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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辈之蚕     卿谋天下txt下载     卿谋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人成行颜君归

    此时的黄沙大漠,黑夜袭来,纵然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也不愿在这样的夜晚来到孔雀海附近。这里是西域大漠的明珠之地,也是吞噬无数亡魂的神秘之境。

    不管是西域外族的当地人,还是中原武林的往来商旅都对这里敬而远之,更不用提在这样冷意十足的夜晚在这附近转悠。可这世上就有如此胆大不要命的人,你若此时细看必定能够看见不远处有三个人影正往孔雀海方向赶来。

    这三人出现的如此突兀,呈“山”字状并行而来。再仔细分辨,似乎是两旁的两个人架着中间那个子高一点的人在往前赶路。三人走走停停似乎有些吃力,从远处望去只能看得出三个黑影在沙原之中忽高忽低,煞是诡异。

    “我走不动了!”许乘月突的松开了手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往前走,当下瘫坐在原地再不肯往前一步。

    “哎呀——”苏晚晚一声惊呼,被失去平衡的秦墨云身体的力道给差点带倒。

    这一动弹,苏晚晚一个人再也稳不住昏迷的秦墨云,只好将秦墨云放到沙地上,自己也跪蹲在地上。苏晚晚将秦墨云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才让他不倒下。

    苏晚晚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看,见蓝火教的人没有追上来才长舒了一口气,就地在原处休息。看着身旁昏迷不醒的秦墨云和不远处有些狼狈的许乘月,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禁觉得后怕。

    三天之前自己苏醒之后便知道了沈延青和沈越沣已经遇害的消息,她不敢找蓝照天询问只能等着颜落回归来再细问。回到一别多年的蓝火教,她总觉得有些害怕和不安。

    蓝火教从不是她童年撒欢之地,在这里的那段时间没有欢笑、没有玩乐,只有严肃的氛围和教主沉闷而威严的各种教导。对于蓝照天,苏晚晚没有太多的感情,因为蓝照天对她实在太过严厉而且也不曾有过多的接触。不过傅白臣对她还算慈爱,一直照顾有加。

    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苏晚晚在蓝火教只认识颜落回一人,而且不管在蓝火教还是当初在帝都的那座园子里,都是颜落回安置她。如今乍闻沈延青和沈越沣遇害一事,她的心中惊慌失措,也不知道秦雪初他们其他人究竟是如何状况。她谁也不能问,只能问颜落回。

    就在清醒的当天晚上颜落回就回到蓝火教,可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昏迷的秦墨云。据颜落回向蓝照天回报,他是在蓝火教附近看到秦墨云的,所以就把他带回来了。

    蓝照天从颜落回口中得知这个人的身份是秦府秦晋远的二儿子之后,便打算将秦墨云囚禁在蓝火教。

    “秦晋远这个老狐狸,当年我就说过有朝一日他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不,或许不用等我去通知他此事,恐怕他现在已经不在中原了。如此惊天变故,他怎么可能安于秦府不插手!”蓝照天的话冷意十足,似乎对秦晋远十分不屑。

    颜落回皱了皱眉,似乎对蓝照天也并没有十分敬畏之色。

    蓝照天又询问了几句这一路上秦雪初等人的事情便不再多言,让颜落回先行退下,又唤来了一名教徒把昏迷不醒的秦墨云带了下去,嘱咐务必留心看管。

    颜落回沉着脸出了议事厅,在门外看到了偷听的苏晚晚。朝着苏晚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走,苏晚晚只好跟了上去。等离议事厅远了,颜落回才在一处偏僻地方停下脚步,回头紧盯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苏晚晚。

    “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偷听!方才你真当他不知你在外面?!”颜落回冷冷开口看不出是指责还是询问,此刻他心里极不舒坦,还在想着不久前与秦雪初的那番相遇。

    那女人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有楼齐云在,她一定不会有事!

    暗自攥紧了握剑的拳头,颜落回心里暗忖。再看看眼前低着头的苏晚晚,心中又是一阵叹气。他向来冷酷无情,唯独对他们几个没有办法不管不顾,总归是看着他们长大,也算是长兄为父,自然难免多嘱咐几句。

    “他刚才不拆穿你是因为他想看看你会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让他们来营救秦墨云。更是考验你对秦墨云究竟是何态度!你不要做错了事,害了自己。”颜落回提醒道,口中的“他们”自然指的是秦雪初个秦毓景等人。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墨云会落了单出现在蓝火教附近,但是从秦雪初的处境来看他们一行人似乎进展很不顺利,而且很有可能已经走散。

    “我连他们如今在何处,现况如何都不知道,还谈什么走漏消息!颜大哥,你知道吗?延青和沈越沣沈公子他们,已经遇害了。”说到此处苏晚晚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在天色暗沉颜落回也瞧不见自己的失态。

    颜落回也是刚刚回到蓝火教,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听苏晚晚一说更加觉得今晚秦雪初的举动太过异常:为何突然跟秦炼雪翻脸?又说着什么想要结束和离开这些话?

    更没有想到沈延青和沈越沣会是最先出事的人,或许是和那沈延冲有关吧。

    “我不清楚,你也不要再追问,于你无益。这段时间你老实在教中呆着,秦墨云的事情你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否则傅白臣也保不住你。”他给了苏晚晚提醒,同时也是警告。

    蓝照天的行事手段他很清楚,也知道若是苏晚晚坏了事,让他们失去牵制秦晋远的筹码的话,绝不会轻饶她。

    苏晚晚原本心中还期冀颜落回能够在此事上帮自己一下,却没想到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被断了后路。知道颜落回说一不二的性格,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好在从刚才的情况来看目前秦墨云只是被囚禁,并无性命之忧。凭她一己之力绝不可能带着秦墨云逃走,她只能等待,等待着秦毓景和秦雪初他们早日到来。

    颜落回和苏晚晚分开之后便直接前往后厢房,他本是急着赶回来见他们的,却没想到被秦雪初一事耽搁了。又不由地想到了秦雪初满身是伤,气虚微弱的狼狈样子。不知道她现在如何状况?

    两次看见她如此狼狈失态,若不是他对她心有所属,若他只是棋林和颜落回,秦雪初早就命丧他的剑下了。

    他分明该是她的毒,是她应该万般忌讳的敌人,为何如今他却变成了她的药,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

    颜落回想起上次薄华所说的话,那人已经知晓自己对秦雪初的异样心思了,否则也不会私下命令薄华对秦雪初下手。看来以后对薄华那个女人要更加防范才是!现在薄华也来到了蓝火教,必定会和蓝照天一起对秦府和五灵庄那些人下手,倘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恐怕也早把他软禁起来以免他出手相救秦雪初,坏了他们的计划吧。

    想着自己对秦雪初不该有的感情,颜落回已经来到后厢,侍女见了他连忙慌张的低着头指了个方向就赶紧退下了。

    这么多年了,蓝火教上下教徒和下人对自己还是这般惧怕,好像自己是那吃人的野兽和索命的阎王。是了,连阎王都不敢收自己,否则自己也不会叫颜落回了!

    常年的血腥和杀戮,他不曾觉得自己残忍,不过是各为其主效命而已,谈什么正确和不公?在他的世界里他若是不杀人就会被旁人所杀,只有成为最后留下来的那一个才会被认可、被承认,才能够留在这里!

    转个弯便来到一间房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争吵声。

    “他们连沈越沣都不放过,还说什么尊敬与不尊敬!分明是没有把爹和我们放在眼里!”里面传来许乘月的斥责声。

    “胡说些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爹和蓝教主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你还是老实呆着,不要再嚷嚷了!”是许无闲的声音,听的出这一整日来许乘月都在为沈越沣遇害一事而发脾气。为此他也有些头疼,也有些不耐烦。并不是他太过冷血,而是因为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我没有胡说,沈越沣是我们的朋友啊!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他现在客死异乡被人所害你竟然无动于衷!你真冷血!”许乘月几乎带着哭腔在指责许无闲的无动于衷和冷血淡漠。

    她不懂什么权谋,不懂什么大局,不懂什么身份,她毕竟只是一个姑娘家,突然得知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遇害,而且凶手和起因正是自己父亲所引起的。再看看许无闲这样冷淡的反应,更加觉得他们如此冷血和薄情。她长这么大没什么朋友,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都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已,算起来真正能说的上话和真心的朋友只有沈越沣一个。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想起了曾经有一个女孩,那个曾经是她最好的玩伴的那个朋友。可惜那个女孩消失了,永远没有再出现。

    “乘月——”许无闲想提醒她不要太意气用事,却被突然推开的房门进来的颜落回给打断了。

    “大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谁人识颜君

    “大哥!”

    “大哥!你回来了!”

    许无闲和许乘月一前一后惊呼出声,许乘月更是激动的奔到颜落回面前,双手紧抓着颜落回的手臂。颜落回并没有不耐和回避,任由着许乘月抓着自己的手臂。只是微微皱眉地对许无闲道:“这里不比帝都,你们在此嚷嚷什么?!”

    许无闲原本一脸欣喜,见颜落回数落他便脸色一垮:“大哥,我没招惹她。”

    许乘月本就为了沈越沣的事情对许无闲心怀不满,此时有了颜落回撑腰更是连忙抢先开口。

    “大哥,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他们竟然——,沈越沣和沈延青都已经——”

    “此事我已经知道。”颜落回打断了许乘月断断续续地哭诉。

    许乘月原本以为颜落回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从小到大大哥都对她十分宠爱,自己和许无闲吵闹时大哥也一向让许无闲让着自己。可她看见了颜落回冷酷无情的脸,听到了他冷漠至极的声音。

    原本抓着他手臂的手渐渐松开,许乘月紧盯着颜落回。

    “是了,大哥你自然是知道的。”他当然应该是知道的,毕竟他也是正武王府的人,也是爹的儿子。

    “此事已成定局你不必再纠缠,无闲知不知晓有什么区别?你忘了你的身份,忘了你们本就不可能与他们同路。”颜落回这话说给许乘月,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如同他与秦雪初一样。

    一样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样的想要了断却愈缠愈紧。

    许乘月不敢像对待许无闲那般对颜落回无礼,只是心里的失望却愈加沉重。她虽是贵为郡主,性子也任性不招人喜欢,但是难得沈越沣对他们兄妹二人却十分友善且不卑不亢。虽然她经常欺负他,但是绝没有恶意,如今他遭遇不测许无闲却这般冷淡,如何不教她寒心?

    “我知道了。”颓然放开抓住颜落回衣角的手,许乘月低声道。

    “大哥,乘月她,她一时接受不了越沣的事情,才会——”许无闲也说不出了,他没有理由责怪许乘月,她对他的斥责也是他该承受的。

    多年的朋友之交,君子之谊,全然被私利斩断。他不是没有心痛和悲伤,只不过他很清楚自己是谁,他要的又是什么。

    一将功成万骨枯,欲成其事,必先疯魔。而疯魔的第一步就是承得住王冠之重,受得了切肤之痛。

    他明白这个道理,大哥明白这个道理,蓝教主明白,父亲更加明白。但,许乘月不明白,因为她并不知道他们要走的路究竟通往何方。

    颜落回见他们二人这般神色,缓了缓脸色道:“你们这次来找我他知道吗?”

    他,便是那颜落回不想承认却又不能不承认的父亲,正武王。

    “爹知道我来找你,但是乘月是私自跑出来的,她原本是跟着越沣来找我的。”提到沈越沣,许无闲不禁放低了声音。

    “既然如此,你们过几日就回帝都,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无闲你太过鲁莽,不该带着乘月这般胡闹。”如今的西域大漠,早已不是十年来蓝火教和北高楼相峙不动的局面。

    明天又是怎样的光景,自己和蓝火教又会有怎样的结局,谁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放任许无闲他们来到这里!

    颜落回不禁有些恼怒许苍桦此举,又想到或许他还有另一番自己不知道的打算也未尝不可能。

    ‘连自己的子女都算计其中,让他们涉险,你还真是个好父亲!’颜落回心中不屑,又想到许苍桦本本就是这样的人。

    许乘月听到颜落回让自己离开也不反驳,原本她是不会这么乖乖听话的,可是如今出了沈越沣这档子事,她归心似箭根本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停留。如果不是为了来见大哥,自己根本不会跟来。既然如今也见到了人,那回去就回去吧。

    可许无闲听了这话却有些犹豫没有立刻答话,颜落回见他欲言又止有些疑惑,心里想着不知道是不是许苍桦对许无闲另有交代。碍于许乘月在眼前不方便多说,当下也就没有多问。三人闲聊几句,许乘月说着一路上所见所闻,颜落回原本就话少也就静静地听着。

    许乘月说着这一路上与秦雪初众人相处的情景,又想起沈延青和沈越沣的事情。当下又眼眶微红,“沈延青其实人也挺好的,沈越沣那么喜欢她,现在他们两个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许无闲心中有愧不敢吱声,许乘月虽然自小的性格任性惯了,却也是个心地纯良的姑娘家。颜落回对旁人可说是冷酷以对,但是对于许无闲和许乘月却是自小便让着些,尤其是许乘月是女子,难免多了些疼爱。见她这般伤心黯然,本想出声安慰几句,又觉得此事必须她自己想通才是根本。

    身为正武王的子女,身为许苍桦的子女,卷入到朝堂之争和江湖之斗是早晚的事,也是避无可避之事。早一日接受这个现实,早一日做好应对之策。

    而所谓的同情、悲怜,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有害而无利的匕首,救不了别人却只会反戈自己而已。

    “蓝火教近来也不太平,奉剑楼的人暂时也在此处停留待命。你们没什么事别到前面去,免得横生枝节。你们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薄华不是省油的灯,不要让自己被她抓住机会利用。”

    颜落回早已看出薄华的本性如何,许无闲和许乘月绝不是她的对手。薄华,可以说是一个比他还要冷酷无情的人,更重要的是她贪慕荣华,是一个绝对会抓住任何机会达成所愿的人。不择手段是她的方式,六亲不认是她的态度。

    这样一个危险人物在蓝火教,颜落回绝不会让许无闲和许乘月跟她接触。只因为她是薄华,不只是奉剑楼的薄华,更是个蛇蝎美人、不择手段的薄华。

    颜落回嘱咐了许无闲和许乘月几句便打算离开,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弄清楚,比如秦墨云是为何出现在蓝火教附近,比如秦雪初和北高楼的关系。更要去问问许苍桦到底想让许无闲做什么,何以让他在此时此刻来到这里,并且刻意接近秦雪初他们。

    “大哥——”许无闲见他起身准备离开开口唤道。

    颜落回回头见到许无闲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且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有什么事说吧。”颜落回道。

    “那个,爹,爹说你别和蓝教主置气,他自有主张。”许无闲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两句话。

    颜落回“嗯”了一声就准备离开,却又看见许无闲还是一副话没说完的样子,有些无奈地道:“还有什么事吗?”

    像是鼓足了好大一番勇气和下了决心一般,许无闲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爹说你辛苦了,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让你回帝都看看他。他有些挂念你,说是好久没看到你了。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等他有空了也可以来看你。”

    说完这一番话许无闲连连朝着后面退了好几步来到许乘月身边,似乎有些害怕。一旁的许乘月也是突然被吓到一般绷直了身子紧张的看着颜落回。

    颜落回的眼眸陡然变冷,原本还算缓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渐渐转为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和冷酷。

    “王爷如果日理万机便不需要还记挂着我颜落回,若是抽空能够有些空闲,烦请王爷费费神去给她上柱香、烧些纸。”颜落回的一字一句都让许无闲和许乘月寒意十足,又听到颜落回嗤笑道,“或许王爷早忘了她的生辰和忌日了吧,哼!”

    “娘亲每日都给林姨上香,常常在佛堂给林姨抄经念佛的。”许乘月颤颤巍巍地开口,想为自己的父亲辩解几句。

    颜落回一顿,轻声道:“替我多谢王妃。”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许无闲和许乘月在原地。

    等颜落回走远,许无闲和许乘月才长舒一口气。许乘月狠狠地瞪了许无闲一眼:“你疯啦,干嘛突然跟大哥说这样的话?不知道大哥跟爹的关系——”

    许乘月没有说完许无闲却知道的很,他们兄妹自小都不称呼父亲为父王,这也是许苍桦自己的意思。不光是因为许苍桦出身江湖并不算是正统皇室,更因为他辜负了一个女人,而自己与那个女人的儿子从不肯称呼自己一声父亲或者父王。

    “我当然知道,可是爹让我一定要转达到,你以为我想在老虎尾巴上拔毛?”许无闲想到颜落回刚才冷得结冰的脸色就后怕。

    对于这个大哥他一向是又敬又怕,很钦佩他一身本领和对自己的关照,也有点害怕他作为蓝火教的颜落回的时候的冷酷和生人勿近的感觉。

    许无闲和许乘月望着颜落回离开的方向,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他们虽然和大哥是同父异母的手足,但是自小的待遇大不相同。他们兄妹自小在王府长大, 锦衣玉食自不必说,更享受着父母的疼爱至今。可是大哥却——

    都道你是冷酷无情颜落回,亦是神秘门主棋林,然而真正的你谁又知道呢?天下之大,众人之多,谁又真正知道你究竟是谁,是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红尘难度是情关

    颜落回快步离开许氏兄妹所居住的院子,此时若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一定会感受到他浑身的寒意和冷酷。

    父王?父亲?爹?

    都不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没错,自己也从没有否认过这一点,可是要让他口口声声叫着他这个身份的称呼,接受他那不尴不尬和真心不足的关心,他做不到。

    他的名字是什么呢?

    是棋林吗?当然不是。

    是颜落回吗?也不是。

    棋林是他为许苍桦创建‘无回门’所用的身份,连面容相貌都是借用了沈延冲提供的人皮面具来掩饰。至于颜落回,这算是他用了最久的身份和名字,从自己还是个小小少年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蓝火教开始。

    当年蓝火教初创之时,朝廷对蓝照天并不是十分放心,毕竟他也是来自江湖而且蓝火教远在西域,若是将来壮大之时对朝廷有了异心又如何控制?所以当时的君主,那个九五之尊之人与当时的朝廷重臣正武王商量此事。正武王也觉得皇帝的忧虑有道理,便提出在蓝火教安置朝廷的心腹位居重位,以此来互相牵制。

    皇帝欣然大喜,觉得此计可行,却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蓝照天,江湖上人人惧怕的江湖奇人,并不算有着什么好名声,自然也能看得出朝廷的打算。若是派去的是任何一个朝廷武将或者是程孟这样的人都会引起蓝照天的排斥和猜忌,因此虽有了对策却在人选上犯了难。

    许苍桦三日之后再与皇帝会面,便献上良策和最佳人选——他自己的儿子,林棋。

    对,他真正的名字叫林棋。

    林棋,取自他母亲的姓氏。人如其名,他注定是许苍桦手中的一颗棋子,从来都是。他和秦雪初一样都是借名而生,有着自己的名字却无法昭世。

    当年他的母亲林氏是在许苍桦迎娶梅晨雨之前便已经相识的一名官家女子,许苍桦虽然对她无意但是他当时已经投身朝政,母亲的娘家当时是朝中权臣。皇帝早已忌惮权臣林氏,已经着手打压和清除。此时林氏之女接近许苍桦无非是想寻得家门庇护,能够得以安身立命。

    许苍桦虽然一心系与梅晨雨,但是终究不是柳下惠,更何况林氏是真心相付,以为许苍桦便是她的那个良人。后来林氏怀孕之后告知许苍桦此消息,许苍桦十分恼怒。原本他已经对于当时酒后糊涂十分悔恨,自觉对不住梅晨雨,没想到如今这林氏竟有了自己的孩子。

    一夜夫妻百日恩,许苍桦虽不是对林氏十分喜爱,但也不是虎毒食子之人。当初那孩子得以留下,而林氏也留在林家待产。朝政纷乱,乱党四起。许苍桦凭借江湖武人之优势力克众敌,平定乱局。龙颜大悦,赐位正武王。

    随后正武王低调迎娶梅花山庄梅晨雨,喜结良缘,并蒂联婚。而林家则因为卷入朝乱之中,家破人亡,家主赐死,奴仆遣散发配。唯独林氏,因许苍桦暗中向皇帝求情方得保命。

    当林氏带着当时已经两岁的孩子来到正武王府时,内心俱是肝胆愤恨、哀思满怀。梅晨雨襟怀不若一般女子狭隘,知道了林氏的身份,以及她与许苍桦之间的事情之后并没有苛待于她而是让许苍桦给了她一个名分。林氏原本并不愿再嫁给这个见死不救甚至与林家灭亡脱不开关系的男子,只不过念在小儿尚幼,若是离开王府也没有他处可以避身,所以只能谢过王妃。

    那一日,王府上下没有热热闹闹的纳妾之喜,更没有凤冠霞帔。冷清,是因为许苍桦不愿给梅晨雨之外的女人嫁娶之礼。简素,是因为林氏有孝在身坚决不肯穿上嫁衣。所以只是走了个形式,二人并无行礼,更没有亲友的见证,林氏连见都不愿再见许苍桦,只是给梅晨雨奉了茶行了礼便自此深居简出,不曾踏出过自己所居住的偏院一步。

    林氏心结难解,抑郁至极,没过两年便抑郁而终。临终前她没有见前来探望的许苍桦,只见了梅晨雨。

    “我不恨他,我恨的是我自己。他没有错,林家异心在前,他不过是奉命而为。我只恨我自己,明知自己原本只是为了林家周全,本就起意不纯,还妄想着能够得遇良人,携手终身。我没有保住林家,还嫁作王府为妇,死后也无颜面再面对林家已故亡魂。我更无心许门,不侍夫君主妇,也没有资格自称许氏妾人。”林氏临终之前将多年来满腹的哀痛道与梅晨雨。

    梅晨雨亦是叹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命途多舛之人,只能握手以慰。林氏自知大限将至,难以续命,更不愿苟活。当年是为了年幼的林棋,如今既然阎王前来索命,她也不惜于这条性命,更何况这几年她也看出梅晨雨绝不会是苛待幼儿之人。

    “姐姐宽容至今,妹妹无以为报,只盼小儿林棋能够承欢姐姐膝下,得以庇护一二,妹妹便是死而无憾了。”

    “我必用心以待,你且放心去吧。”留住她,不过是困住他,也是难为了她。

    或许放她离开,才是对她最大的帮助和成全。梅晨雨第一次不再开口安慰人,不再挽留和鼓励将死之人。这一次,她选择了成全。

    “姐姐是好人,他也没有辜负我,因为他从来也没爱过我。是我良情错付,太过痴心而已。”

    林氏在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给自己这段感情的结束语并没有埋怨,也没有指责。她与许苍桦之间原本就是没有根基的一段露水情缘,而且还是在她自己有意引导之下而为之。许苍桦错就错在没有拒绝的够坚定,还将她留在王府见证他与梅晨雨的恩爱。

    他不懂得后者对林氏的伤害和打击远远比前者更大,因为一个女人可以接受心爱之人不爱自己,却无法承受心爱之人与另一半在自己面前相守相爱。

    而那个孩子林棋则一直没有载入家谱之中,外界也从来不知正武王曾经纳过妾,还有一个除了许无闲之外的儿子。许苍桦对林棋的感情不深,或许也是因为正是这个孩子的母亲有心设计,自己才会一时失足,让他与梅晨雨之间的感情出现‘污点’和插曲。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骨肉,许苍桦虽然没有对外承认但是也没有苛待他。对外只宣称是江湖故人之子,双亲亡故所以接到府上抚养。朝中之人对江湖之事不了解,而江湖之人也与他再无联系。因此这说法倒也无人知道真假也无人有心探查,林棋便这般在王府留了下来。

    林氏原本居住在偏院,自入府之后便从未踏出过一步,一直与林棋远离正园,不与王府其他人接触。林氏死后梅晨雨原本打算将林棋接到正园一起抚养,许苍桦却也是心结难解不愿让林棋与梅晨雨接触。因此便在帝都选了一处别院将林棋送了过去,派人加以照顾。他自己便是偶尔过去看望一二,并无太多父子相处时光。

    等到林棋六、七岁的时候,也正是蓝火教创立的时间,许苍桦苦思良久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皇帝。恰好别院来人相报林棋染了风寒在发烧,口中一直唤着‘娘亲’,意识不清之间也焦躁抵抗不肯用药,所以下人不得不来通报。

    正武王府一向教严,绝不容忍下人欺上瞒下或者欺软怕硬之徒,虽然林棋并不受宠,但是众人也知道许苍桦的性格,惧怕他的威严怒色,因此倒是也不敢怠慢林棋。

    平日里一应吃喝穿住都是按照许苍桦吩咐的安排,今日有此情况也不敢隐瞒连忙来报。更何况平日里小王爷和郡主也喜欢来找林棋玩,三个小人很是投缘。下人们也看得出许无闲和许乘月对林棋十分敬佩和喜爱。

    而正是这一通报,让许苍桦的困局得以豁然开朗。那一日冬夜,许苍桦披着大氅踏着大雪前往别院探望了林棋。而等林棋那场病好了之后许苍桦便让程孟前往别院暂住教导林棋基本功。有了程孟的教导,再加上林棋自身的天赋和努力,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便已经是根基大成。而这一年的时间里,许无闲和许乘月也成了别院的常客。

    没有人追问许苍桦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对病榻之上的林棋说了什么,没有人敢问。只知道从那一天之后的一年里,许苍桦去别院的次数多了,待的时间也长了。

    “林棋,你是我的儿子吗?”

    “是。”

    “想证明你自己的存在吗?”

    “想。”

    “替爹做一件事好吗?”

    “好。”

    “不害怕?”

    “不害怕。”

    “不问问是什么事?”

    “什么事都好。”

    许苍桦带着满意的答案走了,却不知道身后的男孩眼里有着异乎常人的坚定。

    他是许苍桦的儿子,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不害怕即将要面临的任务因为他也不怕死。他更不想问需要做什么事,因为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地方证明自己的存在。

    真正的作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不是许苍桦不愿对外承认的儿子这个存在。

第一百七十六章 薄华挑衅遭冷语

    苏晚晚偷偷跟着那将秦墨云带下去的教徒,自然就知道了秦墨云被囚禁的地方。她没有能力将秦墨云救出去,但是她必须去看看他,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秦墨云被丢进地牢之中,阴森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战清醒过来。视线之中是灰暗的墙壁和牢门。秦墨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是和大家一起的却没想到醒来以后莫名其妙出现这里。

    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想判定这里是哪里,却发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但是从建筑风格和布置来看应该是个地牢。秦墨云心中懊悔自己没有早一点醒来,否则也能看到是谁把他带到这地牢之中。

    不过秦墨云毕竟不是江湖上的毛头小子,待他冷静下来之后也猜到大概是蓝火教所为。在这大漠之中,除了蓝火教谁有这能耐对他们下手并且把自己带到这地牢之中?

    不过秦墨云心中至少还有些庆幸,看情况他们应该并没有抓到大哥和雪初他们,否则这地牢之中也不会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人。至于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实在是推想不到。

    也不知道大哥和雪初他们怎么样,还有延冰延信他们,更不用说他们这一行人之中还有许无闲和许乘月这样的朝廷中人,若是落在蓝火教手中恐怕会引起正武王的暴怒和对江湖的迁怒。还有——

    还有苏晚晚。

    苏晚晚此时在地牢外面苦于无法溜进来,门口的守卫虽然不多但是却从不断人,就算是换班的时候也没有可趁之机。所以她只能偷偷的躲在附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见到秦墨云一面。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只能先回去,或许她可以和义父或者颜大哥求个情,至少让她见秦墨云一面。

    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傅白臣和颜落回,苏晚晚低着头满心焦虑,却撞到了前面一个人。

    “对不起啊。”她以为是蓝火教的人便道了声歉继续往前走。

    “原来你是蓝火教的人,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呢!”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苏晚晚回头,望着眼前这个美艳女子。她认识这个女子吗?难道是蓝火教的人?苏晚晚疑惑,蓝火教除了侍女之外没有其他的女子,自己当年在蓝火教待的时间虽然并不是很久但是蓝火教的人基本上也都认识,却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

    这女子相貌美艳,可是却看着有些妖媚不像是什么善类。她刚才对自己所说的那句话却又是让苏晚晚很是震惊:听她的口气分明是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她的存在在蓝火教不是秘密,可是其他人却并不知晓,难道这女子真的是蓝火教的人?

    “呦,你这是在打量我吗?小姑娘胆子不小,也难怪能够在秦府隐藏这么久。”薄华笑吟吟地瞧着苏晚晚,可是一字一句中却没有一丝友善,满是嘲讽和冷意。

    苏晚晚更加不安,她不认识这女人可是她却似乎对自己很了解。

    “你是谁?”苏晚晚疑惑问道。

    “小姑娘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薄华终有一日让你们都知道我是谁。”薄华这一生的追求并不只满足于金银财富,更倾心于荣华和盛名。

    她如今是上不得台面的杀手组织首领,但她一定回成为让人俯首跪拜的人上之人!

    “你是薄华!”苏晚晚心中大骇,没想到奉剑楼的薄华会出现在此处。不过又想想蓝火教和正武王府的关系,既然奉剑楼是正武王的行事之人,那么来到大漠也是必然的。

    薄华媚眼轻挑,她喜欢看苏晚晚脸上惊骇和害怕的表情。她薄华从不能忍受别人的轻视,她心狠手辣且武功高强,她喜欢看别人对她惊惧万分又忌惮不已的表情,那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能够影响他人的存在。

    “听说你叫苏晚晚,当真是十年前风语阁苏浩的那个小女儿苏晚晚?”薄华对苏晚晚的身份倒是有些好奇。

    见苏晚晚只是不安地看着她却不答话,薄华也觉得有些没意思:着苏晚晚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心机之人,也不像会功夫,这样的人被安插到秦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怎么,你自己还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是什么?真不明白王爷把你这样毫无用处的棋子放在秦雪初他们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你是王爷的手下?”苏晚晚终于磕磕绊绊地开口。她听了薄华的话也验证了奉剑楼果然是最近这些事端的幕后黑手之一。

    “不过是场交易而已,王爷许我恩惠,我自然为其效力。我薄华从不是什么侠义之辈,谁给我的好处多,我就给谁办事。”见苏晚晚听了自己的话似乎很是不屑的模样,薄华更是一阵娇笑,“呵呵呵,怎么?觉得我肤浅?”

    还没等苏晚晚回答,又见薄华冷了脸色转眼间就来到她面前泛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取笑我!你不过是比我还要可怜、可笑的一枚棋子,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还指望救那个秦墨云?”

    她早看到苏晚晚一路跟到地牢附近徘徊许久之后才失神落魄的往回走,也看到了被送入地牢的人是秦府的秦墨云。她虽然没有和秦墨云、秦毓景正面交锋过,不过早在洛阳的时候便已经暗中调查和跟踪过他们,所以一眼便认出了秦墨云。

    苏晚晚原本就没有心思和她争执,现在又听到薄华提起秦墨云心中更是失落。薄华说的对,她没用救不了秦墨云,甚至自身难保。谁知道正武王和蓝火教对自己的态度又是怎样,说不定她自己都没多少好日子能过了。

    薄华逼近苏晚晚,心中的快感大增。她很乐意看到苏晚晚因自己的话深受打击,她不喜欢这个苏晚晚,一点也不喜欢,甚至胜于她对秦雪初的愤恨和对颜落回的不满。

    苏晚晚,一个身份不明的黄毛丫头,却能够得到秦雪初他们的信任,连棋林都对她似乎很是关照。同样是身世不明,同样是出身卑微,她却要受尽苦难才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费尽心机为了摆脱杀手首领这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成为有朝一日能够俯视别人的人!

    苏晚晚对薄华很是戒备,觉得她对自己似乎很有敌意。不由地往后面退了两步,她不想跟薄华离得太近,却被薄华用手擒住下巴不能动弹。

    “真想看看秦墨云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竟然是蓝火教的奸细时候的表情,一定好看极了!”薄华缓缓吐出一句话。

    苏晚晚无力反抗,下巴被捏的生疼,又被薄华的话打击的更加心情低落。

    “我——”苏晚晚想开口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薄华,你太过放肆!”是颜大哥的声音。

    颜落回缓缓走近,冷冷的看着薄华捏着苏晚晚的右手。

    薄华看着来人,她从他的装扮和神态来看不难猜出来人就是蓝火教那个冷血无情的颜落回。除了颜落回谁又会让她觉得这人浑身犯着寒意?或许只有那日在竹林遇见的那个救走秦雪初何洛云霄的那个黑衣人可以比拟。

    “你是颜落回!”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薄华之前一直都是只是接到过几次颜落回发出的任务,包括让她去杀洛云霄那次。不过她从没有见过颜落回本人,从她的观察来看似乎那个神神秘秘的棋林跟颜落回有些交情,否则也不会说的动颜落回来让自己亲自出手去解决那个无回门的叛徒洛云霄。

    松开手,薄华不再关心苏晚晚转而看向颜落回。比起苏晚晚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她对颜落回这个人更加感兴趣。

    苏晚晚往后一退,离得薄华远远的,躲在颜落回身后。薄华见状心里对苏晚晚的身份更加好奇何不确定: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徒,又怎么会和颜落回这般亲近?这苏晚晚躲在颜落回身边,他竟也没有排斥,刚才还出言为苏晚晚解围!

    “薄楼主如此雅兴,竟对我蓝火教的人如此感兴趣。想知道什么不如问我颜落回更好,还是说薄楼主觉得自己可以在教内无所顾忌?”颜落回早就知道薄华不会安分,他想知道许苍桦究竟许给薄华什么利益,能够让她如此上心。

    “不过是逗她一下罢了,少教主真是太多心了。薄华带着奉剑楼的一行人暂居此处本就是唐突打扰,又怎么会惹事生非呢。”薄华收起刚才对苏晚晚的阴戾之色转而笑靥如花地说道。

    对于颜落回,她不知深浅,不知底细,她可不能太大意。

    “你先回去。”颜落回对苏晚晚说道。

    苏晚晚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薄华,点了点头便先离开了。至于秦墨云的事情,等会再找机会说吧。

    等苏晚晚离开之后,颜落回才冷冷开口:“正武王到底许以你什么利益,值得你为他效命如此!你该知道这一场交易或许你会搭上奉剑楼,如果失败,你奉剑楼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

    薄华一笑,似乎觉得颜落回的话很是好笑。

    “搭上奉剑楼又如何?无法在江湖立足又如何?难道我如今就备受江湖人待见?你想知道王爷答应我什么条件吗?”薄华妖媚一笑道,“许以妃位,你觉得这条件如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许以妃位诱薄华

    许以妃位!

    好一个许以妃位!

    “没想到你还喜欢被困在深宫之中,我以为你该是喜欢现在这种自由江湖生活。”颜落回不是很熟悉嫔妃的生活,但是他也知道必定是深困皇宫,如何能够比行走江湖要自在?

    他在王府的时候一直和林氏居于后园不曾见过王妃梅晨雨,连母亲临终之时王妃前来探望,自己也被许苍桦支开。后来又迁居别院之后便更不曾见过梅晨雨。他知道是许苍桦心中一直对自己和林氏有心结,不愿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与他和别人的儿子碰面。

    梅晨雨不介意,许苍桦却耿耿于怀。

    所以他不明白薄华这样原本可以在江湖中自由自在不缺钱财的女人,为什么会为了那看起来高贵无比却又是枷锁一生的妃位?

    薄华笑了,这次不是冷笑而是真的笑了。她当然知道颜落回不会明白她的选择,谁又能理解呢?名和利,她不缺财利,但是她想要一个盛名。一个堂堂正正,名动天下让人俯首的盛名。

    身为女子,什么样的盛名才是最为盛极?自然是嫁给天底下最为至高无上的男子,成为那凤冠天下的一朝之后!

    她自然是知道以她的出身绝无可能成为一国之后,但是退而求其次成为一国宠妃也不算太差。原本这不过是自己的一番期许这么多年来来从未对人提起过。倒不是入宫无门,而是如今的九五至尊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让自己委身于那样的人那又如何能够甘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没想到她竟然等到了这个机会!还记得当时自己接到了正武王府所发来的任务,目标是一个朝廷官员。奉剑楼不光接江湖中的人命买卖,官场之中也不乏一些前来送上重金取人性命之徒,所以当接到正武王的这个任务时候她并不是很吃惊。不过她对正武王本人还是有些好奇:一派之主却甘心背负江湖人的不屑和嘲讽投身朝政、站队朝廷,最终封土为王、立足皇家!

    薄华心中其实有些羡慕和佩服许苍桦的选择和经历,同样是江湖中人,同样是渴望荣华富贵。他已经功成名就,可她却成事无门。带着这份好奇薄华亲自接下了那次的任务,只为了能够在时候亲眼见见传闻中的正武王,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带着那个装有那倒霉官员的人头的箱子前往与正武王相见的地方,正武王比她想象的要年轻一点,但你绝不会忽视他身上所散发的逼人的气势和威严。果然是做了王爷之后有了同江湖人不一样的气场,谁也不会小瞧了眼前这个中年人。

    只因为他是许苍桦,只因为他是正武王。

    “你要的人头,我已经替王爷取来。”将装着那官员的项上人头的小箱子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正武王面前。

    许苍桦没有打开箱子检查,而是又伸手将那盒子推回薄华面前。薄华不解,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本王送给薄楼主的见面礼,请笑纳。”许苍桦的声音很浑厚,如同他的外貌给人的感觉一样不怒而威,让人不敢轻视。

    薄华更加疑惑,她并不认识这被杀的官员,也不曾与他有何恩怨,怎么许苍桦要有此一说?

    “王爷这是何意?”她虽然有些忌讳许苍桦的身份,但是自己也不是任人戏耍之人。

    许苍桦见薄华一副戒备模样,笑道:“薄楼主多心了,本王绝无戏耍之意。薄楼主可知此人是谁?”

    她当然知道这人是谁,这被杀之人不过是帝都的一名副提都,按理说与正武王也不会有什么恩怨值得许苍桦这么费事找上奉剑楼来取他性命。不过奉剑楼一向只为帛财,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她是管不着也不会过问的。

    “薄华不明其意,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许苍桦轻啜了一口香茗,缓缓道:“此人是帝都的京门副提都,早年在岭南为小官,后来惹上江湖中人产生恩怨,为了躲避仇人举家迁往北方来到帝都。自南向北一路颠簸,举步维艰且自身难保。为了他们夫妻二人能够无所拖累和赚取盘缠,他瞒着妻子将自己的女儿卖给人贩子换取钱财,而后告诉妻子与女儿走散已经寻不到。随后带着妻子和小儿子逃离南方,来到帝都。此人运气颇佳,这么多年来竟摸爬滚打坐到了如今的位置。”

    许苍桦停下来,看了看薄华紧绷地脸色,心中早有预料,又道:“或许是因果报应,又或许是心怀愧疚,他的妻儿在几年前先后病故只剩他一人。当年那被他所卖的女儿却更加好运,不仅从人贩子手中逃了出来还遇到了一个江湖奇人。跟着那江湖人学得一身本领,还创建了江湖上神秘而又冷血的奉剑楼。薄楼主,不知道本王所述这一切可有疏漏?”

    握剑的右手此时死死地紧握着冰冷的赤血剑,左手打开那充满血腥味的箱子,露在眼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死不瞑目的惊恐表情。粗黑的眉发,让人恶心的面容。这就是她的父亲。

    原来这就是当年抛弃自己的那个男人,那个原本她应该叫他一声父亲的男人。

    她恨了他很多年,却记不起他的相貌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原来是换了名字来到了帝都。薄华心中此时只想仰天大笑,没想到自己苦寻多年想要报仇的这个人,如今真的死在自己的剑下。

    “王爷说的一点都没错,薄华在此还真是要多谢王爷为我报了心中难灭大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恨这个人改写了她的一生,让她走上了这条沾满血腥和杀戮之路。尽管她如今并不排斥,但不代表当初是她自愿选择。

    “大仇以报,薄楼主心中不平是否能够得以平息?”许苍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过是又品了一口热香茗。

    薄华盖上箱子不再看那已死之人的头颅,正视许苍桦道:“王爷如此费心,莫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奉剑楼相助的地方?”

    正武王自从投身朝廷之后便与江湖不再有瓜葛,如今突然找上奉剑楼,又如此费心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她不相信他没有别的目的。奉剑楼是杀手组织,难道是还需要她替他杀别的人?

    许苍桦放下手中的茶盏,历眼直视薄华,缓缓开口道:“刚才这个不过是送给薄楼主的第一份礼物,本王还有一份大礼想要送给楼主,只不过不知道楼主敢不敢收?”

    薄华冷笑,这许苍桦不愧是老狐狸,言谈之间尽是阴谋之意,让人不得不跟随他的思路来继续这一次场谈话。

    “薄华虽不缺什么,但是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王爷若是有好买卖尽管说出来,薄华自然尽力而为。”

    “薄楼主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一样东西。”

    薄华挑眉,不明白许苍桦究竟想说什么。

    “名位!”许苍桦掷地有声的吐出两个字,很满意地看到薄华略有松动的脸色。

    “本王想送给薄楼主一份大礼:艳冠六宫,贵妃之位!”

    脸上掩不住惊讶之色,薄华万万没想到许苍桦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他竟知道自己心中所求!

    转而心中一念而过,冷冷地道:“王爷太过抬爱,薄华不过一介江湖女流如何敢高攀天子。更何况,薄华还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自己投身于一个年纪可以做我父辈的男人身上。”

    她虽爱慕荣华,但也绝不愿委屈自己。

    “哈哈哈!”许苍桦大笑,“薄楼主此言差矣,本王何时说要让你成为当朝贵妃?”

    “你什么意思?!”薄华有些恼怒,这正武王似乎在消遣自己。

    许苍桦收起笑容,抬手示意薄华稍安勿躁,又道:“薄楼主如此美艳之容,自然不能委身于陛下这样的中年之人。本王所说的,也绝不是消遣之语,而是诚心相助。”

    薄华心中一惊,听这正武王的意思似乎并非玩笑之语,可是却又否认是让自己成为当朝贵妃。那这许以妃位又是如何能够实现?心中思索一二,她竟突然心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如若许苍桦所言让自己成为一朝之妃,却又不是本朝之位,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王爷是在说笑吧?”此事非同小可,薄华一时不敢确定。

    许苍桦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班指,冷冷地道:“本王从不玩笑。”

    薄华心中此时才意识到许苍桦并非玩笑之语而是真的想要那么做。她虽然对此条件动心,但是此事太过惊人,她不想无谓牺牲做了别人的踏脚石。

    “凭薄楼主的相貌和手段,将来在后宫之中必然是岿然不动之势,耐是什么美貌嫔妃也成不了那误国误民的红颜祸水。薄楼主虽然有此本事却志不在此,是平衡后宫局面的最佳人选。”见薄华似有退怯之意,许苍桦又道。

    “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绝不会是出身平民的江湖中人。本王不能扶你荣登凤位,但是能够许以妃位永不失宠!”许苍桦说出自己的筹码。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蓝火教中,薄华与颜落回相对而立。

    起风了,带动了颜落回一袭黑衣的衣摆,而此时的颜落回心中还在思量着薄华刚才所说的话:许以妃位,这不是个轻而易举能够实现的承诺,而更让他惊讶的是许苍桦竟然对薄华如此了解,一击即中。

    “只怕你不一定有享福的机会,你该知道五灵庄和秦府的人如今都在大漠!”颜落回嗤笑,他并不认为薄华是秦雪初和北高楼的对手,许苍桦如果指望她来做这开路先锋只怕还是失算和小瞧了秦雪初。

    薄华又是一阵娇笑,似乎觉得颜落回的话十分好笑,“颜公子你不会以为王爷只是拉拢了我薄华一人吧?想必沈延冲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以颜落回在蓝火教的身份,必定知道沈延冲是和奉剑楼一样为正武王办事。沈延冲,那个伪君子,比自己这个真小人更加让秦雪初他们防不胜防。若不是沈烈鸣莫名其妙的突遭横祸,只怕也早晚被沈延冲给暗算。说起沈烈鸣之死,谁知道是不是沈延冲贼喊捉贼。

    沈延冲?颜落回脑海中闪过一个男子的身影,他曾与沈延冲见过面,确实是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模样。

    “你既为正武王办事,就该知道他的规矩和脾气。蓝火教不是你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方,不要招惹苏晚晚。”

    苏晚晚太过简单,而薄华的心思太过不纯,若是被薄华意识到苏晚晚的身份问题,只怕会节外生枝。

    薄华冷了脸,不曾有谁如这般警告过她,她也不是那任人威胁的人。这么护着苏晚晚,看来她果然不是普通的教徒,这个颜落回看起来也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自从来到蓝火教之后那无回门的棋林便离开未再出现,也不知道正武王究竟安排他去做什么。不过她倒是乐意如此,她可不想整日见到那个张比冰块还要冷的脸,更不要说她对他的不满也不是一两日了。

    没想到这个蓝火教的少教主颜落回也是这样冷冰冰的人,一样的让她有些忌讳和不安。人以类聚,果然是一对性情相近的朋友!

    颜落回见她一直打量着自己,不由地也有些心虚,不清楚是不是薄华在怀疑自己就是当日的棋林。他以棋林身份外出的次数也不多,也懒得每次都精心易容。更何况沈延冲的本事也就只能做到提供一张还算精致的人皮面具,沈延冲不精通易容之术。

    当年许苍桦曾经有意拉拢那个精于易容的沈延青,不过沈延冲却很快否定了许苍桦的这个提议。据沈延冲所言,沈延青绝不会违逆沈烈鸣的意思插手朝政,更不用说是帮助正武王做江山易主这样的惊天大事!

    不等薄华心中有什么判定,颜落回率先转身离开。

    他需要和苏晚晚谈一谈,他清楚苏晚晚方才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定是想说秦墨云的事情。秦墨云,不仅是人质,恐怕还是一个陷阱,他不能看着苏晚晚愚蠢的被人设计。

    利用她是一回事,让她丧命却有些不忍。

    薄华看着拂袖而去的颜落回的身影转个弯便消失在眼前,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显。

    这个颜落回,恐怕也不是那么忠心的为正武王办事,与其在他身上花费心思还不如继续从许无闲身上下手。

    许以妃位!不错,正武王想要做的便是江山改姓,山河易主的惊天之事!

    她原本以为正武王是要自己称王,却被正武王笑着否定了。

    “本王的年纪于当今天子相仿,想来薄楼主也没有委身的意思。更何况本王与王妃伉俪情深,也无他意。我有一子无闲,正是大好儿郎,将来我夺得江山之后,他才是那九五至尊。”

    薄华犹记得当时正武王说的这番话,也才明白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到头来是给自己的儿子铺路。她知道许无闲,所以当时在湖畔小栈的时候才会让赵焕平多加留心好生伺候他。

    “若是许无闲真的能够为王称帝,到也是个不错的人选。”薄华心中暗暗想道。

    而这边苏晚晚与颜落回和薄华分开之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傅白臣提起秦墨云的事情,便只能漫无目的的在颜落回居住的院落瞎晃悠,想等他回来再细说。

    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让颜落回同意她和秦墨云见一面,见面之后又该如何向秦墨云解释自己的身份,苏晚晚根本没注意到有脚步声在靠近。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来人已经走到她跟前了,还没等她抬头看清来人就听到许乘月的声音。

    “苏晚晚!”

    许乘月原本是来找颜落回商量何时启程回中原的事情,她不想呆在此处什么也不做,想着早日回去至少能让沈家安排一下沈越沣的身后事。没想到刚进院子就看到苏晚晚低着头在门口不知道在出神的想什么,连自己走到她跟前都没意识到。

    “许乘月!”

    苏晚晚看清来人是许乘月之后也是一惊,想隐藏自己却发现无处可躲。

    转念一想,许乘月和许无闲是正武王的子女,按照自己当初的推测这蓝火教本就与正武王府关系匪浅,他们兄妹出现在此处倒也不稀奇。只不过现在和许乘月撞个正着,恐怕自己的身份也会让她十分吃惊吧。

    果然,许乘月愣愣的看着许乘月,满脸都是惊讶之色。她没想到苏晚晚竟然会在这里,看她行动自如的样子恐怕也是蓝火教的人。没想到看起来单纯无比的苏晚晚竟然是蓝火教安排在秦府的眼线!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许乘月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询问苏晚晚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苏晚晚脸一垮,哀愁地道:“他们把墨云抓到蓝火教了,现在正关在地牢里。我想救他出去,可是又没这个能力,连见他一面都难,所以想找颜大哥说说。”

    “秦墨云被抓来了?!”许乘月有些惊讶,又道,“那其他人呢?”

    许乘月原本以为孔雀海的那一夜不过是蓝火教为了避开秦府和五灵庄的人才使了手段把他们几个迷晕了带回来,以为其他人应该也是被一并迷晕在原地。没想到秦墨云竟然被抓到蓝火教,这倒让她有些好奇其他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颜大哥说是在蓝火教附近发现他就带回来了,只有他一人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苏晚晚摇摇头。

    “你和秦墨云不是——”许乘月顿了顿觉得有些尴尬,可还是继续说道,“你们不是一对儿吗?他应该不知道你是蓝火教的人吧?”

    要是秦墨云知道了这个事实,恐怕要伤心了。还有秦毓景和秦雪初他们,谁能想到苏晚晚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会是蓝火教的人呢?

    苏晚晚被戳到痛处,眼眶里原本就有些酸涩微微打着转儿的泪花忍不住滑落而下,口中也说着压抑很久的心事。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一定恨死我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人,教主和义父让我去秦府,可是什么都没让我做,现在我又回来了,我还是不知道我在秦府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乘月,墨云、雪初和大哥他们一定很生我的气!”

    突然被苏晚晚亲昵的叫自己“乘月”,许乘月有些尴尬,她原本就是问问而已没想到苏晚晚会这么大反应。只好伸出手轻轻的拍着苏晚晚的后背,轻声安慰她,“不要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更何况你不是也没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嘛!”

    苏晚晚心中宽慰许多,也想着若是能好好的和他们解释,说不定能够得到大家的谅解和接纳。蓝火教这个地方她也不想待下去,要是能找到机会救走秦墨云,那便是如今最大的好事了。

    “乘月,谢谢你!有机会我再做饼给你吃。”

    许乘月的手一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喃喃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你……”

    她有点疑惑了,苏晚晚的话好熟悉,似乎就像是很熟识的人语气。

    苏晚晚挠了挠头,道:“那个,我就是当年那个女孩,你上次在望夕楼说起小时候的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许无闲就是小时候在帝都那座园子里的兄妹了。”

    没想到早在今日这样的状况下在蓝火教相认。

    许乘月掩饰不住满脸的惊讶,好半天才承认了这个事实,没想到苏晚晚竟然就是小时候大哥住的别院里的那个小女孩,她和许无闲的那个好朋友!

    多年未见,两人自然是惊喜交加,一时忍不住坐在门口聊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颜落回的身份是王府的秘密,许乘月再大条也不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只跟苏晚晚解释颜落回是父亲故人之子。苏晚晚也不多想,两人也聊着这么多年来各自的生活和经历。

    原本是儿时便已相识,却没想到同路许久竟然互不知晓彼此。一场奇缘,却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续写。物是人非,如今两人的身份和处境也不似当年孩提时代的单纯和无虑,今天若不是苏晚晚主动承认,倒是真应了那句:纵使相逢应不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胆大妄为心生计

    许乘月和苏晚晚坐在颜落回的门口,好不容易儿时的伙伴能够重聚,许乘月难得从沈越沣的死讯的悲痛中走出一点,却见苏晚晚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是在担心秦墨云吗?既然蓝照天现在只是把他关在牢里说明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的。”许乘月毕竟没有行走江湖的经历,也对蓝火教不熟悉,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苏晚晚,只能言语上安慰她。

    苏晚晚失魂落魄,心里既担心秦墨云,又觉得自己让他们失望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从何处而来,又去往何处。她是义父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不知父母是谁,不知身世如何。在教主的安排下辗转帝都、大漠和中原,而自始至终所有人都不曾告诉自己任何事情,除了一件事情——

    你是苏晚晚!

    所有人都让自己坚信自己是苏晚晚,把自己培养成苏晚晚,处心积虑多年,最后却只是让她在秦府呆了半年。

    “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自己去秦府之前义父一再嘱咐自己的话,所以她在秦府的半年一事无成,也没有接到任何任务。除了那次义父将假鸣翠安插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在后山遇到了大哥和萧落情。

    后来自己又莫名其妙的被人暗算放到义庄的棺材之中,醒来之后才知道她昏迷的那几天有人冒充她被大哥和雪初他们揭穿了。明明自己就是安插在秦府的人,却又派来一个人假冒自己。苏晚晚当时想不通教主这么安排是为了什么,可是似乎从那之后大家对自己的顾忌和怀疑倒是减轻了不少。

    假作真时真亦假,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自己一个陌生人突然以风语阁旧人苏晚晚的身份来到秦府,就算雪初他们表面相信自己恐怕多多少少也会有疑心吧。唱了这么一出之后,倒是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把那些疑点都算作那假冒自己的人身上了。

    再后来,他们一起去五灵庄,一起来大漠,一起见证了五灵庄易主,一起结识了沈越沣他们。不知不觉他们相识已有半年,自己也早已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朋友。更不用说自己和秦墨云之间早已经互相倾心,希望能够共守白头到老。

    而现在,她却只能以蓝火教奸细的身份在地牢之外束手无策的看着秦墨云被囚禁。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这半年过得这般开心和自在,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

    “晚晚!”许乘月见苏晚晚失了魂魄一般在一旁出神也不答话,不禁有些担心。

    苏晚晚被许乘月这么一唤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许乘月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乘月。”

    “嗯?”

    “你愿意帮我吗?”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问道。

    许乘月看着苏晚晚严肃的表情有点发蒙,不知道苏晚晚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她知道苏晚晚说的忙一定是和救秦墨云有关,可是自己又不会武功,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蓝火教和正武王府是有关系的对吧?否则当年你们也不会经常去颜大哥那里了。”

    许乘月有些尴尬,毕竟大哥的身份不能对外声张,大哥既然是蓝火教的少主,她和许无闲又经常去大哥那里,苏晚晚这么推测和判断倒是没错。

    苏晚晚见她有些为难,连忙开口道:“不方便说没关系的,我也不是想细问这个。我的意思是既然蓝火教和正武王府关系匪浅,那教主总该是要卖你几分面子的吧?你能不能和教主说说让我和墨云见一面?”

    见一面,她就会看准时机把秦墨云送出去。她知道离这最近的地方就是北高楼,那里是蓝火教不会踏足之地,也是秦雪初他们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只要把秦墨云送到北高楼的附近,他一定能够平安脱身。就算蓝火教追赶上去也不敢随意踏入北高楼境地带走他。

    许乘月想了想,觉得这事倒是不难,只不过不知道蓝照天会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苏晚晚这个机会。不过开口多说几句话而已,也算不上什么为难之事,更何况开口的是苏晚晚。

    “好!我现在就去找蓝教主说。”

    许乘月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说起这事就打算立刻去落实。苏晚晚见她答应很是高兴连连道谢,弄得许乘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事情还没办成,倒先受了人家的谢意。

    想着这里,许乘月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算立刻去找蓝照天说这件事情。苏晚晚也连忙表示要一同前去,于是二人便一同前往蓝照天所居住的院落。

    蓝照天的居所在蓝火教的最后面的园子,十分偏僻。要想去那里必须经过地牢再往后才是,苏晚晚经过地牢旁边忍不住又探头看了看。

    “秦墨云就是被关在这里?”许乘月轻声问道。

    苏晚晚点了点头:“嗯,这里应该只关了墨云一个人,守卫倒不是很严,想必是因为他们给他下了药让他无法行动自如吧。”

    苏晚晚这话说的倒是没错,秦墨云自从清醒之后便发现自己四肢无力无法行走动弹,心中原本还想着能不能找机会逃出去的念头是彻底没希望了。

    “秦墨云倒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你们——”许乘月想了想也觉得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道,“放心,我一定尽力说服蓝照天让他同意你们见面。蓝照天可不是个好人,你知不知道沈——”

    许乘月忽然不说话了,她原本想说蓝照天派人杀了沈延青和沈越沣,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提起这件事恐怕只会让苏晚晚更加伤心,也就闭口不言了。

    没想到苏晚晚听了她的话却一脸苦笑好像十分了解她没有说完的话。

    “你不用瞒我,延青和沈公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刚才没有说起是因为怕你不知道,说出来你伤心,毕竟你和沈越沣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苏晚晚听了许乘月没说完的半句话便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事了。

    这下倒是轮到许乘月一脸苦笑了,“谁说不是呢?我原本就是去颜大哥那里跟他说我想早点回中原,这里实在是可怕,这是一个没有人心的地方,待着也觉得喘不过气。”不能泄露大哥的身份,只能随着苏晚晚叫他颜大哥了。

    苏晚晚默然,许乘月说的对,这里是没有人心的地方,所以她想离开,带着秦墨云一起逃离这里。

    两人来到蓝照天的居所却没有见到蓝照天,听下人们说是一整日都在前面议事厅忙碌不曾回来歇息。苏晚晚和许乘月只好悻倖而归,又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两人再经过地牢前面的时候突然发现守门的教徒已然不见,周围也没看见一个人影。

    人都哪去了?难道出了什么事?

    “晚晚,我们跑吧!”就在苏晚晚犹豫着该不该趁这个机会到地牢去见一见秦墨云,却听到许乘月突然开口。

    “嗯?”苏晚晚没反应过来。跑?为什么要跑?

    许乘月突然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们去救秦墨云,然后带着他跑吧!”

    “你疯啦?我们都没有地牢的牢门钥匙,再说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给墨云喂下什么毒药之类的?要是离开这里岂不是害了墨云!”苏晚晚虽然心急但是还没糊涂。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许乘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建议,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仗义,心里很是感动。

    “管他呢,既然现在没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没有钥匙怕什么,我们先躲在一旁等那守门的人回来一棍子闷晕他拿了钥匙不就好了?还有,他们不会给秦墨云下毒的,蓝火教上上下下只有一种叫‘碧海青天’的毒,那可是剧毒,要是中了此毒秦墨云早就死了。”许乘月胆大妄为竟也说的头头是道。

    她曾经听大哥说起过蓝照天不喜欢使毒这种伎俩,听说是年轻的时候因为毒这个东西吃过亏,所以蓝火教上下从不准使毒,也只有‘碧海青天’这一种毒用在不得已致对手于死地的时候。

    不过是早年听大哥说起的一段八卦,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所以她确定蓝照天一定没有对秦墨云下毒,这一点不必成为她们的顾忌。

    苏晚晚虽然觉得许乘月的建议实在胆大且漏洞百出容易失手,但是实在耐不住心中迫切想要救出秦墨云和离开这里的想法在心里催促,竟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许乘月见她点头同意立刻便拉着她藏在墙角,顺手又从一旁的一堆柴禾上拿了两根最粗的木棍,塞给了苏晚晚一根。两人猫在墙角,夜幕甚浓竟还真看不出有两个小人影在那里。

    没一会果然见到有一个教徒提拉着衣服走了过来,那教徒原本和另一人一起值班没想到去了个茅房回来之后那个同伴却不见了。伸着头想瞧瞧想看看同伴在不在附近,却两眼一黑被许乘月和苏晚晚闷了个正着。

第一百八十章 勇闯地牢救墨云

    许乘月不知者无畏,对于一个从没有接触过江湖险恶、深藏闺中的女孩子来说,她根本不知道刚才她们的行为是有多胆大妄为和漏洞百出。然而就是这样看起来似乎极其可笑的计划竟然开始的十分顺利。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许乘月从那人身上拿了钥匙便准备开门进去,见苏晚晚还在愣神。

    “噢,噢!”苏晚晚连忙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打开地牢门口的巨锁。许乘月此时心中竟然觉得热血沸腾。

    这么多年来她都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父亲对自己管教甚严,从不让自己接触江湖和外面。不像许无闲这个二哥,自成年之后父亲便准许他游历天下,还让程师父陪同左右。

    今晚她没想到能够再遇到苏晚晚,故人相逢自然是欢喜万分。又见苏晚晚身陷困局自然是要帮上一帮的,不过她倒是也对自己竟然有这般胆大心思也觉得有些吃惊!

    没想到做了快二十年的郡主今晚却做了回侠女!许乘月突然觉得以前一成不变的生活确实没意思,今晚这事虽然大胆倒是刺激的很。

    苏晚晚和许乘月摸着黑进了地牢,因为常年空置也没什么人来,里面一股阴森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许乘月忍着恶心捂着鼻子,一旁的苏晚晚倒是挺镇静的。

    ‘果然是救郎心切!’许乘月心里忍不住感慨道。

    长长的过道中只有两人窸窸索索往前面的脚步声,那声音此时此景显得极为鬼魅和诡异。就在两人勉强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月光一间间牢房的查看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前面发出一阵声音。

    两人顿时吓做一团不敢再往前走,苏晚晚和许乘月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

    “是谁?”尽管很虚弱,但是苏晚晚还是听出来了这是秦墨云的声音。

    “是墨云!”苏晚晚惊喜不已连忙奔到前面。

    果然在前面两第三间牢房的里看到了歪倒在一边的秦墨云,许乘月也赶了过来。

    秦墨云虚弱的歪靠在墙边,听到了苏晚晚的声音也是为之一振。费力的睁开眼果然看到苏晚晚双手抓在牢门上正关切的看着自己,身旁还站着许乘月。

    许乘月从刚才那串钥匙里试了几把,果然在第三次的时候打开了牢门。苏晚晚不等许乘月将门完全拉开自己便一把推开进去了。许乘月掂了掂手中的钥匙串,两眼往上一翻:还真是急性子!

    苏晚晚来到秦墨云身畔,尝试着和他说话。

    “墨云,墨云!你怎么样?”

    “我没事。”

    秦墨云早上醒来的时候还算清醒可是却使不上力,便知道是关押他的人用了软筋散一类的东西。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整日没想到都已经是晚上了。要不是刚才突然从门口传来开门声透进来些光线,他都不知道现在究竟是白日还是夜晚。

    “你还能动吗?”苏晚晚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要赶紧趁着没人离开这里。这里距离东门不算远,而且那里应该守卫不是很严,至少当年是如此。

    来不及细想下一步计划和具体的逃跑细节,目前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法后退了。

    秦墨云微微摇摇头,他的手脚还算能动可是若是行走却是万万使不上力气。他没想到苏晚晚和许乘月会突然出现,更不明白怎么是她们两人在一起,不过此时也无暇细问了。

    苏晚晚心里也猜想蓝照天这么松懈的看守他,一定是料定他没有能力逃出去。正在苏晚晚有些心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许乘月已经大步上前挎起秦墨云的一只胳膊。

    “还看?都这个时候了还介意我吃你心上人的豆腐?”许乘月口无遮拦,只想着此处不宜久留,什么情话、什么故事都得等他们离开这里再说。

    苏晚晚抬头一愣,没想到许乘月会如此调侃她,不过也知道她是在担心他们、帮助他们,于是道,“好啦,你能不呛我吗?”

    说着便也搀起秦墨云另一只胳膊将秦墨云扶了起来。

    秦墨云不由地看了看她们二人,心中觉得有些疑惑:什么时候她们二人关系如此融洽了?许乘月甚至还和晚晚开起了玩笑!

    还没等他仔细想想这其中的缘由,他已经被许乘月和苏晚晚架起往外走。三人来到牢门口,那被许乘月和苏晚晚用木棍打晕的蓝火教教徒还倒在原地,许乘月绕过他便准备走。

    “等一下!”苏晚晚突然出声,将秦墨云整个交给许乘月,自己蹲下身来在那被敲晕的教徒身上找着什么。

    “你找什么呢?”许乘月原本是突发奇想的一时热血,现在那股胆量也渐渐冷静,转而开始有些后怕,只想着赶快离开。

    苏晚晚翻了几下,“找到了!”手中拿着一个令牌一样的东西。

    许乘月了然:看来是进出的令牌之类的东西!

    苏晚晚收起令牌过来搀起秦墨云继续往前走,对苏晚晚解释道,“这是地牢守门人专用的进出令牌,一般抛尸的时候会用得上。”

    “抛尸?!”许乘月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苏晚晚失笑道:“怕什么?刚才那个胆大包天助我救人的女英雄去哪儿了?”

    许乘月一白眼,此时也觉得今晚自己一定是被苏晚晚下了降头,否则怎么会提出这么大胆的计划,还是她先打了那看门人一棍呢!

    “以前局势比较乱的时候这里关押过不少人,这里的环境你也看到了,再加上蓝火教的逼供手段折磨,经常有人受不住就丢了性命。所以守卫们在上报蓝照天得到同意之后便会将尸体从东侧门带出去抛尸,一了百了。东门通往的是人烟罕至的一片沙漠,再往前去走个几个时辰就是我们之前夜宿的孔雀海了。”到了孔雀海附近就离北高楼不远了。

    苏晚晚解释着这令牌的作用和逃生的方向,许乘月此时已经知道她是蓝火教派去秦府的人,倒是没有什么疑惑。只不过秦墨云听在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一时不知道苏晚晚究竟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

    他并不是如三弟那样的玲珑心思,但是也还没迟钝到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苏晚晚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还对蓝火教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她是蓝火教的人!

    想到这个结论他一阵心痛:没想到自己真心所爱的那个单纯的姑娘竟然是蓝火教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人!

    不过他也不是武断和不通情理之人,先不说苏晚晚之前没有加害于他们,单是今晚冒着风险来地牢救她也能看出她的本性纯良,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秦墨云更加相信苏晚晚是被人利用,或许是和她的身世有关?这一切他都要好好的问个清楚,想听听她的解释。

    三人没一会就来到东侧门,一路上竟然也没遇到什么守卫。许乘月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她们今晚破晓百出的劫狱计划竟然出奇的顺利!顺利的她甚至觉得有些心虚。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会不会有诈啊?”许乘月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怀疑。

    苏晚晚看着眼前闭锁的东门,有些尴尬的道:“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地牢好多年不曾关押人了,这东门的作用也没了。平时蓝火教上下进出都是从南门走的,这里原本就没什么人进出,出去的都是死人。”

    秦墨云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想出声说什么却又一阵头疼有些晕眩。苏晚晚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凑上去急着询问,秦墨云勉强才能开口说几句话。

    “我,我恐怕又要晕了。不知道他们给我下了什么药,这一整日我都是时而清醒时而又昏迷,过几个时辰又自行苏醒。这会儿似乎药效又来了,我恐怕过一会就要晕过去了。”

    “不是吧?那我们两个怎么带你跑啊?”许乘月有些心烦,她和苏晚晚都不会武功,此时本就耽搁不得,若是秦墨云不能自己行走,那岂不是白折腾了一场!凭她们两个带着秦墨云在这深夜的大漠中逃跑,简直是天方夜谭。

    “晚晚,你——”

    “不行!”

    秦墨云原本想说让苏晚晚等待,或许下次有备而来会有机会,没想到苏晚晚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绝对不行,过了今天肯定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苏晚晚知道秦墨云想说什么。

    “那倒是,算了,晕就晕吧,大不了我跟晚晚架着你走,走一步算一步。”许乘月也狠了狠心。

    秦墨云朝她投以一笑,对她的好意表示感谢。苏晚晚欲言又止地看着许乘月,终究还是开口。

    “乘月,你就送我们到这吧。很感谢你今晚帮了我这么多的忙,但是你没必要跟着我们逃命,我们今晚离开之后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许乘月径直开了门先走了出去,还回头对她和秦墨云一招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啦!”

    苏晚晚本想问问秦墨云的意见却见他已经晕了过去,只好叹了叹气扶着秦墨云出了门。三人成行,直奔北高楼方向。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奔三更半夜时

    三人出了门就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往北高楼方向去了,许乘月不认识路只能跟着苏晚晚的指向。苏晚晚心里也是心虚,毕竟她离开这里太久了,也不是很确定走的方向对不对,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

    等他们三人渐渐走远,从黑暗中才走出两个人影,就在蓝火教的东侧门门口,目送着苏晚晚和许乘月吃力的架着秦墨云逃离了蓝火教。毫不怀疑的就信了?”薄华甚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苏晚晚和许乘月这么容易上当。

    蓝照天不动声色看不出喜乐,只是淡淡地解释道:“若是对待秦墨云,自然要多费些心思,对于她们两个丫头,根本不用多花心思,她们太简单了。一心救人,看到如此顺利心里只会暗自高兴。”

    不是他瞧不起她们两个,而是对她们俩太了解,要是今晚这局布置的复杂了可能反而会弄巧成拙。

    对于心思单纯之人,也要用设计简单的陷阱。

    薄华笑了笑,“所以蓝教主让秦墨云无法清醒,否则知道了她们是怎么进的地牢之后会意识到其中有诈?”

    听说给秦墨云下的药叫“不知时”,顾名思义就是让你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不知道天黑与白日,不知道时日。

    蓝照天对薄华不了解,但是也听说过她的为人行事。对于这样一个人他原本并不是很待见,只不过许苍桦事先吩咐过他委以重任于她,让他多加相助。

    “这两个姑娘家带着昏迷不醒的秦墨云恐怕也走不远呢,这走不远可怎么到得了北高楼呢?这可不是坏了蓝教主的大事嘛!”薄华似是惋惜实则一副看戏的模样。

    她有些好奇蓝照天究竟想做什么,如今苏晚晚是蓝火教奸细这事已经瞒不住,此时还让苏晚晚带着秦墨云去北高楼找楼齐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要帮他们一把,我早有安排,想必很快他们就可以遇到我给他们安排的礼物了。”凭着她们两个确实走不远,所以他给他们准备了马匹和干粮。

    ‘还真是考虑周到。’薄华心中暗忖,也不明白蓝照天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蓝照天不愿久留,望了一眼三人离开的方向,眼神中多了一些担忧和不确定。

    “蓝教主让郡主一起离开,这样真的好吗?”倒不是真的关心许乘月,只是好奇蓝照天对待正武王府究竟是何态度。

    蓝照天顿了顿,停下了已经迈出的脚步。眉头略略皱了皱:他不喜欢这个薄华,太过放肆又太过自不量力的来试探他!

    “不劳薄楼主你操心了,蓝某心中有数。”

    她看出来了,看出他刚才担忧许乘月的眼神了!

    蓝照天当年与许苍桦共同创立蓝火教,他在明,许苍桦在暗。如今许苍桦欲成大事,他自然也是要倾力相助。原本今晚只是为了引苏晚晚上钩,却没想到许乘月意外卷了进来。到底是朋友之女,他也不想许乘月出事。不过想到楼齐云的行事作风和待人接物的态度想必也不会为难许乘月一个不会武功的姑娘家。

    “一个个的都这么性情古怪!”薄华望着蓝照天离开的方向,只敢在他消失在视线之后才敢小声嘀咕。

    蓝照天深不可测,与正武王的关系匪浅,不必招惹上他。

    苏晚晚和许乘月毕竟是不会武功的女子,带着秦墨云这样的昏迷不醒的男子在大漠中行路实在有些困难。三人没走一会救觉得筋疲力尽,可是此处距离北高楼还远的很。

    就在许乘月和苏晚晚觉得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看到前面一棵歪脖子白杨树边有两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些大包裹,看来是往来商旅的坐骑。主人不在这里,看着地上还没升起的篝火,应该是去找柴禾了,只剩下两匹健马正在那树下“呼呼”的吐着气儿。两人心有灵犀互视一眼。

    “那个,周围没人哈!”苏晚晚弱弱的说道。

    许乘月点了点头,“没人!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那,要不要——”

    “要!当然要,不然我们走不出去的!”

    “好吧!”

    苏晚晚带着秦墨云共乘一骑,许乘月独乘一骑,趁着那两匹马儿的主人还没有回来一溜烟儿的跑了。等他们走了之后,才从不远处看到两个人影,皆是身着黑衣,衣领绣着蓝色火焰。

    不用说,这两人便是蓝照天安排给苏晚晚他们送上马匹和干粮之人,两人任务完成便回去复命了。

    苏晚晚和许乘月奔驰一路,期间天亮了又黑了,竟然在这大漠中走了两天两夜,而秦墨云也是醒了晕,晕了又醒。因为不太认识路,三人兜兜转转走了不少冤枉路。

    第三天,越发觉得不知道方向,但是四处又没有任何参照物,只能硬着头皮凭着感觉走。没想到走着走着竟真的远远看见孔雀海广阔的湖面,在月色之下荡漾着银波。

    “是孔雀海!”

    其实不用苏晚晚提醒,许乘月也知道她们前面是孔雀海。在这西域大漠,除了这孔雀海哪里还有这么大的湖泊,又如此散发着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息?

    秦墨云还没有醒,苏晚晚和许乘月眼见到了熟地,心里也是欣慰:至少她们走的方向是对的。

    正想一夹马腹加速前进,却没想到马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死活不肯再往前走。苏晚晚和许乘月只能用力拉着缰绳想要让那马儿听话却没想到那马儿很是烈性,扬起马蹄就把苏晚晚和秦墨云甩了下来。

    许乘月想伸手去抓他们的缰绳,自己的马儿却也是十分暴躁,一个甩身许乘月也落下马来。好在地上全是厚厚实实的沙子,三人倒是也没受伤。

    两匹烈马嘶鸣了两声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苏晚晚和许乘月两人傻了眼看着它们扬长而去。这下好了,没有代步的马匹他们只能靠双脚赶路了。

    许乘月口中恨恨的骂了两声那不听话的马儿,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和苏晚晚站起来架着秦墨云继续往前走。这孔雀海看着似乎近在眼前,可真要是凭着双脚走过去恐怕也得好几个时辰。

    不过才半个时辰过去,许乘月已经累得几乎瘫倒,根本没有办法再往前走。再抬头看看那孔雀海,似乎还是和刚才那般远近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不行了,我走不动了!”许乘月实在是走不动了,松开手将秦墨云丢给苏晚晚,自己则是一屁股瘫坐在沙地上不肯再动弹。

    苏晚晚被昏迷不醒的秦墨云的身子给压的也快要到地上,只能蹲下身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别说是许乘月了,就是她自己也是走不动了。许乘月原本就是帮自己才会落得如今狼狈之地,自己都坚持不住了更何况娇生惯养的许乘月。

    “乘月,我们休息一会吧,这一路上都没有人追过来,或许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往哪逃了。”苏晚晚不忍心看许乘月这般辛苦,再加上就是再让她起来她也走不动一步了。

    许乘月发丝凌乱,一路上夜风凌凌吹得她脸上很是红晕,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一脸疲累。她很想回答苏晚晚,但是又不想开口。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竟然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和后果。

    一想到许无闲和大哥发现自己怂恿并帮助苏晚晚带着秦墨云跑了,恐怕自己的皮也要脱了一层了。哎,管他呢管他呢,跑都跑了!就算现在她想回去她也不认识路、也没法回去了!

    苏晚晚见许乘月不答话,以为她在后悔跟着自己离开,心里也不是滋味,更是对许乘月的自责和惭愧。原本许乘月是可以不管他们的,送他们从东门离开就可以,可是她却坚持一路帮着他们。

    这次要是没有她,就算出了门自己也走不远。凭着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带着秦墨云走远的,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没有那么坚持的拒绝许乘月的帮助吧。

    尽管知道这会给许乘月带来麻烦和危险,却还是默认和接受了她的帮助,只因为她需要许乘月的帮助。或许人的本性里都是有自私的一面吧。

    古人都说人性本善,可是多少古人的经历和事迹也证明了人性里都有或多或少的自私。

    苏晚晚满脑子都是浆糊一般的思绪,想着该怎么找到秦毓景和秦雪初他们,想着该怎么走到北高楼,想着等秦墨云醒了之后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

    而许乘月休息了一会之后也渐渐冷静下来,又回头见苏晚晚发着愣,心里也是一阵叹气。想起沈越沣和沈延青已经遇害的消息,想到沈越沣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友情,又想起当时在忆秦楼的时候沈越沣像个傻乎乎的书生一样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如何千里追妻。

    可惜了沈越沣和沈延青原本该是一对很合适的神仙眷侣,却没想到偏偏卷入到这些纷争之中,最终还是英年早逝的早逝,香消玉殒的玉殒。再看看秦墨云和苏晚晚这一对欢喜冤家,此时也前途未卜,不知结局会如何。

    世间的感情都是这么坎坷波折和好事多磨吗?难怪娘亲总是说外面的世界并不一定很美好。

    自己总说着要父母给她一方天地让她自己去认识这个天下,如今经历过这些才知道并不是保护你的人不愿给你一方天地,而是真正给了你之后你也未必敢去面对。

第一百八十二章 路遇贵人糊涂翁

    远处有多远,近处有多近?这孔雀海便是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如今他们如果就这样凭着三个人、六只脚想走到孔雀海恐怕走到天亮也到不了。一时间苏晚晚和许乘月心里失落至极,或许这一次的行动还是太过冲动了。

    就在她们两人束手无策之际,却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铃铛声,伴随着铃铛声似乎还有人在哼着歌儿。

    许乘月嚯的站起身来,伸着脖子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此时此刻,管它来者是人是鬼,总比这一望无边的荒漠之中只有他们三人这种寂静和诡异处境要好得多。

    苏晚晚心中警觉起来,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人会出现在这里,这太诡异、太不正常了!该不会是蓝火教的人追上来了吧?

    铃铛声越来越近了,哼着的小曲儿声咽越来越清晰,能够听得出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并不年轻了。

    许乘月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她看到前面来了两个人,两个骑着马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还没等来人开口,许乘月倒是先开口相问了。她不是胆子大,是实在太激动了。如果来人是敌非友,那么先开口还是后开口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还能因为自己的胆怯和退缩而放过自己?

    糊涂翁眯了眯眼,也不哼曲儿了,看着十几米之外的许乘月一手掐着腰,另一只手指着自己。

    “哪家小姑娘这么呛?老头我又不是聋子,这么大声干什么?”糊涂翁不认识许乘月,只是觉得这妮子胆子倒是挺大的。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能是胆子不大吗?

    许乘月被他一呛,气势倒是弱了几分,看着这老头胡子老长,该不是什么老妖怪晚上出来作怪吧?他骑的是马,马脖子上却拴着一个铃铛。刚才她们听见的铃铛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许乘月心里想着来人究竟是谁,怎会如此诡异,口中竟也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你,你,你是人是鬼?”

    苏晚晚听了许乘月的话心里直叹气,原本自己的性格就是够大条、够口无遮拦了,没想到许乘月比她还要简单直接。看看底下的影子也知道这老头和他身边的那个老实憨厚的男子是人,还这么去问别人,要是惹恼了他们等会可怎么请人家帮忙啊。

    “是人是鬼?”糊涂翁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身旁的雷子,“雷子,我糊涂翁像鬼?”

    “不像,不像。您老人家别介意,我们赶了一晚上的路辛苦的很,乘月不过是太过劳累眼花了,再加上现在是晚上,心里害怕而已。”苏晚晚赶紧抢先开口解释道。

    糊涂翁这才注意到许乘月身后的苏晚晚,又看了看靠在苏晚晚身上的秦墨云,“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啊?这里可不太平,没听说过孔雀海的传言啊,大半夜的还敢在这附近瞎转悠。”

    这三人分明是在逃亡,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追赶他们,他们三个又是何身份。

    啊,是他们!

    糊涂翁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也有了底。只是却还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疑虑,所以才开口相问。

    “我们是中原人,在大漠中迷了路。原本是想去北高楼的,听说北高楼的楼公子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所以才带着几件小东西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跟大伙儿走散了。”苏晚晚还是按照之前秦毓景他们之前的说法说给糊涂翁听。

    “哼,你们这些中原人,真以为他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啊?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寸草不生的大漠,就为了见一见他,看能不能发一笔横财。我糊涂翁见多了这种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糊涂翁早看出来苏晚晚他们不是来做生意的,不过这番话倒是也是对那些中原商人的一番感慨。

    “你叫糊涂翁?好奇怪的名字,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糊涂。您认识楼齐云?”许乘月觉得这老头名字好奇怪,哪有人叫糊涂翁的?这老爷子看起来可一点也不糊涂啊,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认识楼齐云的。

    刚才自己是被这糊涂翁诡异的出场给吓着了,一时失态。她虽然骄纵,但是尊长重师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再称呼糊涂翁已经是称呼“您”了。

    糊涂翁得意的一笑,“你这小姑娘会说话,我糊涂翁才不糊涂呢,都怪那小子和丫头非要说我太精明,难得糊涂,所以给我起了这么个外号。结果从五十岁之后大家都这么叫我了,我也就无所谓了!丫头你叫乘月?”刚才听苏晚晚的话,似乎这丫头是叫乘月。

    “我叫许乘月。您能帮个忙带我们去北高楼吗?我们的同伴应该是在那里的。”许乘月看得出这个糊涂翁不是普通人,就像他自己说的这三更半夜敢在孔雀海附近晃悠的能是一般人吗?

    他们三个是没有办法才夜奔,这糊涂翁一副悠闲姿态看上去可不想是害怕啊。

    “乘月,好名字。该不会这么巧你们的同伴中有三个人叫沈延冰、沈延信和梅言立吧?”糊涂翁笑眯眯地问,其实心里已经有底了。

    苏晚晚和许乘月俱是一惊,没想到这糊涂翁竟然还认识沈延冰他们,这么说他肯定是见过他们三人了!

    “您见过他们?他们在哪儿?”许乘月比苏晚晚还心急,早点找到大部队早点摆脱现在的困境啊,她手无缚鸡之力现在都开始后悔搅进这趟浑水了。

    “你们不是要去北高楼吗?信不信我老头子?”糊涂翁没有下马,只是往许乘月跟前又近了一点,自上而下的看着许乘月。

    许乘月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此时此刻她只想着赶快找到其他人,赶快到达北高楼。而且她的直觉认为这个糊涂翁不像是坏人,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男子看起来也很老实憨厚。

    雷子见许乘月看向他,立刻憨憨的冲她一笑,许乘月原本就是偷偷打量他和糊涂翁,被抓了个正着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成,我糊涂翁就好人做到底,也送你们一程,反正天亮前也赶不回人间渡了。”糊涂翁对雷子吩咐道,“放个信儿,让白木尘来接一下,我们这么多人就两匹马走不了。”

    雷子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筷子长短的圆筒状东西,苏晚晚见着像是烟火一类,果然又见雷子拿出火折子将那圆筒朝着天空点燃,从圆筒中喷出一个小小的火球飞上高空,绽开出一朵绿色的烟花。

    苏晚晚知道一定是他们用来和同伴传递讯息的信号烟火,看来这糊涂翁是准备让他口中那个叫白木尘的人来接他们了。

    白木尘?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再仔细琢磨琢磨,突然想起来白木尘是谁了。

    “您说的白木尘是北高楼的白木尘吗?”苏晚晚问。

    糊涂翁有些惊讶,不由转而看着苏晚晚问道,“你还知道白木尘?不错,他确实是北高楼的白木尘。丫头你又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认识他?”

    白木尘也年近三十,这丫头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白木尘打过交道的样子啊?

    苏晚晚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说出来都有些好笑。她知道白木尘并不是因为她认识他,而是小时候在蓝火教的时候那个叫黑金焱的堂主总是喜欢在教内发牢骚。

    白木尘是个坏小子,白木尘是个狡诈之人,白木尘是个笑面虎,白木尘是喉中刺……

    在黑金焱的口中,白木尘被诅咒过无数次,被骂过无数次,然而每次教内其他人起哄怂恿他去找那个白木尘单挑的时候,黑金焱又泄气万分不情愿的承认他打不过那个白木尘。

    这事成了黑金焱在蓝火教的一个笑话,渐渐的他也不再抱怨和咒骂,只是偶尔放出狠话总有一天要打败白木尘一雪前耻。

    “我认识的一个人曾经提到过他,他俩是对头,所以难免平日里多嘀咕了几次,我想起来了。”苏晚晚答道。

    糊涂翁笑的更欢了,“你说的那人是黑金焱吧?那小子跟白木尘不对路,这么多年来没完没了,可又不是白木尘的对手,想必心里堵的慌。”

    原来这糊涂翁也知道黑金焱啊,看来他果然是北高楼的人,这下他们是路遇贵人出手相助了。

    许乘月不知道白木尘是谁,也不知道黑金焱和他有何恩怨,她只知道那个叫雷子的人发出去的是信号,他们一会就可以在这糊涂翁的帮助下达成所愿前往北高楼。

    糊涂翁和雷子下了马来到苏晚晚他们面前,给他们递上清水和干粮,两人表示谢意之后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糊涂翁陪着她们闲聊,雷子则在一旁警戒,几人一起等待着北高楼来人接应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不到,又听见远处传来马蹄急驰的声音。果然没一会便看到一行五人一人一骑往他们的方向而来。

    雷子眼尖远远地便认出领头的是身着白衣的白木尘,跟在身后的四人也都是平日里常随白木尘外出办事的手下。

    “他们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初见楼君语惊人

    北高楼内

    这几日秦雪初基本都陪在沈延庭身边,沈延信和沈延冰也经常过来看望他,只不过飞凌羽却去的少了。楼齐云当然知道她是因为秦雪初和沈延庭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不便再经常过去。

    又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桃花债!

    算算日子这两日秦毓景他们也该到了,这一路上他也安置了几人乔装成往来旅人或者当地居民给他们指路,以免他们走失或者走错了方向。秦毓景他们心思缜密,若是不做的自然一点倒是会适得其反惹来他们的疑心。

    这一天夜里,楼齐云原本正因为近日多生事端,再加上北高楼内多了这些是非之人,尤其是如今还没有和沈延冰、沈延信碰面的玄乾和那个郦澜君。秦雪初的意思是等所有人都到齐再让他们现身,一次把事情说清楚。

    倚窗看着月空,月染黄沙之境,星璨西国之土。谁又知道在这看似平常的夜晚,又潜伏着几多暗流涌动?楼齐云正出神,却突然被外面传来道转瞬即逝的一道亮光吸引了注意。

    是北高楼的信号烟火!

    没过一会儿白木尘便来了,“应该是糊涂翁和黑子,我让他们回去的时候从孔雀海绕一下,指不定能碰到秦毓景他们。算一算这个时辰他们也该在孔雀海附近了。”

    楼齐云不放心,“这次他只带了黑子一个人,又是在孔雀海附近,现在放出信号弹恐怕是遇到事情了。”

    “还好只是绿色烟火,不是求救的红色烟火,想必不是遇到蓝火教的人。我带几个人现在就快马赶过去,两个时辰便可以到。”若说是遇到危险,除了蓝火教在这大漠之中也无人敢招惹北高楼,更何况大漠各族多多少少也没少受人间渡的帮助。

    楼齐云点了点头,“好,快去快回,如果真的是蓝火教还是先按捺住吧,免得节外生枝。秦雪初和沈延庭的情况你也知道了,这段时间还是按照她的意思让她安安稳稳的走吧。”

    “好。”白木尘理解了楼齐云的意思:原本选择秦雪初去做的那些事情,看来只能等秦雪初死后楼齐云自己去做了!

    白木尘走了有一段时间了,东方既白,霞光初现。

    他相信白木尘的能力,既然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第二道信号烟火那就说明白木尘已经解决了昨晚糊涂翁遇到的问题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倒要看看我今天我这只鸟究竟能吃到什么虫子。”楼齐云自言自语,想着白木尘也该回来了便理了理衣装出门。

    楼齐云没想到一拉开门就碰见了来找他的飞凌羽。

    “你,起的这么早?”楼齐云一时有些哑然不知道这一大清早的飞凌羽怎么会来找他。

    飞凌羽还是一身红衣,不过今日换了一身琉璃金丝绞边的裙装,比起平日里的红色纯服更加耀眼盛装。她一身盛装,脸上却有些憔悴。

    “还想着吃虫子?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明明是调侃嬉笑之语,飞凌羽却是冷着脸色说出来,让楼齐云哭笑不得不知该如何接话,又听见她说,“白木尘回来了,带着糊涂翁和黑子。还有,”飞凌羽说道,“苏晚晚,秦墨云和许乘月。”

    楼齐云有些讶然但是又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本来也就是秦雪初所设计和期望的结果。

    “好,我去看看,你去通知秦雪初他们。”楼齐云说着便动身离开前往前厅,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红衣身装、脸色憔悴的飞凌羽。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便莫要再一心沉迷了,更何况能够拥有它的人也即将离开这个人世间,你早知道结局了。”还是忍不住开口劝戒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吧。他和她并非兄妹,却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眼看着飞凌羽还没有放下沈延庭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他见过太多放不开手的人,原以为飞凌羽这样的冷傲之人不会因为男女之情如此失心。

    飞凌羽脸色微微一僵,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知道了,我没想过做什么,只想让他每天见到最美好的我,就算我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我也希望他能记得有这样一个飞凌羽曾出现过。就算我知道秦雪初和他都会不久于人世,我也只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的一面,将来九泉之下他若还未转世,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记得我。”

    她脸上是楼齐云从没有在他所认识的那个飞凌羽脸上见到过的神色。是忧伤,是卑微,是祈求,是深情。

    “所以你穿着你最喜欢的盛装,但是却又不敢去见他。”因为沈延庭身边有秦雪初了。

    飞凌羽笑笑,收起方才的失态,又恢复到那个人人仰望的遗族公主飞凌羽,那个冷傲而古怪的她。

    “齐云,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楼齐云默然,终于还是离开。她很少称呼自己为“齐云”,那是她在脆弱的时候才会这么称呼自己。相依为命的两人,情如兄妹的两人,不用说的太多却都明白彼此的想法。

    明白就好,你终究会明白你会遇到更好的,比沈延庭更适合你的那个命定之人!

    飞凌羽孑然独立在原地,她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安慰。

    无法强留,便以最好的姿态去相送。

    长裙拖地,步生红莲。火红的衣装、金色的绣边与春日的朝阳相映生辉,晕染出迷离而又诱人的颜色。

    前厅,许乘月正好奇的打量着整个房间的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倒不是好奇这房间的布置是否豪华或者物件是不是真品,她好奇的是水叔口中那个神秘又奇怪的北高楼之主楼齐云究竟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一番打量下来许乘月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都说一个屋子的摆设能够反应出主人的性格,可是这前厅布置的十分普通。问题就是太普通!

    楼齐云那样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怎么会把房子布置成这样平凡无比的样子?不应该是极具个人特色或者品味十足?你看水叔的望夕楼就布置的十分出彩,连沈延冰都难得开口夸赞。

    白木尘靠在椅子上好整以遐的喝着热茶,一边看着许乘月东边看看西边摸摸,一边和糊涂翁聊着闲话。糊涂翁无外乎是抱怨最近事情太多,总是出现不速之客和需要插手的事情。白木尘听了只是和他打着太极安慰他,糊涂翁倒不是真的生气,两人也有说有笑的聊着,看得出糊涂翁对北高楼十分熟悉,而且和白木尘和楼齐云的关系匪浅。

    苏晚晚心里还在想着被安排到厢房安歇的秦墨云,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有醒。这两日来他中间都是隔着五六个时辰就会醒过来,然后再过几个时辰又会昏迷,可是这次却已经过了五六个时辰了却还是没有醒。

    那个叫白木尘的人给他把过脉也说了没有大事,稍后自然有人可以帮他解除这药物的控制。苏晚晚悄悄看了看正在闲聊的白木尘和糊涂翁,那个叫黑子的男子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而是被糊涂翁吩咐先行回那个叫‘人间渡’的地方。这个白木尘带着他们几人来到这北高楼,还告诉他们沈延冰、沈延信他们也在这里,却没有说其他人是否也在这里,只是说自然有人会给他们解释一切。

    又看了看一心只在四处打量的许乘月,苏晚晚心里一团乱麻只能轻轻的叹了叹气。白木尘抬眼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只想着:这就叹气了?等会等人都到齐了那才是一出好戏呢!

    许乘月来回走动等的有些不耐烦:这个楼齐云还真是架子大,竟然这么久还不出来,她可从没有等别人等这么久!

    心里本就有些忐忑,此时更加有些烦躁,忍不住想出门看看,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差点撞上一个人。正想发火的许乘月抬头被眼前人给耀眼的失了神。

    “你,你长得很好看!”是的,这句话正是从许乘月口中脱口而出。

    白木尘差点被一口热茶烫破喉咙,苏晚晚也是睁大了眼却也认出来人正是那日在湖畔小栈惊鸿一瞥的一对男女中的那个男子。

    糊涂翁轻笑着微微摇头,“丫头好大胆色!”摇头是因为他知道楼齐云一向不喜外人对他的相貌太过评价。

    “我看是好大色胆吧?”白木尘吃吃偷笑,和糊涂翁忍着想要大笑一场的冲动。

    楼齐云皱了皱眉,低头看着微微仰头还在失神的许乘月。这女子但是真大胆,在他北高楼竟然如此莽撞,更对他如此无礼。径直越过许乘月,楼齐云看了一眼苏晚晚来到白木尘和糊涂翁面前。

    许乘月已经回过神,顿时脸上绯红一片,知道自己刚才失态让大家瞧了笑话,也不再四处张望,老老实实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着,只是对于楼齐云无视自己的行为还是心中有些不快。

    “怎么回事?”楼齐云没有注意到身后许乘月略带不快的眼神,他只想先知道昨晚糊涂翁到底为什么发射了信号烟火。

    糊涂翁便将昨日在孔雀海附近遇上进退维艰的许乘月、苏晚晚和秦墨云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与楼齐云听。

第一百八十四章 殊途同归北高楼

    “秦墨云被下了‘不知时’,等会让沈延信给他瞧瞧,我安排他先在客房中歇息,这会子还在昏睡。”白木尘补充道。

    “嗯,凌羽去通知他们了,稍后他们便会过来。”楼齐云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着苏晚晚。

    “你是苏晚晚?”应该是她,刚才对自己无礼的女子衣着很是鲜亮富贵,应该是那个正武王的女儿许乘月。

    苏晚晚“嗯”了一声点点头:楼齐云是上次在湖畔小栈见到的那个人!她还记得当时大家都对他赞誉不已,当时自己还取笑他们大男人也会花痴。不过看刚才许乘月的举动,倒是不折不扣的一个真花痴。

    楼齐云不动声色,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坐在主人位上,从桌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起来。他也不说话,也不看他人,毕竟今天的主角不是他,等会秦雪初来了自然会再次上演一场你说我解释、你质问我辩白的好戏,如同前几日沈延冰他们来的时候一样。

    秦雪初推着沈延庭,沈延信、沈延冰和飞凌羽走在前面。飞凌羽来通知他们苏晚晚和许乘月带着秦墨云来了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吃惊的。并不是因为别的,只不过是她没想到许乘月竟然也会一起来,不过想想也有可能,毕竟凭借苏晚晚一个人的能力恐怕没那么容易离开蓝火教。

    此时前厅里楼齐云依然不动声色的在上位喝着茶,白木尘和糊涂翁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着。苏晚晚和许乘月两人十分局促不安,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干坐着。

    门口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却是一个侍从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楼齐云原以为是秦雪初他们到了,却没想到是北高楼的人。那侍从进了屋之后便直奔主题,禀报来意。

    “回禀楼主,外面有四人人求见,为首的那人说是中原秦府秦毓景求见。”

    苏晚晚和许乘月大喜:看来来北高楼果然是对的!

    白木尘起身,“我去迎迎他们!”

    楼齐云点了点头,白木尘便出了门去见秦毓景他们了。糊涂翁此时也没了说话的人,再加上一夜的奔波此时也有些倦了,便和楼齐云打了声招呼便回房歇息去了。

    没一会儿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只不过这次听起来似乎并不止一个人。苏晚晚内心雀跃,满心以为走进来的是秦毓景却发现进门的是一个红衣女子。

    是她!

    是那个在湖畔小栈惊艳众人的美貌女子。也对,楼齐云是北高楼之主,那么结伴同行的那个女子出现在此处也不稀奇了。她应该就是水叔口中的那个楼兰公主飞凌羽吧。许乘月没见过飞凌羽,此时只觉得她艳光四射,美艳不可方物。身在权贵之家见过不少王公贵族,其中不乏美貌之人但都不及飞凌羽。

    飞凌羽美的冷傲,那不是傲气,是傲骨之气度。

    飞凌羽往里走,紧接着进来的便是沈延冰和沈延信。苏晚晚和许乘月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迎上二人却突然止住脚步。

    沈延冰和沈延信二人让开身子,在他们身后是站着的秦雪初和坐在轮椅上的沈延庭。

    他是谁?

    许乘月和苏晚晚心里也都是疑惑,但是又转而看到沈延信和沈延冰帮忙将轮椅抬进屋子,立刻也就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坐在轮椅上的人,他们所知道的仅有沈延庭一人!

    “都站在门口做什么,不进来?等会秦毓景他们也要来了,难道你们打算都站着说话?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楼齐云唤来侍女搬来几张椅子。

    苏晚晚和许乘月此时满肚子的疑问还有关于秦墨云的事情要告诉他们,可是还没等他们开口便见到白木尘带着秦毓景、洛云霄、沈延青、沈越沣和水叔一行人来了。

    “沈越沣!你没死!”苏晚晚和许乘月一见到沈越沣和沈延青顿时震惊不已,难道蓝火教的消息有误?许乘月则是已经奔到沈越沣面前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拉着他的手臂。

    “乘月,我,我没死。”不过胳膊被拉得好痛,沈越沣自小被许乘月欺负惯了,心里默默哀嚎。

    沈延青冷冷地在一旁开口道,“郡主是盼着他早点见阎王吗?就算他没死,他的伤口也要被你拉的流血了。”这个许乘月真是的,下手不知轻重。

    “这下好了,人也到齐了,你们有话的说话,没话的听别人说。”楼齐云淡淡开口,一副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模样。

    秦毓景等人一进来就看见房间内的众人,没想到大家竟然都已经比他们先到了被高楼。再看看秦雪初推着一个坐轮椅的年轻男子,心里也明白那一定是沈延庭了。

    众人各自落座,飞凌羽和楼齐云自坐一旁旁观。秦雪初知道今日才来的苏晚晚、许乘月以及大哥和云霄他们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也没有再多做寒暄而是直奔主题的开始说清道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第一次和沈延青说的那些话,第二次和沈延冰、沈延信说的话,如今第三次说出口。秦雪初已经习惯且麻木,自己布下的局自己想要提前退出,那么一次又一次的解释不过是最轻微的惩罚。在座的众人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是否能够接受和原谅,那才是她所担心的。

    沈家兄妹几人都已经知道其中内情,此时只是静静的听着秦雪初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半年来的种种离奇和设计之事。洛云霄虽然并不全然知晓,但是早已是与秦雪初同一立场,因此也只是心里叹气秦雪初的命运坎坷,尤其是听到她为了抽身而退受了秦炼雪三鞭并且被喂下清秋丸,心里更是悲怜。

    苏晚晚原本是聚精会神的听着秦雪初说话,听到她早已知晓自己是蓝火教的人的时候心里还是一惊。她没想到秦雪初早就看穿她不是真正的苏晚晚,更没想到秦雪初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心留她在身边,没有揭穿她、伤害她。一时间心里更加愧疚和自责,又想到现在昏迷不醒的秦墨云,更加觉得无颜面对众人,只能一直低着头。

    而局外人许乘月则是听的瞠目结舌,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惊天秘密,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些事件和阴谋的主导者和参与者。早知道他们要谈的是这样的事情自己根本不会留下来,她没指望身为权臣的父亲有多清廉和正直,但还是一下子接受不了她的父亲曾经让风语阁满门被灭,只留下这个如今叫秦雪初的郦澜青。

    难怪许无闲不许自己跟来,难怪大哥神神秘秘,难怪蓝照天要囚禁秦墨云。

    原本她只知道大哥自小被送到蓝火教,所以也只是知道蓝火教和朝廷有关系,但是具体其中内情她并不知晓,其他人也从不会告诉她这些,就算有几次她曾经好奇为什么大哥要待在蓝火教,也不过是被父亲严厉的提醒以后不要多问。

    她并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人,从秦雪初刚才的话来看,恐怕父亲也不仅仅在为朝廷做事吧。至于背后更深一层的内情,她已经不敢再想。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寂静让人觉得不安,直到沈延冰开口打破了这让人如坐针毡的气氛。

    “如今所有的事情你都已经解释清楚,我只有两个问题想知道答案。”沈延冰冷冷地开口,眼神直盯着秦雪初。

    “你说。”

    “第一,你方才所说的阿姐和玄乾上一次并没有提及,如今他们在何处?”

    “就在此处。”秦雪初说着话便看向门口,走进来的是玄乾和郦澜君。

    众人心惊:果然是姐妹,相貌简直一模一样!也都明白秦雪初易容成她的样子一来是为了以防日后有需要替身和不在场证据的时候,更因为郦澜君肤有病恙不能长期使用易容泥,因此只能是秦雪初易容成她的样子。

    原本洛云霄和沈延青还有一些困惑为什么不是在需要的时候让郦澜君易容成秦雪初的样子,而是让秦雪初冒险长期易容。如今听了秦雪初的补充才明白其中缘故。

    “好,我不问你和他们之间的故事,我只想问你曾说等延青到此之后便会告诉我们爹的事情。现在,我要你遵守承诺,说清楚这件事情。”沈延冰懒理秦雪初的身世和旧账,只想知道自己父亲之死究竟是什么因果。

    秦雪初闻言默然,沈家兄妹也都凝神以待,连沈延庭都不知道其中缘由经过,此时也是十分焦急心切。

    他们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这里。不管是被秦雪初利用也好,自己寻亲心切也好。如今身在这大漠北高楼之中已然是事实,虽然途中曾经走散有着各自的经历,但是如今依然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可是沈家已然失去主翁,兄妹几人虽然寻得沈延庭可又如何能够忍住心中疑惑不去相问生父之死?

    而秦雪初这样一个时而真挚时而城府之人,又会给他们怎样一个答案?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语惊四座水是谁

    “你解释了四弟的事情,解释了你的身世,解释了蓝火教和正武王的关系,解释了引我们来大漠的原因,解释了你欲抽身而退,甚至指控大哥居心不良。可你只缺了一个解释: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以为你解释了这么多,最后如果事实却是你杀了我们的父亲,我会容得下你和四弟的事情?”

    沈延冰字字掷地有声,直逼秦雪初。

    沈延庭不自觉的加重了扶在轮椅上的手劲儿,他不是非要沈延冰接受他和秦雪初的事情。他是在害怕,害怕秦雪初给出的回答让自己无法、无颜面对沈家其他人。

    就算真的是秦雪初杀了自己的父亲,他还是不会放弃她。

    这是不是天底下最不孝、悖逆的事情?

    他深知自己心中答案,却又害怕听到秦雪初的回答。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该多好。

    房间内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沈延青虽然知道沈延冰的语气不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可是她又何尝不想知道答案?上一次的那个夜晚,秦雪初只是说是她连累了父亲,并没有亲口承认。

    所有人都看着秦雪初,沈延信看着她那般为难之色心中一阵叹气:原来真的是她!

    又看了看沈延庭,心里不由地感慨这一场孽缘!可是他也明白就算真的是秦雪初所为他们也不能报仇。对于一个只有几个月寿命可活的人而言,杀了她或是报复她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她还是郦行风的女儿,当年的恩怨往事如今已经是算不清的一笔孽账。

    “你们不必为难她了,你们的父亲不是她杀的!”嚯然出声的是竟然是一直默不做声的水叔!

    “水叔你——”沈延信不敢相信,更不明白为什么水叔会在此时开口。

    “水叔,你方才所说是何意?”沈延冰不解其意,只能开口相问。

    据他们所知水叔不过是一名行走在西域和中原的富商,与秦府也有多年往来关系和合作。这次是受秦晋远和秦毓景所托才来给他们领路之人。这样一个事外之人却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

    水叔严色蹙眉,一字一句地道,“沈烈鸣,是我杀的!”

    秦雪初低头,心中早已经知道水叔的意思了。如果不是刚才自己说出那些话,说出自己已经决定抽身离局,恐怕水叔还是会再瞒下去吧!

    秦毓景心里一沉,不由地看了看沈延青。那日他们在石洞中对水叔诸多异样之举的猜测,此时也该是被证实的时候了。

    沈延青不自觉的觉得呼吸紧促,与沈延冰他们的惊讶和愤怒不同,沈延庭脸上的是怀疑,而沈延青脸上也是期盼和急切的眼光。那眼神之中是急于证实内心猜测和判断的渴望,是对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的忐忑不安。

    这下连楼齐云和飞凌羽都有些好奇了,没想到这叫水叔的男子竟然会自称是杀害沈烈鸣的凶手!

    杀人之罪,绝非儿戏,更何况沈烈鸣又岂是普通高手能够将其杀害?!

    水叔语惊四座,也不管一众人或疑惑,或惊讶,或愤怒的表情,紧接着道,“沈烈鸣不死,雪初无法完成秦炼雪的任务去复命。沈烈鸣不死,沈延冲不会放下戒心。沈烈鸣不死,他便摆脱不了见死不救和愧对朋友的心结。”

    “原来你和秦雪初是一伙的!”沈延冰愤怒,秦雪初虽然没有亲自下手可是听水叔的话,他分明是为了秦雪初才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沈延信也是震惊不已,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水叔?水叔又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水叔又为什么为秦雪初做这件事情?

    “水叔,你在开玩笑是吧,你怎么可能是杀害我爹的凶手!”沈延信还是不敢相信,只觉得水叔说的话就像是开玩笑一般。

    “秦雪初你真是好本事,不用自己动手便有人为你杀人。连无回门的玄乾都可以为你所用,让水叔杀了我爹也不算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对吧?!”沈延冰心中原本对秦雪初还有些同情,毕竟她已经命不久矣。如果父亲的死不是她直接导致,他也就勉强不再计较之前她的种种阴谋。

    可是,不能接受父亲的死是由这个女人一手造成,更不能接受自己的四弟还执迷不悟的把她当做那个非她不可的心仪之人!他绝不允许!大哥已经背叛了江湖,背叛了五灵庄,四弟也没有多少时日,他不能见他背负不孝之名,更不能容忍秦雪初如若无事一般的和四弟在一起!

    郦澜君和玄乾自从进屋之后便一言未发,只是安静的待在角落里听着众人的谈话。却没想到沈延冰突然看向他们这儿,还把怨气撒在玄乾身上。玄乾只不过瞧了一眼秦雪初,见她没有早辩解的意思也就没有说话。可郦澜君向来不是好脾气,见沈延冰如此指责和嘲讽秦雪初自然心里恼火,正想出声辩解却被玄乾拉住只能作罢。

    “延冰你不必对雪初发火,我说了杀了沈烈鸣的是我!”水叔平静如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每一句话都犹如枪刺。

    “你以为我会饶了你这个杀人凶手吗?!我父亲当年虽然有错但罪不致死,况且他不是已经答应秦雪初会祝她一臂之力的吗?为何你还要杀他?!”沈延冰平日里从不会说这么多话,此时已然是被仇恨和愤怒气昏了头,说着便突然冲到水叔面前一把抓住水叔的衣领。

    “延冰!”

    “二哥!”

    秦毓景和沈延青一前一后惊呼,沈延青连忙上前拉下沈延冰的手,让他冷静一下。沈延冰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杀父仇人近在眼前,可是自己的妹妹却让自己冷静并且松手放开这个凶手。

    “二哥,你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延青满脸焦急无奈,又看着水叔道,“您就告诉他们吧,否则今日之事如何善了?”

    沈延信也不明白沈延青这话是何意,不过看样子似乎事情应该还有其他内情,而沈延青知道的一定比他们多。沈延冰自然也想通了这一点,又发现一向照顾大局的秦毓景竟然没有任何举动,要知道水叔可是他秦府请来的客人!

    想了想还是松开了手,沈延冰收起刚才的失态,冷冷地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放过杀父仇人的!不管他是谁的客人,谁的朋友,谁的地盘,我一定会追责到底!”说罢还看了看楼齐云和飞凌羽。

    毕竟这里是北高楼,若是在此处一报杀父之仇难免会给北高楼带来麻烦和影响。

    楼齐云嘴角轻扯,不是微笑却是冷冷的扬唇一笑,“请君自便,我北高楼不插手你们的家务事。”

    秦雪初都放了他这么大一个鸽子,他去善后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想去管他们的恩怨情仇和家务世事。

    沈延冰心里有了底便更加火大,他虽性冷但却是极为尊重和爱戴自己的父亲如今杀父仇人近在眼前,他简直恨不得此时便让水叔给自己的父亲一命赔一命。

    到了此时,水叔才不得已不缓缓开口,“我只是杀了沈烈鸣,并没有杀害你们的父亲!”

    沈延青心中更加确定,只好劝着沈延冰和沈延信,而沈延庭根本不认识水叔,更加不明白这个水叔为什么会和父亲的死产生联系。

    原本自己只是猜测父亲出了事,否则也不会那么长时间没有给他捎来消息,再加上秦雪初和他见面的欲说还休和面有愧色,他便已经猜到一定是五灵庄出了什么事情。直到有一天那个天天来给自己送膳食的小沙弥口中无意中听到五灵庄出了大事,老庄主深夜离奇遇害,各门派都在场却都好好的离开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此事竟然不了了之了。

    那小沙弥不过是听去山下采买日用物品的人说的,小小年纪不知道江湖也不知道五灵庄,只是觉得沈延庭一个人怪无聊的便和他说一些山下的事情给他解闷。也就是这样沈延庭才知道了五灵庄的惊天巨变,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已经遇害。

    面对秦雪初极力掩饰的愧疚之色,他还能指责她什么、质疑她什么?总有一天她会告诉自己一切,何必此时逼着她说出一切。他是最理解她的人,绝不会逼迫她说出不想说的事情。犹如此时,他依然静坐于此,洗耳恭听。

    水叔见沈延青护着自己,又劝住沈延冰和沈延信,再看看秦毓景一脸冷静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地叹气:看来还是被他们二人先发现了!

    再看看秦雪初朝自己点点头,水叔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真是白白教导了你们这么多年,怎的如此沉不住气!”

    沈延青松了手,沈延冰一惊,沈延庭则是看不出表情,而沈延信则是摸不着头脑,“水叔你说什么?”

    “延信你太过冲动,延冰你虽冷静但此事还是太过感情用事。我虽不以沈烈鸣之名活在人世,但我还是你们的父亲,你们错怪雪初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而复生沈烈鸣

    水叔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秦毓景,沈延青和秦雪初,没有人相信刚才自己所听到的话。

    “水,水叔,你在开什么玩笑!”沈延信结结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

    “臭小子!还叫我水叔?”

    沈延信摸了摸被拍的头,还是有些怀疑,连忙把身旁的沈延青扯到前面,“延青,水叔有没有易容?”

    如果真的是爹那一定是他易容成水叔的样子,那一定瞒不过沈延青。

    沈延青为难地挠挠头,不确定地道,“这个,我也看不出来。”

    这下连其他人都觉得奇怪了,竟然还有人的易容术能够瞒过沈延青的眼睛?

    “延青,你怎么会看不出来!”沈延冰知道沈延青的易容术已经深得父亲的真传,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也无法做到完全瞒过她,更何况这一路他们与水叔同路这么久,沈延青竟然没有察觉?

    沈延青有些尴尬,岂止是他们奇怪和不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个水叔是怎么做到的。难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独门易容术竟然还天外有天?

    琢磨了片刻,始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那个,爹,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吗?为什么我一点都闻不出来?”

    五灵庄独门易容泥的味道,为什么她在水叔身上一点也闻不到?秦毓景在荒林中捡到的装有易容泥的盒子里为什么也是毫无其味?明明是五灵庄苦研多年都无法攻克的一点,如今却有人做到了!

    水叔听了沈延青的话哈哈一笑,“我已经想出法子来去掉那味道了,你自然是闻不出的!”

    沈延冰一改方才激动模样,此时却很冷静的在一旁静观:究竟是不是父亲,还是需要沈延青来证明的!

    可沈延庭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沈烈鸣,连他“被害”的消息都是听别人所说。此时听闻眼前这个水叔自称是自己的父亲,自然是半信半疑。看了看秦雪初,却见她对自己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来这水叔说的是真的了!他竟真的是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

    “楼公子,还烦请让下人打来清水一盆,老夫自当以真面目示人。”水叔,便是沈烈鸣。

    当初有多少震惊和相信他已经遇害,如今便有多少怀疑和不解。

    楼齐云朝白木尘点了点头,白木尘便离开房间,没一会儿便带着一名侍女端着一盆水进来,水盆边还搭着一条毛巾,许乘月见了倒是觉得这白木尘还算细心。侍女将水盆和毛巾放好之后便离开,房间里还是他们这些人。

    沈烈鸣来到水盆之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褐色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倒进了水中。沈延青认出那是她经常用来清洗脸上易容泥的药水,稀释在水中便可洗去脸上的易容泥,不论再高明的易容术,在这药水之下都是枉然。

    清洗净脸上之后,沈烈鸣用干毛巾擦干了脸,再转过身众人便看到了当日寿宴之上那个气势凛凛、不怒而威的沈庄主!

    “爹!”

    “爹!”

    沈延信和沈延青一个箭步冲上去,没想到此生竟然还能再见到自己的父亲!

    “爹,真的是你!”沈延冰没有冲上去,只不过还是掩不住脸上的惊喜。

    沈烈鸣豪放一笑,见几个儿女这般神色是既高兴又觉得感慨,没想到再次相认竟然是在这样千山万水之外!

    走到沈延庭身前,沈烈鸣俯身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他亏欠这个儿子太多,刚才听秦雪初提到他的病情的时候简直快要克制不住。短短一季有余,如何能够满足他对他的亏欠和弥补!

    “爹,我很好。”沈延庭见父亲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也明白他心里不好受。

    秦雪初走上前,“原本秦炼雪是让我去警告沈庄主的,并且询问当年宝藏一事的内情,她以为当年我爹曾告诉沈庄主宝藏的下落。可是我知道她和沈庄主之间因为当年的种种纠葛,恐怕她不会那么轻易放手,而我也十分需要一个得力帮手来替我做一些事情,和我一起来大漠。所以我和沈庄主联手制造了这么一场刺杀戏码,瞒过天下人,瞒过秦炼雪。”

    她怎么会,怎么会杀了沈烈鸣!

    他是沈延庭的父亲,如果杀了他那么沈延庭又怎会原谅自己?更何况她都可以理解当年那些见死不救之人,又怎么会对沈烈鸣这个与郦行风交情匪浅的故人痛下杀手?

    所以她从来只怕沈延庭因为她欺瞒了此事、且让沈延冲这个危险人物在他的手足身边这么久,她担心的是沈延青他们气自己利用他们、设局引他们到此处。

    但她从不怕他们有朝一日会因为杀父之仇与自己决裂。未曾杀父,何来深仇!

    “延冰,现在你可放心了?”沈烈鸣问道。

    他是站在秦雪初一边的,见其他人在看到自己露出真容之后都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对秦雪初那般怀疑和失望神色。只有沈延冰,依然似乎有所忧虑。

    沈延冰一时语塞,顿了顿才开口,“那她说的大哥的事情,是真的吗?”他怎么敢相信沈延冲竟然是如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沈烈鸣听到他提到沈延冲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孝且对手足如此险恶,他又怎能不觉得寒心!

    “我沈烈鸣竟有如此逆子!他和正武王的那些事我不置可否,但他对你们几个竟如此无情,我绝不会轻饶他!”

    沈烈鸣的话便是为沈延冰定了罪,沈延冰的阴狠面目已成事实。

    “我错了!我竟被他利用了!”沈延冰恨恨而言,双眸中尽是愤懑之色,更有一丝自责。

    ‘有意思,原来这沈延冰竟然还有这出戏!’楼齐云暗忖,只觉得今日这场众人皆是粉墨登场的大戏是越来越精彩。

    殊途同归,在这北高楼内他们重新聚齐,听秦雪初将尘封往事、江湖疑案的种种内情娓娓道来。而沈家兄妹四人更是在此重逢,更让他们惊喜的是父亲‘死而复生’与他们相认。

    近在眼前,一路同行,他们却没有察觉到,好在此时大家俱是平安无事。本该是皆大欢喜之事,纵然明知道沈延庭命不久矣终将离世,但这是他们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之事。

    至于沈延冲的事情,既然沈烈鸣尚在自然有他主持大局。清官难断家务案,五灵庄的家事自然有沈烈鸣回中原之后料理。原以为此事到此也算是圆满,手足重逢,父亲再世。可现在被沈延冰如此一说,大家反倒有些不明白了。

    “延冰,你这话是何意?”沈延信正心中喜悦,没想到沈延冰却有如此一言。

    沈延冰亦是不如以往冷静平淡,很是尴尬与羞愧,“我原以为他是真心为了五灵庄,为了四弟,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歹毒,更巧言欺骗我,利用我!我,是大哥让我跟着大家一起来大漠的,为的便是及时掌握大家的行踪和进展!”

    沈延冰心中早在秦雪初提到沈延冲之事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怀疑和自责,只不过终究还是自己大哥,难免心存侥幸或许是秦雪初误解和撒谎也未必。可如今生父在前,亲口指证,他再也无借口说服自己去继续相信沈延冲还是如自己心中所想那般兄友弟恭、一心只为五灵庄的大哥!

    “早在中原的时候,自从延信和延青去了秦府之后大哥便一直忙于料理爹的‘后事’,并且总是经常外出也不告知去向。我见他并不致力于追查凶手而且也不是很尽力打探四弟的下落,所以找他说道此事。他告诉我四弟必定是被颜落回带走,只怕是为了要挟于他,而爹的遇害也一定与蓝火教脱不开关系。正好正武王有意拉拢江湖人士,他便借着正武王的势力和人手打探四弟的下落,因此也查到了四弟确实在西进之路上被人瞧见过。”

    沈延冰越说越面有怒色,似乎在气自己当时怎的就相信了沈延冲的巧言令色。

    “据正武王所言是一队来中原进贡的西域外族使团见到并飞鸽传书给正武王的。我原本还心中感激正武王如此上心关照返途使团留心四弟之事,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设下的一个棋局罢了!正好秦雪初他们也要来大漠,大哥便让我随行跟来随时回报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简直懊恼至极,没想到自己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致力于研究毒、破解毒,却没想到最毒的不是任何一中毒药,而是人心。更可怕的是这人还是你同出一脉、共流一血的亲手足!

    沈烈鸣多年来一直觉得自己四个儿子之中,论天分当属延庭最佳,论品行延信最正,论城府延冲最深,论心性延冰最傲。也正式因为这样,沈烈鸣才觉得沈延冰从内里的本质来说最像自己,只不过沈延冰要性格内敛、寡言地多。

    “既然有利用一说,你所做的事想必也是正武王提供消息和出手相助的条件吧?说吧,你大哥究竟答应了正武王什么条件?”沈烈鸣问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同根相煎何太急

    沈延冰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淡漠的人,并非说他是冷血只不过是他一向懒理世事。在他的心里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实在太过繁琐复杂,而他确实无心致力于此道。

    就是这样一个他,才有了“毒痴”的称号。痴者,一心也。他不喜应酬,不喜客套,不喜热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他还是一个挚爱手足,孝顺父母之人。所以尽管他很不屑与沈延冲的市侩和有些虚伪,但也从不会觉得沈延冲是一个大恶之人。

    自从父亲出事、四弟失踪之后五灵庄上下正是需要稳定人心的时候,可也是他们兄妹几人肩负重任、急需行动之时。因此当他见沈延冲忙于周旋各门派的客套俗事、勤于外出不归,对父亲和四弟之事似乎未尽全力而为之的时候,他只能主动去找沈延冲商量此事。

    那时沈延冲已然是五灵庄新任庄主,五灵庄的所有人力物力皆由他调遣,且沈延信和沈延青已经被沈延冲以前往秦府与秦晋远共同商事为由打发离开五灵庄。此时的五灵庄根本是他沈延冲一人天下,而真正想为父报仇和寻找延庭的他们兄妹三人却是冷落的冷落,支开的支开。等过了这最宝贵、最紧要的时段要想再追查下去只会是难上加难!

    沈延冰还记得当时他带着这些不满去找沈延冲理论的时候是如何气愤,可没想到沈延冲却告诉自己他是如何在外忙碌于此,又因为正武王找上他希望能够五灵庄能够效力朝廷之事。

    沈延冰不关心五灵庄到底是站队朝廷还是自命江湖,他在乎的只有追查杀害父亲之人是谁、四弟下落如何!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明白他的性格脾气,沈延冲告诉了他正武王为了表示诚意已经利用朝廷的势力在西域和前往西域途中留心打探。近日种种和蓝火教必然有关联,这已是明白不过的事情!果然不久沈延冲就告诉他正武王已经得到消息沈延庭确实被带往大漠,而主使之人自然是蓝火教!

    有因必有果,有得必有失。正武王给了五灵庄如此大礼自然不会白送,而他们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监视秦府的动静、提供众人的行踪举动。

    一山容不下二虎,更何况五灵庄此时掌权的是恋权之人沈延冲。秦府和五灵庄并立江湖、鼎足武林多年,可明眼人都知道秦府更胜一筹。

    沈烈鸣在世的时候也没想过力争上游,原本就志不在此,可如今沈延冲当家做主又有正武王主动拉拢自然是乐意效劳。有了朝廷这个靠山,五灵庄自然势力大增。因此,在正武王开出如此条件的时候沈延冲很快便点头同意。

    只不过沈延冰却不甚放心:虽然他不管庄内事务也不想干涉沈延冲,但是和秦府作对还是让他觉得不妥!

    ‘你以为我想答应正武王?只不过正武王重权强兵在手,他已经开口,若是回绝只怕也不会善了此事。更何况西域局势复杂涉及多方外族,若是没有他的相助我们如何能够安然无恙的从那鬼谲之地救出延庭!’

    西域的江湖不似中原,中原的局势是朝堂和江湖互补干涉,而西域则是多方乱战、互相影响和吞并。沈延冰很清楚沈延冲所言的可能性和重要性,所以才会被他的一番话说服。并且沈延冲嘱咐他关于这些事务必先瞒着沈延信和沈延青,绝不可让他们二人知道他们和正武王的交易。

    以沈延信的耿直和沈延青的机智,恐怕不会赞同沈延冲的做法。和正武王搭上关系,日后还能后脱得开吗?

    便是这样的情况下沈延冰带着对沈延冲的信任和正武王的任务来到秦府与众人一同出发。一路上趁着无人之时将消息放给正武王。不过他也很奇怪为什么既然是正武王在背后设局,为什么许无闲他们似乎并不知情?

    “我原本以为许无闲他们是按照正武王的意思故意和我们同行的,不过看起来似乎也并非全是。”沈延冰看了一旁坐在椅子上出神听着的许乘月。

    许乘月知道他的意思:许无闲和程师父看来并非全然不知情,不过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倒是真的是半路杀出来的,还差点连累了沈越沣和梅言立。

    梅言立?!她突然反应过来怎么没见到梅言立?

    没在蓝火教见到他,那么便是应该和秦雪初他们在北高楼这里才对啊?怎么现在人人都在,独独缺了一个梅言立?

    “你们把梅言立弄到哪里去了?”许乘月此时才想起来还缺了一个梅言立。

    这梅言立说起来也算是秦雪初的兄长呢!不仅梅言立,她和许无闲也和秦雪初是表亲关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许乘月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萍水相逢之后同路一程,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亲戚关系!

    “延冰,你无需自责。此事不怪你,是你大哥利欲熏心太过急于求成。我知道他心中不服,觉得我对他这个长子不够疼爱,而且让他继承了最不实用、最难以以一技立威的点学术。他嫉妒你们,久而久之竟产生了取而代之的想法。若不是我发现的早,恐怕早已出事。”

    沈烈鸣比沈延冰还要自责,想起自己发现沈延冲在沈延庭的药里做手脚的时候是多么的震惊和痛心。

    许乘月见他们只顾着自己说话无人回答她的问题,心里又着急知道梅言立的安危,急躁的从位子上腾起打算上前问个清楚。人还没走出几步就感觉身后一股力道把她往回拽。

    楼齐云像拎小鸡一样把许乘月拎在手中,冷冷地道,“你还嫌他们不够乱?让他们把事情说清楚自然会回答你的问题。”

    许乘月被楼齐云的举动一惊,待站稳以后又想起自己刚才初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说的糊涂话语,顿时脸上腾起一片绯红,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

    松开手,楼齐云才慢慢说了一句,“梅言立好的很,只不过目前不方便让他离开而已。”

    他所认识的女子没有几个,飞凌羽自小与他一起长大情如兄妹,在他的心里不管飞凌羽有多冷艳都还是那个需要他扶持和帮助的公主。

    至于秦雪初,楼齐云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将她当做女人来看待和结识,因为她实在太过莫测和难以看透。一个假凤虚凰十余载的心机之人,如今让自己把她当做普通女人来看待,简直是个笑话!

    这个许乘月骄纵的很,不过也还算是沉得住气。坐在这听了半天惊天秘闻,其中更是涉及正武王等人的陈年旧事和惊天秘密,她却只是偶尔露出惊讶神色。这半日竟也老老实实的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因为正武王的事情和众人理论。

    他当日去帝都与正武王见面的时候曾经见过远远的见过那许无闲一眼,确实是翩翩公子、气度卓然。正武王有着这样一双儿女本也算是天伦之幸,只不过他心中抱负实在远大。现在看来只怕那许无闲已经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些什么了。

    只有这许乘月,一路跟着众人到此却一无所知。现在还在担心梅言立的安危,她又怎么知道梅言立其实才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先知道这一切的人呢!

    再看看这屋子里的男男女女一众人,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该解释的事情也解释的差不多了。有人惊喜,有人忧愁,有人死而复生,有人命不久矣。

    “延冲,我绝不会轻饶他!”沈烈鸣满目怒色,“我原以为他至少对你们不会痛下杀手,却没想到他竟然想致延青于死地,让蓝火教的人对他们下手!”

    沈烈鸣想到沈延青那日带着沈越沣负伤而归的时候自己有多担心和气愤。那庄青云指名道姓要取沈延青的性命,若不是沈延冲的意思又怎么会偏偏对她下杀手?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自古以来这种兄弟阋墙、互相残杀之事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沈烈鸣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儿子!养虎为患,差点害了自己的儿女!

    楼齐云听了他这话不由地看了一眼秦雪初,果然见秦雪初面色尴尬。这刺杀一事本就是秦雪初一手安排,如今却让沈延冲背了这黑锅。他倒是想看看秦雪初如何解释当日孔雀海夜宿那夜她是如何指兵点将,如何一一设计与安排众人。

    原本不过是用心良苦的步步为营,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看出秦雪初的心思缜密和费心费力。

    秦雪初自然知道楼齐云眼神里的看热闹的意思,本来也未打算对众人隐瞒这些。不是出于恶意,又何必刻意回避?想了想,总归还是要解释一下这一场殊途同归因何而起,从何而来。

    “沈叔,此事倒是与沈延冲无关,是我让楼齐云将延青和沈公子的下落走漏给蓝火教的。”

    沈延青一愣,沈越沣也是十分惊讶。他在旁边听了半天,这秦雪初不是应该与沈延青十分要好吗?怎么会如此安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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