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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陌玉     盛世锦txt下载     盛世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公子如玉

    是那个气韵高华如同九天皓月的男子。

    那般绝世俊美的容颜,只一眼,就让人再难忘却。

    无双公子,贺兰珏。

    只见他坐着华贵的轮椅,由身后下人推着,从容而来。

    时值夏日,院子里栽种的紫薇开的正盛,红的惊艳,紫的高贵,在一团团,一簇簇花影下,贺兰珏抬眸,看着何梦锦,只淡淡道:“孟公子好胆识。”

    语调平缓,恍若说着今日的天气一般,而他对面的何梦锦却丝毫不敢大意。

    要说那夜在京都,黑灯瞎火,他没有看清楚她的容颜,那么事后他救下她,总该是看清了罢,饶是此时她换上男装,以此人非凡的洞察力,会不知道?

    何梦锦心头不安,表面上却笑的疏和却又不失礼:“在贺兰公子面前,天下谁人敢称公子?”

    是的,在天下公认的第一公子面前,哪个厚脸皮子好意思称公子?

    闻言,贺兰珏只淡淡的颔首,随看着头顶上开的正盛的紫薇花,道:“入仕途,大不易,更何况还是自广平郡起,孟公子可想好了?”

    威胁乎?善意提醒乎?寻常问候乎?

    何梦锦心头一瞬间交错过无数个念头,可是看着贺兰珏那张俊美如同刀削玉雕般的容颜,以及那平静如同亘古秋水般的神色,她丝毫看不出所以然,只得以万金油般的答道:“这个,自然,好男儿不该有一番建功伟业的雄心吗?即使大不易,大大不易,孟某也想放手一搏,因为,不去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这一番说罢,贺兰珏并没有立即应答,半响才道:“试自然可以,但赌上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许到时候你还未功成名就,便已是化作一抔黄土,黄图霸业,也都成了一纸空谈。”

    何梦锦追问道:“难道公子也觉得孟锦是在痴人说梦吗?”

    “那倒没有,只是想到了,这世间,能如此坦率的说出自己的志向,且有胆量跳脱常规行非常之事的人,着实很少,”末了,贺兰珏垂眸,将目光从紫薇花上转向何梦锦,补充道:“死了可惜。”

    贺兰珏开口,语气仍旧是一尘不变的沉稳,一如既往的平静。

    前半句何梦锦听着,硬是从本是褒扬的话语里听不出丝毫赞美,但她知道,能得他这般说,估摸着她也是算是承了他好大的情面了。

    但是后半句……何梦锦忍不住心脏抽了抽,爪子抖了抖。

    ——谁说的无双公子,天下第一人俊美出尘悲天悯人高雅无垢……的?

    为什么这么多对他的评价中没有毒舌这一条?

    这也无关外界的传言,实则上,能同一向被人尊重且仰望的无双公子这般交谈的,天下间又有几人?

    “贺兰公子过奖,孟某本是仗着有几分孤勇,经此番,还权杖王爷宽宏大量。”何梦锦面色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意,“或许被人认为大胆,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但孟锦知道,这世间的事,只有想的到,才能做得到,但若是做都不敢做,更何谈成就伟业?”

    言及此,何梦锦抬头,看着贺兰珏头顶上那一簇簇紫薇,用玩笑般的语气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只要敢想,敢做,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比如,此时在孟锦看来,贺兰公子竟比之这紫薇更过璀璨。”

    说完,何梦锦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眸光的焦点却没有离开贺兰珏分毫,哪知后者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为她刚刚的话所动容,既没有惊讶,亦没有哂笑,更没有警惕或是警告。

    他只目光淡淡的掠过何梦锦,语气平静,道:“也是。”

    这一回,轮到何梦锦惊讶。

    刚刚那一番话,她用到了紫薇,璀璨,一类词语,无非是要含沙射影半开玩笑似的引出紫微星这个词。

    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古来的研究者都把紫微星当成“帝星”,所以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将来必定会君临天下。

    这本是个大逆不道的说法,但凡听着,也该是有些情绪起伏的。

    哪里会想到在贺兰珏面前,却是如同千古雪山顶飘落而下的一朵雪,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只静静的坐在那里,位置比站着的何梦锦还低了一截,却让人丝毫不敢生出半分轻视。

    分明是不能站起,有着残疾的身体,但他的面色如斯平静,并非如同寻常自暴自弃亦或是伤春悲秋的落拓男子。

    他面色平静,不悲不闵,表情也近乎漠然,一种将世间万物不看在眼底的漠然,但又让人感觉不到狂妄骄傲。

    何梦锦想起初见他第一眼的感觉---

    那一身恰到好处的威仪风度,进一分显得目下无尘俯瞰众生,退一分便是不染红尘,化外一方。

    只一个回眸的姿势,便是让人觉得如同高山仰止,如同九万里巍峨雪山,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感。

    而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形容,何梦锦在不经意目光瞥到身后静立的冷香,以及此时以及乖乖蜷缩到她怀里的何昕时候,更加确定。

    何梦锦想的是,若是他如寻常人那般惊讶,不说惊讶,至少听到的那一瞬,眼底的眸光也要流露分毫;若是他突然听到这条件反应般的眸色一紧,亦或是带着警惕的味道,那么也隐约可以说明他却是对权势有着渴望,有着不同于他外表掩饰的那般无争,无求。

    但是何梦锦错了,贺兰珏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已然是超出了常人的反应之内。

    这就让何梦锦更是疑惑,更加将眼前的这人看不清楚。

    她现在倒是有些不确定贺兰珏是否真的认出了她,既然认出了她又为何假意不相识,这里面有太多的疑点有待她推敲,而此时贺兰珏这般俨然如同天人的姿态,更加让她觉得如同站在九曲回廊下,于云遮雾绕里看山。

    看不清,看不明,看不透。

    也许出于何梦锦的本能,对于未知的她不敢下定论的事物,便会直觉危险,莫名的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她这头尚在沉思,而贺兰珏却已着人推着轮椅离开。

    华贵而沉重的轮椅碾压过地面,摩擦出一阵阵悠长的梵音,似是离人轻叹,似是渔舟唱晚,直到那人的身影离开的视线范围,何梦锦才收回了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

第十七章 月下对花酌

    从恒阳府出来,何梦锦几人一路上接受着沿路百姓的目光打量,好在她事先有了准备,派人将自己的行李到搬去了另一家小的茶坊,两生花。

    虽同是茶坊,但此间只是家及其小且稀疏平常的茶肆,比不得烟雨平生。

    何梦锦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匹配自己孟锦这个身份,也是想要同茗记和李萧然撇开关系,免得让有心人有所察觉,或是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两生花这名字是何梦锦自己随口起的,这期间的含义,恐怕也只有她和冷香知道。

    在一众街坊邻居炽热的眼神下,何梦锦坦然步入自家铺子,当即有好奇心强的要佯装喝茶跟着进来,被何梦锦大手一挥:“天色不早了,小二,打烊。”

    此言一出,周遭那些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瞪直了眼睛八卦的百姓们又是一阵唏嘘。

    原来今日那个狂傲的少年竟是这家茶坊的老板?

    原来这小子竟不是哪家的贵公子,就这么一家小茶坊,这么大起势架势?

    平日里怎的没见他在这里出入?

    ……

    街头巷尾七嘴八舌的议论被何梦锦两扇门板给隔绝在了外面,她又吩咐了掌柜的跑堂的小二歇息,便牵着小何昕往茶坊内进走去。

    才走到院子门口,就有酒香菜香伴随着浓郁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何梦锦抬头,也正看到那个站在栀子花树下安然静坐的李萧然,以及他身侧一桌子上好的酒菜。

    “看样子,表现不错。”见她们从外面回来,神色间也是一派轻松,李萧然微微一笑,对着何梦锦举起酒杯道:“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嗯,是该庆祝一下,不过,”何梦锦走到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亦端起一杯酒,盈盈一笑道:“哪里用看样子,萧然兄只怕是一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吧。”

    “自然,这全仰仗孟公子您的能力,让我等好生仰望。”见何梦锦心情好,李萧然的语气也颇为轻松。

    闻言,何梦锦扑哧一笑,道:“尽道是茗记的掌柜的俊雅出尘,怎的也有了这般马屁精的味道了?唔……我想想,是不是同昕儿待久了,近朱者赤?”

    说完,何梦锦已经自顾含笑就着酒杯饮起来,状似没有看到身侧面色通红一双小拳头攥紧紧磨牙霍霍的小何昕。

    “哼,姑姑欺负人!”

    小孩子本是粉粉嫩嫩的脸蛋因着这羞恼,越发红的可爱,引得向来性子清冷寡言的冷香亦是扑哧一笑,然后宠溺的拉过他,对着何梦锦李萧然道:“小姐,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再去做两道下酒菜来,”说着,复又俯身对仍旧鼻头红红的何昕笑道:“小公子可是想吃桂花杏仁酥?”

    果然,这后半句话对于小何昕来说,尤其管用,也不顾的再同何梦锦“斤斤计较”,他两眼放光的跟着冷香一路迈着小短腿儿朝厨房行去。

    等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走远了,李萧然才收敛了笑意,若有所思道:“姑娘好本事,竟能让小公子这么快从伤痛中走出来。”

    何梦锦也不谦辞,直言道:“昕儿的根骨怎么样?”

    “骨骼筋骨活络,再加之这孩子聪颖,悟性极高,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将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听着李萧然好不夸张的中肯点评,何梦锦点点头道:“嗯,只是,有时候光要身手好还不行,我要让他成为这乱世中的强者,在这一方天底下有立足之地,这样才能自保且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但是……”看何梦锦如此认真且慎重的神情,李萧然欲言又止。

    “但是他那么小,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成长,和同龄人一般不识愁滋味吗?”何梦锦何等敏锐心思,自然知道李萧然所想,所虑。

    她明白是一回事,但她思索下来的决定是另一回事,何梦锦自顾斟了一杯酒,“我何尝不想,但是现实何其残酷,我不做操手,必为人鱼肉。”

    她何尝不想将何昕保护的好好的,再不受任何伤害,可是她知道,自己将要走下去的这条路有多艰辛与危机。

    一旦有什么闪失,留下无知无觉天真的何昕要怎么生存下去。

    所以,她不介意带着他过早的面对一些阴谋诡计血雨腥风,用这些实地经验让他明白,让他成长,早日能脱离她的庇护,立于天地间。

    这也是所谓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想到此,何梦锦嘴角牵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对面李萧然看在眼底,喉头动了动,想要说的话却也最终没有出口。

    夏日虽然酷暑难当,但夜晚却是极为凉爽,似是要补偿白日里芸芸众生在燥热里所遭受的烦闷,所以,夏日的夜,尤其是在有着皓月当空的时候,是格外的清凉与迷人。

    三杯两盏下肚,何梦锦有了些许晕眩,虽不至于醉了,但也不敢继续贪杯,她以腕撑腮,抬眸看着那轮如玉盘似的月,闻着空气里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有些失神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珏,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月下的女子虽是一袭男子衣冠,已经尽力描画了眉目与肤色,却仍旧难掩其倾城绝色以及那一身高雅从容的风韵。

    正所谓月下看美人,马上看将军,指也不过如此,一时间,对面的李萧然有些怔忡。

    而吟完诗,她低头再对李萧然开口的时候,已是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绥州还没有消息吗?”

    尚自为何梦锦的出神而神思有些恍惚的李萧然未料到何梦锦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快,旋即有些尴尬的答到:“没有。”

    似是对这答案早已有了猜测,何梦锦的神色并无异样,她只拿着酒壶,一边为李萧然斟酒,一边语气郑重道:“有三件事,要让阁下助手。”

    “但说无妨。”

    很少见何梦锦这般郑重的神色,李萧然也不禁收拾起心头的慌乱,侧耳倾听。

第十八章 新的开始

    何梦锦将斟好的酒敬给李萧然,才道:“第一,茗记要更名为轩记,将我们所能掌控的力量分成两股,一股仍为之前建制,另分出一股要打乱所有的编制,暗号,据点全部换掉;第二,之前因为怕牵扯出何家,所以茗记在京中的布置有限,即便是铺子也极尽低调,现在,我想反过来,不但要将生意做大,让轩记的招牌在整个汉都都响亮,我还要做皇商,垄断汉宫乃至朝中大员。”

    打乱建制是为了茗记的安全及隐秘性考虑,毕竟何家出事,难保茗记内部不会有异动,她想重新将茗记凝聚起来,而之所以还保留一股原来建制,是她害怕二哥若是回来,找不到她。

    一想到二哥,何梦锦便觉得眼眶一瑟,她赶忙为转移注意力,道:“这第三件嘛,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件。”

    说到此,何梦锦倾身,靠近了李萧然些许,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的到的声音道:“我还要将茗记经营做一番整改,之前我们主要的精力是放在了经商,营运上面,我想,以后我们的重心要划分为两个方面。”

    说到此,何梦锦拿着桌上摆好的一副竹筷,抬手放下一根,对着李萧然注视的眼眸道:“一方面,之前安插在各地的探子眼线要更多,知道的要更精细。”

    “难道我们现在的线报还不够好?”李萧然含笑饮下何梦锦之前敬来的酒,茗记的线报系统是他一手创立,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此时听何梦锦的话语间的意味,他难免觉得有几分不赞同。

    “好是好,但是,”何梦锦眉弯轻轻扬起,笑道:“但是,还不够精细,不完善,我想让它再精细些,再全面些,比如,如果我需要,随时都能知道京都临福街第三胡东第二家店铺掌柜的昨儿个吃了什么,跟小厮跑堂的讲了什么。”

    此言一出,换的李萧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分,“这个……你确定你能打听的到?”

    “这有何难?”何梦锦不答反问,“我看过了,之前我们布置的眼线大多是在商铺以及官宦人家,这样太局限了,要知道越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八卦虽多,但得到的消息往往也越多……而且,我们之前做的生意虽大,但却多半很正经,我想,为什么我们不能做些不正经的生意呢?”

    后面的话,何梦锦没有说明,李萧然创立的茗记所经营的大都是酒楼茶肆绸缎庄等比正儿八经还正人君子的生意,再联系此人,想到要让他去发展经营些赌坊妓院一类,何梦锦抬眸看着他,等他的辩驳。

    李萧然也不是愚笨之人,当即便明了了,但如何梦锦所想的抗拒神色却反倒没有在他脸上出现,却见他听的眼前一亮,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道:“对,我怎么没想到!茶肆,酒楼,赌坊,妓院……这些地方……”

    “现在想到也不晚啊,而且,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用处,我相信以后会我们派的上大用场。”

    李萧然本是有几分兴奋的面色在听到此言一怔,他看着何梦锦,目光有几分闪烁道:“姑娘,好眼光。”

    说罢,李萧然如羊脂玉般莹白的脸色泛起些许红润,若不是月光太盛,灯光太亮,险些让人察觉不到。

    何梦锦自然已心知他为何脸红——她是个姑娘啊,人家男子都还没有想到要去开妓院……

    何梦锦微微赧然,正想开口,却被李萧然抢先一步岔开话题,问道:“姑娘,对今后,可是有了计划?”

    闻言,何梦锦只淡淡的笑了笑,半响才道:“来日方长,现在说计划,为时过早,有很多事情要我们一步步慢慢来。”

    李萧然也不再追问,当即便转移了话题:“这只是其一方面,另外一方面的重心,是什么?”

    “另一方面嘛,”何梦锦浅笑着,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冰冷且锋利:“我要你在暗中笼络江湖人士为茗记所用,不是一般的雇佣关系,要死心塌地誓死效忠,必要时做杀手护卫挺身而出的。”

    闻言,李萧然一愣。

    何梦锦却已转头不看他,只将目光停在那树开的正盛花香四溢的栀子花上,“若是自己没有强大的暗中势力做后盾,再多再敏锐的消息又有何用,要让人死心塌地要笼络人心,这对于你来说,我相信不难,但唯一要谨记的一点是,宁缺毋滥,人贵精而不贵多。”

    轻吐了一口气,何梦锦继续道:“诚然,这些事情都非一朝一夕能办到,而且,我们要切记不可急功近利,徐徐而图之,每一步都走的稳当,三年,五年,十年,我都不惜。”

    空气里氤氲了浓浓的栀子香,李萧然却感觉不到丝毫香味,因为他此时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这个神色看似慵懒的女子身上。

    月色迷人,花香醉人,却不及伊人一分风采。

    她分明是同他闲话家常娓娓道来的语气,却仍旧让人觉得莫名的钦佩与服从,即便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仍旧难掩其一分雍容与天生的威仪。

    这些日子他听任她的安排,看着她的处事风格,从最初的是因为何荣轩何昕以及那玉牒为证不得不服从,渐渐的演变为心甘情愿,口服心服的愿意追随。

    饶是平素见多识广,淡泊繁华的李萧然也不得不由衷感叹。

    半响,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何梦锦已经在笑意浅浅的看着自己,这才想起人家这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李萧然有些歉意的笑道:“好,我助你。”

    当时的他们都还未曾料到,多年以后,没有华丽辞藻,没有信誓旦旦的诺言,这一句话,稀疏平常,却有人,用了一生来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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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桃花

    这夜,李萧然,何梦锦包括冷香,都喝了不少的酒,唯一没有碰酒的就只有小短腿儿何昕,不过,月才上中天,他就已经趴在何梦锦怀里睡着了。

    抱着人生难得几回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何梦锦成功的放倒了冷香、李萧然,到最后她自己亦是有着几分迷离的靠着石桌,贴着小何昕的脑袋瓜就这样睡了下去。

    这一觉睡的分外的沉。

    等到何梦锦觉得阳光有些刺目被迫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双臂,腿,包括腰身,都已经麻木的跟这石桌石凳连成了一体了。

    这还不算,还未等四肢的血流通畅,何梦锦突然想起了一事立马大脑开始充血——今儿个是要去恒阳府点卯的日子啊啊啊啊!

    第一天到任,怎么能迟到呢!

    第一天以下属身份去拜见被她得罪狠了的府丞大人,怎么能迟到!

    想到李向阳那张笑的牙不见眼满脸褶子好不阴险的脸,何梦锦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这一动,正好怀里睡的哈喇子口水直流的何小公子也醒了,何梦锦赶紧道:“昕儿,快下来,姑姑要去挨刀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刁难,不是挨刀是什么。

    何昕刚转醒,神识里还带着几分睡意,但听何梦锦这句话,立马来了十二分精神,吓的飞速的从何梦锦身上跳下来,背对着她,双臂一伸展,以一种维护的姿势靠在何梦锦身上,眼睛里的光芒尚未聚拢看清面前,嘴上已经在力声喝道:“昕儿在此,哪个敢让姑姑挨刀!”

    这个威风无比气势汹汹的姿势是何梦锦见他前几日从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动作很是到位,声音亦是有学有样,前提是忽略掉他那双还未睁开的惺忪睡眼,以及还不到何梦锦腰身的个头。

    “啪!”何梦锦一巴掌拍在他大脑门上:“丢人吧你,没冬瓜长没茄子壮的,还想保护我?”

    何梦锦是开着玩笑拍下的,并没有使上力气,而被何梦锦这样取笑了一道的何昕却是嘟囔着嘴巴,吃痛道:“哎呀,好痛!姑姑你好狠的心!”

    “是吗?那你快让让,你这狠心的姑姑马上就要去挨刀了,你该高兴了吧?”

    话题转了回来,本是有几分小赖皮的何昕琉璃般晶莹的眸子瞬时盈满了紧张,“姑姑,真的要去挨刀吗?”,想了想,何昕复又摇头一把攥紧何梦锦的衣摆,道:“那姑姑不要去,昕儿替姑姑挨刀。”

    有了一次惨痛经历,这孩子还是安全感如此之差,只要话题稍稍隐含着危险,他便觉得不安,害怕,这一点何梦锦很是担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抚平他心头的伤痛、恐惧以及不安。

    “逗你玩的,你替我照顾好李叔叔和香姨,在家等着姑姑就好了。”

    冷香和李萧然都是不擅长饮酒的,如今日上三竿,居然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可见昨晚喝了有多少。

    闻言,何昕才放下心来,乖巧的点点头,迈着小短腿儿就跑去前院找伙计帮忙。

    何梦锦也勉力起身,一边揉着尚在发麻动弹不了的腿,一边在想着等下见面该用什么方式问候李大人。

    一路上跌跌撞撞,歪歪扭扭的行到府衙,何梦锦刚一进院子,远远,就看到了那张想象中笑的牙不见眼满脸褶子好不阴险的脸,心头暗自哆嗦了下,面色上,何梦锦却是带着笑意,弯腰行礼,“孟锦参见李大人,李大人您起的可真早。”

    说这话的时候,何梦锦还忍不住恶寒了自己一下。

    李向阳看到何梦锦,眸色一紧,神色有些复杂的将何梦锦打量了一番,却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了身后的文官,让其领着何梦锦熟悉相关事宜便径直走了。

    看着李向阳的背影,何梦锦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容易放过自己?那么他刚刚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又是为何?

    怀揣着忐忑,何梦锦才跟着引介自己的文官,自称秦书的中年男子走出这外进,就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内进院落里传来……

    “孟公子——”

    声音甜甜的,带着可以压制的娇俏,刚入耳,何梦锦身子就不由得抖了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且这声音之于她并不算陌生,准确的说来还听到过两次,昨日在恒阳府门口击鼓时候,听到的那个娇嗔——显见动了春心的那位。

    大汉虽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并非那般苛刻,可以上街抛头露面倒无可厚非,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敢直言对男子爱慕的,尤其是良家女子,真真是实属罕见。

    所以,何梦锦才会记得这样一个听似娇滴滴,但行事却是大胆乖张的声音。

    而事实上,还未待何梦锦身子抖落完,迎面罩上那女子,更让她惊讶。

    面承朝霞,一袭淡紫色衣裙将她周身的高贵完美的诠释,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若忽略那日冒冒失失口不择言的询问,她就是一个活脱脱自画卷里走出的绝世美人。

    但凡是个男子,第一眼见了,都会为之心跳加速。

    美女何梦锦见的多,眼前的女子虽是此等绝色,但也不至于让她错愕,她之所以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是因为,这女子如画的眉目,竟同贺兰珏有四五分相似。

    即便,她周身毫不掩饰的英气与娇俏与贺兰珏淡漠高雅相差太远,但何梦锦还是当即便想到了她的身份。

    广平王最最宠爱的小女儿,贺兰四小姐,贺兰诗,不是她,还会是谁?

    相传贺兰诗生的极美,早在未汲蒂之前,便是广平封地十八郡首屈一指的大美人,就连昌邑世子都曾有意向皇上请旨为其赐婚,不过据说后来由于广平王太宠溺这个小女儿,想在身边多留几年,便委婉的回拒了这门亲事。

    传言不一定当得真,但眼前女子的容貌却是做不得假。

    难怪李大人刚刚看向自己那么复杂的神色,想来,和这位贺兰小姐脱不了干系的吧。

    看着此时正对着自己明眸如水,笑靥如花的贺兰诗,同是身为女子心思敏锐的何梦锦霎时间觉得,头,有点痛。

第二十章 麻烦大了

    “孟公子?”

    见何梦锦不语,神色有些发怔,贺兰诗试探性的再次出声唤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何梦锦当即何梦锦赶忙收拾起有几分呆愣的思绪,从引路人身后走上前来,对着贺兰诗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道:“孟锦见过郡主。”

    贺兰诗深受广平王宠爱是天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皇上登基之时根基不深,许多地方还要仰仗各地藩王拉拢权势,自然也乐得当回老好人,所以早在其八岁那年,便册封贺兰诗为安平郡主,享公主仪仗。

    见此,贺兰诗盈盈一笑,声音如铜铃般悦耳道:“咦?你怎么知道我?难道……”

    说着她的目光不经意瞥了瞥何梦锦身后引路的秦书,后者吓的身子一哆嗦,几乎站立不稳就要跪下来澄清。

    “郡主误会了,”何梦锦浅浅一笑,“并没有人告诉我郡主的身份,而是,正巧孟锦昨日见过广平王,请容孟锦大胆置喙,郡主眉目如画,风姿神韵,真真是有几分神似广平王。”

    闻言,贺兰诗噗嗤一笑,眉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何梦锦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贺兰诗的长相并没有太像广平王,只是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威仪与高贵太过相似罢了,她与贺兰珏才是真正相似的长相。

    不过,这一点也很让何梦锦疑惑,因为印象中,贺兰珏和贺兰诗,并非是一母所生,这期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贺兰珏的娘亲曾是王府里的一名歌姬,后被王爷看中宠幸,并封为了侧妃。

    据说那女子有着倾国倾城的姿容,曾一度让广平王甘冒抗旨不娶长公主也要执意仅求取她一位正妃。

    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何梦锦大约也能猜到,皇命大于天,即便广平王情深,又怎敌得过皇家颜面,怎会让他放着长公主不娶,反倒痴恋一名歌姬。

    这些陈年旧事,如同雪花纷至沓来,在何梦锦脑子里交织成一段段无关自己的岁月清欢,虽于己无关,但却仍旧能感受到那份心酸。

    心头的叹息也只一瞬,她当即将注意力转回了眼前,看来暗中收集到的情报说这位安平郡主生性活脱,最佩服的就是其父广平王,自己这样一说果然没出错。

    “不过,”顿了顿,何梦锦拖长了个音节,将贺兰诗的注意力和好奇都吸引了过来,才扬起嘴角,笑的温存道:“王爷之姿如同仰止的高山,而郡主则如同春日里的暖阳,和煦,温暖,让人看着欢喜。”

    她说这话是有目的的,一来,确实是为了迎合这位虽无权势但在广平王心里举足轻重的女儿,二来,她不确定这传说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孩子是否骄纵任性,但她提前给她一顶温婉可人的高帽子,那么,即使有任性,这郡主也会顺着她的高帽子收敛几分。

    事实上却实如此,贺兰诗听着何梦锦如此一说,果然眉梢弯成了一枚新月,但效果却并未如同何梦锦所料。

    只见,贺兰诗掩口,低声道:“看着……欢喜……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说完,也不等何梦锦作答,这位传言里,活泼洒脱性子开朗的安平郡主,居然脸红着,一路小跑开去。

    剩下何梦锦有些呆愣的在风中凌乱……

    她算好了所有,独独忘记了,貌似这位安平郡主有几分“钟情”于她,貌似,这下误会大发了……

    送走了贺兰诗,何梦锦也就在秦书的带领下,在恒阳府安定了下来。

    本以为她之前乖张大胆的行事会让很多郁郁不得志苦于遇不到伯乐的学子效仿,这两日恒阳府要接待的案子定然多如牛毛,实际上,她又想错了。

    三年科举,能雀屏得中的是少数,郁郁不得志的天下学子确实是渴望被伯乐尤其是广平王这样的英主看中,但,前提是,如她之前那般胆大行事的,又有几人?

    有她在前面开了路做了先锋,敢做第二个吃螃蟹的,越发不会有第二个。

    所以,本以为会很忙碌的工作,到头来却是极其轻松,轻松的何梦锦有些不自在。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相对于老百姓街头巷议她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却运气超好的少年的热潮,老百姓显然对广平王招贤纳士胸怀宽广更为称赞。

    一时间,莫说整个恒阳,就连远在京城街贩走卒都知道贤王,广平王。

    何梦锦不得不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有些事情,若是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想必是没有这么好的推荐效果吧?

    相对于留下她这么个还不知道是不是人才的人才的收益,广平王这样的处理方法,已然是稳赚不赔。

    而她一开始以为会刁难她的李向阳也并没有给她使什么绊子,两人见面如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再正常不过的上下级关系,看着李大人如常的神色和处事风格,何梦锦也看不透他是暂时撇开只等以后寻个机会再找回场子,还是真就那般大度不跟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计较。

    不过,这样一来,日子也还算平静。

    唯一难过的是,二哥还没有消息。

    她想要权势,想要站得高更高,让二哥看到,可是却也要循序渐进,特立独行的向广平王自荐,虽然这段日子风平浪静,广平王似也遗忘了自己,但何梦锦知道,她这颗石子在恒阳投下的波浪,远没有消散,她现在要做的,是沉心静气的等,等最好的时机,万不可急功近利。

    将道理看的清晰明白,真要沉下心等,却是件十分焦灼的事情,而且还是在二哥生死未卜的情况下。

    这日黄昏,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何梦锦跟秦书等人告了声辞,就要快步踱出恒阳府,不快不行啊,这几日贺兰诗日日想着各种借口在她回去的时候堵她,或做了点心,或写了首诗请她指教……

    弄的何梦锦一个头两个大……前途未卜,她可不想跟郡主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到时候若是有零星半点传入广平王耳里,前功尽弃不说,为了他这宝贝女儿的清白,她的小命可能都难保。

    因此,何梦锦才会见着贺兰诗都绕着道走,如同瘟神一般,能避则避,有多远避多远。

    只是有时候,却事情往往却并非能遂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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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周上首页热门文字推,话说某陌好紧张……好些前辈们说这个推不错,可是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貌似效果很差呢……是我写的很糟吗?好紧张、好紧张o(╯□╰)oo(╯□╰)o

第二十一章 惊马

    这厢前脚才跨出恒阳府大门,何梦锦远远就见到有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从一方街巷行驶过来,而那马车的主人,正是这几日对着何梦锦上了心的安平郡主贺兰诗。

    在见到马车的那一刹那,何梦锦忍不住腿打了两下哆嗦,随即身形一闪,以其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脚底抹油,从另一侧街,绕着远的避了开。

    一直到转过了街角,何梦锦才舒了一口气,放缓了步子。

    此时,正值黄昏,夏日的夕阳将恒阳这座繁华的染上一层迷离的氤氲色泽。

    饶是闹市街头,车水马龙,仍旧让人觉得一切那么安静,祥和。

    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审视这个世界,连日来的谋划,处心积虑,带着面具的步步小心,在这一刻,云散烟消。

    何梦锦静静的走着,感受这铺面的晚霞,纷杂的暖风,心底,却是沁凉。

    曾经听谁说,风华是一指流沙,苍老是一段年华,那么此刻,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她都正值芳华,但深藏的心以及指缝里泛起的苍凉,都似在无言倾诉着,她早已苍老。

    街道上人来人往,孩童间嬉戏玩闹都仿佛与她隔了两个天地。

    正想的走神,不留神便被迎面欢呼嬉闹着的顽童给撞了个趔趄,何梦锦倒退一步,这才看见自己竟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

    六十多岁发须花白的老伯拿着手里捣鼓糖汁是物什,笑的温暖的看着她,善意的提醒她道:“公子小心些,这些泼孩甚是顽皮,切莫碰坏了公子。”

    说着,老伯抬手,板子上剩下的糖汁浇盖成些许的糖人,分给了早已在一旁垂涎三尺的一堆孩子。

    孩子们得了糖人,欢呼着,雀跃着,围着老人家蹦跶的足有三尺高,看他们亲昵的样子,这老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这样大方的赠与。

    他本身已是生活在最低层的穷苦,这些糖人,与他来说,已算是一笔不小的花销用度,却还分赠给孩子们。

    何梦锦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取出一锭银子,诚恳道:“谢谢阿翁,这些算是我请孩子们的糖钱吧。”

    说着,也不看老伯错愕的神情,微微颔首行礼,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街上诸般喧嚣,如此繁华,却没有人看到何梦锦转身的那一瞬,眼底一闪而过的晶莹。

    刚刚的那一幕,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贪玩拖着二哥爬墙跑出去,看到糖人摊子,想要买身上却没有银子,于是,二哥大方的将身上的玉佩解下要给她换糖人,当时的那位阿伯见玉佩价值不菲竟然不肯收,还复赠了他们两打糖人。

    那位阿伯,也同眼前这位相仿的年纪,相似的神情。

    那时的她,身边有二哥。

    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想起这,突然就伤感起来,何梦锦咬紧了唇角,再不看身后,飞快前行。

    只是,刚走出不过数十步,便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呵斥声自嘈杂的街道前方传来。

    “让开!”

    那个不可一世的呵斥声再次响起,何梦锦抬头,正见前方奔驰而来的三匹骏马。

    马上的三人皆是锦衣华服,神色倨傲,其中以当先的那位紫色衣冠的男子尤甚。

    飞奔的骏马,华服俊逸的公子,若是其他场景,定然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可惜此处是喧闹的街头,络绎的行人,商贩走卒,以及何梦锦身后不远处正围着老翁笑闹的孩童。

    在看到那三人的同时,何梦锦下意识的转身,回望刚刚还在收摊的阿伯,果见其正挑着糖人担子,由孩子们簇拥着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对身后即将飞奔而来的灾难浑然不知。

    即使知道,此刻反应过来,老人,孩童……何梦锦闭了闭眼眼睛,来不及了。

    汉律虽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当街跑马,但这已然成了约定俗成,更何况还是在广平王治下如此严谨民风淳朴的恒阳,此人胆敢如此行径,不看那身衣着也知身份不会低到哪里去。

    要不要拦下,要不要救?

    她的略有些皮毛的伸手能不能救?怎么救?

    只一瞬间,何梦锦脑子里如同过电一般闪现过诸多的考量与念头。

    而同时,那飞驰的马匹已经掀翻了数个街头上摆放的摊位,转眼便要行至何梦锦面前!

    再不容得她多想,何梦锦咬牙,心一横,飞快转身一把拉过旁边铺子的帷幔,一个旋身凝成一股,再抬手抽起旁边摊子上摆放的布匹,飞速的打了个结,一牵,一扯,她人已经拉着凝成了一股麻花状的绸缎的一端站到了街对面。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在何梦锦将将站稳,那当先飞驰的马匹正巧行至了面前。

    由于这几人目中无人的呵斥以及骏马一路飞奔引发的一连串不小的动静,这时候,周遭反应迅速的,都已是能避开就豁了命的避了开去。

    而那位老伯,因为本身身子不那么便利,再加上被孩子们簇拥着,事发突然,被这么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肩上的糖人担子就被乱哄哄的人流给搅翻了,他人也连同身边最近的两个孩子翻倒在地上!

    “啾!”

    一声马斯长鸣惊破了这街头杂乱的一幕。

    就在老人家呆愣在地上,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见飞踏过来的马蹄在半空中以一个堪堪静止,竟然被一个极其突然的出现的绊马索给急刹住。

    而那个面无表情,神色自然的握着那股绳子人,正是刚刚赠与他银两的皎皎少年。

    少年身子单薄,但周身的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而且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高贵与坚定,更是让人惊叹,那老伯看着,心头震惊着,居然忘记了自己此时身处的境地,忘记了爬起身。

    飞速前行的马被这一羁,虽阻止了其前行的步调,但一时间收蹄不及,被自身前奔的力气反噬,砰的一声,栽了下去!

    而马匹上那个紫色衣冠的男子反应也不慢,就在何梦锦一拦,马受惊的一瞬间,就已经一脚踏着马腹,旋身而起。

    马瘫倒在地。

    何梦锦握着那斑马绳被力道震的反退了好些步勉强稳住了身形。

    那个男子也已站稳在地上,目光倨傲,但真真切切写满恼怒的看着对面,虽然有些狼狈,但仍旧不改其从容的拦马少年,何梦锦。

第二十二章 针锋

    “大胆,什么人!”

    紫衣华服男子尚未发话,尾随而至的两匹马上跃下的两人中,有一人对着何梦锦呵斥道:“居然敢拦信陵小侯爷的马,活腻歪了吗?”

    闻言,何梦锦心头咯噔一下。

    小侯爷,大汉分封诸侯虽多,但同贺兰王府走的最近的,莫过于信陵侯,赵弈。

    因早年其先祖曾虽汉始帝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所以天下初定,被汉始帝册封为信陵侯,享世袭,这么多年下来,赵阀虽渐渐淡出朝堂,在朝中没有实权,但威望犹在,尤其这一代,信陵侯赵弈有一子一女,长女赵玉霜,便是嫁与广平王贺兰瑞的长子贺兰浩,是名副其实的世子妃。

    而眼前这人,正是信陵后唯一的儿子,信陵小侯爷,赵秦。

    想过此人身份不低,却也没想到这一层,无怪乎这般狂狷的敢肆意纵马,何梦锦心头微叹,如今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再者,即便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想来,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再次拦马。

    这样想着,何梦锦丢开手里的仍旧握着的绸缎,并不理会那个叫嚣着的男子以及脸色有些发黑的小侯爷,径自转身,快走几步去搀扶还愣在地上的阿伯。

    “阿翁,可还安好?”

    “公子,没事,老朽没事,没事。”

    见如玉一般的少年不顾自己的蓬头垢面倾身搀扶,老伯一时间更是激动的有些语句不畅,他受宠若惊的赶忙缩回了被何梦锦扶着的手,自顾爬起来,一个劲的点着头道谢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谢谢……”

    反反复复,口中叨念的都是谢谢两字。

    何梦锦含笑道:“既无事,那你便先回去吧。”

    说着,身形一引,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伯微微一愣,旋即意识到何梦锦是想让他离开避免牵连,眼前得罪的这群人身份如此尊贵,要怪罪,岂是他们寻常人能吃得消的,但这少年却让自己先行离开,是想要自己一人承担。

    想到此,老伯面色上的苦楚更是纠结在一起,但见何梦锦抬手又是一请,以及她眼底那般笃定从容的神态,老伯便也放下心来,拾起担子,便由着孩子们帮衬着转身离开。

    “大胆!”

    那个斥责何梦锦的男子见何梦锦非但没有一丝畏惧反倒放任其他人离开,视他们于无物,更是觉得窝火与恼怒,他上前一步,对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小侯爷赵秦道:“小侯爷,这竖子太过嚣张,待小的将他拿下!”

    说着,就要上前打算给何梦锦点颜色,这时候,只听赵秦冷笑道:“人家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没看到吗?”

    他的声音有着铿锵的质地,说出来的语气却是真真的冰冷与嗤笑。

    “小侯爷,属下——”

    那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赵秦一个眼神制止,当即低头退回了他身后。

    赵秦目光冰冷,带着三分凌厉,将何梦锦上下打量了个遍,才用他那带着几分倨傲的语气开口道:“你有胆量,也不问问这整个恒阳,还有哪个敢拦本侯的马,说说看吧,你什么身份?从哪里借来的胆子?”

    看着老伯和孩子们已经离开,何梦锦才转身,迎面正对赵秦,不可否认,这人虽然过于傲慢且狂妄,却生了一张很是俊秀的面容,即使是冷笑着,也不改其杀伤力,因为何梦锦已经撇到了街边远远观望的人群里许多女子们明亮的眸色。

    “胆子?刚刚阁下您的随从也说了,在下是竖子一枚,既无权势亦无财富,要说借胆,在下借的是大汉律法的胆。”

    “哦?!”赵秦不置可否的微微扬起嘴角,“大汉律法有不可当街骑马这一说吗?”

    何梦锦负手而立,“自然没有,但是阁下所犯之罪乃是无故伤人扰乱公众治安,给这一街百姓造成惊吓并计数量不少的财产损失,另外阁下的随从谎报信陵小侯爷的名号,本身就是一则重罪,数罪并罚,阁下与您的随从至少应杖责二十。”

    何梦锦郑重其事的说完,赵秦还未答话,却听他身后那个脾气暴躁的随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小侯爷,真是可笑,这贱民居然说您……”

    “小侯爷?”何梦锦亦是扑哧一笑打断那随从的话头,“你是在嘲笑我等贱民见识浅薄吗?信陵侯赵阀乃百年传承下来的书香门第,作为信陵侯世子,怎样都当得起风华卓绝,举止翩翩的佳公子之称……”

    后面的话何梦锦欲言又止,但期间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看似在赞扬小侯爷,实则是当着他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赵秦若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便是被何梦锦那没出口的话语给阴了,若是不承认,显然又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何梦锦自然没有期望这人能好说话的让她给搪塞过去,她此说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托词,暗指——她当街拦马,哪里知道你就是信陵小侯爷?

    “好伶俐的一张嘴,可是,本侯爷便是要这般行事,你又能奈得我何?”

    何梦锦微微一笑,“小民人微言轻,自然不能奈得小侯爷何,可是草民小侯爷当街纵马无罪,那么小民当街拦马更当是无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小侯爷又能奈得我何?”

    表面上微笑,何梦锦心头却是暗自在捏把汗,不是她想要故意跟这纨绔贵公子过不去,而是这家伙明显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而且,是最为关键的一点。

    她自一开始,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以状告广平王为噱头,成功得到赏识并进入百姓们的视野,也因此注定她以后要走的官途,注定是以谏臣、罡风傲骨的形象出现在百姓以及广平王印象里。

    最起码,起步之初是如此。

    如果现在她服了软,明明师出有名却折服于信陵小侯爷的权威,那么她先前在恒阳府状告所引起的效果要大打折扣不说,可能还要留给广平王一个不过如此的印象。

    可是……以她之力,能对抗信陵小侯爷,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

    即使惊动了广平王,想来,在信陵侯与贺兰王府之间的情分与她之间,她不消想也知道广平王会作何选择。

    进也难,退更难。

    何梦锦将目光不经意的从不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们身上逡巡了一圈,心头暗自有了计较。

第二十三章 为难

    果真如何梦锦所料,赵秦闻言,似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只见他双手环抱胸前,冷笑道:“可是,我要说今日我偏生要在这恒阳之地将你拿下呢?唔……你说本侯不提当街纵马,本侯也便不提你拦马之罪,至于拿下的罪名么,就说你意图谋害本侯爷,要说证据,本侯想如今这街上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定然也是看到你刚刚将本侯从马上掀翻在地,只不过由于本侯身手了得才未伤及毫发罢了,剩下的事情,本侯想,恒阳府会替本侯爷办的妥当。”

    说这话的时候,他嘴角微扬,脸上犹自带着笑意,眸光一转,身侧跟随的两人当即会意,就走上前去要捉拿何梦锦。

    那般有几分慵懒,几分无赖几分你能你能耐我何的欠扁神情,看的何梦锦牙齿有些发痒。

    好个小侯爷,没想到还不是个绣花枕头的纨绔,到底是有几分难对付的,何梦锦暗自咬牙,面色从容道:“在下不过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何来谋害侯爷?这理由看似可行,难道不显得牵强么?难道侯爷觉得广平王以及我恒阳府之人都是傻子吗?”

    “文弱书生……?”赵秦听完,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反问道:“能以一己之力勒停了本侯的千里血骢,阁下当真是文弱的紧了。”

    这话一出,莫说何梦锦,就连周围看热闹暗自替何梦锦捏把汗的人,都不由得站到敌方去掩嘴嗤笑。

    何梦锦袖摆下的手不由得抖了抖,难得被呛一回,她索性回敬道:“小侯爷欺负我们见识短么?信陵侯府距离恒阳远超三百里路程,按小侯爷之前那般飞驰的情景,定然是一路马不停蹄赶过来的,千里血璁虽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但也毕竟不是铁打的战马,经不起这一路的劳累,刚巧,在下这绊马索一出,便能措不及防的吓到它,并将之绊倒。”

    闻言,赵秦的嘴角抽了抽,隐忍的怒意已经消散的几分,看向何梦锦的眸子里却多出了几分考量。

    这理由借口够烂,却也是很合理的,马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焉知它是累的还是被何梦锦这一绊倒给吓的伤的?

    何梦锦读出了他眼底的意思,无视他那两个前来缉拿自己的随从,继续道:“再者,小侯爷,小民若是真有犯案,在广平郡,也该由恒阳府的人缉拿,刚刚您说,小民意图谋害您,证据是这当街的人,试问,在场这么多人,有谁可以作证在下意欲行刺小侯爷?”

    说着,何梦锦目光淡淡的扫了一圈周围,不等赵秦接话,又接着道:“即便有,可信度又有多高呢?您高高在上,身份是显赫大汉的权贵,平头百姓,哪个敢违背您的意愿?你让出来指正的人,焉知不是被您的威仪身份所胁迫?这样的证词,自然不可取,不可信,至于证据,请问,您有吗?”

    “是吗?”赵秦哂笑,“我道是你还有什么说道呢?还有吗?一起讲来听听?”

    看着他摆明了的嘲笑与猫捉耗子的语气,何梦锦闻言,也不恼怒,只负手而立,“在下没有什么说道,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哦,好啊,那咱们就去恒阳府就事论事,话说,这天色已晚,在这么个大街上到底有几分不方便。”

    说着,赵秦抬手一挥,那两名侍从当即对着何梦锦扑了过来。

    自知道此人的身份时候何梦锦就想过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因尚不知道此人的品性,她也不确定这人会拿她怎么办,但从他不顾百姓安危当街肆意纵马一事来看,也不会是个多善的茬儿。

    看那般阴晴不定的神色,说不定还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她担心的是,他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以恒阳府的名头,实际上是带去自行处置。

    拿下她,要真是带去恒阳府倒还有一丝希冀,若是被他私人扣押,私刑惩戒什么的,自己也当着只能任人鱼肉。

    这一点在送走阿伯的那一刻何梦锦心头就有了猜测,所以,决计不能被他带走!刚刚跟他在这里一番周旋,也并非当真是希望自己的针锋相对能打消其念头,她此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恒阳府到这里这里,不过一条街之隔。

    这事情闹的动静如此之大,她不相信没有惊动官府的人,她不相信刚刚跑去恒阳府找自己的郡主没有得到消息。

    虽然想起那个有些难缠的郡主何梦锦有些头痛,但她不得不承认,此时最想见到的就是她那张灿若昭华的笑脸。

    这几日在恒阳府办差,因着她的刻意拉拢,已经是和除了李向阳大人之外的其余人都有了不错的关系。

    只要恒阳府的人到了,她便是有机会的,至少,没有此刻这般陷入死角的被动挨打。

    这一连串的思绪也不过发生在一瞬,下一瞬,面对飞扑过来的两人,何梦锦身子一退,到底心头有些焦急。

    一扑不着,两名随从脚底生风,用比之前更为敏捷的身法朝何梦锦捉来。

    由于百姓的围观,他们所处的大街已然是水泄不通,只留下几人站立的这方空地,何梦锦想退,却是不能够了。

    要不要暴露自己的功夫实力,跟这两人纠缠一番?

    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便被何梦锦否决了。

    “且慢!”

    而同时,在那两人一左一右,挟持而来,就要捉到何梦锦之时,只听一声轻斥打破了场中的气氛,也让两名侍从的动作一滞,这一停顿,立马给了何梦锦躲闪的机会,再次避了开去。

    而那个出声阻拦的人,也已经自她身后的人群里分拨而出,何梦锦转身,正望见李大人那张有些阴晴不定的脸。

    那两随从显然是认识李向阳的,见是他出面,双双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赵秦,在得到后者的默许后,双双退了下来。

    自李向阳出现,赵秦的表情显得越发傲慢,何梦锦甚至能从他微扬的下巴上看出嘲弄。

    想着自己之前在广平王面前跟李向阳结下的梁子,看着赵秦这般神态以及李大人投向其那般恭敬的目光,何梦锦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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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实在对不住,因为月底工作实在太忙,几乎天天加班,白天上班熬夜码字的可怜陌在此,为最近不给力的更新向大家道歉了。

    而悲催的这几日陌正挂在热门文字推上,成绩好惨淡的说……~~o(>_<)o~~

    忙过这几日我会发奋更新的,请相信我,若是有追文的妹纸,建议先收着,等养肥了再看,不然俺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第二十四章 解围

    “下官见过小侯爷。”

    李向阳走前几步,直接绕过何梦锦,对着赵秦行了一礼。

    “李大人,你来的正好,你看,在你这恒阳府的地盘上,居然有人当街行凶,意图对本侯不轨,你该是要如何对本侯交代?”

    赵秦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行礼的赵秦,嘴角挂起一抹不置可否的笑意,便是这般轻描淡写的语气,与他身上的气质结合,也带着几分久居高位的威严压迫。

    闻言,李向阳抬眸对着赵秦道:“还请小侯爷恕罪,这个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这少年并非奸恶之人,也非狂狷目中无人不懂分寸之辈,理应不会做出谋害小侯爷的事来,这一点,下官可以担保。”

    听到此,赵秦的眸子亮了亮,他轻嗤一声,有些不依不饶道:“哦?你可以担保?你凭什么担保?误会?本侯爷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还会有什么误会?”

    这话含讽带刺,着实不那么中听,一出,李向阳的脸色明显黑了一黑。

    而他身后的何梦锦,心头的触动更是非同小可。

    她倒不是惊讶赵秦的穷追猛打不依不饶,以他那天生贵胄嚣张跋扈的性子,要放过她这个触犯其逆鳞的人,没那么简单,她惊讶的是李向阳的态度。

    居然是在帮她说话,为她解围。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之前在广平王面前,她丝毫没有给这位李大人留面子,得罪的那般狠,这段日子的风平浪静,她也只当是他会隐忍,只等着某个合适的机会报复自己。

    比如今日,就是个绝好的顺水推舟落井下石的机会。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理由出发,都想不通,难道,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何梦锦心头惴惴。

    这时候,只听李向阳已经改换了面色,带着惭愧的笑意道:“自然,下官无足轻重,担不得保,但想来,王爷应该清楚此少年的为人,不信,侯爷可以去问我家王爷?”

    没想到李大人为了帮她,居然还能搬出王爷来,何梦锦更是有几分疑惑。

    如此一说,赵秦却是越发来了兴致,“我就说他胆敢拦本侯爷的马,定然是有什么依仗,却没想到,是借了王爷的势。”

    说着,赵秦放声大笑了一番,然后目光越过李向阳,落到神色如常一身磊落的何梦锦身上,道:“可是,就算他是王爷的人,今日此事,却是他不对在先,便是闹到王爷面前,也该给本侯爷一个说法不是?”

    “小侯爷——”

    李向阳有些尴尬的唤道,正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何梦锦抢先打断。

    “小侯爷,孟锦此前并非有意冒犯,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您是身居高位者,何必要同我等草民一般计较,更何况,若是真计较起来,您也当街纵马连累的这一街的百姓吃了苦果,又险些践踏了那位老伯,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公理自在人心,且又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即便强权,依然无法掩盖,你说是不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何梦锦的神色始终带着笑意,七分从容,三分傲然。

    这话既做足了礼数,抬高了赵秦,同时也包涵着不甘示弱的风骨。

    听的赵秦一怔,随即面色上便染了笑意道:“这么说来,本侯爷今日还拿你不下?”

    说这话的时候,他那张俊美的五官上,犹自带着笑意,但语气里却已是寒了三分,空气里霎时间冷凝了下来。

    或许之前也说要将何梦锦拿下,但都不如此时他随意的,甚至带着淡淡笑意的道出来让人觉得可怕。

    而同时,他那两个随从显然也接受到了主子的命令,以比之前更为凌厉迅敏的身形向何梦锦抓来。

    何梦锦心头诽谤不已,身子却没挪动分毫。

    现在能怎么办?

    这人油盐不进,就是杠上自己要给自己好看,李向阳即使有意偏袒,护着她,却也不敢公然违背小侯爷的命令。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任由这随从上前绑了自己,然后再由赵秦送至广平王面前,以此向广平王讨说法。

    李向阳说自己是王爷的人,王爷明白自己的为人处事,也不过是为了在赵秦为自己开脱罢了,真要闹到王爷面前,何梦锦不相信在王爷眼里她这么一个轻若鸿毛的少年会比两大门阀世家的关系重要。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赵小侯爷到底要怎么对付她。

    手无权势,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的感觉真不好,何梦锦抬头望了望天,随即对着一左一右挟持住自己的那两个随从道:“不劳二位,贺兰王府的路在下认得,自己走便可。”

    赵秦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为难她,只一招手,那两人便撤了架势,只是左右戒备的拱卫在何梦锦身侧,那神情似乎是担忧何梦锦一个不留神就溜掉似得。

    赵秦不再看他们,也不去管好容易从地上翻腾起来的血璁马,自顾负手向贺兰王府的方向走去。

    何梦锦李向阳等人亦在其身后跟着。

    围观的人群见无热闹可看,已经开始散去,这时候,一声轻唤,再度将众人的吸引力给集中了起来,包括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何梦锦等人。

    “且慢。”

    又是一句且慢,但这声音决计不同于李大人那般恭敬里略含焦急。

    这声音如此好听,平生只听一次,就能让人记忆深刻。

    仿若栽种着墨兰的幽然山谷里平缓流动的清泉,仿若用红线串起来的绝世美玉在风的吟哦下奏起的一曲曲清歌。

    如此悦耳,悦耳到有些不真实。

    所以,这声音一响起,才会让本是熙熙攘攘闹哄哄的环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吱呀,吱呀。

    整个天地间,仿似只能听到马车碾过青石地板发出的有些沧桑沉稳的调子,而那声“且慢”,便是自这逆着人流行驶过来的马车上传来。

    不明所以的百姓循着声音看去,黑楠木车身,雕刻草木花石,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马车质地用料不是奢华的金玉,但却只有一份低调的高贵与威仪。

    在见到马车的一瞬,周围本是安静的氛围瞬时间凝结了起来。

    饶是人太多太拥挤,但马车所经之处,百姓们远远的,就恭敬的给避了开去,生生给让出了一条道,直达何梦锦一行人面前。

    看着那马车由远及近,赵秦微偏着脑袋,露出了一丝欣喜的表情。

    何梦锦则半眯着眼睛,始终没有说什么。

    芳华如玉,倾世无双,贺兰珏,他又要来搅合什么呢?

第二十五章 巧解

    何梦锦就这般,以回望的姿势站立着,一直到那马车行至跟前。

    周遭所有的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那玉石抨击的声音再度开口,等着观仰那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的贺兰珏。

    气氛安静的出奇,连之前最是轻狂嚣张的信陵小侯爷都默不作声的等着。

    马车行至他们跟前,不远的距离,众人的心仿似被碾过了千万年那般漫长才终于等到它停下。

    “小侯爷,别来无恙。”

    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同时那淡紫色的帷幔被掀开一角,执着帷幔的手指修长如玉,丝毫不见有寻常习武男儿的薄茧,即便是闺阁千金保养的极好的双手,也不及此人的一分优雅,细致。

    而且,如斯精致的手,却又偏生生出那么几分灵动与气势,光是看手,便已能感受到主人的一二分风华。

    何梦锦的目光掠过那手,越过掀起的帷幔,就见那有有些明暗不定的马车里,那人倾世的容颜,以及那双浩瀚如海深不可测的眼眸。

    夕阳如斯,那人的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掩映在晚霞的余晖下。

    几近妖冶动魄,几近神秘莫测。

    “别来无恙。”赵秦一改先前的盛气凌人,有礼的回敬道,“公子,这是要出城?”

    天色已晚,而且这个方向也不是贺兰王府的方向,再则这条街道直通城门,也无怪乎赵秦有此一问。

    闻言,贺兰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是他一贯的温润如玉,却又让人觉得高在云端不可攀的淡漠表情,“听下人说诗儿应是心情郁郁,跑去了千落寺,诚如小侯爷所说,天色已晚,即使身边跟了随从,但我这个做兄长的,到底有些不放心。”

    说不放心的时候,何梦锦注意了他的神情,眸色未动,哪里有不放心的意味?

    “什么?”听到贺兰珏此说,赵秦显然有些情绪波动,他一改先前的自若沉稳,有些焦急的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诗儿心情不好,跑去了千落寺?那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算了,我们现在便去寻她罢。”

    一听到贺兰诗有状况,这时候的赵秦显然变了一个人,有些急躁,有些不安,再顾不得同何梦锦计较,转身就要去牵随从的马。

    而此时的贺兰珏才似看到何梦锦一般,从赵秦的身上调转目光,投向何梦锦道:“孟公子也在,可巧,诗儿最最喜欢令郎,不若你带着令郎与我们同去,想来是能换的她开心的。”

    此言一出,万籁俱静。

    周围伸长脖子竖起耳朵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懵了。

    正转身准备上马的赵秦懵了。

    贺兰珏对话的当事人何梦锦更是懵了。

    因为那一日何梦锦当堂状告广平王一事太过张扬,导致这恒阳府的百姓至少有三层以上都认识她,所以,在她再度胆大的当街拦住信陵小侯爷的马匹时,老百姓围观的心态才会那么强烈,甚至有许多人窃窃私语,看看这少年今次该如何收场,却万万没有料到贺兰公子的这么一说——这少年居然是有家室的?

    大汉男子,尤其是富贵人家通常会配有通房丫鬟,虽早娶妻者有之,但显然发生在这么一个气质姣好出众、遗世独立的少年身上,众人一时间竟有生出几分鲜花被摧残美玉被磨损的感觉。

    同时感觉被摧残还有何梦锦。

    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的错愕,随即,她含笑道:“也好,那公子和小侯爷先行,在下这就接了犬子来。”

    面色上含笑,心头却不无疑惑与吃惊,贺兰珏此番,到底什么用意?

    以他的身份探查到她身边有个小孩子并不难,但放到明面上说,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特意点明了要带着去见郡主?

    这么多的不解,当她看到赵秦因为贺兰诗那显得焦急的神色时,有个猜测自脑海里冒了出来,转瞬,便明白了七分。

    一想明白,何梦锦不禁对眼前这位传说中第一公子越发佩服了几分。

    短短一句话,已经无形中帮她解了三次围。

    一则,让安平郡主知道自己是有家事,孩子都打酱油了,断了贺兰诗纠缠自己的念想。

    二则,让在乎贺兰诗的赵小侯爷知道,这孩子甚得郡主的喜欢,为了取悦贺兰诗,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再为难,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三则,也是最最重要的,若不是搬出小的来,要叫赵小侯爷知道郡主对她别样心思……只怕是她的下场会很凄惨。

    只是,到时候要说她这么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便是带着一个四五岁拖油瓶,还得费脑子编个好理由。

    到此时,若是何梦锦还不确定贺兰珏是否知道她女儿家的身份,以及那夜京都她那惊世骇俗的一扑,那她便是猪脑子了。

    可是,他既已知道,却不点破,还在这关键时刻帮了她,到底用意是什么?

    能有这番心思的人,何梦锦不相信他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解开疑惑,却又面对新的不解,

    她犹自垂眸沉思,而已经上马的赵秦扫了她一眼,果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已经一马当先沿着百姓让出的路的向城外奔去。

    贺兰珏无声的点了点头,便放下了帷幔,在那帷幔落下的一瞬,何梦锦看到他亘古沉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

    一场街头闹剧,便这样无声无息的被解决。

    等贺兰珏的车架尾随着赵秦等人去了,周围的百姓散了,何梦锦才对着一直静立在旁的李向阳行礼道:“适才有劳李大人解围。”

    “就事论事而已,本官并未帮到你什么。”

    何梦锦心头掂量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口,“大人,公子之前是不是去过恒阳府,见过郡主?”

    闻言,李向阳的神色变的有几分惊讶,却似乎并未打算买何梦锦的账,一句“本官不清楚。”便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留下何梦锦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带着笑意。

    李向阳没有说,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她一切,公子刚刚是在恒阳府的,见过郡主。

    那先前没想明白的三分也迎刃而解。

    她就说这条街离恒阳府这么近,李向阳都能及时赶来,偏生刚在府门口落脚的郡主迟迟不见踪影。

    今次的事情,若是贺兰诗出面,为她出头,那么结果可以预料……很惨。

    赵秦不是傻子。

    联系之前贺兰珏的说法,应是他事先知会贺兰诗佯装生气出走千落寺,这样,才有最后无声无形化解的效果。

    贺兰珏也一早料到赵秦若见了贺兰诗同她相处,定然会吃味,所以,才会搬出何昕。

    每一步,都算计的刚刚好。

    即使想明白了这一切,何梦锦却仍旧觉得不轻松,心头甚至泛起些许无力与不安。

    公子这一番,到底是为什么?

第二十六章 繁华千落

    一时间想不通贺兰珏的用意,何梦锦索性先放到一边,此时天色渐暗,再不出城,恐怕城门都要关了。

    好在两生花离这里很近,何梦锦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回去。

    刚行到门口,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

    随即,她怀里多了一个肉球,以及他身后追着跑出来的冷香,何梦锦给了后者一个放心的眼色。

    “姑姑,刚刚李叔叔说你遇到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扑在何梦锦怀里的何昕身子有些颤抖,声音沙哑。

    心底叹了口气,何梦锦随即将他身子板正,正色道:“我若是真遇到危险,你会怎么办?就这样冲过去,逞匹夫之勇,能救得了姑姑?”

    闻言,何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蓄满了泪意与倔强,却偏生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他怔怔的望着何梦锦,不发一言。

    “你救不了,不但救不了,反而还可能会因此连累冷香姑姑,李叔叔,连累正处在危险之中的姑姑,连累很多人。”

    “那我应该怎么做?”

    “变得强大,强大到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如若不能,即便是看着姑姑甚至冷香姑姑,李叔叔遭遇不幸,你都不能救。”

    何梦锦一字一句的说着,心几乎快要窒息,面色上却不得不把这些对于四五岁孩子来说,太过残忍的话讲出来。

    乱世生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不能一直把何昕呵护的如同温室里的花朵,他需要锻炼,需要比寻常孩子更早的成熟理智。

    虽然,这,太残忍。

    “嗯,我知道了。”说着,何昕猛的抹了一把眼睛,抬眸再度看向何梦锦的眸子里,已经多了几分坚定与光芒,“我会努力变得强大,一定会变得强大。”

    “那好,咱们这就去历练。”

    说着,何梦锦对着何昕伸出手,将他的小手握在掌中,感觉到他小小的,柔软的掌心一片濡湿,何梦锦心头一痛,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让身体的疼痛冲散心头的痛楚。

    ——昕儿,莫要怪姑姑,大仇未报,仇家至今没有放弃对何家的赶尽杀绝,今后前途一片荆棘险途,你若不强大,姑姑怎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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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是时间赶得紧,因着和何昕这一耽搁,待到姑侄两人坐着马车赶到城门处的时候,将将赶上守卫们关城门。

    守卫长认得何梦锦,二话不说,就给放了行。

    马车一路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约莫行了一刻钟,等到了千落寺的门口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

    何梦锦牵着何昕自马车上下来,抬头看着“千落寺”三个在月色里显得祥和端庄的字,有些想不通。

    以贺兰珏才智,根本不需要编造贺兰诗来了千落寺,随便什么地方,什么理由都不是问题,可是为何要独独选择恒阳城三十多公理的千落寺呢?

    而且,还是座尼姑庙。

    他不会想不到等众人到达也是晚上了。

    这一路,何梦锦都在思索这个问题。

    千落,千落,三千繁华终落尽。

    本以为这千落寺应该有什么过人之处,在看到这平淡无奇的庙门口,何梦锦却是越发不解。

    不解归不解,这一大一小的刚站定,就有个似是一早等候在这里的小姑子上前引路,何梦锦牵着何昕,大方的跟着进了寺庙。

    一路过大殿,穿后堂,转回廊,才终于在一处院落前停下步子。

    “施主,请。”

    小姑子低头抬手一引,让在一边,没有要和何梦锦一同进去的意思。

    何梦锦会意,点头行了谢礼,便牵着何昕继续前行。

    一张石台于院中。

    庭院虽占地广,却种植了许多花草而不显得空旷,高的金领子,矮的栀子花,地上的晚香玉……

    夏风吹过,花香四溢。

    香味浓郁,沁人心脾,舒服到了骨子里。

    本是以为会见到贺兰珏等人,却没想到,进去之后,偌大的庭院里,石台旁边坐着的,只有两个人。

    靠着石头以腕托腮,垂眸思索状的贺兰诗,另一人穿着僧尼衣服,应是这千落寺的尼姑。

    见何梦锦前来,贺兰诗将目光投向了她手上牵着的何昕,而她对面的僧尼也转过身子,向何梦锦望过来。

    在看到那僧尼面容的一瞬,何梦锦突然想明白了许多。

    记忆中有些破碎的片段,有些看似毫无章法无迹可寻的疑惑突然间串联成一个有些荒诞,让她错愕的事实。

    眼前的僧尼,分明只穿着寻常的粗布僧衣,但周身的高雅气度,以及那同贺兰诗、贺兰珏相似的眉宇。

    何梦锦可以肯定,这就是据传的一直在静养身子的三夫人,也即是贺兰诗的娘亲。

    而她之所以没有当成贺兰珏的娘,是因为早在其六岁那年,那位绝世佳人便是因为积郁成疾而芳华陨落了,这事在当时乃至何梦锦记事时候,都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

    称颂的是广平王贺兰瑞的深情,贺兰公子的聪慧。

    据说自李夫人死后,贺兰瑞抱着其尸身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不让下葬,仿似丢了魂一般,三天之后,还是当时年仅六岁贺兰珏出面,一番激越陈词,迎头棒喝的说道,总算将其心智给拉了回来。

    对事情原委不明的何梦锦,曾一度认为广平王的深情到底是不长久的,因为后来,他又娶了苏夫人,对其极尽宠爱,连是最先进门身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亦是不能分了一分荣宠去。

    但是现在,看着这容颜相似的母女,何梦锦明白了,他之所以再娶苏夫人,最宠安平郡主,是因为,苏夫人的长像是同贺兰珏的娘太过相似。

    至少有八九成的相似,不然同父异母的贺兰珏与贺兰诗不能都这般有着苏夫人的轮廓。

    她曾远远瞧见过贺兰瑞的长子,广平王正妃所出的贺兰浩,跟这两人相差太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饶是再长的相似又如何?毕竟那人,已经不再了,找回来的,也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自欺欺人的悲凉。

    所以,即便被宠爱着,依然觉得凄苦的苏夫人才会避开俗事,常伴青灯古佛,不是看淡,而是心死。

    所以,她见过的广平王,虽然高华威仪,但眉宇间却是写满了郁结的愁绪悲苦。

    所以,被奉为第一公子,才华过人的贺兰珏那般淡漠,唯独对其同父异母的妹妹贺兰诗上了些心。

    想到此,何梦锦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心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钝痛。

    贺兰珏,他该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苏夫人的呢?

    正想着,对面的贺兰诗已经开口道:“这……就是令郎?!”

    她的声音本是清脆娇俏的,这一番显得诧异且带着不敢置信的声调,让人听来竟是多了几分斥责。

第二十七章 曾经沧海

    何梦锦含着笑意点头,抬手扯了扯何昕,道:“昕儿,还不见过郡主?”

    说着,何昕乖巧的对着贺兰诗行了一礼,用孩子独有的稚嫩嗓音道:“孟昕见过郡主。”

    之前在来时的马车上,何梦锦已经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对何昕说了大概,她是孟锦,她的儿子,自然也该改姓孟昕。

    此时看着何昕举止得体,没有丝毫差错,何梦锦不禁松了一口,让他一个小孩子演戏骗人,虽然不是第一次,初见李萧然的时候也这般,但却不如此时危机与紧张。

    她们现在要面对的是郡主,侯爷,出了半分差池都可能性命攸关,坏了大计。

    她此番也是冒了风险,在应下贺兰珏说让她带着何昕来的时候,她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但昕儿总归是要长大要多见世面历练的,所以她才会不做推脱直接应下。

    事实再一度证明,何昕表现的很好,甚至超出了何梦锦的预算。

    在贺兰诗有些惊讶与探查考究的眼神下,何昕并没有丝毫胆怯,没有丝毫不安,小小的孩子,就这样站着,坦诚的望向贺兰诗,继续用他那嫩甜的童声道:“昕儿就是爹爹的孩子。”

    闻言,贺兰诗不怒反倒扑哧一笑:“小不点,你今年多大?你口中的爹爹今年多大?”

    似是没看见贺兰诗的不以为意,何昕一本正经的道:“昕儿今年四岁半,爹爹今年十七岁,但是爹爹是昕儿的爹爹,不会再是其他人的爹爹。”

    闻言,贺兰诗收了笑意,看向何昕的眼光有种这孩子怎么脑子有点不好使的意味,但她仍旧耐心的低头反问道:“这不就对了,你爹爹今年十七岁,你今年四岁半,难不成你爹爹十一二岁,鼻涕都还没擦干净就同你娘亲成亲,有了你?”

    这话说的甚是娇俏,何梦锦面色带着笑意,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在何昕接下来说的话上。

    “郡主错了,”何昕摇摇他那漂亮的大脑袋,眼神真诚的看着贺兰诗道:“和娘亲成亲的不是爹爹,是坏爹爹,坏爹爹很坏,总是打娘亲,有时候还打昕儿,后来坏爹爹病死了,昕儿和娘亲没处可去,遇到了爹爹,爹爹对昕儿很好,还说以后都会这么对昕儿。”

    听到此,贺兰诗终于将事情听明白了个大概,她抬头,将目光投向静立在一旁的何梦锦,“这么说,他是你的养子?”

    这话的语气,竟是不自觉间带了三分喜色,即便一眼看穿这孩子不是孟锦的,但得到承认之后,贺兰诗仍觉得一晚上压在心头的郁郁一扫而空。

    此刻,她的眉眼里,全是含着笑意。

    哪知,何梦锦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如坠深渊。

    只见,何梦锦退后一步,做了一揖,声音带着些许深沉道:“不,他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此言一出,贺兰诗愣了,一直一言不发神色安然的的近乎不存在的苏夫人愣了愣。

    何梦锦垂眸,拉着何昕的手,继续道:“昕儿的娘亲是在下府上一起长大的丫鬟,年长孟锦几岁,孟锦暗自喜欢她,很多,很多年,本以为等到束发成年行冠礼就可以娶她进门,却没想到,突逢家道中落,那时间落魄潦倒,家破人离散,孟锦几经生死,历经四年才回到平城,第一件就是回去找她,却没想到她已经被其父嫁作商人做小妾,生下了昕儿,而那个商人对她并不好,时常打骂,商人的正房更是个尖酸刻薄之人,后来,那个商人去了,她和昕儿被正房赶出了门,这些,都是孟锦后来打听到的。”

    说到此,何梦锦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对面贺兰诗同苏夫人的神色,才继续语气犹如几分喃喃诉语道:“是孟锦无能,没有保护的她周全,免她一世安好,到最后却也是遇见的太迟……”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

    夜色很美,庭院里,只有知了的声音,在这月色下听来,格外的刺耳。

    半响,贺兰诗才追问道:“那后来呢?她呢?”

    “她去了,丢下我和昕儿。”

    闻言,贺兰诗一怔,便见着月色下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扑到了何梦锦的怀里,将小小的脸颊埋在何梦锦胸前,声音断断续续,却在这夜风里显得格外的清晰道:“昕儿要娘亲,爹爹,昕儿想娘亲。”

    “所以你才那般想变得强大,想展露身手得到父王的赏识,为的是她?”

    何梦锦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道:“我答应了她,此生不再另娶,孟锦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宛月,一个儿子,孟昕,日月为鉴,天地为证,决不敢违背此誓言。”

    无声。

    有夜风带着阵阵清凉拂面,却仍旧是安静的可怕。

    久久无声,贺兰诗只这般静静的,不发一言的看着何梦锦,眼神里有失落,有不甘,有难过。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苏夫人出声,劝解道:“诗儿,你在娘亲身边这么些年,有些事,还没看开吗?”

    还没看开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弱水三千,广平王只爱的是李夫人那一瓢,正如眼前这个芳华如玉的公子,只钟情于其青梅竹马的丫鬟,其他的人,再是完美,都不过是那人的影子。

    或许是苏夫人的话起了作用,贺兰诗终于回过神来,似是心痛的咬牙道:“好,我知道了,之前打搅孟公子了。”

    说罢,径自起身,转身离去,背影有些摇晃,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何梦锦一眼。

    何梦锦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让孟公子见笑了,诗儿自幼被宠溺惯了。”苏夫人含着歉意开口,“天色已晚,我已经安排好僧房,你们父子今夜就在这住下吧。”

    何梦锦有些诚惶道:“有劳夫人,苏夫人折煞孟锦了。”

    苏夫人含笑点头,丝毫不为何梦锦猜到她身份而诧异。

    随即之前守候在院外的小姑子便被招呼了进来,引着何梦锦去歇息。

    一直行到一处院落,小姑子抬手再一引那房间道:“贵客请在此院休息,房间贫尼已经备好。”

    何梦锦点头,那小姑子便退下了。

    等到小姑子走远了,四下无人的时候,从开始就一直装凄惨哭倒在何梦锦怀里的何昕才抬起头,凑近何梦锦耳朵,不无狡黠的眨着眼说:“姑姑,昕儿的表现怎么样?”

    “还算过关。”

    “为什么要说还算过关呢?不是堪称完美天衣无缝吗?”何昕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含笑道:“今次要是你没把这么多眼泪花子鼻涕蹭到我身上,就还算完美,不过,你这成语功夫倒是见长。”

    “哼!”何昕不服道:“姑姑过河拆桥。”

    “我还卸磨杀驴呢!”何梦锦扑哧一笑,将小短腿儿放了下来。

    这时候,一阵悠远的琴音自墙外传来,空灵,唯美,仔细听来,却是有种寒冰碎雪的孤寒。

第二十八章 和谈

    曲调悠远,似是一抔流沙,一段琉锦自指尖缓缓滑过。

    于这月圆风轻的夜,更显得空灵,辽阔。

    一时间,入了耳,展现在何梦锦脑海里的,便是一幅浩瀚的星海。

    江山辽阔,星河浩渺,胸襟可搏日月,志气能胜昭华。

    这般大气,这般荡气回肠。

    偏生,这曲调,又是以如此低回温婉的指法弹来。

    这般琴技自然不必说,前世里,何梦锦虽然调皮时常不服从夫子的教导,但对于琴艺这些大家闺秀必备的才艺,到底是没有辱没了相府千金的名头。

    听此音,便能感知其人,何梦锦暗叹道,这世间还有谁能将琴弹的这般化境。

    她皱眉听了半响,想了想,决定还是要去找那人说个明白。

    于是,安顿好何昕先睡下,何梦锦便借着月光,循着琴音出了院子,刚转过一处回廊,便见着芙蕖池畔,那座八角凉亭,以及端坐于竹椅上,优雅从容抚琴的那人。

    琴音依然那般悠悠绵长,空灵里带着避无可避的大气磅礴。

    那人一袭月白色衣衫,墨色的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头,散发着盈盈光泽,月色满满的撒在他的侧脸,完美到令人心悸。

    他十指修长,那般悠悠大气的曲调,便是自这样白皙的指尖流淌。

    饶是已经几次见面,何梦锦仍旧被其这般的风华所惊艳,一时间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听他一曲终了。

    这世上,最为寂寥的,莫过于曲终人散。

    曲终,听曲者被弹琴人所营造的世界感染的心绪,在一刹那冰封瓦解,甚至来不及挽留来不及反应,耳边余音绕梁,回归现实,却是连一指苍凉都再握它不住。

    半响,还是何梦锦稳了心神,平静着开口道:“公子找孟锦来,该不只是赏月论琴的吧?”

    自她一听到琴音起,便有直觉贺兰珏是在找她,包括那琴音,也是刻意弹的这般,目的是为了引她前来。

    这样也好,与其终日惶恐,倒不如开诚布公的同他谈谈,既然他一开始没有揭穿她的身份,事情定然就有转回的余地。

    最为关键的是,何梦锦自第一眼看到贺兰珏起,就没觉得他会只是安于平静,乐得逍遥红尘俗事之人。

    且不说这身才华会空付浪费,便是那夜在京都,她丢脸的一扑之后,冷静下来想到的,却是一个有些让她都惊讶的猜测。

    大汉律法中,明文规定,藩王侯爷及他们的子女,没有奉诏是不得入京的!

    而贺兰珏就那般坦荡的,似是无所顾忌的出现在京都,叫她怎么能不多想。

    想通了此处,何梦锦也才欣然而来。

    贺兰珏抬手一引,示意何梦锦在他对面坐下,何梦锦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落了座。

    看着何梦锦从容自若的神色,贺兰珏道:“果然是个剔透的人。”

    “岂敢当得起公子的称赞,”何梦锦面色未变,当即回了过去。

    这人这般七窍玲珑心,同他讲话,不得不让她提起十二分小心,前半句在夸你,说不定后半句就能坑死你。

    她看着他那深不见底,晶亮如同琉璃的眸子,决定不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公子更个剔透的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公子,想要孟……我,如何?”

    想是自称孟锦,但转念想到了在这人面前不过是更显得拙劣和做作,何梦锦随即改了自称。

    她淡淡的道出,神色间亦是一派云淡风轻的从容,不输于贺兰珏。

    却没人知道,私底下,她袖摆下遮掩的指尖因为紧张而泛着的凉意,比这大理石石台,更为甚之。

    她想过了,既然贺兰珏没有戳穿她,便是她身上有他利用的价值,或是两人可以达成某种默契,共取所需,谈判。

    但即使谈判,对着这样一个只坐在那里,明明同她齐平,但身遭,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场已然是高贵的让寻常人不敢直视,何梦锦到底是底气不足的。

    但她是谁,是何梦锦,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力展现在别人面前。

    即便底气不足,胜劵貌似也都掌握在对方手上,至少气势上,她不会让自己输。

    闻言,贺兰珏一贯平静秋水寒潭的面色,终于起了一丝涟漪,似是带着一点笑意,道“不需要姑娘如何,你以往如何,便是如何,去争取你想要的,得到这广平的权势,用你最大的能力,去将广平,乃至……整个大汉翻覆,我的想法,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听着贺兰珏一席话,寥寥数语,却让对面落座的何梦锦汗湿衣衫。

    初听这一句话,她心头一松,为着她自己果然猜中了,他知晓自己女儿家身份。

    旋即,便是一阵宛若被人从里子到骨子看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心惊,自己的所图,自己的目的,他都知道!

    何梦锦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背脊挺的笔直,这时候,背上黏糊糊的,被这夜风一吹,却是彻骨的寒意。

    想了想,何梦锦还是问出口,“可是公子如此,却又是为何?”

    虽然知道他定然不会回答,却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明知道我别有目的,作为贺兰王府的二公子,却又为何不揭穿我?”

    闻言,贺兰珏只淡淡的望了何梦锦一眼,声音却是带着十二分的凉意反问何梦锦道:“贺兰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我又为何要揭穿你?再者,你的举措,说到底,也不过是借广平之力,达成所愿,对广平贺兰王府,没有丝毫坏处,算来,也是为广平王添了一份助力,我又为何要阻拦?”

    一番话,带着漠然的反问,却换的何梦锦心惊不已。

    贺兰王府的事与我何干?

    你是贺兰王府的二公子啊!

    想到此,何梦锦不由回忆起关于眼前此少年时的传闻,只一瞬间,一股悲凉,携着初见他时的痛惜,与心底深处席卷而来,打的何梦锦身子一怔,若不是强大的自持力,泪意便要湿了眼眶。

第二十九章 一夜听曲

    贺兰王府的二公子,贺兰珏自小就声名远扬,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歌姬出身却让广平王为之不惜对抗皇权的娘亲,还因为他本身的才气。

    三岁作诗,四岁成文,到六岁的时候,他机辩的口舌已经让广平王的门客都自愧弗如。

    这一点,何梦锦丝毫不怀疑,能在母亲死时,面对暴走失控的父亲,六岁的孩子的当头棒喝,已经充分将之的胆识与口才发挥的淋漓。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啊!

    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却在八岁那年坠马,落下终身残疾。

    当时对此有许多版本的传言。

    有说是天妒英才,集所有的光环于一身,引来上天的妒忌,才会让他的完美里,有那么一份残缺。

    有说是远在京都的皇帝暗中所为,因为那个当日牵马的护卫是随同长公主陪嫁到贺兰王府的一名亲信。

    在广平封地,也有百姓私下猜测是否为长公主及其子贺兰浩所为。

    何梦锦曾觉得,第三种可能性很大。

    因为贺兰浩虽贵为嫡长子,但所有的风头都被贺兰珏盖了过去,就连世子之位,贺兰瑞中意的人选,也无疑是贺兰珏。

    真相淹没在重重迷雾之后,不是当事人的何梦锦亦不敢肯定,但见今日贺兰珏对整个贺兰王府的淡漠,倒是让自己的猜测有了那么一点棱角。

    但是……若真是如此,现实又该是何其冰冷!

    虽非一母同胞,贺兰浩到底和他是亲兄弟!

    她一向被保护的很好,对于戏台子上的皇族权贵之争,向来残酷,没有血亲一类的戏词儿都没有亲眼见识过。

    所以,此刻,在隐隐猜到个中原委,她才会那么震撼,那么心痛。

    她一生里,有宠爱自己的双亲,兄长,有享不尽的荣华,而他……独有芳华举世,奈何却得不到一纸薄凉的亲情。

    许是她望着贺兰珏出神的太久,一贯神色淡然从容的贺兰珏,眼底竟起了些许神色波动,他道:“你在心痛?”

    闻言,何梦锦赧颜,我心痛啊是心痛啊,可是我为之心痛的当事者公子您知道我是女子却没意识到我是女子么?能不这般直言不讳能不揭我的短么……

    眉毛跳了两跳,面色上何梦锦努力维持自己一贯的镇定,“我只是想到了一句禅语。”

    说到此,何梦锦顿了顿,抬眸看向眸色宛若星辉的贺兰珏,复又将目光调转到芙蕖。

    此时月上中天,夜半带着沁凉的风自芙蕖上,一朵朵盛开的莲上拂过,带着阵阵莲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自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何梦锦淡淡的吟完,不去看贺兰珏的神色,自顾道:“其实,若是从来没有得到亲情,生活在一片冰冷里,也未尝全是酸涩苦楚,相对于那些得到了最诚最温馨的亲情,却一下子被打入阿鼻地狱,所有的温暖一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下泣血的事实来说,要,好过很多。”

    说这番话的时候,何梦锦一直没有别过头来,她说的很慢,这些,明明是她内心深处最为隐秘,最为痛彻的一角,却没想,在这样一个夜晚,对这样一个尚且算不上熟悉,仔细想来对自己还有几分危险的人道来。

    但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她也不后悔。

    “我一直在想,你的身份。”贺兰珏抬手拨弄了一下琴弦,琴音发出一声悠远的回音。

    “那你查到了吗?”

    何梦锦神色无恙的转首对着贺兰珏,想从他那云淡风轻的从容上,看出一丝丝破绽。

    说实话,她也很想知道,这身体的本尊,到底是谁?

    是被人豢养的杀手?是行走江湖的侠女?是他国的刺客?

    她曾对此有许多种猜测,甚至私底下还让李萧然暗暗查访,但都没有丝毫蛛丝马迹。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贺兰珏,若是他真的知道这身份,且还抓住了什么把柄的话,那自己将再一次陷入被动。

    “没有。”

    贺兰珏淡淡的语气在午夜的风声里响起,何梦锦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

    却听得他继续道:“因此,我才是更加好奇,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何梦锦心头不由得冷笑,她自己都不知道!

    面色上,她迎着贺兰珏探究的目光,不逞相让道:“我是谁,过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孟锦,是能达成公子所愿,跟公子目前在同一条阵线上的孟锦,这样,不是最好的么?”

    似是一早料到了何梦锦会如此一说,贺兰珏丝毫不觉得惊讶,他一拂手,宽大的袖摆掠过琴弦,发出又一曲天籁。

    何梦锦凝神听,却从那曲子里,读出了苍凉,宛若此刻自己的心。

    ——————————————————

    这一夜惠风和月,芙蕖正盛,弹琴的人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听曲的人,没有睡意,循着琴音,一曲曲,到深更。

    虽两者都再未有任何言语,但心头却是已达成一种默契。

    起码,何梦锦确定,至少,在她功成名就之前,她和贺兰珏之间,不会有冲突,虽然暂时不知道他所图,自己所为又对他有何利,但他现在,袖手旁观,不拆穿自己,对如今没有能力没有根基可言的她来说,便是最好不过的。

    不知道听了有多久,直觉天色已然暗了,接近黎明,何梦锦才起身,回了自己住的院落。

    合衣躺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吹了一夜的风,听了一夜的曲,也该是困倦了,奈何她此时,却没有零星半点的睡意。

    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想的,却是一片空白,何梦锦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此时,天色渐渐亮了,她索性起身,行至窗前,推开来,铺面而来的,是昨夜那一阵阵熟悉的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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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过罪过……今天俺更晚了……跪求原谅o(╯□╰)o

第三十章 心烦

    用力甩了甩脑袋,何梦锦将那块看不清弄不明白的心绪暂且压下,决定再不想它。

    清晨的古寺,有着一种静谧的美,安宁,祥和。

    何梦锦推门而出,行至院落里的那口古井边,舀了半瓢,再随意的掬起一捧水,井水沁凉,扑打在脸上,顿时精神又好了七八分,连先前心头的郁郁都不见了痕迹。

    她整了整衣冠,便踏着清晨的风,葳蕤的朝阳出了院子,再转回廊,又到了昨夜的那处八角凉亭,芙蕖畔。

    芙蓉开的依旧高雅,晨间的风比之夜间,少了那么丝丝缕缕的凉意。

    但那庭下的石台上,如今却已是空无一人。

    昨夜的一切,恍然若梦,她竟生出几分不真实感来。

    何梦锦半眯着眼睛,也不打算多做纠结,就要转身离开,却在转身的一瞬看到身后站着的人,在这般毫无警觉的情况下,几乎被吓的一愣,好在她反应也是极其迅敏,当即便压下了被吓的骤跳的心绪。

    “郡主?”

    她刚刚兀自出神,就连何时她站到了自己身后都未曾擦肩,何梦锦暗骂自己大意,脑子却又在飞速的运转,她这么一早的来这里,不会是专门找她的吧?为昨天自己那委婉的拒绝?

    “嗯,”贺兰诗淡淡的应了,走了几步,在何梦锦身前站定,才再度道:“我昨天,是不是很丢脸?”

    若不是她说此话的时候,表情是真诚的,没有丝毫作伪,何梦锦几乎要误以为她是在斥责她,心头的寻思也不过那么瞬间的功夫,何梦锦抬眸,迎向贺兰诗征询的目光,坦诚道:“孟锦没有觉得郡主丢脸,相反,孟锦觉得,郡主有着这世间女子都少有的大度与洒脱。”

    她如是说,是带着真心实意的。

    眼前这女子,看似娇俏温婉,却是有着比之常人更为甚之的骄傲、决然,所以,在昨夜看到她那有些摇晃,但依然决然不回头的背影,何梦锦才那么不忍,因为这一点,像她。

    “哦?是吗?”

    闻言,贺兰诗眉毛一挑,面色上的沉稳持重已然不再,她嘴角微微勾勒,却又是初见时候的那般娇俏与活脱:“能得孟公子称赞,是我的荣幸,而且,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大度,洒脱。”

    说到这里,贺兰诗忍不住再是扑哧一笑,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初见你,就觉得看着很顺眼,很舒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嬷嬷对我说,这就是喜欢,没错,我喜欢你,但现在,你既然已经心有所属,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咱们扯平了,不能相互喜欢,却不能妨碍我们交个朋友吧?”

    我喜欢你。

    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这般,坦然的,对着喜欢的人,说出心思?何梦锦暗叹,至少自己做不到,贺兰诗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度洒脱几分,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倾城心地善良的女子,要自己真是男子,恐怕都会动心。

    她银铃般悦耳动听的话萦绕在耳,何梦锦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她又有些急切的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已经放下了,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可以吗?”

    何梦锦微微一笑,已然卸去了疏离,神色里再无平日里在外人前的防范,她道:“孟锦卑微,岂能担当的起郡主的朋友二字?”

    “你怎么能这么——”

    妄自菲薄的词儿在贺兰诗的舌尖打了一个转,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何梦锦有些狡黠的朝她眨眨眼睛,笑道:“但,能得郡主这般的朋友,是我荣幸,其实,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闻言,本是有些急切的贺兰诗,神色一松,当即笑逐颜开,“是的,是的,我发觉,你说这一句话的笑容,是自我初见你时起,最为动人的。”

    何梦锦赧然,这对兄妹,当真都是直言不讳,不能考虑一下下她小小的面子,不知道她会觉得难为情么?

    “怎么?你难道觉得我在说谎?”

    “没,怎么会。”

    看着何梦锦有些微红的面色,贺兰诗再度扑哧一笑道:“你身为男子,怎的这般腼腆?”

    看着她笑着转身,何梦锦忍不住心头诽谤,你一个女孩子,怎的不能腼腆些呢?到底是因为跟你那位兄长接触多了么?

    何梦锦看着贺兰诗的背影,心头却仍旧忍不住笑意的摇摇头。

    自己正欲提步离去,却见已经走出好远蓦地停住了步子,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即转身,对何梦锦道:“这月十五,是父王的寿辰,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的,我安排马车去接你,嗯……你说的没错,昕儿很可爱,我挺喜欢他的,把他也带上吧,就这么说定了。”

    言毕,也不等何梦锦回答,她已经清风似的没影了。

    剩下何梦锦,怀揣着满满的感谢。

    贺兰诗特意邀请她这么个没有资格出席王爷寿宴的小卒去,期间的心意,虽未说明,但她已能猜到几分。

    自那日自己击鼓鸣冤,所引起的关注造成的影响定然不小,但这段日子来,她在恒阳府里却是如同一湾秋水般平静。

    她想要走的更高,光是形单影只得到王爷赏识还远远不够,她还要接触这广平上下的势力、权贵,要让自己的脚步背景一步步走的稳当,虽不至于依赖他们,但于情于理都改是有一番周旋。

    她此前曾想过,要不要私底下接触一些高层中人,或者利用茗记的招牌……但这些都被她否决了,一来,初来乍到,没有任何根基,她若冒进,反而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再难翻身。

    正愁没有好的机会,贺兰诗这便是为她送来了一块敲门砖。

    对着她离去的方向,何梦锦报以感激的一笑,这丫头看似活脱不拘小节,实则心思也这般细腻聪慧,这般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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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某只被无良老板压榨的天天加班到九点……好悲催的说……

    所以,原本稳定在早上9点的更新现在暂时改为晚上9点半-10点,实在对不住了~~o(>_<)o~~。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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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锦介绍:
前世里,本该一袭华衣嫁与良配,怎料是落入他人设计,忠烈满门,却落得全族获罪,血溅三尺。今生,她携怨而来,杀了她的,欠了她的,且等她一一讨回。祸国,祸国——既是被打上祸国的烙印,她便誓要将这天下翻覆,将这国祸的彻底!夺了谁的国,成了谁的家?这一路的严寒风霜,这一行的刀枪箭羽盛世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