哥儿,更漏夜深,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房中安静极了,只有那雁鱼灯上火苗儿摇晃。

    “以后也……也不要来了,免得……免得我们姐妹……害了你。”昭姬挣扎着说出这几句话来,浑身已失了力气,明明柔柔的灯光下,眉目若画的脸儿,泪已成行。

    李贤齐蓦地一呆,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后面的情节就此泡了鸡汤。拉着昭姬雪白的皓腕,急急道:“燕哥儿明日就去参加红巾儿,将手中的菜刀换做横刀,昭姬妹妹,好么?”

    咏雪也明白过来,冷着脸逐客,“燕哥儿,你在水莲小院被人瞧见,轻则鞭笞,重则打死,你还是快走吧!”

    李贤齐被推出厢房,爬上墙头还郁闷不已,对着皎皎明月,心情惆怅,隐隐有些失落,朗声清吟:“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昭姬和咏雪的心一直牵挂着墙头,听到燕哥儿这阙词,忍不住抱头痛哭,转瞬已成了一对泪人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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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远虑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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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驿旁太白酒楼。

    酒楼掌柜郑掌柜捧着账簿站在新东主面前,拿眼斜瞟,但见新东主头戴黑色银边的交脚幞头,着一身淡青色的竹纹窄袖袍衫,英武俊朗带着几分儒雅,就是年纪不及弱冠,不会也是官宦子弟不通世事?

    “前院为酒楼,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舍客房,中院后院为客栈,中院是客房和厨子小厮居住的地方,后院有五间独立清幽的小院……酒楼还有一座种菜养鸡的农庄,约有六十多亩良田,有处酿酒作坊,所酿的桃花春远近知名……”

    李贤齐颇感吃惊,唐人也懂这庄园经济,还有名闻遐迩的桃花春,那可比寻常村酿强多了。

    “郑掌柜,陪某到酒楼四下转转。”李贤齐笑容如春风一般。

    青砖灰瓦,二层小楼,典型的四合院布局,前院宽绰疏朗,院角四株碧桃正含苞待放,院落中央还有处水池,青石护栏雕着莲花鲤鱼的图案。

    李贤齐边走边瞧,不时驻足品论一番,郑掌柜本有些敷衍奉承,一番交谈后暗自折服。

    “郑掌柜,酒楼内部的颜色太暗,尽是十人围坐的长桌,长凳,坐起来也不舒服,嗯,桃花坞既以桃花知名,少不得以此作些文章,对了,水池里的水可是活水?”李贤齐走到水池旁,扭头问道。

    “从御河引来的活水,与后院沟渠相连,酒楼的下水道也用这股活水。”郑掌柜收起敷衍的心思,小心应答。

    两人一个问得仔细,一个答得详尽,缓步进入中院。

    一道围墙将中院分为南北两个偏院,开有一道月洞门,左边是二层客房,右边是厨房和厨子小厮住的地方,从游廊穿过中院,一道浅浅的沟渠由一座青石小桥相连,对面便是五间清幽的小院,种着丁香、海棠、榆叶梅等花卉,遍植枣树、槐树、桂花、石榴等绿树。

    转了一会,李贤齐来自前世的设计思路天马行空,郑掌柜渐渐赶不上趟。

    李贤齐道:“郑掌柜,前院重构成在水一方,四季皆有可赏的景儿,桃花春水,半池碧荷……”

    郑掌柜暗暗乍舌,怀疑道:“四季的景儿都要做出来,这院里不是太闹了?”

    “布景得有个主次,前院用桃花春水为主景,一池春水倒映几株桃花,桃花谢了,池子里再补种碧荷,至于枫树、梅花各一二株,植在前面院角,与后面的相呼应,中院就以踏雪寻梅为主景……”李贤齐讲得甚是仔细。

    郑掌柜大为佩服,将李贤齐的话牢牢记在心头,一句话也未漏掉。

    走到游廊转角处,李贤齐指着转角道,布置两块贴壁的山石,或放个陶缸养些水盆,到了后院的沟渠处又讲到置石布景,载竹种枫。

    “重新改造,恐怕得需一个月时间,某带了几位厨子,做了些酒菜,你叫太白酒楼的大厨、迎宾、账房等一起来品尝品尝。”李贤齐道。

    “公子,太白楼的大厨手艺不凡,是老东主从长安的大酒楼礼聘过来的。”郑掌柜有些着急,品尝菜肴,新东主莫不是要换大厨。

    “待会你就明白了,你先给大家打个招呼,所有人员全部留用,工钱加倍,酒楼一成的利润留给大家作为红利,三年分一次,由你掌管分配。”李贤齐也不作解释。

    工钱加倍,还有一成的红利,郑掌柜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心探询:“公子,酒楼经营也有赔钱的时候,就像眼下,细水长流方是上策。”

    “这么高的工钱也有条件的,全部人员培训一月,酒楼各处将日常事务编个册子,严格按册操作,为海津镇、大沽口的新酒楼作好准备。如果谁不守规矩,回堡来种田。”

    郑掌柜越吃惊,待他进了雅舍,愕然现隔壁两家酒肆的东主、厨师等也在座,他们往常从太白楼购酒,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小酒肆,利润看得薄一些,做些行脚客商和猎人的生意。

    耿精忠、杨亮、秦起、段灵狐被唤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某为大伙儿引荐,这几位是耿校尉,杨校尉,秦起,段灵狐,他们也是酒楼的东主。”李贤齐逐一介绍。

    耿精忠站起来谦让,“我等全听公子的吩咐,酒楼全由他做主。”

    桌上只摆放了几色简单佐酒菜肴:卤水拼盘,玻璃耳叶,酱野味,煮盐豆,大刀回锅,血旺肥肠,糖醋鲤鱼,狍子肉炖蘑菇,炝炒时蔬。开了一坛蒸馏过的麦酒,酒香醉人,众人为酒香所诱,待斟满酒杯,但见清澈透明,不带一丝儿杂色,众皆惊奇赞叹。

    秦起年少,性子鲁莽,嚷道:“既要喝酒,须换大一点的酒碗。”不待众人动筷,一口吞下,立马脸红脖子粗,吐着舌头道:“这酒好大的劲!”

    耿精忠、杨亮一口吞下,肺腑间腾起一股热流,豪气横生,大呼:“仙酒!”,赶紧为自己斟上第二杯。

    郑掌柜端起酒杯,酒杯是上品的越州青瓷,轻轻一摇,仿佛一块冰玉在晃动,鼻头微张,轻嗅麦酒的浓香,浅尝一口,浓烈、香醇的感觉从口舌间滑过,入喉之后,散入五脏六腑,浑身说不出的舒坦,闭目陶醉,人生数十载也未品到如此美酒。

    郑掌柜接着一口吞下,一股热流从小腹溢出,滋润着五脏六腑,郑掌柜快乐地跳了起来:“地道的佳酿!远远过桃花春!史公子,名酒问世,恐怕幽州大大小小的酒肆,都要上门排队求购,西川的剑南烧春,长安的西市腔酒,洛阳的玉壶春也要甘拜下风。”

    段灵狐脸儿红扑扑的,连声问道:“浑浊无味的酒水比得了吗?高适的营州歌,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都要重新改写,诸位,这酒能千钟不醉么?”

    众人也不客气,一口酒一口菜,美酒浓烈香醇,菜肴可口独特,几个厨子也收起争个高下的念头,烹调手法闻所未闻,太过奇特,日后倒要虚心求教。

    李贤齐想到排队购酒的热闹场景,颇有几分得意,却见郑掌柜蓦地脸色一变,眉头拧在一起,“公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东主前几年在幽州有座太白楼,菜美酒香,生意红火,名噪一时,被杨志诚的家仆以三千贯强买了去。幽州牙军将校跋扈,名酒一出,连剑南烧春这等贡酒都比不上,要是那位将军起了贪念,将酿酒作坊强买了去,公子岂不是鸡飞蛋打?”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李贤齐面色犹豫,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血狼堡亦非久留之地,这一片基业难道就此丢弃,委实难决……众人都停杯放箸,盯着自己,他们的心思猜也猜得出,新东家的酒绝,菜肴风味独特,若是背景不深,实力不够,酒楼不保不说,会不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连耿精忠、杨亮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李贤齐洒然一笑:“只要不是幽州节帅杨志诚率军亲来,那些宵小之辈某还未放在眼里。耿大哥、杨叔恕罪,贤齐暗地里派史文远去了幽州,不日耿大哥、杨叔的任命就要下来,至少也是从八品上阶的御侮校尉,实领三百军士的团校尉。”

    杨亮身子一震,惊讶地望着耿精忠,耿精忠一脸无辜,耸肩摊手,一点儿内情不知。

    郑掌柜稍稍心安,还是谨慎地提议:“某看酒楼佳酿掺一半水,就卖这些家常可口的菜肴,生意也会红红火火,傲视同业。”

    秦起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射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狠辣果决:“今儿在座诸位开怀畅饮,要是谁多嘴,敢泄露血狼堡的底儿一言半句,小爷可是军中子弟,见过血,身上已背了好几条人命。”

    掌柜、厨子等闻言战战兢兢,一丝儿大气也不敢出。

    李贤齐假意叱责秦起:“某视在座的兄长叔伯为家人,若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我们的刀枪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护得他们的周全,用得着你来啰嗦。”

    李贤齐起身走到窗前,推窗远眺,声音清晰平稳,缓缓有力:“某想领着大伙,外逐北虏,内平虎狼,人人过上有屋住,有田种,有工做,暖衣饱食的日子,唉,前路一片荆棘险阻,诸位可愿与我同行?”

    杨亮望着少年的背影,那一刻恍然觉得无比高大,自己这个祖山的土团校尉,不正是抗击山奚、契丹,守土护民的么?心潮激荡,霍地站起来,拱手道:“杨亮愿率两千多祖山子民,追随公子,生死与共!”

    耿精忠也跟着立誓,“耿精忠和几位兄弟将性命交与公子,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耿精忠稍后道:“明日张三娘就带着合府家小住进血狼堡,乱世中也免受兵祸狼害之苦。”

    郑掌柜等你看我,我看你,好一会才下定决心,朝着李贤齐齐齐拱手,异口同声道:“今日我等全家一起迁进血狼堡,有公子领头,我等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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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星夜论兵

    企鹅群,幽燕红巾儿,简介上有号,《藩镇》里有很多东西可以讨论,冷兵器,兵法战阵,园艺设计,大唐的女人……呵呵,兄弟们,愿意加入的话,投票收藏吧!

    藏青色的堡墙高大坚固,夕阳下的血狼堡,似天空打翻了颜料,堡墙上泼洒着大片大片浓烈的猩红。

    太白楼掌柜郑禾带着酿制桃花春的酒师,一帮子厨子跑堂,和他们的家眷,望着那狰狞的狼头,听到堡内传来阵阵喊杀声,心反而安稳不少。

    兵连祸结,杀人如麻的乱世,只有托庇在强者的羽翼下,方有黎庶百姓的活路。

    血狼堡聚义堂,春风带着花讯悄悄从门窗穿堂入室。

    张三娘正向几位头领汇报:“这几日在费总管的协助下,除了酒楼外,购买了两千三百亩良田,三千九百多亩荒滩,五处院宅,两个毛皮作坊,一个铜器铺,一处车马行,水旱码头连同六间大仓库,一处舱作(修船)杂坊。”

    堂上众人坐在春风中,如听一支欢快的小曲儿,心里溢满了新绿般的愉悦。

    李贤齐不喜反忧,我这身份,如头顶上悬着的一把利剑,怕是在桃花坞越陷越深,难以脱身,心里苦涩,表面微笑点头:“嫂子辛苦了,某看你巾帼不让须眉,今后你与费栋才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为血狼堡两大总管。”

    张三娘急忙站起身,慌乱间衣袖将茶碗碰翻,坚决推辞:“嫂子一个妇道人家,从未管过几千人的坞堡,那么多田产工坊,小郎且莫胡乱委派。”

    “治大国若烹小鲜,讲究的是君臣佐吏,各司其责,持正公允,五味调和,不可偏激行事。”李贤齐耐心劝导她。

    从坞堡扯到治国去了,张三娘益地慌乱,连连摇手,“不可,不可,嫂子连张府的田产都管不好。”

    “张府的良田荒芜那是事出有因,”李贤齐扫了费栋才一眼,继续道:“再等几日全堡老幼齐出,整修河堤,种植苜蓿。今日嫂子就可从堡中选些耕种能手,由他们领头,组成小队,掘沙运土修堤一队,翻土施肥一队,拌土下种一队,担水灌溉一队,妇孺安排去烧水做饭,自成一队,将队长事先召集在一起,商议如何耕作,如何配合衔接,每晚再碰碰头,你只需统筹大局,协调一番,那儿出了乱子,你就出面解决问题,择人任事,举重若轻,做个内府总管也没那么可怕。”

    张三娘被李贤齐劝动,心抚胸口,恢复了昔日男儿般的干练爽直,“有小郎时时提点嫂子,嫂子姑且试试。”

    费栋才一反往日的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闻言低头深思。

    杨亮心中挂念祖山,问道:“公子,紫花苜蓿山区可种植吗?祖山北俯群山,南眺东海,西靠长城,险峻雄奇,谷幽洞深,流泉飞瀑甚多。”

    李贤齐心中一动,表面却不露声色:“杨叔,改日再详谈祖山的事,好么”

    “费总管,将铜器铺迁进坞堡,桃花坞的作坊码头就交给你了,先开业,你调派些工匠,和郑掌柜一道,赶紧将酒楼酒肆改造出来。”李贤齐的声音有点沙哑,一阵疲累感袭向身心。

    情之一物,最难琢磨,直接将咏雪昭姬调到书房来,说说话,捶捶背,红袖添香夜读书,有益身心呐……算了吧,情浓渺恰相思淡,那几树月下洁白的梨花,留在心中,淡淡的牵挂就好。

    赶紧与众人道别,晚饭就不等我了,还是回书房练气吧,太玄真气恢复疲劳,镇定心神,日日子时午时地练着,渐渐有了瘾头。

    放松身心,宁神静气,太玄真气运行二十四周天,缓缓收了功,起身推开西窗,“吱呀”一声,窗前疏影横斜,花香浮动,月如钩,天空星罗棋布,晚风还带着阳光余下的芳醇,徐徐拂来,倍觉神清气爽。

    信步出了书房,杨射虎两兄弟迎上来,“公子练完功了,耿嫂子给你留了羊肉角儿,还温着呢,某给你端来。”

    有了家人的照顾,李贤齐心中一暖,瞧着左右:“射虎,我们私下兄弟相称,难道你忘了,前几日某传你们的太玄真气有气感没有?”

    杨射虎拗口喊道:“大……哥,有一点气感,某先去取你的羊肉角儿。”转头去了。

    杨擒熊先是期期艾艾,后来放开了:“大哥,我爹曾来过一趟,见你练功勤奋,训了我们几句,到城墙巡查去了。”

    羊肉角儿肉鲜味美,李贤齐吃了几个,见杨擒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擒熊,射虎,来来来,今日午食吃得过饱,晚上都未消食,帮哥吃几个。”

    杨擒熊咽了一口唾沫,半信半疑:“真的,唔——”李贤齐已夹了一个羊肉角儿塞到他嘴里。

    “射虎也来一个,大家分着吃,更加香甜。”李贤齐又为杨射虎夹了一个。

    山里的孩子淳朴,实心眼,也没那么多客套,让吃就吃,三人你一个我一个很快消灭干净,万幸张三娘留了一盆,不然李贤齐只有蹬着眼忍饥待客。

    上半夜轮到红巾儿值卫,李贤齐带着几个红巾儿亲卫上了堡墙,细查明哨是否在岗,暗哨有没有打盹,巡逻是否定时。一路行来,颇为在行。为了手头这几百军士,李贤齐好学上进,金鼓、队列、旗语、立营、布哨的细微之处,这些日子没少向耿精忠讨教。

    红巾儿一个个挺胸收腹,站得笔直,恪尽职守,军纪如铁,他们深深地铭刻在心。

    “将巡逻的兄弟招呼回来,今夜月如钩,星满斗,正是谈兵论道的好时节。”李贤齐给身边的红巾儿下令。

    红巾儿陆陆续续回来,聚在城楼附近堡,足有三十多人,人狼大战后,红巾儿已扩充至六十人。

    今夜晴空万里,满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似一把把碎金,撒落在黑色丝绒上,四周一片宁静,晚风从田野吹来,树叶在沙沙作响,带来麦苗菜花青馨甜美的气息。

    “你们都是猎人子弟,长年与豺狼虎豹打交道,知道它们的习性,谁来讲讲狼的习性?”李贤齐坐在高高的箭垛上,因材施教,引导红巾儿思考。

    “某来讲讲。”杨擒熊跃跃欲试。得到李贤齐的肯,开口便道:“野狼凶残狡猾,它捕获到肥壮的隔年猪,却不咬死猪,而是咬着猪耳,用尾巴当鞭子,啪啪地抽着猪走,直到把猪吆到狼窝,才一口咬死它,和一群狼崽子一起吃掉它。还有野狼追踪野牛群,不停地骚扰偷袭,当牛群结阵停下时,公牛站在外圈,绷头抵角,红目翘尾,双腿刨得大地尘土飞扬,野狼知道硬攻不行,便会在牛群面前嬉戏、打滚……”

    李贤齐待他讲完,点拨道:“北虏自称苍狼的子孙,同样凶残狡猾,他们没有文字传承,只能向狼群学习用兵,他们骑着战马来去如风,一骑三马,像狼一样忍饥耐渴,喝马奶,吃肉干,甚至喝马血来解饥渴……枕着马鞍入睡。”

    一番话语如北斗星照亮了红巾儿的视野,用兵以猛禽凶兽为师,取法自然。

    “北虏用少量游骑不分昼夜骚扰敌军,敌军一追击就后撤,游骑一边逃,一边还向追击的敌军射箭。待追击的敌军队形散乱,疲惫不堪时,早已迂回包抄的大队游骑蜂拥而上,箭矢如蝗虫般密集射来……故北虏战法机动灵活,常以远距离的包抄迂回,分进合击为主要战法。”

    “大唐名将辈出,难道没有克敌之法?”秦起一脸的不信,大声质疑。

    “我们诱杀狼群,不是克敌之法么?实则脱胎春秋战国名将赵牧的战法,赵军与匈奴接战,连败五阵,丢弃牛羊辎重无数,将匈奴从草原诱到长城外决战,趁夜突袭,一战而定。”李贤齐记忆清晰,随手拈来。

    “卫青用车骑结合以马代步的步卒,霍去病善用匈奴降将,千里奔袭匈奴王廷,本朝名将以攻代守,战法更是推陈出新……”

    杨射虎一脸激动,“我等得公子夜传兵法,岂不是未来大唐的名将云集在此?”

    李贤齐哑然失笑,“临战变化万千,还需善觅战机,将士有没有坚韧的意志,平日有没有长途奔袭的训练,军队的后勤保障……战场上还有许多未知和偶然的因素,名将,非常人能为,他百战余生,步步蹉跌,在失败和血的教训中积累经验,百折不回……”

    或许有一天,你们当中的几位侥幸不死,成为名将,李贤齐却没有这份热乎的名利心,只想束身归朝,广蓄歌姬美色。

    杨亮躲在暗哨的位置偷听半天,虎地直起身来,拍掌大步前行,“公子果真在练将,杨亮受益匪浅,只觉眼前豁然而通,用兵之妙,原来可取法自然。”

    灿灿星空,夜风缓缓,李贤齐却摇了摇头:“杨叔谬赞,用兵之法,不能让敌军知道你的意图和动向,孙子曰,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杨擒熊书读得少,不解,偏着脑袋问道:“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就像野狼围捕牛群,它明明想吃牛,见不可硬取,便在牛群前若无其事地嬉笑打闹,放松牛群的警戒心,有些涉世不深的小牛跑出来,傻不拉叽嗅人家狼的屁股……”段灵狐心思细腻,听懂了用兵的窍门,用杨擒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

    杨亮深受启,若有所悟,“某是野狼,却伪装成兔子,临战时突然变成狮虎,让敌人永远猜不透。”

    李贤齐含笑点头,教学相长,前世今生积累的兵法融会贯通,步步诱导道:“孙子兵法曰,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还有因敌变化这一招。装兔子还是装狮虎,得看对手而定。”段灵狐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解释道。

    杨亮和红巾儿受李贤齐引导,目放异彩,步入了兵法的神圣殿堂。

    李贤齐站在高高的箭垛上,夜风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红色围脖,满天星斗闪烁着点点璀璨的光芒。

    “灵狐,将今晚论兵的内容记录下来,交给红巾儿传阅,有不识字地讲给他们听,在每日两讲的时段里,红巾儿多讨论讨论,理不辨不明。”李贤齐跃下箭垛吩咐道。

    “哎——”段灵狐俏生生地应了一句。

    初闻用兵之妙,杨亮沉浸在淡淡的喜悦中,抬头望天,感受到星空的浩瀚广博,忽地想起一事,“杨亮别无所长,设陷阱,猎鸟兽这等微末小技想必公子看不上,十二连珠箭法可堪一用,愿与公子共同研习,这把奚王的星铁弓,就送给公子。”

    杨亮解下星铁弓,递给李贤齐,眼中一片真诚。

    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灯火阑珊处,李贤齐大喜过望,“杨叔一身猎人技艺,贤齐早就倾慕得紧,何况十二连珠箭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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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凤姐儿,燕哥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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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练后,李贤齐脱去沉重的沙衣,冲了个冷水浴,换了身干净的丝绸内衣,用完朝食,套上一身斥候皮甲,革带上挂着两个鹿皮箭囊,下面用布带绑在大腿上,斜挎星铁弓,正欲出门找杨亮学习箭术。

    桃花春酒坊的酒师品了透明清澈的蒸馏酒,个个脸臊得通红,酿了半辈子的酒,还是个门外汉,心悦诚服到酒坊去当个学徒。

    “公子,酒坊今日开锅,大伙儿都巴巴地等着你的指点。”张老爹抢前一步,拦在李贤齐身前。

    我几乎忘了这茬事,箭术可随到随学,酿酒的事可耽误不得。

    穿过两道堡丁值守的坊门,再敲开院门,两溜儿青砖灰瓦的大房子,一边是工坊,一边是酒窖,血狼堡的酿酒工坊倒是不小,三间房单独隔出来,门上还上着锁,那是蒸馏房。

    五千斤高粱,三百斤大麦小麦将分作两批酿造,流水线上循环酿造。

    从曲库取出酒曲。酒曲呈灰色,带有特有的霉臭,断开,破碎面灰白,暗色甚少,李贤齐问过张老爹后才知确为良品。

    “粮食先洗涤干净,浸泡五日后,用一口加了锅盖的大锅蒸煮,煮熟且冷却后,将酒曲粉碎,拌和熟高梁。酵,翻醪。还要等上十几日才会蒸馏。”酒师们围着李贤齐,专心聆听,生恐漏掉一言半句。

    “酿酒可分为洗涤、浸泡、蒸煮、酵翻醪、蒸馏等工序,每道工序由指派专人负责,张老爹挑三个酒师负责全程品质控制,最后的蒸馏、勾兑工序由酒师负责操作。这蒸馏酒师吗,要选诚实勤奋,手艺好,身体棒的。就这个法子循环酿造,产量高,叫着流水线生产法。”周围的伙计脸色变得难看,心中嘀咕,只挑三人,轮得到我吗?

    李贤齐见大部分伙计脸色难看,安慰道:“只要认真做事,愿意带着家小随我们迁居的,都有机会学到这酿酒法子。”

    众人脸色这才由阴转晴,渐渐活跃起来,大树底下好乘凉,何况工钱给得这么高,迁居就迁居,只要实心做事,有了这酿酒手艺,一家子都能吃饱,还可代代相传。

    “公子,第一道工序只管洗涤、浸泡,一批完后接着做,就不管下面做什么。”一个年青伙计明白过来。

    “浸泡的日子是否够,成色对不对,蒸煮糊化的程度,还需酒师来定,才能酵翻醪。”张老爹敲了一下年青伙计的头。

    “张老爹,第一批浸泡五日后蒸煮,第二批粮食接着洗涤、浸泡。”酒师中有反应快的,兴奋嚷道。

    前世家在巴蜀,遍地都是小酒厂,兴趣浓浓,参观时,还亲自动手操作了一番,颇有些心得。这些时日品尝浑浊无味的酒水,最多十多度,知道这是古代“温水法”酿制,那里能与“蒸馏法”酿制的美酒相比。

    想来北地冬日漫长苦寒,烈酒驱寒,应有作为,况酿酒作坊扩大,可借机囤粮,酒糟还可作为圈养生猪的饲料,可获兼得之利。

    李贤齐在酒坊呆了半个时辰,出门拐进了隔壁的木工坊。

    一眼瞧见两个木匠正在满头大汗地拉锯改料,要是有电动圆锯多好,一块方木推过去,沿着墨线剖为两半,省力省工!

    招募了十来名木匠,又从舱作杂坊中调来二十多人,下料的下料,做桌腿椅腿的,粘桌面椅面的,分工明确,忙而不乱。

    陈匠师和几名木工单独在一个小院,院门紧闭,李贤齐敲了一会儿门,高声地喊了几句,院门才开,陈匠师见是公子一身甲胄,亲自前来,吃了一惊,有些手脚无措。

    “某顺便来看看,刨子还好用吗?”陈匠师点点头,迅关上院门,和另外几名木匠拿出了刨子,木座底,嵌铁刃,把手仿似小船的桨,熟练地为李贤齐演示一番。

    刨子的明,才出现了明清家具的辉煌,线条简洁流畅,烫蜡后,光亮洁净,尽显硬木木纹的光滑细腻。

    唐朝是席地坐与垂地坐并存的时期,家具多为胡床、靠背扶手椅、高桌、案几,平台榻、月牙凳、腰鼓墩等物,宽大厚朴,雕刻精美,尽显盛唐的宽宏大气。

    明清家具提前问世?明季海运昌盛,郑和七下西洋,先不论上百种的小结构榫卯拼接的技术活,产自南洋群岛的黄花梨,紫檀等到那儿去购?就是产于江淮的榉木也一时难觅。

    只能就地取材,北地多产榆木,与江淮产的榉木有“北榆南榉”之称。且材幅宽大,质地温存优良,不易变形,是木中的大丈夫。

    榆木木性坚韧,纹理通达清晰,硬度与强度适中,一般透雕浮雕均能适应,刨面光滑,弦面花纹美丽,有“鸡翅木”的花纹,榆木有黄榆和紫榆之分。黄榆多见,木料新剖开时呈淡黄,随年代久远颜色逐步加深;而紫榆天生黑紫,色重者近似老红木的颜色。

    撷取明清家具简洁的拐子纹、花草纹、云头纹、如意纹、冰裂纹、回形纹、万字纹等雕饰,以及福、禄、寿、喜等汉字纹,设计成现代家具的简约中式风格,刷上桐油或烫蜡,自然质朴、轻新雅致,这个可是自己前世的爱好。

    “公子,我们全力赶制桃花酒肆的桌椅,那位胡商所定的摇椅怎么办?”陈匠师忙得顾头不顾腚,想起这事有些焦虑。

    “桃花酒肆的桌椅先做,你们按某的图纸,能做几把精致的摇椅就做几把,胡商豪富,怎么会要那种粗陋的摇椅?届时某来应答。”李贤齐倒是自信满满。

    看着快近午时,告辞离开,带上坊门处等候的杨射虎两兄弟,李贤齐叹了一声,只得回转堡主府。

    堡主府附近,高高的乌瓦粉墙里传来一段柔美清亮的歌声,

    “思悠悠,

    恨悠悠,

    恨到归时方始休,

    月明人倚楼。”

    李贤齐停下脚步,静静倾听,声音宛如空谷黄莺,婉转啼鸣,伴奏的琴声时紧时缓,却像初夏天空的浮云忽开忽合。

    “射虎,擒熊,跟我去瞧瞧。”李贤齐转过墙角,几杆翠竹栽植在墙内,一枝娇艳的红杏探出头来。

    门口守卫的堡丁一见李贤齐过来,松懈的身子瞬间站直。

    “这是什么地儿?”李贤齐扬着马鞭问道。

    一名堡丁挺胸答道。“回公子,歌舞坊。”

    “唔,什么——歌舞坊!小声些,射虎擒熊过来,你们记住,某叫燕哥儿,出来微服私访的。”李贤齐此刻的心思也如那院中关不住的春色,红杏般探了出来。

    杨射虎憨厚地点了点头,杨擒熊认真道:“公子跟我们一样,就是一名普通的红巾儿。”

    还是淳朴的杨家兄弟好啊,要是秦起跟着,争风吃醋也说不定,段灵狐么,这阵子老觉得他眼神儿不对,跟春水似的,还是少去招惹。

    李贤齐轻轻推开院门,好大一个庭院,院角几杆翠竹,爬满墙边的绿萝繁花,庭院中两棵花树婆娑的红杏,想来有些年头。

    红杏花树下,十几名吹弹丝弦,吊嗓子练身段的妙龄女子,与一院春色相映,如在画中。

    嘴角浮出一抹坏坏的笑,李贤齐整束皮甲,大步向院里走过去。

    满院的丝竹歌弦都被这个皮甲红巾,大步而来的英挺少年搅乱了,气得一个杏红的背影儿花枝乱颤,叉腰娇声叱道:“瞧瞧你们的样儿,桃花酒肆还有十来天就要开业,奴刚才唱的《长相思》,你们记住了吗,真真气死个人了。”

    “凤姬姐姐,你后面。”一个俏皮的少女指着她身后,丁香小舌微吐。

    凤姬身子侧扭,一张鸭蛋脸儿,柳叶眉丹凤眼,头分为几束,似灵蛇般蟠曲扭转在头侧,生动别有风韵,。杏红短小襦衣把身段儿掐得盈盈一握,高耸的兰胸因为生气,微微颤抖着,榴花裙长长曳地,让身姿益加高挑修长,不过十七八岁,未及桃李年华。

    “凤姬姐姐请了,燕哥儿奉令前来,为你们画几套衣裙,照样子做出来,作为桃花酒肆开业之用。”李贤齐略略拱手,腰背笔挺地站在那儿,朗朗如日月入怀。

    一阵风儿乍起,翠竹沙沙轻摇,红杏娇艳的花瓣儿缓缓飘落。

    凤姬望着这个挎弓背箭,红巾围脖的英挺少年,没来由芳心一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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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凤姐儿,燕哥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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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身来,凤姬还未语,一对儿梨涡浅笑,平添几分妩媚,“燕哥儿,厢房里请。”

    红杏院里,响起一片莺声燕语。

    “看他大步而来,虎虎生威,一身皮甲戎装,好一位英武剽捷的少年郎!”

    “这位小郎是谁呀?脖围红巾,朗眉星目,如芝兰宝树一般!”

    “妹妹,你怎么脸红了?哎呀呀!连心儿也跳个不停……”一个歌姬调戏身边的姐妹。

    “没……没有。”害羞的姐妹头埋下去,声音细不可闻。

    “你们都围在这儿做甚?还不散去!”凤姬粉面含威,叉腰娇叱。

    一班女子笑着四散而去,凤姬忽地想起什么,拉过一个少女,咬着耳朵吩咐了几句,那少女点点头,转身去了。

    凤姬吩咐完毕,腰肢款摆,莲步儿轻移,一步跨进厢房,“哎呀!”惊叫一声。

    凤姬正与匆匆而出的李贤齐撞在一起。

    胸乳鼓腾腾的好有弹性,玉润浑圆一片雪,李贤齐双手顺势一抱,那弱柳细腰儿也搂在怀里。

    燕哥儿泼大的胆子,房门还半掩着呢,难怪昭姬、咏雪为他相思清减……凤姬的俏脸儿羞得通红,娇叱道:“你——”

    李贤齐慌忙松手,将手背在身后,眉眼带笑,“凤姐姐,某出门正有事吩咐,与凤姐姐撞在一起,担心你跌倒,唐突了美人儿,恕罪,恕罪!”

    凤姬芳心像一面小鼓,密密地敲了起来,李贤齐侧身出了厢房,大声吆喝道:“射虎,擒熊,快过来!”

    几位还在院中穿衣补妆的少女受惊望了过来,少年披一身阳光,对着她们坏坏一笑,几个少女的俏脸蓦地红了。

    “射虎,擒熊,去找内府总管张三娘,从库里取些丝绸,染花的,素色的都要,每个品种扯成六尺一块,多拿几枚大针,针上穿上线头儿,早点送到红杏院来。办完这事就不用等我,自个儿到演武场练习骑射,明白吗?”李贤齐悄声吩咐道。

    “明白,燕哥儿!”杨擒熊大声应道,那几个少女又望了过来。

    这也太夸张了吧!李贤齐做贼心虚,连声催促道:“别啰嗦了,快去!”

    厢房只有一张葫芦脚的雕花高桌,两把靠背椅,几只腰鼓墩,纸笔墨砚都没有。李贤齐皱眉问:“凤姐姐,这儿连张书案都没有,怎么作画?”

    凤姬心情还未平复,乍听此话,随口应道:“奴住在二进小院,有间清幽的书房,闲暇也作作画,填填词……”

    一丝儿爱怜在李贤齐心中油然而生,唐代官宦家的歌姬,天生丽质不论,豆蔻年华样样皆能,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劝酒歌舞,袒胸露背猜拳行令……这是前世那些凭脸蛋身材走红,靠绯闻炒作的女星可比的吗?

    可叹歌姬大多晚景凄凉,《琵琶行》的商人妇就是写照,白居易纵情声色,诗曰: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一次羊蹄疯了,把百多名歌姬全部遣散,其中有两个很有才艺的歌姬,善歌的樊素,善舞的小蛮。没过多久,又重蓄了颇有樊素之风的歌姬都子,喜新厌旧可见一斑。

    杜牧诗赞江西观察使沈传师府上歌姬张好好:玉质随月满,艳态逐春舒,自此每相见,三日已为疏。”被杜牧惊为天人的张好好,几年后流落到洛阳当垆卖酒,闻之令人心酸。

    小院清幽,同心而生的两株红杏,花枝婆娑,舒展多姿,墙边几丛榆叶梅开得繁茂,院门随手被李贤齐轻轻掩上。

    凤姬斜眼瞥见李贤齐掩上院门,芳心那面小鼓又敲了起来,骤雨一般,偏生没力气拒绝,逃也似的进了书房。

    逃进书房也不对,万一那燕哥儿胆大包天,做了错事,自己刚被提拔做了管事,被人知晓……慌乱中出门,又与李贤齐撞在一起。

    诸天神佛保佑,还有这等艳福!李贤齐软玉温香抱个满怀,柔声问:“凤姐姐,你怎么了?”

    “燕哥儿,你,你——”凤姬大窘,鸭蛋脸儿如红杏的花瓣,娇艳欲滴。

    “我给姐姐画衣裙,你这是怎么了?”李贤齐神态关切,手却未松,还紧了几分,纤腰翘臀,弹力惊人。

    “你倒是……快……快放手,白日被人……撞见了不好。”凤姬呼吸急促,喘着气儿说话。

    “凤姐姐脸好烫哦,我以为姐姐病了,害怕你跌倒,正想把你抱上床榻。”李贤齐一脸委屈道。

    双手突然一松,凤姬骤然失力,身子前倾,李贤齐赶紧将她抱住,贴着她的红润香腮,咬着耳珠,呼着热气道:“凤姐姐身子不舒服,我将你抱上床榻。”

    李贤齐左手顺着纤腰滑过翘臀,右手扶着玉背,轻轻将凤姬抱了起来。

    难道顺水推舟遂了他的意?人言道,莫欺少年穷,咏雪姐妹与他无缘,他少年英武,又是红巾儿,日后建些功勋,娶了自己,好吧……凤姬在李贤齐怀里挣扎了几下,凤眼含春,薄嗔道:“奴没病……燕哥儿快些放手,奴要喊人了。”

    要是喊一帮子人进来,看见公子我对凤姐儿欲行非礼,那不是糗大了……李贤齐脑筋一时转不过来,懵懂不识女儿心,此时的凤姐姐口是心非,半推半就能成美事,手忙脚乱将她放下,急急解释:“燕哥儿以为你病了,笨手笨脚的……唔,看看你的画。”

    西窗照进来一片阳光,静静地浮动在曲足书案、窗下,几幅理妆、簪花的仕女画线条流畅,人物面目有神,看得出作画女子的灵气。

    “凤姐姐就坐在西窗下,明暗的光线正好,待会丝绸取来,衬得出丝绸的华丽效果。”李贤齐搬来一张半月形的雕花凳,凳腿之间还有杏红色的彩穗。

    李贤齐牵着凤姬温湿的素手,让她坐在那精美的月牙凳上。

    “凤姐姐,身子微侧,脸庞对着我,手放自然些。”李贤齐这厮前世有个缺点,无论做什么都有个较真的劲儿,这下完全投入了浑然忘我的画境。

    凤姬一颗芳心被他搅乱,如具木偶般被他摆弄,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凤眼流盼,凝视着李贤齐脉脉不语。

    李贤齐在素白的蝉翼笺上,用尖而细的衣纹笔勾勒线条,让凤姬或坐或立,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觉得不满意,带着几分不耐,沉声道:“凤姐儿,将这一身襦裙褪了,露出你一身凹凸有致的曲线来。”

    我的个天呀,燕哥儿折腾半天究竟想干什么!凤姬此刻心跳得厉害,如小鹿撞个不停。

    凤姬慌乱过后,温顺得像只小猫,将那短小的杏红窄袖襦衫褪去,露出洁白如象牙的颈,到肩的弧度儿正好,一对嫩藕似的玉臂捧在胸前,诃子胸衣处丰盈高耸浑圆,阳光从西窗斜照进来,给玉人儿右边身子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火红榴花裙半解,衬出一条白皙修长的**若隐若现,李贤齐目放异彩,“不动了!旗袍就是这感觉!”在几张素白的蝉翼笺上细细勾勒,好一会儿才收了手,长长地舒了口气。

    凤姬用手提着长裙,好奇地走到书几前,一见那画,樱桃口儿微张,凤眼瞪得溜圆,我有那么美么?双手一松,火红榴花裙滑落下去,露出桃儿般的翘臀。

    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傻子,美人儿在前,李贤齐双手伸过去盖住她平坦的小腹,身体紧贴上去,吻着她灵蛇髻下柔美的细颈,在她耳后呢喃……可恨这硬邦邦的皮甲碍事,还有这一圈缠绕的腰带,急死个人了!

    凤姬媚眼如丝,娇喘道:“唔……唔,奴只是胡旋舞跳得好…不及姐妹们丰腴肥美……嗯哟……少用铅粉丹脂,又不喜那短阔的桂叶眉……姿色平平……这是第一次……嗯……望燕哥儿怜爱。”

    燕哥儿就爱这清纯的鸭蛋脸儿窈窕体格,不喜那银盆短眉丰腴肥美……左手揽住凤姬的小腹,右手解下皮甲……

    小院外,张三娘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燕哥儿!嫂子给你们带来午食,别累坏了身子。”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张三娘和几个绣娘抱着丝绸进了小院,一眼就瞧见了……

    诃子:野史载,杨贵妃和安禄山私通,被安禄山的指甲抓破了**,她于是明了一种叫“诃子”的胸衣遮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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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偷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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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小院,张三娘一眼就瞧见了同心而生的两株红杏,舒展多姿,开得花团锦簇,竞相争艳。

    书房,乱成一团。

    刚解下的皮甲,李贤齐手忙脚乱地重新披挂,腰带、箭囊……凤姬如受惊的小鹿,慌张奔逃,将曲足书案上的蝉翼笺画稿拂落得满地都是……撞倒了月牙凳……火红榴花裙一下子散落,露出一双俏生生,白嫩嫩的大腿来……刚才忙着,书房门也忘了上门闩。

    “嫂子,燕哥儿怎敢劳你大驾,亲自前来——”李贤齐心下一慌,高声嚷道。

    未等李贤齐说完,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张三娘一眼就瞧见凤姬仅着诃子胸衣,白色丝绸亵裤,白玉般的美人儿身子半裸,我见犹怜地俏立在火红的榴花裙上。

    张三娘右手提着食盒,左手扶着门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惊叫:“啊——”

    “嫂子,来瞧瞧燕哥儿设计的衣裙!”李贤齐大声招呼,掩盖了张三娘的惊叫,抓起书案上几张蝉翼笺,大步走向书房门。

    张三娘有心替二人遮掩,身子挡住房门,大声赞道:“燕哥儿设计的衣裙真漂亮!”

    凤姬见是堡内总管张三娘亲自来了,心儿突突,额头生汗,忙中出错,将那火红榴花裙裹成了反面。

    李贤齐回头一瞥,暗道,这下槽糕,鱼没偷着,倒惹了一身腥味,心下一横,急中生智,大声嚷嚷:“凤姐姐,你在做什么?这是在设计衣裙,趁嫂子将丝绸针线拿过来,围在身上看看效果!”

    张三娘半信半疑,李贤齐面上的表情比她还要惊讶,我们这儿废寝忘食地工作,门也未掩,你们倒是大惊小怪。

    李贤齐神色坦然,将张三娘拉进:“都进来吧,几位针线活顶呱呱的绣娘。”

    几位绣娘听见一个皮甲红巾的英挺少年如此说,眉开眼笑地走进房中,见了半裸的凤姬,那个吃惊的“啊”字还未出。

    少年笑着打断了她们:“这儿正忙着干活,你们就像凤姐姐一样,将我当作你们的姐妹,不要见外。”

    “快听燕哥儿的,认真地听着,这关乎大家的工钱。”张三娘这会儿机灵劲出来了,叮咛几个绣娘。

    张三娘提着食盒上前,“燕哥儿,凤姬,忙了一上午,这会儿肚饿,先将午食用了。”

    嫂子,你好心帮了倒忙,我们这会儿一用午食,从那几个绣娘的眼神就知道结果,她们无所事事会瞎琢磨,以后乱嚼舌头也说不定,李贤齐感叹:“午食晚用个把时辰都没关系,累啊!一大早酒坊的张老爹侯着,完后又是木作坊,这会儿与凤姐姐正谈着制衣坊的事。”

    李贤齐戏谑道:“嫂子,有凤姐姐这等秀色可餐,还用得着吃饭么?”

    几个绣娘一听笑了起来,张三娘嗔道:“瞧小郎那张嘴,口甜似蜜。”

    李贤齐脸色肃然,“干活吧,大家听好了。”

    书房安静下来,针落可闻,凤姬在张三娘的帮助下,将榴花裙翻面,重裹了一遍,披上了杏红衫儿,午后的阳光从红杏花影间漏过,细细碎碎地洒在她曲线玲珑的身段上,娴静得像春水映照的一枝红杏。

    李贤齐注视着凤姬,缓缓道:“本朝女子以丰腴为美,流行的桂叶眉,略呈八字形,把眉毛画得又短又阔,配上白粉似的脸,燕哥儿看着难受!三国曹植《洛神赋》赞美神女,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渲染的是美人腰的纤细。女子的美是东晋顾恺之画的那种廋骨清像,清水芙蓉……”

    “像这位娘子,丰腴肥美好生养,腰粗却抱也抱不过来”李贤齐拉过一位丰腴的绣娘,双手往她的粗腰一环,臊得那绣娘脸儿“腾”地红了。

    “这位娘子休怪,某只是你们的姐妹,女子的美丽,以曲线玲珑的身段配上清纯的鸭蛋脸儿——就如凤姐姐。”李贤齐左手托着凤姬宜喜宜嗔的脸蛋,右手顺着她骨肉匀停的背,滑向她纤腰,如桃儿般的翘臀……

    房内众女子听得入迷,李贤齐唯恐她们听不明白,右手反复在凤姬的纤腰翘臀上做了几把“s”形运动。

    “清秀纤瘦的这位绣娘过来,所谓的清秀文弱,我见犹怜!”李贤齐从后面将她拥入怀中,略略示范,就将她放开了。

    “旗袍,显现玲珑突兀的曲线美,右衽大襟,采用开襟或半开襟形式,立领盘纽,摆侧开衩……”李贤齐拿起蝉翼笺,一一为众女子解释道。

    唐朝女子开放,暴胸露乳都不怕,还惧这摆侧高开衩,露出一条修长白皙的大腿来。

    “旗袍最显女儿家的巧思才情的就是蜻蜓般的盘扣,立领配盘扣,氤氲着含蓄典雅,低领配盘扣,洋溢着浪漫娇俏,斜襟短衫缀上几对似花非花的缠丝盘扣,古雅清纯……”李贤齐与众女子打成一片,一会儿在这个胸前摸两把,一会儿在那个腰上抱一抱,就连张三娘都未逃脱他的禄山之爪。

    这下把水搅浑了,大伙儿事后谁也说不清,李贤齐暗自得意,偷情工作两不误啊!众目睽睽之下,这才是三十六计瞒天过海的手段,活用兵法啊!

    “你们先将丝绸绕在凤姐姐身上,按照画稿比划比划,用带线头儿的针别起来,看看效果。”李贤齐作了一番示范,转身回到了书案前,神情专注地作起画来。

    房中众女子兴奋不已,取一块浅绿竹叶花色的丝绸,绕在凤姬身上清新雅致,隐花绛紫色的显得神秘高贵……

    凤姬抬起头,半边脸儿被阳光照着,玲珑浮凸的身段被一匹火红的榴花丝绸裹绕,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石榴花开街欲焚……剩将女儿染红裙!精巧的锁骨,秀美的肩,修长的手臂被精美的榴花丝绸衬出眩目的白,一对凤眼儿秋波流转,望着正凝神专注运笔勾勒的燕哥儿……

    “嫂子和绣娘都过来,这种马裤式样用青绿色白叠布(棉布)做的,多做几条大小不同的样品,穿皮带,带纽扣的裤裆,军士值卫、作战时撒尿也方便——”李贤齐朝围过来的绣娘们讲道,突然停了下来。

    阳光被一片浮云遮住,光线有些暗淡,西窗外,院中的红杏与墙边的榆叶梅正争奇斗艳,凤姬身上的火红榴花丝绸泛出美丽的光泽,眼中贮满了春水一般的柔情,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李贤齐一拍前额,自责道:“要体现出旗袍玲珑突兀的曲线,我竟然忘了内裤乳罩!”

    右手的衣纹笔在蝉翼笺上如飞一般,李贤齐几笔就勾勒出曲线玲珑的女体,画了窄窄的三角裤儿上去……

    书房中众女子除了凤姬外,此刻都把李贤齐当作闺中密友,好奇地问这问那,李贤齐几句话也解释不清,一时情动,胆儿也肥,绕过曲足书案,走到凤姐姐身后,托着她的丰盈高耸的**,再往中间一挤……

    浮云过去,阳光暖暖地斜照,小院春意阑珊,透过西窗,一对儿蓝边黄斑的凤蝶穿戏在杏花丛中。

    凤姬两颊霞光荡漾,一对梨涡儿浅笑,如掉进了蜜罐子一般!

    在李贤齐这个平行空间,乳罩便唤着“手托”,故老相传。里面有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是关于歌姬和……

    李贤齐得意之极,心中既刺激又兴奋,公子我瞒天过海,偷情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恐怕兵圣孙武也要干拜下风!

    所谓的乐极生悲,小院中传来几声呼喊,李贤齐一听,唬的魂飞魄散,慌忙将手从凤姬的胸前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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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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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姬姐姐!”一对相思清减的玉人儿俏立在同心而生的两株红杏下,高声唤道,杏花红艳似锦,衬得这对玉人儿清丽可人。

    刚刚在书房又做了错事,李贤齐心中涌起一片海潮般的愧悔,一张脸皮臊得,恨不得寻个地缝儿钻进去。

    “嫂子,凤姐姐,费栋才与我有约,告辞了!”李贤齐匆匆拱手施礼,慌乱离开了书房。

    皮甲红巾,腰挎铁弓,斜背箭囊,从书房出来的红巾儿少年行色匆匆……咏雪眼尖,一眼就认出是谁,娇呼道:“燕哥儿!”

    李贤齐脚步一滞,缓缓停在红杏树下。

    两张相思清减的瓜子脸儿,缺了朝霞般的颜色,六目相对,似有万语千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怔怔地对望了一会儿,咏雪颤声问道:“燕哥儿,你真的将手中的菜刀换成横刀了吗?”

    乱世之中,一把菜刀连心爱的女子都呵护不了,要它何用?李贤齐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一直脉脉不语的昭姬鼓起勇气快步上前,素手纤纤,轻轻整理着李贤齐凌乱的红色围脖,像个小妻子一般,“燕哥儿,战场厮杀,刀枪无眼,自个儿小心些,昭姬和咏雪心里都牵挂着你!”

    没有一句承诺,只有相思淡淡的牵挂,心儿蓦地相印在一起,李贤齐愧悔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猛地撒开步子,流星般跑出了小院。

    红杏花树,繁花似锦,咏雪望着李贤齐的背影,蓦地喊道:“燕哥儿,奴还想吃你做的鸭粒卷!”

    凤姬站在书房的门口,瞧着这一幕,芳心忽然空空落落,身段儿一软,斜倚在门框。

    花树间,仅有一只凤蝶蹁跹,满院的芳华,都系在这只蝶儿身上?

    李贤齐走到墙角转拐处,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世上的女子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污浊的泥做的!爱她,惜她,让她独立自主,活得多彩多姿,开心快乐就好,何必要假扮燕哥儿去欺骗她们?

    通往演武场的路上,李贤齐又被费栋才拦住,“公子,整修河堤,翻土施肥,三天前就提前开了工,大伙儿商议,还是觉得修堤,种植的人手不够,想到桃花坞和附近村镇招一些短工?”

    “这事你和张三娘商量着办就是,每日里多少事,那里忙得过来!”

    对了,昭姬、咏雪不是从小就学琴棋书画,调到书房听用,学些算术,写个条陈,画画木作,安排些零星琐碎的事。算了,还是过几日,亲自去给她们道歉说清楚,李贤齐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费栋才也不敢胡乱揣摩。

    “某这就去调排,只是……招工勾连着一件大事。”费栋才吞吞吐吐,一点也不痛快。

    “好吧,书房叙话。”李贤齐看他神情庄重,想必有甚要事,早上换一身皮甲,弓弦箭矢还没机会上手,就这样蹉跎一日。

    昔日费堡主的书房,新换了一张宽大的榆木七抽书桌,没有一点儿雕饰,烫上蜜腊后散出淡淡的榆木香味,书桌前摆放了一只半月形雕花腿的月牙凳,书桌后是一把昔日堡主喜爱的弓背扶手椅。

    弓背扶手椅,两端出头上翘,四腿上细下粗,与明清的椅腿上粗下细,挺拔秀丽迥然不同。

    席地而坐的曲足书案被遗弃在墙角,胡乱堆满了画稿。

    血狼堡易主,连这家具物事也机遇不同,或弃如蔽履,或争宠新主。

    李贤齐一指月牙凳,“栋才无需客气,坐下说话。”转过书桌坐在弓背扶手椅上。

    “公子,一旦招工,血狼堡狼害尽除的事妇孺皆知,谁会出让田产院宅?那时再交接坞堡田产惹人生疑。眼下,那些田产地契还写着费横的名字。”费栋才轻声提醒,一付忠心耿耿,为主分忧模样。

    李贤齐眉头紧蹙,“这怪某思虑不周,原想待耿、杨两位校尉的任命下来,顶头上司的事,周驿丞也办得快些。”

    “栋才,你去劝劝费横,叫他配合着把这事办了,还是按以前的约定,留两成股份给他,血狼堡在某手里,田产、院宅、工坊已多了几倍,亏不了他。”李贤齐漫不经心地道。

    “要是他不肯?”费栋才身子稍稍前倾,面上闪现出一抹狠辣决绝的神色。

    “你说呢?”李贤齐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摊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细细勾勒一副抱肩榫的结构图,抹头,束腰,牙子,桌子腿足上的肩,挂销,一一标注清楚。

    费栋才等了一阵子,见李贤齐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画图,讪讪地躬身施礼,悄悄退出了书房。

    血狼堡一处偏僻的小院,杂草重生,褪了色的门窗陈旧,更显小院的破败荒凉。

    费横就被软禁在此,吃了睡,睡了吃,每日听着院外传来的震天的喊杀声,度日如年。

    前尘往事不可追,没有选繁华富庶的登、莱二州安家,而是在幽燕之地立堡,原想此地海运不昌,可以避免被劫的海商认出自己,不想遇上比海盗还要凶横的幽州将门,一个少年出手,将坞堡连肉带骨一口吞掉,唉!一辈子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门外传来红巾儿呼喝口令的声音,接着是康白狼喝令放行的声音,“堡主,某来看望你。”门外传来费栋才的声音。

    这个狗奴才,背主求荣,还有脸登门,俗话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费横紧张了几分,怕是来者不善。

    费栋才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刚进房门,一股子呛鼻的霉味扑鼻而来。

    “看某忙得昏头转向,堡主的饮食起居都未过问,回头叫人收拾收拾这小院。”费栋才自责了几句。

    “费总管春风得意,那是阶下囚可比?”费横冷着脸扫了他一眼,出言讥讽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某看来风光,每日战战兢兢,实则忍辱求存,心中的酸楚谁人知晓,与堡主同病相怜,境遇相同。”费栋才摇头叹息,将食盒打开,取出一壶酒,几样精致小菜。

    “恭喜堡主,贺喜堡主!眼下有个脱身的机会,是走是留,还请堡主自己拿个主意。”费栋才忽地压低了声音。

    “堡主可知四脚蛇断尾求生的故事?堡主日后自知某的良苦用心,幽燕之外的基业某是一点儿也未透露……”

    人之心,海底针,危难关头过了,到了今日费横还辩不出忠奸,那幽州将门的少年公子有能力控制血狼堡吗?听了费栋才一番表白,费横的心思开始有点儿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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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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藩镇介绍:
你愿意留在河朔三镇,时时提防杀帅上瘾的藩镇牙军,傻不楞登地跟野蛮的胡虏拼刀子?
还是生活在大唐长安,沉浸在龟兹乐胡旋舞的欢快中,调戏貌美的胡姬,见识大唐酒肆名闻遐迩的妓围,就是寒冬叫上几十个歌妓围在酒桌外围,替喝酒的哥几个暖酒的……
出塞击胡,骑猎天下,执胡酋问罪于前藩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藩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藩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