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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九四章 争渡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汴河之上举行久违的龙舟竞渡活动。这并非是浪费人力物力的举动,而是通过节庆活动进一步的舒缓民心,营造一种稳定向好的氛围。所有的钱款都是朝廷支付,邀请各大商行,各坊百姓参与竞舟欢庆活动。

    上午辰时,汴河两岸人山人海,百姓们云集于此。当日风清日丽,春阳高照,汴河之水碧绿清澈。和风丽日之下,彩色的龙舟一字排开在汴河河面之上,看上去赏心悦目。河岸上人头攒动,彩旗飘扬,人们着新衣,插艾草,孩童佩香囊,女子簪时令鲜花在鬓发之上,当真是气象面貌一新,个个兴高采烈。

    辰时过半,文武百官陪同皇上郭昆亲自来此,更是掀起了一个小**。万民高呼万岁的场景让郭昆开心的大笑不已。不过,他开心了没有一小会。当林觉和两位夫人在亲卫骑兵的簇拥之下抵达相国寺桥的龙舟竞渡的.asxs.时,郭昆身边的文武官员跑了一大半去见林觉,而百姓们也将他们的热情不遗余力的奉献给了林觉。欢呼赞颂之声甚至比之前给郭昆的还要热烈和巨大。

    不知为何,民间给林觉起了个称呼,不叫林元帅,也不叫林宰相林枢密使,而是给他起了个叫‘林圣人’的称号。这起初只是小部分人茶余饭后小范围内谈论林觉的经历和过望而感叹他是天降圣人的言论,不知怎么就大范围的传开了。再加上这段时间朝廷中种种惠民之策都被知晓是林觉所为,林觉的声望早已在京城百姓们之中高涨。

    河岸上,震天欢呼的‘林圣人’之声,蜂拥而至想一睹林觉真容的百姓,乃至林觉一向以来俊美潇洒文武全才,以及他身边娇妻美女如云的传闻,更是让京城的少女们心中疯狂。场面一度接近失控。

    郭昆本来高兴的心情便在这种场面中变得极为低落和愤怒。他今日亲自来观看龙舟竞渡,与万民同乐,他才应该是这里的主角。现在林觉的出现让自己沦为了配角。这还罢了,两厢一对比,才知道自己和林觉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完全不同。对自己,百姓们的欢呼声是带着一丝敬而远之的勉强。高呼万岁是出于对礼法的敬畏不得不为之。而对于林觉,这些人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欢,瞧瞧那些挤得云鬓散乱的女子们,成何体统?而那‘林圣人’的称呼,也如刀子一般扎着郭昆的心。圣人降临?他算那门子圣人?自己是天子

    ,自己才是降世的圣人才是。天下除了孔孟可称圣之外,能称圣的只能是皇帝。百姓们给他安个圣人之名是什么意思?

    郭昆满心的愤怒和不平,以至于他对即将开始的龙舟竞渡失去了兴趣。在龙舟竞渡即将开始之时,而且需要他亲自开锣的情形下,他却选择了称病回宫。这让群臣尽皆愕然。林觉当然知道郭昆为了什么而不高兴,他对自己应该是嫉妒如狂,忌惮欲死。林觉并不想在公共场合暴露矛盾,可是这些百姓的热情和‘林圣人’的称呼自己也并不知情,无法控制。只能说,其实郭昆的态度归根到底是跟今日的情形关系不大的,这不过是勾起心火的引子罢了。

    郭昆的离去确实给在场官员和百姓们感觉到了扫兴和困扰,但很快,人们便将这件事给抛诸脑后。郭昆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并不高,他在这里自然是锦上添花,他不在这里却也不至于让人如丧考妣。更何况有林觉和绝大部分朝廷官员在此,这场面已经足够气派了。

    龙舟竞渡的开锣的殊荣理所当然由林觉承担,巳时正,林觉手持木槌,对着悬挂在一人高的巨大木架上的巨型铜锣猛三声。随着这三声锣响,号炮腾空,彩旗飞舞,人群沸腾。十几艘河面上的龙舟在鼓点节奏的带动下,长桨起落,齐声呼喝,开始竞渡。场面极为壮观。

    竞渡以相国寺桥为.asxs.,骏义桥为终点。这之间相距五里的河道两侧正是汴河两岸最为繁华的地带。这里码头云集,商铺林立,普通百姓和豪门大户混杂居住,市井繁华和高等享受交汇于此,更是京城内外货物流通的集散之地。选择在这段河道进行龙舟竞赛,自然也出于一种拉动人气和这片地段的商业活动的考虑。

    因为,此时此刻,精明的商家们店铺全开,青楼歌馆也都开张营业。各家码头船只也都集结停靠,展示他们做好了运输的准备。而在竞渡结束之后,商铺酒家必然爆满,商业活动也必然频繁密集。这便是所谓后世所提倡的‘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举措。任何一次看似是庆祝节日的民俗庙会等活动,都必然要带来经济活动的**。这是目前大周恢复生气最需要的。

    十几艘龙舟如浪里飞龙,飞速前进,鼓点激越,群情振奋。岸上的百姓们跟随龙舟飞奔叫嚷加油,喊叫声惊天动地。多日郁结的心中之气,痛苦和迷茫,在此时尽情释放

    ,这也是一种派遣发泄的方式。

    林觉一行策马飞驰至骏义桥头等候,那里已经搭了彩棚,准备了彩头。不久后,龙舟破浪而来,快如离弦之箭。最终属于樊楼青龙舟夺得头筹。另有两大商行的龙舟得二三名。林觉站在彩棚之中亲自为这些气喘吁吁满脸兴奋的获胜者颁发得胜状,真金白银的赏赐他们钱财。第一名樊楼的掌柜更是千恩万谢的从林觉手中接过了林觉当场书写的天下第一楼的匾额。这可是无比的殊荣。虽然原本这题匾环节当由皇上御题,但那樊楼的掌柜张桐却明白,皇上题匾固然是荣宠备至,但林宰相的题匾却更有号召力,更加的珍贵。

    林觉站在彩棚之中,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勉励京城百姓,加油进取,努力工作,创造美好的未来。告诉他们,朝廷将以百姓福祉为第一使命,从此以后,将以民生为要,倾听百姓疾苦。只要万民一行,大周复兴将指日可待。困难只是暂时的,不久后大周将重新成为天下第一富庶繁华的天朝上国云云。

    百姓们欢呼潮涌,个个喜笑颜开。就在林觉准备宣布龙舟竞渡大赛正式结束,下午还将有相国寺端午庙会,兴国寺庙会等活动时,猛然间河岸两侧掌声如潮,淹没了林觉的说话。人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汴河河面之上。那里,数十条大小船只排着长长的队列缓缓驶入前方河道。大船上货物堆积,满满当当,船上人群正朝岸上挥手。

    “禀报大帅,南方送粮的船队来了第一批了,一共十条大船,载运粮食十八万石以及其他各种物资。另有苏杭江宁一带商贾船只二十余艘,满载货物随同抵达。”有人飞快的跑来禀报林觉。

    林觉大喜过望,哈哈笑道:“太好了,昨日杨秀还在嘀咕这件事,这可不就来了么?”

    好消息不仅于此,正当林觉欲去迎接率领船队抵达的林伯庸等人,以及接见随船而来的各地商贾时,有人赶来禀报,告知林觉,伏牛山中林觉的家眷以及皇上的家眷会同大量物资和人马已经到了西城之外二十里的西山翠谷,正自停留歇息。

    林觉开心的大叫起来,忙命杨秀张寒秋代替自己接见商贾和运粮船队,安排码头卸货入仓,安排这些商贾和京城商贾对接洽谈生意。自己则迫不及待的和白冰高慕青率领亲卫骑兵前往西山翠谷迎接。照思夜盼,她们终于到了。

第一五九五章 前倨后恭

    林觉等在在半路上遇到王妃和郭昆众妻妾的车驾,她们正在一队落雁军兵马的护送下往京城而来。林觉忙下马相迎,王妃见到林觉很高兴,隔着车帘连连问话。

    “林觉啊,可辛苦你了。昆儿他登基为皇帝了啊,你们进了汴梁啊, 这可太好了。你知道么?老身听到这些消息,这些日子都睡不着觉,开心的了不得。昆儿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啊。哎,我早跟王爷说过,你是我们梁王府的救星,一切都得靠你。哎,你王爷在世时对你有些亏待,老身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度量大的人,不要计较以往的事情。昆儿脾气也不太好,有时候或许说话做事不太稳重,你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总之,老身知道你对我们的好。老身会好好的规劝昆儿的,让他当一个好皇帝,让他懂得感恩上进。你也要容忍他些,因为你比他明理。”

    面对王妃说的这些话,林觉无言以对。王妃对自己的儿子倒也了解的很。凭心而论,王妃对自己确实不错,当初郭采薇和自己的事情王妃在中间也做了不少回旋。和小郡主成婚之后,王妃可没少贴补小郡主钱银,而这些钱银林觉投入了很大一部分在伏牛山中。事实上伏牛山落雁谷能有今日,虽然是自己和落雁谷众人的建设之功,但客观上一些钱财的资助却是从王府中来。

    正因为如此,林觉对郭旭越来越出格的行为还是报着容忍的态度的。无论从小郡主的角度上考虑,还是从王妃的角度上考虑,都不能一棍子打死。这两个女人是林觉现在心中唯二需要考虑她们感受的人。

    林觉很想跟这位即将成为大周太后的岳母大人说一句:你的儿子现在居然想要杀了我了,你教我怎么容忍他。但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林觉相信,如果要在自己和她的儿子之间做出选择,那么王妃必然还是要选他的儿子的,所以,这些事不能挑明,只看王妃能否自己看出端倪来,能否对郭昆进行规劝。而自己什么也不能说。

    “岳母大人说的什么话?小婿所做的一切都是份当所为。无论于国于家,小婿都责无旁贷。岳母大人放心便是。皇上他……很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林觉笑着道。

    王妃闻言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身最希望的便是你们和睦相处,希望昆儿能够好好的打理这个国家。大周江山落在他的手里,那是极大的责任。于公于私,你都要好好的帮他。老身担惊受怕了大半辈子,往后老身只想好好的享清福,天天吃喝玩乐了。呵呵呵。”

    林觉忙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听说采薇她们也一起回来了,怎么没见她们?”

    王妃道:“薇儿她们路过西山,你那妾室浣秋和她娘亲说要去拜祭父亲的坟墓,所以她们便停下了去山谷里拜祭了。老身这身份不好跟着去,等着也着急,反正离京城也挺近了,便先行一步了。那方家大人是你的老师,也是你的岳父,薇儿自然要跟着去拜祭的,毕竟是晚辈。”

    林觉恍然,原来浣秋和师母她们路过西山要去扫墓,王妃何等身份,自然不能去给方敦孺扫墓,那也不成体统,索性便先行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小婿先护送岳母大人进京,随后再来迎候她们。”林觉躬身道。

    “不用不用,昆儿命人送了信来,说他派了人来迎接我们,很快就到。咦?那边官道上来了兵马,会不会是来接老身的呢?”王妃说了一半,指着林觉身后的官道道。

    林觉也听到了马蹄的隆隆声,众人转头看时,果真是数百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那人正是殿前司副指挥使黄江。片刻间黄江等人已经驰近,见到林觉站在王妃车前,黄江有些惊讶,先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向王妃和后面的车驾叩拜。

    “臣殿前司指挥副使黄江,奉皇上之命前来迎候太后和皇后圣驾进京。迎驾来迟,万望恕罪。”

    “黄将军免礼,昆儿叫你来接我们的么?那便辛苦你了。”王妃点头道。

    “此乃臣之本分,太后,皇后,便请起驾吧。”黄江起身来道。

    王妃点头,对林觉道:“那么老身便先去了,晚上你和薇儿来,咱们一家子好好的团聚一番,吃顿团圆饭。”

    林觉点头笑道:“遵命。”

    林觉走到道旁,王妃放下车帘。黄江翻身上马,大声喝道:“太后皇后起驾,闲杂人等闪到一旁。不准阻挡官道。官道这么窄,怎容下这么多人?还不闪开。”

    孙大勇面色难看,黄江这话便是说给林觉的亲卫骑兵听的,他们此刻正骑在马上站在道旁规避。

    车驾启动,黄江策马跟在王妃车驾之旁,朝林觉拱了拱手道:“林大人,卑职先行一步。”

    林觉点头道:“好生护送。”

    黄江点头道:“那是自然,卑职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的,岂敢不尽心。”

    林觉刚要说话,孙大勇憋得忍不住了,沉声喝道:“黄江,你懂不懂规矩?”

    黄江一愣,皱眉道:“孙将军所言何意?”

    孙大勇道:“你见了林元帅怎不见礼?”

    黄江愕然道:“谁说我没见礼?我适才不是见了礼么?”

    孙大勇喝道:“你那算见礼么?那是敷衍。要不要我告诉你林大人的官职?林大人乃当朝宰相兼枢密使,天下兵马大元帅,另外还是郡王王爵。既是朝中重臣,又是你的上官,更是君王身份。你一个小小殿前司指挥副使,只在马上拱拱手便算行礼?滚下来,给我磕头见礼。”

    黄江脸上涨得通红,张口结舌半晌,叫道:“我这是执行皇命,护送太后和皇后.进京,要务在身,那里想得起这些?”

    孙大勇冷声喝道:“混账,朝廷礼节何时不需谨遵?你的意思是,你如此便可无视上官和王爷么?还不滚下来,要我扯你下来么?”

    王妃的车驾本已行到十余步之外,听到吵闹之声

    忙命停车,掀开车帘诧异的回头看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觉忙道:“岳母大人,没什么大事,是我手下的孙将军和黄将军争论了两句,不打紧。”

    王妃皱眉道:“老身听到了,这个黄将军是对你不敬是么?这如何能成?谁对你不敬便是对老身的不敬,这黄将军是皇上身边的人么?老身回头倒要问问皇上,怎可重用这种人?林觉,你护送老身回城吧,老身不要此人护送了。”

    黄江一听,吓得差点晕过去,忙滚鞍下马磕头叫道:“太后,微臣该死,微臣并无不敬之意,请太后明察。微臣……微臣只是疏忽了。”

    王妃沉声喝道:“疏忽?上下尊卑你也能疏忽?你求老身何用?还不去给你上官见礼?他是老身的女婿,是我大周的功臣,你算什么?还不去磕头赔罪?”

    黄江闻言忙转向林觉,涕泪横流的磕头告罪,口中连称疏忽,并非刻意怠慢云云。

    林觉本来并没有将这件事当回事,甚至有喝止孙大勇的打算,但现在,林觉反而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王妃二话不说便帮着自己说话,而且如此坚决如此彻底,这让林觉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说的话坚决的很,但行的事却似乎是为黄江开脱,让黄江向自己磕头赔罪,那么这件事便息事宁人了,实际上却像是保护了黄江。

    王妃不简单!她或许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之前那些话,眼前这情形都说明了这一点。林觉越发的清楚了这一点。

    “林觉,回头我让皇上罢了这混账将军的官职便是,你不要生气。你现在是朝廷重臣,国家的柱石,犯不着为这些小事而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你现在也是宰相。不用计较这些琐事。”王妃继续道。

    林觉吁了口气,躬身道:“岳母大人说的是,这只是件小事罢了,黄将军一时疏忽,再说了都是当兵的粗人,对礼节哪有那么周到的。我素不在意这些,只是手下孙将军提出了罢了。这不是什么大事。黄将军,起来吧。虽说是小事一桩,但也给你提个醒。你在皇上身边当值,当要注意尊卑礼节,这回是我,下回你若忘了对皇上的礼节,那便是死罪了。好好的办差,护送好銮驾,不用磕头了。”

    黄江忙道谢起身来,额头上全是灰尘草芥,极为狼狈。王妃笑道对林觉道:“还是你大度,哎,老身也不该动气,朝廷的事情,我这个老太婆怎好去让皇上用不用谁,我这可也是失礼的。罢了,不说了,本来有些瞌睡,你们这么一闹,老身倒是精神了。那黄将军,还不护送我们走么?你可混账的很。”

    黄江连连称是,转身上马,灰头土脸的护送车驾去了。待他们去的远了,孙大勇低声道:“大人莫怪卑职多嘴,这黄江前倨后恭,自那晚之后他居然倨傲了起来,看来是心虚之像。这厮怕是不能留了。”

    林觉叹息道:“我只是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第一五九六章 重逢

    林觉一行抵达西山翠谷之外的官道上的时候,一大队车马辎重正在数千名落雁军兵士的保护下原地歇息。领军将领见到林觉等人到来忙上前行礼。

    林觉没见家中众妻妾在此,料想还在山谷之中,一问果然如此,于是名众人继续原地等待,自己和高慕青白冰骑马进了山谷。沿着北边山坡的小道行了到山坡半山腰,远远看到方敦孺坟地所在山坡平地上一群人肃然而立,还有人正在忙碌。

    林觉等人飞驰而进,坟前众人听到动静回头看来,顿时发出惊喜的呼叫声。

    “夫君来了!是夫君来了!”小郡主惊喜叫道。

    这边厢高慕青和白冰也娇声呼喊起来,坟前众女带着林家三子一女跌跌撞撞的飞奔迎接而来。不久后在绿草斜坡上,一家人终于团聚。

    “夫君,夫君。”众女七嘴八舌的娇呼道。

    “是啊,夫君清减了!”有人道。

    “夫君精神了,比以前更威风了。”有人道。

    “夫君真的做到了,打下汴梁城了。”有人道。

    “爹爹爹爹,雪儿会写诗了。回头读给您听。”大小姐林雪娇声娇气的道。

    “爹爹爹爹,我也会。”大公子林战拉着林觉的盔甲下摆叫着。

    “呀呀,啊啊。”尚不会说话的二公子林元嘴里发出不明意义之音。

    “哇哇哇。”绿舞的儿子林光尚在襁褓之中,被大人激动的情绪吓得哇哇大哭。

    林觉一张嘴回不过来话,一双眼看不尽眼前娇妻美颜和娇儿娇女的小脸。激动的嘴巴咧着笑,不断的点头向众妻妾示意。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可想死你们了。”

    不用太多的言语,只这一句话,众女便眼睛红了,眼泪流了下来。之前所有的思念担心恐惧等诸般情绪都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流下的是喜悦的泪水。这几个月的时间,正是上上下下最为煎熬的时间,林觉率军出征,连续激烈交战,生死令人担忧。而落雁谷也遭遇到敌军数万大军的袭击,方城山口之战实际上是破釜沉舟的一战,败了整个山寨便完了。林家众妻妾内部本来已经达成了一旦失败便全部自杀,绝不成为女真人俘虏的共识。后来战事大获全胜,固然是最好的结果。但从心理上带给众人的冲击也自不小。现在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家子终于团聚在京城,感受更加的强烈。历经磨难之后的团聚更让人觉得宝贵和欢喜,正应了那句话: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林觉安慰着众妻妾,几个孩儿挨个抱抱亲亲。正欢喜之时,忽听有人在耳边叫道:“叔,叔,小虎给您见礼了。”

    林觉一惊,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年轻的脸。正是林虎站在一旁,眼中还含着泪水。

    “小虎!”林觉大叫一声,一把搂住小虎的肩膀,大喜而笑。“你来

    啦?身子恢复了么?”

    虽然极为欢喜,但林觉却也眼眶湿润。林虎死里逃生,今日能重逢当真是上天庇佑。以他当时的情形,林觉后来得到详细的禀报后,都认为他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林虎嘴角咧了一下。一旁的绿舞忙嗔道:“夫君小心些,小虎还没完全康复呢,身上还上着药呢。”

    林觉连忙放手,皱眉道:“怎么?还没好利索么?身子觉得怎样?”

    林虎笑道:“叔不用担心,其实已然大致无碍。不过需要调养罢了。这次本来是不能来京城的,但我可不想一个人呆在落雁谷中。再过几日便一切无碍了。我已经错过了跟叔打吕中天这老贼的大事,马上要打女真人了,我可不想错过。”

    林觉点头笑道:“好小子,有志气。你没有教我失望。方城山一战,你表现的很好,硬是拖住了他们。方城山之战可是一个转折点,正因为你们拖住了他们,才得以全歼了那六万人马,才有后续的女真人主动撤离,我们才能夺下汴梁。你可知道,那一战之后,上上下下对你交口称赞。我也是的大大的长脸。你好好的养伤,之后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你打女真人了。好,很好。”

    林觉的一番夸奖让林虎不好意思起来,忙道:“都是叔教导的好,那一招烈火拦路,还是学叔在博浪沙沼泽里放火拦截青教教匪的招数呢。可惜我没学好,叔放火烧的是别人,可没伤着自己。我却连自己都烧到了。真是羞愧的很。”

    林觉哈哈笑道:“有什么可羞愧的?两处地形不同,战事情形不同,同一种战术执行起来自然有偏差。你能想到用火攻阻拦官道,这已经是很好了。以结果而论,战事得胜了,这便是硬道理。过程自有商榷之处,但那是经验不足,思虑不周之故。假以时日,多历练积累经验,自会完善。”

    林虎忙道:“知道了,叔,小虎一定认真的学,认真的想。还别说,一场大火烧的我好像脑子聪明了些,很多事想的越来越明白了。”

    林觉道:“那不不是大火烧的,而是你经历大战和生死之后的领悟。这种生死历练最容易让人成熟起来,所以你有一直醍醐灌顶之感。”

    一旁的小郡主笑道:“好啦好啦,你们叔侄二人聊个没完了,方大娘她们在上边,还有,我们正在修缮方先生的墓,咱们先上去说话吧。”

    林觉忙点头,转头找到站在一旁痴痴看着自己的方浣秋,伸手握着她的手道:“走,浣秋,咱们去拜祭先生去。”

    方敦孺的墓在半山腰的平地上,这几年无人前来祭扫,风雨侵袭野兽刨抓已然极为破败。当初郭旭率兵马在西山进行攻山演习,差一点便将方敦孺的墓给刨了。幸而郭旭还有些良知,知道刨坟这种事做出来会有**份,大大的丢分。所以最终没有这么做。

    几年的风风雨雨,墓园周围的篱笆

    土墙已经破败不堪,周围全是长草荆棘。坟包上都有蛇鼠打的洞,墓碑掩映在长草之中都不得见。所以,当方浣秋和方师母等人今日来此拜祭之时,见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心中难受。所以特意逗留于此进行一番修缮整饬,不然心中着实难安。

    林觉到了墓园之中,见过方师母之后二话不说便开始加入修缮的人群之中。众士兵一起动手,将墓园周围的篱笆重新筑建起来,将荒草荆棘尽数刨去,在周围捡拾石块铺在地面上。坟墓自然也重新加固,将青草和荒草全部铲除,以新土覆盖之后,再以石块铺在坟包上。将褪色的墓碑重新描新,又挖来两棵松柏栽在墓碑两侧。整饬之后,方敦孺的墓才真正像个样子。

    最后,点心酒水摆在坟前,林觉在坟前跪下,众妻妾也跟着跪在身后祭拜。

    “先生,请恕学生这几年未能前来坟前拜祭之过。这几年天下风云大变,北人入侵,吕贼窃国,我大周内外交困,风雨飘零。学生时刻未敢忘记先生的教诲,以大周社稷为重,以大周黎民百姓为重,为天下太平盛世而拼搏。到今日,算是有所成效了。先生泉下有知的话,不知对学生所为可满意否?下一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学生已然下定决心,不能让大周重蹈覆辙,所以可能要做些先生也不认可的大事。但有一点,先生放心,学生不会丢您的脸,学生也要践行您以天下为己任,开万世之太平的信念。请先生拭目以待。”

    “先生……浣秋已经和我成亲了,我也会好好孝敬师母,好好的保护她们。先生放心便是。先生一生的著作,学生这几年都已经整理完毕,待天下太平之时,便将付梓。学生会亲自去办这件事的。”

    林觉低低的说完这些,倒了一碗酒水洒在墓碑之上,磕了三个头缓缓起身。众妻妾也磕头后起身来。方师母在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夫君啊,林觉已经为你报了仇了,老贼吕中天已经死了,郭旭也死了,现在新皇登基,天下马上就要太平了,你应该会很高兴吧。我和浣秋现在都很好,林觉照顾的我很好,浣秋也嫁给林觉了,明年或许便能带着你外孙儿来见你了。你好好的在下边呆着,不要乱发脾气。再过几年,我便下去陪你去。你若想我们,可托梦来说说话也成啊。你这老东西,这几年来连个梦都不托给我们,和你活着的时候一样倔强。”方师母流着泪低声说道。

    方浣秋上前扶着母亲,轻声道:“娘,莫说了,爹爹都知道,爹爹是不肯打搅我们。我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方师母擦泪点头,众人收拾一番,缓缓离开。此时春阳西斜,山野碧绿,风暖天青。从山坡上看下去,两侧山坡碧绿,野花繁盛,美不胜收。山外平畴如毯,河流蜿蜒如带,景色当真美不胜收。但众人沉浸在唏嘘悲伤的情绪之中,都无心欣赏,只无声出谷,上了车马碌碌往京城而去。

第一五九七章 求肯

    林府后宅,灯火通明。后宅花厅之中,林家的团圆宴席正热热闹闹的开始。绿舞亲自下厨,芊芊给她帮忙,两个人用普通的菜蔬食材烧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宴席。

    今日是重阳节,更是弄了一些雄黄酒助兴,一家子满满当当坐满了一大桌子,老老少少开心欢喜,杯盘交错热闹无比。

    原本林觉是答应了王妃要进宫吃饭的,但是家中妻妾刚刚到家,将她们撇下进宫去陪着郭昆和太后吃饭,并非林觉所愿。小郡主明显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当林觉告诉她这件事时,小郡主果断的以自己的名义派人送信进宫,告知她的娘亲,今晚刚刚抵达京城,家中需要整理,自己也很疲惫,所以进宫赴宴之事改日。

    林觉对郭采薇的知趣颇为赞许,从见到郭采薇到现在为止,郭采薇都给自己一种心思重重之感。似乎她也意识到了或者是听到了些什么。她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主动去推辞掉这个宴会,说明她还是善解人意的。

    林家家宴进行了许久,在方师母回房歇息之后,宴会又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喝了酒心情又高兴的众女开始吟诗唱曲跳舞,当着夫君的面她们也并不保守,一时间满厅热闹,让林觉颇有些歌舞升平纵情欢乐之感。林觉喝了不少酒,数月以来领军作战,林觉甚少饮酒,因为军中有禁酒令。进入京城之后才喝了几次酒,但也是极为克制。但今晚,娇妻美妾儿女团聚于此,林觉心情畅快之极,喝了一杯又一杯,喝的着实不少。

    最后还是郭采薇和绿舞出声宣布酒席结束,林觉被醉醺醺的扶入房中去。原本郭采薇的意思是要绿舞今晚侍奉林觉,那也是郭采薇对绿舞的谦让,但绿舞当然不肯这么做,她扶是扶了,却是帮着将林觉扶到了郭采薇的房里。至于其他妻妾,今晚自知是不可能和夫君一起安眠的,虽有些遗憾,但却也并不幽怨。林家后宅本就没有其他高门大户之家妻妾们之间等级森严的规矩,但是基本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郭采薇是大妇,这团聚的第一晚自然是要跟郭采薇在一起。这不是尊卑,这是规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宅之中早已有默契,都是为了后宅和谐共处罢了。

    林觉喝了不少酒,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被扶到房里。小郡主亲自打来热水,为林觉擦脸擦身,最后蹲在地上给林觉洗脚。林觉本来醉意朦胧,但热水一擦脸泡脚,又喝了几口茶水,脑子清醒了些。

    “哎呀,薇儿,你怎么亲自给我洗脚啊,这等事怎好要你来做?不是有丫鬟么?快莫要如此,起来起来。”林觉看见郭采薇蹲在脚旁给自己搓洗双脚,连忙说道。

    小郡主抓住林觉的脚不让他缩回去,口中低低道:“夫君为国为家操劳,历经沙场搏杀之险,九死一生。妾身武不能帮夫君杀敌,文不能为夫君出谋划策,身为你的妻子,着实惭愧失职。替夫君擦脸洗脚侍奉夫君,这已经是妾唯一能做的了。请让妾身侍奉你便是。”

    林觉皱眉道:“你好好的说这些作甚?那些事都是男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多年操持家宅,已经让我无后顾之忧了,这便是男主外女主内,分工不同罢了。”

    小郡主慢慢地抬起头来,林觉才发现她脸上全是泪水,不觉惊讶道:“你怎么了?”

    郭采薇噗通跪倒在地,抽泣着道:“夫君,妾身想求你一件事,虽然妾身知道,此刻这一求,必让夫君对我生出厌恶,但是我别无选择。无论夫君答不答应,妾身都只能这么做。”

    林觉紧蹙眉头道:“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求我什么事?”

    郭采薇轻声道:“夫君也莫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你和

    我兄长之间已生嫌隙。我那兄长以前便是暴躁无谋之人,动辄便以武力相逼,行事自私只为自己。现在虽说有所长进,但却还是不明事理。夫君一手将他奉上高位,他却忌惮夫君之功,猜忌夫君,着实的忘恩负义。妾知道夫君是恩怨分明的性子,有恩必报,有仇也必不肯忍耐,现如今我兄长和夫君之间恐生嫌隙,我那兄长行事冲动,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举动来。所以,妾身斗胆恳请夫君,倘若……倘若是我那兄长行事不当,夫君能否多多担待些。若是真要矛盾激化时,夫君可否……可否念在夫妻情分上,给妾身一个薄面,饶恕我兄长一条性命。毕竟他是我的哥哥……”

    林觉惊愕的嗔目,站起身来,双足**的站在地上,眯着眼沉声喝道:“你这话从何而来?你怎知我和你兄长之间有嫌隙?你怎知我和他之间要到如此地步?你怕是喝醉了酒,说胡话吧。”

    郭采薇跪行数步,抱着林觉的小腿仰头叫道:“夫君,我一直都在担心这件事,采薇不是傻子。夫君固然不会对妾身说些什么,但是我兄长那里自有流露。没出山前,我便常常听他抱怨,知他心中有怨气。而这一次,是我娘亲口跟我说的,她说兄长写了信告诉了她一些事情,说夫君现在名望高隆,早已比他这个大周皇帝都更加的得到百姓的拥戴。说这么下去,他这个皇帝迟早当不下去。说他已经竭力想要表现自己,但是不得他人认可。我娘知道这些事之后,便叫我去说话,她想让我在旁提醒夫君,君臣有义,尊卑有序,虽然夫君劳苦功高,但也不能无视皇帝的存在。毕竟天下是郭氏的天下云云。我听了这话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我那兄长老毛病又犯了,他开始怀疑夫君了。妾身虽是愚钝之人,但也知道这么下去必将生出大祸。我哥哥那样的人,一旦心中生出不满,必会想办法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干出一些事情来的。所以,妾身今日不得不未雨绸缪,向夫君求饶。这么做,既是提醒夫君做一些防备,也希望夫君能看在采薇的面子上能够饶了我那愚蠢的哥哥。”

    林觉皱着眉头呆呆的听着郭采薇说着这些话,他基本上明白了。郭昆早就心中不满,颇有抱怨。他自己拿不定主意,便只能跟他的母亲诉苦。王妃自然是护着儿子,便叫去采薇训话,让采薇给自己吹枕头风。采薇听了这些话,自然意识到自己和郭昆之间必然生出了嫌隙了。郭采薇了解她的兄长,也了解自己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性子,他知道郭昆不是自己的对手,郭昆倘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必将被自己识破。而到那时,自己恐怕要杀了郭昆。所以她提前向自己求情。

    林觉心中隐隐发怒,他终于明白,今日王妃跟自己的一番温和的话语都是作假,她其实早知道她的儿子跟自己已经生出了嫌隙,但她装的一无所知。她想通过郭采薇给自己吹枕头风,却是想要利用亲情的绑架来为他而儿子争取利益。她甚至可能就是郭昆身后的主心骨,因为莫看王妃温婉贤淑的样子,但只要想到当初绿舞之母容妃生子,而王爷夫妇利用此事搞出的掉包之计,此事隐瞒了十五年才爆发出来,便是一种极具忍耐力的腾笼换鸟之计。每想到这些,都让人心中胆寒。这或许只是王爷的计策,但是参与者王妃能不动声色毫无愧疚的隐忍这么多年,则足见她丝毫不简单。

    更让林觉恼怒的是,郭采薇居然真的跟自己求情,说什么要自己饶了他哥哥一条性命,简直是岂有此理。自己理解她处在当中位置的尴尬处境,但是她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对他哥哥的威胁,这从内心里或许便是一种偏袒。若是在之前,林觉或许不会这么恼火,但在那晚王府后宅栈桥

    之会,在洞悉了郭昆有杀自己的心思并且居然已经开始了行动之后,林觉对郭采薇这番话的容忍度大大的降低了。

    “采薇,你是担心我杀了你哥哥是么?你心底里也是认为我在欺负你哥哥,想着要夺权篡位,想着要谋害你的哥哥,当大周的皇帝是么?”林觉冷声问道。

    郭采薇忙道:“不不不,妾身绝对不是这么认为的,妾身只是知道,我哥哥绝非是夫君的对手。我哥哥不知道夫君只是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大周江山社稷为重,一心想着要让大周振兴起来。他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所以会触怒夫君。正因为我了解我的哥哥,所以我才向夫君求肯。绝非是认为夫君有非分之心的。夫君莫要误会。”

    林觉冷声道:“你怎么不去求你哥哥,让你哥哥对我高抬贵手?你我是夫妻,你和你哥哥是同胞兄妹,血脉相连,你怎不去求他?让他不要做蠢事。你既知道我没有非分之想,这话你该跟你的哥哥你的母亲去说,而不是来跟我说。”

    郭采薇叹息道:“他们若是肯听我的话便好了,我只能跟夫君说,跟他们没法理论的。我娘亲最疼我哥哥了,我若说这些话,必被她训斥的。我只能来求夫君了。夫君通情达理。我也知道,我这么一求夫君,倒显得我帮着兄长说话似的。可是一边是我的兄长,一边是我的夫君,你要我怎么办啊?我能怎么办啊?”

    林觉紧皱眉头,心中倒也理解郭采薇的处境,但是这件事他不能轻易的答应。毕竟谁也不知道事情往何处发展,他若答应了郭采薇这个请求,之后行事便束手束脚了。他不想束缚住自己,他已经下了决定必须要改变大周的面貌,郭昆已经证明了他不是振兴大周的人选,自己恐怕要做出抉择才成。倘若郭昆激烈反抗,做出自己不能容忍之事,那么自己未必不会取他性命。他的命固然金贵,但在林觉眼里,却也和普通人的命相差无几,甚至不如林觉身边兄弟的性命金贵。林觉告诫自己不能给自己套上枷锁。

    “薇儿,我想问你,倘若我和你哥哥之间生出冲突,你要站在哪一方?我知道这个问题很难为你,但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你其实也不必回答我,我只是想问,但却没有必须要你回答。我只告诉你,你的夫君绝非奸恶之徒,绝非野心家,也绝非要篡权夺位。我只是不想再让大周回到老路上,再看到天下涂炭,万民倒悬,社稷飘摇的惨状。你的夫君只是想全心做一些事情,以造福天下苍生。因为这一切只有我才能做到。至于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你,但我理解你。一切都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你的兄长。他若能坦然接受改变,我不但不会为难他,他也照样做他的皇帝,享受尊荣。但他若是不肯改变,执意为之,再做出令我不能容忍之事,我绝不会纵容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林觉沉声道。

    郭采薇呆呆的看着林觉道:“夫君你是……拒绝了我么?”

    林觉轻声一叹,伸手抚摸她的脸蛋道:“薇儿,我不想伤你的心,但你要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你在求我之前,应该弄明白,你的兄长对我做了些什么。就在数日之前,他埋伏下人手,准备对我下手。薇儿,你说,你这位兄长是不是疯了?我若不顾念旧情,顾念大局,顾念你我夫妻之意。你以为你那兄长还能活着坐在皇位上么?薇儿,你好好的想想这件事,我们稍后再细谈。你歇息吧,我去别处安歇,不必送我了。”

    林觉说完穿上鞋子,走出房门之外。郭采薇被林觉说的话震惊的呆坐地上,猛然间回过神来忙转身看向门口,林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门帘轻晃,灯影斑驳。郭采薇呆呆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第一五九八章 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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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府夜宴欢饮之时,皇宫延福宫翠微宫内,偌大的后殿春阁之中,一对母子正默然对坐在一张满是菜肴的桌旁。夜风从窗棱的缝隙吹进来,吹得烛台上的烛火摇弋,照得这一对母子的脸上忽明忽暗,略显阴森。

    “皇儿,你怎么不吃东西?你我母子相逢,你今又登基为帝,你父泉下有知,当欣慰之极。娘不善饮酒,你可以和你父王在天之灵共饮几杯,庆贺才是。”新晋太后,原梁王妃沈阿葵开口说道。

    “母亲,孩儿怎么能吃得下饭?喝的下酒?孩儿怎么有胃口?您今日可算是亲身感受到那厮的傲慢跋扈和无礼了吧?当着你的面他便羞辱朕派去迎接母后的黄江,逼着他当着您的面给他磕头。嘿嘿,好大的威风。在朕面前耍威风倒也罢了,在母后面前也耍威风。当真可恶之极。还有今晚,母后明明要他进宫来赴宴,他却爽约不来,还逼着妹子派人来说些理由。实在太无礼了,他将朕至于何地?将母后至于何地?朕不能忍,朕真的忍不了了。”郭昆脸上气的扭曲变形,站起身来边絮絮叨叨的说话,便来回如野兽般的踱步和咆哮。

    “父王临终之前说的很对,林觉这个人太会算计,太会沽名钓誉收拢人心,有他在,我这个皇帝便是个傀儡。父王要我一定要做好应对,想办法解决了他。我之前还觉得父王有些太过担心了,但现在看来,父王临终之言句句是金玉良言。还有那日吕中天说的也对,他说林觉便是一头虎狼,是下一个窃国之贼,迟早会吃了朕。他们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啊。想我父王和吕中天纵横一世,何等英雄人物,他们对林觉的看法如此一致,那可绝非偶然。这几年来,那林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从不问朕的意见,朕提出的意见都被他无视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朕,根本就没有尊卑之分。他自己都说过,他只忠大周,不忠皇帝,虽然那是对郭旭而言,但现在想想,他对郭旭如此,对朕岂非也是一样么?可恶啊,林觉他彻头彻尾的便是一个狼子野心之人,他便是朕身边的猛虎恶狼啊。”郭昆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咆哮着,恶狠狠的咒骂着。

    “昆儿!”太后终于忍不住皱眉叫道。“你怎地如此急躁,这于事何益?遇事要冷静沉着,而不是像你这般暴躁沉不住气,这能成什么大事?我梁王府如果像你这般样子,岂非早就被先皇赶尽杀绝了。岂还有今日?你父王在杭州蛰伏了二十年,你可曾见过你父王如你此刻这般模样?”

    郭昆一怔,站定身子转头看着他的母亲,摊手道:“母后,儿子说的难道不对么?现在的情形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么?我虽登基为帝,但我手中有何权力?我说的话有人听么?全是林觉做主。他才是真正的皇帝,我只是个傀儡罢了。若是如此,我这个皇帝当着做什么?”

    “混账话!你坐在宝座之上一日,便是大周之主,便是万民之主。任何人,只要他不信郭,便抢不走皇帝之位。吕中天抢走了么?他甚至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敢称帝,因为他知道,天下是郭家的,他称帝只会暴露其野心,会招致天下人的反对。最后他登基不过是穷途末路的自我安慰罢了。你那妹夫也是如此,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才不会去抢你的皇帝的位置。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想要废了你当皇帝吧?你若真这么想,那哀家对你可太失望了。他怎么会这么做?那是大忌讳之事,他若想要当皇帝又何必拥立你为皇帝?他必须带着兵马打下整个大周的州府,灭了大周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他若是那么做了,才能登基为帝,而不是现在这番作为。”太后沈阿葵不得不为她这个无知暴躁的儿子说些基

    本的道理,让他明白一些基本的事实。

    “可是母后,就算他不想当皇帝,但事实上他现在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朕受其钳制,这皇帝当着有何意味?”郭昆梗着脖子叫道。

    “你还在说这种蠢话。哀家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在其位,便是皇上。任何人权势再大,都是臣子。你不想当皇帝?那岂非正中别人之意?你显然已经让他失望了,你不当,大把的人当。郭氏皇族子弟还少么?一抓一大把,他随便立一个皇族血脉之人为帝都可以,难道必须是你么?任何一个郭氏皇嗣坐皇帝,天下百姓都不会有异议。嘿嘿,他甚至可以让他的夫人,被你封为安国公主的那个先皇的女儿来当皇帝。那样的话,他可是什么都攥在手里了。”太后沈阿葵沉声说道。

    郭昆愕然叫道:“怎么可能?皇嗣需要正统,怎么可能随便一个人都能当皇帝?绿舞……绿舞是女子,怎么可能当皇帝?这不是笑话么?”

    “谁说女子不能当皇帝?李唐不是有武则天当了女皇么?而且还当的不错。那些当官的男子还不是照样俯首称臣?正统?绿舞是先皇之女,她才是正统。郭旭都比你更有资格当皇帝。你现在能登上皇帝的宝座,那是机缘巧合之故,可不是因为你比别人更有资格。他若真的废了你,让绿舞当大周的女皇,那也是没人能指谪什么的。最多是关于男女尊卑争论一番罢了,但男尊女卑只限于平民百姓,在皇族之中,可没有这一说。立先皇唯一的女儿为帝,反而会赢得一大片旧臣百姓之心。昆儿,你好好的想想吧。”太后冷声训斥道。

    郭昆心中惊愕,身上出了一层冷汗。他根本没有细细的考虑过这些事,事实上他的才能也不足以考虑的这么周祥。此刻他的娘亲说出这些话来,才让他如当头棒喝。

    “母后,林觉真的想这么干么?那岂非朕怎么做也无法挽回了?那朕该怎么办?难道任由他对朕步步紧逼,最终将朕废了?换上他想要立的任何一个人?”

    “昆儿,沉住气,必须沉住气。你可知道,当年你父王和我,为了一件事谋划了十五年。虽然说最终功败垂成了,但是几乎差一点便成功了。若不是那个短命的三皇子被人给毒死了,现在的局面一定大不相同。那件事不必说了,母后只是想告诉你,一定要沉住气,与虎谋皮你必须小心翼翼,如你这般急躁是不成的。起码目前看来,林觉似乎并无废你之意。哀家只是觉得有些疑惑,林觉为何同你的关系就此急转直下?之前你不是做的很好么?他对你也信任的很,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母后,还不是因为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被他发现了。沈昙……这个蠢货,他安排了那个孙大勇在林觉身边,原本只是控制林觉的,结果那厮居然感恩于他,向林觉坦白了。弄得林觉对朕和沈昙都有了戒心。朕想竭力挽回,但是无能为力了。那沈昙现在也不跟朕一条心了,很明显他是怕了。我想便是因为这件事吧。”郭昆沉声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们在林觉身边安插了眼线?”太后惊愕道。

    “那还是在很早的时候,那林觉和山匪勾连,找沈昙帮忙弄盔甲兵刃的时候,父王说得趁此机会钳制住他,于是让沈昙接近他和他交往。便是要博得他的信任。倒不是觉得那时候林觉能成什么样气候,而是因为那时候林觉的老师方敦孺和那严正肃正得朝廷重用,通过林觉可以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而且……而且我们掌握了林觉和伏牛山中山匪勾连的消息,可以随时随地的利用这一点。毕竟通过林觉可以牵连到方敦孺和严正肃,即可胁迫,也可拉拢。只不过后来不得已将妹子许配给林

    觉之后,便不能用此事胁迫林觉了,那会牵连到我们王府。但监视林觉,知晓他对我王府是否忠心还是必要的,所以这条线便一直没断,但其实也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沈阿葵拍着桌子叹息道:“你们父子,行事都缺谋略。怎可做出这种事来?林觉取了薇儿之后,便当立刻将他身边的人撤出才是,怎么还能一直留着?那已经毫无作用了。他娶了薇儿,便不得不为王府谋划考虑,那还用监视他么?简直太蠢了。你是这样,你父王也是这样。林觉知道这件事当然心灰意冷,当然会对我们疏远。任谁知道这些事也会恼怒的。”

    郭昆咂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太后道:“是啊,说这些确实没用了。不过光是这件事,怕也不至于此。毕竟你们没有对他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无非只是安插了一个耳目罢了。恼怒是必然的,但林觉该不会因为这件事便对你如此。你是不是对他还做了什么事?”

    郭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对他笑脸相迎,就差奴颜婢膝了,怎么还敢得罪他?”

    太后皱眉道:“你当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如此沉不住气的性子,你会什么都不做?知子莫若母,在娘面前,你可不要隐瞒。娘是在帮你,不是害你。”

    郭昆嗫嚅道:“我……我……我就算做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啊。”

    “你到底做了什么?”太后怒道。

    “我……那天晚上,他去旧王府见我,我跟他摊牌,想得到他的一句承诺。我想着,如果他不肯给我承诺,我便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反正他想夺我的位,便如同要我的命一般,也不管后果了。所以我便在旧王府水榭栈道周围安排了人手,准备杀了他。但是我没有动手啊,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啊。”郭昆终于坦白了这件事。

    沈阿葵惊愕的站起身来,圆睁双目叫道:“什么?你……你居然这么做了?他没有对你下手,你反倒对他先动了杀意?昆儿,你简直太让人失望了。完了,完了,全完了。你对他做了这种事,那便什么也难以挽回局面了。太愚蠢了,太愚蠢了。哀家简直不敢相信。”

    “母后,他并不知道啊。母后何必这么担心?”郭昆叫道。

    “你怎知他不知道?啊?”沈阿葵怒斥道,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起来,表情也变得极为愤怒。郭昆还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变成眼前这副样子,既失望又愤怒,像只发怒的老母猫。

    “我……我猜他不知道。他若知道,怎么会饶了我。”郭昆喃喃道。

    “你以为他会饶过你么?林觉如此精明之人,他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他在等你继续犯错,然后一举将你废了。他要让世人都看清楚是你动手在先,是你忘恩负义,明白么?”太后冷声喝道。

    郭昆叉着手道:“那……那怎么办?这么说他知道了?”

    太后长吁一口气,思忖片刻道:“本来我以为还有调和余地,但你居然蠢到想要杀他,那还如何调和?看来只能做最后的准备了。昆儿,从现在开始,你要处处顺着他的意,绝对不能有半点的情绪,要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你就是一个傀儡,一个被林觉把持的傀儡。暗地里,咱们可以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雷霆一击。”

    郭昆疑惑道:“母后可否说的清楚些,我不太懂。”

    太后道:“我会教你的,我想清楚些,明日再跟细说。对了,明日叫你妹妹进宫来,便说我想见她。不早了,哀家歇息了。切记,不可再露半点声色,如果你想当皇帝的话,从现在开始,便听哀家之言。除非你不想。”

第一五九九章 故人

    端午节之后,各方面的形势明显快速的好转起来。航道打通意味着商道和物资通道的打通,自从第一批南方调运来的粮食抵达以及数十名商贾的抵达之后,京城人心大大稳定起来。贸易的恢复意味着乱局的平息,精明的商人们是鼻子最为灵敏的一群人,他们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当然,对于全新的朝廷而言,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熬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以军粮和城中不多的存粮发放赈济百姓其实是一种走钢丝的作法。一旦不能迅速打开商道,调运粮食物资前来,那便是一场灾难。但现在粮食物资能源源不断的入京,便避免了为了赈济百姓而让整个兵马陷入断粮的危险境地。

    人心的提振,让整个新朝的运转变得积极而高效。整个官僚系统几乎经过一次大换血,行事的作风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之前大周的官员们慵懒而冗余,人浮于事,混吃等死。衙门层层钳制,相互推诿扯皮扯后腿,事情根本办不好。但现在,新朝廷的衙门官员绝大部分都更换了,军中调任一部分,临时选拔的一部分,各衙门之间也开始划分明确的职责。所以情形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整个大周的官僚架构还是有权力重叠和互相矛盾的地方,但总体而言已经走上了正轨。

    随着京城局面的稳定,朝廷内运转走上正轨,朝廷之外,地方上的态度也开始大大的转变。南方主要州府在十里长岗上郭昆称帝之初便已经上表效忠,承认新皇的地位。郭昆进京之后,朝廷更是下达了圣旨,督促各路府州表明态度和立场,实际上也是警告这些地方上尚在观望的州府,不要再有非分之想。结果如林觉所料,端午前后,各地上表效忠,庆贺新皇登基的折子如雪片般的飞来,纷纷对新朝表示效忠。

    不仅如此,各地州府主官还有许多亲自前来拜见新皇,并率领兵马粮草赶来汇集。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时候表明态度的最好的方式是带着粮食物资和兵马前来,其他的都是虚的。无论是真心拥戴还是想要投机的,都需要以实际行动表达忠心。

    这当中当然有想要投机钻营之人,但也有真心实意效忠新朝,知道朝廷现在处在困难时期,所以全心前来帮助之人。五月初八上午,林觉便接待了一位故人。

    那天上午,林觉正在政事堂公房同下官谈事的时候,有人来禀报说,一位地方县令请求见林觉。本来地方上这些路府州县官员抵京都是副相张寒秋接待处置,林觉基本上不跟他们见面。林觉对这些人的态度是,东西和兵马留下,人却不必亲见。最多是出席一次集体的宴会,跟他们见个面便罢,私底下却拒绝了这些人多次的登门拜见。因为林觉心里明白的很,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和这些人过从甚密绝非是什么好事。倒不是说这些人都是钻营之徒,不屑于见他们,而是此刻跟他们关系走的太近既会让人有收拢人心拉帮结派的闲话,又会对之后自己要做的事情产生无谓的障碍。

    被人说拉帮结派倒还好,林觉自己是不在意这样的话的,毕竟他本身便是拉帮结派的。朝中官员几乎都是他的人,这本就是事实。林觉担心的是后者,

    这些人倘若私下里见了,便不免会有些人情往来,面子交情,反而为以后要做的事弄得束手束脚。而且这当中不少人本就抱着走关系钻营而来,自己也并不想在这时候和他们闹得不愉快。因为很明显现在不是时候。

    所以当听到说有地方官员要求见自己的时候,林觉想也没想便回绝了。但禀报的人说:那官员说了,他是大帅的故人,当初还帮过大帅,只是想跟大帅叙叙旧而已。

    林觉听到这话,忙询问究竟,这才知道求见的人是渤海县县令田归林。林觉当即亲自出政事堂前去会见,这田归林可确实是曾经帮过自己的人,虽然那种帮助是在他无心之下相帮的,实际上是自己利用了他而已。但若无田归林在渤海县时的相助,当初自己便无法抵达蛇岛,也无法洞悉朝廷和女真人的海上之盟。同时,也根本不可能认识完颜明月,并且和她产生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意。

    政事堂门前广场上,林觉见到了田归林。记忆中田归林虽然身形矮胖,但人却也文雅清秀的很。第一次在渤海县四海客栈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绿色的官袍,虽然好笑,倒也神气稳重。但此刻见到的田归林却是浑身上下穿着脏兮兮的袍子,发髻胡乱的盘在头顶,挽着裤脚踩着一双破靴子,看起来像个山野村夫一般。唯一让林觉感觉到熟悉的是,田归林和他身后站着的高高低低的百余名面色憔悴衣衫破烂的人的身上散发出的一股浓浓的海鲜干货的味道。当年林觉在渤海县冒充收海鲜干货的商人,曾经很长时间同这些海鲜干货为伍,好几个月鼻子里的这种味道都挥之不去。

    “田县令么?哎呀,果真是你。哈哈哈,我还以为他们在说笑,没想到果真是你来了。”林觉大笑着上前道。

    田归林黑乎乎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忙上前跪下行礼道:“下官田归林见过林相。林相居然还认得下官,真是让下官惊讶。”

    林觉忙扶起他道:“怎不认得?田县令给我印象深刻,当初在渤海县若非田县令帮忙,我的事儿可办不成。”

    田归林呵呵笑道:“林相是说,你收的海鲜货物运不走么?”

    林觉眨眼看着田归林,两人同时爆发出大笑来。田归林说的正是当初林觉假扮商贾,在渤海县大肆收海鲜干货的事情。

    “林相,您还认识他么?”田归林朝身后远远站着百余名衣衫褴褛的汉子中的一个问道。

    林觉眯眼细看,忽然大笑道:“阿生?那不是那个后生阿生么?跟着我当了几天小跟班。”

    田归林叹道:“林相居然没有忘了这个小后生,真是让人感慨。人说林相对贫苦百姓甚好,这回我可信了。能记得一个跟了自己几天的穷人家的小后生的人,必是对贫苦百姓挂心之人。阿生,还不来见过林相?”

    那后生阿生忙上前来跪地给林觉行礼,口中叫道:“阿生给老爷磕头了。”

    林觉拉起他来,端详着他。当初林觉需要了解渤海县的情形,所以雇了阿生当自己的小跟班,一来跑腿办事方便,二来也是见他穷苦,借机给他些接济。当时阿生还是个瘦弱少年,但几年过去,虽然

    依旧瘦弱,但个子高了一个头,脸上也多了些坚毅之色,已经从一个贫弱少年长成一个青年了。

    “阿生啊,你怎么还穿着露脚趾的靴子啊?当初我见你时,你便穿着露脚指头的靴子,大冬天的踩在冰雪里。怎地现在还是如此?”林觉低头看见了阿生露在外边的大脚丫子,不禁笑道。

    阿生挠头羞臊道:“本来是好的,走了一路,便破了。打赤脚不太方便,进城时便穿了鞋子。”

    林觉点点头,转头吩咐一名亲卫道:“把你的靴子给他穿。”

    那亲卫二话不说脱下崭新的马靴送到阿生手里,阿生忙摆手,连连道:“这可不敢,老爷,这可不敢。”

    田归林道:“海生,拿着吧,这是林相送你的靴子,拿着便是。露着脚指头可不雅,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我们渤海小县。”

    阿生这才千恩万谢的接过,喜滋滋的揣在怀里,高兴不已。

    林觉这才转过头来问田归林道:“田县令怎地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了?渤海县离这里可不近啊。”

    田归林笑道:“新皇登基,下官怎能不来道贺?下官虽只是个小小县令,但得此消息,心中自然是欣喜之极。再加上听道林相率落雁军攻克京城,和女真人大战的事迹,更是心中激动。想着若是能见到林相,那便无憾了。没想到还真的见到了。各地都在支援物资兵马,我知道朝廷马上要和女真人决战,我滨海小县虽然偏远,但也要尽一份心力。这不,我便带着团练百余名兄弟,押着一些薄产前来。我渤海小县贫瘠,也只能支援这些东西和这百余人力了。也许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却是渤海军民的一份心意。”

    田归林往远处广场侧首的树荫下一指,那里停着四五辆大车。十几名赶车人正站在树荫下朝这边张望。不时有官员和小吏从车旁经过,但却立刻掩鼻逃开,状极狼狈。

    林觉和众人快步走去,远远便闻到一股腥臭味随风飘来,林觉立刻便明白车上装的是什么。果然,走近查看一番,五辆大车上装的全是熏干的海货。海货的味道浓烈,站在车旁便如入鲍鱼之肆一般,腥臭熏天,令人窒息。

    见林觉皱起眉头来,田归林有些尴尬的道:“实在是没东西奉献给朝廷,我们那儿唯一能拿出来的便是这些干货了。就这还是各家各户凑上来的。望林相不要见怪。”

    林觉吁了口气,轻声道:“我怎么会见怪?我是感动呢。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海鲜干货,这些都是百姓们对朝廷的殷殷期盼和鞭策。渤海那个地方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口粮,乱了这么长时间,渤海当地必然民生困苦。这种时候拿出这些东西送来,那可是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多谢田县令了,这些东西我收下了,不但收下,我明日还要在朝上告诉皇上和众官员,百姓们对朝廷多么的拥戴和期望。这些东西或许难以下咽,但明日我要让它们出现在皇上官员和将士们的饭碗里,让他们尝一尝这民生之苦,百姓的拳拳之意。”

    田归林闻言,面色肃然,恭敬无比的向林觉躬身行礼道:“林相执掌朝政,我大周必将中兴。下官钦佩之至。”

第一六零零章 旧事

    林觉的公房之中,林觉和田归林对坐而谈。田归林只是一个小县的县令而已,但他能千里迢迢带着他手下的这百十号人和有限的物资前来京城,敬献给朝廷,这让林觉极为感动,对他也极为敬重。要说当日在渤海县的时候跟这位田县令只是泛泛之交,甚至根本连朋友的算不上的话,现在林觉倒是真想跟他交个朋友了。而这种心情在得知了田归林他们在过去的日子里所经历的一切之后则更让林觉对他肃然起敬。

    “田县令,当日你借给我的官船被毁,我让你找的船工带了一封信给你,告诉你在四海客栈我留下了赔偿的银两的事情。不知那银子你可拿到了?这件事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林觉笑问道。

    田归林呵呵笑道:“林相,你可真是用心之人。你是从一开始便知道借的船是还不回去了,所以才留下了银两在四海客栈的掌柜那里是么?”

    林觉笑道:“惭愧,惭愧。当初的情形,我也不能明言。但我当时需要船只出海,只能用此下策。”

    田归林呵呵笑道:“林相,下官若说,在渤海县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您的身份,你会认为是下官在说谎么?”

    林觉一怔道:“在渤海县你便知道我的身份么?怎么可能?”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林相果然是不信的。可是事实确然如此,在你抵达我渤海县的第三天,下官便知道了你的身份了。本来下官便已经很怀疑了,你说你是杭州的商贾,大冬天的跑去我渤海县那种地方去收海鲜干货这种不值钱的东西,这已经很让我疑惑了。况且你身边所携之人哪里像是做生意的,那些人就算刻意伪装,也还是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商家伙计。渤海县的百姓们或许没有感觉,但是下官毕竟还见了些世面,自然是有所怀疑的。下官起初是把你们当成是海匪了,但是你的谈吐做派却又让我觉得不像。所以心中甚是疑惑的很。”

    林觉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确实,我当时带的是我的亲卫随从,他们都是有武技之人,马匹也都是战马。虽然我们刻意的做了些伪装,但终究还是很容易被人认出来。不过,你怎知我的身份?你最多是怀疑我不是商贾罢了,难道你认出来我是谁么?你我可没有见过面。”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下官自然跟林相在之前素未谋面,但是我渤海县可是有人见过林相的。我县衙之中有位幕僚,曾和林相一起参加了庆丰五年的春闱大考,只不过,林相那一年高中状元,而下官的这位幕僚却名落孙山。林相骑马巡街之时,他却只能惨然离京打道回府。不过他可是在御街之上见到您的真容的。那日他随我前去,当时没有认出来林相,但回衙之后,却是回想起来了。所以,偷偷向下官禀报了此事。”

    林觉惊愕道:“居然有这样的事?也就说,我的身份在你见到我之后便已经识破了?”

    田归林点头道:“正是如此。下官还特意进行了一番核证,下

    官去了滨州拜见了一位从京城辞官归乡的朋友,他原本在工部为官,朝中大变之后觉得官场险恶,所以辞官还乡了。林相当年曾官至三司使,朝着官员见过你的想必不少,我找他正是想从他口中得知你的相貌举止和做派。这一核证,更是确认了你的身份。”

    林觉惊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藏了身份,但却其实早就为田归林所查知。

    “田县令既然当初洞悉了我的身份,怎地没有声张呢?本人当时可是朝中通缉的叛臣要犯呢。据我所知,朝廷悬赏重金高爵要的的性命,田县令为何没有禀报州府来拿人?却反而继续装作不知,帮我弄来船只,协助我呢?你既知我的身份,便也知道我需要船只不是为了载运海鲜干货之用了吧?”林觉疑惑问道。

    田归林呵呵一笑道:“说实话,知道林相的身份之后,下官其实也很纠结。其时您和梁王府反出京城在伏牛山举旗而反的情形朝廷早已下邸报通令各地,你已经是朝廷反……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之人。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没有自己的判断力的,起码本官便对朝中发生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淮王登基的事情虽然朝廷噤口不许谈论,但是私底下却是流言如沸。田某不才,还知道伦常对错之别。林相当时反出京城的举动,也非所有人都觉得不对的,很多人反而认为你的举动恰恰是忠君维护纲常人伦之举。你们举旗的檄文也在滨州有张贴,我也拜读了,可谓是占据道义人伦之理,无可辩驳。所以,思来想去,下官觉得还是不要揭穿你的身份为好。”

    林觉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好险好险。要是遇到一个忠于郭旭的想要升官发财的县令,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我倒是要感谢田县令放我一马了。”

    田归林笑道:“那倒也不必,下官当时之所以没有声张的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林相当时大举撒银子收货,对我渤海县百姓而言堪称是救命之举。在下是渤海县令,辖下百姓已经快要饿死冻死了,我却束手无策,朝廷也没有赈济举措,正自忧心不已。林相花银子救我渤海百姓,我若揭穿林相,我渤海县百姓岂非没了你这个出手阔绰的救星了。哈哈哈。”

    林觉一愣,旋即大笑起来,指着田归林笑道:“你可真是实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看来是我的银子救了我自己,哈哈哈。难怪你积极为我找船,生恐我没船出海,便不会大举收货是么?”

    田归林笑道:“也不尽然,我是觉得林相本该在伏牛山,千里迢迢来到海边小县要出海,必是有什么要事的。所以借着运输货物,我也帮你们一把。算是顺水推舟之举吧。我向水军借了那艘破冰大船的时候其实便已经知道这船回不来了。”

    林觉站起身来,拱手长鞠一礼道:“田县令,林觉衷心表示感谢,不是为了你没有揭露我的身份,而是为你助我出海之举。你可知道那次出海干系重大,我本是去查探青教余孽在

    蛇岛上留下的物资,是为我落雁军寻找盔甲物资的。但却无意间撞破了朝廷和女真人订立海上之盟的事情。那对我们之后的决策甚为重要。我要为这件事谢你。”

    田归林忙起身还礼道:“岂敢岂敢,折煞下官了。下官只是凭良心做事,不敢言谢。”

    林觉亲自为田归林续了茶水,坐下后沉声问道:“我想知道后续有没有给你带来麻烦,毕竟那是兵船。”

    田归林苦笑道:“那可不是船的问题,而是林相离开之后不久,这件事便暴露了。我那位幕僚见我不动声色的助你离开,心中不满。他科举不第,人生落魄,所以便想走个歪门邪道。本来是想通过我得些好处,结果没能遂愿,于是自己偷偷跑去州衙告密,说我包庇朝廷反贼,和你们勾结沆瀣,对朝廷不忠。”

    林觉皱眉道:“可恶,最是无良读书人。这厮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田归林笑道:“却也不能怪他,毕竟悬赏丰厚,他又过得不得意,我又没能让他得到悬赏,他当然恨我。”

    林觉点头道:“那岂非连累了你了,不知是你是怎么脱身的,这可是大罪。估计州官都吓坏了吧,刚刚一个大反贼从他们的地界漏网了。”

    田归林笑道:“万幸的事你走的快,出海之后便没办法抓到你们了。也正因如此,我这条命才保住了。因为……”

    林觉恍然道:“因为他们担不起这个责任是么?让一个大反贼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这件事倘若禀报朝廷的话,他们都要倒霉。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伙儿都装作没发生这件事,将知情人的嘴巴都堵上,这事便算是过去了,是么?”

    田归林呆呆看着林觉道:“林相倒仿佛是亲眼所见一般。”

    林觉叹道:“这难道不是官场上的通用作法么?看来我猜对了。”

    田归林点头道:“正是如此。知州和同知大人训斥了我一顿后着我噤声,不许再提此事,否则大伙儿都完蛋。我当然不会多嘴。说起来林大人的五千两银子倒是起了作用,水军有人追查破冰船下落,那五千两银子往他们手里一塞,顿时便悄无声息了。倒是那告密的幕僚,不知为何投海死了。这事儿便彻底了了。”

    林觉苦笑道:“果然是标准做法。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掉提出问题的人。这一手杀人灭口做的果断,看来都是深谙官场护身之道。那厮一死,便风平浪静了。”

    田归林也苦笑道:“下官一向洁身自好,但这一次却也是和他们一样了,惭愧之极。”

    林觉哈哈大笑道:“你这是受我连累了。我想知道,渤海县现在民生如何?这里情形稍定,一些边远之地尚未顾及。你可以跟我说说。”

    田归林一愣,皱眉道:“林相难道不知道我河北东路的情形么?我渤海县乃至整个河北东路的州府县都被女真人占的七七八八了。”

    林觉悚然而惊,惊愕不已。

第一六零一章 贼心不死

    林觉详细的向田归林询问了河北东路的情形,田归林详细作答。

    “自上月中以来,女真人一只兵马东进攻击。一路破德州齐州青州三府,兜了个大圈子,横扫了河北东路和京东东路大片地方,我渤海县隶属滨州,本在临近渤海的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也没有放过。几处州府兵马原本就不多,去年朝廷为抵御女真人进攻,下旨召各州府兵马往京畿集结,德州齐州青州三处兵马大部分都抽调往京城了,在京北白马渡一战中损失殆尽。所以根本无力阻挡女真人的进攻。我滨州便别提了,只有三千水军,平日只是为了防海匪的。而且朝廷也不知多少年没有拨款购置兵器装备了,水军的饷银都供应不上,更遑论抵抗了。滨州水军指挥使齐德龙带着水军坐船跑了,丝毫没有抵抗。女真人那支骑兵的人数不过万人,但硬生生被他们横扫了两路之地。”

    田归林眉头紧皱,叹息不已。

    “这帮女真人也是奇怪,他们一路攻下州府,却不占领,只大肆抢掠物资,抓壮丁押走。据说德州青州齐州三处州府被他们抓走了七八千的青壮,粮食物资什么的拉走了几百车。占领我滨州后也是如此,到处抓人抢东西。不但在滨州抓人抢东西,连我渤海这海边小县也不放过。我自不能坐视,于是便将县城衙役捕快集结起来,并将城中青壮都纠集起来跟他们干。阿生他们这些后生都是下官召他们入团练的。大伙儿都知道被女真人抓去必是个死,所以都愿意跟着下官打女真人,得了七百多人手。我知道跟他们硬拼是打不过的,便在在城北虎头湾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女真人派了两千骑兵来我们渤海县,被我们在虎头湾干掉四百多人,剩下的灰溜溜的跑回滨州了。”

    田归林挥舞着手臂,神色有光,谈起那场战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干的漂亮,田县令,你好胆量啊。”林觉叫道。

    田归林叹了口气,神色黯淡道:“哎,可是不顶用啊,虽然杀了他们四百多人,第二天他们来了五千多骑兵,将县城团团包围了。你到过渤海县,知道我们那县城的城防,那是根本防不住的。好在我渤海县东关就是海,城中百姓都是打渔为生,我一合计,若是城破了百姓必然要遭殃,于是让百姓们直接乘船下海,往海子里去了。女真人的骑兵在陆上强横,在海里他们算个屁,他们只能干瞪眼着急,拿我们没办法。”

    林觉点头笑道:“好办法,女真兵马可没有船。不过你们下了海却也上不了岸了。何处存身呢?”

    田归林道:“只能到荒岛上躲着了,海里倒是有几个小岛,存身之处还是有的。百姓们都是打渔的,也不愁饿死,海里的鱼虾可多得是。不过确实有家难回了。不对,是连家也没了。”

    林觉愕然道:“怎么?”

    “女真人这群狗贼可能是心中愤怒,我们下海不久,县城便一片火光,必是将县城给烧了。哎,虽然我渤海县穷乡僻壤,屋宅破旧,但那毕竟是家啊。狗贼们把我们的家给烧没了。我安顿好百姓之后,便想着要来京城找你。一来下官也没地方去,躲在海岛上也不是办法。二来,也想问问你们何时将女真人赶出去。新皇登基了,内乱也平定了,怎么还能让女真人在咱们的国土上肆意妄为。所以我便挑选了百余人跟我一起来京城,剩下的几百人他们其实都想来,但是他们都是青壮,海上打渔需要他们,不然妇孺老弱可熬不过去,只能将他们留在海岛上。我带着百余兄弟坐船偷偷上岸,这便一路奔京城来了。”田归林沉声道。

    林觉听田归林说完,不禁肃然起敬。大周其实如田归林这样的人不少,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大周才能够存续下去。相较于田归林以及渤海县的这些百姓而言,大周朝中的那些权贵高官可说是一钱不值。关键时候,大周官兵望风而逃,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田县令,本人对你钦佩之极。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我大周中兴的希望。大周官员便只有一半如你,我大周又何至于遭受如此涂炭。”林觉拱手诚恳的道。

    田归林忙摆手道:“林相可莫要夸我,下官这点事情和林相比起来简直如萤火之于月华,不值一提。我大周若非林相力挽狂澜,起兵平定天下,靠着我们这些人,早就亡了。话说回来,林相打算什么时候将女真人赶出我们大周啊。下官知道这等事我本不该问,但眼睁睁看着女真人涂炭我大周百姓,心中着实愤怒的很。”

    林觉沉吟片刻,轻声道:“我本来还想延后一段时间再解决女真人的事情的。攘外必先安内。要赶走女真人,我大周内部的事情要先协调好。不能乱糟糟的。朝廷和地方上的事务要顺畅有条理起来,各项事务都要上正轨,百姓们的心也要安定下来才成。但现在看来,怕是不得不提前出兵了。”

    田归林沉声道:“林相可切莫因为下官所言之事而仓促行事,下官并非催促林相早日出兵之意,下官只是询问罢了。”

    林觉笑了笑道:“兵之大事,岂会因为你田大人几句话便会做出改变?”

    田归林脸上一红,有些尴尬。林觉说的委婉,其实言外之意便是说:你还没那么大的面子。不过虽然有些尴尬,但却也安心了些。

    “你适才说了,女真人一路侵略,到处抓人,抢夺物资,却对城池地盘不感兴趣。这便说明了一件事,女真人贼心不死,他们正在积极的备战。抓百姓自然是补充兵力,而且拿我大周百姓替他们拼命当炮灰。劫掠物资粮草自然也是备战。这都怪我,我忙于朝廷事务,最

    近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我早该想到他们会往东攻击河北东路和京东东路的。他们南下时这两路并未受到滋扰,所以百姓没有逃散,物资粮草也有不少。他们此刻穷途末路,自然是要东向攻击这两路,劫掠人手和物资的。可恶,这是我的疏忽。”林觉重重的在桌案上砸了一拳,状极懊悔。

    田归林恍然,原来林觉是从女真人的军事行动中洞察到了他们的目的和企图,这才觉得要提前出兵的。自己带来的消息对林相有用,这让田归林甚是欣慰。

    林觉继续道:“我之前只盯着完颜阿古大的主力兵马,他们的主力退出了京畿之地,在兴仁府和开德府一带驻扎,主力兵马没有动静。想必是偷偷抽调了一万骑兵往东攻击了,大队兵马原地未动,所以我们没有得到他们出兵的消息。完颜阿古大这厮着实狡猾,这是跟我玩障眼法呢。明面上按兵不动,背地里劫掠粮草物资和人手,积极的备战。很好。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明有退路,却偏偏要往绝路上走,那也只能成全你了。我本以为,经过几次败绩,你能清醒一些,自己退回北方去,占了辽人的地盘也未必不是一片功业,结果你非要作死,那还能怪我么?”

    田归林不敢插话,听林相这口气,似乎跟完颜阿古大有些渊源,甚至希望他退回北方去便不再追究之意。倒像是在跟完颜阿古大隔空对话一般。

    林觉回过神来,看着田归林道:“田大人,你既来京城,便不要走了。朝廷现在亟需得力官员,百废待兴正是大显身手之时。这样吧,明日早朝,我引你上殿,将你渤海县的事情告诉皇上和诸位大人。我举荐你如政事堂任职,政事堂现在有多个主事之职空缺,你当领一职独当一面。你带来的人,阿生他们……编入军中便是,立个军功,也能得个官职。你看如何?”

    田归林激动的站起身来,纳头便拜,连声道:“多谢林相,下官必当尽心竭力,报效朝廷。”

    林觉摆手笑道:“不必谢我,要谢便谢你自己。你若不是朝廷需要的人,便是你曾经放过我一码,我也不会举荐你。好好努力吧,大周的未来便需要我们一起合力去中兴了。百姓们的苦吃够了,我们不能让他们再吃苦了。”

    田归林点头道:“下官谨记,不敢懈怠。”

    两人又说了会话,眼见天已正午,林觉亲自领着田归林和阿生等百余人去街上吃了一顿丰盛的酒席,回头又命人给田归林安排住处,叫梁七带着阿生他们去军营安顿。安排的妥妥当当,林觉才让孙大勇去通知马斌马青山等禁军将领去枢密院公房议事,并将从田归林口中得到的消息告知众人。

    众人闻听女真人的动作,尽皆大骂,也都明白,大帅是要准备去和完颜阿古大决一死战了。

第一六零二章 刮目相看

    次日上午,朝会之上,林觉亲自引着田归林上殿。林觉将田归林的身份和来历以及他们的所为介绍了一遍之后,群臣皆肃然起敬,对这个小小的县令报以崇敬的目光。

    郭昆也道:“好啊,我大周能有田爱卿这样的官员,实乃社稷之幸啊,人人如田爱卿这般,我大周岂会经历如此磨难?朕完全同意林爱卿的举荐,似田爱卿这等官员,若不提拔委以重任,当真没有天理了。林爱卿,对田归林的安排你自行做主便是,朕完全同意你的安排。”

    林觉有些意外,郭昆的态度极为和蔼和诚恳。按理说自己举荐田归林入政事堂为主事,郭昆应该会认为自己是在任用私人才是。怎么也该阻挠一番。但他不但没有丝毫的阻挠,而且说出这番话来,这有悖于林觉对郭昆的认知。不过林觉也不在意郭昆的态度,对郭昆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他的态度并不能改变自己对他的看法。或许郭昆知道反对也是无用,所以索性顺水推舟。

    接下来,林觉提出了出兵进攻女真人的建议。林觉将自己分析的女真人意图劫掠物资和人手死硬到底的情形同众臣详细阐明,最后对郭昆以及群臣说道:“大周中兴,岂能容外敌占据我东北诸路大片土地。外敌尚在我大周的国土上肆虐横行,便永远谈不上大周中兴。所以,势必要将女真人赶出大周的土地。我大周历经劫难,虽然有我们自身的问题,但是女真人乘人之危,悍然发兵,意图灭我大周之举也是造成乱局的主要原因之一。女真人在我大周杀了我军民数十万,造成百万百姓流离失所,至今无法回归家园。这笔账必须要跟他们清算。原本臣打算再等一等,准备的更充分些。但现在看来,每等一日,便有无数的百姓在女真人的铁蹄下遭难,所以我认为,等不得了。臣建议尽快出兵,歼灭女真人。不知皇上和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众落雁军将领纷纷表示赞同,纷纷附议出兵。但也有官员当即提出了担忧。

    副相陈之亮言道:“林相所言固然是大义所在,女真人占我大周国土,肆虐妄为,杀人劫掠,是可忍孰不可忍?出兵自然是要出兵的,但是目前的情形,是否该再忍一忍,缓一缓。眼下朝廷新立,各项事务都正走上正轨。百姓们的信心和正在恢复。假以时日,很快便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景。此刻若是准备不充分而出兵的话,万一败于女真人之手,眼下的大好局面便全废了。老臣不是不相信林相领军作战的能力,只是有这方面的担忧。咱们的钱粮是否足够,兵马数量是否足够?女真人数十万大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咱们现在内部尚未稳定,一旦出了问题,便是分崩离析的局面。咱们为相者,当从大局全盘考虑,宁可不为,不可乱为。皇上,林相,咱们要三思而行啊。”

    陈之亮的话其实是很中肯的,他的担心绝非多余。虽然新朝已立,各项事务看上去都正在恢复,但是人心的恢复其实是很难的。好不容易通过种种举措稳定了局面,一切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时候休养生息止战攻巩固才是良策。出兵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朝廷负担沉重,势必无法再在民生上花银子。而地方上的州府目前还没有进行官员的置换,他们虽然上表效忠,但一旦有风吹草动,肯定有人会翻脸。那便是分崩离析之局。局面甚至比之前的情形还要恶劣可怕。陈之亮也是站在大局的角度提出这样的担忧的。

    陈之亮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那其实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人人都脑子一热不计后果的附和林觉的意见,未必是种好事。对陈之亮的话表示赞同的便有三司使杨秀。

    “陈大人所言甚有道理啊,皇上,林相,这件事可否仔细斟酌斟酌。女真人是肯定要赶走的,但目前似乎不宜。哪怕是推迟三五个月乃至半年,待朝廷财政缓和下来,兵马再招募多一些,准备的充分一些,一战毕其功,是否更好?”杨秀道。

    “杨大人,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女真人占着咱们大片土地横行霸道,抓人入伍抢夺物资粮草,磨拳擦掌的要动手呢,亏你们还在这里说这种话。大帅说的很清楚,国土都被人占了,还谈什么中兴?杨秀,你怕我落雁军打败仗?丢了你这三司使的官儿?我们可不怕,败了我们便回伏牛山去,那又如何?”马斌看不下去了,大声说道。

    马斌这番话让群臣纷纷摇头,什么叫败了便回伏牛山去,这话说的可太过分了。郭昆听了脸色变得很难看,心道:你们这些家伙完全没考虑我的感受,你们可以回伏牛山去,难道朕要去伏牛山当寨主么?混账之极。

    杨秀面红耳赤,苦笑道:“什么叫我怕丢官啊?这从何说起?我没说不打,只是希望能缓一缓罢了。完全是就事论事,怎么扯到别的上面去了?我是三司使,咱们现在的家底我还不知道么?咱们现在勉强维持住了已经很不错了,要打仗也得等我想办法筹措足够的银子啊。”

    马斌摆手道:“莫跟我哭穷,那是你的事。你说那话便是不对。”

    杨秀苦笑道:“得得,当我没说。这事儿林相和皇上决定便是。”

    杨秀虽然不说话了,但出兵还是不出兵,朝堂上还是展开了激烈的争论。郭昆表现的很兴奋,不时的对据理力争之人点头赞许,对双方的理由似乎都认可一般。郭昆似乎从这些人的争论之中感受到了什么,似乎林觉说话也不是个个便都任何附和的,连杨秀都出来反对,这说明了什么?朝廷可不是他林觉说了算的,此一时彼一时,这里可不是伏牛山。郭昆看到了一丝曙光。

    “诸位爱卿,都莫要争了,朕来说说如何?”郭昆开口说道,他要结束这种争论。

    众人都闭了嘴,都看向郭昆。林觉也静静的看着郭昆,他对郭昆的想法也有些好奇。在目前这种情形下,郭昆可能大概率是反对仓促出兵吧。毕竟他在意的是他的皇帝的位置,他可不想再回伏牛山去。

    “众爱卿的争论,朕都听的清清楚楚。说实话,朕很感动。朕感动的是,我大周朝堂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朕听着诸位爱卿为了国事而争论,而非为了私利和攻讦而争吵,都是满怀忠义的贤臣良将,朕真的感动的要哭出来。”郭昆这几

    句话说的很有水平,不知道这段时间谁教了他,若不是亲耳听到,都不敢相信这是郭昆能说出来的话。

    “众爱卿,你们所争论的无非是当前社稷未稳,稍有不慎会带来不可收拾的后果,会前功尽弃。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可是林爱卿领军出征啊,率领的是落雁军呢。林爱卿未尝一败,能打败他的人怕是还没出世呢。女真人如何?完颜阿古大不过是林爱卿的手下败将,女真人见到落雁军小腿都打哆嗦的。这可不是朕乱说话,朕亲历所有战事,女真人当初兵力比我们多数倍,那又如何?围困了我们半个多月,那又如何?还不是最后灰溜溜的逃了?女真人确实战力强悍,但要看跟谁作战。朕反正认为,林爱卿领军出征,必将所向披靡。女真人绝非对手。”郭昆大声道。

    众人有的愕然有的点头。听起来皇上的意思居然也是主张立刻出兵么?

    林觉也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郭昆也会提出一些反对的意见来,毕竟这和他屁股下的宝座息息相关。

    “你们只要明白,林爱卿领军出征,便绝对不会失败,其他的都不用想。朕反正对林爱卿是抱有绝对的信心的。再说了,就算败了又如何?马爱卿不是说了么?大不了回伏牛山去,咱们重头来过便是。朕可不是说笑,朕说的是心里话。女真人不赶走,朕这个皇帝当着岂非是个笑话。别人在你家里撒野,咱们还能装作看不见么?朕可做不到。要是那样的话,朕宁愿不当这个皇帝。适才林觉说的话朕完全赞同。敌人还在我大周的土地上,江山尚处于分裂局面,谈何中兴?中兴的前提是我大周收复全部国土。况且女真人现在贼心不死,在东边两路拉丁入伍,以我大周百姓来当炮灰,抢掠财物物资女子,朕若还坐视不管,朕这个皇帝同样不要当了。回让天下人失望的。所以,朕认为,必须出征,必须将女真人彻底打败。”

    郭昆挥舞着拳头,这番话说的倒也义正辞严,慷慨之极。

    “朕说了,胜负的事情诸位不要管,林爱卿会对此负责,他不会让我们失望,他也没让我们失望过。所以剩下来的事情便该齐心协力去商量如何保证大军的物资粮草的供应的事情,而非是出不出兵的问题。诚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朝廷 的局面确实有些困难,但正因为困难,才是你们显本事的时候。若是朕国库殷实,兵强马壮的话,咱们还讨论什么呢?朕的意思是,必须出兵。粮草物资想办法筹措。朕暂时没什么法子,但朕带个头,朕从今日起每餐少食一碗饭,少一碗菜。朕身边的人也跟朕一样。三个人便可省下一顿兵士的口粮。朕也不是要你们照做,朕这是抛砖引玉,你们若有更好的筹措银子粮食的办法,也可以提出来。朕就是这个意思,你们觉得朕说的对不对?”

    郭昆结束了他的话,殿上一片寂静。群臣第一次觉得郭昆说话居然这么的有道理,而且诚恳实在。第一次觉得,郭昆是个贤明的皇上。他这一番话,比他这半辈子说的所有的话都有道理和中听。

    林觉心里也惊讶不已,郭昆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他变了?

第一六零三章 得计

    早朝在喧闹声中结束,结果不用多想,群臣虽然意见不一,但是林觉主张出兵这本已经让出兵这件事板上钉钉。更别说连皇上也说了一大通的话,支持出兵收复失地、将女真人赶出大周的建议。让出兵这件事再无异议。不管心中何种意见,这件事却也无法更改了。

    众人在散朝声中离开大殿,有的心中担忧眉头紧锁,有的则喜笑颜开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散朝后林觉没有回公房,而是命孙大勇通知落雁军马步军高级将领去自己府中进行闭门会议。今日朝廷上林觉并没有确定出兵的日期和数量,也没有明确此战的目的。一方面自然是为了防止泄密,军事行动当然不能在朝堂上当众讨论,出兵的日期兵马的数量作战的目的等等都是极为机密的情报,林觉可不想让女真人提前知道这些。另一方面原因则是林觉自己也没有想好,此战要打到何种程度为止。所以,他需要跟落雁军众人商议出兵的细节以及相关的问题。

    林觉出宫回府暂且不提,郭昆退朝之后心情愉快,健步如飞直奔后宫。进了延福宫后,直奔西北方向的翠微殿而去去。那翠微殿原来是吕中天的女儿梅妃的住处,当今太后一进宫便相中了翠微殿。那里地势最高,又濒临西北湖,殿前殿后的景色又是最美的。此刻初夏时节,整个宫殿便仿佛坐落在花海亭阁之中一般。更何况,那是曾经备受荣宠的皇贵妃吕梅的寝殿,住进她曾经的寝殿之中,其意义非比寻常。那是一种最终笑到最后的骄傲和炫耀。

    翠微殿后殿春阁之中,太后沈阿葵正在宫女的侍奉下喝莲子燕窝羹,郭昆也不通禀,直接便闯了进去,吓得几名宫女连忙跪地行礼。

    “出去出去,都出去。”郭昆摆着手呵斥道。

    “奴婢遵命。”几名宫女如惊弓之鸟一般的逃了出去。

    沈阿葵从软榻上站起身来,皱眉道:“昆儿,要有个皇帝的样子,不要这么粗鲁急躁。来之前要先通禀,要宫女们出去也大可不必这么粗鲁,你现在不是梁王府的小王爷,是大周天子呢,言行举止都要得体才是。”

    郭昆忙赔笑行礼,上前扶着沈阿葵的胳膊道:“娘教训的是,儿子确实失礼了,但是……我是高兴啊。我急着要将好消息跟娘说,下了朝我谁也没搭理,便来跟娘禀报好消息了。”

    沈太后皱眉道:“什么事这么高兴?今儿朝上议了什么事?”

    郭昆张口欲言,却又闭嘴转身来

    到春阁门口,探头看了看外边远远站在廊下的内侍和宫女们。然后伸手将卷起来的竹帘放下来。这才回到沈阿葵身边。

    看着沈阿葵怪异的眼神,郭昆咂嘴道:“得小心些,这宫里的人谁知道是谁的人?说话得小心谨慎,焉知他没有在朕身边和母亲身边安插人手。”

    沈阿葵叹息道:“哎,真是作孽。这大周天下是你的,这皇宫大内也是你的,普天之下都是你的,你才是至高无上的大周之主。可惜现在连我们娘儿俩个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真是作孽。”

    郭昆脸上发烧,冷声道:“娘也不用这么说儿子,儿子知道林觉是什么人,一点点的疏忽都不成。儿子必须要小心谨慎,否则便万劫不复。”

    沈阿葵点头道:“昆儿是对的,原该如此,娘只是感慨几句罢了。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郭昆恢复了笑脸,压低声音道:“娘,你最希望看到的事发生了。林觉今日提出要出兵讨伐女真人了,嘿嘿,他要率军离开京城了。娘之前不是说了么?他率军离开汴梁去打女真人的时候,便是我们的最好的机会。现在他要离开了,娘。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高兴呢?”

    沈阿葵闻听此言,神色大喜道:“当真?议定了?”

    郭昆得意的道:“定了,具体出兵日期未定,但这件事是定下了。有些大臣还唱反调,说东说西的,朕直接给他来个一锤定音。朕支持林觉出征,他们便都没话说了。他要出兵,朕当然让他去。朕巴不得他早些离开京城呢。”

    沈阿葵细细的询问了一番朝堂上议事的情形,郭昆将他那番话复述了一遍给太后听,沈阿葵连连点头,笑道:“昆儿做的好,这番话滴水不漏。这下好了,他带着兵马一走,汴梁城便是我们说了算了。昆儿,你记着,他没走之前,切忌得意忘形,被他看出来。你这个妹夫可是人精。对了,你要做出全力支持的姿态,这样,不是银两粮草物资不足么?哀家这里还有银子首饰,一会你拿去当众送到林觉手里,就说是太后听说要出兵光复大周河山,所以拿出了自己的嫁妆给大军置办兵器盔甲粮草战马。”

    郭昆忙道:“那怎么可以?怎要您掏银子?而且还拿嫁妆首饰去抵银子。”

    沈阿葵斥道:“你懂什么?这叫做赶鸭子上架,既让天下人知道哀家贤明,也让林觉不能反悔。当今太后都拿出嫁妆首饰来置办军资,他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他必须

    得尽快出征了。明白么?”

    郭昆恍然大悟,笑道:“还是娘手段高明,儿子怎么就没发现娘你竟然如此厉害呢?比父王都厉害。”

    沈太后叹了口气道:“那也是不得已,嫁给你父王之后,天天提心吊胆,生恐哪天大祸临头,怎能不多思多想?算计也罢,谋划也罢,都是为了能活着,而且还要争一争。以前为了你父王,现在为了你。天下做娘的都是一样的,为了自己而儿子可以做一切事情。娘为了你自然要多费心思,多想办法。否则我们母子岂非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么?”

    郭昆闻言躬身道:“儿子惭愧之极,让娘操心了。”

    沈阿葵摇头道:“这种局面也是没有办法。当初若不反出朝廷,咱们都要没命。只能跟着林觉进山里。这一步其实是走对了的,果然借他之力得了皇位。但现在的情形便是反噬了。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一桩桩一件件的解决了便是。”

    郭昆肃然道:“娘说的是。”

    沈阿葵看了郭昆一眼道:“你不要得意忘形,不要惹他怀疑。这件事你不要太主动,今日你殿上所言其实已经有些主动了。现在开始,出征之事他不来告诉你,你不要主动询问。只要他带着兵马离开京城,一些便都好办了。哀家已经和几位大人联络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他一走,京城便将为我们所控制。届时他不得不低头。就算他有大军在手,照样不得不低头。”

    郭昆连连点头道:“母后放心,儿子谨记教诲。”

    沈阿葵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沉声道:“你妹子的病好了么?怎地也不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只说生病了,也不打发人来告诉我们。”

    郭昆皱眉道:“娘,八成是装病。我这个妹子现在是死心塌地的对林觉。从她口中套不出半点话风来。娘来京城也十多天了,她称病就是不来见娘。娘,我看你也别操心她了。她胳膊肘可是往外拐了。心里全是她的夫君了,那里有我这个兄长和娘呢。”

    沈阿葵轻声一叹,缓缓道:“薇儿其实最可怜,我们和林觉之间争斗起来,她夹在中间最难受。我很担心她。你说的轻巧,她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能不操心她么?但现在这情形,怕也是别无选择了。哎!想起来这事儿,我便难受。”

    郭昆连忙安慰太后,母子二人嘀嘀咕咕又说了许久的话,直到中午时分,郭昆才告退离开。

第一六零四章 未决

    林觉的宅邸之中,一场从晌午时分便开始召开的军师会议一直持续到午后时分还没有结束。前大厅中为众人准备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会议却一直没有结束。

    被派去打探情形的婢女回来告诉众女说,会议的二进小厅里似乎闹得不可开交,好像是在吵架一般。里边的大人们争的脸红脖子粗。众女心里有些担心,于是一致推举白冰前往查看情形。其实这场会议原本高慕青和白冰是有资格参加的,两人虽是林觉的妻妾,但是论功行赏时两人也是授了军职的,她们挂名的军职一个是殿前司指挥副使和侍卫马军司都指挥副使,都是极高的军职。只不过那相当于荣誉军职,她们也并不会去履职。

    高慕青自入京之后甚是懒散,每天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带着他到处游逛,对于朝廷里的事情变得毫不关心了。或许直到现在,高慕青的心里才真正的摆脱了之前的桎梏。高老寨主生前便是希望高慕青能洗脱匪首之女的名誉,过正常人的生活。虽然很早以前落雁军便已经不是土匪兵马了,但直到进了京城,在心理上才算是真正摆脱了土匪反贼的身份。高慕青也终于彻底的摆脱了二十多年跟大周普通女子截然不同的生活。她决心要回归一个正常的女子和母亲的角色,尽情享受之前没有享受过的生活。

    所以,今天高慕青带着儿子又去逛街市去了。

    白冰倒是依然如故,不过这种会议她是不爱参加的,她的原则是,一切听夫君安排,所以参加不参加根本不重要,她只需要坚持这个原则便好。不过此刻高慕青不在府中,只有她能去探知一些情形,所以便只能受众女委托,前往会议的花厅去瞧瞧。

    出了后宅垂门,转过几道回廊,前方便是二进花厅了。前方院子内外,数十名亲卫巡逻把守着。这副架势,足以说明花厅里这场会议的重要性。即便是在林觉的府邸之中,闲杂人等也是不能靠近的。端茶送水的婢女小厮的身份都必须是跟随林家很久值得信任的人。

    见到白冰走来,院子门口的几名亲卫倒不敢阻拦,忙上前行礼。

    “你们自便吧,我进去瞧瞧。”白冰打了个招呼,便进了院子,不久便听到东侧花厅之中嘈杂的说话声。

    “……大帅,卑职还是认为,这一次跟女真人作战,咱们要打便彻底的一了百了,打到他们老家去。女真人和辽人都是虎狼之族,斩草要除根,要想我大周长治久安,得一劳永逸彻底的除了这些祸根。否则,一旦他们恢复过来,必然还是要觊觎我大周的。”

    白冰听出来了,这是马长青的说话声。

    “马兄弟,话虽如此,但是得考虑实际的情形。此次出征我们恐只能调动十万兵马,女真人尚有二十万之众。我大军物资也不充沛,此次出征能将女真人赶出大周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胃口太大会撑破肚子的。瞧瞧西夏,我大周占领西夏多少年了?结果如何?得派重兵镇守,否则他们便反叛。我在西夏这么多年,看的清清楚楚。咱们得了西夏的土地,却没有给我们大周带来任何的好处,反而

    搭进去不少人命,耗费大量财力。袁将军在世时便经常感叹此事。所以,辽人和女真人的地盘拿过来反而是负担。我反正是这么想的。”

    这个声音有些陌生,白冰一时没听出来是谁。但她迈步上了台阶,来到花厅门口时,看到了正站着说话的那人,原来是西北军指挥使,大周禁军都虞候孙万春。

    白冰在门口出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将纷纷看了过来。林觉本托着腮微闭双目倚在大椅上皱眉思索,见白冰走了进来,坐直身子笑道:“你怎么来了?”

    白冰向众人团团行礼,对林觉笑道:“我来瞧瞧,听说这里的会议开的特别火爆,夫君和诸位大人废寝忘食。给你们准备的酒席已经热了三遍了,这都快未时了。大伙儿叫我来问问,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林觉一愣,看看外边的阳光笑道:“都快未时了么?我们商议了这么久了么?”

    白冰嗔道:“你自己不饿,也不管别人肚子饿不饿。”

    众人忙道:“不饿不饿,我们不饿。商议大事呢,总得有个结果。商议好了再吃也不迟。”

    林觉笑道:“饭还是要吃的。但事也要议定。冰儿,咱们正在商议最后一件事,你要听便在旁边听听。”

    白冰点头笑道:“好,那我便听听。”

    白冰在林觉身边的锦凳上坐下。众人被打断了争论,一时有些沉默不知从何说起。林觉咳嗽一声道:“适才孙兄弟说到西夏的事情,到叫我想起了已故的杨枢密了。西夏之所以迟迟未能平息部落的反叛,原因是多方面的。我想,那灭绝令似乎有待商榷。当年我同杨枢密在兴仁府的城楼上对此有过交流。”

    马青山闻言点头道:“大帅不说,卑职都差点忘了灭绝令这件事了。卑职认为灭绝令虽然有悖人伦,太过严酷,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杨枢密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蛮夷畏威不怀德,跟他们将道理是没有用的,必须要用强力的手段。只不过杨枢密也太狠了些,手段太过了些。我想一定有更好的手段能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

    马斌哈哈笑道:“这等事还是等到咱们灭了女真人,灭了辽人再去探究吧。我反正同意马兄弟的想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咱们这次将女真人不但要赶出大周,还要将他们和辽人彻底的灭了。否则后患无穷。”

    “马大哥,还是那句话,咱们现在的实力能将女真人赶出大周已经很好了。我反正是不建议咱们这时候想着去灭了辽人和女真人能。说实话,北方那些贫瘠之地要来何用?和西夏一样徒增负担。打垮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没必要去耗费财力人力精力,换来毫无作用的那些地方。便是西夏,其实不要了也罢。”孙万春沉声道。

    林觉皱眉喝道:“孙大人,这是什么话?能否有实力灭了他们且不论,但你要明白,任何一片土地都不是多余的。西夏辽人乃至女真人的土地可不是孤悬于外的化外蛮荒之地。那都是我中原王朝曾经的一部分。你去看看汉唐疆域,北到漠北,西至西域,东到大

    海,南到南海之地。每一片土地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不过王朝兴衰,国土的面积也随之增大或者缩小。事实上我大周尚未达到汉唐伟业。你适才的话犯了一个根本的错误,西夏辽国女真人脚下的土地其实都是我大周该收复的国土。明白么?”

    孙万春愕然,半晌咂嘴道:“好吧,卑职书读的少,这些事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林觉摆手道:“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我们所有人都要记住这一点,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之地,只不过是被人暂时霸占了罢了。有能力的时候,便要拿回来。辽人女真人占据了那里,那可不代表他们是那片土地的主人,他们只是暂住。如果他们愿意融入我大周,我们倒也可以兼收并蓄包容他们。但前提是他们必须归顺。适才青山兄弟说,蛮夷之族,畏威不怀德。这话说的有道理,但也不完全如此。西夏之所以变成一个火药桶,那是只用了威胁的手段。强力手段必不可少,但教化则更加的重要。正所谓恩威并施,强力控制和教化手段双管齐下,只需十年便见功效。所以,你们讨论辽人和女真人如何驯服的问题,对我而言这根本不算问题。”

    众人有的听懂了,有的没听懂。马青山当然是懂的,林大人所谓的恩威并施,进行教化的手段,其实便是要从文化上将异族同化的手段。这种手段其实需要很长的时间,需要耗费更为庞大的人力财力,急功近利是无法解决的。

    “我今日其实只想知道你们对于此战打到何种程度的的看法。现在看来,意见不一。我想我该阐明我个人的想法。我是倾向于在击败女真大军之后乘势北征的,灭了辽国和女真的。原因很简单,只要我们赢得和女真人这一战,则北方再无强敌,这是难得的机会。否则以辽人和女真人的特性,用不到三五年,他们便又能纠集大量骑兵了。因为他们根本无需训练兵马,他们的孩童在马背上长大,天生便是士兵,所以不能错失良机。当然,我们自身也有很多困难,我大周现在国力衰微,大军出征自会耗费大量钱粮,增加老百姓的负担。这也是我纠结的地方。我看,这件事暂且撂下,免得意见分歧。咱们先集中精力战胜女真大军再说。你们之前有些人说的过于乐观,我可没那么乐观。战斗尚未打响,一切都是未知之数,没有必胜之军。我落雁军现在的情形你们也知道,粮草物资好筹措,但我们的火器火药一时难以补充完全,这是大问题。但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女真人要将整个东北数路都要搜刮个底朝天了。从今日开始,诸位都要进入战时状态,情报收集,粮草物资的集结,兵马的战前训练和动员都要同时进行。诸位兄弟,我落雁军战无不胜,威名远扬,我相信,此次出征我们也一定能大获全胜。”

    林觉站起身来,挥着手臂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遵大帅之命!”众将士齐声喝道。

    林觉笑道:“走吧,吃饭喝酒去。你们有些人已经怕是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只是没好意思的说罢了。马上打仗了,要行禁酒令了,所以今日酒饭管饱,一醉方休。”

第一六零五章 思绪

    说是一醉方休,但落雁军众将早已不是当年的乌合之众,他们不但学会了纪律性,也学会了节制。出征在即,各种事务需要准备,事无巨细都要安排,可谓千头万绪。众将都知道林大帅的脾性。他吩咐的事情可以做不好,但必须只能是尽力之后没有做好,能力不足或者是想尽办法之后的没做好。若是本来能做好,却因为耽搁推诿或者不尽力而没做好,那是得不到原谅的。喝酒误事,那是最不能原谅的原因之一。

    所以,众将确实狼吞虎咽,将林觉准备的一桌饭菜吃个了干净,这可不仅是给亲自下厨的安国公主面子,显示饭菜好吃。而确实是因为饭菜味道不错。但酒水却没有喝几杯,即便那是现在京城市面上还不多的竹叶青好酒,馋的流口水也只能适合而止。

    送走可众人,林觉独自来到书房小院里,站在西斜的春阳之下思索目前的局面。

    朝廷里的事情让林觉很是烦恼,和郭昆之间的关系已然变味。林觉的底线是,无论如何有分歧和矛盾,都不能用暗地里的阴谋诡计,甚至是暗杀这样的激烈手段来解决问题。一旦对方祭出这种手段来,对林觉而言,那便没有调和的余地了。当郭昆那晚埋伏下人手,准备对自己下手的时候,一切便失去了控制,林觉也不在有所顾忌。当然,为了大局着想,林觉并不想此刻发难。自己要废了郭昆可谓是易如反掌,但是此刻这么做会造成乱局。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会失控,地方上和朝廷里都会乱成一团,这是林觉不想看到的。

    林觉的出发点便是要让大周恢复秩序,让百姓们从战乱和贫苦之中走出来,解决大周百姓的疾苦是林觉的首选目的,这也是他践行方敦孺的遗志以及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林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为自己和身边的家人朋友着想的人,他的思想早已进入了另外一个境界。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里,便 要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而这有意义之事便是为国为民贡献心力和才智。自古至今,但凡为人所敬仰之人,无不是践行此目标,才为世人所传送。大道至简,就是如此。无论你是何种人,最终殊途同归,都要走到这条路上来。

    所以,林觉希望战乱早日平息,早些让百姓们从乱局之中走出来,早日安居乐业。若非如此的话,他完全不必拽着郭昆上位。他本以为郭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会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会全力支持自己做事,完全的信任自己。然而,郭昆的表现让林觉失望透顶。他完全偏离了自己所期望的他前往的方向,无能而多疑,居然开始猜忌自己,还想要对自己下手。

    这着实让林觉愤怒不已。

    说到底,郭昆还是把自己看成高人一人,他完全没有醒悟过来,他除了皇族身份之外啥也不是。他拒绝承认这个现实,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为他做的。自己应该老老实实的将权力交到他手上,当他的忠实的奴才。由他来接管胜利的果实。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他发现这一切没有可能,自己的声望远高于他,而且不可能完全听命于他是,他的心理便完全失衡,从依赖变成了猜忌甚至是仇恨。对权力的渴望让他丧失了理智,连自己也敢动心思要诛杀,简直蠢到家了。

    当然了,林觉也明白,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自己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忠于皇权这种想法,在林觉脑海里极为淡薄,甚至根本不可能。自己不可能如郭昆所愿,不可能成为郭昆希望成为的人。这种双方对对方期望的相互落差导致了两人之间渐行渐远。而且,吕中天做了一个极坏的榜样和例子,让郭昆更加的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吕中天,所以加速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和猜忌之心。

    现在的情形是,林觉确有废郭昆之心,但是顾全大局以及方方面面的情形,这件事不可草率行事,免得造成大局的混乱。林觉也不肯走吕中天的老路,妄想去当什么皇帝。除了林觉自己没有那个心思之外,而且那么做还是要引发大周的全面内乱,大周需要一个郭姓的皇帝,作为他们的精神支柱,林觉明白这一点。大周王朝,郭氏天下还没有到完全丧失民心,丧失一切口碑和声望的时候。大周朝是从繁荣的顶峰一路急转直下到了目前这种情形的,百姓们所经历的一切像是坐了一架过山车一般,他们尚没来得及去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绝大多数百姓在心里还在怀念大周之前的繁盛,他们将责任归咎于外敌和内贼,却没有归于郭氏。总之,郭氏气数未尽,取而代之是不得民心的。所以就算废了郭昆,也还是要找个郭氏皇族当皇帝,才能稳定人心。

    而且问题在于,自己个郭昆之间的矛盾也并不公开,甚至在外人看来,自己和郭昆之间是关系紧密的,是一条船上的人。毕竟郭昆和自己一起举旗而反,而自己又是梁王府的女婿,郭昆的妹夫。郭昆起码明面上对自己是极为尊重的,封了王爵,让自己大权独揽、将朝廷军政要职都授予自己。在这种情形之下,倘若自己骤然废了郭昆,天下势必哗然。人们不会相信郭昆猜忌自己,甚至对自己起了杀念,他们只会相信是自己想要篡位谋逆,所以恩将仇报,对郭昆下手,以其他皇族取而代之。那样的话,自己会成为万夫所指之人。

    百姓们是善

    良的,但同时他们也是愚昧的。他们有时候又是可恶的。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实,他们只会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你。身处这样的时代之中,林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不得不采用更加智慧的做法。让天下人直观的明白,是郭昆忘恩负义,而非是自己。

    除了和郭昆之间的事情,眼下即将开始的出征是另一件大事。即便没有田归林的到来,揭露了完颜阿古大贼心不死的事实,和女真人的作战也不会太久。林觉实际上当初计划的时间是在局面稳定之后便立刻着手解决占据大周土地的女真人的事情。而这一切其实也没有提前多少。要想完全的准备充分再进攻是不可能的,时间拖得越久,事情便越是棘手。自己将不得不面对要同大量被女真人胁迫的大周百姓作战的局面。虽然说上了战场便无百姓之说,只有敌人和自己人之分,但那毕竟是被胁迫的大周百姓,早一日击败女真人,便会早一日避免大量的大周百姓以敌对身份死在战场上。否则,所谓的为民着想的宏愿岂非成了一句笑话。

    事实上田归林的到来只让林觉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大周有田归林这样的官员,有渤海县这样的百姓,自己一切的努力便更加的有意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百姓和官员,自己决不能让郭昆这样的昏聩之人执掌这个国家,让之前的人间悲剧,社稷惨痛再有机会重演。

    除了朝廷上的这些事之外,家宅之中的烦心事也不少。特别是小郡主那里,自从上次和她谈话之后,已经十多日过去了,自己和郭采薇之间没有再说一句话。倒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郭采薇已经将她自己封闭起来,躲着自己,不肯跟自己见面。自己本来便事务繁忙,郭昆的事情让林觉也有些迁怒小郡主,所以便也没有刻意主动的去找他。这几天自己都住在绿舞那里,早出晚归,忙碌不休,却也没有去正房小院去找小郡主。

    夕阳之下,林觉站在树荫之下沉思许久。一阵风吹来,头顶上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啦的作响,让林觉悚然惊醒。

    整件事最无辜的便是郭采薇了。她其实什么都没做,现在却两头无着,惶恐难安,心碎不已。这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却要她来承受这样的情形,着实不公。而且,那是自己的夫人啊。对自己深爱之极的夫人,和林觉感情甚笃,一路以来给了林觉极大的支持和帮助的人,自己怎么能忍心看到她如此。自己怎么能像看着陌生人一般的漠视她的痛苦。

    林觉举步往外边走,恰好遇到前来送茶水的绿舞进来。绿舞道:“公子去哪里?”

    林觉道:“采薇在何处?我去找她。”

第一六零六章 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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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觉轻轻步入正房小厅之中的时候,郭采薇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拿着针线篮忙活着什么。听到脚步声,郭采薇没有抬头,只轻声说道:“海棠,上次咱们买的那卷绢布放在哪里了?我给忘了。你去库房找找,找到了便拿来。”

    林觉沉声道:“绢布么?那我可不知道放在哪里。”

    郭采薇身子一震,手上一哆嗦,拈着的针刺到了手指,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她顾不得查看,忙站起身来敛裾行礼道:“夫君……来啦。薇儿见过夫君。”

    林觉上前抓住她的手,见那纤纤食指顶端渗出一点红宝石般的血珠子来。于是送到口中吸吮.了几下。

    郭采薇忙道:“不敢有劳夫君。”

    林觉抓着她的手不放,轻声道:“疼么?”

    郭采薇摇头道:“这算什么?不疼。”

    林觉点点头,放下她的手,转头四顾,问道:“战儿呢?”

    “哦,慕青带着他出去逛了。这时候了,也该回来了。他昨儿还说有事跟爹爹说呢。你回来的晚,他等不及便睡了。”郭采薇轻声道。

    林觉笑道:“哦?他有事跟我说?他能有什么事?这么小的人。”

    郭采薇轻声道:“好像是学了诗文,想背给你听。”

    林觉哦了一声,缓缓点头道:“很好,等他回来,叫他去书房找我。”

    郭采薇轻轻点头。林觉的目光落到小几上的几片绢布上,微笑道:“大好春光,怎么闷在屋子里不出门?你这是在缝什么?”

    郭采薇轻声道:“听闻夫君要领军出征了,薇儿想着给夫君缝几样衬垫。盔甲粗糙的很,夫君每次穿戴之后额头上都磨出血来,妾身便想着,能在周围缝个衬垫套在额头上,便舒服的多了。妾身没学过女红,缝的不好看,也不知夫君要不要。”

    林觉愣了愣,点头道:“当然要。多谢你,有心了。”

    郭采薇轻声道:“夫君何必跟薇儿这般客气,这都是薇儿份当所为之事。”

    林觉点点头,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厅外春阳下的院子里的花树。正对厅门的一排花架上绿藤红花姹紫嫣红,甚是好看。几只蝴蝶翩翩飞舞着。四下里无声,显得静谧而安详。但在郭采薇看来,这种安静是尴尬的,她站在那里,双手捧在一起低头而立,不知该说些什么。之前那些对话,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没话找话一般。那件事,已经让夫妻二人之间隔起了一堵墙。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夫君……要领军出征了,何时出发呢?”郭采薇打破沉默,轻声问道。

    林觉转头道:“你问这个作甚?”

    郭采薇一愣,旋即心中刺痛不已。她听出来了,夫君这是对她的询问生出了警惕。出征日期乃是军事机密,夫君怕是怀

    疑自己在为兄长刺探情报。

    郭采薇请吁一口气,轻声道:“妾身不该问这些。夫君出征,薇儿怕是不能送你了。夫君也一定不希望妾身送你。我给夫君唱一段曲子,便当是异日送别夫君吧。”

    林觉皱着眉头没说话。他其实并不想气氛这么尴尬,他是抱着怜惜之心来的。但是此刻,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直到现在为止,郭采薇都没有主动的找自己,回答那天晚上自己提出的问题。

    郭采薇轻声唱了起来:“……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道?”

    林觉在郭采薇唱起这曲子的时候身子便绷紧了,凝神细细的听。待郭采薇唱完这一小段之后,林觉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她。小郡主唱完最后一句,已经是泪流满面,哽噎难以发声。

    “这首曲子……不是西厢记里长亭送别那一段么?”林觉沉声道。

    小郡主流泪点头,轻声道:“夫君还记得当年,在杭州梁王府中,妾身和夫君初相识时,为夫君唱过这首曲子么?”

    林觉当然记得。那虽然是数年之前的事情,但林觉却记忆犹新。那时候西厢记刚刚正式演出,自己和郭采薇还只刚刚认识不久。郭采薇每天去剧院捧场,甚至连西厢记的唱段都学会了。有一段日子,自己常常去王府之中跟郭采薇谈天说地,郭采薇曾唱了这一段长亭送别给自己听。林觉对郭采薇的情愫便是从那时起逐渐滋长。虽然后来林觉自己选择敬而远之,因为和方浣秋之间已有婚约,更因为上一世的经历而不愿跟梁王府纠缠太多。但是对郭采薇的美好感觉已经在心中打下烙印。

    此刻,再一次听到这首长亭送别的曲子,更是勾起了当年的甜蜜回忆,回到了当初两人情愫初生的美好时刻。

    “唱的还是和当年一样好听,和莺莺也不分伯仲了。”林觉轻声道。

    郭采薇苦笑摇头道:“怎敢跟莺莺比?夫君说笑了。”

    林觉沉声道:“一晃眼,过去七八年了。当初咱们刚认识,还只是朋友。现如今连战儿都这么大了。这当中经历了这么多事,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真不敢相信我们是怎么过来的。若是当时的我们知道要经历这么多的磨难的话,怕是都没勇气活下去了吧。”

    郭采薇轻声道:“妾身不觉得有多难,妾身这一路而来,从没有丧失过勇气。那是因为,有夫君在身边,妾身什么都不怕。遇到夫君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能嫁给夫君,和夫君共同面对艰难和磨难也是妾身的荣幸。若是一切重来,时光倒转,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嫁给夫君,跟夫君一起经历这人世间的苦难和快乐。这是我的真心话。”

    林觉怔怔的看着郭采薇虽然已经为人母,但却依旧俏丽无比的面容,沉声道:“多谢你告诉我这

    些,我知道这是你的真心话。然而,这世间不是你我二人单独存在,很多事不是你我不愿意面对便可以避开的。”

    郭采薇点头道:“妾身明白,夫君无非是想要知道那天问我的那句话的答案罢了。这几日妾身想了很多,妾身拒绝了母亲和哥哥的邀约,也根本没跟他们见面。我对他们很失望,特别是哥哥,他居然想对夫君下毒手,这简直是忘恩负义,卑鄙无耻之极。任何人想要对夫君下毒手,妾身都绝不会容忍他。所以妾身已经决定了,此生都不会去见他们,跟他们彻底的断绝来往。这便是妾身的态度。”

    林觉道:“你真这么想么?这么做你岂非很是痛苦,他们是你的亲人,你为了我跟他们断绝往来,岂非心里很难过?”

    郭采薇道:“我当然难过,但我别无选择。他们做的太过了。”

    林觉沉声道:“然则,我如何对待你兄长,你也不再关心是么?”

    郭采薇脸色变得煞白,抬头看着林觉道:“夫君,妾身不能撒谎。妾身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妾身确实痛恨兄长所为,但是……如果夫君杀了我哥哥的话,我也一样不能接受。他是我的哥哥,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我的夫君和我的哥哥反目成仇,相互残杀,这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痛心的事情。我无力去说服你们,我也不懂你们为何变成今日这个局面。我只希望你们就算有矛盾,也不能相互杀戮。那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哥哥要杀你,我自然是痛恨他。你若是杀了哥哥……我……我也一样不能接受。我知道这样的回答夫君或许并不满意。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现在妾身的身份很是尴尬,妾身愿意拿一切来换取你们不要再相杀。妾身可以不要这个正室的身份,夫君可以立绿舞妹子为正室,妾身都不介意。妾身只希望夫君能网开一面,不要下狠手。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林觉皱着眉头,沉声道:“说了半天,你还是不肯站在我这一边是么?”

    郭采薇轻声道:“我很想那么做,但是我做不到。夫君若是迁怒于我,我从今往后都可以搬到后园去住,每日吃斋念佛,不再出现在夫君面前。我只求能有三餐素食果腹,几件薄裳蔽体,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林觉看着郭采薇沉默良久,叹道:“我怎会那么对你。这件事其实根本与你无关,我逼迫你是没有道理的。放心吧,我不会杀了你哥哥的,即便他那样对我,我也不会杀了他。但也仅限于此,我不能纵容他胡作非为的。薇儿,你很倔强,但那正是你。你确实自始至终都是如此。倘若你真能至血脉亲情于不顾,那反倒不是我认识的你了。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的。”

    郭采薇惊喜道:“夫君……当真答应不杀我哥哥么?妾身感激不尽。”

    林觉摆摆手道:“也不用感谢,我总不能让你后半辈子恨我吧。你我夫妻历经这么多的磨难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能熬过去。”

    郭采薇欣喜落泪,连连点头不已。

第一六零七章 备战

    连日来,林觉和众人都在为出征忙碌着。粮草其实并不是大问题,从落雁谷运来的军粮虽然被挪用了部分,但随着航运的通畅,市场的恢复,粮食从南方源源不断的运来,也已经足够保证供应。

    落雁军兵马数量虽然没有得到太多的补充,各地赶到的兵马数量很有限,地方州府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所以实际上来到京城的地方兵马不足五万人。但这其实问题也不大,落雁军从来都不是倚多为胜,而是靠着精兵强将强力手段和智谋取胜。当初十万大军便敢出山纵横,更何况现在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五万。

    真正的难题是在于落雁军赖以取胜的各种火器的弹药 的补充。伏牛山兵工厂的人手这器械已经搬迁到京城。来了之后林觉便命他们火速开工,补充消耗的弹药。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梁七为了这件事来禀报过林觉多次,头皮都挠秃了。便是因为原料的短缺之事。火药,铁锭,各种其他的辅助原料。这些东西现在都是紧缺的物资,林觉手里攥着不少银子,但是却买不到这些需要的东西。梁七已经派人四处采买,将京畿周边的火药作坊焰火铺子铁匠铺子里的原料物资几乎都搜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搞到多少。

    所以,落雁军兵工厂其实处于一种半开工状态。弄来一批物资原料,便开工制造一些。做做停停,搞得跟牛撒尿一般。完全无法全力开动去完成落雁军的要求。

    林觉数日前便意识到这个问题,这其实也是让林觉迟迟无法出兵的重要原因。林觉不打无准备之仗,火器弹药更是落雁军作战的压箱底的本钱,若是这些物资不准备好,难道去跟女真人拼骑兵,拼肉搏不成?那岂非正中女真人之意。林觉的要求其实也不高,起码弹药火器足以支撑一场大战,不至于虎头蛇尾。

    林伯庸在一次林家家宴上得知了林觉此刻的困境,他当时没有吭声,当天便乘船回杭州去。数日之后,从杭州飞来一羽信鸽,信上的内容让林觉大喜过望。原来,林伯庸悄无声息的回到杭州,便是去为林觉采买火药铁锭这些物资去的。他并没有在林觉面前声张,而是在苏州江宁等处打听到了一大批林觉需要的这些物资之后才告知林觉,这才是老成持重的作风。在事情解决之前,绝不夸下海口,只是去想办法。事情有眉目了,才会说出来。

    林伯庸的信中说了,这些都是一些商贾私人囤积的物资,此刻要买是要出高价的。除非林觉以朝廷的名义强行征用,但林伯庸不建议那样做。那样做的话那些

    囤积居奇的商贾确实只能从命交出物资,但是这只是一榔头的买卖,会彻底的断了供应。林伯庸的建议是,以林家的名义高价买下来,不但解燃眉之急,更是能够打通这条供应链。让这些商贾主动去为林觉找这些物资,今后便可源源不断的供应落雁军这些物资了。很明显落雁军今后还会长期需要这些原料的供应,因为这些东西消耗起来是极快的。

    林觉本来心中确实有待一切稳定下来,必须要将火药铁矿这些战略物资的原材料收归国有,禁止民间流通。因为他知道,随着落雁军开启热.兵器作战的先河,很快便会有人效仿。即便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难免最终流传出去。所以,必须将火药精铁这些原材料控制在朝廷手里,可最大限度的防止扩散。起码不会给别有用心之人得到大规模配备火器的机会,那样的危害是难以想象的。

    但此刻,显然条件并不成熟。所以,林觉同意了林伯庸的建议。他当即让梁七派人带了五十万两银子的巨款南下采购这些物资。这对林觉而言,可算是解了眼前的最大的难题。

    时间上虽然要耽搁一些时间,但这并不影响大军的出征。以现有的火器可以先行出兵作战,后续兵工厂制造的弹药火器再运抵军中便可。只需在出征前赶制一批手雷和一窝蜂火箭这种性价比高的利器。至于神威将军炮的炮弹,王八盒子的霰弹,则只象征性的配备一些便罢。

    随着各项准备工作的推进,气氛也越来越紧张起来。城中百姓们也明显感受到了大军即将出征的气氛,因为北城和东城大校场上,每天都是满满的士兵在操练各种战法。喊杀之声响彻天地,让人听得心惊肉跳。

    百姓们心里很矛盾,他们既担心有期待,担心的是眼下这日子刚刚恢复平静,林大帅便又要大动干戈了,如果一个不慎输了这场仗,岂非如当年杨俊北征一样,大周又要陷入尴尬的境地,又要天下大乱。很多人其实心里宁愿林大帅别去再惹那些女真人。他们既然不来攻,有何必去撩拨他们。当然,绝大多数人是明白事理的。女真人占着大周的土地,这场仗不得不打。女真人乘火打劫,行为恶劣,必须解决女真人才有安生日子过,否则他们永远都像饿狼一般环伺在侧,让人寝食难安,迟早还是要来进攻的。

    朝廷之中,关于出征的争论已经平息。上上下下都在为落雁军加油鼓劲,众官员也都为落雁军的粮草物资的筹措绞尽脑汁。皇帝郭昆于某日亲自前往东校场检阅训练兵马,并且当场拿出了一箱

    子金银首饰捐为军资的举动引爆了上上下下为落雁军出一份力的浪潮。郭昆当众告诉众人说,这些首饰是太后当年的嫁妆和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之物。这一次为了大军出征全部拿了出来。他还转达了太后的话说,这些首饰哪怕为将士们打造几套盔甲保护他们的身体,哪怕是买些伤药为将士们减轻伤痛,那都是是用得其所。这些话说的众将士心里暖烘烘的,不明内情的人感动不已。京城上下受到太后行为的感召,纷纷出钱出物,为大军筹措钱粮。

    林觉对郭昆和太后的行为不置可否。他们愿意掏银子出来,林觉自然照收不误。但对于百姓们自发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粮,林觉下令一概不收,因为落雁军还没到需要从百姓身上搜刮钱粮去打仗的地步。倘若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这场仗不打也罢。

    在经过二十多日的准备之后,出征的日期终于正式敲定在六月初七日。林觉进宫向郭昆禀报了出征的日期之后,郭昆明显松了口气。这二十多天里,他问了林觉不下五六次何时出兵,现在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日期了。郭昆对林觉表示,这一次他虽不能亲自随军前往,但他将会坐镇京城,为林觉做坚强的后盾。他还向林觉道了歉,关于那天晚上在水榭之中说的话,他说他事后想想,觉得着实不该对林觉生出猜忌。他告诉林觉,待打败了女真人之后,等林觉凯旋而归之时,他会好好的跟林觉交心,好好的改变自己,当一个好皇帝。他会向林觉虚心讨教,林觉提的任何意见他都会重视,绝对不会让林觉失望。他还说,他会践行之前说的话,他要和林觉共天下,自己只是名义上的皇帝,林觉可以做一半的主。他说他想清楚了,他和林觉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他郭氏需要林觉的全力辅佐,任何人 都不能替代林觉的位置。他说,只要郭氏在皇位之上,林觉便是永远的宰相和枢密使,永远的兵马大元帅。将来林觉的儿子也将接替此职,永远和郭氏结成固定的大周君臣对子。他还说,他要赐予林觉一道金牌,将来林家任何人都可以凭此牌免罪,超脱律法之外,享受和皇族一样的法外待遇。

    总之,他说了很多很多话,许下了很多很多的承诺。态度不可谓不诚恳,言辞不可谓不真诚。林觉却自始至终微笑着,像是看个白痴一样的看着他,也不反驳也不同意,只那么笑着看着他,看的郭昆心里发毛,看的他心里怒气勃发,恨不得朝着林觉的笑脸上打一拳。

    林觉出宫之后,仰天大笑不已,笑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第一六零八章 誓师

    大周建兴元年六月初七上午巳时,落雁军马步军十二万人在北城校场誓师出征。当日风高云清,艳阳高照。皇帝郭昆以及朝中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到了场。场面空前热烈。

    说是十二万兵马的誓师大会,但实际上参与检阅的人数高达二十余万,还有八万人是城中百姓组成的后勤保障人手。这些人有些是自愿为落雁军服务的,有的是受雇有偿为军队服务。近八千辆装满物资器械,草帘遮盖的各色车驾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军队后方,车上装的都是随军的物资。

    这些大车有的是骡马拉着的大型平板货车,有的则是两个轮子单人可推的太平车。总之,正如当初落雁军出伏牛山作战时一样,落雁军保证了数量不多的兵马绝大多数为纯作战兵力。而后勤物资粮草的运送和随军则交给了老百姓。只需派出少量兵马护送便可。

    誓师大会上,郭昆做了一番勉励和动员,倒也慷慨激昂,头头是道。但是落雁军众将和百姓们显然对他兴趣不大,他的讲话只得到了礼貌性的回应。但当林觉来到台前时,那场面便大大的不同了。呼喊林元帅的声音山呼海啸震耳欲聋,很多人见到林觉激动的热泪盈眶。落雁军将士们自不必说,一直以来林觉都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对于百姓们而言,林觉却也已经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偶像。

    关于林觉的经历在城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关于林觉当年的一些事情都被扒了出来。连带林觉家中的几房妻妾儿女几个都成了谈资。没办法,京城百姓还是延续了他们的传统,日子稍微安稳了一些便对朝廷事务,朝中官员们的八卦开始感兴趣。他们可不像是其他州府,只关心市井闲事青楼秘闻。林觉传奇般的经历,如开挂一般的人生本来就值得惊叹,这正是他们极好的谈资。

    当然,越是如此,郭昆便越是愤怒。事实上之前情形便是如此,在落雁谷中,在落雁军中,他其实便是个边缘人物。人们对他也保持着一种基本的尊敬,但却绝非是发自内心的尊崇。郭昆也认了,毕竟伏牛山落雁谷是林觉的地盘,落雁军是林觉的兵马,他们如此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却也不至于太愤怒和失落。但是,到了京城之中,这已经不再是伏牛山落雁谷,现在连京城的百姓都对自己如此敷衍,都对林觉如此推崇,这说明林觉在大周的声望已经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这当然令人气愤,百姓们甚至已经忘了自己这个皇帝就在台上,他们跪地磕头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声嘶力竭的举动难道不该是为了自己么?在他们心目中,大周的皇帝实际上便是林觉了吧。

    郭昆心中愤怒的要炸裂,但是他脸上却带着笑。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最后一步,便是一坨屎

    也要吃下去,保持着微笑吃下去。因为林觉他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他们一走,京城便是自己的天下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就等着今日他们离开了。

    待山呼海啸之声停歇,林觉缓步走到台前,凝视着下方无数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的人头,大声开口说道:“诸位将士,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我们在此誓师,为将女真人赶出我大周,我们将再一次踏上征程,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很是激动澎湃。我大周近年来历经磨难,社稷飘摇,内忧外患,层出不穷。我们的百姓在受苦,我们的河山被践踏,我们的妻儿在流泪。我大周一个多么美丽而爱好和平的国度,却满目疮痍,灾祸不断。近三年来,确切的说,郭旭篡夺皇位的三年多时间里,我整个大周便如中了魔咒一般,灾祸连连,灾难不断。近日政事堂做了一个粗略的统计,我大周在过去三年里,死于战乱饥荒的军队和百姓的数量高达五百多万。五百多万啊,活生生的生命啊,就在这三年之中全部消逝了。五百多万具尸首足以填满整个汴河。填满整个西北湖。想想吧,那是多么悲惨的事情。这五百多万大周军民惨死,背后更有数百万个家庭承受巨大的悲伤,数千万人为失去亲人而痛苦。包括皇上在内,包括我林觉在内,我们的家庭中同样有至亲死去。据我所知,京城二十万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人在这三年多时间里死去。这是人间的一场浩劫,这是一场巨大的灾祸,几乎毁了我大周。”

    人群雅雀无声,落雁军将士们神情肃然,他们想起了死去的战友和兄弟,落雁军出征以来,也有数万将士死于战斗之中,朝夕相处的兄弟永远的消失了。虽然朝廷在城中建造了纪念的丰碑,皇上和林元帅亲自拜祭告慰英灵,但是逝去之人却永远不会回来了。百姓们也沉默着,有的人默默的流泪。这些百姓绝大多数都是京城百姓,家中都有人死在这场大周浩劫之中,被勾起了痛苦,悲伤难抑。

    林觉继续说道:“……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天灾,是上天的惩罚。惩罚我大周百姓失德失礼,只图享乐,不敬天地。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人人都想过好日子,我大周上下辛勤劳作,用自己的汗水创造财富,用自己银子去享受生活,这有何过错?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而有些人,自己好逸恶劳,日子过不下去,便觊觎我大周的富庶,便想要来抢夺。这些人才是罪魁祸首,才是该被天罚的对象。是的,便是那些人,北方的蛮夷之族,那些凶蛮残暴,茹毛饮血,尚未开化的蛮夷之辈。他们只会抢掠破坏,永远都靠着抢劫别人霸占别人的财产过日子。他们不会在意他人的感受,不知敬畏和尊重为何物。这一些灾祸的源头除了我大周内部的一些问题之外,便是因为这群蛮夷恶族的野

    心膨胀和劫掠成性所致。我大周自己内部的问题自然要解决,但是我们现在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这些带给我们灾难的蛮夷恶族。因为他们还盘踞在我们大周的国土上,还在师试图垂死挣扎,试图卷土重来。北方诸路数百万百姓还在他们的铁蹄之下遭受苦难,还有数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家园被占领,故土难回。你们说,我们能坐视不理么?”

    “不能!”数十万军名发出震天的大吼声。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林觉高声问道。

    “杀光他们,赶走他们。”落雁军十二万将士挥舞着拳头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说的好!跟蛮夷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蛮夷畏威不怀德,只有用手中的武器打的他们落花流水,打断他们的骨头,割断他们的喉咙,打的他们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回荒山野岭里去,然后他们才会知道敬畏我大周天朝。我大周之前太过仁慈和忍让,纵容了他们的野心。现在开始,对待这些蛮夷之族,便不能把他们当人看。你们给我记住,这一次,我将不已其他东西论军功,我要的是女真人的人头。一个女真人的人头一份功劳,我要你们不但要战胜他们,而且要割下他们的头颅向我炫耀请功。我不要妇人之仁,把你们的恻隐之心,慈悲之心都给我丢到九霄云外去。因为,你们面对的不是人,而是野兽,是恶狼虎豹,对他们的仁慈便是愚蠢。都听明白了么?”林觉大声喝道。

    “明白了!”落雁军将士们咬着牙,面色狰狞的怒吼着。

    站在林觉身后的数十名朝中文臣脸都白了,他们还从没有听到这样的动员的话。那文弱的林宰相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居然要手下的兵马割下敌人的脑袋炫耀。要他们不再有恻隐之心。这林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怎地这般野蛮凶狠。

    郭昆在人群之中坐立不安,他眼睁睁的看着林觉将原本情绪平和的落雁军将士们的情绪调动起来。让他们从普通的士兵成为了暴躁嗜血的野兽。郭昆其实一点也不惊讶,这便是林觉,这便是他的战前动员,他有能力调动所有人的情绪,让他们从谦谦君子变成嗜血的恶徒。这才是真正的动员。与之相比,自己之前的那些慷慨陈词简直逊爆了。

    “好!冤有头,债有主。一切都有报应。百因必有果,女真人的报应便是我们。他们很快便会感到后悔,但是世上却无后悔药了。众将士听令,即刻开拔,直捣敌军,同饮此酒,不胜不还!”

    林觉端起身旁亲卫递上的一碗酒,高高举起。数十万军名将身准备好的酒碗端起。林觉将酒一饮而尽,所有人也都将酒喝干,下一刻乒乒乓乓一阵爆响,酒碗摔碎在脚下。号角声起,人嘶马叫声中,大军正式开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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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