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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福全文阅读

作者:晓风清露     嫡福txt下载     嫡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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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家家谱(持续更新中……)

    林家

    长房:

    林泽海(庶,战败而亡)

    妻:刘夫人(大太太)……………………………………丫鬟:红纹,芸香

    ………嫡女:林雅萱(四姑娘)…………………………丫鬟:红杏,玉蕊

    妾:曹氏(亡)

    ………庶女:林姝萱(大姑娘)

    ………庶子:林嘉志(大爷)

    …………妻:蒙氏

    二房

    林鹏海(嫡,济州知府)

    妻:王夫人(二太太,金陵王家四房庶女)……………丫鬟:紫鸢,绿鹂

    ………嫡子:林嘉宏(二爷,杭州同知)

    …………妻:陈氏…………………………………………丫鬟:柳香

    ………………庶女:大姐儿

    ………嫡女:林芷萱(三姑娘)…………………………丫鬟:春桃,夏兰,秋菊,冬梅

    妾:徐氏

    ………庶女:林若萱(二姑娘)

    ****

    金陵王家

    长房

    嫡长子:王景生(散秩大臣)

    ………嫡女:王楚楠

    嫡长女:王氏(镇国公妻)

    ………嫡女:魏雪安

    四房

    庶女:王夫人

    ………嫡女:林芷萱

    ****

    皇亲国戚

    镇国公(兄)

    妻:王氏

    ………嫡女:魏雪安

    ………嫡长子

    ………嫡次子

    辅国公(弟)

    妻:李氏

    ………嫡女:魏芦烟

    ****

    梁家

    梁老夫人

    ………嫡长子:梁东安(杭州织造)

    ………妻:李氏(辅国公夫人妹)

    ……………嫡长子

    ……………嫡次子:梁靖知

第一章 灭族

    瑾哥儿死了。

    林芷萱坐在儿子的床前,炎炎夏日,这么热的天气,什么都是火辣辣的,就只有她的儿子,小小的身体渐渐冰冷了下来。

    她握着儿子的小手儿,在这里坐了一夜,不哭不闹,却吓得她屋里的掌事妈妈冬梅六神无主,冬梅劝了好几回,林芷萱却像丢了魂似的,仿佛一个字也听不见,只是依旧温言对儿子说着话:“瑾哥儿,以前是娘不好,只顾着这个扶不起来的侯府,无暇顾你,不知你怕冷,也不知你怕黑,现在,娘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顾了,只单单陪着你,可好?娘陪你温书,看你写字……”

    看着魔怔了一般的林芷萱,冬梅再也顾不了那许多,她要去找姨太太来,至少也要找林姨娘来看看。冬梅想着便要硬冲出门去,可是刚走到小院就被官兵拦下了,武英侯府被抄家之后,侯爷进了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家里的女眷亲族都被圈禁在各自的院子里不得走动。

    冬梅跪在门口看守的官兵哭求着:“求求几位大人,小世子死了,夫人怕是要伤心得疯了,求求几位大人请位太医来看看吧……”

    那人也是看她可怜,便索性跟她多说了两句:“你闹什么,请什么太医,武英侯谋反,证据确凿,满门抄斩的圣旨马上就下来了,你在这里哭闹有什么用!”

    冬梅怔在原地,“谋反”?怎么会谋反,谁在谋反?

    原来都好好的,小世子的病不过半月前忽然重了,夫人不得以把家里的事情交给林姨娘几天,几天而已,怎么就沦落到这叛逆谋反,抄家灭门的地步了呢?

    “圣旨到!”冬梅忽然听到了前面太监传旨的声音,然后各处都开始闹哄哄的,四处是惊叫喝骂的声音。一旁看守他们院的官兵也拉起了冬梅,要带她们到前面去接旨。

    “不……我不去!”冬梅不可置信地挣扎着,却见也有旁的官兵进屋去要带走林芷萱。

    冬梅挣扎着想去拦:“不得对夫人无礼!你们放开我,侯爷没有谋反!侯爷是冤枉的!皇上会查明真相,还侯府清白的……林姨娘!林姨娘您来了,您快去劝劝夫人!”

    那正与冬梅纠缠的官兵抬起头来,正看见刑部侍郎李奇身后跟着一个美艳俏妇走了过来,那女子正是武英侯的第四房姨娘,林芷萱的堂妹林雅萱,他们身后还有一个太监,手里端着白绫、匕首和毒酒,那官兵急忙放了手,对李奇行礼,李奇挥挥手道:“除了武英侯夫人,闲杂人等带去前厅接旨。”

    “是。”一众人应着,撕扯着冬梅离去。

    林雅萱却跟着李奇带着那从宫里来的太监走进了林芷萱的佑春堂。

    林芷萱已经被那官兵扯离了瑾哥儿的床,现今见人放开了她,她什么也不顾,只去找她的儿子,一边握着瑾哥儿的手,又因着刚刚看见了林雅萱,这才缓缓道:“妹妹,你又给瑾哥儿送药来了是不是?你的药很好,瑾哥儿喝了好了很多,还醒了,跟我说要写字给我看呢。你又带药来了是不是?”

    林雅萱看着林芷萱的模样,却笑着道:“姐姐,我的药可金贵得很,那是好几十味大补的药混着砒霜,已经给瑾哥儿用了这么多了,现在瑾哥儿也用不着了。”

    林芷萱握着儿子的手猛地颤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妹妹,你在说什么?”

    林雅萱却不再言语,李奇已经上前来,对林芷萱道:“武英侯夫人林氏接旨。”

    林芷萱却根本不理李奇,只是死死盯着林雅萱:“我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林雅萱急忙拦住眉头紧皱的李奇,道:“大人切莫生气,容姐姐多与妾身交代两句遗言吧。”

    李奇看着林雅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退去了屏风外,给她们姐妹俩一点方便。

    林芷萱眼里却只看着林雅萱:“遗言?”

    林雅萱一向娇俏动人的脸上,此时却全是得意的狞笑和报复的快感:“是啊,侯府翻出了侯爷勾结党羽的密信,都是商议谋反之事,哦,还有一件龙袍呢,啧啧啧,这事情就大了。满门抄斩还是轻的,重了那是要灭九族的。”

    “你胡说什么!?”林芷萱上前扯住她,“侯爷那样庸懦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林雅萱被林芷萱扯住衣服,也不挣扎,只是笑看着她垂死挣扎:“不愧是多年的夫妻,姐姐对侯爷真是了解啊。他那个无知的莽夫,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姐姐撑着,他连侯府都保不住,更别说谋反了,他有那个贼心,都没那个贼胆。”

    林芷萱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雅萱,那个她从小宠大得妹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雅萱依旧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是我……给你的宝贝儿子下毒的是我,换密信,藏龙袍的也是我。为了保住侯府,你费尽心机不遗余力,苦心经营十余载,可不过短短半个月,我就把它毁了,我这个妹妹是不是比你这个姐姐,更厉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林雅萱看着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林芷萱,却大笑着推开了她的手,将无力的林芷萱推倒在地:“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一切本来都是我的!侯爷是我的,侯府夫人也该是我的!当初如果不是我,你一个穷乡僻壤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嫁给侯爷,成了全家人的依仗,家里那些人一个个对你哈巴狗儿似的献殷勤!

    而我,我的丈夫却出了意外成了一个再也不能为官的残疾,家道中落贫寒度日,你却在这里享福!这是我的,我要夺回来!呵,当然,也是我弄死了那个残废,还有那个老不死的婆婆,也是我给侯爷下的药,怀了他的孩子。哦,还想起当初姐姐为了替我讨回公道,为了给我个名分,把老夫人气个半死的场景,姐姐你那百般维护,连我都感动了呢。”

    林雅萱看着林芷萱苍白的面孔,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插在林芷萱心上的刀,一刀一刀割得她痛不欲生,而看着她这幅模样,林雅萱越发得痛快:“痛吗?就是这种感觉,我也体会过,就是我儿子出生的那个夜里,那是一个死胎,他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看一眼就死了,而你的儿子却活得好好的还成了世子,你的女儿更是贵为中宫皇后!你夫妻和睦子孙满堂!我费尽心机又到底得到了什么?!我得不到,也不会让你得到,我宁可把它全都毁了!不过现在,姐姐,我倒替你可悲,你那个丈夫,那位外面传言千尊万贵只手遮天的侯爷,原来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这个侯府,原来都是你在撑着,你倒下了,这儿就什么都不剩了。”

    一切刹那间真相大白,这么多年藏在侯府里她一直查不出来的那只黑手,竟然是自己从小最宠爱的妹妹,林芷萱笑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是我,是我蠢,是我有眼无珠!老夫人是你害死的是不是?还有秋菊,都是你对不对?!”

    听到秋菊,林雅萱死死地握住了拳头道:“秋菊!你身边的那些丫头,就数她最该死,处处与我作对,竟然还发现了我调换侯府的信件,她怎么能不死?”

    是啊,秋菊是她这么多年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废了这只手,她就只剩这个妹妹可以托付了。

    外面的李奇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带着宫里来的太监宣旨,林芷萱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形容枯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英侯谢文栋受其妻蛊惑,大逆不道,意图篡位谋权,天地同诛,满门抄斩,其妻林氏,罪大恶极,灭九族。钦此。”

    一旁的林雅萱却震惊地惊叫起来:“什……什么?为什么要灭族林氏?”

    李奇冷笑着看着林雅萱:“昨夜,侯爷为免刑法,全部认罪,并且言道都是夫人指使,他一无所知。不过皇上开恩,林姨娘检举有功,可免你一死。”

    林芷萱忽然大笑了起来,好!真好!她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地为了保住这个功高震主的侯府,为了保住那个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妹妹,现在到头来落得个被妹妹设计,被丈夫构陷,为了这个家反而牵连到母氏一族被灭族!

    看着悲痛欲绝的林芷萱,李奇继续道:“夫人,皇上念在幼时您对他的恩情,不忍加以极刑,留您全尸,赐自尽,请您选一样吧。”

    林芷萱看着太监端在自己眼前的毒酒,白绫和匕首,却忽然抬头看着李奇:“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有没有被牵连?”

    李奇面露不忍:“皇上念在这么多年皇后娘娘的尽心服侍,与您一样,赐自尽。”

    林芷萱心痛得窒息,她抬起头看着眼前依旧因为刚刚一道圣旨而处于震惊中的林雅萱,林芷萱眸中是滔天的恨意,她豁然抓起了眼前的匕首,猛地起身,朝着林雅萱的胸口刺去,那太监想拦,却在李奇的眼神中被制止。

    匕首狠狠地刺进林雅萱的胸口,林雅萱震惊的看着眼前满面怒容的姐姐:“你!”

    林芷萱满手鲜血,咬着牙道:“侯府灭门,你怎能不死?林家灭族,你又怎能不灭?便是天要放你一条生路,我不许!”

    看着在震惊中重重倒下的林雅萱,林芷萱缓缓站直了身子,仿佛从前一样的雍容华贵、淡定从容,一旁的太监和侍卫怕她再生事,想要来用强,林芷萱却看着还剩下的白绫和毒酒,缓缓端起了毒酒:“这样,就够了。我不会让李大人为难。”

    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林芷萱缓缓将杯子放回原处,不看众人,只朝着床上他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缓缓握住了儿子的手,静静地坐在他床边。

    李奇挥退了众人,却无奈地对林芷萱道:“夫人,其实你这么多年所做的退让和努力皇上都看在眼里,原本,皇上都打算放侯府一条生路了,只可惜,侯府有您这么一位好妹妹,还有那个不中用的侯爷。”

    言罢,李奇终究无奈地摇了摇头,命人拖了地上林雅萱的尸体丢到乱葬岗里,然后离去。

    林芷萱只是静静地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外面侯府要被灭门而哭天抢地的声音再也入不了林芷萱的耳朵。

    “瑾哥儿,还好你没有醒来,不用看着这满地的肮脏龌龊,不用怕,娘就来陪你了。这一辈子,娘为了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废了太多心血,最后竟然赔上了你、你姐姐,还有整个林家,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姐姐,对不起母亲……如果,如果重活一世……”

    声音戛然而止,曾经盛极一时的武英侯府,和远在杭州风光无限的林府,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林芷萱伏在小儿子的尸体上,死不瞑目。

第二章 母亲

    混沌,黑暗,因着那毒,林芷萱着实痛苦了一番,五脏六腑仿佛千斤压着,刀剑搅着,终于五感尽失,香消玉殒。

    可也不知怎么的,现如今,林芷萱仿佛又有了知觉,身上轻快了许多,但是头却痛得很,耳边嗡嗡似有人声,林芷萱想是入了地府,可是瑾哥儿呢?瑾哥儿哪里去了?一心念着儿子,林芷萱费了好大的力气睁开了眼。

    朦朦胧胧中身边似坐了个穿金带玉的妇人,虚影晃晃凝成人型。

    只见那妇人衣着端庄,面容秀美,却也带了些长居上位的威严,此刻正面满焦急地看着自己,见自己睁开了眼,眸中乍喜:“阿芷,你可醒了?”

    林芷萱心中一酸,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母亲王氏。

    不怪她一眼认不出来,现如今的母亲,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形容枯槁重病缠身的模样,而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身上隐约还有当初世家女的风姿。

    见到这样的母亲,林芷萱登时红了眼眶。

    王夫人出身金陵世家,虽有大家的见识和风范,却无奈是庶出幼女,从小养在正房太太跟前,不得承欢生母膝下,受尽了委屈。

    后来也是被正房太太随意许给了当初还在老家济州府不得志的林鹏海。

    两人也算是贫贱夫妻,不多时,王夫人有孕生了二爷林嘉宏。

    都说喜事连连,林嘉宏出生没几年,林鹏海出仕外任,因想着不能让林嘉宏留在老家济州府禁锢了见识,便带着他一同出去历练,王夫人从此与幼子分开,独守家中。

    林鹏海一路官运亨通,在杭州治下了家宅,又娶了一房姨娘徐氏,极是宠爱,生了二姑娘林若萱。

    后林鹏海拜杭州知府,将王夫人也从济州接了过来,王夫人很是思念儿子,可这些年林嘉宏在外历练成长,早已不是稚子无知可以绕膝玩乐的年纪。

    好在一年后,王夫人复又有孕,诞下了嫡女林芷萱,这幼女也仿佛弥补了王夫人这些年的孤苦,对林芷萱极尽宠爱。

    从小被母亲捧在手心,林芷萱心思恪纯,王夫人也只盼她嫁得如意郎君,一生幸福美满,却不想阴差阳错嫁入侯府。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况且又是那样盛极一时只手遮天的侯府,家里亲戚都眼红羡慕,说她鲤鱼跃龙门,十分的福气。

    可是王夫人却是满心的不舍,当初的武英侯府不仅是皇后外戚,太子母家,上有皇权之争在风口浪尖,下有达官显贵朝廷权势万般纠葛。林芷萱嫁过去不到一年,侯爷和世子战死,二子谢文栋继承侯爵,林芷萱跟着不得不成了宗妇主母,上有难缠的婆婆,新寡孀居的嫂子,下有侯爷一干姨娘并长子庶女明争暗斗,该是何等的水深火热。

    这些年都是怎样的担惊受怕生死磨练,才教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脱胎换骨。外人只看自己光鲜,林芷萱却每每想起前世父亲去世,自己回家吊唁之时,母亲也行将就木,重病瘫在床上,不能言语,却只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落泪。

    林芷萱当时也跟着泪流不止,母亲虽然说不出话,可林芷萱知道母亲是心疼她这么多年受的苦。那是她自幼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心头肉啊。若说王夫人心疼她,她难道就不心疼母亲,自己担着这个侯府夫人的名声,却成日里为侯府担惊受怕,没有让自己的母亲享过一天福,母亲重病不能陪伴左右,反而惹得个灭九族的罪来。

    泪水再也止不住,林芷萱伸手去摸眼前的王夫人,嘴里一遍遍道:“娘,是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孝,连累爹娘和林家……”

    那王夫人却也是急忙握住林芷萱的手,见这丫头一醒来便哭成泪人儿,也跟着落泪:“我的儿快别哭了,你哭得娘的心肝肺都疼了。可是头还疼着?春桃快,把大夫叫熬的药端来,夏兰,再去请大夫,说三姑娘醒了,疼得很,让再来看看。”

    “哎。”小丫头们应着一个个都赶忙去了。

    “太太,姑娘昏迷了半日了,现下喝药怕是伤胃,秋菊给姑娘熬的燕窝粥好了,要不先给姑娘进些垫垫胃吧。”

    听着耳边的言语,林芷萱这才抬眼看周围的人物,眼却还花的很,她颤着唇,看着眼前那个缓缓凝成型的人影:“秋……秋菊……”

    泪水,再次漫上了双眼,当时在侯府那般殚精竭虑,步步惊心,唯一能帮得上她的就只有心思慧敏却对她忠心耿耿的秋菊,她早已不把秋菊当丫鬟,而更像自己的亲姐妹,她只恨自己无能,当初秋菊惨死,自己竟无能为力,不过好在,最后,算是替她报仇了……

    一家人看着这一醒来就哭成泪人儿的林芷萱,都是慌了神儿。这三姑娘见了太太哭,好不容易略略止住了,怎么见了秋菊又哭成这样。

    “阿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丫头让你生气了,娘这就替你锤她。”一旁的王夫人急得眼圈也跟着红了。

    秋菊急忙跪地告罪。

    林芷萱却只是伸出手来想拉住秋菊,王夫人看林芷萱的眼神,也仿佛不似生了气的模样,倒像是喜欢。便急忙让秋菊过来给拉着。林芷萱拉了秋菊的手,才含泪道:“也是我对不住你。”

    众人都是手足无措,不知她在说什么。

    林芷萱这才看着眼前端着药的春桃,她不是早被自己配了小厮嫁了出去,她怎么还在这里?还有一脸惊慌的冬梅,她不是在自己身边干练的模样,还仿佛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

    林芷萱不禁问:“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幅样子?这阴曹地府还能返老还童不成?”

    王夫人看着林芷萱满脸疑惑的模样,却是怕极了,初春冰雪未融,几个姑娘淘气在后花园里玩闹。

    原本也没什么,却不知那二姑娘林若萱作的什么死,滑了一跤,手里偏偏还牵着旁边的林芷萱,林若萱倒是摔在了石子路上,只擦伤了手,而林芷萱面前却是怪石嶙峋的假山,这一摔脑袋正好摔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在头上开了好大一个口子。

    一家的姑娘婆子手忙脚乱,等王夫人闻讯赶来的时候,林芷萱已经满头满脸的血,一昏迷就是三个时辰,现在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就开始满口胡话,王夫人生怕这女儿就这么摔傻了。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去鬼门关转了一遭,可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着了?”王夫人一边哄着,一边垂泪。

    林芷萱听了母亲的话却是震惊,颤着嘴问道:“我……我没死……”

    “没死没死,活得好好的。”

    林芷萱看着众人:“你们……也都没死?”

    一旁被她拉着手的秋菊也是急,急忙哄着:“没死没死,一个都没死,都活得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只要姑娘好好的,我们都就好好的。”

    林芷萱忽然含泪笑了。是苍天有眼吗?是她这些年行善积德终于有了回报吗?是她那些年每天在菩萨面前上的一炷香终于惹菩萨垂怜了吗?大家都没死,都好好的。

    林芷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来,热切地看着王夫人:“我的瑾哥儿呢?琳姐儿呢?”

第三章 重生

    瑾哥儿是谁?琳姐儿又是谁?

    不仅王夫人不知道,就是天天跟着林芷萱的丫鬟婆子们也没有一个听说过,一行人面面相觑:还是三姑娘在说胡话了。

    王夫人道:“赶紧让大夫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

    一旁的春桃复又命人去催。

    林芷萱却一下子急了,伸手拉住了王夫人:“娘,瑾哥儿呢?他们不在了吗?”

    王夫人见林芷萱又动了气,急忙安慰道:“在在在,都在都在,都好好的。”

    王夫人这才指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道:“这瑾哥儿是谁?三姑娘要见,赶紧着人找了来。”

    一屋子的人也都是懵了,连贴身伺候的头等大丫鬟春桃都不知道,众人就更不知道了。

    林芷萱一看众人的神情,却是悟了,含着泪对王夫人道:“瑾哥儿去了是不是?就只有我们活了,他们却去了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知该如何答话,众人正吓得不知所措,只见王夫人的贴身丫鬟紫鸢挑了帘子进来:“太太,大太太和四姑娘听说三姑娘醒了,特来看看。”

    王夫人直念阿弥陀佛:“阿芷最喜欢她四妹妹了,赶紧请进来,看看这可怜见的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林芷萱听闻通报一惊,也是急忙抬头,却见果然是大太太刘氏带着四妹妹林雅萱走了进来。

    这大太太是林鹏海的庶出兄长林泽海的原配,林泽海初入仕途时要比林鹏海顺得多,因着战事,年轻时便得了个正四品防守尉。

    一家人原本都因他戍守边陲跟着住在西北,可这大太太刘氏肚子不争气,成亲多年都没有所出,林泽海才不得以娶了姨娘曹氏。

    曹氏嫁进来不到半年便有孕,却可惜了第一胎是个女儿,便是大姑娘林姝萱,好在不到两年复又有孕,生下了长子林嘉志。

    孩子一个个落地,林泽海因此十分偏爱这曹姨娘,却不想这曹姨娘也是没福气的,诞下儿子后不到一年,便病逝了,这一双儿女都养在刘氏膝下。几年后,刘氏忽然有了身孕,这可把林泽海高兴坏了,只可惜刘氏却也只生下一个千尊万贵的女儿林雅萱。

    林雅萱九岁时,边境起了战乱,林泽海死在了战场上,原本若有军功,朝廷安抚,那也能过得不错。可偏偏林泽海是战败而死,皇上没下旨问罪已经祖上积德,这长房一家没了男人,从此凋敝。

    当时林鹏海却已经在杭州站住了脚,刘氏因带着一家老小前来投奔小叔。林鹏海也是为哥哥的故去伤感不已,自然要担起照顾孀嫂的责任,只让她们就安心在林府住下,把这儿当自己家。

    林雅萱与林芷萱年岁相仿,不过小林芷萱一岁,又从小娇俏可爱,最会撒娇讨各家太太奶奶欢心,也哄得林芷萱团团转。

    林芷萱小时候是个不争不抢的,也可说心思恪纯,也可说是憨傻呆笨,只知道林雅萱和她亲近,她便与林雅萱交心。却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一片真心,换来的竟是林雅萱的狼心狗肺。

    一旁的大太太刘氏十分慈爱地看着林芷萱:“可怜的丫头,你可醒了,你没看把你娘急的,以后可要好好的。”

    林雅萱也凑过来,却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天真无邪又忧心疼惜地道:“三姐姐,你终于醒了,可让我们担心坏了。”

    他们说了什么,林芷萱都没听进去,只是指着林雅萱怒道:“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雅萱十分诧异:“三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受了伤,我担心得很,特意跟娘来看你啊。”

    林芷萱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摇头:“你也活着?”

    一家人都是震惊,全然不知道林芷萱在说什么,林雅萱小脸一片诧异和茫然:“姐姐说什么呢?我怎能不活着?”

    林雅萱瞧着林芷萱满口胡言的模样,心中却泛起涟漪,难道红杏说的是真的,林芷萱真的摔傻了?

    这些年林芷萱观人无数,她如何看不出林雅萱这小丫头眸底掩藏的兴奋和欣喜。

    林芷萱忍无可忍,猛地从床上起来,撕扯着就要掐死林雅萱:“我的儿子死了,你凭什么活着?”

    众人都是吓坏了,急忙上前去拦,好在林芷萱失血过多,身子软得很,刚迈出了一步就实在撑不住倒了下去,林雅萱惊魂未定地被她扑倒在地上,急忙往后缩退一直退到屏风根上去,一家子丫鬟急忙上去一边搀扶一边开解。

    林芷萱情绪却激动得很,一直嚷着:“我的儿子死了,你凭什么活着?”

    林芷萱一口一个儿子,把一旁的刘夫人和王夫人都是吓着了,这三姑娘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怎么就有了儿子?

    刘夫人急忙扶起女儿林雅萱,一边紧紧将她护在身后,生怕在地上撒泼的林芷萱伤了自家女儿,一边问王夫人:“这三丫头是怎么了?”

    王夫人更是心急火燎:“我哪里知道,这一醒来便哭天抢,满嘴死不死的,又说出这样的胡话来,我就怕是摔坏了。”

    这话一出口,终是忍不住抹起泪来。

    刘夫人安慰道:“你别净往坏处想,我看这样子,也可能是吓着了,她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怕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着了,要不叫赶紧李嬷嬷来一趟吧,她们懂的到底多些。”

    王夫人一边安抚着林芷萱,一边急急命人去了。

    可林芷萱此刻却忽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个地方,安静了下来,春桃秋菊惶惶不安地朝着林芷萱看的方向看去,却见那是林芷萱房里的一面落地穿衣镜,林芷萱现如今正直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与他们这些人一样,镜子里的自己也年轻娇小的面容,没有贵为侯爷夫人的端庄稳重,却是一派的温婉可人,便是这副容貌让当初还毫无前途的侯府次子谢文栋爱不释手。

    林芷萱原本只是嫁与侯府次子为妻,谢文栋没有官职,又因是次子没有爵位可以承袭,虽出身侯门,却只是一个富贵人家的浪荡子弟,林芷萱多少也还配得起他。

    却不想,林芷萱一过门,老侯爷和世子相继战死,侯爷之位侯府之担竟然落到了这个无能的谢文栋肩上,林芷萱也从一个诸事不管的二奶奶,不得已变成侯府的掌家主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最后那一步……

    林芷萱头痛欲裂,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这幅模样,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那是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初春雨后跟二姐姐和四妹妹在小花园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头恰巧撞上了怪石嶙峋的假山。

    十四岁,十四岁!林芷萱惊慌地抬头看了一圈,这是林府她住了十多年的幽阁闺房小轩窗,娘、大太太、春桃、秋菊、冬梅,还有让她咬牙切齿的林雅萱稚嫩的面庞!

    这是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十四岁,十四岁的林芷萱还待字闺中,那时,她还是被母亲捧在手心的林府嫡女。她也还不曾嫁给谢文栋那个未来的侯爷。那时,林家也还安安稳稳地在杭州,虽然还不是名门显族,却合家安泰。

    十四岁,也是她嫁给谢文栋的那一年,是林府女儿相继出嫁,带着林府走向鼎盛的一年。

    她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却即将开始的时候。

第四章 二姐

    林芷萱任由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了起来坐回到床上,自己却忽然笑了,直到笑出眼泪来。

    她活了过来,用这样一种方式,又回到了过去,虽然没有了瑾哥儿和琳姐儿,可是这是不是说明她还可以重来一次,去弥补那个痛彻心扉的前世。

    看着闹得一片混乱在那里又哭又笑的林芷萱,躲在刘夫人身后的林雅萱脸上带了一丝得意的笑,看来这林府的嫡女,十有**是真的傻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能踩在她林雅萱头上了。

    感受到那不善的眼神,林芷萱抬头看向了林雅萱和大太太,恰好瞧见了林雅萱那转瞬即逝的一丝得意的笑意。

    林芷萱看着林雅萱的眸子从盛怒,渐渐变成了冰冷。前世的自己,从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根本不懂得一点人心险恶,根本没有一丝防人之心,林雅萱幼时如此耐不住性子的一些小动作,自己竟然都不曾察觉过。

    她的冷笑,她的嘲弄,自己的受伤……

    在知晓了林雅萱的真面目之后,林芷萱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己这次险些送命的受伤……

    当初所有人都道害她重伤的是二姐姐林若萱,甚至连当初重伤的自己都懵懵懂懂地只知道听大人言语,他们说是二姐姐就是二姐姐,却从来都不曾多想过什么。

    可是自己幼时与二姐姐并无过多的交际,二姐姐林若萱比她大四岁,在家里地位卑微如浮萍。

    因王夫人是庶出,从小受尽家里太太的刁难折辱,最渴望的便是生母的疼爱庇护,如今对林芷萱百般宠溺是对自己幼时求而不得的补偿,而对庶女林若萱却仿佛多年媳妇熬成婆一般,小时候家里的正房太太怎么待她,她便怎样待林若萱。

    尤其是这些年林鹏海调任回济州府,留下她这个掌家主母在杭州照顾,却带了林若萱的生母徐姨娘去了济州老家,两人在那边快活,仿佛做了夫妻一般,王夫人看着徐姨娘的这个女儿又如何能不觉碍眼。

    林若萱比林芷萱大四岁,又是这样出身,自然更懂事些,万事谨小慎微,在林芷萱面前唯唯诺诺,恨不得把林芷萱当半个主子伺候,却也因为她的拘谨,又差了些年纪,故而林芷萱与林若萱一直亲近不起来。

    这次的事情,众人都想着王夫人伤了女儿心痛,又可以趁机扎筏子惩治林若萱,故而众人纷纷指证是林若萱拽倒了林芷萱。

    林芷萱此刻却看着眼前的林雅萱心思翻滚,当初的事情究竟如何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二姐姐如此谨慎小心的一个人,当时手里还牵着自己,她更应该百般小心,她怎么能不小心摔了跤,还恰好就摔了自己?

    林芷萱努力回忆着往事,只隐约记得当时自己摔倒的时候林雅萱也是在旁边的,林芷萱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揣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现如今看着站在一旁的林雅萱更觉头痛,生怕忍不住再起来掐死她。

    “你们走!”林芷萱虚弱地指着林雅萱。

    这话虽是无礼,可是刘夫人也看得出林芷萱对林雅萱深深的敌意,也怕她再出什么幺蛾子伤着自己的女儿,便对王夫人道:“我看三丫头也是累了,要不然,我们先回去,让她好生歇息。明日再来看她。”

    王夫人也是心疼女儿,虽觉得她十分无礼却也不忍苛责,起身陪着刘夫人送到门口,还一边安抚着林雅萱道:“是你姐姐受了伤才如此失礼的,你别生她的气,等她好了,我带她给你赔罪去。”

    “婶婶说什么呢,姐姐伤成这样,我只会伤心,哪里会生气。婶婶切莫为我费神,赶紧治好三姐姐要紧。看着三姐姐这样,我也心疼……”林雅萱说着哽咽了起来,王夫人安抚了两声,赞了声好姑娘,这才送着走了。

    林芷萱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听着,心中的怒气更胜。只是这么多年生死刀刃上走过来,她强压住内心这死而复生翻江倒海的情绪,生怕被人当成疯子,再惹母亲伤心痛苦。

    纵然有千头万绪的事情她想不通想不明白,此刻却只得先压着,她疲惫得很,仿佛再下一刻便又能昏过去,她得先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想法子筹谋。

    “秋菊,燕窝粥。”林芷萱张口说了一句。

    王夫人已经送客回来,听闻也是大喜,急忙让丫头们扶着林芷萱,在她身后垫了两个靠枕,坐了起来,让丫鬟捧上燕窝粥。

    王夫人亲自来喂,林芷萱就着母亲的手喝了两口,眼圈却红了。

    王夫人一见林芷萱复又落泪,心中也是急恼:“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都是二丫头那个贱蹄子,好好的人弄成这样,我定要扒了她的皮。”

    林芷萱一听却是一愣:“二姐姐呢?”

    王夫人见问,只道是林芷萱要寻了她来出气,便问道:“那个小贱蹄子呢?”

    紫鸢急忙道:“想是还在石子路上跪着呢,太太没有说话,她不敢起。”

    林芷萱心里却是大急,外头虽不是数九寒天,却也只是初春,冰雪都还未融呢,娘刚说自己昏迷了两三个时辰,难不成二姐姐就在那里跪了两三个时辰不成?

    她平日里缺东少西,连个暖和的衣赏都穿不上,日后寒气侵体不能保胎,便是这次冻坏的吧。

    林芷萱只记得,当初这事儿不久之后,二姐姐便被母亲从这富庶江南,嫁到了西北苦寒之地,那姐夫是个粗俗莽夫,林芷萱前世一世都不曾见过,只是听闻林若萱前前后后怀过三个孩子,可是都没留住。

    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在婆家是如何受人欺凌的,自是可想而知。

    后来父亲林鹏海去世,二姐姐回家吊唁,才知二姐夫与人斗殴惨死,她被婆家赶出家门,当时已经潦倒如乞丐一般了。

    身为侯爷夫人的林芷萱听闻姐姐林若萱的遭遇,也是心痛,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可是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如何能让林家的人如此遭人欺凌,便将带她回了侯府,做姨太太伺候。

第五章 嫂子

    林芷萱只记得当初在侯府的时候,林若萱在她面前依旧是骨子里带着的那份卑微,事事处处万般小心,她身无所出,却把瑾哥儿当亲生儿子般护着,自己当时忙着侯府上下大小事情,如果不是二姐姐贴身照顾着瑾哥儿,瑾哥儿不知要遭林雅萱多少算计。

    林芷萱忽然想起当初林若萱无意间对自己说的一些话。她日日跟在瑾哥儿身边,一针一线一饮一食都无不呵护有加,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曾经对自己暗示过林雅萱要对瑾哥儿不利,可是自己当时却全然不信,反而疏远她,以为她多心。

    从此林若萱再讷讷不敢言,只是对瑾哥儿的饭食越发上心,却不想林雅萱最后竟然在瑾哥儿的药里动了手脚。

    林芷萱忽然后悔,自己当初但凡肯多听二姐姐一句,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二姐姐呢?我要见二姐姐。”林芷萱对王夫人焦急道。

    “好好好,这就叫来。”王夫人温声哄完了林芷萱,便厉声对外面的丫头道,“拿大棍子,把那个贱蹄子带来。”

    丫鬟们一叠声地应着去了,王夫人复又回头哄着林芷萱:“来了来了,马上就来了,你要如何处置她,娘都听你的,只盼你出了气就好好的。”

    林芷萱却道:“娘,不怪二姐姐。”

    王夫人闻言气道:“怎么能不怪她,要不是她拖累得你,你怎能伤成这样?”

    林芷萱还想说什么,只是身体虚得很,刚刚跟林雅萱的那一闹,着实伤了元气,只能先忍着,等自己恢复了些气力,才有法子。

    林芷萱也不再与王夫人争辩,只问道:“药呢?”

    春桃急忙捧了上来,这一闹,药也是凉的差不多了,刚好能喝,王夫人要接过来喂,只是那样一勺一勺的喂林芷萱只嫌苦,便自己接过碗来,一气儿喝了,这才把碗递出去,王夫人早已命人取了蜜饯来亲手递到林芷萱唇边。

    林芷萱愣了半晌,张口含住,复又红了眼。

    不多时,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架着几乎站不稳林若萱进来,林若萱因在外面跪了太久,婆子们一撒手,她腿一软便扑倒在了地上,又觉失仪,急忙爬了起来整了衣衫拘谨地低着头伏跪在地。

    看着林若萱卑微的模样,身体还在因为外面的寒冷而颤抖,伏在地上的手指甲都冻得青紫,林芷萱心里一酸,复又落下泪来,刚想伸手去牵她起来,却听见门口小丫头通报:“大奶奶、二奶奶来看三姑娘。”

    还没等王夫人说话,那边帘子已经掀开,只见林芷萱的两位嫂嫂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林芷萱的二嫂陈氏。

    陈氏是林芷萱亲哥哥林嘉宏的正妻,嫁进林家的时候,其父亲陈宇炳是杭州从三品参政道,因与当时位在杭州知府的林鹏海相交甚深,故结了儿女亲家。

    未几,陈宇炳高升,赴京任职,林芷萱哥哥林嘉宏也因父亲和老丈人的缘故,在杭州做了个正五品同知。

    林芷萱对这个嫂嫂印象不深,只知道是个爽利能干的,后来也是她接了母亲手里的权,当了林家后宅的家。

    陈氏见了瞥了一眼地上还跪着的林若萱,却一句话没有,只急忙上前忧心地过来拉着林芷萱的手道:“我的好妹妹,怎么吃了这么大的亏,可疼坏人了。”

    说着也跟着抹起泪来,王夫人却道她:“这丫头一醒来便哭,好容易止住了,你又来惹她。”

    陈氏见婆婆言语,也是边擦着泪,跟着赔笑道:“是是是,都是媳妇的错,妹妹醒了就万安了,我让柳香拿了些人参燕窝来,都是前儿父亲从京里让人捎回来的,说是贡品,我原也吃不了那么好的东西,正好拿来给三妹妹补补身子。”

    王夫人心里也是舒坦,道:“亏你有心。”

    陈氏身后跟着的是林嘉志的妻子蒙氏,林嘉志从小跟父亲在西北长大,不通文墨,不能考取功名,在武上虽有小成,可是却太过敦厚老实。

    原本林鹏海也给他谋了个差事,无奈这林嘉志不争气,处处受人欺负,还险些进了大狱,林鹏海无法,只得给了他两个庄子,让他自己过活。

    娶妻时高不成低不就,只娶了个小家碧玉,文墨不通,只会绣花,做些女儿功夫。

    这夫妻两人都是不争不抢的慢热性子,家里没个人挣着,也便旺盛不起来,好在两人都知足,守着个庄子不温不火的做着小生意,这些年过得倒也不错。

    今日蒙氏听见这边的动静,林嘉志说妹妹受伤,不能不过来看看,蒙氏便带了点家里的土货赶了过来,又恰好遇见了陈氏,便邀着一起来。

    陈氏出身高门大户,虽说看不上这些破落户,但她为人八面玲珑,面子上的礼节总在,便笑着应了。

    如今来了,一听陈氏带的东西,蒙氏便只觉得羞愧难当,不敢言语,只讷讷地对王夫人陪着笑道:“听说三妹妹受了伤,她大哥哥很是担心,让我赶紧过来看看。”并未提自己所带之物一字。

    毕竟不是自家的媳妇,王夫人虽然不喜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道:“难为你们想着,快去看看吧。”

    蒙氏也上前来跟林芷萱寒暄两句,这时夏兰去请的大夫终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姑娘们避开,又给林芷萱放下了床幔,只来请脉,请过脉,大夫去外间儿与王夫人细说病情,王夫人只让陈氏好生在里面照看着。

    陈氏和蒙氏在一旁陪着,林芷萱知道两位嫂嫂来了,怕是还要说好一会子话,只是她看着从屏风后出来复又跪在那里的林若萱还冻得发抖,十分的心疼。

    林芷萱因对陈氏道:“嫂嫂,我冷,让熏炉近一些。”

第六章 姐妹

    陈氏和蒙氏一进来便见屋里动棍子动棒子的,怕是要惩治这个伤了太太心尖肉的二姑娘林若萱,只是被她们恰好打断了,陈氏惯会拜高踩低寻了法子哄婆婆高兴,自然假装没看见,只来哄林芷萱。

    蒙氏虽然心里可怜林若萱,可是自己毕竟说来还是外人,人家家里的事情,轮不到她插嘴。更何况因着陈氏和自己带来的东西,她心里也不得劲,更不想多言语。

    两个人都只过来安慰着林芷萱,陈氏却见这个三妹妹对她们心不在焉,反而频频拿眼去瞧跪在那里的林若萱,而且那眸中的神色,分明是紧张与怜惜。

    蒙氏粗粗笨笨,看不出那些,陈氏看在眼里却是称奇,从来没听说自己这三妹妹与二妹妹有多好的交情,更何况,众人都知道是林若萱害了林芷萱。

    陈氏面上却立马转头对春桃他们道:“三姑娘了冷,把熏炉搬到这里面来。”

    春桃夏兰急忙命几个婆子抬了进来,陈氏复又略有深意地看了林芷萱一眼,心思灵转,指挥着那几个婆子道:“那里不好,放到这里来。”

    几个婆子又急忙跟着陈氏手指的地方开始挪,一直挪到林若萱身边儿来。

    陈氏这才笑盈盈地低头看着林芷萱:“这位置可好?”

    林芷萱只担忧地看着林若萱,那熏炉的位置极好,既能暖烘烘地笼着林若萱,烟火又熏不到她。

    “极好。”林芷萱见问下意识地答着。

    忽而却缓缓转过头看着一脸笑盈盈盯着自己打量的陈氏,陈氏向来机敏的眸子里全是深意:看来,这个三妹妹,的确是十分紧张二妹妹的,这倒是有趣。

    林芷萱看着陈氏眸子里的探寻和了然,仿佛被她一眼看穿了心思,林芷萱这些年居于高位,最忌讳的便是被人看穿喜恶,林芷萱的眸子刹那间冰冷而戒备。

    陈氏见林芷萱神色突变,竟然心下大骇,慌忙避过了眼去,不敢与她直视。

    这十三四岁的小妹妹如何会有这么凌厉的眼神,她也是不解,林芷萱也醒悟过来,急忙收敛了神色。

    陈氏复抬起头来的时候,林芷萱已经神色如常,陈氏正觉如做梦一般没弄明白,那边王夫人已经辞了大夫回来了。

    王夫人脸色并不好看,那大夫一开始诊了脉只说已经醒了就无碍了,吃两服药多歇息歇息就能万安。王夫人复又问了一些适才林芷萱的荒唐言语,那大夫听了也是诧异,王夫人再问,他便颠三倒四地说不清楚了。

    王夫人气那庸医,只是出来再看林芷萱,却较方才平静了许多,王夫人心中稍安。

    “可好些了?”王夫人走到床前问着。

    林芷萱疲惫地笑笑道:“好多了,让娘忧心了。只是还有些累,睡一会儿就好了。”

    陈氏和蒙氏都趁机起来告辞,说:“不打扰妹妹休息,等明日再来探望。”

    王夫人一一应了,林芷萱因道:“今天折腾了一天,娘也累了,不如让嫂嫂们陪娘回去歇息吧,我已经好多了,这里有秋菊他们照应着就好。”

    王夫人听林芷萱这么说,也是心安,这才恍觉疲累,今早出了这事儿,她把家里的事情交给陈氏便来了,在这里守了一整天也是滴米未进,她年纪大了,到底觉出几分力不从心来,看着林芷萱的样子也是好了很多,便应着,又嘱咐了一遍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好生伺候。

    春桃夏兰等人应着,可是两人却是对视了一眼,只觉得林芷萱这番醒来颇为奇怪,林芷萱身边有头等丫鬟两人,便是春桃与夏兰,两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向来最得重用。

    按例该有二等丫鬟四人,但是现在却只从几个三等小丫鬟里面挑出了秋菊和冬梅两个伶俐的,秋菊年十六,却十分机灵老成,冬梅还要小些,才十二,但是却恭谨听话又勤勤恳恳,很讨人喜欢。

    林芷萱以前也是最倚重春桃夏兰,甚至把他们两个当姐姐看,平日里也只听他们的话,可是今天这一醒来,却处处事事都叫着秋菊的名字,二人如何能不称奇。

    王夫人正欲走,瞥见了还跪在那里的林若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没见你妹妹要休息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回毕春堂去。”

    林若萱嘴里告罪,她身旁的婆子拉起她就要走,林芷萱却急忙道:“娘,您不是说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听我的吗?”

    王夫人因问:“你想如何处置。”

    林芷萱道:“我现下累极了,还不曾想好,娘再略略容我两天,今晚且饶了姐姐,我还有两句话要问她。”

    王夫人十分担忧林芷萱的现况,也不想十分逆她的意思,怕再惹出她的疯病来,因道:“便听你的。”

    复又厉声对跪在地上的林若萱道:“好生陪你妹妹说话,别再惹你妹妹生气,若她有个什么闪失,你可仔细着。”

    “是。”林若萱应着。

    王夫人这才由陈氏扶着,又嘱咐了林芷萱两句累了便早些歇息的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醒来至今,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林芷萱却连口气也来不及喘,便指着还跪在那里的林若萱,对秋菊等人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起来!”

    春桃夏兰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秋菊冬梅已经急忙去扶起了林若萱,只是她跪的太久,实在站不起来,只能由两个丫鬟架着,春桃见状急忙要去搬凳子给她坐。

    林芷萱却道:“搬什么凳子,坐到我床上来。”

    秋菊和冬梅依言扶着林若萱往床边走,林若萱却惊恐地满口称不:“我身上脏,恐污了妹妹的褥子。”

    她在外头风吹日晒地跪了一天,又跪在冰雪路上,冰化了水,弄了一裤子的污泥,而众人都知道林芷萱从小是有洁癖的,她的东西,除了林雅萱这个她极宠爱的四妹妹,别人是不能碰的。

    林芷萱听了林若萱的话,眼圈却是刹那间红了,林芷萱伸手拉过床边的林若萱,只让她坐下:“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这个。”

    说着,林芷萱想起前尘往事,泪水止不住地流了起来,吓得林若萱手足无措。

    林芷萱握着林若萱的手只觉冰凉刺骨,这才回过神来,林若萱在屋子里这么久都没暖过来,怕是真的冻伤了根本,女人最怕寒气,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林芷萱想着当初林若萱对瑾哥儿百般爱怜的模样,怎能让她一辈子没了子嗣。

    便也急忙擦了泪,对春桃几个吩咐道:“春桃赶紧去让厨房烧水,烧满满三大桶热水,把浴桶摆到这里来。”

    春桃一听闻林芷萱吩咐自己做事,也是放心,可是听了她说的话,却又犹豫了:“姑娘……”

    林芷萱哪里给她说话的机会,只厉声道:“别磨蹭,赶紧去,越快越好。”

    林若萱在外面冻了一天,受了风寒邪气,肌表闭郁、肺卫失宣,趁着现在还不久,寒气还没走得太深,如果能赶紧将林若萱体内的寒毒拔出来,说不定还有得挽回,这热水沐浴能开腠理、通血脉、畅肺气、除邪气,林芷萱如今无医无药,这个“土偏方”是最好不过的了。

    春桃被林芷萱一声厉喝也是吓得没了脾气,急忙去了。

    林芷萱这才继续道:“夏兰,去熬两碗浓浓的红糖姜汤。秋菊去装个暖手炉来给姐姐拿着。冬梅,去取一套我的干净衣裳来给姐姐换上。”

第七章 嫁祸

    丫头们都应着去了,林芷萱这才看见屋里还站着几个拿着棍子棒子的婆子,她们正诧异地看着林芷萱这一套一套的安排。

    林芷萱看着他们手里的东西只觉得碍眼,因怒道:“几个不长眼的老货,还不快滚!”

    那一众婆子从来知道林芷萱是个最温柔和善的人儿,从来说话都轻声慢语的,这登时被她一喝,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应着退了出去。

    冬梅已经把衣裳拿了来要给林若萱换,林若萱更是受宠若惊地急忙推辞,林芷萱这么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配姐姐实在太小了,她只想着当初在侯府的时候,却忘了如今自己十四岁还没张开,姐姐却已经十八了,两人身量相差太大,便也道:“是我考虑不周,冬梅赶紧让小丫鬟去姐姐屋里取一套干净衣裳来。”

    林若萱见林芷萱又要给她沐浴又要让她换衣裳的,只道是林芷萱果然嫌她脏,急忙想起来,不敢坐她的床。

    林芷萱看透了她的心思,拉着她的手不让起:“我哪里会嫌你脏,是衣裳湿了,我怕你穿着不舒服,又怕你着凉。”

    这些年林若萱一个人在这府里,她的生母徐氏因嫌弃她只是个女儿,看着她便生气,也不十分关心,王夫人这个嫡母更不必说,林若萱过得连丫鬟也不如,只在这个林府里学会了如何谨小慎微恭谨待人,却从来没人好好待她,林芷萱的这一番话却暖到了她的心窝里去,林若萱终是忍不住垂下泪来。

    林芷萱握着林若萱的手,自己一边垂泪一边给她擦泪:“姐姐别哭,以后什么事都有我呢,我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这家里人一个个看似敬着我,让着我,宠着我,可是这么多年,我才看清楚,真心待我的统共没几个……”

    秋菊已经装了暖手炉回来,又贴心地套了暖炉套子,冬梅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姐妹俩哭,也不知该如何开解,看着看着竟然也跟着抹起泪来。

    林芷萱拉着林若萱的手,复又伸手去拉秋菊和冬梅:“这府里真心帮着我护着我的,就只有二姐姐、娘、秋菊和冬梅了。从前,是你们护着我,如今,我来护你们。”

    秋菊和冬梅一听林芷萱竟然把她们两个小丫头和二姑娘、太太相提并论,早已经吓得傻了,急忙道:“姑娘说什么,我们可当不起。”

    林芷萱看着她们诚惶诚恐的模样,却是擦了泪,笑着道:“我说当得起,就当得起。”

    毕竟大家都活着,活着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的了。

    林芷萱从秋菊手里接过了暖手炉递到林若萱手里,林若萱去接,可掌心刚碰到,手却一抖,林芷萱急忙问:“怎么了?”

    翻开她的掌心一看,才发现林若萱手上还有几道伤,混着泥沙,可是血已经凝住了,林芷萱急忙让冬梅去找干净的水、药和纱布。

    林若萱虽然惊讶于林芷萱对她忽然间的百般呵护,可是也看得出林芷萱眉目间流露出的真情,便也急忙安慰道:“只是擦伤,不碍事的。”

    林芷萱要亲手去给她清洗伤口,只是无奈自是身体弱得很,能陪她说话已经很勉强,哪里动得了,秋菊冬梅已经急忙上来清洗包扎。

    林若萱却只说当不起。

    林芷萱让她只管安心坐着:“哪里就当不起,若不是我身子不成,合该我亲自做的。”

    林芷萱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姐姐,你今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了一跤呢?”

    林若萱见问神情慌张,她看了林芷萱一眼,似是犹豫了半晌,终究低头道:“是我不小心,连累了妹妹。”

    林芷萱见林若萱这个神情,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可是有人推了你?或是绊了你?”

    这边林芷萱与林若萱姐妹夜话,那边林雅萱和刘夫人一回了院子也是屏退了丫鬟婆子。

    刘夫人坐在正厅的主位上也不让林雅萱坐,压低声音,略带几分严肃地问林雅萱:“你三姐姐的事可与你有关?”

    林雅萱站在刘夫人面前,眼神飘忽,细思了许久,才抬眸看着刘夫人的眼睛,点了点头。

    刘夫人心中一急:“你这孩子也太胆大包天了!她好歹是林府的嫡女!你怎能总是由着性子来?”刘夫人紧紧皱着眉头急忙接着问,“可有人看见?”

    林雅萱坚定地摇头:“娘是知道我的,我做事最谨慎小心,自然是没人看到。况且我没想到她伤得这么重,我当初是想让她的脸摔在那假山上,让石头划花她的脸罢了,她长得太漂亮……”

    刘夫人闻言气得恨不得锤她两拳。

    林雅萱却委屈地盯着刘夫人继续道:“只是没想到竟弄巧成拙了,不过,娘看她如今的样子,是不是真的摔傻了?”

    刘夫人见林雅萱可怜的模样,也是终究叹了口气道:“我看着那三丫头这一摔倒的确不轻,是有些神智失常的样子。可我不明白的是,她为何如此针对你?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真是让人不安……你会不会是被她看见了?”

    林雅萱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可能,我当时使绊子的时候,她走在最前面,二姐在她身后,我在最后,除非她背后长眼,否则根本不可能看见我。”

    刘夫人还是不放心:“那会不会是二丫头告诉了她呢?”

    林雅萱踌躇了半晌道:“按理说也不会,三姐姐当场就摔晕了,二姐姐根本没机会跟她说话,况且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林府二姑娘那个憋屈性子,又没有证据,就是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在三姐姐面前说我的坏话?”

    刘夫人眉头依旧没有解开,还是唉声叹气地道:“理是这个理,可还不是万全,适才三丫头的举动太反常了,我是怕二太太起疑。”

    林雅萱想了半晌,也是对林芷萱适才的反应心有余悸:“娘,那您说怎么办?”

    刘夫人沉吟道:“你与此事不能扯上半点关系,否则,这阖府里众口铄金,没有也给说成是有的了,得让二丫头把这黑锅给背牢了,不论是如今还是往后,都不能再出差池。”

    刘夫人说着,林雅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亮:“娘,二姐姐今年怕是也有十八了,她总该嫁在我和三姐姐前面。”

    刘夫人问:“你的意思是?”

    林雅萱别有所指地道:“三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是不是也该写信让大姐回来一趟,探望,探望。”

    “她?”刘夫人端起茶来,思量了半晌,终究摇了摇头,“太远了些,她从西北回来,怕是要两个多月,远水解不了近渴。”

    林雅萱闻言却是丧气:“这可怎么办?”

    刘夫人忽而冷笑道:“你适才没听见三丫头说什么吗?”

    林雅萱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儿子?”

    刘夫人点头,看着林雅萱的眸子中却闪着暗光。

    林雅萱马上会意:“若是传出林府待字闺中的嫡女摔倒醒来便四处张扬着要找寻儿子,倒也是一段佳话。”

    刘夫人却道:“倒不是为了单传这一句话,只是用这件事当引子将你摘出来,这种新奇的闲话最易在各家后宅里流传,他们爱听的是这一句,咱们传的时候却要在前面再加一句‘三姑娘被二姑娘推倒’,便可积毁销骨。”

    林雅萱会意一笑。

    刘夫人这才抿了一口茶道:“红纹呢?让她来一下。”

    林雅萱道:“娘忘了,去三姐姐那之前,您刚嘱咐了她今晚上宝莱阁的事,她现在怕是在忙着疏通准备。这事儿我看不用娘身边的人,我屋里的红杏就很好,她老子娘在林若萱房里当粗使婆子,又是个十分嘴碎的人,把这话告诉她,不用两日,便能人尽皆知了。”

第八章 多嘴

    王夫人的毕春堂里,陈氏已经命人摆了饭,立在一旁伺候王夫人用膳。

    林芷萱的事情出得急,陈氏原本跟着王夫人一起去看林芷萱,因见她伤成那样,王夫人便将家里的事情暂且委了陈氏,自己在林芷萱那里守着。

    现下林芷萱那边的事情有了着落,陈氏便一边伺候着婆婆吃饭,一边细细讲着她今日的大小事宜,桩桩件件都井井有条,甚得王夫人欢心。

    因笑道:“以前只看你年轻,怕你遇事失了分寸,现在这一历练才知道,还真是个当家的料。”

    陈氏心中自是得意,嘴上却急忙笑着道:“太太惯会取笑媳妇,媳妇哪懂得那许多,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呆呆笨笨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娘当做傻子养着,这多亏来了林府太太不嫌弃,让媳妇跟在身边伺候,耳濡目染瞧着太太管家的本事。当时只看着太太游刃有余,以为轻松,这今儿轮到自己才发现这家大业大,到了我手里竟成了一团乱麻,十分力不从心,这才知道太太辛苦,媳妇不过学了太太万一。”

    王夫人也被她逗得笑,对着一旁的李嬷嬷道:“你瞧瞧我这媳妇的这张嘴啊,她要是再呆笨,这家里可没活泛人了。”

    李嬷嬷也是跟着王夫人笑:“太太说的是,二奶奶可别谦虚,这刚进门头两年的时候,论起这处理家事的本事,太太都不及你。”

    陈氏急忙道:“哎呦,李嬷嬷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可折煞我了。”

    这李嬷嬷是王夫人的乳母,当初也是陪嫁着过来的,因王夫人庶出,在家时便多亏了王嬷嬷照顾,也只有她敢当着王夫人的面说这话,也只有她说这话王夫人不生气,反而笑着道:“可别说,你看她这么年轻,我刚来这府里三五年的时候,还真比不上这丫头。”

    一行人正笑着,忽然听闻门外的丫头通禀:“三姑娘屋里的春桃来了。”

    屋里的说笑声一滞,王夫人略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么大晚上的,三丫头屋里来了人,莫不是又有什么不好,王夫人便急忙道:“让她进来。”

    春桃躬身进来,王夫人因又问:“出了何事?可是三姑娘不好?”

    李嬷嬷和陈氏也跟着噤了声且听她回禀:“三姑娘身子倒是好多了,只是方才嚷着让去烧水,说要沐浴,奴婢想着三姑娘失了那些血,现如今身体虚得很,又有伤在头上,怕是不能沐浴,奴婢说了三姑娘也不听,偏要嚷着快去。奴婢左思右想觉得不妥,才自作主张来回了太太。”

    王夫人一听这还了得,便要取了披风来过去。

    陈氏道:“太太别急,外面天色暗了,刚下了雨路又滑,要不让媳妇去一趟帮着劝劝三妹妹。”

    王夫人道:“她哪里肯听你的,还是我去。”

    说着紫鸢已经取了披风来给王夫人系上,陈氏上前扶着,又命人扶了李嬷嬷再过去看看,身前身后丫鬟婆子打着灯笼,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林芷萱的住处来了。

    林芷萱正继续逼问着林若萱:“可是有人推了你?或是绊了你?”

    林若萱惊恐地抬头看了林芷萱一眼,眸中分明是惊喜和委屈,可这神情却只一瞬,她眸中复又划过万千无奈与无助,仍旧低敛了神色道:“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芷萱却不许:“不小心?姐姐你的小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你不小心?你如何敢不小心?”

    “我……我……妹妹……我……”林若萱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是林雅萱是不是!”林芷萱握紧了她的手。

    林若萱惶恐地抬头,眉头紧皱,想点头却终究摇头:“妹妹伤得如此之重,切不可再费心伤神,妹妹只当是姐姐的过失就好,切不可再因此伤了你与四妹妹的情分,千万莫要惹出其他的流言蜚语来,两房和睦最要紧。”

    林芷萱却更是心痛,林若萱的意思她明白,不必说没有证据,即便是有证据又能如何?明明让她顶罪便可以了结的事,王夫人怎么可能会为了林若萱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去再去揪大房的错处,影响两房之间的和睦。在王夫人的眼里,林雅萱如此乖巧懂事,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唯有被千夫所指的林若萱,才是万恶之源。

    林芷萱握紧了林若萱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眸子:“我只问你,是不是她?”

    林若萱满脸忧虑还要开解,林芷萱却不让她开口,再次问道:“是,或者不是!”

    林若萱十分为难地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在林芷萱的逼视下,轻轻地应了一声:“约么……是……是四妹妹……“

    林若萱说了这话之后,复又急忙道:”可是我也说不准,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我也不知道的……”

    林芷萱却仿佛定了心智一般,不想再听林若萱言语,只淡淡道:“这就够了。”

    林若萱看着林芷萱的神情,心中担忧更胜,正要说什么,只听外面小丫头通传:“太太来了。”

    两人俱是一惊,王夫人怎么去而复返了。

    林芷萱正想着,一行人已经进来,王夫人急忙往床边看林芷萱,问:“这又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要烧水沐浴?”

    林芷萱的眉头一皱,看向了跟在王夫人身后的春桃,心中登时一怒,上一世春桃跟着自己嫁到侯府,三番两次的出卖她屋里的消息给侯爷的几房姨娘,屡次坏她的大事,后来竟然费尽心机地想爬侯爷的床,这才惹得林芷萱终于不顾念主仆情分,将她配了小厮打发了出去。

    原本看她现在还小,想着她还是自己的人,是后来到了侯府之后见得多了才学的坏,现在看来,她从小就有这有点事儿就四处宣扬的根在这里,说白了便是从来都不曾真心地把她当主子。

    林芷萱此时却顾不上她,只对王夫人道:“娘多虑了,我何时说要沐浴来着,也不知娘听了哪起子人的胡话,也不知心疼自己,大冷天的又过来了。”

    王夫人一听,这才心下稍安,却还是不信,又问道:“你不是沐浴,那让人又烧水又拿浴桶的,是做什么?”

    林芷萱张了张嘴,王夫人见林芷萱犹豫,复又看见了坐在林芷萱床上的林若萱,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林若萱一早就想向王夫人行礼,只是无奈,她膝盖跪得久了现在下肢麻木,一点感觉也无,正是起不来。

    林芷萱见林若萱挣扎的样子,十分心疼。

    王夫人却是明白了什么,登时又急又怒:“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可真是撞坏了脑子。你倒不知疼惜自己,伤得这么重,不早些歇着,却为她这般兴师动众地操持,你可看清了她是谁,她不是你四妹妹,是那个害你受伤的二丫头!”

第九章 问罪

    王夫人一番喝问下来,一屋子的人也都是战战兢兢。陈氏见王夫人动怒,急忙上前劝道:“太太别生气,三妹妹只是心善……”

    话未毕,却听那边林芷萱声音平淡中带着一丝试探道:“娘,若我说,害我受伤的不是二姐姐,而偏偏是您嘴里那个千尊万贵得四姑娘呢?”

    林芷萱的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惊,丫头婆子们也是互相交换着眼神。

    陈氏也是诧异地看向了林芷萱,眸光迎上了她明亮而坚定的眸子,竟有些失神。

    王夫人脸色一变道:“丫头,你在胡说什么,跟你的丫鬟婆子看得清清楚楚,是她手里牵着你,摔了一跤!”

    陈氏看着王夫人骇人的脸色,心思一提,林芷萱却依旧只仰头凝着王夫人不卑不亢道:“但娘可有想过二姐姐是为何无缘无故摔了一跤?”

    “便是她从小没有规矩,毛毛躁躁的。”

    林芷萱听着母亲愤怒中带一丝武断的言辞,一时语塞,可眸光越发坚定而平和:“娘可细审当日跟在身边的丫头婆子,看看是不是林雅萱绊了姐姐。”

    一旁的李嬷嬷见林芷萱对林雅萱不称妹妹直道其名,反而对林若萱姐姐长姐姐短,心想着着实不正常。

    王夫人看着林芷萱郑重其事的模样,竟也有几分犹疑,便问一旁的林芷萱房里的丫鬟婆子:“你们可有看见?”

    这些丫鬟婆子见问也是心思百转,且不说他们真的根本就没注意看,即便是看见了也都闭口不敢言,毕竟没来由为了一个被太太厌弃的庶女,去得罪大房的嫡女和大太太。

    春桃最善揣测王夫人心意,急忙道:“当时我们在姑娘身边跟着,只看见二姑娘拽倒了三姑娘,不曾看见四姑娘使绊子。”

    其他人见大丫鬟春桃都这么说了,便也急忙附和。

    林芷萱原本见母亲态度缓和,却不想春桃如此说,也是气怒:“你们没看见,我却看见了,亲眼看见,看得真真的!”

    王夫人原本也是似是而非,见春桃如此说甚是合意,没曾想林芷萱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心中怒火又起。可看着林芷萱的模样,又怕万一是真的再伤了女儿的心,毕竟无论如何,别人家的女儿还是不如自己的女儿亲,可是王夫人却一向喜欢林雅萱,又怕是林若萱使得坏,蛊惑林芷萱诬陷林雅萱。

    一时思绪翻转,不曾言语。

    一旁陈氏见婆婆急怒,急忙来圆场,上前劝着道:“太太不必认真,三妹妹伤了头,又刚刚醒来,想必神智还不清楚,定然是记错了。”

    林若萱见林芷萱为了自己跟太太起了争执,一面是感动,另一面是心乱如麻,急急地拉着林芷萱,想让她少说两句,不必为自己顶撞母亲。

    “娘宁信他人,不信女儿吗?”林芷萱却只觉得有心无力,就那么看着王夫人,只盼王夫人能信自己。

    王夫人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从小宠溺,现如今看着也是有点动摇,便只道:“丫头,你现在受了伤,还不清醒,我不与你说这些。你先安心养伤,究竟如何,待你好了再说。”

    林芷萱略略松了一口气,看着王夫人道:“那娘可先饶了姐姐。”

    王夫人见林芷萱一心想着林若萱,十分不悦:“无论如何,总归是因为她牵着你的手,才害你摔跤受伤,无论她是不是故意,她身为姐姐,不能好好照看你们,也是她的过失。”

    林芷萱道:“姐姐牵着我的手,只是因为路滑怕我摔着。是林雅萱处心积虑,为了使我受伤,才绊倒二姐姐,使她牵着我摔在假山上……”

    林芷萱原本说这句话是为了给林若萱解释,可是这话一出,只见一屋子的丫鬟并林若萱皆是诧异地看着她。

    众人这一看,也让林芷萱心中暗叫不好,毕竟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她的确不记得当日是为何林若萱会牵她的手了。

    但是她却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与二姐姐并不亲近,应该不会到被她牵着手乱跑的地步,况且林若萱待她一向恭谨,自然也不敢越距。

    王夫人见众人的神色,也看出端倪,便问春桃:“可是因此?”

    春桃具实道:“奴婢记得,当时是三姑娘在假山里看到一株在初春冰雪里开得极好的小花,正欲去叫四姑娘来看,却先遇见了二姑娘,才拉着二姑娘的手请二姑娘去看,之后就摔了一跤。”

    林芷萱不听这个,只问道:“我摔跤时林雅萱在哪里?”

    春桃见问一愣,才道:“二姑娘和三姑娘迎面遇上了四姑娘,三姑娘摔跤的时候,四姑娘似是正跟在二姑娘和三姑娘后边。”

    这边林芷萱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门边刘夫人房里派来听信儿的丫头芸香一听到扯上了林雅萱便是吓破了肝胆,急忙回去报信。

    西院刘夫人正和林雅萱正叫了红杏进来,嘱咐她道:“去给你老子娘透个信儿,林府嫡出的三姑娘被庶出的二姑娘推倒,醒来之后便四处吆喝着要找她的儿子。”

    红杏刚应着去了,便见芸香惊慌失措地进来,回禀说那边林芷萱将她摔倒的事情牵扯上林雅萱了。

    刘夫人一听这话惊坐而起,急忙细问了林芷萱那边的情形。

    芸香仔仔细细把王夫人去而复返,林芷萱留下林若萱详谈,还有后来林芷萱一味偏袒林若萱的事详细说了,刘夫人再问王夫人对此事的反应,芸香却因急着过来,知道的并不真切,只是道:“二太太约莫是不信的。”

    刘夫人吩咐她再去看,自己也急得来回踱着步子对林雅萱道:“你这次可是看错你这个二姐姐了,我看她十有**是把这事告诉三丫头了。”

    林雅萱也是眉头紧皱:“这不可能,且不说我和三姐姐的交情,三姐姐断然没有信她不信我的道理,这事情定然有蹊跷。”

    刘夫人沉吟半晌道:“无论是不是二丫头说出了真相,都不能让她再留在林府了,你去给你大姐写信吧,让她把那边的事都安排好,西北民风彪悍,也不用什么好人家,只让她一切从简,回来便带着二丫头直接过去,从她那儿出嫁!至于二太太那边,我还是再过去一趟的好。三丫头这一摔真的是不轻,胡言乱语的,十有**是真的疯了,我是长嫂,理应去帮着照应照应。”

    林雅萱听着刘夫人言语沉稳,心也渐渐定了下来:“也是,这件事情不过是三姐姐重伤后的胡言乱语,我又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二姐姐即便说了什么,婶婶也是不会尽信,这件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娘去吧,我这就去给大姐写信。”

    刘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带着芸香要走。

    林雅萱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急忙提醒道:“娘可要带着气势去,切不能在婶婶面前漏了怯。”

    刘夫人闻言却是笑了,道:“我知道,她们疯疯癫癫把污水往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泼,要坏你的清白,娘自然是去兴师问罪的。”

    林雅萱也是会心一笑:“如此女儿便放心去给大姐写信了。”

第十章 不成

    春桃回忆道:“二姑娘和三姑娘迎面遇上了四姑娘,三姑娘摔跤的时候,四姑娘似是正跟在二姑娘和三姑娘后边。”

    听了春桃的说辞,林芷萱越发坚定了心中所想:“你当时又站于何处?”

    春桃想了想道:“我当时自然是陪在姑娘身侧的。”

    “那便是说林雅萱在你身后了,你既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又如何证明她没有做过?”

    春桃张了张嘴,终究无话可说。

    林芷萱再看屋里其他的丫鬟婆子:“当时便没有一个人是落在四姑娘身后的吗?”

    一众婆子们道:“奴婢们跟在后面。”

    林芷萱问:“你们可曾看见?”

    婆子们都是面面相觑,终有人道:“奴婢们没注意。”

    林芷萱怒道:“雪天路滑,你们做妈妈的陪着出去,不小心看着主子脚下,你们都在仰着脸看天吗?”

    众人讷讷不敢言。

    林芷萱复又看向秋菊,秋菊却是诧异于林芷萱看她,提醒道:“姑娘,那日春桃姐姐留我在屋里,我不曾跟着去。”

    林芷萱又看冬梅,冬梅也是怯怯地看林芷萱一眼:“奴婢,也没看见。”

    林芷萱道:“你们都没看见,我不信这府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那便查,当时在场的,经过的,不仅我屋里的下人,还有二姐姐屋里的,林雅萱屋里的,一个一个地分开审,总会有人看见!”

    “够了!”王夫人喝道,若真是如此因为林若萱一句荒唐的话便惊动阖府,若是查出有假,难免伤了与大房的情分,若是查出是真的,传出林府姐妹相残的闲话来,又让林府如何立足?

    况且王夫人心中如今只念着适才林芷萱为了维护林若萱对她说了谎,一阵心痛,从前她的女儿对她百依百顺,从未起过争执,更别说扯谎了,现如今竟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不仅顶撞自己,甚至连她从小最要好的四妹妹都拿出来嫁祸。

    王夫人看着林若萱怒道:“你个小贱蹄子到底给你妹妹施了什么蛊?让她这么诬陷她四妹妹,甚至还对我扯谎,却只知道一味维护着你这个下贱胚子?你到底对你妹妹下了什么咒?可都是徐姨娘教的,要来迫害嫡室!”

    林若萱一听王夫人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挣扎着跪了下来道:“母亲息怒,女儿不敢,都是女儿不好,没看顾好妹妹害妹妹受伤,妹妹不敢忤逆母亲,她只是伤了头神志不清,故而才会记错了一些事情。女儿不敢有丝毫伤害妹妹之心,徐姨娘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之心,还请母亲明鉴。”

    林芷萱见林若萱的认罪之言,只觉得心痛:“姐姐!你……”

    王夫人认定了林芷萱是神志不清,生怕女儿再一时激动伤了身子,便急忙道:“大夫给开的凝气安神的药在哪里?快去熬来。”

    林芷萱知道,那凝气安神的药是对疯妇用的,能使人昏睡安定,她原本就疲惫,现在本就是强撑着想给姐姐去一身寒毒,与王夫人争论两句也是被逼无奈,几乎要筋疲力尽,如果再喝了那药昏睡一日夜,到时再想除林若萱身上的寒气,怕是就晚了。

    想着,林芷萱一时急怒,眼前一黑,倒了下去,王夫人越发担心,急忙上前去看,又见着林若萱在那里十分碍眼,因道:“滚回你屋里去,等阿芷好了,再拿你问罪。”

    林若萱一边担心着林芷萱,可是这里连她说话的份都没有,只能称是。

    她挣扎了两下,没起来,秋菊和冬梅心疼得急忙去扶了起来,送出门去,院子里都是想看热闹又躲躲闪闪的丫鬟婆子,秋菊召了两个稳妥的婆子来,让好生送回去。还没交代完,正遇见夏兰熬好了姜汤端着过来,看着这一院子的人,还有扶着林若萱的秋菊冬梅二人,诧异问:“这又是怎么了?”

    秋菊见了姜汤,这才道:“是太太又过来了。姐姐这姜汤可是熬好了?不如装到食盒里让二姑娘带回去吧。”

    夏兰诧异地看了秋菊一眼,心想这姜汤难不成是给二姑娘的,三姑娘何时和二姑娘这么要好了?夏兰虽然心中不解,可是想着方才在屋里的情形,三姑娘命令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二姑娘,她犹豫了半晌,终究是看着林若萱也是可怜,道了一声:“也好,我去给二姑娘装起来。”

    林若萱却道:“不用麻烦了,你们快进去照看三妹妹吧。”

    夏兰因想着太太在,对林若萱也并不十分热情,现如今听林若萱执意推辞,便也是犹豫了,终究道了一声:“里面还等着我们伺候,等三姑娘醒了,我再着人给二姑娘送去。”

    这么说,便是不能送了。

    可夏兰毕竟在秋菊上头,夏兰如此说了,秋菊也不敢太争辩,便只能先让两个婆子送了林若萱回去,三人这才回了屋。

    他们三个回来的时候,林芷萱已经醒了,她睁眼不见了林若萱,心中也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无助,但看着坐在床前满脸焦急担忧的母亲,她也是心软心疼。

    “娘,适才是女儿失仪,本不该那样和娘那样说话的。”

    王夫人却是认定了林芷萱是被林若萱使了什么法子制住了,满是心疼地道:“我的好孩子,你不要怕,什么也不要想,只管好好歇息,万事有娘在,娘不会让任何人害你。”

    林芷萱心中一酸,死而复生,她才刚刚见到这样安稳健在的母亲,她哪里忍心惹她生气?二姐姐的事情,终究需要慢慢筹谋,可是适才与母亲的强辩,林芷萱并不后悔。

    林雅萱乖巧柔顺的品性在王夫人的心中根深蒂固,并不是林芷萱没有证据的一番说辞便能轻易改变的,但是她的坚持至少会在王夫人心中种下一颗疑虑的种子,林芷萱相信总有一天,自己能让这颗怀疑的种子抽枝发芽、开花结果。

    想到这些,林芷萱原本想再提林若萱,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只轻轻“嗯”了一声,才道:“天色不早了,娘为女儿操心了一整天,现在女儿好多了,娘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第十一章 鬼神

    也不知怎么了这一章发了5遍了还是发不上来,再试一试……

    ***

    王夫人放心不下,非要在这里陪着,可她毕竟是老人家,身体如何能撑得住,林芷萱一边劝着,陈氏也来跟着劝:“太太,您还是回去吧,你在这里,三妹妹担心着你也睡不踏实,况且你若累垮了身子,谁来照看三妹妹。”

    林芷萱附和,王夫人这才终于又嘱咐了一遍丫头婆子,由陈氏扶着离去。

    王夫人一边往回走,一边问李嬷嬷:“你看如何?可是吓人?”

    李嬷嬷也是皱着眉头道:“三姑娘这症候确是不同寻常,我看十有**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

    王夫人点头:“况且她如此维护二丫头,这东西怕也是二丫头招来的。”

    陈氏道:“太太且别去管是谁招来的,还是先想法子救救三妹妹的好。”

    王夫人跟着看向李嬷嬷,李嬷嬷道:“二奶奶说的极是,我看,还是先做场水陆**事……”

    一行人正走着,便听着小丫鬟追上来道:“太太,西院的大太太过来了。”

    王夫人一行人停了脚,果然见西边回廊上灯影重重,刘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打着灯笼过来了。

    “她怎么又过来了?”王夫人沉吟一声。

    陈氏低声道:“约么是知晓了三妹妹房里的响动,来给四妹妹抱不平的。”

    王夫人也是点头,笑着迎了上去:“这么晚了大嫂怎么过来了?”

    刘夫人见王夫人脸色,心也是定了一半,看来林芷萱房中的吵闹是没有结果的,但是刘夫人也不敢怠慢,生怕王夫人是起了疑心只是面上不显而已。便也苦着脸,叹了一声道:“我方才听着三丫头那里还是不好,担心得很,这不刚把四丫头哄睡了,便不放心再过来瞧瞧,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林雅萱这么大人了,而刘夫人竟然用“哄睡”二字,王夫人问:“四丫头怎么了?”

    “无碍,略微有些委屈惊吓。”刘夫人不愉道,“也是担心她三姐姐,两人从小一起那么要好,如今见她姐姐伤成这样,又那样待她,适才回去哭了好一会儿。”

    王夫人如何听不出话外雅音,皱眉道:“大嫂合该好好劝劝四丫头,我也真是不知道阿芷这是着了什么道了,醒来之后一味地胡言乱语,适才更是说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正和李嬷嬷商议,明日去隐灵寺上香,给这丫头做场法事。”

    刘夫人如此一听,心才放下大半,便与王夫人一路,开始说些鬼神之事,将林芷萱的话语一味往着了魔上引,极尽言语之能事,并约着明日带了林雅萱一起去灵隐寺斋戒,为林芷萱诵经祈福。

    王夫人一行人走了之后,林芷萱恨恨地瞪了春桃一眼:“今晚秋菊给我守夜,其她人退下,我累得很。”

    众人频频拿眼去看秋菊,这三姑娘醒来性情大变,果然是十分偏爱了秋菊,要知道只有头等丫鬟才能给姑娘守夜,在这屋里也就只有春桃和夏兰了,林芷萱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秋菊真的要因着这次林芷萱的祸而得福了?

    春桃也是十分惊诧,只不知道从前唯唯诺诺的三姑娘现如今究竟是怎么了,刚要出言说这不合规矩。

    林芷萱却道:“若有人不服气,大可以再回太太去,看看现如今我这林府的嫡小姐,竟连在我自己屋里挑个人守夜都不能了。”

    春桃见林芷萱动怒,也不敢多言,急忙对秋菊交代了两句守夜的规矩,这才退了出去。

    秋菊服侍林芷萱躺下,夜渐渐深了,上夜的婆子来查了最后一遍夜,各房各院马上便要落钥了。

    林芷萱身心俱疲,可偏偏睡不着。她心里知道,过了今夜,林若萱体内的寒气渗进五脏六腑,再想拔出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用多少医药。再想着林若萱今年已经十八,若再不嫁怕是就要迟了,婚事定然就在这一年,若不拔除体内的寒气调理好身子,定然极难保胎,孩子一个个地掉,掉着掉着就成了习惯,日后在子嗣之事上就更艰难了。若不能保胎,再摊上个不讲理的婆家,只会怪她无能,还有谁会想着给她仔细调理身子?

    听着林芷萱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睡在林芷萱脚踏旁的秋菊担忧地问了一句:“姑娘睡不着吗?可还是头疼?”

    林芷萱原本心乱如麻,如今听见秋菊熟悉而略带稚嫩的声音,心中倒是一暖,复又想起当初在侯府的时候,无论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秋菊都能助她一臂之力,林芷萱轻轻唤了一声:“秋菊……”

    后半句话却生生的忍住了,秋菊如今还太小了,他们也不曾共同经历过侯府的那些磨难和历练,这件事情她是否能做好,甚至,她是否愿意去做,林芷萱都拿不定主意。

    秋菊原本听了林芷萱唤她的名字,以为林芷萱有吩咐,便急忙起身屏息听着,可是床幔内却再无声音。

    秋菊又试探地问了一声:“姑娘可是还在担心二姑娘?”

    林芷萱心中一喜一惊,秋菊从小就如此机灵懂事,自己竟然都不曾发觉。

    秋菊见林芷萱不答,眉头也是微微皱了起来,她不知三姑娘这一摔是怎么了,可看得出来她是十分关心二姑娘的,是打心眼里怜惜她:“姑娘,有句话秋菊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这样与她说话,仿佛回到从前,有什么事,她是从来不必跟秋菊说前因后果的,那丫头让她喜欢的除了一等一的忠心,便是这机敏聪慧。

    秋菊今日见林芷萱醒来之后看她的眼神也是不同,仿佛十分信赖,她原本害怕自己多嘴惹姑娘生气,可是这一问,林芷萱让她说,反而稳住了她忐忑的心神:“姑娘若想维护二姑娘,今日本不必与太太起争执,太太那么宠您,往日里有什么事,即便是太太不许,只要姑娘像四姑娘一样对太太撒撒娇,软语两句,太太多半是会应的。“

第十二章 犯险

    撒娇?软语?

    林芷萱微微一怔,继而也是苦笑,她如今毕竟不是那个只会在母亲跟前玩闹的小丫头了,她习惯了侯府夫人的身份,遇事先想到的便是分辩、说理、讲证据,哪里会想到那与她身份年岁极不相符的软语撒娇。况且撒娇软语,王夫人也仅仅是“多半”会应,总有一些事是她不会应的,而以林芷萱对母亲的了解,林若萱的事情偏偏是在这不会应的事情里头。

    可是秋菊的话也让她有了另一番思量,她适才想做的一切,母亲并不能容,那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想必是会原谅她的,即便不原谅,她如今重伤母亲也会不忍重责。

    林芷萱心思百转,许久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眼神坚定而明亮:“秋菊,几更天了?”

    秋菊不知道林芷萱为何如此问,只道:“约么是二更天了,各房要下钥了。”

    “你去替我做件事。”

    听着林芷萱言语中一派凝重,秋菊急忙起了身:“是。”

    林芷萱挥开了床幔看着秋菊,秋菊急忙上前给撩起了床幔。

    林芷萱认真道:“这件事情做好了不但无功,反而有过,我也是凭着心思一试,能否保你,我也说不上万全。”

    林芷萱拿话去试秋菊,嘴上虽如此说着,可是林芷萱心里却是有计较,一旦事发,她拼着命也会护住秋菊,如此说不过是为了提醒她此事的严重,让她务必万般谨慎小心。

    秋菊一听林芷萱如此说,也是一惊,眉头紧皱着思绪转了三遍,这才抬头看着林芷萱道:“若奴婢不去做了这事,姑娘今夜都睡不安稳,是吗?”

    林芷萱不防她这么问,却也是点头。

    “姑娘既会让秋菊去做这事儿,也是看得起秋菊,秋菊但凭姑娘吩咐。”

    林芷萱眼眶一热,却只道:“你即刻去取十两银子,趁着我们这里还没有下钥出去,让厨房烧几桶热水送到二姐姐那里去,你先在那里伺候着她把体内的寒毒拔出来再回来。”

    秋菊诧异地盯着林芷萱,林芷萱所言与她适才心中所猜相差无几,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大胆的决定是出自那个胆小庸懦的三姑娘。

    况且,这话林芷萱说起来容易,若是要做起来,那可是难如登天。

    其中的难处,林芷萱又怎会不知,她们林府虽不是王侯公府,可好歹也算官宦之家,而掌家的王夫人又是出身金陵世家,府里的规矩也十分严苛,比世族之家不遑多让。

    每当入夜,巡夜的婆子查过各房之后,各宅各院都要下钥,如此不仅仅是为了以防监守自盗,更是为了防家里的丫头小厮胡乱厮混,肃清门宅。

    这是家里的老规矩,大规矩,但凡正经人没有几个敢顶风作案的。

    可是林芷萱也知道,家业大了就绝不可能是一泓清水,上有政策下必有对策,毕竟林府这些年也不是没丢过东西,没乱过人。

    可除了这个,厨房每夜也是要下钥的,虽有值夜的婆子,可是这婆子是谁,愿不愿意帮忙,会不会告发,还有怎么叫开二姑娘的院门,怎么把水送进去……

    林芷萱看着秋菊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她自然知道这丫头是害怕的,这是一旦被抓住便是打了板子发落出去的事儿,像她这样一个只要勤勤恳恳熬几年就能升一等的二等丫鬟,如何肯会去冒这个险。

    也的确是难为她,林芷萱却继续道:“我知道这事难做,可是也不是不能做……”

    林芷萱因招了秋菊来,在她耳边细细交代。

    秋菊听了林芷萱一字字一句句的安排,也是心思剧动,林芷萱适才的言语并非胆大之言,她是细细思量过的,而听她一说,秋菊也忽而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也有几分可为。

    秋菊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地开了口:“姑娘,钱匣子是春桃姐姐管的,此事可要和春桃姐姐商议?”

    林芷萱似是没想到这一层,她忘了秋菊现如今还不是自己屋里的大丫鬟,银钱之事自然不在她手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只道:“不可,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今晚,即便是冬梅也不必让她知道。只是如此一来,没了银钱,倒有些难办……”

    秋菊见林芷萱的眉头复又皱了起来,可窗外天色已经渐晚,再犹豫怕就出不去了,秋菊既打定了主意去做,便开口道:“姑娘,这些年秋菊也算是存了几两私房钱,秋菊无父无母,只知伺候姑娘,这银子也别无用处,若还担得起姑娘一用,也是秋菊的福气。”

    林芷萱闻言,心中也是一暖,她自然知道,府里的丫头有双亲的还好,出嫁时家里多少有补贴,像秋菊这等无父无母的,不过是紧紧巴巴过日子,存点嫁妆,以后盼着配个好人家罢了。

    林芷萱只紧紧地拉着秋菊的手:“秋菊,我不会让你今日的心血白费,来日你成亲的时候,我亲自给你添箱。”

    秋菊见林芷萱这么一说,也是双颊绯红:“姑娘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秋菊肯去,是因为秋菊看得出来,姑娘待秋菊很好,像待二姑娘一样好。秋菊相信如果有一天秋菊落了难,姑娘肯定也会这样帮秋菊。”

    林芷萱听着,忽又想起前世的事,想起前世的秋菊,想起她的惨死,林芷萱忽然觉得心中有愧,渐渐红了眼圈,秋菊见林芷萱伤感,急忙笑着哄她:“秋菊从小没有爹娘护着,只知道对主子效忠,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对谁好。也是上天垂怜,让秋菊跟了姑娘,姑娘适才对秋菊、冬梅还有二姑娘说的话,不管是不是玩笑,秋菊可都记着了,姑娘说这一世都要护着秋菊的,秋菊自然也只能一心一意为姑娘。”

    林芷萱含泪点头,又仔细叮嘱了她遇事应对的法子,还吩咐了让她叫冬梅来守夜就好,不要惊动春桃和夏兰。

    春桃和夏兰是一等丫鬟,是两人一屋,而秋菊冬梅这样的二等丫鬟原本合该四人住在一起,可巧二等丫鬟只她二人,虽有多余床榻,她们二人住的也都宽敞。

    秋菊匆匆离了林芷萱的闺阁,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冬梅刚要睡下,只听门“吱呀”开了,急忙起身来看:“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姑娘不是让你守夜吗?”

第十三章 勾当

    秋菊回来的时候,冬梅刚要睡下,只听门“吱呀”开了,急忙起身来看:“秋菊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姑娘不是让你守夜吗?”

    秋菊见冬梅说起给林芷萱守夜时羡慕的模样,也是掩嘴笑:“瞧你眼馋的模样,这样福气我让给你可好?”

    冬梅笑着起来:“姐姐打趣我。”

    秋菊却上前拉着她的手,认真道:“我没唬你,姑娘让你守夜,也不必收拾,只管赶紧过去,就睡我的铺盖卷,我已经在姑娘房里收拾好了。”

    冬梅受宠若惊:“我……我?”

    秋菊点头。

    冬梅越发慌张:“可是我怎么能……”

    秋菊心里有要紧事要办,也不敢再跟她啰嗦,只拉着她,给她取了件厚厚的外衣披上,又拿起她的衣赏给她捧在手里:“姑娘临时有些事情吩咐给我。现如今姑娘受了伤,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着,姑娘又不要别人偏偏要你。我也没什么可嘱咐的,只一点,要记着是在伺候主子,千万不能再拿出你在这里的睡相,千万睡浅些,不要像我每日早起叫你一般,姑娘渴了要喝个茶,还要拿棍子来戳你。”

    冬梅被秋菊说得脸通红:“姐姐你又打趣我,我才没有。”

    秋菊也是掩面笑着,一边推她:“快去吧。”

    见冬梅离去,秋菊才急匆匆地翻箱倒柜取出自己藏的银子。

    这倒不是为了防冬梅,而是姑娘屋里的小丫头闲时总爱一处玩耍嬉闹,人多了总归有手脚不干净的,一旦丢了什么,找都没法子找。

    毕竟是奴婢的事情又不能去麻烦主子,况且林芷萱以前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管得了这种事情,故而秋菊只得自己谨慎着。

    这一夜注定提心吊胆,秋菊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便索性将二十两银子都拿了,仔细揣在怀里,整好衣裳出了门。

    刚到门口可巧看见管林芷萱屋子的婆子正要锁门,秋菊急忙迎了上去:“孙妈妈,您且等等。”

    那孙婆子摸着黑看着来人竟然是秋菊,也是诧异,却急忙笑脸相迎道:“是秋菊姑娘啊,您不是给三姑娘守夜去了,怎么出来了?”

    这孙婆子也是林芷萱房里的老婆子,颇有几分地位,平日里只跟春桃夏兰客气,对秋菊也是称呼丫头的多,今日竟然张口就是“秋菊姑娘”,看来林芷萱让她守夜的事情在这房里也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秋菊急忙上前道:“姑娘饿了,让我去熬些燕窝粥来。”

    孙婆子一听,却是皱了眉:“可是这三更半夜的,再进食怕姑娘会积食。”

    秋菊赔笑着道:“妈妈说得极是,若是往日里,我们也是拦着姑娘不许她夜里乱吃的,可是妈妈知道,姑娘今日也只早上吃了小半碗粥,然后又伤了头,流了那么多血,一日里只喝药,哪里受得住。原是我们疏忽,这也是适才姑娘说饿极了,我们才想起来。”

    那孙妈妈一听也道:“这倒是真话,只是这上锁的规矩不可废,且不说这夜半出门要回了太太,若是往日里都是不让出去的。”

    “妈妈说得极是,可是规矩是太太定的,而咱们里面躺的可是太太的心头肉,太太临走时再四嘱咐要好生伺候着姑娘,这要是把姑娘饿着,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不是万死?

    若说回禀,此刻太太早就歇下了,太太也是忙了一日又怎能拿这样的事情去烦太太,况且妈妈您想想,这种事情便是告诉了太太,太太也只有嘱咐着赶紧去做的理儿,哪里还能拦着。”

    秋菊一边说,一边往孙妈妈手里塞了二两银子,那孙妈妈自然也知道轻重,秋菊一月的月钱才一吊,这二两可是秋菊三个月的月例银子,更别说对孙妈妈这样的老婆子了,况且这种事情原本就不当拦的,孙妈妈拿了银子也乐得给秋菊个面子,便道:“那姑娘快去,等回来我再给你开门。”

    秋菊急忙笑着:“那谢妈妈了。”

    说着孙妈妈送了秋菊出去,秋菊也不敢再耽搁,这第一步是走出来了,可是后面的路却越来越难走。

    秋菊不敢在甬路上走,生怕遇见查夜的婆子,虽然她手里有个正经理由,可是也不能嚷得人尽皆知,虽然被抓住的时候可以用来搪塞,可那毕竟是个借口,经不得查证。秋菊出了林芷萱的院子,要经过林家存放宴客用的桌椅贵器的宝莱阁,过一处邻水的隔断,便是二奶奶陈氏的住处,绕过小花园,才能到那临着外院的厨房,好在二姑娘处离厨房很近,不过隔了一条甬路。

    秋菊一路谨慎地穿过游廊,现在房门落了钥,除了巡夜的婆子没人往来,家里又节俭,故而夜里外面也不怎么点灯,便是巡夜的婆子也都十分懈怠,秋菊一路上虽然提心吊胆,但只要路上小心,也不怎么怕被人遇见,她最担心的是厨房落了锁没了人。

    却没想刚过了宝莱阁,秋菊忽然听见西边花影里有个婆子压低声音呵了一声:“有人!”

    秋菊吓得魂不附体,仓皇朝那里看了一眼,黑影里并没有点灯,只接着月色看出像是一个婆子并一个丫鬟,秋菊刚想拔腿就跑,可心中一转,既然已经被看见,若是躲了反而更惹人怀疑,再追上来便是百口莫辩,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把林芷萱教的那借口再用一遍,她站住了脚,却不想那边两个人见她站住,反而吓了一跳,竟然转身撒腿就跑了。

    秋菊却是愣在原地,她抬头看了看一旁的宝莱阁,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那两人见她就跑,想来做得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秋菊没工夫去细思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冷汗涟涟,再不敢犹豫,加快了脚步,却没想刚过了小桥,竟然发现二爷和二奶奶的院子不但没有落钥,院门竟然还敞着,里面的灯光照了出来,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正在四处张望,秋菊心中一紧,听着身后竟然有人声。秋菊急忙往一旁的花草树影里躲了起来,不多时便又见两个小丫鬟模样的黑影也不曾打灯笼,只摸着黑往这边来了。

第十四章 龌龊

    秋菊看见陈氏的住处不仅没有落钥,院门竟然还大敞着,里面明晃晃的烛光照了出来,门口站着一个小丫鬟正在四处张望,秋菊心中一紧,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声渐渐近了,吓得急忙往旁边的繁花树影里躲了起来,借着月光不多时果然见两个小丫鬟也不曾打灯笼,摸着黑往这边来了。

    一个似是还有些犹豫推推搡搡,另一个却是紧紧拉着,还对她道:“……我的好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是二爷点名了要你过去,说有话要问你……”

    那二人说话声音极低,秋菊只隐约听见这么一句,心中却是惊骇,果然见那两个丫鬟往林嘉宏和陈氏的住处去了,门口的小丫鬟见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送了进去,这才四下张望了半晌,回去锁了门。

    秋菊总觉得自己仿佛见了些什么十分不该看见的事,只想快走,却也不敢再从二爷的门前过,便绕个圈,躲进了小花园的假山里,一路崎岖,过了二爷的门前。秋菊犹自紧张得喘着粗气,这一路正经人没见到一个,倒是这些见不得人的牛鬼蛇神,都被她遇见了。

    秋菊怕再生波澜,脚步飞快不多时便到了厨房,可这一到厨房,秋菊却是愣了,早该熄了灯关了门的厨房怎的大半夜的还灯火通明?

    秋菊一下子顿住了脚,想着难道厨房还有人?这要是被人撞见可怎么办,她该如何与旁人说她烧水的事?又怎么当着旁人的面送进二姑娘院里?秋菊远远地踌躇了许久,摸了摸怀里的银子,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过去,无论如何她想回林芷萱屋里,要过孙婆子这一关,林芷萱这燕窝粥是必须得熬好了的,凭着这个由头,厨房里的人也不敢太为难她。

    心里想着,秋菊便径自往厨房去了,一进门儿,见厨房里除了正在烧火的顾妈妈并无旁人,秋菊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也多了一丝喜意。

    你道因何?这顾妈妈原初是林芷萱房里的管事妈妈,不过那年岁就早了,正是秋菊刚入林府的时候,那时的秋菊还只是个刚从人牙子手里买过来的小丫头片子,规矩礼仪都从小是顾妈妈教的。

    顾妈妈行事稳重,却对从小机灵听话的秋菊很是偏爱,总说,她调教的那一众小丫头里面,就秋菊最有可能成为府里的大丫头。

    后来,又因为林芷萱从小吃饭不好,顾妈妈做得一手好菜,很合林芷萱口味,渐渐成了林芷萱乳娘赵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赵婆子便使了计策让林芷萱与王夫人说,喜欢顾妈妈做得菜,觉得顾妈妈辛苦,不如让顾妈妈到厨房来专司做菜。王夫人只想着女儿能吃好最要紧,便应了让林芷萱的乳娘顶了顾妈妈的缺。顾妈妈虽然心中暗恨赵婆子使坏,可当时正值顾妈妈的儿子娶媳妇,这厨房油水又多,虽然累些,顾妈妈却还是从了。

    秋菊只道今日是菩萨庇佑,有了顾妈妈在,这事儿就成了一半:“顾妈妈?今夜是您老人家当值啊?”

    那顾妈妈一听急忙转头,见是秋菊来,也是一脸喜意:“哎呦我的丫头,你可来了,我看着这都快三更了,还以为这水你们不要了呢,正要收拾东西睡了。”

    秋菊一听眼前一亮:“顾妈妈烧着水呢?”

    顾妈妈道:“可不是,这一入了夜,春桃过来说三姑娘让烧满满三大桶水沐浴,我这正烧着呢,春桃在一旁嘀嘀咕咕说这事儿不成,要找太太商议,放着我就走了,也没给我个话,我这烧也不是,不烧也不是。正想着还是先烧了吧,省得你们得用的时候再没有,你看看这三大桶水我一直烧到现在,刚烧好了房门都落钥了,我还想着这就不能用了,可巧你终于来了。”

    秋菊真是又惊又喜,差点喜极而泣,嘴里直念阿弥陀佛:“妈妈您真是我的亲娘!”

    顾妈妈见秋菊这个模样也是笑:“这是怎么说的?既然有用,就赶紧找几个小厮搬回去,可怜了我这老腰,烧的这些水可累死了。”

    顾妈妈说着便要去给秋菊唤小厮来。

    秋菊却急忙拦着道:“妈妈,这水不往三姑娘那里送,三姑娘说,只就近送到二姑娘那里去就是了。”

    一听这话,顾妈妈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这是为何?”

    秋菊才将林若萱今日罚跪寒气侵体的事跟顾妈妈大致说了,又道是林芷萱的主意,让烧水给林若萱拔去寒毒。

    最后又嘱咐:“妈妈,这事儿毕竟不合规矩,能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个人,所以少不得要劳动妈妈帮忙搬一搬了,好在二姑娘的住处和这厨房的西门儿就隔一条巷子,不过出门儿进门儿的事儿。”

    秋菊撸起袖子来就要动手搬水,顾妈妈却不动,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秋菊不解,抬头催她:“妈妈?”

    顾妈妈却对她摇了摇头:“这事儿不能做。”

    秋菊微微诧异:“这是为何?”

    “我教了你这么多年规矩,你难道不知房门下钥之后私自出入是大罪?这要是被擒住,挨板子事小,说不好会被直接赶出府去。”

    秋菊道:“可是我一来,妈妈不是也要叫小厮送去的,现如今房门下了钥,这水送去哪里都是罪过,为何我说送去三姑娘哪里就可以,二姑娘就不行呢?”

    顾妈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秋菊的脑袋:“我只当你是个聪明的,如今怎得如此蠢笨。府里的规矩是太太定的,而这府里的规矩是为了管教奴才,不是约束主子。

    这三姑娘是谁?那是太太嫡亲的女儿,这府里的规矩在三姑娘面前自然是网开一面,而二姑娘又是谁?她如何能跟三姑娘比?我们替三姑娘违了规矩,那是忠,那是功,而如果为了二姑娘出了乱子,那就是罪加一等,是天大的死罪了。”

    秋菊道:“妈妈,这确是三姑娘之命,如果不是三姑娘逼着,我哪里敢自作主张做这样的事?若按妈妈的说法,那我也是忠。”

    “胡说八道,你这是愚忠,你可别忘了,三姑娘是主子,但也只是半个主子,这林府后宅里正经的的主子可只有太太一个,我说的忠那都得是对太太的忠,而不是让你跟着三姑娘胡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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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福介绍:
被妹妹和丈夫设计,毁家灭门,赔上一双儿女,林芷萱死不瞑目。如果重活一次,她绝不会再死心塌地地维护那个所谓的妹妹。如果重活一次,她再也不想遇见那个道貌岸然的废物男人。一梦醒来,她重生回出嫁年纪,满家姐姐妹妹们都在寻觅良缘,独有她躲躲闪闪。却不想,躲过了那些渣货,竟等到了她嫡福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嫡福,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嫡福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