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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五七九章 穷途末路

    短暂的沉默之后,吕中天猛然起身来喝道:“走,陪朕去宫墙上看看去,朕倒要看看这群叛贼如何凶横。”

    在柳振邦的陪同之下,吕中天来到了大庆门内。这里已经一片慌乱。兵马乱糟糟的四处乱跑,搬运着防守物资往宫墙上方送,临时搭建拒敌的工事。

    隔着一道不高的宫墙,大庆门外广场上人嘶马叫的声音嘈杂不堪。吕中天知道,那是敌军正在宫门外聚集的噪音。

    陈玢和朱之荣见吕中天前来,忙赶来参见。吕中天从陈玢和朱之荣的表情上看到的是一片沮丧之感。通过询问陈玢,吕中天大致知道了此刻的情形。

    之前落雁军兵临朱雀门下的时候,陈玢得知了消息带着人准备亲自去督战。他知道内城一破,什么都完了,所以内城必须守。然而行到半路上,他便得到了王隽和袁平跟对手约战,结果双双被枭首的消息。而且他们的赌注尽然是输了立刻撤兵。此刻城头上的两三万兵马跑的跑降得降已经作鸟兽散了。落雁军已经不费一刀一枪攻进了内城,

    陈玢闻听此消息惊愕不已,大骂出声。他怒骂王隽和袁平两人愚蠢,自作主张去跟对手进行什么约战,这简直愚蠢之极。那林觉诡计多端,他提出的约战是绝对不能接的。这两人自以为武技高强,还以为能有所转机,殊不知在智谋面前,武技的高低根本就不能左右局面。武技再高,也敌不过阴谋诡计。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人收拢残兵放弃内城退回大内。这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能呆的地方也只有大内皇宫了。兵马只有万余人,守是守不住的,只能相机行事了。陈玢心里恼火的很,不久前自己死命的劝吕中天撤离京城,那时候外城尚未被攻破,还有足够的时间逃走。但是吕中天死活不肯,说什么他现在是大周皇帝,怎么能被这些反贼赶出京城。陈玢毫无办法,只能坐看外城被迫,以至到现在的局面,想跑也跑不了了。

    实际上陈玢不知道吕中天的想法,吕中天不是不想跑,但一来那时候外城未破,名义上他还有二十万守军守城,他不可能做出如此果决的决策。二来,逃出京城之后又能去哪里呢?往南去是不可能的,往北去已是沦陷区。往西北?西北军早已投靠了林觉,唯一的选择便是往北去投靠女真人了。

    吕中天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投靠女真人,借女真人之力再图将来,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是吕中天心里却明白的很。女真人跟自己结盟,完全是因为他们无力攻下京城,而且可以从自己手里得到大批的物资粮草和人力的补充。所以他们才和自己联手对付落雁军。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自己逃出京城之后便是丧家之犬,什么都没了,失去了任何可以让女真人得到好处的价值。以女真人的虎狼秉性,自己必然将沦为女真人用来和林觉郭昆他们交易的砝码。为了能得到一些好处,完颜阿古大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交给林觉和郭昆,以换取对他们有利的条件。而自己无疑是林觉和郭昆极想到手的人。

    “陈爱卿,朱爱卿,皇宫能守住么?”吕中天问了他这辈子问过的最傻的问题,问完他就后悔了。他自己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今日怕是已经没有任何侥幸了。自己根本不该问这句话。

    陈玢和朱之荣都沉默了,他们无法回答。说能守住

    ,那是胡说八道。说守不住,却又不是吕中天想要的回答。

    “皇上,臣等誓死守卫大内,保护皇上周全便是。”陈玢想出了一个最好的回答。

    吕中天点点头,沉声道:“朕明白了,陪朕上去瞧瞧。朕要去见见这些反贼。”

    陈玢和朱之荣柳振邦等人陪同吕中天登上了宫门城墙上。大内宫墙高一丈五,宽一丈,完全是城墙的样子。只不过和汴梁内外城墙相比,宫墙便显得太薄弱了。落雁军的火器连十多丈宽的外城城墙都能轰塌,这宫墙怕是十几炮便将贯穿。外城都守不住,何况这宫墙。

    吕中天站在宫墙上,手扶城垛朝外边广场上看去,夕阳下的大庆门广场之上,旌旗招展,兵马云集,数量无可计数。吕中天呆呆的看着蜂拥聚拢的敌军兵马,看着他们盔甲齐整斗志昂扬的样子,默默的发着愣。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支从伏牛山中出来的山匪兵马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们是怎么拥有了这么强大的战斗力,从一个土匪山寨发展到了今日兵临汴梁城,打到了皇宫前的。而自己曾经手中握着的兵马数十万,粮草物资充沛,兵刃盔甲等战略物资充足,却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那林觉到底用了什么样的障眼法?这个人到底是神仙还是妖魔?怎么就能将一只土匪兵马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还有那些致命的,名目繁多的火器。林觉怎么会制作这么多的火器,而且威力巨大。他到底是何方妖孽?难道是上天派下来专门跟自己作对的?自己的大好局面便被此人给毁了。这着实的教人难以明白,难以接受。

    “皇上,下去吧,有什么可看的。咱们下去吧。”柳振邦在旁低声说道。

    吕中天摆了摆手,吸了口气,忽然大声的朝广场上黑压压的敌军叫喊了起来:“郭昆呢?林觉呢?叫他们来见朕。叫他们来见朕!”

    广场上落雁军马步军正在整队,一大群步兵正推着神威将军炮从朱雀门大街上隆隆的挺进广场,广场上一片嘈杂喧嚷,宫墙上吕中天的喊叫声就这么被所有人无视了。落雁军将士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各自关注着各自所关注之事,就是没人搭理这位今日登基的皇帝。

    吕中天气恼之极,沉声道:“替朕喊话,叫郭昆和林觉来见朕。”

    虽不知吕中天要干什么,但士兵们还是齐声喊叫了起来。这回喊叫声被落雁军将士们注意到了,他们听出了喊话的内容,于是有人连忙禀报在后方的林觉和郭昆。不久后,林觉和郭昆在一大群骑兵的护卫下从兵马中间的让开的通道之中疾驰而出,来到了宫门外不远的地方站定。

    “郭昆,林觉。是你们么?近前来,朕有话问你们。”吕中天大声叫道。

    郭昆有些犹豫,他担心对方有诈,诓骗自己上前去。林觉倒是无所谓,笑道:“走,去听听老贼要说些什么。一定很有意思。”

    郭昆无奈,只得跟随林觉一起策马往前,抵近七八十步之外。一群侍卫亲兵举着大盾在旁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郭昆,林觉,是你们么?”吕中天高声道。

    郭昆冷声喝道:“吕贼,正是朕和林觉,没想到吧,朕打回来了。老贼,你的死期到了。”

    吕中天皱眉喝道:“你也敢称朕?朕才是皇上。

    郭昆啐道:“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个贼子,想窃我大周江山?想得倒美。天下是我郭氏的,老贼你休想沾手。朕便是来杀你这个窃国之贼的。”

    吕中天喝道:“郭昆,你是朝廷反贼,有何资格继承皇位?朕是先皇下诏禅让的皇帝,朕才是正统。郭氏江山?你郭氏将大周折腾的支离破碎,还有何资格继续成为大周之主?朕才是救了大周的人。你们之前反出朝廷,为患作乱,为大周做了什么?正因为你们作乱,外敌才有可乘之机。女真人辽人入侵,是谁力挽狂澜守住了京城?是谁保护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是你们吗?是朕呢。是朕守住了汴梁,是朕保护了大周社稷,而你们此刻率大军来此,气势汹汹,攻破汴梁城,你们才是来窃取朕守护的京城和社稷江山。你们趁着朕抗敌精疲力竭之时来此攻打朕,你们不觉得羞愧么?之前京城有难之时,你们在哪里?”

    吕中天词锋锐利,原本便是在朝堂上诡辩的高手,这一番话说起来头头是道,似乎极为在理。郭昆虽知道他是胡说八道,但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反驳。急的直摆手,恼火不已。

    林觉看在眼里,笑道:“皇上,对付这老贼,你怕是说不过他。还是臣来对付他吧。”

    郭昆点头道:“好,你给朕骂他,骂的他狗血淋头。这老贼当真可恶,颠倒黑白。”

    林觉笑着点头,转头看向宫墙上站着的吕中天的身影,高声叫道:“吕老贼,别来无恙啊。哎呦,你都当皇帝了啊,这可了不得。这可失敬了。”

    吕中天皱眉喝道:“林觉小贼,你说什么?你敢对朕无礼,朕将你碎尸万段。”

    林觉大笑道:“还耍威风么?怕是失心疯了。老贼啊老贼,亏你还敢在此大言不惭说你守住了汴梁么?你这老贼作了多少恶?你是大周的蛀虫,大周便是毁在你的手里了。你为相数十年,大周每况愈下,你束手无策,只顾倾轧争斗,陷害忠良,争权夺利。若不是你害死了我的老师和严大人等一干忠诚,我大周早已生机勃勃,渡过难关。外敌怎敢轻易启衅?正因为你这老贼作梗,坏了大好局面。为了一己之私,背叛先皇,伙同郭旭密谋篡位。大周变得腥风血雨,皇位被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所攫取。而你这老贼,在国难当头之际火中取粟,乘乱篡位。老贼啊老贼,你之所为,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谁人不知你狼子野心?汴梁城本可无虞,你担心西北军进城让你篡位之事失算,于是诓骗西北军进攻女真人,然而你见死不救,任凭西北军十余万将士血洒疆场。这还罢了,之后你做戏逼迫郭旭禅让皇位给你,为和女真人勾结,你将郭旭送给女真人为质,这一切种种,都已昭然。吕贼,你不被剿灭,天理难容。我等本就是因为先皇和太子被谋害而反出京城的,我们压根连郭旭的皇位都不承认,郭旭禅让皇位给你更加的荒诞可笑。慢说是被逼的,就算是真的自愿,对我们来说那也是废纸一张。更可笑的是,我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你还急着登基称帝。嘿嘿,你便穿着你的龙袍下葬吧,你这老贼,祸国殃民,不忠不义,阴险狡诈,无节无信,就算今日死了,你也将遗臭万年。”

    林觉一番暴风骤雨般的反驳让郭昆心中大畅,大笑道:“骂的痛快,还是你口才了得,骂人都骂的这么痛快。”

第一五八零章 最后的表演

    吕中天冷声喝道:“凭你一番编造之词,便可颠倒黑白是非么?不错,老夫确实做了一些非常之事,但老夫的目的却是为了大周社稷,为了这天下百姓。至于世人能否理解老夫的一番苦心孤诣,老夫并不在乎这些。世人愚钝,有几人能看清迷雾?他们鼠目寸光,人云亦云而已。你林觉是聪明之人,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林觉大声道:“愚民便可欺么?况且普通百姓虽然没有大智大慧,但却有最基本的是非和道德。他们心中向善,他们懂得忠孝节义,他们可没为了一己之私而杀人,也没有为了自己的野心置大节大义于不顾。倒是你吕中天,为了一己之私不择手段。怂恿协助郭旭杀父弑兄篡位是为不忠,残害同僚是为不义,枉顾天下百姓之苦激起民变是为不仁,勾结外敌,引狼入室是为丧大节。种种所为人神共愤。偏偏你还有脸为自己粉饰。呸!”

    吕中天怒声道:“天下兴亡,盛衰兴替乃是天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哪有那么仁善?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么?你林觉若也是个良善君子,又怎会反出朝廷?而且你手上杀的人还少么?”

    林觉呵呵笑道:“你偏偏有那么多的理由。确实,这世界并不清静,人人仁善只是幻想。但这并不妨害世人有心向良善之心。你身居高位,更有责任成为榜样,教化人心向善。我当然杀过人,但我却从不滥杀无辜,我也没有荼毒过百姓。我反的是篡位的郭旭和你这老贼,反的可不是大周朝廷。”

    吕中天呵呵笑道:“你此刻自然是一推干净,岂不知许多事皆有关联。若非你们捣乱,大周早已安宁平静。偏偏你们要反对老夫,还有你那不识时务的老师,偏偏要从老夫手中夺权,你们若不闹,大周怎么会到今日的地步?”

    林觉摇头叹息道:“吕中天,你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廉耻了。明明是你野心作祟,反倒怪别人反对你。就好像野兽要吃人,却要人乖乖的躺在面前被它吃,不许反抗逃跑。你说的还是人话么?”

    吕中天大声道:“朕跟你非同道之人,说的话你也不会明白。罢了,朕不想跟你争辩这些。朕只问你,你们自诩为大周社稷着想,却为何放着女真外敌不顾,放着万千在女真人铁蹄下奴役受苦的百姓不顾,跑来攻我汴梁?难道你们不应该首先将女真人赶出大周么?朕和你们之间的恩怨再大,那也是大周内部之事。这你又怎么解释?还不是你们只一心想夺下汴梁,夺取朕拼死保护下的京城罢了。说到底,你们不也是为了争权夺利,哪里又管百姓死活了?”

    林觉冷笑道:“你总是能找到狡辩的理由,本来无需跟你废话,但免得今日之言传出去惹的天下百姓误会,

    我便回答你也自无妨。不知你是否听过一句话,叫做‘攘外必先安内’。你这老贼不除,大周内部不安,人心不稳,必生祸端。必须先除了你这老贼,我们才可以一心一意的同女真人作战。否则我们同女真人作战之时,你岂会袖手旁观?再者,对我们来说,你也根本不算什么大周人,你跟女真人勾结起来,沆瀣一气,你其实在我们眼里和外敌无异。攻你便是攻外敌,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么?”

    吕中天皱眉沉吟不语,他知道再跟林觉辩下去丝毫无益处。林觉的词锋比自己更加的锐利。自己有些歪理可以糊弄别人,让别人哑口无言,但却绝对无法糊弄林觉。反而越是辩论,自己的话便漏洞百出,绝对不利。摆脱今日的困局或许已经没有可能,但即便是死,也要给他们埋下暗坑,不能让他们好过。

    “郭昆,老夫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吕中天忽然高声叫道。

    郭昆正聚精会神的听着林觉和吕中天辩论,忽然听吕中天叫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惊讶。

    “吕老贼,咱们没什么好说的,国仇家恨,不共戴天。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郭昆高声喝道。

    吕中天呵呵笑道:“老夫可不怕死,老夫活了七十多岁了,七十古来稀,老夫活的够长了。老夫只是有几句贴心的话想跟你说罢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反正老夫今日必死,临死之前的话,你难道不想听听么?”

    郭昆皱眉不语,看了一眼林觉,但见林觉抱臂微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郭昆咬了咬牙,喝道:“你有话便说,拖延时间对你并无好处。”

    吕中天点点头道:“郭昆,你可知道你的将来么?你看看你身边那人,那个林觉。嘿嘿,你觉得你是他的对手么?你的一切都是他给你的,他也可以轻易的拿走。杀了老夫之后,你便是大周皇帝了。但你这大周皇帝,能有几分成色?嘿嘿,人人骂老夫是乱臣贼子,老夫认了。但你身边这个人,将来也是个乱臣贼子,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说什么?老狗贼,这时候还在妖言惑众挑拨离间。”

    “就是,皇上,大帅,跟他啰嗦什么?下令进攻便是,旦夕便可拿下,将老贼碎尸万段,以平天下军民之愤。”

    陪同林觉和郭昆前来的几名将领在吕中天说出这样的话之后脸色大变,纷纷叫道。

    “不,让他说完。吕中天临死之言,岂能不让他说个痛快。”林觉冷声喝道。

    郭昆道:“林觉,朕不会受他蛊惑的,你放心便是。”

    林觉呵呵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听吕中天的声音继续传来:“郭昆,老夫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想想

    吧,你以后该如何应付这个局面。你本无根基,无论实力和计谋都非林觉的对手。那落雁军是他的兵马,你身边那些人对他比对你怕是还要尊敬吧。这天下是郭氏的天下么?是他林家的天下罢了。你要想清楚,你现在身边卧着一只猛虎,随时随地会吃了你。嘿嘿,你若不早做准备,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郭昆皱眉喝道:“老贼,任你挑拨,朕岂会信你半个字。朕和林觉之间亲密无间,岂是你能挑拨的。林觉是我大周的功勋之臣,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是我郭氏的恩人。慢说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就算他是,朕可以将皇位拱手想让。朕当皇上和他当皇上都一样,朕根本不在意能不能当皇帝。朕只在意我大周江山社稷能否绵延,百姓能否安乐。老贼,你挑拨这些话,只是徒劳。”

    郭昆这番话说出来,身旁众将领都松了口气,觉得皇上这番应对甚是得力。等于给老贼几个大耳刮子。既反驳老贼的挑拨,又表明心迹,甚是合适。但这些话在你林觉听来,却仿佛从中听到了一丝异样的滋味。特别是说什么皇位可以让自己来做的话,仿佛真的认为自己有当皇帝之心一般。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刺耳。

    “对对对,你做的很对。郭昆,你便该这样,一定不能锋芒太露,要谦恭。虽然你是皇上,对臣下谦恭心有不甘,但是为了大事,你必须要忍辱负重。慢慢的培植自己的心腹势力,找机会便杀了他,一定不要手软,明白么?若是妇人之仁,你的下场会很惨。你要心狠手辣,也要谋划得当才是。哎,瞧老夫对你多么好,教了你这么多,你也不用谢我。其实,若是你能不计前嫌的话,老夫倒是可以为你出谋划策,老夫可以效忠于你。毕竟老夫这皇位是代郭氏而立,你回来了,老夫让你也自无妨。可惜你怕是没有胆量和林觉翻脸,你想饶我,林觉却绝对不肯的。因为他知道,老夫若是活下来,他的那些阴谋诡计便全部被老夫洞悉了。郭昆,老夫看好你,你好自为之吧。”吕中天鼓动如簧之舌道。

    “林兄弟,我受不了这老狗了,就算你处罚我,我也要进攻了。岂能任由这老狗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我要进攻了。”马斌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叫道。

    郭昆点头道:“朕也不想听他蛊惑了,马副帅,进攻吧。务必擒获老贼……不……杀了老贼,不用生擒了。”

    马斌看了一眼林觉,林觉笑道:“马大哥,你也忒沉不住气了,你不觉得这时候是最开心的时候么?猫抓到老鼠还要戏弄一番呢。这老贼自知必死,我很想知道他最后的狼狈样子,看他表演比看我家江南大剧院的角儿们的表演还要精彩呢。好吧,既然你们不想看,那便进攻吧。”

第一五八一章 分崩离析

    众人闻言纷纷拨马准备回阵,林觉却忽然道:“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马斌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啊?没得老贼又胡言乱语一番,跟他恁多废话作甚?”

    林觉摆手道:“我不跟老贼说,我跟其他人说。就几句而已。”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勒马等待。林觉咳嗽一声,朝着宫墙上高声叫道:“陈玢,朱之荣,柳振邦,你们三个在么?我有话跟你们说,你们听好了。”

    陈玢朱之荣柳振邦三人闻言一愣,不知该不该应答。吕中天皱着眉头道:“不要搭理他,给朕放箭,射杀他们。”

    陈玢有些犹豫,林觉等人距离城墙七八十步,确实是在弓箭的射击范围之内。不过此刻守军没有重型床弩,只有一些连弩和弓箭。对方骑兵顶着盾牌戒备着,遭到袭击立刻便可退出弓箭的射程,想要射杀他们的肯能行几乎没有。吕中天却要自己下令放箭,那岂非是逼着对方立刻进攻。对方一进攻,宫门便破了,自己这万余人马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自己也难逃一死。但陈玢并不想这么快的死,他虽知道今日无幸,但却也积极的想着对策,希望能有转机。林觉点了自己的名字,说有话要说,干什么不听听他说些什么。

    “陈玢,朕要你放箭射杀他们,你没听到么?”见陈玢神色犹豫,吕中天怒声喝道。

    “皇上,何妨听林觉说些什么。这个距离,对方戒备森严,怕是射杀不了他们。且听听那厮说些什么不好么?”陈玢拱手道。

    吕中天气的脸色发白,正是因为他猜到了林觉要说什么,他才想要以攻击阻止林觉说出那些话来。没想到陈玢居然要抗命。吕中天感到心中一阵寒意。

    “皇上,听听林觉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咱们就是不放箭,他们也要进攻的。咱们都是个死,倒也不用急着上路。”朱之荣在旁低声附和道。

    “你……你们……好,既然如此,便听他们说些什么吧。”吕中天打算大发雷霆,但却又很快压制住了情绪。

    “皇上,臣不想听那小贼林觉胡说八道,臣陪你下去吧。这里风大,马上又要打仗了,也很危险。臣陪你下去呆着吧。”柳振邦轻声说道。

    吕中天点头苦笑道:“好,振邦,你很好。没想到啊,最后还是你对朕最忠心。朕身边总算有个忠心耿耿之人。好,你扶朕下去。对了,天赐呢?叫他也来,陪朕一起下去。这里便交给他们好了。太阳要下山了,确实有些冷。”

    吕天赐在一旁怯怯的走过来,胖硕的脸上一片惊恐。

    “爹爹!”吕天赐哀哀的叫道。

    “走吧,天赐,跟爹爹走吧。”吕中天摸了摸吕天赐胖乎乎的脸,叹息道。

    三人相互搀扶,缓缓下了宫墙。但却没有停留,直接往崇政殿方向行去。夕阳将三人的身影在地面上拖得很长,很长。那身影踽踽而去

    ,消失在阴影之中。

    城头上,陈玢和朱之荣已经和林觉对上了话。

    “林大人,但不知你要跟我们说些什么话?”陈玢和朱之荣并肩站在城垛之后,陈玢大声回话。

    林觉遥遥拱手,笑道:“陈大人,朱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陈玢拱手还礼道:“林大人有礼了。”

    朱之荣拱手道:“林大人别来无恙,风采一如当年在开封府时。”

    林觉哈哈笑道:“是啊,朱大人不提开封府,我都快忘了。当年我才开封府当提刑官,朱大人还是我的上司呢。呵呵呵,想想真如昨日一般。当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眨眼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四五年年光景了吧。”

    朱之荣沉声道:“整整五年。”

    林觉道:“朱大人好记性。陈大人还认识我身边这位兄弟么?你们却也是当年熟悉之人呢。”

    林觉身旁策马而立的马斌发出响亮的笑声,朝着城头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么?陈玢可是我马斌的上司,当年还是皇城司兵马指挥使,如今据说当了枢密使了,这官升的拍马也赶不上啊。恭喜陈大人了。”

    陈玢当然认出了马斌,当年马斌在皇城司也不是小角色,那可是副指挥使之一,虽然这家伙不讨自己喜欢,但是能力武功倒是不错,自己也一直希望能拉拢他。只可惜最终没能如愿,此人跟林觉混到一起去了。

    “原来是马大人,呵呵,这么看来,大伙儿都是一家人呢。”陈玢打着哈哈道。

    “谁和你是一家人?”林觉厉声斥道。

    陈玢和朱之荣都是一愣,皱眉心想,这厮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在攀交情,转眼便翻脸不认人了。

    便听林觉继续说道:“你二人本是大周重臣,受先皇隆恩,不思报答,反而助纣为虐,跟随吕贼窃国谋反。难道你们便没有丝毫的羞愧之心么?你二人是要跟着吕老贼遗臭万年么?据我说只,陈玢你祖上忠良,大周开国大将陈令公便是你的先祖吧,攻南唐便是他领军破城,是为大周功勋之臣。你今日之所为,岂非令你陈氏门庭蒙羞么?陈令公泉下有知,怕是也不会认你这个不孝的子孙吧。还有你,朱大人。你也是家世显赫,朱氏一族出了多少良将贤臣?远的不说,就说锦绣朝朱培根朱培德两兄弟,朱培根是肱骨之臣,曾任副相之职,朱培德是边镇大将,官拜枢密副使。这两位都是你的祖父吧?到了你这一辈,你可丢尽他们的脸了。跟着吕中天这种狗贼混,还拜在他门下当门生,丢你先人的脸。才三代不到,便败光了你朱氏一族的声誉名望,你说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你们还跟我说是一家人?谁跟你们这两个无能败家的东西一家人?没得辱没了我们。我们都羞于曾经跟你们一衙为官呢。”

    林觉一顿毫不留情的奚落和讽刺,让朱之荣和陈玢两人面红耳赤,恼怒不已。如果

    林觉说的是假的倒也罢了,偏偏林觉说的都是真事。陈玢的祖上和朱之荣的祖上都是名噪一时的人物,只是家道中落,到了他们这一辈其实已经式微了,所以才不得不钻营投靠。他们有自己的苦衷,但被林觉这么一说,好像是他们自轻自贱,自己要走邪路一般。事实上两人也是一步步走到今天,有时候被局势推着走,最终无法回头了。

    “林觉!休得无礼。我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莫以为今日局面在你掌控之中,便可对我们指手画脚,横加指责。老子可不吃你那一套。你算什么?便来对老子指指点点?”陈玢怒声喝骂道。

    林觉大笑道:“谁有空管你们?我不过是替你们感到惋惜罢了。好好的前程,好好的大周官员,偏偏沦为老贼走狗。之前你们或许有苦衷,但老贼都登基当皇上了,你们还执迷不悟,那还不是作死么?”

    朱之荣叫道:“林觉,你别说风凉话,胜者王侯败者贼,你不过是占了优势罢了,便对我们指手画脚。倘若局面逆转,你又当如何?时运不济罢了。”

    林觉冷笑道:“时运不济?是你们冒犯天道,天不帮你们 罢了,还在执迷不悟。我本想给你们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的,让你们戴罪立功的,没想到你们两个蠢货还执迷不悟,看来无需给你们机会了。我早知跟你们说话也是废话,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也不用跟你们多言了,一会儿用刀剑跟你们说话便是。掉了脑袋你们便不会再狡辩了吧。”

    林觉说罢摆着手似乎要策马转头离开,朱之荣和陈玢对视一眼,心意相通,几乎同时出声叫道:“林大人,请留步!”

    林觉转头道:“怎么?二位临死前有何话说?”

    陈玢咂嘴使着眼色,示意朱之荣说话。朱之荣心中暗骂一声,开口叫道:“林大人适才说什么?要给我二人什么立功赎罪的机会?说的不清不楚的,能不能说清楚些?免得人误会。”

    林觉冷笑道:“却是问这个?我本是打算给你们机会的,毕竟你们只是老贼的帮凶,也许还是为老贼所胁迫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说实话,你们二人虽然令人失望,但我却还没真正查到你们有太多的劣迹,所以才愿意给你们机会。我大军要攻皇宫,不免要动用火器,会对大内宫殿造成毁坏。你们若是反抗,不免也会造成大量死伤。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并不希望杀太多大周自己人,毕竟兵士们也没有罪过。大内皇宫乃大周圣地,新皇要入驻于此的,我们也不想损坏。所以我本来想如果你们肯戴罪立功,阵前倒戈,拿了老贼主动投降我们,我们或可给你们一次机会,绕你们不死。但现在看来,你二人执迷不悟,看来是不需要了,说了也是白说,还是立刻进攻的好。死人也是免不了的,宫殿宫墙毁坏了再修便是。那也无可奈何。”

    陈玢和朱之荣闻言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狂喜。

第一五八二章 梦已碎

    对于陈玢和朱之荣而言,投靠吕中天门下,完全是处于利己的策略。吕中天常年把持朝政,剪除异己,位高权重,且心狠手辣。在这种情形之下,趋利避害便是朝中官员们必然的选择。

    大周王朝自锦绣年间之后,政治生态便极度的恶化,开国时的励精图治一心为了国家和百姓向好的积极心态早已被奢靡贪婪结党谋私等这些行为所取代。这往往是一个朝代的通病。立国之初,朝廷上下经历过开国之艰,故而明白一切来之不易,所以倍加珍惜和维护。但数代而下之人活在太平盛世里,早已不知道前辈的艰辛和苦难,很多宝贵的品质和精神便在太平岁月之中慢慢的流失了。

    当一个王朝走向末路,首先要经历的必然是价值观的崩塌。吏治**,政治生态的恶化,结党专权集团的出现,便是大周王朝走向末路的征兆。

    官员之中有的是正直的,但是,这部分人基本上都被吕中天解决了。要么死要么罢官削职,总之没有好下场。还有一部分人的选择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们既不肯投靠吕中天,又不敢公然的反对吕中天,于是成为了一团和气的和事老和中间派。浑浑噩噩,一事无成。更多的人则像是陈玢和朱之荣一样,直接投奔到了吕中天的门下,成为吕中天利益集团中的一员。这是最为实际的作法,在一个政治生态恶化的官场里,这种选择最普通不过了。甚至他们自己也并没有觉得做错了什么。事实上很多人想要投奔吕相门下,还需要颇费周章呢。吕相也不是什么人都庇护的,他要的是那些对自己有用的人。

    陈玢和朱之荣起初的想法只是靠着吕中天这棵大树好乘凉,为自己挣得权势地位和钱财。而这些东西如果跟吕中天作对的话,是绝对得不到的。他们并不知道吕中天内心里那团野心勃勃的火苗在燃烧。当他们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已经跟随吕中天走的太远了,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局面到了今日这走投无路的情形之下,陈玢和朱之荣等人的内心里是很恼火和后悔的。他们将这一切归咎于吕中天身上,他们认为吕中天拉着他们上了贼船,走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怒海惊涛之中,马上便要倾覆淹没在这惊涛骇浪之中。而在这极度的绝望之中,他们最希望能有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们抓住,让他们逃过此劫。

    事实上陈玢和朱之荣私下里曾有过交流。在外城危急之时,两人心照不宣的回到宫里,他们想劝说吕中天赶紧逃走,却被吕中天呵斥了一顿。下来之后,两人做了简短的交流,都认为事情已经很麻烦了,并且探讨了去和林觉讲和的可能。但两人终究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们商议之后认为,林觉不可能放过他们。他们是吕中天身边最亲近的人,几乎全程参与了所有的事情,几乎不可能被饶恕。故而他们没有敢去真正的行动。而现在,林觉居然将救他们的手伸了出来,岂不令他们惊喜不已。

    “林大人,原来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你这是对我陈玢和朱大人的侮辱。我等岂是你们所想的那种人?我等跟随吕相,原是抱着为大周尽忠之心的,并非是为了要行

    天下只大不韪之事的。此心昭昭,可鉴日月。只是事情到了今日这地步,也是我们始料不及。但事已至此,也不多言了。我和朱大人个人荣辱生死倒在其次,不过我们对林大人所说的话也是赞同的。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再反抗也是徒然,反而会葬送更多的性命,毁了我大周神圣的皇宫大内,毁了这么多美轮美奂的华宇大殿。这已经毫无必要了。这样吧,本人有个请求,想请林大人暂缓攻击,我和朱大人一起去劝说吕相一番,让事情得以解决,不至于再造杀戮和破坏。你看如何?”陈玢高声回答道。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这陈玢明明已经决定要投降了,偏偏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义正辞严,说什么是响应自己的提议不再多造杀戮和破坏。他二人要去劝说吕中天投降?那恐怕不是劝说,而是去逼吕中天投降了。陈玢和朱之荣果真是奸诈之辈,此时此刻还在耍心机,不肯落下骂名,当真是狡猾奸诈之极。吕中天身边这些人个个为私利而来,也必为私利而动,他们此刻能如此痛快的做出决定,一点也不出意外。

    “好,果然有担当,识时务。那便等你们去劝说吕中天一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我落雁军便要进攻了。到那时,再无回旋余地。”林觉高声说道。

    陈玢和朱之荣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还大声说了句场面话:“我们可不敢保证一定能劝得了吕相,也许我们还要兵戎相见,到时候可没有任何昔日情分好讲,我们会拼死而战,绝不投降的。”

    林觉摆摆手道:“好说,好说。快去吧,一炷香的时间可短的很。”

    陈玢和朱之荣立刻开始召集亲卫跟随准备下城墙前往宫内。一名副将在旁皱眉义正言辞的喝道:“两位大人,你们当真要去劝皇上么?怕是要逼迫皇上投降吧。你们这么做可是对皇上的不忠。你们怎么能这么做?皇上对两位大人可是推心置腹的信任的。”

    陈玢缓步走近,脸上带着微笑问道:“曹将军,你说什么?”

    那姓曹的将领也是吕中天府中出来,安排在军中的护卫出身,对吕中天甚为忠诚,所以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见陈玢询问,他理直气壮的道:“卑职说的难道不对么?莫以为我们听不出来,你和朱大人就是想投降了。”

    陈玢仰头哈哈大笑,猛然间抽刀猛砍,双方距离又近,那副将又压根没想到陈玢会悍然动手,根本来不及躲闪。陈玢本来就身有武技,这一刀又快又急,正中那曹姓副将颈侧,将他的脖子砍断了大半。一股鲜血奔涌喷溅而出,将旁边几名将领的头脸上喷的通红。

    陈玢飞起一脚将那副将的尸体踢下城墙,啐了一口喝骂道:“他娘的,倒轮到你这厮来教训我了?这种时候,你装什么忠诚?你想陪着他死,先送你上路。”

    周围将领和兵士们惊恐不已,噤若寒蝉。他们也终于明白了陈大人和朱大人要去做什么了。原来他所谓劝说皇上的意思便是去拿皇上来投降。不过绝大多数人心中一点也没有愤怒之感,反而赶到庆幸。这要是打起来,大伙儿都

    得没命。若以吕中天一条命换大家的命,大伙儿可都得救了。

    ……

    崇政殿里黑沉沉黯淡之极,外边的夕阳已经落山,殿内的日光已经消逝。此刻黯淡的光线下,原本金碧辉煌的殿宇之内高大的廊柱,雕龙画凤的饰物都在暗影中忽隐忽现,反而显得甚为阴森。

    吕中天坐在宝座上,面前的宝案上点着一盏烛火,烛火跳动,照的他满是皱纹的苍老的脸也是一片阴森。柳振邦和吕天赐站在下首的暗影里,两人像是两个泥塑木雕之人一般,面带愁容一动也不动佛的的站在那里。

    “哎!大事去矣,大事去矣。”吕中天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他照着宝座侧首站着的吕天赐看了一眼,招手道:“天赐,你上来,来朕这里。”

    吕天赐满脸惶恐的道:“爹爹,孩儿不敢,那是您的位置。”

    吕中天哈哈大笑道:“傻儿,怕什么?这不过是一个座位罢了,谁都能做。姓郭的能做,爹爹能做,你也能做,以后还有很多人能做。你怕什么?拿把斧子劈开来,不过是一堆烂木头罢了。椅子不可怕,可怕的是椅子上坐着的人手中掌握的权力。爹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也不用怕爹爹。你上来吧。”

    吕天赐咂嘴道:“爹爹不用灰心,陈玢和朱之荣也许能抵挡住林觉那小贼的进攻呢,也许女真人也会来帮忙呢,也许……马上情形就会变好呢。”

    吕中天苦笑道:“傻东西,你什么也不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陈玢和朱之荣么?靠不住的。女真人更是靠不住。我们一无所有了,林觉他们很快就会打进来的。”

    吕天赐惊愕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爹爹,林觉那小贼肯放过我们么?”

    吕中天摇头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会杀了我们。”

    吕天赐叫道:“爹爹,那可怎么办?要不咱们投降?求他饶了我们一命,我们不当皇帝了。皇帝让给他便是了。我们还当宰相便是。”

    吕中天心中叹息,自己何等的智慧,自己的儿子却是个纨绔的废物。他什么也不懂,还妄想着回到从前呢。

    “天赐,莫说了,你上来,爹爹要你上来。”吕中天加强了语气道。

    吕天赐道:“爹爹叫我上去做什么呢?我不想上去,正是那宝座惹得祸,我不想去沾惹那宝座。”

    吕中天一愣,忽然颇为感慨。是啊,自己这傻儿子都知道是这宝座惹得祸,自己却偏偏要坐上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天赐,你不上来,爹爹便下来。天赐,你莫要怪爹爹。咱们今日是逃不了了,爹爹要死了,你也活不了。与其让你受林觉他们的羞辱折磨而死,还不如爹爹临死前杀了你,你陪爹爹一起去吧。莫怪爹爹,爹爹是为了你好。”

    吕中天缓缓的走下宝座,袍袖下一柄匕首闪闪发亮。原来他一直叫吕天赐上去,其实是想在宝座上亲手杀了吕天赐,让自己的儿子临死前也坐一坐那个皇帝的宝座。让那宝座沾染上自己父子的鲜血。吕天赐不肯上去,他只能下来找他了。

第一五八三章 融为一体

    吕天赐吓得连连摆手后退,惊恐大叫道:“爹爹,爹爹,你要杀了孩儿么?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饶了我。爹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孩儿以前惹你生了许多气,孩儿不上进,只知道吃喝玩乐。孩儿知道错了还不成么?爹爹怎么能杀了孩儿呢?”

    吕中天叹息着一步步逼近,眼中流下浑浊的泪水来:“天赐,爹爹何尝想这么做,你还不明白么?你我父子命绝于此了。你若被林觉他们抓住,那是怎样的下场?与其你受折磨羞辱,还不如跟爹爹一起共赴黄泉。天赐,你是爹爹的好儿子,爹爹不怪你之前的那些事,那些事又算得了什么?实在是……实在是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吕天赐一边后退,一边苦苦哀求道:“不不,孩儿不想死,孩儿才三十多岁,孩儿还要活好多年啊。爹爹你放过孩儿吧。”

    吕中天叹了口气,对惊恐的站在一旁的柳振邦道:“振邦,替朕抓住天赐,这孩子他不听话。从小到大,一向如此。以前朕可以由着他,但今日不成了。抓住他。快!”

    柳振邦也吓的浑身冷汗,他没想到吕中天居然要杀了吕天赐,那当然是已经认为是毫无希望活下去了。原来皇上已经毫无办法了,自己还指望着皇上能拿出主意来呢。自己自从跟随吕相之后,无论发生非任何事,吕相都能化险为夷,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所以,自己养成了一种习惯,便是认为吕相什么事都能摆平。就算到了现在这步田地,柳振邦内心里都还认为吕相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吕相不是万能的,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柳振邦立刻便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吕中天既然都无法自救,那么自己呢?自己跟着吕中天忙活了这么多年,把上面的人全部熬的死的死,退的退,终于熬出了头。现在自己可是被任命为宰相了,然后就当一天宰相便要完蛋了么?吕中天自身都难保了,自己还有活路么?

    柳振邦书读多了,读坏了脑子,他本该早就想到这些问题的,但他沉浸在对吕中天的完全信任和崇拜之中,硬是逼着自己自欺欺人,逼着自己不去往这件事上去想。他心里抱死了一个念头,便是吕中天一定有办法自救,自己只需抱紧他的大腿便好。现在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柳振邦,你干什么?朕叫你抓住天赐,你没听到么?连你也不听朕的吩咐了么?”见柳振邦怔怔发愣,吕中天怒喝道。

    柳振邦打了个哆嗦,即便在这种情形之下,吕中天在他心中的威严也依旧尚在。忙颤声应了,去捉吕天赐。吕天赐大叫大嚷,往后退去,却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只蒲团给绊倒,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柳振

    邦得此机会伸手抓住了吕天赐的一只脚。

    “柳振邦你个狗东西,你快放手,不然我杀了你。”吕天赐大叫大嚷着踢腾着。

    “天赐公子啊,你便认命吧。我们都要死了,咱们便陪着皇上一起死吧。”柳振邦哀哀的哭泣着,双手如铁钳一般抓住吕天赐的脚腕,就是不肯松手。

    “你个狗东西,快放手啊。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要死你们死去,我可不想死。”吕天赐死命的往后爬,拖着柳振邦瘦弱的身子在地上移动着。

    吕中天握着匕首,一步步的走近,吕天赐更是涕泪横流,又是大骂又是哀求,殿内凄惨的哭喊和惊骇的嚎叫声回荡着,刺耳无比。

    “他们在里边么?怎地这么吵闹?来人,给我围住大殿,一个人也不许放走。朱老第,你我一同进去拿人吧。”突然间,大殿门口传来说话声。

    吕中天愣了愣站住了脚步,柳振邦回头看着吕中天道:“皇上,好像是陈玢的声音。莫非敌军退了?要不臣去瞧瞧?”

    吕中天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去,告诉陈玢,不许他带人进来,等朕片刻,朕自己出去。”

    柳振邦不明所以,兀自发愣。吕中天喝道:“还不快去?”

    柳振邦忙送开抓住吕天赐的手从地上爬起身来往外跑,吕天赐得了自由,一骨碌爬起身来,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殿门口冲去。

    吕中天看着吕天赐的背影,脸上肌肉抖动,似乎极为痛苦。终于长叹一声转过身来,缓缓的走向皇帝的宝座上。

    殿门口,柳振邦快步赶到时,正见石阶上陈玢和朱之荣两人带着一大群兵士往大殿门口飞奔而上。柳振邦高声叫道:“两位大人?情形如何了?敌军退了么?”

    陈玢满脸笑容叫道:“柳大人,皇上在里边么?”

    “在啊,皇上在里边呢。落雁军退了么?是不是女真人攻来救我们了?”柳振邦兀自问道。

    “是啊,他们退了。皇上呢?我们去见他禀报。”陈玢伸着脖子往殿内张望着。

    “皇上说,陈大人和朱大人稍候片刻,他一会自己出来见你们。让你们不许进去打搅。”

    陈玢和朱之荣愣了愣,正要说话,猛见吕天赐满脸泪痕的飞奔出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吕天赐见到陈玢和朱之荣,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大叫道:“两位快救我,我爹爹他疯了,他要杀了我呢。还有这柳振邦,这混蛋还帮他抓住我,让我爹爹杀我。你这狗东西,回头跟你算账。”

    最后一句话自然是恶狠狠的对着柳振邦说的。

    陈玢神色大变,这朱之荣对视一眼,同时冲向大殿门口。

    柳振邦一把抓住朱之荣的袖子,叫道:“你们干什么?皇上说了要你们在外候着,怎可乱闯?”

    “去你娘的。”朱之荣飞起一脚踹在柳振邦的肚子上,柳振邦身子飞起,顺着长长的石阶一路滚下去。起初还惨叫连声,待滚了三十余阶之后便再无声息,整个人像个破口袋一般一路滚下百余阶汉白玉的石阶,留下斑斑血迹在石阶之上。滚落地面时,早已气绝身亡。

    朱之荣和陈玢看也没看柳振邦的死活,两人冲向殿门口。大殿内黑暗幽深,远远的可以看到宝座上的一点烛火在跳跃。两人刚冲进去数步,便见那烛火猛然间熊熊而燃,整个大殿北侧正中的宝座都着了火,一瞬间便烧的轰轰烈烈。火光之中,宝座上一个身影正正襟危坐,大火吞噬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却一动不动。

    “皇上!”陈玢和朱之荣大惊失色,齐声高喝道。

    “哈哈哈,我吕中天其能为林觉所擒?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你们最后关头背叛了朕,简直可耻。你以为林觉会饶了你们么?你们太不了解此人了。这厮诡计多端,绝不以常理出牌,你们想活命,怕是……难了。”火焰之中,吕中天的声音高亢的传来,陈玢和朱之荣惊愕止步,呆呆站在原地。

    “朕……是皇上,朕是天子。朕是天子……朕是皇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吕中天大笑着,突然间声音戛然而止,只闻烈火呼呼燃烧之声作响。大火迅猛无比,整个宝座在烈火中烧成了一道火塔,上方的火舌舔舐.着殿顶,不久后连殿顶的木椽子也迅速着了火。吕中天显然是做好了**的准备,在宝座左右藏了火油或者其他引燃之物,他知道陈玢和朱之荣前来是干什么的,所以自己点燃了自己,将自己连同宝座一起融化在一起,永远也分不开了。

    眼见烈火熊熊,不可遏制,整个大殿内火光冲天,不仅殿顶起火,大殿内的帷幕木柱也迅速的着了火。陈玢和朱之荣惊愕半晌,立刻带着人转身退出大殿。本来他们还想救一下火,但这火是根本救不成了。

    殿门口,吕天赐正惊愕的看着殿内大火燃起浓烟滚滚的情形,见到两人出来高声叫道:“我爹爹怎么了?里边怎么起火了?”

    朱之荣看了一眼陈玢,沉声道:“老的没了,小的或许也能管用。”

    陈玢点头道:“总好过两手空空。来人,拿了吕天赐。”

    吕天赐惊愕嗔目,几名兵士上前来一把揪住发髻,将他五花大绑。吕天赐叫嚷大骂,一人用布巾塞了他的嘴巴,一行人飞快下了台阶,往宫门口方向飞快而去。

    他们的后方,崇政殿巍峨的大殿殿顶已经烈火熊熊,火焰直冲天际,在暮色中耀眼无比。

第一五八四章 公开化

    崇政殿方向的大火映红了天空,宫门之外,落雁军 上下尽皆可见。

    郭昆大惊道:“了不得,他们在烧宫殿,咱们快攻进去。”

    林觉沉声道:“再等等,这么攻进去,死伤不少。还是等陈玢和朱之荣来投降的好。”

    郭昆叫道:“你怎知道他们会投降?焉知这把火不是他们放的?”

    林觉道:“他们放火烧皇宫作甚?皇上莫非忘了,这可是几天前吕中天派柳振邦前来议和时提出的要挟条件,这事儿当然是吕中天干的。依我之见,这把火一起,吕中天便已经彻底放弃顽抗了。陈玢和朱之荣应该很快就会投降了。”

    郭昆咂嘴焦急道:“可是宫殿烧了啊。怎么办?”

    林觉皱眉道:“将士们的命重要,还是宫殿重要?我若要用火器轰门,那跟放火有什么区别?”

    郭昆叹息一声,道:“罢了,听你的便是。”

    没过多久,宫墙上火把晃动,陈玢和朱之荣押着吕天赐出现在火把照耀之下。

    “林大人,吕中天已经在崇政殿放火**,我们没来得及。只抓到了他的儿子吕天赐。这事儿怎么说?”陈玢高声叫道。

    城下众人尽皆愕然,原来那大火是吕中天在崇政殿**的大火,那火势如此凶猛,吕中天应该已经烧成焦炭了。

    “这么说来?吕贼终于死了?”郭昆喃喃道。

    林觉点头道:“怕是如此了。走投无路之人,只能自裁了。不过这老贼临死前还毁了一座宫殿,当真可恶。不过还是恭喜皇上,吕贼已死,我大周肃清了这个老贼之后,当要走上复兴之路了。”

    郭昆微微点头道:“太好了,也恭喜你,大仇得报。你的老师和严大人以及一干被吕贼害死的人的仇怨都得报了。方先生在天之灵当瞑目了。”

    林觉吁了口气道:“大仇得报,固然令人欣喜,但先生希望看到的是大周的复兴。想要他老人家瞑目,怕是还要多加努力才是。”

    郭昆刚要说话,城头上陈玢不耐烦的大声叫道:“怎么说?给个话。”

    林觉扬声道:“你们做的很好,立刻押解此人开宫门出来受降吧。”

    陈玢叫道:“慢来,你还没给我们承诺呢,我们一开门,你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林觉笑道:“那你们要怎样?还要提条件么?”

    朱之荣道:“我们只有个小小的要求,我们只需新皇当众说一声,赦免了我们之罪便成。只要新皇当众表态,我们便立刻开宫门投降。”

    马斌喝骂道:“两个狗东西,这时候还恁多废话,有你们谈条件的份么?”

    陈玢大笑道:“正因为穷途末路,我们才要谈条件自保。若无保障,我们凭什么投降?拉些人陪葬便是。”

    马斌还待怒骂,郭昆沉声道:“不要再说了,为免他们狗急跳墙,毁我更多宫殿,糟蹋我大内皇宫圣地,朕便答应了他们便是。林觉不是也答应了只要他们投降便饶了他们么?他们要朕承诺,朕便承诺了就是。”

    郭昆转向林觉,似乎在征求林觉的意见。林觉在旁沉吟不语,不置可否。郭昆等不到林觉的回答,却也不再等林觉回答,决定做一回主。于是高声喝道:“陈玢,朱之荣。你二人本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但你们此刻能悬崖勒马幡然醒悟,也算是将功赎罪。朕答应你们,绕你们不死便是。今后看你们的表现,再决定是否启用

    尔等。尔等之后要自省悔过,再有任何行止不当之处,朕便不会再宽恕了。”

    陈玢和朱之荣闻言大喜过望,在城墙上便跪倒磕头连连谢恩。城头众守军也松了口气。吕中天已死,一切便都要过去了。陈玢和朱之荣决定投降,这是最明智之举。新皇已经当众宽恕了两人,看来是不可能再打仗了。郭昆可是皇上,他当众说的这些话相当于宣旨了。

    当下陈玢和朱之荣下令所有兵马丢掉武器,下了宫墙,在大庆殿前聚集而立。宫门打开之后,落雁军骑兵奔腾而入,迅速控制各道宫门各处殿宇和要害位置。

    林觉和郭昆等人在众将陪同之下缓缓的进了宫门,来到大庆殿广场之上。这里黑压压的坐在地上的全是投降的士兵,他们已经被之前进来的落雁军马步军士兵集中看守了起来。篝火之下,这些人抱着头坐在地上,眼神迷茫的很,但是情绪却都很稳定。因为他们庆幸自己起码不用拼命了,看起来被杀的可能性也不大。

    数十名落雁军骑兵亲卫将陈玢朱之荣等十几名降军将领围在广场中间。陈玢和朱之荣并不慌张,两人站在一起脸上还带着笑容。

    郭昆和林觉等人策马来到他们身旁,陈玢和朱之荣忙跪地向郭昆磕头行礼:“罪臣陈玢朱之荣向皇上见礼,皇上万岁万万岁!”

    其余众降将也都纷纷跪地磕头行礼,高呼万岁。

    郭昆坐在马上看着他们,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在些人面前,郭昆才有了一种自己是当皇帝的感觉。之前虽然已经登基了,但在落雁军众将面前,总感觉自己这个皇帝没什么威严。或许是自己子啊落雁军将领之中没有什么威信,而这些人只对一人崇拜之故。当然也是因为自己其实是落魄进入伏牛山,对伏牛山没有太多的贡献之故。所以在外人面前,郭昆反而觉得自己更像是皇帝。

    郭昆摆了摆手,正准备叫他们平身,说几句宽慰之言的时候,就听见身旁的林觉沉声喝道:“来人,将陈玢、朱之荣、吕天赐等一干谋逆叛国之贼绑了,押往朱雀门广场游街示众,当众斩首。”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惊愕之声。

    “什么?”郭昆惊讶出声。

    陈玢朱之荣等人也是神色大变,惊愕道:“干什么?翻脸不认人么?”

    林觉厉声喝道:“还愣着作甚?要本帅亲自动手么?”

    孙大勇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众骑兵亲卫如梦初醒,忙冲上去动手绑人。

    陈玢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叫道:“皇上,皇上,你可是答应了我们的。你们怎可如此?皇上金口玉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饶恕了我等,怎可出尔反尔?”

    郭昆忙向林觉道:“林觉,这……就别吓唬他们了。咱们快去崇政殿瞧瞧才是。”

    林觉沉声道:“皇上,臣可不是吓唬他们,这种乱臣贼子,你莫非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

    郭昆愕然道:“可是……可是……朕答应了他们啊。朕已经饶了他们啊。”

    林觉冷声道:“皇上饶了他们难道不是权宜之计?难道当真要饶了他们?这帮贼子替吕中天做了多少坏事,莫非皇上还要饶了他们不成?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我落雁军将士不知多少人死在他们手里,饶了他们?我怕他们的英灵泉下难以瞑目,半夜托梦来骂我。这种人可饶恕,何人不可饶恕?”

    郭昆涨红着脸道:“可是……之前你

    怎么不说?朕当众饶恕了他们,你现在才说?”

    林觉道:“我没说什么?我可没点头答应。是皇上自己答应的。皇上当众饶恕了他又怎样?就不能是诓骗他们的么?谁说必须金口玉言?做错了的话难道不能收回?难道将错就错?先皇还曾因为决断错误下罪己诏呢,何曾损及先皇威名?”

    郭昆哑口无言,怔怔的看着林觉,心中突然涌起了之前吕中天在城楼上说的话来。

    “你现在身边就卧着一只猛虎,随时随地会吃了你。嘿嘿,你若不早做准备,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智谋实力接不如他,你斗不过他。”

    吕中天的话犹言在耳,自己当时便心中触动很大,而现在感受更深。林觉果然已经不在乎自己皇帝的身份,他是故意不表态,让自己表态饶恕陈玢等人,然后让自己留下一个尴尬的下不来台的局面。他甚至没有丝毫的顾忌自己的感受,完全已经露出了獠牙,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有些事明知是错误的,却还要表态去支持。这是不给自己台阶下。做决定之前要三思而行才是。身为皇上,更当要谨慎决定。皇上,你决定饶恕陈玢他们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决定是荒谬的。这么做会让多少人觉得之前的拼命都是不值得的,会让天下百姓觉得皇上是个是非不分赏罚不明之人。这对整个国家的前景是不利的,开创了一个不良的先河,皇上你明白么?”林觉轻声说道。

    郭昆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的心中怒火中烧,只想着一句话:必须除了他,必须除了他,否则我这个皇上根本不是皇上。他就是朕身边的吕中天,必须想办法除了他。

    林觉见郭昆脸色难看,沉默不语,知道他心中不快。但林觉可不想去管他高兴不高兴。郭昆已经让自己失望透顶。他的每一个抉择都是那么自私自利,都是莫名其妙的不顾大局,不论是非。连陈玢和朱之荣都要饶恕?这是何等的愚蠢。自己之前诱骗陈玢和朱之荣投降,其实早就打定主意待他们拿了吕中天投降之后便连同他们一起拿下斩首。在大是大非面前,林觉绝不会去顾忌什么自己食言于他们的小节。就算背负骂名,林觉也必须杀了这些乱臣贼子。郭昆如果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的话,那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皇上。

    “将人带走。斩首示众。另外……封锁全城,肃清吕中天党羽,但凡跟随吕中天谋逆的官员,给我统统揪出来,查明罪行。该杀则杀,该罚则罚,一个也不能姑息。”林觉大声下令道。

    “遵命!”众将领高声应诺道。

    林觉转过头来,看着发愣的郭昆道:“皇上,要不要去崇政殿呢?臣陪你去。”

    郭昆回过神来,冷声道:“朕累了,朕不想去任何地方,一切交给你林大帅处置吧。来人,送朕回旧王府,朕回王府住着便是。”

    林觉淡淡笑道:“也好,宫中杂乱,也要肃清之后方可入住,便请皇上先在旧王府住着。待臣安定民心,稳定局面之后,再恭迎皇上进宫。”

    郭昆道:“你说怎样便怎样吧,你说了算。”

    说罢郭昆拨马转头,在一干护卫的保护下头也不回的去了。林觉躬身相送,抬起头来时,郭昆已然不见踪迹。不觉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各官员将领各领命令控制全城局面,展开搜查清素,连夜发布安民告示等事务。

    这一夜的汴梁城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一五八五章 新生

    黎明的曙光照亮大地,暮春时节的京城沐浴在晨雾之中。这座古老的都城并没有因为人间的纷争而减少他的美丽。

    城廓依旧雄壮而坚固,街道依旧开阔平直,楼宇依旧高大精美。城中数条大河蜿蜒纵横,依旧慢慢的流淌着。几面湖泊依旧春水荡漾宛如美玉一般镶嵌在内外城街市之间。整座汴梁城经过了数月的战火的洗礼,但在每一个清晨,都像是获得了重生一般,依旧如以前一样壮美而精致。

    如果你硬是要找他的瑕疵的话,那么南城南熏门处倒塌的城墙算一处,北城封丘门上光秃秃的尚未重建的城楼算一处。大内宫城之中一座尚在冒着黑烟余烬的殿宇算是一处。而这些并不影响整座城池的壮美,就像是白壁上的微瑕一般,不减其总体之景。

    虽然太阳尚未升起,但汴梁城的百姓们家家户户便已经起床穿衣,喀拉喀拉的打开门窗来到自家的庭院里,门前的街道上,一个个的神情好奇中带着一丝疑惑。这个清晨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为安静的清晨了,在过去的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天天耳朵里听到的便是街道上嘈杂的车马之声,士兵们的奔走之声,打斗厮杀之声。有时候半夜里,还要被禁军兵士敲开门户,进行盘查和询问,呵斥和打骂。可以说这段时间里,京城百姓们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渡过一个安静的夜晚。

    但今日的清晨却静谧的出奇。虽然昨日半夜之前,城中经历了一番巨大的骚动。落雁军攻进了京城,吕中天当了一天皇帝便在大内皇宫之中坐在崇政殿的宝座上烧死了自己。落雁军进城之后也确实鸹噪了到了半夜,街道上这些外来的兵马飞驰来去。还有人看到那些兵士们押解着很多人犯在大街上游街,听说要押到朱雀门去砍头云云。总之,倒也乱到了半夜。

    但不知为何,到了子夜之后,仿佛有人突然下达了命令,整个城池顿时安静了下来。大街上的兵马不见了,倒是有兵马巡逻,但他们并不扰民,走的轻巧的很,也不大喊大叫,说话都是低声细语的。之前的种种喧嚣都突然的消失了。这种安静反而让百姓们觉得有些不适宜,很多人都是翻来覆去很久才睡去的。

    而现在,百姓们站在街头和自家的庭院里,耳边依旧安静的很。他们甚至听到了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鼻子里忽然嗅到了满城流动的栀子花的香味,看到了因为汴梁春迟,天气反复而本应该三月份才开的桃花在城中街市和各处角落里开的灿如云霞一般的样子,他们才猛然意识到原来现在已经是暮春时节了。过去的这段日子像是一段黑暗而漫长的噩梦,他们整日惶惶难安,甚至已经不知道时日匆匆,不知道已经是春暖花开之时了。今天这个清晨,一切似乎已经有所不同,噩梦过去,新的一天到来,一切似乎都已经改变了。

    ……

    朱雀门广场上,聚集了数千百姓。此刻他们正三

    三两两的站在广场上,抬头看着城楼上方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着的一排尸体。那是昨晚在朱雀门广场上被连夜斩首的吕中天手下的十几名将领和官员。他们的罪名只有一个,明明白白的写在城门楼一侧的布告栏上。黑纸白字写的简单而清楚。

    助纣为虐,勾结外敌,谋国篡位的乱臣贼子。当斩立决,以儆效尤。

    朱砂写的十几个名字红的耀眼,像是鲜血一般。那上面的人名京城百姓们个个熟悉,个个都曾见过他们张牙舞爪嚣张跋扈的样子。

    “这些狗贼终于死了啊,祸害了我们这么长的时间。死的好,死的好啊。”

    “林大帅下手好快啊,昨晚便宰了他们。据说昨天上半夜抓了一百多人名官员,都在审讯呢。真乃雷霆手段啊。”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种人让他们多活一天都不应该,林大帅做的很对。他们害了多少人啊。自从吕中天和这些狗贼把持京城之后,老百姓被他们害死了多少啊。我家小三子可算瞑目了,硬是被他逼着去给女真人贼人当苦力,死在女真营里,至今连尸骨都没找到。”

    “是啊,他们害了那么多的人,多活一天都不应该。林大人做的好。林大人和新皇上回来了,现在应该天下太平了吧,我们可经不起折腾了。”

    “是啊,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围观的百姓们指指点点窃窃议论说,起初还小心翼翼,后来便肆无忌惮起来。陆续有人得到消息前来观看昨晚被斩首的陈玢朱之荣等人的尸体,有人惊恐有人沉默有人惶然,但更多的百姓则是对着那些悬挂的尸体恶声咒骂,啐着口水,压抑的情绪得以爆发。因为在过去的半年时间里,他们家破人亡,衣不果腹,他们过得是极为凄惨的日子,他们恨透了这些人。

    ……

    太阳升起之时,一群骑兵飞驰入皇宫大内,直奔已经烧成一片瓦砾的崇政殿废墟之前。马上的骑士们下了马,看着眼前的一堆尚且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纷纷咂舌。他们正是林觉和落雁军的七八名高级将领。

    昨晚大火实在猛烈,崇政殿这种木质结构的宫殿最怕的便是火烧,当中构件足有七成是木头构造。一旦起火基本上便很难扑灭。昨晚林觉试图让人救一救大火,结果发现根本就没有可能。大火猛烈到人靠近数十步都很艰难,更别说救火了。林觉不得不放弃救火,之命人在起火位置旁边砍伐树木,拨除花草造出防火带来以防宫殿大火蔓延。周围的宫殿中也安排的许多人手,防止火星随风蔓延到别处宫殿上引起大火。一夜过来,看起来是没有出什么纰漏。

    “末将见过林元帅以及诸位将军。”浑身脏兮兮,脸上黑乎乎的的阮平从废墟侧首快步而来,向着林觉等人行礼。

    林觉看着阮平红彤彤的眼睛,微笑道:“阮兄弟一夜未眠?”

    阮平是工兵营的

    指挥使,昨晚这些事自然是由工兵营留下来看护大火燃烧的殿宇,其余兵马都各自守卫城墙街市衙门,肃清城中余敌去了。阮平带着手下人在崇政殿周边看守救援了一整夜。

    “末将岂敢疏忽,这可是皇宫大内,若是其他宫殿房舍着火,那这罪责末将可担当不起。话说这也是我和兄弟们的福气,这天下人有几个能在我大周皇宫之中渡过一夜?哈哈哈。”阮平笑道。

    林觉马斌等人也是一阵大笑。

    阮平指着崇政殿坍塌的一片废墟道:“后半夜火势小了些,我们用水龙浇了些水,把总算是把火灭了。这会子正要命人清理呢,大帅来了正好,请大帅稍候,末将这便带人清理一番。”

    林觉点头,看着废墟上一群忙碌搬运的兵士道:“孙大勇,着亲卫骑兵的兄弟们一起动手吧,弄得快一些。咱们的目的是要确定吕中天是否烧死在殿内,确认之后便可不用小心翼翼了。”

    孙大勇点头应了,招呼亲卫骑兵营的跟随进来的两百多名兄弟一起帮忙。林觉等人此刻来此可不是来看崇政殿的废墟的,烧了一座大殿固然可惜,但林觉却也不在心上,他在意的是吕中天是否真的死在了大殿里。毕竟一切都是听闻,没有亲眼看到吕中天的尸首,此事便无法彻底的划上句号。

    众兵士搬运废墟木料,从废墟顶端中心位置往下清理,那里正是大殿的位置。林觉等人坐在一旁的花坛边说话等待着。不久后数骑飞驰而来,却是沈昙率领亲卫骑兵也赶来了。

    “沈大哥,皇上没来么?”林觉起身问道。沈昙是林觉派去请郭昆的,这种时候,郭昆最好能来亲自确认吕中天的生死,所以林觉特意请沈昙去请郭昆前来。

    沈昙翻身下马行礼道:“启禀大帅,皇上他……他说不用来确认了。说大帅和其余诸位大人见证了便是。他说他身子有些不舒服,想留在旧王府休息几日。”

    林觉皱眉道:“一会要上朝议事,皇上怎么能不来?身子抱恙么?哪里不舒服?”

    沈昙道:“皇上说他身子倦怠,我问了,他也没具体说。我说请郎中去瞧,皇上又不肯。”

    马斌笑道:“怕是心病。”

    众人翻着白眼,不敢多说话。林觉想了想道:“也罢,便让皇上歇息身子也好,这里的事咱们先办着,先确认吕中天的生死事实。中午我们去政事堂公房召集诸位大人商议接下来的事情。虽然皇上在场最好,但皇上不在场却也并不耽误,总之商议的结果禀报皇上知晓便是。事情不可耽搁。”

    众人纷纷拱手道:“凭大帅吩咐便是。”

    沈昙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来。皇上缺席,林觉却要议事,这可不合规矩。但是想起之前在旧王府皇上说的那些话,沈昙心中担忧之极,也不敢说出那些话来。只觉得心里隐隐忧虑,难以安定。

第一五八六章 会议

    (谢:书友57922884、甲壳虫msoocg、豆沙包搭绿豆、吉他和弦、双面冥神等兄弟的打赏。谢众兄弟的月票。各位多多点击投票哈,书近尾声,头绪繁杂,我需要你们的鼓励。)

    清理工作进行的很快,崇政殿基本上已经烧成了废墟,廊柱屋梁椽栋已经烧成焦炭,屋顶上的琉璃瓦坍塌下来,几乎无一完好。到处是碎裂的瓦砾。事实上主要便是清理这些瓦砾,因为其他的东西都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当然,屋顶的坍塌会对下方火势造成一定的灭火效果。有一种灭火手段就是将着了火的房子推倒,利用屋瓦墙壁坍塌的效果去压灭火焰,或者阻止火焰的燃烧。崇政殿三层大殿在烧到一半的时候发生过坍塌,这也给了林觉找到吕中天尸首的希望。若是大火一直这么烧下去,到最后必然里边烧的什么都没有。若是发生过坍塌的话,大殿下层的火会熄灭,才有可能找到些什么。

    人多力量大,众兵士围绕着大殿宝座的位置搬运走烧焦的栋梁,清理开大量的灰尘瓦砾,清出了一片环形的区域。区域中间则是预测的宝座的位置。很快,那些冒着青烟和滚烫灼热的焦木和瓦砾被层层清理开,露出了大理石汉白玉铺成的大殿的地面。往前掘进不久后,终于,已经坍塌成一片焦炭的龙椅宝座被发现了。之所以确认那是皇帝的宝座,那是因为虽然木头部分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但是龙椅上那些金银铜铁的精美饰物却是烧不化的,只被大火烧的有些变形,这但是依旧可辩。那些宝座两侧椅背上的金色龙头的饰物,银色的巨大的宫羽大扇,宝案四角的红铜包角,甚至宝案上的方形的朱砂砚台都被发现了,那足以 证明这里是宝座的位置了。

    林觉得到禀报立刻赶往废墟之处查看,兵士们小心翼翼的挪动清理了一堆黑乎乎的碳灰之后,终于在灰烬之中找到了一具尸体。不过那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一具尸体,那已经是如一截烧焦了的木头一样的东西。若非四肢和头颅的形状依稀可辨,头颅上口鼻眼眶呈现黑洞洞的骷髅模样,恐怕真的会认为那不过是一截烧成焦炭的木头了。

    烧成这样,已经无法确认是不是吕中天了。身高相貌这些东西都已经无法作为辨认的标准,唯一可辨认的便是身上的饰物了。众人仔细的清理辨查,在尸体旁边发现了烧的碎裂的一块方形玉石,上方还有金色的把柄。众人疑惑不已。紧接着在焦炭一般的尸体身上,又发现了许多奇怪的金丝线缕,嵌在烧焦的尸体上,这让众人更是感到疑惑。

    林觉看到这些却呵呵笑了起来:“没错,确实是吕中天,有这两件证据,可以确定无疑了。”

    众人连忙询问,林觉道:“那玉石是新刻的国玺,虽然被烧的碎裂了,但下方依稀可见雕刻的字迹,上面那龙纹把手便是国玺用的把手。这是仿制大周

    国玺制作的,我见识过,所以我认得。除了吕中天,谁会将国玺藏在身上一起**。此为证据之一。证据之二便是这些金丝线了,这是他身上龙袍上绣金龙的金丝线,昨日是他登基之日,必是穿着龙袍在身的,死之前也定不肯脱下。他**之时,身上的锦缎龙袍遇火则燃,但是这些金丝线不会烧毁,炙热的丝线便嵌进他的皮肉里。所以咱们才看到这尸体外表缠着这些金丝线,便是龙袍上的丝线。综合这两点,必是吕中天无疑了。穿着龙袍揣着玉玺**的还能有谁?”

    众人恍然大悟,均点头哄笑道:“这老贼,临死还做皇帝梦。可惜了这大殿和宝座,被他给毁了。”

    梁七道:“大帅,老贼这尸体怎生处置?”

    林觉道:“算他识相,**而死,否则必是要枭首示众的。但现在却是不必了,找个棺材装了给埋了吧。”

    众人闻言忙动手抬动尸体,然而几名兵士没有经验,不知道该从下方托举尸体,反而去拉扯尸体的手足抬起来那尸体,就听喀拉拉一阵脆响,烧成焦炭一般的尸体的手臂和大腿齐齐断裂,被抬起的尸身蓬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这一摔顿时头颅掉落,烧焦的身体四分五裂,整具尸体碎裂成了成百上千块黑乎乎的焦炭。吕中天**之时在宝座周边藏了助燃的油脂,他本想死的更快些,少些痛苦。但这也让他整个尸体从内而外都成了焦炭,大殿塌陷之时他已经整个人都烧焦了。处于某种未知的巧合的原因才保存完好。现在这么一摔,顿时碎裂成成百上千块碎片了。

    众人正自愕然时,好死不死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狂风,焦炭骨灰顿时四散飞扬。众人忙以袖掩住口鼻眼睛,待风过后再看那尸首,只剩下了一颗缺了一半的头颅和七八块黑乎乎不知是何处身体部位的焦炭了。

    众人傻了眼发愣,林觉叹息道:“老贼作恶多端,看来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给他挫骨扬灰了。罢了,随便捡几块吧。”

    ……

    午后阳光明媚的政事堂公房院落里,林觉召集城中所有文武官员召来会议,商议落实接下里的几件大事。虽然郭昆没有出席,但这并不影响整个会议的气氛热烈和颇有成效。

    “诸位,本人现在可以向诸位宣布,我们已经打败了吕贼极其篡逆的党羽。吕贼**而死,陈玢朱之荣柳振邦等首恶也都已伏诛。进一步的清肃行动正在进行,相信很快便可肃清吕贼党羽流毒。换句话说,我们达到了目的,我们已经夺回了大周都城,皇上也将重新进宫临朝。内乱将很快得到平息了。”林觉微笑着向众人宣布道。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事实,但这话从林觉口中说出来,却有不同的非凡意义,那可不是废话,那是正式的宣告。

    所有人都鼓起掌来,有的人兴高采烈的咧嘴大笑,有的人激动的眼眶

    湿润,有的人举手向天作揖感谢上天保佑。能有今日这个结果,对于很多人而言感慨颇深。在座的众人除了部分是后来从朝廷投奔落雁军而官员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开始被迫或者自愿跟随林觉反出朝廷去往伏牛山中的。无论是处于怎样的情形走上的那条路,起初心理上的反复和落差,担忧和迷茫是难以避免的。特别是当初伏牛山落雁谷的实力很小,林觉等人进山时正式的兵马只有两三万人。面对的是拥有百万大军的朝廷,那时要是有人说将来落雁军能打到京城,夺取政权,谁的心里都是不信的。

    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对未来一切没有信心的迷茫和担忧的状态,他们嘴上不说,但半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心中自然是对前程的黯淡颇为忧虑和担心,甚至还有些后悔。但是,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一段时间的煎熬,知道落雁军走到今日的不易,他们今日才格外的欣喜和开心。他们对眼前这个林大帅的钦佩也更加的深刻和发自肺腑。所有人都觉得前途暗淡,消极而彷徨的时候,林觉便是所有人心中最后的安慰。因为他永远保持着热情和希望,永远思考着如何壮大落雁军的兵马,永远对未来保持激情和信心。可以说,整个落雁军的强大,便是林觉一手促成的。他发明的火器给了落雁军底气,面对大举来攻的朝廷兵马,他力挽狂澜击败了对手。在北方乱局之时,他以身涉险纵横其中,收获了许多情报,招揽了如马青山这样的将领和他大量的兵马。林觉之所以在落雁军中威望高隆,如神一般的存在,不是因为落雁军是他创立的,也不是因为他和众人有多么好的私人关系,而恰恰是他永不言败,永远进取的精神力量。以及他超出众人理解能力的智慧和能力。

    很多人激动的眼泪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的感慨,也是为了林觉这么多年的辛劳和坚持得到了回报而高兴。如林觉这样的人物倘若不能有今天的收获,那可真是老天的极大不公。

    掌声经久不息,众人的情绪也感染了林觉。终日忙忙碌碌,殚精竭虑,林觉也甚少回顾走过的路。但现在这种场合,猛然间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走得这么远,走得这么高。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然而林觉控制住了心中的感慨,因为眼下还不是感慨这些时候。

    “诸位,这只能算是我们阶段性的胜利,还没达到最终的胜利。行百里者半九十,我知道诸位心中感慨良多,但眼下不是我们庆贺的时候。内乱虽平,民心却还未安,战乱之后,百姓的民生尚难保障。还有我们的北边,还有一头恶狼侵占着我们的大片土地。朝政荒废,大周还处在无序之中。这一切都是我们要面临的难题。所以,我们还不能庆贺。我有几件事要跟诸位讨论一下,需得尽快做出决定来。”林觉沉声说道。

    众人神情一肃,纷纷挺直腰背,竖起耳朵认真的倾听。

第一五八七章 要务

    “诸位,就目前而言,本人认为最为迫切的一件事,便是要即刻恢复京城秩序和民生。京城百姓现在十室九空,生计难以为继。京城的商业航运等各种生计完全停顿,整座城池处于一种等死的状态,这便是老贼造的孽。百万百姓,一旦生计受到威胁,必是要生乱的。要在保障百姓基本生计的情形下,让百姓们的生活正常起来。店铺要开业,码头要通航,作坊要开工。城外种地的百姓要抓紧农时开始春耕。唯有如此,才能迅速的稳定民心,让百姓们恢复对生活的信心。不知诸位认为如何?”林觉沉声说道。

    “大帅说的是,这确实是重中之重。下官也做了些了解,吕中天收缴了百姓们的各种物资和粮食,供给他的兵马之用,甚至还供应了女真人许多粮草物资。城中百姓却一天只能吃一顿稀粥。实在是可恶之极。下官认为第一步便是要让百姓们有饭吃,不至于饿死。要恢复百姓们的信心,便要从先让他们吃饱饭开始。之后再一步步的恢复商业和生产活动。按部就班的来。”杨秀站起身来回答道。

    “对,民以食为天,什么都没有吃饱饭更让百姓认可的事情了。”马斌拍着大腿点头大声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均认为这是首要之务。纷纷讨论起来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百万百姓吃饱饭的问题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可不容易,面临着许多的难题。

    “杨秀,此事若是交给你去办,你想怎么做?”林觉向杨秀问道。

    杨秀道:“下官想过这个问题,目前的情形下,城中的粮仓中的粮食恐怕是不够百姓们支撑多久的。毕竟闭城这么多天,只消耗却没有粮食进来,粮食肯定是不够的。下官建议,动用部分大军军粮作为补充,可支撑些时日。”

    “呸,什么鬼主意?用军粮?后面还要打仗呢。落雁谷的粮食所剩无几了,我们都还愁着后续的粮草问题呢,你可倒好,打起军粮的主意了。杨秀,你这馊主意我第一个不同意。到时候兵马没粮草吃,吃了你杨秀的肉么?”马斌第一个出声反对。

    众将领也纷纷道:“就是,这主意馊的很,这算什么主意?女真人虎视眈眈在那里呢,我们还得去打仗呢。”

    杨秀涨红了脸道:“诸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权宜。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现在全城缺粮,百姓们的先安定住。争取一些时间去外地调运粮食。林大帅不是说了要开通航运么?南方粮食多得是,朝廷下旨去南方调运粮食,只需半个月,京城粮食便充足了。”

    “你说的倒简单,现在南边那些州府肯不肯归顺朝廷还两说呢。瞧瞧这些人,京城左近打了数月的仗,南边州府可有半点兵马钱粮的供应?都当缩头乌龟呢。谁敢保证他们会按照朝廷的旨意行事?”马斌皱眉说道。

    杨秀无语了,求助般的看向林觉。

    林觉沉

    吟片刻,开口道:“我倒是倾向于杨秀的主意。我说了,京城的民生恢复是重中之重。首要要务便是不能再生乱。当然马副帅的话也不是毫无道理,南方大多数州府的态度确实不够积极。新皇登基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上表效忠的州府并不多。不过我认为这不足为虑,他们之所以犹豫,无非是不肯站队罢了。吕中天把持朝政,他占据着京城,我们那时候面临的是女真人和吕贼的联合进攻,前途未卜。要让这些人效忠于新朝,他们自然是要多加考虑的。但现在情形不同了,吕中天被我们打败**而死,女真人方城山之战大败之后往北方撤离,我们占领了京城。局面已然大变。这些人此刻若是还态度暧昧,那必是生了造反之心了。我相信绝大多数的州府官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朝廷圣旨一到,他们会积极的响应,以弥补之前的怠慢的。”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情形确实可能是如此的。将心比心,之前那种情形,落雁军明显处于劣势,被困在十里长岗之上,旦夕有被歼灭的可能。任何一个谨慎的人都不会贸然的去上表效忠,以免被秋后算账。人性使然,倒也不能怪他们太现实。但现在局面大变,这些人再打马虎眼,那可不是态度问题,而是立场问题了。

    “这样,杨秀你先开仓放粮,京城几处粮仓中的粮食先都按照配给分发给百姓,保证供应。先对付些日子,实在不够,可动用部分军粮。今日便请皇上拟旨,命南方各路调运粮食进京。口气自然要严厉些,教他们知道后果的严重。我再请我林家家主即刻回杭州,我林家在杭州还有些根基和人脉,可参与船只的调运和粮食的采买。以我林家在杭州的人脉,当打消船行的顾虑,很快便会调集到船只。只要第一批粮食送到,水路便正式宣告畅通了,接下来便不仅仅是粮食的调运通畅,商道也随之畅通。一切便都好办起来了。”林觉做了最后的拍板。

    林觉拍板了,众人自然也无话可说。林觉看出马斌等一些将领似乎还有些不太理解,于是笑道:“马大哥,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女真人只退到京畿之外,我们是要把他们赶出大周的,这正是我落雁军下一步迫切的任务之一。不过,一切得以稳定了局面,稳定了大后方为前提。半个月甚至月内不可能出兵,必须得理顺了朝廷的事务,才能出兵。这个道理你该明白吧。后方混乱,兵马可不能打仗。尤其是和女真人作战。他们可不是吕中天。莫看他们连造败绩,但他们依旧是劲敌。他们现在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完颜阿古大一定不肯再退,必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所以我们不但需要一个稳固的局面,更要做好物资的补充。火药,弓箭,甲胄,兵刃,马匹都需要进行一次大补充大休整。就作战本身而言,这也是进攻的前提不是么?”

    马斌缓缓点头,沉声道:“你要这么说,我当然是明白的。兵马出征数月,确实需要补

    充休整。另外朝廷中的事务千头万绪,也需要理出头绪来。罢了,一切听你的便是,我适才也是没想清楚。杨秀兄弟,我不该冲你发火。”

    杨秀忙道:“马大人可折煞我了,下官这主意也确实不怎么样。马大人其实骂的对,是我考虑不周。”

    林觉呵呵笑道:“都是为了解决问题。除了这件事之外,目前我们需要迫切解决的事情便是朝廷的运转的问题。虽然我们进了京城,但现在各衙门职能尚未恢复,而且照着以前的老办法我觉得是不成的。我正在酝酿一些新的想法,目前还不成熟,之后会征求诸位的意见。目前要紧的是立刻让朝廷衙门中有人做事。这件事必须迫切的去做。朝廷不运转起来,很多事便无法处置,会混乱不堪。”

    “大帅所言极是,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衙门这些要害部门都得运转起来,城中治安,各级官衙都要发挥作用。这是迅速恢复秩序的关键。”马青山点头道。

    “吕中天手下那些官员可一个不能用,这些家伙可靠不住。”梁七道。

    “正是,那些家伙都得一撸到底,有罪的问罪,无罪的也不能用,他们的立场便有问题。在吕中天手下做官的能有几个好东西。”马斌点头道。

    林觉笑道:“也不能一概而论,要想迅速的恢复运转,还得需要一些捻熟事务的官员的。我们用的是才,暂且不去论其德行。一下子全赶走了,谁来做事?咱们落雁军中的人可大多数没做过官的,打仗是一回事,当官办事可是另外一回事。人员肯定是紧缺的,落雁军中可以择优选一些充入各衙门办事,另外,民间也可选贤。我想这几天发个告示,进行一场科举选拔的考试,快速选拔人才。你们认为如何?”

    “好主意,这几年科举荒废,郭旭倒行逆施,篡位弑父,丧伦失德。很多有识之士都不肯与之为伍,所以都不参与科举。若能举办一次科举考试,必能发现很多的贤才,为朝廷所用。这办法我支持。只是时间紧,只能在京畿周边选拔。”马青山道。

    林觉笑道:“看来青山老弟终归不改读书人的本色,心里对科举选贤还是怀有情愫的。”

    马青山笑道:“林元帅不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么?这条路相对公平些。此举不但选贤,也能昭显新皇隆恩,对天下士人人心的稳定是有很大作用的。林元帅也有这个心思吧。”

    林觉微笑点头道:“知我者青山也。我确实有此意。”

    “林元帅用心良苦,殚精竭虑啊。可惜有的人不明白林元帅的心呢,真是教人沮丧的很。”马青山淡淡说道。

    林觉知道他的话意,笑道:“那也不用纠结,我自为大周社稷和黎民百姓行事,可不是为了某个人而行事。我其实并不在意。我不是吕中天,却也不是我的老师那样的人,我自有我的想法。而且,必要实现。”

第一五八八章 故园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时辰,讨论了诸多事宜和细节。重建百姓信心,重建朝廷秩序,重开街市贸易等等诸般事宜,牵扯到方方面面的细节,财力物力的补充等各种方面,千头万绪,甚为繁琐。好在林觉身边现在能办事的人不少,否则林觉怕是要被这些事给弄疯了。

    夕阳西下之时,会议结束,各文武官员按照命令各自去忙碌,林觉也出了政事堂上马策马回府。

    街上的秩序已经井然,负责街市治安和清理的人员显然做了不少的努力,原本街市上脏乱的场面已经清理,此刻尚有不少士兵和百姓正在清扫街巷,冲洗街头的污垢和泥水。林觉颇为欣慰,百姓们能主动出来帮助清理街市,这说明他们对落雁军的戒心正在消除,对新朝廷的认可和信任已经开始恢复。这种情形下,必须要保证百姓的基本生活需求,则百姓们对朝廷和落雁军的认可便会快速飙升。好在今晚开始,杨秀便要开始分发粮食物资,情形应该很快的便得到好转。

    街市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只不过百姓们的神情还有些畏畏缩缩,有些缩头缩脑胆怯的样子。毕竟经历过圈养和奴役,长时间的被威胁和压榨之后,很多人尚不能恢复过来,显得有些晕头晕脑。

    一行人策马沿着御街往南而行,沉默的街市巷陌的深处传来一些奇怪的响动。林觉勒马而立,侧耳倾听。脸上慢慢的露出笑容来。那声音是爆竹之声,在街市坊间的深处,有人在放爆竹庆贺。林觉吁了口气,他知道,这座城市正在慢慢的苏醒,慢慢的恢复。他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的愈合。也许用不了多久,便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灯如白昼,笙歌处处的景象。以前觉得这是一种奢靡的生活,但现在终于明白,那便是繁荣昌盛之象。

    当天下百姓天天关注于国家大事的时候,必是国家危机之时。当百姓们的关注点在于个人生活和娱乐的时候,则反而是国无大事的繁盛之时。这个道理虽然有些偏颇和绝对,但林觉此刻却认为很正确。

    往南向着汴河大街方向过了几道街口,往东拐入相国寺大街,行不多久,便是林觉的家了。昨日入京之后,林觉的选择还是住在之前的大宅里。这宅子自己离京之后便被霸占,据说是吕天赐执意要住进自己的宅子里,以表示对自己的羞辱。宅子倒也保存的完好,只是里边被弄得乱七八糟的。

    宅前,几名亲卫正在门楣换上全新的’匾额,见到林觉一行到来,忙肃立行礼。林觉跳下马来将马缰交到亲卫手中,仰头叉腰眯眼看着门楣上新挂上的匾额片刻,咂嘴笑道:“这是谁的主意?”

    一名亲卫忙道:“是大帅高夫人的主意。我们今儿上街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店铺,着他们新做的匾额。”

    林觉看着那黑底烫金写着‘林元帅府’四个大字的匾额,沉声道:“摘下来,明儿去重新换个匾额,只写‘林府’二字便可。”

    那亲卫愣了愣,忙点头答应。

    孙大勇在旁笑道:“大帅是怕太过招摇么?林元帅府也不算招摇吧。大帅如今身兼兵马大元帅,宰相,枢密使,马上还要封王爵。便是挂上王府的匾额也不为过呢。”

    林觉转头看着他,沉声道:“你忘了之前我府邸的匾额么?便是‘林府’二字。我既回来了,一切照旧。那些虚名都是假的,你去瞧瞧吕中天的府邸,现在还挂着相府的匾额呢,那又如何?这是我的家,外边的一些虚幻的东西我都不想带回家里来。我也不靠这些虚名唬人。你懂我的意思么?”

    孙大勇点头道:“卑职懂了。”

    林觉举步进了宅子,卸了盔甲兵刃直奔后宅。后宅花厅之中静悄悄的,院子里有几名女卫正在洒扫清理杂物。见林觉阔步进来,女卫们忙矗立行礼。

    “两位夫人呢?去哪儿了?”林觉笑问道。

    “大寨主和冰儿夫人在后花园呢。”女卫们忙答道。

    林觉点头,快步往后园行去。通向后园的道路宽阔了许多,原本是一条花木小径,但现在两侧的花木被铲掉不少,路被拓宽了不少,似乎宽的能行马车了。林觉皱着眉头心里有些郁闷,这可是采薇亲自带着人装饰的这条花木小径,不知道采薇看到了会怎么想。

    到了后园门前,林觉更是傻了眼。原本精致的圆形垂门居然荡然无存,变成了大大的朱漆大门。两侧俗气的圆形门柱漆的红通通的,除了俗气还是俗气,那里有半点以前的精致垂门入口的影子。垂门内侧林觉最喜欢的一丛繁茂的湘妃竹也不见了踪迹,这让林觉更是心中不快。

    进了门之后,路径依旧拓宽不少,很多花圃树木都已经不见了。不过好在院子入门不远处的那座高大的假山石依旧在那里。这可是整个花园的精髓所在。因为路径需经过假山环绕阻隔,方可有层次感和通幽感。这假山一去,整个花园便废了。还好这假山还在。

    来带假山之侧,林觉听到了假山另一侧看不见的地方传来高慕青和白冰的说话声,外带夹杂着东西倒塌的声音。

    “可恶,实在太可恶了。好好的宅子被那个狗贼糟蹋成这样。西南角那片梅花林被刨了,浣秋知道了还不得气死。这里原本是一片草地的,我和夫君和各位姐妹们还在这里喝过酒赏过月呢,却被那占据宅子的狗贼铲平了草地,建了这座戏台。这哪里还是花园?这简直是杂耍场了。气死我了。”白冰气呼呼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动静,显然是她在打砸什么东西。

    高慕青的声音传来道:“冰儿妹妹不要这么生气,小心些,别伤了手。这宅子我一天也没住过,不知道你们以前住在这里时的样子。现在看来,以前怕是比现在要好的多。不过这也没法子啊,夫君和你们离开京城都三年多时间,宅子被人霸占了,也管不着人家啊。回头再重新摆设一番便是

    。也不用生气。”

    白冰叹道:“话虽如此,可是这里以前的东西都是很有记忆的啊,那都是以前的回忆啊。门口那丛湘妃竹,夫君还说等它们长大了些做几只竹笛送我们呢,居然被连根铲了。还有北边那鱼池,那可是我和几位姐姐亲手建造的,坐着马车去城外河滩上捡了鹅卵石镶嵌的池底。里边的锦鲤也是我们去街市上挑选的。现在倒好,全被填平了。还有西边假山上的那处亭子,那是我……我和夫君那一年斗酒的地方。现在亭子也被拆了。我真的很生气,很生气。”

    林觉听到这里,不觉笑了起来。白冰说的西边假山上的亭子的事情,正是两人那次喝醉了酒搂抱在一起睡到天明的那件事。那天之后,自己和白冰便有了缠杂不清的关系,最终自己弄她上了手。对于白冰而言,那是个极具纪念意义的地方。难怪她生气。

    “莫生气了妹子,咱们再建便是。不要为这些琐事而不开心。”高慕青安慰道。

    林觉快步走出假山暗影,笑着接话道:“慕青说的对,不用不开心,重新恢复原样便是。为这等事不开心可不值得。”

    高慕青和白冰一愣,见是林觉到来,两人忙走来迎候。两女脱了盔甲戎装,换了春衫长裙之后容颜秀美,身段婀娜。站在夕阳下就像是两朵盛开的花朵一般。林觉看的眼都直了。

    “夫君回来了啊,你瞧见了没啊,家里被人糟蹋成什么样了?那边假山亭子被拆了,这里被人搭了戏台,还有你最喜欢的那丛湘妃竹也被挖了。气死人了。”白冰一边行礼一边诉苦。

    林觉笑道:“我都看到了,先将就将就吧。赶明儿得空了再重新恢复便是,为这种事生气可不值得。”

    白冰撅着红唇道:“不成,过几天郡主姐姐浣秋莺莺绿舞姐姐她们就要到京城来了。可不能让她们看到我们的家被糟蹋成这样。这几日我得抓紧恢复原样。特别是郡主姐姐,她可最在意家中的景致和摆设,教她瞧见这些,还不气死了。”

    林觉苦笑着刚要说话,高慕青在旁轻声道:“傻冰儿,你郡主姐姐现在担心的可不是这些事,她怕是有更大的烦恼呢。”

    林觉一愣,看向高慕青。高慕青也正微笑看着自己。林觉轻声一叹道:“慕青,你又何必说这些堵心的话。这是我和皇上之间的事情,跟采薇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高慕青道:“当然有关系,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夫君,她夹在中间呢。夫君,皇上毕竟是皇上,你们也是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兄弟,何不大度些,去跟他好好聊聊,交交心也好。可不要真的弄僵了。”

    林觉心中叹息,口中却道:“那是自然,我晚上去旧王府见他便是。不过现在我可饿的够呛,累得够呛,你们谁陪我去洗个鸳鸯浴,谁做点好吃的给我吃呢?”

    高慕青红着脸瞪着林觉,白冰也面红过耳娇嗔不已。

第一五**章

    (感谢:书友56872834的慷慨打赏。)

    初更时分,西北湖旧王府门前,十几骑快马抵达。门前侍卫上前询问,见马上之人连忙躬身行礼。

    林觉跳下马来,将马缰和马鞭递给身边亲卫,抬头看着眼前的旧王府的大门。旧王府门楼破败不堪,两侧围墙倒塌了半截,上方乱草杂树丛生,显得极为颓败。当年反出京城之时,禁军进攻过旧王府,火烧人攻,留下的痕迹至今尚在。看着眼前的情形,林觉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亡命血腥精疲力竭的厮杀的场景来。那一切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速去禀报皇上,林大帅请求觐见。”孙大勇对门前侍卫道。

    一名侍卫头目忙道:“林元帅请进,皇上在后宅。卑职这便去禀报。”

    那侍卫头目转身飞奔而去。林觉一撩披风,大步踏上台阶走了进去。过了照壁之后是一方巨大的庭院,树木森森之下,虽然点灯笼,但依旧显得阴暗昏沉。除了树木之外,庭院中空空荡荡杂草丛生。以前这院子里有很多花坛假山和回廊,还有很多其他的摆设。但现在这些都不见了。想必是这王府多年荒废,被窃贼或者是其他官员来扫荡了好多回,连院子里的东西都扫荡一空可。

    林觉砸了砸嘴,心想:后宅必然也是被扫荡一空了,郭昆执意住在这里,怕是心情更加的不好。

    一路未作停留,林觉轻车熟路的直奔后宅。在三进垂门前,那门口的侍卫头目陪同七八名侍卫提着灯笼前来迎候。

    “卑职黄江,见过林大帅,见过孙将军。”一名年轻的侍卫头目毕恭毕敬的向林觉行礼道。

    黄江是郭昆身边的侍卫统领。郭昆身边的侍卫现在有五百余人,一部分是以前王府的卫士,一部分是从落雁军中选拔的。黄江便是这支侍卫兵马的统领将军。名义上受沈昙的马军节制,但实际上这支五百人的侍卫兵马独立于落雁军存在,并不受调遣。但是见到林觉,黄江还是恭敬有加的。

    “黄将军有礼,皇上睡了么?”林觉拱手还礼,沉声问道。

    “皇上还没就寝,听说林元帅前来,皇上让卑职前来迎接,皇上在后园湖心水榭等着林元帅呢。”黄江忙道。

    林觉点点头,跟随黄江等人穿过三进后宅,直奔后园之中。旧王府后园临西北湖,从后园搭建栈桥通向湖心处建了一座水榭。当年梁王郭冰便成天在水榭中钓鱼。倒是一处好所在。

    黄江陪同林觉来到栈桥之前,便停住了脚步,拱手道:“林元帅请吧,皇上一个人在水榭之中,卑职也不能前往。卑职陪着孙将军在此等候。”

    林觉点点头,看向栈桥尽头的水榭方向。但见黑沉沉的湖面上倒映着天上的星光,星星点点泛着银光。远处那水榭之中悬着一串灯笼,一个人影静静的坐在水榭中的石桌旁,一动也不动。

    林觉毫不犹豫的踏上栈桥的木板,大踏步朝着水榭方向行去。行出数十步,湖面风起,吹得林觉遍体生凉,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但林觉脚步不停,阔步行去。

    咚咚咚脚踩栈桥木板的脚步声惊动了水榭中坐着的那人,那人转过头来站起身来朝着栈桥方向张望。风灯照亮了他

    的脸,浓眉长脸,眉头紧皱,正是大周新皇郭昆。

    “臣林觉……参见皇上。”水榭入口,林觉紧走几步行礼。

    郭昆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沉声道:“你来啦,不用多礼,来坐吧。茶给你沏好了。”

    林觉起身道:“多谢皇上。”

    “这里没外人在,不必皇上长皇上短的。你是我妹夫,你叫我兄长便是。”郭昆道。

    林觉点头道:“好,那臣便僭越了。”

    郭昆摆摆手,示意林觉坐下,石桌上摆着茶水和几碟点心,看上起像是郭昆在这里独自饮茶。

    “此处风大,虽是暮春时节,湖面的风还是有些冷的,兄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呆着。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虽然兄长身体强壮的很,但也要注意些。”林觉微笑道。

    “多谢妹夫关心。我不怕冷。我只是图这里清静。而且,整个王府也只有这里没有变样,其他的地方都大变了模样了。连院子里的花草,鱼池中的鱼儿他们都没有留下。嘿嘿,这些人搜刮的可真干净。”郭昆苦笑道。

    林觉点头道:“是啊,我也注意到了。我那宅子也是一样被糟蹋的不像样子。里边乱七八糟的。过几日薇儿来京,见了必是要恼怒的。这几日我得安排人收拾收拾才成。”

    郭昆笑道:“对,妹子最讲究这些。你那宅子我听说是吕天赐给霸占了,她若知道,怕是连那宅子都不肯要了。话说,妹子要来京城了么?”

    林觉点头道:“昨日我便飞鸽传书送往山中了,让秦春草护送家眷前来,当然还有兄长的家眷。咱们已经进京了,当然要全部来京城团聚。难不成还住在山里不成?伏牛山落雁谷虽好,但是,它已经完成了使命了,今后偶尔去瞧瞧是可以的,却不能常住了。我们现在是大周天下的主人,可不是偏安山中一隅的反叛兵马了。”

    郭昆点头道:“说的是,你安排的很周到。我也正想着命人去接你嫂子和孩儿们来京城团聚。我们出山作战数月,我也很想念她们。”

    林觉道:“稍候数日便是,她们最多七八日便到了。到时候便能团聚了。”

    郭昆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林觉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沉默了下来。湖风愈劲,风灯摇弋。水榭中两人相对而坐,像是最熟悉的朋友在相聚饮茶,却又像是两个陌生人相互不认识一般。空气中有一种叫做尴尬的东西在慢慢的流淌,充斥水榭整个空间。

    水面之上,涟漪波动,一尾白鱼跳跃而起,溅起的水花和响动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郭昆吁了口气,轻声开口道:“你还记得么?当初我父王经常在这水榭之中钓鱼的。数年时间,父王没有在这里钓鱼了,这西北湖的鱼儿胆子都大起来了,都跳出水面来了。”

    林觉微笑道:“是啊,当年岳父大人在水榭中钓鱼,我还送了他一首诗呢。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鲮鱼秋正肥。安得从君理蓑笠,櫂歌自趁入烟霏。这便是我送给岳父大人的那首诗,他很喜欢。”

    郭昆冷笑道:“父王喜欢么?你怎知他喜欢?你以为父王当真喜欢坐在这里钓鱼么?”

    林觉沉声道:“我当然知

    道岳父大人并不喜欢钓鱼,他坐在这里钓鱼,是因为,他能从这里看到他希望看到的地方。”

    林觉说着话,抬眼看向湖面东侧方向。那里黑乎乎的一片,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郭昆和林觉都知道,拿正是皇宫大内的方向。大内临西北湖东侧而建,在这水榭的位置,可以看到鳞次栉比的大片殿宇,甚至有时候还能听到皇宫中传来的声响。当初梁王郭冰便是坐在这水榭之中,眼望着这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皇宫,渡过了许多个无味而枯燥的日子。

    郭昆的目光也看向了皇宫方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热切。

    “林觉,你很聪明,你很有本事。我父子二人的心思都瞒不过你。是的,我父王和我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因为我们本就有这个资格,凭什么坐在宝座上的便不是我父子?这岂非并不公平。”

    林觉笑道:“现在兄长不是如愿了么?那里已经是你的了。这天下本没有什么事是公平的,你想要的东西便要去争取,恭喜兄长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郭昆呵呵而笑道:“是么?那里真的属于我么?我却不这么觉得。林觉,你可知道父王临终前跟我说了什么话么?”

    林觉转过头来,见郭昆双目闪闪的看着自己,眼神凌厉之极。那是林觉自认识郭昆以来看到他最凌厉的目光,连林觉都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我怎知道,我并没有被允许侍奉床榻之前。”林觉沉声道。

    郭昆吁了口气,沉声道:“那是因为这些话你不能听,你若听了,恐怕……恐怕要恼怒不已,恐怕要做出一些事来。你想知道我父王说了什么吗?你若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林觉皱眉道:“既然是让我恼怒的话,兄长又何必要告诉我?难道兄长希望我发怒?”

    郭昆摇头道:“我当然不是想要惹你发怒,我只是觉得不该对你隐瞒。父王的话只是他的话,而我有不同的看法。我和你之间本不该有所隐瞒。我能有今日,完全拜你所赐。我心里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其实我没必要向你隐瞒。事实上好几次我都打算告诉你了,但是我却一直鼓不起勇气来。现在,我觉得该和你说了。”

    林觉站起身来,拱手道:“兄长,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心照不宣最好。说出来,一切便都变了。兄长,我知道局势变了,有些东西也开始变了,你我都明白这一点。我并不想辩解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吕中天,也不是方先生和严大人他们。我走我的路,而我的最终目标便是让大周江山永固,让百姓黎民安居乐业,让这天下成为真正的太平盛世。我想,你的目标也跟我一样吧。如果你的目标和我一样,那么我们便是同路人,你便不用有太多的担心。如果你的目标和我不一样,那么请你自省。你若只是为了当上皇上的话,那么你一定不会是个好皇上。然则大周的悲剧会重演,大周也永远不会安宁。那是我不想看到的结果。皇上,我今日来见你,是请你明日搬进皇宫去住的。内乱初定,百废待兴,身为皇帝,你该领导群臣做你该做的事,而不是躲在这里装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话,我林觉不负他人,除非他人负我。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一五九零章 誓言

    郭昆冷笑道:“你面前站着的是大周的皇帝,这便是你对一个皇帝说的话?你这么做便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心中愧疚么?”

    林觉皱眉道:“我并没有说什么不当之言,你是皇上,这毋庸置疑。但是这不代表你便至尊无上,我便不能跟你说实话。你若要的是虚假的恭维和尊敬,那你在我这里是得不到的。说句老实话,我并不觉得你现在的表现能够当个合格的皇帝。”

    郭昆大怒道:“我不合格。那么你去当皇帝便是,何必要我去当傀儡?我知道你有这样的心思,无论你说的如何冠冕堂皇,都掩饰不了你内心的想法。我不跟你争,我也争不过你。莫如明日朕便临朝宣布,禅让皇位于你,让你遂愿便是。”

    林觉缓缓摇头道:“兄长,你还是不懂我,你至今也没有试图真正的了解我。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当皇帝是么?皇帝之位虽然至尊无上,但却非人人都想做。你想做,不表示我便想做。坐上那个位置便需要承担重大的责任,万民的福祉系于一身,要为天下人负责的。天下只要有一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便不能安心的吃饭。天下只要还有一件不平冤屈之事,你便不能安心的入眠。大周只要有一寸土地遭受外敌的威胁和侵占而不能保安全,你便要忧心于衷,不能掉以轻心。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便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无时无刻不为天下负责。我自问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而你郭氏,乃皇族正统,继承皇位理所当然。所以我保举你夺回大周的皇帝之位。但你也要做到你皇帝的责任。不能做到十成,也要尽力做到最好。能做到六七成便也是个好皇帝了。可是我没看到这一点,所以我不得不严厉的提醒你这一点。”

    郭昆冷声道:“既是我郭氏江山,我为何需要你的提醒?我自己不懂这些么?”

    林觉大声喝道:“我当然不想多事,但是我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担负了重大的责任。是我建立了落雁军夺回了皇位,是我将皇位交到你的手上,你当不好皇帝,便也是我的错,你明白么?倘若你和郭旭一样昏聩,我又何必去反郭旭?倘若百姓们依旧受苦,大周依旧是以前的大周,依旧每况日下,内忧外患,那我又何必费劲心力的为你夺回皇位?我不想无数将士兄弟流血牺牲之后换来的大周依然如故,那将毫无意义。”

    郭昆皱眉沉吟半晌,轻声道:“说白了,你其实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心中的报负。你和你的老师方敦孺一样,你们是为

    了自己的名声,不是为了效忠皇帝。”

    林觉大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为的是天下芸芸苍生,可不是为了图什么虚名。至于效忠皇帝,我们认为为天下苍生着想便是最大的效忠,而非是对你唯唯诺诺,奴颜婢膝,只为讨你欢心。我不要一人笑而万人哭,我要的是天下人皆笑。”

    郭昆喘着粗气不说话,心中恼怒到了极点。在他的思想中,他永远也不会想到林觉所想的这些问题。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登上皇位,坐拥天下的目的。至于其他的事情,他压根也没考虑过。林觉说的话对他而言,那完全是大逆不道之言。天下难道不是为了他一人的欢欣而存在么?难道当皇帝的人却是要为了让天下人高兴而自己受苦么?那岂非本末倒置?郭昆从小便在溺爱和放纵之中成长,身为王府世子,他也没读过几本书,甚至没有普通的读书人明白道理。若是他稍微勤力一些,稍微读几本最基本的书籍,便会知道林觉说的是什么。那不过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罢了。而他现在心里想的却是,林觉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说的这一切都是欲盖弥彰,都是为他的专权找借口。他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他没有那个资格,他担心人言沸沸。他需要利用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成为他的傀儡。

    良久以后,郭昆哑声道:“林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对你感激不尽。之前的那些话,有些都是气话,你也不要介意。你知道,我这这个人有时候口不择言,但那不是我的心里话。你对我有大功,可以说我能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咱们之间本就血脉相连,你瞧,你是我的妹夫,咱们是一家人啊。我的一切便都是你的,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同你分享。咱们从杭州便认识了,这一路而来,也算是风雨同舟,相互帮衬扶持。别的不说,你就想想我父王待你如何?我待你又如何?你当年是何种身份?我们不计你出身低微,将采薇嫁给你为妻。采薇可是我父王最疼爱的女儿啊。那还不是因为看重你么?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天下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我不介意同你分享。我只希望你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皇帝,让我有些威严。”

    林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了半天,郭昆还是回到了他原来的老路上。他压根就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或者说他就是在装傻。对他而言,消除自己对皇位的威胁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林觉不想再多费口舌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了,但你永远叫不醒

    一个装睡的人。眼前自然不宜和郭昆纠缠这些事情,内乱刚刚平息,女真人尚盘踞在北边,一切都还未定局,大周也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郭昆的身份摆在那里,很多事还得他的合作才能进行下去。所以,暂且以稳定郭昆的心境和情绪为好。

    “那好,你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林觉沉声道。

    “我……我只想让你发个誓,就在这里,当着湖天星河,当着我父王的在天之灵,你发个誓。你决不会谋逆篡位,你恪守你为臣子的本分,决不会有非分之想。可以么?我只想听到你发这个誓,其他的,咱们都好商量。”郭昆轻声道。

    林觉默然看着郭昆半晌,郭昆瞪着眼期待的看着他。林觉终于缓缓开口道:“好,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心些,我发誓便是。我林觉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试图篡夺郭氏皇帝之位,绝不生非分之想。若违此誓,天地厌之。”

    郭昆长吁一口气,抚掌道:“好好好,这不就好了么?你发了这誓言,我也就放心了。我就知道你是光明磊落之人,父王……那些人说你有非分之心,我便不认可。呵呵呵。太好了,太好了。”

    林觉脸上殊无笑意,沉声道:“那么兄长明日便请搬到大内去住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时不我待。”

    “当然,当然,我晚上便搬去就是。说实话,这里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王府都成鬼宅了。昨晚我一夜都没睡,满屋子的老鼠,跳来跳去的。”郭昆笑道。

    林觉点头道:“也好,今晚搬去最好。那么,我便先告退了。明日早朝上再奏议一些事情。”

    郭昆 点头道:“好,你去吧。”

    林觉拱手行礼,躬身退出水榭,转身踏上栈桥。远处街市上忽然传来爆竹的轰鸣之声,紧接着无数焰火腾空而起,照得夜空一片绚烂。那想必是百姓们自发的庆祝活动。而原本东边黑乎乎的皇宫大内方向,一盏一盏的红灯次第亮起,整个皇宫在短短的时间里流光溢彩美轮美奂,像是一座天上的宫阙一般。湖水倒影着灯光绚烂的宫殿,此情此景美不胜收。林觉知道,那是皇宫中在试灯,这是自己吩咐下去的事情,因为新皇要入宫,自然要张灯结彩。所以今晚要提前试一试灯火。

    那空中的焰火绚烂无比,那皇宫大内的灯光也绚丽无比,终给人一种太平盛世到来的感觉。

    林觉站在栈桥上看着这些灯火,矗立片刻,举步离去。水榭中,郭昆兴奋的看着灯火绚烂的皇城,高兴的手舞足蹈。

第一五九一章 惊魂

    栈桥尽头,孙大勇见到林觉从栈桥走回岸上,神情紧张的迎上前来,眼神闪烁,似有深意。

    “大帅,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回府了。”孙大勇道。

    林觉点点头没有说话,孙大勇一摆手,十几名随行亲卫二话不说簇拥着林觉便从后园匆匆离开。禁卫统领黄江还想上前来跟林觉打招呼,被孙大勇挡在身前,不得近身,只得讪讪躬身行礼,目送林觉等人离开。

    众人快速出了旧王府府门,上马飞驰离开。奔出两条街口,前方有一队落雁军骑兵在街市巡逻。孙大勇立刻叫住他们,命他们随行护送林觉。那一队骑兵认出了林觉,惊喜的像是见到了偶像一般,没料到居然能有护送大帅回府的荣幸,纷纷高兴的合不拢嘴。

    长街上,京城百姓们为了庆贺而施放的焰火绚烂多彩,照得街市明亮如昼。处处有欢呼声和喝彩声,很多百姓都走出家门来欣赏焰火。

    他们不是后知后觉,而是从下午开始,杨秀便着手开始调运粮食,贴出布告,告诉百姓们即日起在全城三十处街巷的地点领取凭人头领取粮食,时间暂定一个月。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城中百姓们需要做好为生计而奔波的全面准备,朝廷将在数日后宣布开市,开航,城中一切秩序都将陆续恢复云云。说白了,这次发放粮食物资是给百姓一个月的缓冲期,让百姓们能在这一个月里恢复正常的生活。商家开业,作坊开工,码头通航,卖力气的得出去找活干。总之,目的便是给百姓们无后顾之忧的恢复正常的生活。

    这消息当然是定心丸。百姓们看到了希望,自然欢喜万分,于是自发放焰火爆竹庆贺新生。

    满街的热闹林觉等人却无暇驻足观看,孙大勇更是连声催促加快速度,不久后便回到了林觉的府邸之中。

    刚进入大厅之中,人尚未站定,孙大勇便沉声对林觉道:“大帅,您可知你适才是死里逃生了么?”

    林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讶,而是坐在椅子声大声的吩咐道:“来人,沏茶来,渴的很。”

    孙大勇沉声道:“大帅,您听到卑职说的话了么?”

    林觉转过头来,看着孙大勇微笑道:“听到了,死里逃生是么?我知道了,不用大惊小怪。”

    孙大勇惊愕道:“大惊小怪?大帅可知道适才那栈桥之下……”

    “藏着人手是不是?我看到了。”林觉淡淡打断道。

    孙大勇嘴巴张的老大,愕然道:“原来大帅早已发现了。”

    林觉冷声道:“可不止栈桥下方藏着人手,水榭周围的石碓旁也藏着人,就在我和我那大舅哥说话的时候,有

    个家伙不小心露了刀光。他可能并不知道,今晚天上可没有月亮,湖面的波浪可反射不出那么亮的光芒。那厮的刀尖反射了水榭中风灯的光芒,却被我给发觉了。之后我在暗影里发现了至少七个埋伏在那里的人。栈桥下藏着的人,我却是离开时才发现的。皇宫试灯,光线突然明亮,他们在栈桥下受了惊吓,躲避光线时动静太大了。我本已经警觉,自然便发现了他们。”

    孙大勇恍然大悟,轻声道:“卑职也是在灯光亮起之时发现了他们的,他们躲在水中的木柱之后,卑职虽然留心查看了周围,但却没有发现异样。卑职失职无能,请大帅责罚。”

    林觉摇头道:“跟你有何干系?你怕是根本没想到,他居然埋伏了人手,意图对我不利。有所疏漏,情有可原。”

    孙大勇沉声道:“大帅恕罪,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发现之后本想示警,但那是大帅正往岸上行来,那些家伙又没有动手,我担心一旦揭破,反而迫的他们动手。所以便没敢声张。还好他们没有动手,否则大帅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卑职百死莫赎。”

    林觉道:“你做的很对,他们没动手,你一旦有所行动,他们知道暴露了之后便再无退路,只能动手了。那样的话我才真的危险。你没有做错。”

    孙大勇躬身道:“是啊,卑职就是这么想的。然则……卑职多嘴一问,大帅,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何皇上他……他居然埋伏下人手,想要于你不利?当然,这并非卑职该问的问题,卑职只是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觉冷笑道:“还能因为什么?我那大舅哥认为我要篡位当皇帝,对我不放心呢,想要一了百了取了我的性命呢。可真是厉害的紧,昨日吕中天才用了反间激将之计,他倒是立刻便行动了。好,很好,很有些心狠手辣不顾一切的感觉。只可惜……嘿嘿,他还是那个老样子,想做什么,却又不敢做到底。事到临头,却又怕的很。终究是因人成事,自己却永远成不了大事。”

    孙大勇呆呆半晌,浑身上下冒着冷汗。他出生入死杀人无算,战场上面对无数敌人也从无惧怕之意,但是今晚的情形却着实教他胆寒。他万万没料到,落雁军刚刚攻克京城,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在发展的时候,皇上和林大帅之间便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他之前曾经受命于沈昙,在林觉身边卧底打探消息。他多少明白郭昆对林觉的不放心和猜忌。但他万万没料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要用这种手段的地步,怎不教他胆寒惊魂。

    “大帅是说,他想动手,但是事到临头却又退缩了?他不敢是么?”孙大勇道。

    “那要看

    今晚的谈话的结果而论,他定是下了决心的,否则不至于如此。但他当然要考虑后果。他若杀了我,我落雁军的兄弟们会将他碎尸万段。所以他今晚跟我撕破脸皮大吵了一场,最后他逼我立誓,要我发誓绝不篡夺他的皇位。我答应了他。他得了我的承诺,自然无需冒险动手。倘若我今晚不肯发誓,他便会认定我要篡位,他便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因为他知道,他毫无对抗我的本钱,只能跟我同归于尽。没准杀了我之后,局面还会逆转也未可知。”林觉冷声道。

    孙大勇皱眉道:“大帅是发现了他藏着的人手,所以故意顺了他的意发了誓是么?倘若没有发现埋伏的人手,大帅恐怕未必肯顺着皇上的心意发誓,那便真的危险了。”

    林觉摇头道:“你错了,莫非你以为我真的想篡位不成?我本无夺他皇位之心,发的誓言也是我的本意罢了。是他不信任我,是他根本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人。若我有篡位之心,就凭几句誓言便能挡得住我么?那也太可笑了。他以小人之心度我,才有这番举动。”

    孙大勇沉声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他既如此对你,大帅怕是不想夺位也要动手了。他想杀大帅,我们岂能容他。大帅你下令吧,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保证他活不过今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帅当皇上便是。”

    林觉嗔目喝道:“说的什么话?我自保他为帝,怎又夺其帝位?我若想当皇帝,又何必要费这番周折?我落雁军天下无敌,足可横扫天下,难道我打不下一片江山不成?但那又岂是我之初衷。我之前骂别人乱臣贼子,然后我再去当乱臣贼子么?”

    孙大勇忙道:“卑职不是那个意思,卑职是说,事到如今,大帅知其歹意,难道还能容他么?他既有杀心,以后还如何相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害了大帅?”

    林觉缓缓摇头道:“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不用多虑了。我知道你对我一片忠心,但这件事远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便是看在采薇的面子上,我也要容忍他这一回,更不要说大局初定,不宜内乱,免的天下民心人心大动,惹来更多的纷扰。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免得流言纷起。今晚去的兄弟有知道的,你也要严令他们闭嘴,明白么?”

    孙大勇躬身道:“卑职遵命便是。”

    林觉沉吟思索半晌,又缓缓道:“那个黄江……必是参与了此事的。我现在回想起来,进门时他的神色便不对。你……嗯……或许该去问问他……这个……不过要慎重些。 那个……我的意思你该明白吧。”

    孙大勇当然明白,躬身低声道:“大帅放心,卑职必办的妥妥当当的。”

第一五九二章 早朝

    次日上午辰时,久违的上朝的晨钟敲响。轰鸣的晨钟之声从宫内传到宫外,街市上听到的人都停步驻足,侧耳聆听。

    大庆殿前,文武百官云集于此,每个人都换上了压箱底的崭新的官服和盔甲,来迎接这一盛大的早朝朝会。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这是自郭旭夺位,吕中天篡国以来最具意义的一场朝会,新皇临朝,拨乱反正,拨云见雾的大好时候,所以他们必须要打扮的隆重,以示庆贺和重视。

    今日参与早朝的人员不仅是落雁军中的文武官员,更有很多京城中蛰伏的旧臣。他们当中有些是被吕中天革职下狱,刚刚被解救出来的。有的是不满吕中天所为,不肯同流合污,辞官在家闭门归隐的。人群当中的这一部分人显得更加的兴奋和期待。

    文武官员罗列而立,一个个笑容满面,有说有笑。

    晨钟敲响了第二遍时,隆隆的马蹄声从大庆门宫门处传来,片刻后,数十骑飞驰而来。战马高大,马上的骑士更是一个个精神饱满,器宇轩昂。

    “林元帅到!”立于广场入口的侍卫高声宣嚷,同时肃立横臂行礼。

    随着这一声喧嚷,广场上的喧闹也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文武官员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正在广场入口处翻身下马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尊崇之情来。

    林觉翻身下马,整了整崭新的黑色甲胄,扫视了一眼广场上投射来的众多双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阔步走来。他头盔上的红色璎珞跳动如火苗,身后的紫红色披风在晨风之中猎猎。整个人英姿飒爽,潇洒俊美。

    对于落雁军而言,林觉在他们心目中如神一般的存在,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但是对于在广场上的很多人而言,林觉对他们只是一个传说。林觉当年高中状元,文章诗词无人能及,后又火箭般的蹿升到三司使的位置上,这确实让他在京城中颇有名声。但是朝中官员怎么也不会将此人和后来那个反出京城,创立落雁军,又率军打回来的人联系起来。之前的林觉的才能只限于文才的话,眼前这个林觉则是陌生的。特别是亲眼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俊美的形象时,更是很难让昔日和印象和眼前的印象相统一。

    但是,周围落雁军将领和大部分官员在林觉抵达的那一刻所显示出的毕恭毕敬的态度却说明了一切。眼前此人,正是那个一手扭转了乾坤,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的人。

    林觉迈步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过,快步走上了大殿门前的台阶,站在了众文武官员队列之前。随着第三轮晨钟敲响。上方大庆殿厚重的大门在十几名内侍的合力推动之下隆隆打开。阳光照进大殿平滑的岩石地面上,光芒反射进去,让光线晦涩的阴暗大殿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请……众……官……上……殿……朝……会!”一名中年内侍站在殿前台阶上仰着头望着天大声呼喊起来,尖利洪亮的声音传遍整

    个广场。

    众官在林觉的率领下举步拾阶而上,没有鼓乐,没有丝竹,杂沓的脚步声便是鼓乐丝竹。他们的脚步很稳健,他们便是用这样的脚步走出伏牛山,踏上战场,此刻终于用同样的脚步登堂入室,踏入这象征至高无上权力的大周殿堂。

    大庆殿是大周皇宫中地位最高的正殿,一般并不正式启用,除非是在祭祀大典,登基大典,皇上大婚等极为重要的场合才会启用。也正因如此,吕中天登基时刻意的避开了大庆殿而选择了崇政殿。或许是因为,大庆殿代表了真正大周王朝的正统位置,吕中天内心里并不想继承属于郭氏的正统,所以他选择了崇政殿。但今日,大庆殿重启,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群臣入班站定,唱喏之中郭昆满面笑容的登上宝座。群臣行礼叩拜,高呼万岁,顶礼膜拜。郭昆坐在宝座上,看着眼前群臣叩拜的场景,他的眼眶湿润了。虽然有很多的不完美,比如为了节省财力,重新正式登基的典礼大大的简化为今日这场大早朝,更没有了许多仪仗鼓乐的烘托。又比如屁股下边的这张龙椅都是临时搬来的一张紫宸殿的御座,因为最为气派的宝座已经被吕中天烧成了灰烬,不得不临时代替。又比如,殿下的这些人中其实对自己并非发自内心的尊崇,有一个让自己不安的人就在阶下,自己对他虽然很是忌惮,但却暂时无法对他做些什么。等等等等,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然而,这些在此刻都不太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从伏牛山中进了京城,并且坐在了大庆殿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这正是自己父子多年来梦寐以求的现实,在今日这一刻,足以不用去想其他任何事情,此刻才是最重要的一刻。

    “免礼,平身。众爱卿请起。”郭昆尽量用沉稳的声音说道,但他的声音还是不免因为激动而变得颤抖。

    群臣纷纷起身站定,郭昆吁了口气,沉声道:“来人,给林爱卿赐座。”

    赐座是大周殿上的传统,那是皇帝对于宰相的殊荣。林觉如今身兼宰相枢密使三司使三职于一身,自然该享受这样的殊荣。这既是一种传统,也是一种姿态。

    “今日乃是朕第一次真正的早朝,朕十分的感激和高兴。我大周这几年历经磨难,处在分崩离析的崩溃边缘。郭旭谋逆篡位,吕中天逆贼谋国,外忧内患,纷扰不堪。今日朕能在大庆殿视朝,朕自己都没想到会有今日。这一切有赖于忠臣良将的浴血,有赖于将士们的牺牲,朕感谢他们为大周为朕所做的一切。这些人无疑是大周的功勋之臣,朕要好好的嘉奖他们。朕之所有,都可与之,他们要什么都不为过。此乃天佑我大周,我大周才得以渡过此难关。这些忠臣良将都是上天赐给朕的人,朕会好好的待他们,好好的珍惜他们的。”郭昆沉声说道。

    “天佑大周,天佑皇上。皇上圣明!”殿下有臣子跪地叩拜高呼道。

    郭昆坐在宝座

    上微笑抚须点头,心中满满的幸福。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的环节,这也是今日的重头戏。十里长岗上的登基太过仓促和不隆重,那时候下达的圣旨的份量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故而很有必要重新进行一次封赏。而且在林觉的建议下,有些官职也做了调整。

    不出意外,林觉被任命为宰相兼枢密使,并且加封安国郡王的王爵之位。异姓封王,这已经是最高的爵位了。林觉早知此事,对此也并不惊讶。事实上林觉内心波澜不惊,在经历昨日之事后,林觉对郭昆的任何示好的举动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感激涕零。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林觉应得的。林家众妻也各有封赏,林觉的几位夫人都封了女爵,除了小郡主的王妃身份之外。有趣的是郭昆没忘了其实是公主身份的绿舞。他授予绿舞安国公主的名号,和林觉的安国郡王似有呼应,也算是弥补了绿舞以公主身份却为林觉妾室的不妥,同时也保护了自己的妹妹正牌王妃的地位。颇有些特意为之的感觉。当然,林觉的儿女也都封了爵位,长子林战乃是嫡出,又是正妻所生,封为侯爵。其余两子则爵位低了一等。

    唯一出乎人让人意外的是,三司使之职授予了杨秀,这其实是林觉要求的。杨秀于理财后勤上颇有能力,林觉认为他能胜任,所以决定推举他为三司使。这样既能减轻自己的负担,又能保证财政大权在自己手里。

    另外,沿袭旧制,落雁军为朝廷禁军,禁军都指挥使之职由马斌担任,并兼任枢密副使之职。沈昙马青山任副都指挥使。孙万春任枢密副使兼禁军都虞候之职并依旧领西北军指挥使之职。侍卫马军司指挥使由马青山兼领,侍卫步军司由梁七担任。另抽调五千兵马设立殿前司兵马司,指挥使由沈昙担任,副指挥使按照郭昆的要求提拔了黄江担任。

    政事堂设立两名副相,张寒秋和另一名京城老臣陈之亮分别兼任。三司副使等官职也都从功勋之臣中提拔任命。这一轮封赏下来,落雁军上下几乎个个都身居高位要职,各有爵位封赏。

    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议事缓解,一件件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摆出来,由林觉主持着一件件的解决,需要下旨的即刻下旨,需要执行的立刻落实下去责任到人解决。这场大早朝持续了许久。当最后一件事务议定,众人退朝出了大殿时,才发现已经是晌午时分了。对于落雁军的那些将领而言,这可比打仗要累多了,但是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这种议事方式给人一种充实感和参与感。事实上所有的事情都几乎是文武百官决定的。而皇上郭昆只是在议定之后下旨发布罢了。

    郭昆自己也确实避免在这些事上做些决定,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在这种关键时候,这些大事还是不要插嘴的好。他丝毫没有觉得,在整个议事的过程中,他其实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关键的决定。他只沉溺在最后需要他下旨施行的虚荣里无法自拔。

第一五九三章 百废待兴

    经过连续数日的磨合,新朝廷各衙门终于从头绪繁杂纷乱之中找到了感觉。各衙门官员也终于开始磨合成型,京城的局面也从纷乱之中慢慢变得有条理起来。

    街市上,有店铺陆续的试探性的开业。虽然吕中天对京城进行过连续的搜刮,但其实百姓自有百姓的办法,特别是商贾们,精明之极,鼻子也灵敏的很。早在女真人南下之时,很多人便未雨绸缪藏匿了大批的粮食物资货物钱财。各家自有各家的办法,各人自有各人的藏匿之策,所以即便吕中天在汴梁城中搜刮了几次,很多百姓之家的财物物资得以存留了下来。

    开始时,朝廷颁布了开市开业开航的圣旨,这些商贾之家还有些担心这是朝廷的引蛇出洞之策,他们谨慎的观望着态势,不敢轻易开业。但随着局面的发展,他们终于放下心来。汴河大街上的张家正店和杨二嫂正店等几家老字号试探性的开店营业,竟然引得当朝宰相林觉亲自带着随从来吃饭。付了双倍的价钱不说,还分别给两家酒楼替了匾额,称赞他们是商界的先锋和楷模。

    这消息一传出去,顿时街市作坊纷纷开业,不管有没有多少货物可以卖,但门脸却是要开着的。而且为了解决货物不足的问题,朝廷特意组织了船队往就近的没有经过战火璀璨的两淮之地免费为他们采购货物。而且为了解决商家和百姓们手中拮据,难以促进商业繁荣和缺少购买手工业原料的问题,三司使杨秀贴出了免息官贷告示。

    告示公布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所有商贾作坊乃至百姓,都可以在三司衙门申领免息的贷款,以一年为限,按照衙门公布的标准,按照经营规模核准官贷数目。大型商行最高可贷银千两,小型商铺作坊等最少也可贷银五十两。普通百姓之家,可贷银十两至五十两不等。这官贷不但无息,而且可延缓三年归还官府。也就是说,在三年之内,这些银子不收利息,任百姓和商家们使用流转。此举正是为了让商家工坊和百姓们能够度过眼下的难关的措施,可反过来促进商贾和百姓们早日正常的经营和生活。而且因为免息,三年还十两到五十两银子的压力并不大。

    这项措施简直好的令人难以置信,但总有胆大的和急于重新上路的百姓来当出头鸟,当他们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回家时,这件事又一次成为了现实。数日之内,三司衙门发放了近三百万两纹银的官贷,而这些银两便迅速的成为京城商业流通的促进剂,盘活了整个京城市场。

    这个办法当然是林觉的主意,杨秀因为市场流通不畅,百姓们大多数已经成为赤贫之家而无法采购和消费,很多小本经营的商贾作坊没有本钱展开商业和制造的活动而苦恼,前来询问林觉该怎么做时,林觉想到了当初变法时的常平新法的措施,便是发放官贷使赤贫

    之家渡过难关的作法。于是便提出这种无息官贷的办法。和常平新法不同的是,这种措施没有增加百姓的负担,无息本就是惠民,更设了官贷上限,三年还清的策略,便是为了避免百姓们无力还官贷的可能。这是在常平新法的基础上的一种更宽松和优惠的政策。

    当然了,一个难题便是,这一大笔的银子从何而来。事实上现在朝廷手中攥着一大笔银子,数量高达六百多万两。这些银子还要拜吕中天所赐,吕中天死后,他的家宅之中抄家便抄出了两百万两巨额财产,都是他多年贪墨所得。还有他的那些党羽官员们被查抄家产时也抄出了七八十万两的脏银。至于而其余的三百多万两银子的来源说起来有些不太光彩,那正是吕中天收缴的京城百姓之家的银子。京城百万百姓,近二十万户人家,每家每户都被吕中天搜刮了一番。很多富家大贾殷实之家被搜刮的底朝天,原本得银钱高达五百多万两,但部分已经被瓜分和消耗。杨秀查封京城国库时,除了粮食之外,还缴获了这笔银两。

    关于这笔银两该怎么处置,部分官员认为该还给百姓。说这是百姓的钱财,当还给百姓云云。林觉嗤之以鼻。银子确实是百姓的,但吕中天搜刮上来的银两高达五百万,现在只剩下三百万两,难不成要倒贴两百万两不成?若是只归还部分,反而落得个朝廷截留银两的名声。况且就算归还百姓,也不好操作。当初吕中天可没有造册说从哪一家取了多少银子和粮食物资,难不成平均分配不成?有些官员太过迂腐,心是好心,但事儿却不能这么办。

    这一次便通过这种办法,将银两以官贷的方式无息发放下去,解决百姓目前的困境的同时,还落得个好名声。而且三年之后,这三百万两原封不动的会回到朝廷手里。这是一种变相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且惠及朝廷的办法。虽然说最终百姓们的银子成为了朝廷的银子,这似乎有些无耻。但这个黑锅便由吕中天去背吧,那可不关朝廷的事。

    还有另一项举措,也是和恢复百姓的生计息息相关。汴梁城经过战火的洗礼,北城和南城的城楼和城墙都损毁严重。北城还好些,毕竟只有城墙上的设施遭到损毁,城门城墙基本保持完好。但南熏门却已经彻底报废,连带七八十步宽的区域都成了废墟。这当然要迅速的修缮重建。本来这件事并不急,但林觉还是指示迅速修缮。这倒不是担心有敌人攻进汴梁,而是为了给城中尽快的创造就业机会。

    起初这一段时间,商业和航运手工业必不能快速的恢复,大量的无业百姓暂时找不到生计,而朝廷进行修缮城墙的这种大工程便可以大量的创造就业机会。工钱哪怕少一些都可以,但可以让无业游民们有事做,有工钱拿,这便是这件事的重大意义所在。起码有几千个劳力可以就业,这大

    大的缓冲了京城这段时间就业的压力。只需再过一小段时间,等城中商铺作坊,汴河各家码头船行开业,外地和京城之间的商道打通之后,就业便不再是个问题。商铺作坊需要大量的人手,码头上需要大量的苦力,作坊里需要劳作的工匠伙计,一切都不再是个问题。

    整个城市处于一种重生之后的躁动不安之中,各种新措施和新消息层出不穷。谁也没想到,这座大周的都城在经历过长时间的煎熬之后不但没有死去,反而迅速的激发起了新的活力。人心在恢复,每一天对普通百姓而言都似乎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人其实最怕的便是没有希望,希望在,人心便不会死,便会爆发出令人惊叹的力量。而绝望,则可以扼杀一切生机,让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五月初三,对于京城士子们而言,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日子。朝廷宣布的临时科举便在今日进行。郭旭登基之后,数年间科举荒废,倒不是没有举行科举,而是读书人和士子们很多人不肯同流合污。以至于大量读书人都只能蹉跎光阴。新朝廷中的衙门里人员紧缺,落雁军中选拔的部分人手根本不能满足需要,更何况治理国家需要的是真正的人才,那可不是随便拉一个人便能胜任的。

    别的不说,落雁军中选拔的不少人便在短短的时间里闹出了无数个笑话。大量的中低级的官职需要补充,否则整个朝廷的运转便要受到极大的限制。于是这临时的科举取士便成为了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这一次取士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迥异之前,林觉亲自担任了主考官的角色。

    科举考试以一种公开的新颖的形式开始。林觉和马青山杨秀分任主副考官,现场出题,现场答题,现场公开品评。甚至考场都不在南城贡院,而是公开在朱雀门广场之上,摆下上千张桌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开考。

    至于考题,更是临场给出。主副考官当场出题,当场分发给举子,让他们现场作答。考题也不限于诗词文章,而更侧重于国策和军事,以及理政之能。文章诗词只占据一小部分份额,其余的皆为实测能力。比如林觉出的一道题目便是关于如何看到商贾在国家中的地位和作用的问题,便是要找到那些对于商业在国家经济之中的重要性看的清楚,想的明白的人。而那些认为商贾之道乃末流低等的迂腐看法的举子,则在这一题上便会大大的失分。马青山更是结合自己的经历,出了一道关于文臣和武将哪个对国家更有用的论述题。杨秀给出的题目则关于财政方面,他的三司衙门现在缺少的便是这一类的官员。

    总之,这次非正式的科举是最为特别的一次科举,虽然这引起了不少读书人的争议,但是也让他们意识到一种风向的转变。大周朝似乎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大周朝了,很多东西已经开始改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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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