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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六七章 家主

    林伯庸看着那枚扳指,嘴角微微的抽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曾几何时,因为这枚扳指被夺走,自己成了林家的边缘人。一开始他想不通,他很愤怒。但反省之后,他觉得自己并不称职。久而久之,也就释然了。现在这枚扳指又重新来到面前,林伯庸心中不免唏嘘感慨,难以言状。

    林伯庸伸出苍老的手指去,拈住了那枚扳指。众公子吁了口气,心中均想:他还是想当家主的。但是下一刻,他们都睁大了眼睛惊愕的张大的嘴巴。

    林伯庸拿过那枚扳指,举在灯光下眯眼看了一会,然后拉过林觉的手,缓缓的套在了林觉的大拇指上。

    林觉惊愕道:“大伯,您这是……”

    林伯庸伸手拍拍林觉的手背,沉声道:“林觉,大伯老了,不能再当重任了。大伯也无能,当了二十多年的家主,林家也没见起色。伯年当家主期间更是……哎!不说了。林家现在是存亡之刻,再不能让我们这些平庸之人来当家主了,需要的是敢于决断,目光远大之人。需要你们后辈来带领林家往前冲。林觉,你是林家后一辈中的佼佼者,无论才学计谋胆识,其他公子都无法和你比拟。所以,这个家主应该你来当。”

    林觉慌忙道:“大伯,这怎么可以?”

    林伯庸微笑道:“当然可以,当此之时,你该当仁不让。难道你希望林家再误入歧途么?我敢说,后一辈之中,没有不对你佩服的。且不说你连中解元状元,为我林家门楣增光。就拿眼前的事情来说吧,我和众人赶赴京城时在船上商议了几日,也没商议出个办法。我们也不知道到了京城该怎么办?但你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想好了对策。若不是你,我们现在个个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却也根本没头绪。而且这计策事无巨细都做了安排,且符合我林家最大的利益,让人叹服。这个家主你不当,谁有资格来当?你莫要推辞,振兴林家是你的责任,你必须肩负。”

    林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转头看向众公子。林全叫道:“林觉,你不要推辞,除了你没人能当这个家主。大伯说的对,为了林家,你必须当这个家主。”

    “说的对,林觉,你是唯一的人选。莫要担心,我们大伙儿都支持你的。”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皱眉道:“我怕我搞砸了啊。”

    林伯庸呵呵笑道:“再砸还能比现在更砸么?林觉,你放心大胆的做,大伯还能帮衬你。家主任命需要家族会议决定,但非常时刻,也不必拘泥于此了。咱们这里坐着的都是直系诸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旁系叔伯。咱们一起决定此事,回头回到杭州再召集族人宣布便是。你们可有谁反对此事么?”

    谁会反对?即便想反对也不敢此刻说出来,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更何况,这个时候除了林觉,也没人能主持大局。当下众人纷纷表示同意。林全自不必说是一定会同意的,林伯庸、黄长青等都是会同意的。几位叔伯也是林觉选出来管事的,自然对林觉很满意。林昌林盛兄弟两个心里虽然有些芥蒂,毕竟爹爹的家主被撸了,但林觉一意要救林伯年出来,并为此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他们是看在眼里,心里感激的,自然也不会反对。

    林颂林润二人虽心里有些不开心,但爹爹都同意了,他们又怎会反对。故而厅中众人以全票通过了林觉成为林家新家主。林觉无法拒绝,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这其实本就是此次事情必然的结果,也是他能想到的结果。

    紫色炫彩的扳指套在林觉的大拇指上,林觉低头看着它,心中无限感慨。自己终于成了林家的家主,虽然是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这个家主有些临危受命的意思。但起码有一点可以保证,自己当了家主之后,林家起码不会像前世那般跑偏了,导致全族皆灭。起码自己有了掌控之权。

    但是与此同时,这数百人的大家族的重担也压在了自己肩膀上,自己能不能带领林家有更好的发展,也是一个艰巨的任务。而眼下这次,便是第一个重大的考验。

    “任重道远,好好努力吧。”林伯庸拍着林觉的肩膀说出的这句话正是林觉眼下的心声。

    ……

    次日上午,林觉和林伯庸一道去往旧王府拜见郭冰,郭冰父子在书房接见了他们。

    林伯庸对王爷的出手相助表达了感激之情,说了不少什么‘仗义相助,大恩大德不敢或忘’之类的客气话。郭冰自然坦然受之。但林伯庸不知道的是,郭冰一开始对于林觉决意要救出林伯年的事情却是竭力反对的。至于这一次的所谓‘大恩大德仗义援手’,也是在林觉和郭采薇的死磨硬缠之下,盘恒了事态的发展和王府的利益之后才决定帮忙的。

    话说昨天午后,林觉和郭采薇夫妻两个不请自到回到了王府。林觉倒也毫不隐瞒,寒暄过后便抛出了重磅消息,向郭冰禀报了那日在裕德楼和严正肃方敦孺最终达成的交易。当时郭冰便惊讶的嘴巴大张,神情呆滞。

    一方面,郭冰没想到林觉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话听到心里去,那日的态度只是敷衍自己罢了。他依旧我行我素的在做这件事。把自己的话当成了放屁。另一方面,郭冰也没想到林觉居然跑去跟严正肃和方敦孺做交易,而且居然还达成了交易,这简直让郭冰大跌眼镜。

    以郭冰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了解,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六亲不认的,不可能因为林觉和他们的关系便会放弃立场。也正因对这两人的了解,所以郭冰才强烈建议林觉不要去沾惹这件事,因为很容易便会惹火上身。但他们居然会和林觉达成交易,只能说明自己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了解很是肤浅。

    当然,郭冰对林觉的话还是有些怀疑的,于是林觉当时便给他做了一番详细的分析。林觉告诉郭冰,严正肃和方敦孺现在最大的弱点其实便在他们即将要推行的变法之事上。只有这件事才能真正牵动他们的神经。自己恰恰是从两方面击中了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

    其一是能否成功的弹劾三司使,完成对三司衙门的击破,既立威又为变法做准备。其二便是看准了他们变法的目的之一便是改善朝廷财政。没什么比给一大笔钱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更能体现严正肃和方敦孺带来的立竿见影的效果了。稍稍一动手,立刻便有二百万两银子进入国库,这正是严正肃和方敦孺需要展示给皇上和朝廷看的。这两点都是他们需要的,自然也就会宁愿放弃一些原则性的东西,答应自己的条件了。

    听完了林觉的解释,郭冰暗中慨叹不已。自己分析问题居然不如林觉,这么多年的历练算是白费了。自己只看到表象,而林觉则深刻的了解到了那两个人的内心。并且敢于对他们进行讹诈要挟,这需要何等的胆量和勇气。当然,这一切和林觉和方敦孺严正肃他们接触颇多,或许知道了他们的底细有关。自己吃亏在没机会和这两人交心。但即便如此,林觉能做成这样的交易还是让人惊叹的。

    不过,郭冰却又有些不高兴,林觉连自己的老师和严正肃都敢要挟,足见此人胆大包天,不讲章法。这种人其实是最可怕,也最难缠的,因为没有什么能束缚住他。他只管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其他的条条框框一概不管。他这么做也必然会招致方敦孺和严正肃的不满,眼下这两人怕是无暇顾及他,但将来必是要跟他算账的。而对于郭冰而言,他绝不希望林觉和方敦孺严正肃闹僵,因为那会让林觉失去很大一部分价值。

    郭冰另外不高兴的点便是,林觉终究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虽然自己的话被林觉用现实打脸,但知错不改向来是上位者的特权。郭冰希望的是,哪怕自己错了,别人也要不折不扣的执行自己的命令。对错不重要,是否服从和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林觉提出了请求王爷出资将林家产业全部收购,帮助自己迅速筹集两百万两银子的事情时,郭冰毫不给这个女婿情面的当场拒绝。当看到林觉脸上沮丧的表情时,郭冰说不出的高兴和痛快。

    ‘叫你嘚瑟,这一回非叫你在我面前吃瘪。你以为我会答应,老子偏偏让你一头包。’郭冰心里快意的这么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幼稚,居然吃起自己女婿的飞醋来,嫉妒起林觉比自己更加的能干来。

    林觉虽然很郁闷,但他并不慌张,因为她有杀手锏。他的杀手锏便是小郡主。来之前夫妻二人便商量好了,倘若梁王不答应该怎么办。小郡主实力演绎了一个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的形象。

    “爹爹,倘若这件事上您不肯帮忙的话,我们也不怪你。但女儿现在是林家的人,薇儿必须和林家共进退。女儿决定将大相国寺的宅子卖了,将家里的家产首饰全部变卖了,也要凑银子去救夫君的二伯。倘若银子还不够的话,薇儿还要去找人借银子。总之,无论如何,也要凑齐这笔银子救人的。薇儿就算以后穿布衣,啃馒头,出去给人缝补浆洗,甚至去乞讨要饭,也绝对不会让爹爹为难的。”

    小郡主这番话把郭冰气的直瞪眼。虽然明知道女儿这话是威胁讹诈自己,但以采薇的脾气,没准她真干的出来。变卖家产凑钱?之后穿布衣啃馒头,甚至乞讨要饭?那丢的可不是她的脸,丢的是自己这张老脸罢了。

第五六八章 老丈人的钦佩

    郭冰其实也并非不肯帮林觉,只是想打击打击他罢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两百万两银子虽是个不小的数目,但王府还是能拿的出来的。但即便帮忙,也不能让林觉以为理所当然。而且这笔生意不能吃亏。毕竟梁王府之所以富可敌国的原因之一便是郭冰善于敛财。梁王府连青楼都敢开,可见为了敛财郭冰也是不择手段了。这件事倘若只是林觉的事情,那自然不能在女婿身上捞一把。但这可是林家的事情,朝廷要宰林家这头大肥羊,自己岂能不分一杯羹。

    于是乎,郭冰告诉林觉,林家的全部产业不值两百万两,自己可以接受,但价钱要公道。自己可不会去管林伯年的事情,只把此事当成一笔生意来做。林觉虽然心里不满,但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当下翁婿二人一番讨价还价的扯皮之后,林家所有产业以一百七十万两纹银的价格成交。而剩下的三十万两的部分,林觉只能动用小郡主的陪嫁银子进行弥补。林觉虽然很肉疼,但大事要紧,银子只在其次。况且这三十万两银子买来的可不仅仅是林伯年的一条命。

    至于林觉提出的一年还款五十五万两银子,五年赎回的方案,被郭冰斥之为笑话。郭冰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同意了林觉提出的这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作为一种备选方案。因为从收益上而言,即便这个方案能成功,梁王府也将以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的本金,收益一百零五万两的受益。这可比做什么生意都要赚的多,而且稳赚不赔。而且从可行性而言,郭冰认为,以林家的产业,一年撑死二十多万两银子的利润,五十五万两?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林觉达到了目的。而找到王爷接盘林家的产业,做名义上的东家,林觉也不仅仅是为了能快速筹措那两百万两银子,也是为了林家的生意着想。因为在目前这种情形下,林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生意上也必将大受影响。

    首先给林家每年带来十万两银子收入的两浙路漕运一项便不可能再以林家船行的名义押运。以前都有众多船行都削尖了脑袋要挖墙脚,若不是林家出手够大方,而且林伯年和张钧有紧密的利益关联的话,怕是早就被抢走了。这也是林家对杭州航运业下手最很,不联合便吞并的原因之一。但现在林家的产业被梁王爷抄底收购,那么林家船行便不再姓林了。有梁王坐镇幕后,漕运的业务肯定是丢不了了。毕竟两浙路中,除了林家船行,还没有哪一家船行有这样的规模和押运的经验。一旦船行易主于梁王,则一定还是林家来做。

    而且,林家其余的生意也都名义上归于梁王,这更是有利于生意的。两浙路中梁王深耕已久,大小官员们都买王爷的帐,林家各项生意也都会从中受益。

    这就叫做,拉大旗扯虎皮,利用梁王爷的名号帮助林家渡过眼前这个大难关。当然了,对林家而言,这一次依旧是几乎毁了以前积累的一切,无论是林伯年的倒台还是经济上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元气大损的。但林觉从严正肃方敦孺的身上学到了一招叫做‘不破不立’。林家这次浩劫和大洗牌未必是件坏事,或许是一次浴火的重生。

    ……

    郭冰对于林伯庸和林觉最终决定选择第二种方案感到惊讶,在他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郭冰倒也并不在意,只要林家能达到那些要求,自己却也并不想谋求林家的产业。况且林家想每年支付五十五万两纹银的巨款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何妨表现的大度一些。

    在林伯庸的话语中,郭冰听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信息,那便是林伯庸自始至终以为自己出了两百万两银子的数目,一直感恩戴德。事实上自己只出了一百七十万两而已。郭冰意识到这一定是林觉在其中补上了三十万两,并且并没有说破。郭冰没有点破此事,毕竟林觉将自己塑造为一个挽救林家于水火的形象,自己也没必要去打破它。但郭冰不明白的是,林觉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根本没必要自己去花这一笔巨款。林家应该还是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的,再不济他们的房舍宅子还是可以变卖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稍后的签订协约之时得到了解答。当林觉以林家家主的身份在协约上签上名字的时候,郭冰忽然如醍醐灌顶一般的恍然大悟。

    在林伯庸和林觉离去之后,郭冰父子坐在书房里聊天的时候,郭冰对着小王爷郭昆大发感慨。

    “厉害啊,厉害啊。火中取粟者不止我一个啊。这个林觉,当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父王这是什么了?怎地忽然如此推崇妹夫?他到底做了什么?要挟严正肃和方敦孺么?这确实有些离谱,但这其实也不算要挟吧。严正肃和方敦孺是觉得有利才会答应他的。条件合适而已。”郭昆笑道。

    “昆儿啊,你不明白啊,林觉的手段是真的高明。说服严正肃和方敦孺的事情倒也罢了,你可知道他在这件事中做了什么么?他得了林家家主的位置啊。他……可是林家三房的庶子啊,论资排辈,永远也排不上他当林家家主的,可是他真的做到了。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像……就像……你我父子一般……有的位子我们永远只能看着,永远轮不上咱们。这个比方虽不太适合,但却也差不离吧。林觉距离林家家主的距离正如你我父子和那个位置之间的距离一般,中间隔着不可越过的深渊,除非生了翅膀才能越过去,他做到了。”郭冰轻声道。

    “这……父王这么一说,儿子倒是觉得还真有些邪门了?貌似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吧?”

    郭昆开始并不觉得林觉当上家主的事情有什么,但郭冰这么一说,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件事确实很了不起。林家主家三房,林觉是三房中的一个庶子而已。光是这个身份,便已经很难了。而且,林家长房两位嫡系公子,二房两位嫡系公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他。家主的位置可不是比才学,比的是身份和位置才是。更遑论林伯庸林伯年还活着。林伯年倒也罢了,林伯庸肯将家主拱手相让,这更是让人觉得神奇。而林家那么多公子居然也都同意了,这也真是不可思议。

    “嘿嘿,这便是让人佩服之处。本王分析,他一开始便瞄着这林家家主的位置了。这一次林家危机之时,则正给了他机会。”郭冰叹道。

    “父王给孩儿分说分说,您觉得他是怎么做到的。”郭昆问道。

    “你不问,我也要跟你细细分说一番。昆儿,你可知道林觉为何这般拼了命的救林伯年么。甚至不惜去要挟严正肃和方敦孺?”

    “这……他不是说了,林家每个人他都不会放弃么?”

    “嘿嘿,他这样的话你也信了。救林伯年和不救林伯年对林家的影响天差地别。林伯年犯了这么大的事,其实死有余辜。他连累的林家要罚没十年来漕运所获银两百万两,对林家的影响自然也是巨大的。但林家失去了无非便是船行而已,其他的店铺庄园和杭州城外购置的田亩庄园等财产还是在的,林家还不至于山穷水尽。可以说,倘若为了林家全族着想的话,林伯年断不该救才是。”

    郭昆缓缓点头道:“父王所言极是,现在为了救他要搭上林家所有产业,林家等于是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林家和分崩离析有什么区别?为了救林伯年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可是这笔账林觉不会算不过来吧,可能林家人真的是不肯放弃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宁愿倾家荡产也未可知。”

    郭冰呵呵笑道:“这话你也信?林家当真如此相亲相爱?和睦融洽?之前在杭州,林觉可没少受气。你还记得花魁大赛林觉助望月楼胜了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事么?”

    郭昆道:“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根本不认识林觉呢,忽然冒出来,连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都不是对手。害的我们王府尴尬的要命。父王事后还发了火呢。”

    郭冰皱眉道:“莫提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那两个狗东西,算他们命好,被林觉给宰了。倘被我抓到了,必一刀刀凌迟了他们。”

    郭昆咂咂嘴,心道:您怕不是恨司马青衫和东方未明无礼,而是恨他们硬生生将妹子和林觉撮合成一对了。看来您心结依旧未解啊。

    “那一次花魁大赛之后,我在望潮楼见了林伯庸。林伯庸当场保证要将林觉逐出林家以自保。后来若不是发生了寿礼被劫之事,林觉怕是已经被逐出林家了。你想想,倘若林家当真团结友爱,不肯放弃任何家族中人,林伯庸又怎会为了自保而将林觉逐出?后来不是有传言说,林觉伙同林伯年逼迫林伯庸让出家主之位的事情么?很多人都在场亲眼目睹的,这足以说明,林家并非如林觉所言什么亲善友爱之家,林觉说的都是放屁。我甚至怀疑,林家那个大公子林柯的死也是有猫腻的。好好的会淹死在西湖里?糊弄谁呢?”

    郭冰咂嘴翻眼一脸的不屑。

第五六九章 尽在掌握

    郭昆也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那件事孩儿还和沈昙去暗中查过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没查出线索来。不过沈昙说,这事儿必有内情。沈昙可是老江湖,若有不对劲他立刻便能嗅出来。当时有消息说,林家内部林润和林颂便公开表示怀疑,但后来不知怎么了,便也偃旗息鼓了。孩儿也没兴趣再查下去。”

    郭冰点头道:“这就是了,种种的一切都说明,林家可不是林觉口中的林家。林伯庸为了不得罪我们,选择逐出林觉。林伯年又对林觉如何?前番作为还历历在目,勾结吴春来逼迫林觉。林觉有什么理由去救他?无论从林家家族的角度,还是林觉私人的角度,他都没有理由去这么干。但他偏偏这么做了,为何?”

    “为何?”郭昆也翻着白眼怔怔问道。

    “因为他的目的就是要当林家的家主。”郭冰轻声道。

    “可是……这个家主的位置便这么重要么?尤其是在这种情形下的林家?即将什么都没有了,他当这个家主有什么用?”郭昆皱眉道。

    “你还是没听明白,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有机会火中取粟。至于他当家主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要家主这个身份,或许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目的,却也不必深究。总之,他一步步的目的在我看来正是一步步的收买人心,当上这个家主的。”郭冰沉吟道。

    郭昆满头雾水,他还是没听明白。

    “首先,救林伯年这件事,倘若无法可想,林家人即便来到京城,最终也是无计可施。而这或许正是他们所希望的。他们一定不希望为了救林伯年而倾家荡产,让林家一无所有。而林觉偏偏找到了救援的办法,并且态度坚决的要救人。这就像是将林家其余人架在空中,他们不得不同意救人,那种情况下,谁敢说不救?放任他林家家主去死?谁也不敢说。所以林觉其实是拿着一把刀,逼着林家众人做出这个抉择。”郭冰伸着一根白皙的手指头道。紧接着他又伸出了第二根。

    “其次,林觉在跟方敦孺和严正肃的谈判中提出了丰厚的条件。方敦孺和严正肃不被击中了软肋,自然是不能不同意。而林觉提出的条件也很讲究,为何不多不少是二百万两银子?你想过么?”

    郭昆摇头道:“孩儿不明白。”

    “因为二百万两是林家全部产业的总价值。林觉当过林家的大管事,他对林家家底是知道的。所以他报出这个数目,因为他明白,这个数目林家砸锅卖铁是能拿出来的,而对于严正肃和方敦孺而言,这个数字也是不菲的数目,足够打动他们。少了严正肃和方敦孺未必肯同意,多了林家拿不出也是枉然,所以便是二百万两这个数目。”郭冰解释道。

    郭昆皱眉道:“原来如此。可是……林家产业都卖光了,对林觉有什么好处呢?”

    郭冰笑道:“那便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所谓不破不立,林家但凡还有产业,还能维持下去的话,以林觉的身份,大管事也就是他的极限了。他永远也别想成为林家家主。而当林家众人意识到他们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便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资本。可以想象,他们一定都心如死灰,觉得将来的日子一定黯淡无光。所谓破,破的不仅是林家拥有的财富,更是林家上下人等的内心。让他们明白,林家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们可以躺在祖业上尽情挥霍的林家了。”

    郭昆惊愕无言,怔怔发愣。

    郭冰继续道:“而在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给林家上下带来希望,那这个人无疑便是林家的救世主。林觉便在此时站了出来。当然了,这件事我们也帮了他的忙。林觉其实早已想好了请求我梁王府出面抄底林家产业的计划,而且他也知道,我梁王府肯定会帮他,因为有采薇的帮忙,我们不可能让采薇沦落到生活无着的地步。但林觉知道,倘若只是将产业卖给我们,林家一样一无所有,这算不上是一条出路。于是他便提出那个五十五万两一年,五年赎回林家产业的雄心勃勃的方案。昆儿,你想想,林家人宛如濒临溺水之人,突然间有一根救命的稻草在面前,他们怎肯错失这个机会?林觉知道他们一定会同意这个计划。但问题在于,每年还债五十五万两,这个数目林家人心里也都明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时候,谁当家主,谁便必须要为最终的结果负责任。故而,我估摸着,林家其他人恐怕没有一个人肯接这个烫手的石头的。这时候提出这个方案的林觉便顺理成章了。这叫做临危受命,火中取粟。所有的一切都是逼着林家人不能质疑他当家主的资格,主动的将家主这个位置拱手相让。你说,高明不高明?”

    听到这里,郭昆恍然而悟,心中唏嘘不已。倘若父王分析的都是对的,那这个妹夫的手段也太高明了。且不论林家家主这个位置对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光看手段这绝对是高明的让人咂舌。

    “父王,您说林觉为何要自己补上这三十万两银子呢?咱们出的价可是一百七十万而已。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吧。”郭昆问道。

    “我适才仔细的琢磨了一番,算是想明白了。林家的产业总价值在一百八十万到两百万两之间。林觉不肯对林家人说出我们真实的出价,其实也还是一种心理上的考虑。试想,如果林觉告诉他们,我们只肯付一百七十万两银子的话,林家人会认为林觉贱卖了家业,最终要动用他们的私房钱或者是变卖宅邸来补上。这会引起他们的反感。而林觉选择自己补上这叁拾万两银子,则是超出了林家产业的价值,会给林家众人一种他为林家争取了巨大的利益的错觉,自然对他也就更加的信赖。当你想要完成一件事,达到一个目的的时候,你完全没必要计较你付出的代价,最大限度的避免节外生枝,争取事情成功的最大可能,这才是林觉肯这么做的缘由。而且说句老实话,那银子也不是他的,他娘的,这小子定是动了采薇的陪嫁银子了。采薇这妮子,哎,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林觉就这么值得她付出一切么?他娘的。”郭冰都有些无奈的连爆两句粗口了。

    “可是……即便林觉当上了家主,一年五十五万两银子,他能带领林家人赚得到么?倘若赚不到的话……”郭昆皱眉问道。

    郭冰咂嘴反问道:“倘若交不上来银子,你会跟你妹夫翻脸么?”

    郭昆翻翻白眼道:“看在采薇的面子上,我恐怕不会。”

    郭冰两手一摊,叹道:“那还不得了。你做不到,我难道便做得到?这小子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五年时间能还清我们的本钱,我便已经知足了。倘若多些,那是更好。我还能逼着自己的女婿女儿吃瘪不成?咱们呐,只是被他利用了而已,他完全可以直接向我们借二百万两银子去解决这次事情,但他却偏不这么做。只这么一折腾,将来他便是林家的救世主,林家所有的产业等于都是他挣来的,那些林家主家的公子们还不服服帖帖,安安稳稳?这小子实在是……实在是……本王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确实,郭昆也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妹夫。智计高明?心机如海?高深莫测?似乎都不足以准确的描述。或许加上一个不择手段要更加贴切的多。

    ……

    上午时分,三司衙门三进内,三司使张钧坐在自己的公房里正喝着茶怔怔的发着呆。

    最近一段时间,张钧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整个三司衙门中的主官,除了自己之外,三名副手齐齐都被御史台羁押在御史台大狱之中。自己一下子成了光杆一个。

    张钧并不因为自己还没被御史台找上门来而感到庆幸,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那是因为枢密使杨俊大人在皇上面前保了自己,皇上没有首肯,所以严正肃和方敦孺才没办法将自己带走。若非如此,方敦孺岂容自己逍遥。每日早朝上,方敦孺看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即将濒死的猎物一般,考虑着从哪里下口咬自己。

    张钧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他依旧每日上朝,来公房处理公务,看上去有条不紊,毫不慌张。给人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错觉。但张钧心里明白,自己的事情一旦全部被翻出来,那可是命都没了。

    当了十一年的三司使,张钧手中已田产千倾,庄园三座。杭州和京城两处的房产有八处之多。这些不动产便已经价值百万,更不用说家里密室之中存放着的堆成小山一般的金银了。当然了,这些地产房舍大多在弟弟张逸名下,那是为了安全起见。张逸在地方上任职,没那么惹人耳目,而自己身居三司使之职,那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得加倍的小心。

    本来,张钧认为今年和往年一样的过去,不会有什么波澜。捞钱已经成为了一种惯性,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而更进一步的想法也逐渐的磨灭,因为张钧看的出来,吕相和杨枢密都不是自己能够惹的人,而且为了不招惹仇恨,他也绝不和某一方打的火热。只闷声发大财而已。

第五七零章 诱惑

    然而,严正肃和方敦孺调任京城之后,一下子风声便不对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想起这两人,张钧便心里堵得慌。他们调任京城时,张钧还亲自去拜访过他们,以京城官场老人的身份给过他们一些所谓的忠告,很有些拉拢的意思。但是,终究他们还是将这把火烧到了自己的三司衙门里。

    事情发生时,张钧想起了年初时带着家中妻妾去大相国寺烧香,住持圆通和尚和他在精舍中说的那番话,圆通方丈说他今年本命年犯冲太岁,小人作祟,恐有大难。需要及时的化解。

    张钧本不信佛,去烧香完全是因为他至今无子,所以带着妻妾们去拜佛求子的。对于圆通方丈的话,他是将信将疑的。他顺口问了一句如何消解时,圆通方丈说,需得广结善缘,周济世人,多造福业。圆通方丈还说,大相国寺的后禅院正在募集善款整修佛塔,倘若捐助款项修建佛塔,佛祖会护佑他今年平安渡过。

    张钧一听这话,顿时便连圆通方丈口中的半个字也不信了。这方丈只是吓唬自己要自己掏银子捐助寺院而已,这一套在自己面前玩,未免太将自己不当人了。于是哈哈一笑了之,再也没在心头想起来过。直到方敦孺在朝堂上弹劾三司衙门众主官,乃至将自己的三名副使全部缉拿下狱之后,张钧才猛然醒悟过来,圆通方丈的话应验了。

    命犯太岁,小人作祟,恐有大难临头。今年是个凶坎,过不去的话,自己便完了。于是乎,张钧偷偷跑去大相国寺找圆通方丈以求补救,然而圆通方丈告诉他,后禅院的佛塔已经筹集齐了善款,无需他出力了。张钧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在他死磨硬缠之下,圆通方丈告诉他,破解之道便是求贵人搭救,或可免予此灾祸,还要他散尽家财,以得人心之力,或可得免。

    张钧回来想了一整夜,要他散尽家财那是不可能的,找贵人搭救庇佑倒是有可能的,于是张钧去见了杨俊。张钧自认为自己对杨俊还是不错的,三司衙门可从未断过军粮军饷,自己也没得罪过杨俊。而且杨俊的长子杨英还曾短暂的在三司衙门任过职,张钧对他也照顾有加。资历考核的时候给了杨英极高的评价,最终杨英得以顺利调任枢密使衙门做了枢密院签事,乃副枢密之副的枢密院第三层级的官员。为此,杨俊还有意无意的表达了感激之情。

    在见杨俊的时候,张钧将自己说成是被下属蒙蔽的可怜人,三位副手联合起来欺骗自己,导致自己现在处境不堪。他指天画地的表示自己是无辜的,绝不会做出作奸犯科之事来。

    杨俊刚刚从边镇回来,朝廷跟辽人正谈崩了,皇上要跟辽人决裂,而杨俊担心的是军饷军粮和军械的事情。如果当真要开战,打败了,那可是他这个枢密使的责任。至于张钧的事情,杨俊可没什么心思去管。但这个人是三司使,他手里有钱,于是杨俊便暗示了一下。张钧当即表示,立刻想办法筹措一百万两银子的军饷支持边镇兵马。作为交换,杨俊也不过在皇上面前说了他几句好话而已。但就是这几句好话,却起到了作用。皇上迟迟没有允许方敦孺缉拿张钧,杨俊的这几句话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大周朝虽然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历朝皇帝对余朝中重臣的意见都是很尊重的。说白了,皇上仰仗重臣治理朝政,他自己是无法运转这个庞大的国家的,有时候便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意见。更何况皇上郭冲本就没有让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的意愿,更不会允许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将三司使羁押,那会引起朝野剧震的。

    其实说到底,还是证据不足之故。杨俊的话作用其实并不起决定作用。这其实也是张钧敢于寻求保护的底气。在三司衙门中做那些狗皮倒灶的时候,张钧非常的注意自我保护。所有事情张钧基本上是不参与的,他只用口头的方式来表达意见,而且每次只和三位副使中的一人单独说话,再由他们自己传达。这么做的好处便是,无论自己说了什么,指使他们做了什么,最终都无人证在场,更别提什么物证了。

    但是,只有一件事没做好,成为张钧心头的隐忧,那便是和杭州林家的一笔交易。那还是十年前自己就任三司使不久的时候,自己的下属林伯年在某天晚上偷偷的来到了自己的家里。作为新任官长,新来三司衙门中,和属下多亲近一番也是一件好事,所以张钧便热情的接待了林伯年。

    那天晚上,林伯年将三司衙门里的一些事务和关门过节都说了通透,让张钧颇有些收获。两人的话题渐至于私,林伯年提及自己林家在杭州开办船行之事,只苦于生意不兴勉强支撑,话里话外暗示张钧能否将漕运之事交于林家办理。张钧当然不会立刻答应,因为他可不知道林家的底细。

    第二天晚上,林伯年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的是一**家船行拥有船只的数量以及运输能力的清单,并有过往参与江南各道大型运输活动的凭据。随着这份清单送入张钧书房的是林伯年送来的几箱子书籍,林伯年说,这是大周京城最新兴起的活字刻印术印制的书籍。字迹清楚整洁,所以送几箱子经史子集的活字版本给张大人收藏。这东西也不值多少银子,也算不上贿赂,张钧也不想让林伯年尴尬,于是便任由他的人将几口书箱子抬进了书房之中。

    林伯年这一次倒是没有太多逗留,只寒暄几句便行告退,也没有死缠烂打。

    张钧对于林家船行的这份清单并不感兴趣,虽然当时的林家拥有十多条大船和二十几艘小船,规模也自不小。但相较于漕运这样的大事,这个规模还是小了些。于是张钧便将这份家底清单丢到了一旁。欲要离开时,忽然想起了那几箱子书,于是张钧便命人将书箱打开了。

    这一打开箱子,张钧整个人都傻眼了。书房中伺候他的一名小丫鬟也惊的差点晕倒。三口大箱子里哪里是什么活字印刻的经史子集的书本,而是满满当当一锭一锭白花花的银元宝。十两一锭的银元宝一层层整整齐齐的码好了,一层三十五锭,每箱三层,那便是一万多两。三只大木箱里共有三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

    其中一只箱子里放着一式两份的协议,那是林伯年拟定好的一份私人协议。还有一封林伯年写的信笺。信笺上说,张大人只要肯将两浙路漕运的事务交于林家船行,那么每年漕运收益的两成净利将归于张钧。林家保证绝对不会误了漕运大事。这件事天知地知,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也在张大人的职权之内。倘若张大人不愿意的话,也不打紧,只需将协议和信笺烧了便是,此事就此作罢云云。

    此时的张钧还是个两袖清风颇有抱负的好官,他贫寒出身,入仕之后辗转于京外各路为官,二十多年来风雨无悔的为官,也做了不少功绩出来。三年前,他任应天府府尹之时,随身携带的还只是一辆青骡车的家当,以及两个布衣荆钗的一妻一妾和两个女儿。这便是他全部的所有。所以进入应天府任职时,他明显感受到了应天府中那些显贵豪富们的目光中的讥讽之意。虽然张钧嘴上感叹,这年头笑贫不笑娼,世风日下。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嘀咕的。

    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摆满了书房的空地,光晕照得人眼睛发花,心里发慌。张钧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些银子,心想:自己这么多年为官全部家当不到两千两积蓄。而林伯年这样的官员居然一出手便是三万多两银子,这简直是对自己之前的那些努力的一种侮辱。还有那份协议,一年两成分成,那便是……两万两银子雷打不动。而且年年都有。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想想自己来到京城之后,虽然当上了三司使的要职,但自己其实在京城连个安生之处都没有。现在住的这个宅子还是租来的,每月租金一百八十两还只是个两进的小宅子。自己也曾想过在京城买个宅子,但只是问了几声后,便灰溜溜的无语了。即便是在外城左右厢这样的地方,买个全家人能住的宅子也要一万多两银子,自己现在的俸禄虽然不低,但除去全家的花销,两年也未必攒的下。还有个在外地当官的弟弟要接济,所以根本断了这个念头。

    但是现在,这白花花的三万两银子摆在面前,还有每年两万两银子的固定收入在等着自己,这让一向自我安慰‘君子固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张钧犹豫了。自己只要点点头,这银子就归自己了,然后他不但可以买一个像样的宅子,还可以让跟随自己的妻妾过上舒坦的日子。小妾最近又有了身孕,再搬个新宅子,那岂非是双喜临门?自己也省的天天看妻妾的脸色,听她们唠叨跟了自己没过好日子之类的抱怨了。

第五七二章 悔不当初

    迈出这一步却绝对不容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张钧的仕途生涯之中,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人示好行贿。但无一例外都被张钧给斥责拒绝了。可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不同,以前张钧想着的是上进,是为了前途,所以不肯毁了自己。再说,那些人送的数目也确实让张钧看不上眼。

    张钧在当上三司使之后,其实心情还是很有些落差感的。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却是如此的巨大,当了三司使之后,他才知道,所谓两府三司并列为大不过是句笑话。他这个三司使必须要服从政事堂的领导,而且连枢密院也时不时的指手画脚一番。他这个计相只是名义上的好听,现实其实很让人无奈。

    张钧看出来了,三司使衙门是不可能重回以往的荣耀了,而自己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所以,在来到京城之后,张钧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倦怠和慵懒。目睹了京城的繁华和同僚们的豪奢之后,他也不可避免滋生了一种想要享受人生的想法。只是他没有条件这么做罢了。但现在,白花花的银子,未来丰厚的回报就在那里,伸手可及,这种诱惑几乎是致命的。

    书房灯火之下,张钧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焦灼而犹疑。他几次将那封信和协议举在烛火旁准备烧了它们,但几次又重新放下。他当然会纠结,他知道一旦走出这一步,他前半辈子的所有坚持都全毁了。但他倘若拒绝,现实又很让他受伤,又没什么值得他去坚持的东西。在这种纠结的情绪下,看着地上那些银子都仿佛一个个都咧着嘴笑话他。张钧恼火的一把掀翻了一只银锭盘子,将银元宝洒的稀里哗啦的满地都是,但很快,张钧又慌忙一个个将它们捡起来。不惜像只狗一样的爬到书桌下的角落里捡起银锭,然后放在桌上一锭锭的擦拭着它们,擦的一尘不染,然后再摆好它们。

    张钧就在这种情形下纠结到了四更天,而此时,因为久久不见张钧回房安歇的夫人李氏来到书房中找寻,一下子看到了这满地的银子,惊的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叫了起来。然后整个人都扑倒在银子里,幸福的呻吟起来。张钧一下子被这样的场面给打动了。原来给自己的女人以幸福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么多年来妻妾跟随自己吃苦受罪,自己给她们一些幸福,让她们享福,有什么错?这并没有错。

    至此,一切的纠结和挣扎被李氏到来后的这根小小的稻草压垮,崩塌。

    “老爷,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这么多……这么多银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李氏流泪问道。

    “夫人,不是在做梦,这些银子都是咱们的。以后还会更多。”张钧轻声道。

    “真的么?那咱们岂非可以买宅子了,可以请丫鬟仆人了,可以坐马车,穿新衣,吃山珍海味,戴金银珠宝了?”李氏激动的叫道。

    “是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张钧轻轻道。

    许多年之后的很多时候,张钧都会想起那个书房中煎熬的一夜,想起夫人那天晚上喜悦的泪水。张钧知道,那一晚之后,自己便不能回头了。

    世上有些事一旦尝试之后便会沉溺其中难以自拔。譬如当世的一种的金石散的药物,一旦吃了一颗之后,那种感觉会让你终生难忘。所以达官贵人们不惜花费重金请那些通晓黄老之术的术士们在家中炼制金石散来服用。再譬如男女之事,无知的少年不知人生的极乐倒也没什么,一旦他们尝到了滋味,便食髓知味不可自拔。敛财行贿显然也是其中的一种。

    既然已经开了头,张钧便收不住手了,在其后的十余年里,张钧胃口越来越大,名目手段也越来越多。加之提拔了两位副使都是同好中人,个个敛财有方,于是乎,整个三司衙门的主官和部分官吏已经心照不宣。以至于很多敛财的手段渐渐成了一种惯例。譬如吃回扣、克扣钱款、虚报拨款等等名目,都已经成了三司衙门中的常态。

    张钧在享受着敛财的快乐的同时,他的罪恶感也在不断的攀升。他知道,总有一天悬刀会落下,自己会倒霉。所以他也异常的小心谨慎。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他从不留下任何证人和证物,便是预防有那么一天。

    但是,唯一的一个纰漏便是和林伯年之间签订的那份分成协议。那虽然是最初的协议,之后这个分成比例已经调了两回,最近一次是前年,弟弟张逸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得林家四六分成了。这后续的两次调高分成比例,张钧都没有再去签什么分成协议,只是口头上约定便好。这自然也是张钧变精明小心了,第一次书房那天,自己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于是签了那个所谓的分成协议。

    张钧总觉得那份协议中的一份交在林伯年手里,总像是被他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似的。在之后的日子里,张钧有意无意的索要过多次那份协议,但林伯年都说没找到那份协议了,也许是当废纸烧了。张钧将信将疑,但也毫无办法。总不能去林伯年家里搜一遍吧。而且表现的太谨慎的话,也会让林伯年觉察出些什么来。最好是期待这份协议是真的当废纸给烧了的好。那样便再没什么证据落在他人手里了。

    ……

    公房之中,坐在那里的张钧手里拿着公文,但却满脑子都在胡思乱想。即便这两天风平浪静,朝廷上下都没什么关于三司衙门的消息,自己上朝时也没有收获什么异样的目光,但张钧依旧心惊肉跳的难以安稳。他知道,自己即便侥幸逃过这一劫,至少也要落个御下不力之责。不过这个责任并不大,自己还是能接受的。张钧已经想好了,届时自己主动认错,主动罚俸一年,以示对自己的惩罚。放低姿态,是此时最佳的选择。

    门外黯哑的蝉声忽然停了下来,公房里在一瞬间变的寂静无比,就在此刻,张钧听到了脚步声。那是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当他惊愕的抬头朝门口看时,正好看到身材高大穿着一袭绯色官袍,脸上淌着汗水,晒得红通通的御史中丞方敦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张钧惊愕的站起身来,眯眼看向方敦孺。和方敦孺的眼神一对上,张钧便知道事情麻烦了。

    虽然没说话,但两人眼神交流的一刻其实已经有了简捷的交谈。

    “你来做什么?”

    “我来抓你了。你逃不过我的手心的,就是今天了。”

    方敦孺进门后负手在公房中一立,面色冷峻的沉声喝道:“张计相,方某不告而来,还请见谅。请方大人移步动身,去我御史台衙门一趟。”

    张钧结结巴巴的脱口而出道:“怎么?我……不去。”

    方敦孺沉声道:“还请张大人移步,免得强行缉拿,失了颜面。”

    张钧喉头干燥,用力咽了口吐沫叫道:“你是来拿我的么?你凭什么拿我?我要去见皇上,我要见杨枢密。”

    方敦孺沉声喝道:“张大人,老夫正是奉诏而来。你的事犯了,相关证据已经交于皇上过目,皇上批准我来请张大人去御史台衙门解释解释。张大人,不要倔强了,你知道的,倘若没有证据,没得到皇上的许可,我是不会来这里请你的。至于你说的杨俊杨枢密,你见他作甚?杨枢密和吕相已经都在皇上面前表了态,坚决支持依律行事,同意在现有证据下对你进行羁押审讯。听明白了么?”

    张钧浑身冰凉,他呆呆的发愣了片刻,忽然叫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别人的攀咬可不能成为证据。我乃大周一品大员,堂堂三司使,你们不能随便抓我。还有规矩有国法么?”

    方敦孺呵呵笑道:“张大人,老夫知道你一向谨慎小心,我御史台也绝对不会在没有人证物证的情形下来拿你。实话告诉你吧,林伯年已经转为污点证人,他举报你利用职务便利为自己谋私利。虚报漕运拨款,参与漕运款分成。收取他人巨额贿赂。”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张钧叫道。

    “是么?有一份十年前你和林伯年定下的协议,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份协议上签着你张钧的大名呢。”方敦孺冷笑道。

    只这一句话,张钧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浑身上下都僵硬了。果然,那件自己一直悬心的事情,那个自己唯一的破绽露陷了。那份协议还在,林伯年自始至终的没有丢失它,这时候他拿出来了,拉自己下水了。这一刻,张钧暗骂自己妇人之仁,暗骂自己太过愚蠢。事实上林伯年入狱这段时间,张钧想过干脆将林伯年杀死在牢房里。这样唯一对自己威胁的人便没了,他也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他就是下不下这个狠心,或者是一直抱着侥幸心理。

    但现在,完蛋了。

    张钧气急上涌,眼前一黑,身子软倒在地。

第五七三章 重见天日

    事情发展的飞快,自六月下旬张钧被缉拿下狱的消息公布之后,短短十余日,御史台审刑院便完成了证据搜集,审讯录供,量刑上报的全部过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由于那份分成协议的证据太过确凿,张钧也毫无抵赖的可能,只能招供这桩罪行。然而,在其他名目的罪证上,即便三位副使都已经招供指控,但因为并无人证物证,却根本无法定罪。

    即便如此,对于严正肃和方敦孺而言,一项以职权谋取私利,一项御下不力这两项罪名已经足够将张钧击倒。这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而严正肃和方敦孺也已经来不及在这桩案子上细究下去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推进。

    七月初五,郭冲颁布圣旨,对于御史台和审刑院对三司衙门贪腐渎职一案做出了证据和罪行的确认,并给出了最终的宣判。三司使张钧以‘权谋私利,御下不力’的罪名降职为七品,发配岭南道小县任职,罚没其受贿财产五十万两,其余所有加衔闲职一律一撸到底。三司衙门盐铁副使任道远、度支副使黄乾元以‘欺上瞒下,妄动权职,贪腐成性,渎职乱行,扰乱朝政,辜负皇恩’等十余项罪名被判处死刑,羁押大牢秋后问斩。两人家产抄没充公,妻妾子女流放西北苦寒之地牧马放羊。三司衙门户部使林伯年本和其余两位副使是一样的罪名,但因为他举报有功,有悔过之意,故而皇恩浩荡,法外施恩,故给予免去林伯年死刑,贬为庶人,罚没家产,并对其所在的杭州林家罚银两百万两。

    除了这四位主官之外,此案所牵连的人员也自不少。光是三司衙门内部,中下层的官员便有十几名入罪。朝中官员也牵扯了几人,张钧之弟张逸本已经升任了杭州知府。但因为参与其兄和林家的交易往来,充当其兄长的帮凶,也被降职三级,从一个四品大员变成了七品小官。和他兄长一样成了难兄难弟。倘若不是郭冲不允许再牵扯更多的人,决定适可而止,划掉了不少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联的名字,那么这个名单还要多个一倍有余。

    圣旨一下,满朝文武终于松了一口气。很多人暗自庆幸事情没有牵扯上自己,悬了多日的心也终于落下。也有人额手称庆,因为他们早就看不惯三司衙门这帮人的作为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也有人对这个判决的结果表示疑问。

    张钧身为主官,手下一窝人渎职贪污,他自己也是个以权谋钱之人,怎么也不可能只是被人欺瞒而已,他必是参与其中了。却只叛的这么轻。本来很多人以为张钧这次必死的,但他却还是保住了命,而且还依旧是个七品官,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那林伯年便更奇怪了,其余两位副使都被判处斩首的极刑,但他却保住了命。说什么举报有功,他公开那份分成合约不也是给他自己加了一项罪名么?这算哪门子功劳?难道他不该招供此事不成?虽说被罚没了家产贬为庶人,但可比掉脑袋要幸运的多了。

    很多人暗中臆测,他们都认为林伯年的判决必有徇私的成分。人人都知道方敦孺是新科状元林觉的老师,而林伯年是林觉得伯父,在案件开始的时候,有人便预测方敦孺不会下死手。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确然如此。一定是方敦孺手下留情了。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而言,这件案子他们关心的点不在上述那些方面,他们所关注的在于此案所带来的深层次的预兆。很明显,严正肃和方敦孺已经得势力,已经再不能不拿他们当回事了。三司衙门连锅端,这是何等的作为?皇上的许可正是对他们的支持,这两人已经正式成为朝中一派新的势力了。而且其风头之劲,冲击之强,让人不得不认真的加以面对。

    总而言之,这件大案引发了诸多的波澜,无论在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在人心之中,都给予朝野上下极大的震撼。升平百余年来,大周朝朝野之中也确实发生过一些大事,但像这种连朝廷最高衙门之一连锅端的情形绝无仅有。

    近几十年来,朝野上下全部陷入了一种人人得过且过追求奢靡享受的氛围之中,没有人去想自己该不该这么做,是否尽到了自己的本分,是否坚守了自己为官的初心。这件事就像一个惊雷在大周的上空炸响,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官员们,也让他们意识到,惊雷之后乌云滚滚,风暴来袭的前兆。很多人开始隐匿销毁证据,很多人开始惶惶不安,暗中商讨对策,更有不少人在此案之后开始反省自己的作为,将一颗蛰伏许久的心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对于严正肃和方敦孺而言,此案要完成的两个目标胜利实现。一则立威于朝堂之上。宣判结束之后的那天早朝退朝之时,严正肃和方敦孺联袂往崇政殿外走的时候,拥堵在后方的官员都快速的让开一条通道,生恐挡了两位的路,惹来两人的不快。众人看着两人的眼神也都是恐惧和敬畏居多。这种敬畏正是严正肃和方敦孺所需要的,因为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情会利用这种敬畏,让那些反对的意见都统统说不出口来,让他们不敢怠慢的去执行。

    第二个目标也达到了,那便是对三司衙门彻底爆破。下一步便是破而后立,财政的大权要掌握在手中,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有着更为积极的意义。这是在变革之前必须要做的。

    虽然此案尚有遗憾,很多疑点和案情并没查清,这让方敦孺耿耿于怀。而且因为这件案子,严正肃和方敦孺竟然不得不接受了林觉的讹诈和要挟,这让两人心里都很不愉快。但无论如何,这些都是白璧微瑕,也不必太过追求完美了。况且这个案子还带来了额外的一个好处,那便是一大笔银子。

    张钧被罚银五十万两,三位副使都被罚没私有的家产,林家被罚没二百万两纹银。经过统计,一共近四百三十万两纹银被充入国库。一下子便让许多燃眉之急的事情有了解决的银两。譬如燕云边镇为了准备可能到来的因为岁币谈崩之后而到来的辽人的进攻所需要的钱粮兵器的资金便立刻得到了解决。

    枢密使杨俊在第一时间便拿到了两百万两的拨款,立刻便愁眉舒展,拍着胸脯向郭冲保证,一定不会辜负皇恩,不会让辽人前进半步。而得了杨俊的保证,郭冲也终于扬眉吐气的写了一份拒绝辽国皇帝耶律宗元提出的提高岁币的言辞激烈的亲笔信,命使者送到辽国去。

    六月十七日上午,大内西华门外御史台衙门前,林家老少众人站在烈日之下,焦急不安的看着大门处。他们在等待着林伯年被释放出狱。

    昨日林觉已经将两百万两银票交到了严正肃手里,今日一早,御史台派人来通知林家众人,告知他们今天可以接林伯年出狱了。于是林觉和林伯庸和林家众公子便急急忙忙的赶到了这里。

    骄阳猛烈,晒得众人头昏眼花身上冒汗。半个时辰了,林伯年还没出来,这不免让人担心。林伯庸想让林觉进去瞧瞧情况,林觉却告诉他不必着急。释放人犯也是需要一番手续的,倒也不用着急。圣旨已下,大局已定,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什么枝节的。

    果然,林觉的猜测没错。不久之后,衙门大门口有了动静,一群人从门内的巨大石屏风旁走出。领头之人正是御史中丞方敦孺。跟在后面的是七八名衙役,其中两人搀扶着形容憔悴面色苍白的林伯年。

    “出来了出来了!”林家众人惊喜的叫着,林昌林盛两兄弟更是飞步上前迎接。

    “退后,退后。”几名衙役嗔目喝道。

    林昌叫道:“干什么?不是放人了么?怎地还来阻挠?”

    “放人也是有规矩的,我家中丞大人下令才能放。”衙役瞪眼喝道。

    林昌林盛跺脚叹息,转头看向林觉。林觉皱眉走上前来,对站在门阶上的方敦孺躬身行礼:“先生,学生有利了。”

    方敦孺面无表情,点头道:“嗯。等了许久了吧。一些释放前的手续要办,故而耽搁了些。现在本官正式通知你们林家众人,林伯年即日起释放归家。不再追究前罪。”

    林家众人纷纷拱手道:“多谢方大人。”

    方敦孺看了一眼林伯年道:“林老弟,但希望从今往后,能够克己,不要再做违反国法之事了。本官可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我御史台大狱之中。”

    林伯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林觉叹了口气道:“先生放心,您是不可能见到我二伯了。我二伯已是庶民百姓,就算犯了法,可也来不到御史台了。”

    方敦孺愣了愣,他听出了林觉话中的不满,皱着眉头想说几句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林昌林盛两兄弟这才得到允许上了台阶,一边一个搀扶着林伯年走下台阶。不远处,林伯庸正气喘吁吁的快步走来。

    林伯年本就已经满腔说不出的情绪,此刻见到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大哥林伯庸神情焦急的走过来,一下子便憋不住爆发了。他挣开林昌林盛的搀扶,踉跄过去,一下子扑倒在滚烫的青砖地面上,以手捶地,放声大哭起来。

    “大哥。伯年不孝,对不起林家列祖列宗。愧对林家老少,愧对大哥多年的期待。伯年恨不得死在牢里,你们为何要救我出来,让伯年死在里边一了百了便是了。伯年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害了自己,也连累了林家上下。伯年该死啊,该死啊!”

第五七四章 家族会议

    (二合一)

    林伯年在牢中近二十日,发髻衣衫早已凌乱不堪,人也憔悴消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此时伏地痛苦,衣衫上满是尘土。加之涕泪横流,胡子上鼻涕眼泪一大把,整个人更是像个落魄街头的流浪汉一般。对比之前绫罗绸缎在身,极为重视形象的样子已经如天壤之别。看到林伯年这副形象,再听他撕心裂肺的悔恨之言,林家众人便是心中再有怨气,也都化为恻隐之心了。

    特别是林伯庸,毕竟兄弟情深。在过去数十年的岁月里,林伯庸一直以自己这个二弟自豪。二弟撑起了林家的脸面,自己也纵容他,支持他。所谓长兄如父,林伯庸心里多少有这么一点父爱在。所以,即便他知道林伯年做的一些事不合规矩,他的选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正如他对自己的儿子们的纵容一样,这是林伯庸性格上最大的弱点。

    虽然去年林伯年背叛了自己,夺了自己的家主之位。按理说,林伯庸应该痛恨林伯年才是。然而,林伯庸终究选择了原谅。一来,他自己反省自己,确实在家主之位上出了不少的纰漏。特别是林柯通匪之事,那更是他的教导监督之责。差点害的林家落入覆灭的险地,他这个家主也理应负责,理应卸任。二来,长子林柯死后,林伯庸自责不已,同时也有些心灰意冷,心里也萌生了退意。所以这家主被夺,却并没有让他感到特别的愤怒。

    “伯年,伯年。快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快起来吧。”林伯庸老泪纵横,俯身想要拉起林伯年来。

    “大哥,伯年没有脸见你,也没脸见林家众人了。伯年恨不得死在牢里才好。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毁了林家的一切,我还有何面目活着啊。”

    林伯年兀自痛哭着。他倒不是假情假意,而是这一次他真的痛苦愧疚不已。他的哭声里一部分是对家族的愧疚,另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命运转折的哀嚎。这么多年的辛苦钻营,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关系,虽没能再更进一步,但身为三司副使,这已经是一个足以光宗耀祖,为世人所艳羡的地位了。而现在,一切都毁于一旦。他失去了所有值得炫耀的东西,而失去这一切之后又,他在林家又算什么?不仅他失去了这一切,林家还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今后的林家随时面临着崩塌的危险,这都是因为他个人的过错。

    林伯年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他没法不痛心疾首,嚎啕不已。

    “伯年,一切都过去了,人活着便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伯年,咱们重新来过便是。我林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难熬的时候,没什么好怕的。你有些事虽然做的不对,但你获罪的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林家众人,所以,这责任不该由你一人来担负,而是林家共同担负才是。你不要太自责,一切都过去了。”林伯庸擦着眼泪道。

    林伯年心中稍慰,但依旧泪水不止。林伯庸擦着眼泪对林昌林盛喝道:“还不扶你们的爹爹起来上车么?”

    林昌林盛忙上前将林伯年架起来,朝着马车走去。林家众公子一一上前行礼。林伯年愧疚难当,不敢抬头,只双目微闭,任由兄弟两人半拉半拽的往马车行去。

    后方衙门口,林觉和方敦孺目睹眼前这一切,林觉心中慨叹不已。林伯年也算是个人物,最终却落得这般凄惨的模样。差点丢了性命,害人又害己。可算是失败之极了。以他的资源,本可以更有作为,更进一步的。可惜他没能做到。这恐也是他智慧的制约,或者说是他性格上的缺陷所致。倘若从此事上能给他个教训,对他而言或许并非是件坏事。而对于林家而言,林伯年的倒下却在大局上未必有害。虽然眼前会带来巨大的危机,但长远来看,林觉最担心的上一次导致灭族之危的两位主事者林伯年和林伯庸兄弟二人,却再也不能左右林家的方向了。

    “林觉,你林家上下恐怕都恨死老夫了吧。”身旁,方敦孺轻轻的叹息声传到耳边。

    林觉回过神来笑道:“先生想到哪里去了,我林家怎么会恨先生。感激还来不及呢。”

    方敦孺沉吟道:“你莫骗我,老夫适才从他们的眼光里都看出来了,他们对老夫怀着恨意。他们定以为是老夫不徇私情,逼着你林家走到今日的地步的。适才他们竟无一个上前给老夫见礼,哎,我就知道会这样。”

    林觉暗叹一声,心道:你知道就好,林家人是没有一个对你有好感的。口中却道:“先生多虑了。哪有此事。”

    说话间,马车旁林全朝这边叫道:“二弟还不走么?还有什么可聊的?跟那样的人。”

    方敦孺闻言脸上变色,眉头紧皱。

    林觉心中苦笑,拱手道:“先生事务繁忙,学生便不打搅了,学生告辞了,我要带着二伯回家了。”

    方敦孺哦哦两声道:“你这便要走么?我还想跟你说几句话呢。”

    林觉拱手道:“下次再说吧,总不能让他们都等着学生。再说……先生现在这么忙,学生也不敢耽搁您的功夫。学生告辞的好。”

    方敦孺明显感觉到林觉对自己有一丝疏远之感,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他是何等坚强之人,虽知道自己和林觉之间的感情确实已经不如从前,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师徒相处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和谐自在,但方敦孺却没有任何的后悔。他也无法后悔。既然选择了重回朝堂,那便顾不得太多了。

    “也好,你去吧。”方敦孺恢复冷静,淡淡道。

    “学生告辞!”林觉躬身行礼,转身便走。

    “那个……”方敦孺看着林觉的背影沉吟道。

    “什么?”林觉停步转身问道。

    “唔……你师母着我带话给你,要你没事常去家里坐坐。等忙过了这一阵子,你去瞧瞧你师母。她最近,脾气不太好。还有你师妹,虽然……嗯……也不能太疏远,是不是?”

    林觉点头笑道:“先生放心,我有空会去的,不过我遵循先生的话,还是少去为好。先生保重。林觉走了。”

    林觉转身而去,回到林家众人之中。方敦孺怔怔的看着林觉的身影半晌,终于转身回头,负手阔步而去。

    林觉大宅之中,一场林家主要人物参与的会议正在进行。林伯庸林伯年坐在上首左右的位置,中间的那张主座却是林觉的座位。这不仅仅是因为林觉是这座宅子的主人,也是因为林觉已经是林家的家主了。

    林伯年已经沐浴更衣改头换面,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眶依旧红肿,但也不像之前那般颓废邋遢了。林昌将林伯年换洗下来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拿去外边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据说这样可以去除牢狱之灾的晦气。

    林伯年的老妻袁氏倒也并没有多责怪林伯年,只是跟他说了家中的事情。太平兴国寺左近的大宅子已经被查封没收,城外购置的田产庄园也全部被朝廷没收。家中仆役丫鬟已经遣散,现在被林觉一起接到这里住着的便是林伯庸的妻妾和林昌林盛的几名妻妾以及少数几名伺候的丫鬟。

    袁氏自然也要将林伯年入狱之后,几名侧室吵闹要离开的事情告诉了林伯年。林伯年闻言叹息连声,终于咬牙写下数份休书,叫来几名侧室,一一打发她们离去,一了百了。

    午饭之后,林家众人齐齐落座,这是林觉召集的一次会议。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次会议将决定林家的未来。因为林家现在要解决的事情太多,太急迫。林伯年平安归来之后的喜悦也在很短时间内便被这种重压所冲淡。所以,落座之后,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显得极为严肃。

    林觉倒是面带着微笑,在请林伯庸和林伯年入座之后,林觉才缓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林家众人的目光落在林觉身上,他们也第一次看到林觉的大拇指上戴上了那枚紫色的闪闪发亮的象征林家家主的扳指。

    “大伯,二伯,诸位兄长。今日我林家上下能团聚于此,这是一件难得之事。二伯平安归来,此乃最大的喜事。让我们一起向二伯道贺。”林觉朗声开口道。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向林伯年拱手。林伯年脸红了,慌忙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羞愧之色,眼圈也再一次的红了。

    “多谢家主,多谢大哥,多谢各位侄儿。我犯下了大错,连累了诸位,就算死在大牢里也毫不足惜。然诸位依旧将我营救了出来,让我既感受到家族之力,也更为羞愧自责。我知道再怎么道歉也难以弥补对林家的伤害,我愿意受家法惩处。从今往后,我愿为林家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扫地担水,喂马劈柴,也心甘情愿。因为我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弥补过失。我这条命是林家众人给的,我也要为林家尽绵薄之力直到最后一口气。今日诸位为我做个见证,伯年比言出必行,绝不食言。”

    林伯年一番话说的极为诚恳,这也确实是他此刻的心境。给林家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之后,他确实希望能够将余生奉献给林家。很多时候,人若不经历一场重大的变故便不会明白事理,林伯年活了五十多岁,到今日可能才算真正的开了窍了。

    “二伯言重了,二伯不必太过自责。我说过,我林家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放弃,更何况是二伯是为林家做出重大贡献之人。砸锅卖铁,跪拜求肯,也要救出二伯来。这是我发下的誓言。我愿再次重申,所有的林家子弟,无论旁系直系子弟都应该明白一点:林家是我们所有人最坚强的后盾,只要你不是犯下滔天大罪,为天下所不容,林家都不会放弃你,都会为你竭尽全力。这一条,我希望作为我当上这个家主后的第一条训诫,告知各房子弟。让他们知道这一点。”

    林觉声音清朗,但言语坚定。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座上众人也终于进入了角色,意识到眼前是家主在训话,不由得都挺了挺腰杆,正襟危坐,以示尊敬。

    “家主所言甚是,伯年此次死里逃生,正是得益于全族之力。虽则付出重大代价,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夫在此也表个态,从即日起,老夫愿听从家主调遣,哪怕是扫扫院子,浇浇花,也要尽一份气力。”林伯庸沉声道。

    林觉笑道:“多谢大伯,但我林家又怎会沦落到让大伯二伯去当杂役的地步来?那岂非是林觉无能?不过话说到这里,却也不得不将眼下的难题跟诸位通报。其实无需我多言,我们也都明白目前我林家面临的巨大危机。虽则和梁王府达成协议,但每年五十五万两银子的巨大包袱绝对是一座大山压在我们头上。事实上不仅是五十五万两银子。我林家各房的生计,各项的支出和花销也很庞大。我大致估算了一下,每年起码要有五万两银子的花销在各项支出上。也就是说,这个目标是六十万两。这绝对是个巨大的挑战。”

    林家众人默然无语,所有人心里都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一年赚六十万两银子,谈何容易?林家产业已经算是很庞大了,然而每年净收入也不过二十万不到。以现有的生意量,要翻三倍才可,那又如何能做到?

    林伯年更是低着头叹气,他知道这笔巨大的债务正是因为救自己所致。所以闻言更是心情淤塞,面色煞白。

    “家主,我提个建议,咱们各房的支出要缩减到最低的程度,月例银子,日常用度都要缩减。全家节衣缩食勤俭节约,应该能省下不少银子。我房里每月的月例缩减到二十两,这样一年下来,也可为家中节省出几千两银子。各房都这么做的话,家中开支一年可缩减到一万两左右。节省的银两数目不菲。”林伯庸沉声道。

    “对,咱们各房都削减开支,会省下不少银子来。还有,家里的那些金银首饰,古玩字画什么的都可以变卖,以解燃眉之急。”林颂叫道。

    “同意,同意。”众公子纷纷道。关键时候林家人还是团结的,其实也没人敢说不同意。

    林觉微笑摆手道:“节约自然是好事,但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家中那些字画古玩什么的都是祖辈购置流传下来的,不可动分毫。卖出去容易,却也要想想当年先祖们购置不易,流传下来却被我们给卖了,我们不成了林家的败家子了么?克扣月例的办法也是不可行的,说实话,我林家各房的月例银子并不高,很多房都是靠着这每月几两的月例银子糊口的。就算克扣了下来,也没多少银子,对大局无补,但对这些房里的人可就是灭顶之灾了,很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那我们决定全力保全林家产业的意义何在?还不是为了保全产业,让林家全族受益么?”

    众人默然点头,确实,这么做反而会让林家动荡不安。这个艰难的时候,反而不能人心惶惶,否则恐生事端。

    林觉沉吟道:“开源节流,在我看来,开源是最重要的,当然也要杜绝以往的那些铺张浪费的举动。但开源乃是开辟新的生意和收入来源,眼下我们最需要的是这个。倘若以林家现有的生意格局,每年拼死赚二十五万两银子那已经是老天开眼了。所以,必须得有新的财源。源头一活,满盘皆活,这是我的想法。”

    “林觉,你这么说,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主意了?何不说来听听?不要绕弯子了。你是家主,你做任何决定我们都会拥护的。”林伯庸道。

    林觉微微一笑,点头道:“大伯,这几日我确实想了很多。大伙儿将林家这副重担让我担上,我自然不能辜负家族的期待。我也确实有了个计划,需要今日跟诸位商议商议。”

    “哦?”林家众人顿时精神大振,林觉已有了计划,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开源计划,能解林家危局。

    但见林觉站起身来,拱手道:“你们稍候片刻,我去请两个人来给你们引见引见。”

    林觉起身离去,剩下林家众人大眼瞪小眼。

    林伯年起身凑到林伯庸身边,低声道:“大哥,林觉会有法子么?”

    林伯庸轻声道:“他倘若没法子,我林家便更无人能有办法了。你的事是必死之局,我们都束手无策,但林觉却依旧将你平安救出。我现在谁也不信,只信林觉。”

    林伯年缓缓点头道:“是啊,除了林觉,确实无人再救我林家了。但愿是个不错的计划,我现在最希望能有个扭转局面的办法,来赎我之罪了。”

    林伯庸摆手道:“二弟,不要老说这样的话,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是林家整体的事。咱们现在也要全力支持林觉,林家现在需要绝对的团结。”

    林伯年连连点头,回去落座。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厅后门屏风旁林觉便现出身形来。跟着他一起进来的确实有两个人,而且是两名女子。林家众人倒是十有**都认识这两名女子,她们是原杭州望月楼中的谢丹红和谢莺莺。

    “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一位是谢莺莺谢姑娘,这一位是谢丹红谢姑娘。其实大伙儿都认识她们是么?毕竟都是杭州人。莺莺,丹红姐,这些都是我林家人。这是我大伯,这是我二伯,这几位是长房二房三房的几位公子……”林觉笑着给两边介绍起来。

    谢莺莺很是紧张,脸色微微的发红,手里绞着一只秀帕,一一给林家众人行礼。虽然谢莺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按理说不至于如此紧张。但是这是谢莺莺第一次见林家众人,将来自己是要嫁给林觉的,所以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格外的紧张。

    谢丹红便更紧张了,谢丹红出身青楼,最后成为青楼老鸨。身在贱籍之中,无路多么风光逢源,内心总是觉得敌人一等的。而杭州林家原本便是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在杭州算是上等之人,见了这些人平白无故的便会矮了三分。此刻见到林家老少一张张盯着自己看的脸,谢丹红自然是紧张无比。

    林家众人看在林觉的面子上,保持着礼貌性的尊重,也一一还礼。不过众人有些疑惑,林觉让这两名女子来参与家族重要会议,这是想做什么?未免有些让人费解。

    林觉命人安排了椅子,让谢莺莺和谢丹红坐在一旁。这才转头对众人道:“大伯二伯,各位兄长。你们当知道,我在外边开了个小生意,便是和这二位合伙开办的江南大剧院了。这江南大剧院专门是对外营业演出剧目的,类似于咱们大周的瓦舍戏楼。我林家有人也看过,我便不做过多的解释了。总之呢,这是一门生意。”

    林伯庸眉头蹙起,沉声道:“林觉,你该不会是……要我们林家也开这种什么大剧院吧。”

    林觉笑道:“大伯,你猜对了。我正是这个想法,否则我请两位谢姑娘来此作甚?”

    林伯庸沉吟道:“林觉,我必须提醒你,我林家可不涉足这一类的行业。这恐怕行不通。”

    林觉笑道:“为何不能涉足?如何行不通?”

    林伯庸皱眉咂嘴道:“总之……就是……不合适,不合适的很。我林家历代先祖也没做过这种生意。”

    林觉大笑道:“大伯,我林家祖上只靠田亩和店铺,后来不也海外经商了么?再后来不也开办船行了么?都是一步步的来的,根据局面调整经商策略而已。您拿这个当理由可说不通。我其实明白大伯的意思,您是认为这种生意有伤风化罢了,大伯直说便是,何必兜圈子。”

    林伯庸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我林家不沾邪道生意。”

    林觉叹了口气道:“大伯,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这是一门正正经经的生意,从事之人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人。以娱人为乐的行业并非都是不正经的。咱们这大剧院只是写话本让人演出人间喜怒哀乐来,又怎么不正经了?不信您问问家里其他人,大剧院是不是不正经的生意?”

    林伯庸看向林家众人,林伯年探头低声道:“大哥,这是正正经经的靠演戏挣钱,不是卖皮肉。”

    林伯庸皱眉道:“你怎知道?”

    林伯年咂嘴道:“我……我去看过。林觉他们在京城开了的大剧院我瞧过,很好看,很吸引人。”

    林伯庸翻翻白眼,转头问其他人道:“你们还谁去看过?”

    “我。”

    “还有我。”

    “爹,我们也看过。”

    一时间几乎所有的人都点头。林伯庸愕然半晌道:“原来只有我一人没去看过。看起来是我想错了。”

    林觉呵呵笑道:“是啊,大伯之前对我们子弟约束的很严,自己自然也是不肯出入这种场合的,所以没看过也正常。改日大伯一定要瞧瞧,免得闹笑话。”

    林伯庸砸了砸嘴,摸了摸胡子道:“我总觉得不太合适。”

    林觉笑道:“那大伯认为梁王府皇族之家开青楼合适不合适呢?”

    “这个……”

    “梁王府给我们的二百万两银子里,也许就有青楼赚来的银子呢。大伯是否认为这银子不干净?可朝廷没觉得不敢进呢,痛痛快快便救了二伯一条命。您说这银子该不该用呢?”林觉笑道。

第五七五章 暴利行业

    林伯庸彻底无言以对了,咂嘴道:“罢了,算老夫没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大剧院的小生意能挣钱么?我却是不信。”

    林觉一笑,转头对谢丹红道:“丹红姐,麻烦你给我林家众人说一说咱们大剧院的大致情形如何?”

    谢丹红闻言起身微微一福,笑道:“敢不遵命。”说罢,从翠袖中取出一卷账册来,缓缓打开。

    林家众人忙屏息静听。但听谢丹红脆声说道:“我江南大剧院目前有三家分号。望月楼是第一家,开的最早,那还是前年九月初五正式开业。到上月账目明细寄到京城为之,眼下奴家手里的账目共计一年零九个月。目前为止,望月楼总号一年零九个月的总收入是五十九万八千七百二十三两。”

    “什么?”林家众人惊愕出声,他们万万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剧院居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挣了这么多银子。这简直不可思议。

    以二十一个月来算,那么每个月,这家剧院的进账高达两万八千两,也就是说,每天的受益平均近一千两纹银。这可真是日进斗金了。

    谢丹红继续道:“杭州还有一家分号,开在东城。开业时间是去年的二月初二,到现在为止,开了一共一年零四个月。截止上月的账目,总计收入纹银三十八万四千五百两。东城分号生意比之望月楼略差。收入也少些。”

    “……”林家众人无语了,算起来每天进账八百两,这还算差?光是杭州这两家剧院,便给林觉他们带来每天一千七百多两的收入,这还了得?

    “要说生意最好的还是咱们不久前在京城开的分号。还是林公子有眼光,虽然前期投入不菲,但收益颇丰。”谢丹红笑嘻嘻的看着林觉道。

    林觉微笑道:“京城的分号三月十八开张,到现在不过四个月。又能有多少进账?”

    “回禀林公子,确实时间不成,但目前已经进账三十八万一千两。跟杭州东城分号的收入相差无几。”

    谢丹红话音刚刚落下,一群林家老少一个个像是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叫了起来。

    “什么?三十八万?四个月?开玩笑吧。”

    “我……我来算算。三十八万两,四个月,那便是……每月近十万两,也就是说……每天的进账高达三千两?”

    “我的天,这哪里是赚钱,这分明就是抢钱嘛。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林家众人议论纷纷,就连林伯庸这样生意场上的老江湖,也不免悚然动容。倘若这些数据是真的,那这一行可谓是暴利了。

    林觉微笑看着众人的反应,他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这其实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内。任谁听到这么一串受益数字,也不能无动于衷。

    “多谢丹红姐,坐下喝茶吧。”林觉拱手道。

    谢丹红还了一礼,将账本塞入袖子里,笑嘻嘻的坐下。此时此刻的她已经不太紧张了,因为她看到了林家众人的另一面。原来林家人也是这么的没见过世面,大剧院的收入也让他们变得如此的失去了冷静。大家大族的人也不过如此。说起来林公子可比他们淡定的多,自己每月禀报这些数字的时候,林公子都是面无表情平淡如水,搞得自己还以为自己经营不善似的。

    “大伯二伯,诸位兄长。你们适才听到的便是江南大剧院开办以来的收入总账。总计收入一百三十六万两纹银。”林觉对林家众人道。

    所有人都鼓着眼抽着凉气,一百三十六万两银子,就是这短短时间里三家剧院的受益,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林觉,当真……受益如此丰厚?”林伯庸探身问道。

    林觉笑道:“大伯,这是毛利,可不是净利。这三家剧院开办的成本也不小。各项固定支出算起来,也近五十万两滚进去了。还有人员的薪酬。要知道这三家剧院虽然上台演出的演员只有不到七十位,但整个剧院养着的人手可有四百多人呢。演员六十七名,梯队在训的演员五十三名,话本撰写的文士三十二位,画师二十四名,乐师十九名。工匠一百一十名,杂役护院等人若干名。而且大剧院的薪酬可是很高的,一名普通的杂役的薪酬也最少是五两银子一个月。画师乐师撰写话本的工匠之类的都是十两到三十两一个月不等。上台演出的演员,便是跑龙套的也有十两一个月。台柱子和主要演员更是五十到一百两不等。每个月我们的薪酬便要支出上万两纹银。再加上各种费用,这一百三十多万两的毛利我们到手的净利约莫有一半左右。”

    林家众人再次震惊了。一半的获利,这不是暴利是什么?一般而言,生意人家都知道,现在做生意获利能到两成左右便已经很好了,正常都是一成五左右的利润。而这大剧院的获利高达五成,实在让人咂舌。就这三家剧院,已经给林觉他们挣了六十多万两银子。就算三股东,每人也得了二十多万两银子了。也就是说,整个林家所有的生意产业在一起,每年所得净利勉强跟林觉一个人的收入持平,这怎不教林家众人无语。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老夫还以为这是不起眼的生意,没想到获利如此之重。你三家剧院的收入,够我林家全家忙上两年多。哎!这可怎么说?”林伯庸叹息道。

    林觉笑道:“大伯,行业不同,自然也收入不同。大伯想想,有的行业和咱们林家比起来却还是远远不如呢。那又怎么说?所以这个是不能攀比的。大伯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当知但凡有新的行业出现,只要证明其有潜力,敢于投身其中的便会得暴利。当然了,也可能血本无归。这就叫做风险和收益并存。当行业成熟,就像咱们林家做的生意一样,粮油店铺和船行生意,那早已是成熟稳定的行业,竞争激烈,能有两成收益,那已经是很好的了。”

    林伯庸和林家众人深以为然,一个行业冒头之时,第一个吃螃蟹的永远是机遇和风险并存。要么盆满钵满,要么血本无归。一般而言,胆大投机者,或者财力雄厚者才会冲进去尝试。对于正常的生意人,他们只会在确定那是个正常且风险不大的行业时才会进入,然而此时却已经过了暴利的黄金时机。很明显,林觉开办的大剧院已经探索出了一条新路,并且成功的站稳了脚跟,那么他们获得暴利收益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此暴利行业,咱们林家一定要参与进去,这是我们翻身的机会啊。”林颂轻声叫道。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家主这是给家族指出了一条明路。一个如此赚钱的门路,林家倘能参与其中,那必将改变现状。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些疑惑,这是个全新的行业,隔行如隔山,林家是否能在其中成功,这可是个未知数?看人吃豆腐牙齿快,轮到自己才知道未必是那么一回事。就拿杭州城而言,万花楼群芳阁也已经有了其他几家剧院,但生意也只一般,肯定达不到江南大剧院这般收益。可见不是每一家都能如江南大剧院这般火爆的。

    林伯庸自然不可能和其他人一样被这暴利冲昏头脑,经历颇多的他自知道林家的底细,这件事怕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他保持着谨慎的心理。

    “林觉,你是想让林家转行做这一行生意是么?这恐怕不太容易啊。我林家现在的情形,恐难做这么大的改变。你要三思啊。隔行如隔山,林家现在的生意起码每年还能有二十多万两的得利,倘若转行失败,那可就不可收拾了。”林伯庸沉吟道。

    林觉呵呵笑道:“大伯,我可不是要林家全部转行做大剧院的生意,今日我将莺莺和丹红姐请来,便是征得了她们的同意,让我林家参股江南大剧院,进行联营。这大剧院的生意可不是什么人想来做便能做的成的,贸然闯入其中,只会血本无归。所以,参股联营才是唯一的出路。”

    “参股联营?这倒是个好办法。”林伯庸点头笑道。

    “好主意,有领路的,便不怕有风险了。”众人也纷纷点头道。

    “大剧院有个长远的计划,便是将分号开遍全大周的大州大府。我林家此刻参与进来,咱们在一两年内增开五六家剧院,所得收益便可足够支付所背负的债款。所以,我才想到让林家入股其中,这是我林家翻身的机会。”林觉沉声道。

    林家众人纷纷点头,这样的赚钱生意再开个五六家,那收益还了得么?林家从中分一小部分收益,便足以支付每年的债款了。这之后更是源源不断,林家必会更得大利。

    林伯庸依旧很冷静,静静的看着林觉道:“林觉,大伯有几个疑问,你给大伯说说,也让家里众人都听的明白些,以免造成困惑。”

    林觉点头道:“大伯请讲。”

    林伯庸思索片刻道:“按照你所言,江南大剧院现在完全有能力自己开办分号,我林家在其中似乎并不起太大的作用。毕竟无论从经验上还是资金上,我林家现在都没法支持。那么两位谢姑娘为何会同意我林家加入呢?在商言商,这有些不寻常呢。”

    林觉闻言哈哈大笑,转头看着谢莺莺和谢丹红道:“二位自己向我大伯解释一番吧。”

第五七六章 联营

    谢莺莺抿嘴一笑,起身行礼道:“大伯二伯,诸位公子,莺莺出身低微,不懂什么大义大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莺莺却懂得知恩图报。当年我望月楼处于低谷之中时,林公子仗义相助,助我们夺得花魁,缓解了我望月楼分崩离析的危机。这之后又竭力相助我们创办江南大剧院这门生意。可以说从开始的主意,到后续的策划,到话本到里边的细枝末节,都是林公子帮我们做成的。我江南大剧院能有今日,全是公子之功。大剧院可以没有我,但绝对不能没有公子。现在林家有难,我们岂能坐视?慢说林公子是林家的家主,便只是林家普通一员,林家有难,我们也当伸手援助。这便是莺莺心中所想的知恩图报。”

    林觉微笑道:“不瞒诸位说,得知我林家的事情后,莺莺拿出全部积蓄来交给我,要我救出二伯,渡过难关。丹红姐这么爱财之人,也拿出十万两积蓄借给我。她们虽然不是什么名门贵妇,但心皆良善。我林家有难,还有有人愿意帮的。”

    众人一片默然,特别是林伯年,心中百感交集,愧疚不已。自己曾经还在林觉面前辱骂过谢莺莺,然而自己落难之时,别人却拿出积蓄来救自己。林伯年汗颜无地,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林伯年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谢姑娘,二伯太谢谢你了。二伯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是放屁。你是好女子,你可林觉的婚事,二伯第一个赞成。林觉能娶你为侧室,也是我林家之幸。”

    “什么?她……她和林觉……?”林伯庸呆呆的发愣。

    林家众公子心道:“果然,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怪倒是林觉那么帮着望月楼,原来是早搞到一起去了。这可难怪了。”

    谢莺莺脸色羞红,求助般的看着林觉。林觉咳嗽一声笑道:“今日是商议家中大事,本不谈私事的。既然二伯说出来了,那我便顺便说一嘴。大伯,我已经允诺要娶谢姑娘进门,希望大伯能答应。谢姑娘虽出身低微,但却绝对是个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好姑娘。倘若大伯不信,可在杭州命人调查一番,看看可有关于谢姑娘的不好的话语。”

    林伯庸看看林觉,也看看谢莺莺,忽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似的,笑道:“这是喜事啊,大伯怎么会不同意?我自然知道谢姑娘是个好女子。这事儿大伯自然不会反对。全家上下也不会反对的。”

    说完,林伯庸给了林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林觉愣了愣,他从林伯庸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赞许和一些另外奇怪的东西。忽然间林觉明白了过来,顿时哑然失笑。林伯庸或许是误会了,他可能以为自己为了让谢莺莺同意林家入股,所以选择了娶这个青楼女子。把自己和莺莺之间的事情想成是一种交易了。所以才会给自己那种眼神。

    林觉无言以对,也没法解释,只得苦笑无语。

    林家众公子心里想的却是:林觉说谢莺莺冰清玉洁洁身自好,虽然这谢莺莺确实号称是卖艺不卖身,但林觉怎知她冰清玉洁?看来似乎是亲自验证过了。

    谢莺莺满脸羞红,但却神采喜悦。虽然林觉早已给了自己承诺,但林家人的意见也是极为重要的。倘若林家人都不同意,自己其实也会觉得有所遗憾。对林觉而言,这也会让他难堪。但现在看来,林家长辈并不反对,那便一颗石头落了地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再谈。还是继续说生意上的事。丹红姐,到你了。”林觉笑道。

    谢丹红白了林觉一眼,心道:“有什么好说的?你说怎样便怎样,我心里不痛快又能如何?虽然我是不情愿的,但林家有难,我也不能不帮,那我算什么人了?”

    “奴家和莺莺想的一样,知恩图报,林家有难,我们自然不能袖手。倘能帮上林家,我们也是很高兴的。”谢丹红嘴上如是道。

    林伯庸脑子一阵迷糊,看看林觉,再看看谢丹红,忽然道:“难道你们也要?……不至于如此吧。”

    众人都愣了愣,不明所以。倒是谢丹红此刻的反应超出众人,红着脸啐道:“林家大伯,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林公子怎么可能”

    忽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林伯庸的意思,顿时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起来。林觉笑的身子发抖,谢莺莺捂嘴笑的泪水都出来了。林家众公子笑的更是夸张,看看林觉再看看谢丹红那徐娘半老的样子,当真是越看越想笑。

    谢丹红红着脸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些人真是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说正事呢。再笑奴家便不同意你们林家参股了。大剧院奴家可是占了三成股份的,说话可不是放屁。”

    林觉努力摆手,制止众人的哄笑,他可不想谢丹红翻脸。这之前跟谢丹红沟通的时候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承诺了绝对不会将谢丹红踢出局,并且每年分红多分十万两银子,才让她答应了林家参股的事。林觉可不想把事情搞砸了。

    林伯庸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忙起身道歉。谢丹红飞了个白眼,讪讪坐下。

    场面平息下来后,林觉开口道:“莺莺和丹红姐的态度你们都明白了,她们纯属是为了我林家。帮我林家渡过难关。说是施舍,或许有些难听,但确实是鼎力相助。”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这种合作,确实有些施舍的意味。若不是林觉的面子,谁肯给这个机会?人说‘宁赠千金,不指一道’,在商业上更是如此。可以施舍给你钱财,但却绝对不会将生财之道教给你,那可是财富之源。

    “适才大伯说了,我林家目前的状况确实困难,参股经营既无经验也无资金的参与。但大伯莫忘了,我林家自有林家的优势。我们的优势是,拥有众多的人力,而且都是训练有素踏实肯干的人手。还有我们拥有很多能管理店铺码头的人才。这可更是难得。一旦大剧院拓展到大周各地州府,那么便需要有踏实稳重诚实有能力的人手去管理,并且绝对的忠诚。还需要大量的辅助人力,工匠杂役护院等等。我们要快速的拓展,便需要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力。另外,我林家还有一样,便是人脉。我林家经商多年,江南江北人脉无数,这些都是我们进驻本地的资本。这些我们都可以利用上。至于资金,不必担心,我大剧院账上二三十万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每日都有数千两银子进账,这一点无需担心。”

    林觉缓缓说出的这段话彻底的打消了林家众人的疑虑,也增强了信心。原来林家的底蕴不止于此,还有许多他人垂涎的东西,那可比银子更加的宝贵。

    “我建议将股本分为三份,林家占一份,莺莺和我占一份,丹红姐占另外一份。收益按照分成三股均分,未知大伯二伯以及诸位兄长可有疑义?”林觉沉声问道。

    众人可不是傻子,这种比例的分成对于林家而言是最为有利的。林家实际上一文钱也没出,便独占三成三的收益,这实在是太过合算的买卖。之前众人还都以为,以林家只出人力,也没什么大的助力的情形下,能有两成股权便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但现在居然占据了三成三的收益,这已经是意外之获了。

    但明眼人也看得出,这是林觉将自己该得的那部分补贴给了林家。按照正常而言,林家加入之后股权该四分才是。每一家得两成五的股权,算得上公平公正。但这么一来,林家占便宜,林觉却吃亏了。光是这一点,便让林伯庸和林家众人颇为感动了。这才是真正的为林家着想。

    “奴家认为,我和林家都拿三成,剩下的四成给林公子和莺莺二人。这样奴家心里也好受些。林大伯,林二伯,你们说呢?”谢丹红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虽然爱财,但这种分法,林觉和莺莺太吃亏,她都看不下去了。

    “嗯,这个方案好一些,老夫也赞成。林觉,老夫知道你是想要林家多拿些股份,但在商言商,生意上的事要讲究规矩和道理。我林家参股本就是无端得利,又岂能喧宾夺主。三成已是极限。虽则你是林家家主,莺莺姑娘迟早也是我林家人,但毕竟大剧院是你们的私产,林家不能太过贪得无厌。这会惹人闲话的。”林伯庸闻言点头道。

    林觉笑道:“大伯如此贤明,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便三三四,林家和丹红姐各拿三成,我和莺莺拿四成。免得大伯心里不安。诸位再无异议,那便这么定下了。”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傻子才不同意。

    “好,既然大策已定,那么下面我便要宣布一些事情了。我既当了林家家主,咱们也决定了要和江南大剧院联合经营,那么有些事必须要有所调度。我考虑了一下,做了几个决定,大伙儿都听听,有什么疑问便提,没疑问的话今日也定下来。”林觉朗声道。

    谢莺莺起身道:“要奴家回避么?”

    林觉摆手道:“也不用,只是一些调整罢了。听听也自无妨。”

    谢莺莺闻言重新坐下。

第五七七章 初定

    (二合一)林家上下知道,这是新家主要发号施令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林觉本就很有想法,当了家主之后必是要有一番作为的,这也是众人希望看到的。

    “现在我林家的生意主要分为三大块。一是田亩庄园,二是粮油铺面,三是船行码头以及海船贸易。现在林家能挣钱的便是船行码头以及海外贸易这一部分。至于庄园田亩和粮油铺子这两部分,其实是不赚钱的,纯粹是由于是祖上发家之业才得以保留。但这两部分耗费人手众多,实在有些得不偿失。所以我做了个决定,咱们林家现在不能将精力消耗在这些不赚钱的生意上,几家铺面和城外的两片庄园应该予以关闭或者转型。未知各位怎么想的。”林觉问道。

    众人面色凝重,沉吟不语。关闭铺面和庄园,那便意味着林家一开始来到南方后便从事的主业到了尽头,在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但这些铺面和庄园确实只能算白忙活,已经无法提供太多的利润,偏偏占据了大量的人手,已经没有理由再留着它们了。

    “林觉,我看这样,咱们关一部分,保留一部分。起码这也是祖业,也得留个念想。城外的庄园田亩也无法关闭,毕竟田亩不少,总得有人打理耕种。”林伯庸皱眉道。

    林觉摇头道:“不,不能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能做。店铺必须全部关闭,人手全部转移投入到大剧院的事情上来。城外田产可以耕种,但只能放租给百姓耕种,我们自己不必雇人了。这是方向性的问题。情况在变,一切也都要跟着变。店铺也不是卖了,只是租出去收租,祖业我们也没有卖了去,将来情况好转,想重开也不是不可以的,但现在不成。”

    林伯年有些担心的看着林伯庸,生恐林伯庸发怒。林觉这是毫无余地的驳回了他的话,一时之间担心林伯庸会受不了。林家众人也都默默的观察着。老家主对林觉的态度很重要,倘若此刻便闹出不快来,将来家里也和谐不了。

    林伯庸面无表情,没有表现出不愉快,在林觉说完之后立刻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认为,那按照你的想法做便是。你是家主,毫无疑问现在林家上下该唯你马首是瞻。”

    林觉深深的看了林伯庸一眼,轻声道:“多谢大伯。那么这件事便就这么办。回去后便着手关闭铺面。庄园田亩夏粮收了之后便也按照我们说的办。大哥,这件事交给你,家里粮油铺面一向是你打理的,这回也由你去善后。”

    林全哭丧着脸,有心想问一句:那我今后干什么去?却又没好意思问。只得苦巴巴的答应了一声。

    林觉继续道:“船行这一片也要进行一番规整。我会请梁王爷帮忙,漕运应该还在我们手里,这依旧是我们林家船行得利的重点。但另外,还需开拓生意。不能只靠漕运。我觉得海外贸易虽然风险不小,但得利颇丰。我林家两艘海船每年出海贸易,得利数万两,可见风险和回报并存。所以我想,咱们需要加大番国贸易这一方面。多派出海船去海外贩运货物。一来可得巨利,二来船越多,风险也越低。倘若派出五六艘船去,就算半途出事一艘,一样可以得利,风险亦可摊薄。”

    林伯庸连连点头道:“林觉所言甚是,老夫也早有这种想法,苦于之前忌惮海匪拦截,风险太大。现如今确实需要作此考虑了。”

    林觉沉声道:“大伯,这方面的事情我想请您出山掌管船行。在我林家,没有比您更适合的人选了。各位兄长中你可以挑选人手帮你。不知大伯意下如何?”

    “责无旁贷!”林伯庸斩钉截铁的道。“我虽然老了,但为了林家,捐上这把老骨头又如何?只要全家上下信任我,我便竭尽全力。”

    林觉笑道:“好,大伯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大伯出面坐镇,船行的事大局已定。”

    林伯庸笑道:“坐镇的是你,可不是我。我想让林颂和林昌两个当我的副手。林颂去过番国,林昌当过大管事,调教调教应该不差。你看可否?”

    林觉点头道:“当然可以,两位兄长都是精明之人,必是能为大伯左膀右臂。两位兄长没什么意见的话,便这么定下了。”

    林颂和林昌当然不会反对。跟着林伯庸执掌船行,这是很大的权力。林觉为家主,他们本担心会被边缘化,但现在这情形,显然是多虑了。

    “关于参股大剧院的事情,是我们目前的重中之重。这件事便由我来做。但我身在京城,难以脱身,所以我想请二伯跟我一起做这件事。”林觉继续道。

    “我?”林伯年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

    “是啊。二伯不愿意么?回杭州后要立刻展开挑选得力人手的事情,之后要在各大州府物色地点,租赁或者买下房舍开设剧院分号。涉及大量的人员和银两的分派使用账目进出。这件事只有二伯能胜任。无论如何,二伯也曾是朝廷的三司副使,于钱粮拨付人员调度上的经验可谓是无人能比的。这件事二伯来担当最为合适。”林觉微笑道。

    林伯年的嘴唇颤抖不已,他的心情很是激动。自己的倒台正是因为贪钱枉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即便是林家人恐怕也不敢让他再碰钱粮这一块了。自己或许只能在家里闲着了。可林觉居然让自己去管这么重要的事情,这让他非常的意外和激动。一时间,林伯年心中涌起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感,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二伯,你倘若不愿意也没事,二伯遭受牢狱之灾,身心疲惫,本来也该休息休息才是,是我的不是,不该提出此事的。那么……”

    “家主,我愿意出力。”林伯年忙道:“只要林家人还信任我,我便是为林家粉身碎骨也愿意。”

    林觉笑道:“二伯,林家人当然信任你,你是我们林家人,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信任你的。”

    “是啊,二伯,您不要多想。家中上下都是信任您的。”众公子纷纷道。

    林伯年热泪洒下,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感动,五味陈杂,难以言说。

    林觉笑道:“那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二伯可让林润堂兄和林盛堂兄两位来帮你。跑腿的事情便由他们去做便是。大剧院这头,丹红姐牵头,我这里让小虎出面。这样组成一个团队。专门进行分号的开办工作。随时保持沟通商议。”

    角落里的林虎听到自己的名字诧异叫道:“我……?”

    林觉道:“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在我身边瞎混能有什么出息。叫你读书又不肯,这回正好跟着去见见世面历练历练。将来也有长进。”

    林虎咂嘴道:“我还是想跟在叔身边。”

    林觉斥道:“没出息,由不得你。这事儿定下了。明日便跟着一起回杭州,参加人员挑选之事。”

    林虎翻了翻白眼,无奈点头。

    林伯庸探过头去,在林伯年耳边意味深长的道:“二弟,这一次……你责任重大。可千万不能出差错啊。这个……现在要是出了差错……林家便真的完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明白的。”

    林伯年岂会不明白。大哥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会犯错误。林伯年知道,正是自己的所为让一向信任自己的大哥有了这种担心,他心里很是难过,但同时却也更加的警醒。

    “大哥,我对天发誓,倘若我再出差错,我便跳西湖以谢林家。”

    “哎哎哎,好好的发什么毒誓,只是提醒你罢了。”林伯庸连忙制止。

    林觉继续道:“大剧院分号的开办暂时人员银两都有限,只能准备三家。至于开在何处,我考虑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京城可再开一家分号。二伯回杭州后去江宁府、扬州府看看。我这里也让人去应天府、大名府去瞧瞧。基本上这三家便选择在这几处大的州府之地为好。”

    众人纷纷点头,这种剧院确实在大州府更易扎根。毕竟大州大府更为繁华,更加注重娱乐活动,人也多,更有市场。

    “其实……京城开个十家分号也不为过。京城之繁盛,百姓之富足冠绝天下。你们不是成功的开了一家么?以此为契机,再开分号当事半功倍才是。何不将三家都开在京城?”林伯庸展现了他多年经商的眼光来,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林家众人深以为然,林伯年久在京城,自然也知道京城的体量和消费水准。闻言也道:“是啊,大哥所言甚有道理。你这一家都已爆满,且适才已经得知,收入破为丰厚,何不就在京城?”

    林觉笑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以京城的市场,开十家分号也不为过。然而京城开办分号成本太高。房租人工吃住税钱都高。开一家分号的费用要抵外地两家分号。南外城那家分号别看不起眼,开办起来也花了十数万两银子。目前我们能拿出的银两有限,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众人默然,无钱难死英雄汉,这才是瓶颈。

    “况且我还有个考虑,大名府应天府江宁府这样的大州府的地盘我们不早早的去占据位置,扩大影响,将来岂非被别人捷足先登。要知道,现在大周各地已经冒出来很多模仿我们的大剧院了。就像杭州,据我所知便有三家了吧。虽然我江南大剧院是无人能模仿的来的,我们的剧本演员灯光舞台都是他们做不到的,但是我们不去,那里的百姓想看也看不着啊。久而久之便被别人拉拢了。人就是这样,吃顺了口,跑顺了腿之后,便很难再去认别家了。所以,我也有先入驻铺开摊子的想法。至于京城这里,迟早是要开个三五家分号。内外城,东南西北都是要有的。”

    林家众人放心了,林觉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拍脑袋的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多问下去,其实只能暴露出自己这些人的浅薄罢了。有这样的家主坐镇,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林家危难之际,人人彷徨无计之时,正需要这样考虑周祥的家主来谋划全局,稳定局面。除了他,恐其他人都无法做到了。

    林伯庸和林伯年越暗自叹息。三房庶子老成谋略胆识过人,确实是林家之福。倘若没有这样的人物站出来,此刻林家该是什么样子。回想之前种种,两兄弟不禁汗颜。再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此刻只能因人成事,更是羞惭无地。

    林家这场会议一直开到了傍晚时分,讨论的内容也极为详尽细致。人员的分派也全部到个人。最后林觉还订立了责任状,以五年为期,每一年要达到什么样的目标都白纸黑字立下责任状。这样林家每个人都重任在肩,也都有了自己的目标。整个林家在这场会议之后立刻陷入了一种机器高速运转的模式,每个人都感觉到时不我待,浑身憋着劲要去做事。以至于原本林觉想挽留众人几天,在京城稍微逛一逛的想法都被众人拒绝。

    ……

    次日午后,林伯庸林伯年便带着林家众人于汴河码头登船离京。一同离开的还有林虎以及江南大剧院的几名重要人员。不久后,人员挑选完毕之后,这几人将就地展开培训工作,便于他们更快的适应新的工作。

    送走了林家众人之后,近一个月来的纷乱也告一段落,林觉也终于能够稍稍的松一口气。当晚,林觉独自一人在后园独坐独饮,对着漫天繁星整理思绪。

    此次营救林伯年成功,但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林家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可谓是摇摇欲倒。不过对自己来说,这时候的林家虽然遭受重击,但自己能得到家主这个位置也算是有得有失。

    确实,这个家主之位在林伯年被抓之后,林觉开始谋划营救时便已经一并谋划在内。林觉确实很想要得到这个家主之位。不过却并非是有什么权力心,而是这个家主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自己才能控制林家的方向,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不会在不受控的情形下让林家陷入灭族的灾难之中。

    然而,林觉现在也有些迷茫,有些事他想不明白。上一世林家遭祸是因为林伯年在朝中,而林伯年选择支持了晋王夺嫡。但现在,林家在朝中势力已经随着林伯年的倒台而烟消云散,又怎么会再有前世的危机呢?

    自己目前的处境可根本算不上个人物,自己的官职是最低微的那一种,而且可见的未来不会有大的发展。皇子们夺嫡的时候自己也根本没有资格参与其中,所持的立场态度也根本不重要。说的直接点,随着林伯年的倒台,其实林家已经在朝堂上失去了最后的一个触角,也根本不会有什么灭族之祸。难道说林家的命运已经就此扭转了不成?倘若如此,自己攫取这个家主也没什么意义。只能说是为林家尽一份心力了。

    但林觉同时又想,世事变化多端,谁又能知晓后来的事情?眼下皇帝郭冲身子康健,太子之位的争夺也只处于酝酿阶段,真正发动还不知是何年何月。很难说到时候林家不会卷入其中,谁也难以预料。

    倒是眼下,有几件事需要密切关注。朝廷中风动云涌,严正肃和方先生要推行的大变革即将到来,各方势力会在这场风暴之中悉数露面,这场风暴注定会是一场血雨腥风,大周将经历何种的动荡?结局又是如何?作为方敦孺的弟子,就算自己想置身事外,恐怕也很难躲藏。自己该如何应对?

    自己娶了小郡主之后和梁王府已经密不可分。但梁王府上一世横遭惨祸,这一世是否会遭遇此劫?如果是那样的话,小郡主也必跑不掉,自己也是逃不了的。难道说只能听天由命?那是不可能的。但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扭转王府的命运?

    还有,自己和方浣秋的事情该如何了局?要先生同意让浣秋嫁给自己为侧室是不可能的。虽然浣秋表示她可以等待,但难道自己便任由她蹉跎青春韶华的时光?到底该如何才能有个解决的办法?还有,伏牛山上的高慕青和落雁谷大寨现在如何了?落雁谷的建设是否如自己规划的那般能够自给自足。各山寨之间是否再起纷争?即便一切都如想象的那般进行,但是难道他们便一辈子在山中为匪?他们的未来又在何方?

    还有,林家的事情是否能真如自己设想的那便渡过眼前的难关?上一世林家所经历的灭族之灾的危险是否已经不复存在?

    ……

    等等等等,种种事情纷繁而来,林觉想了又想,喝了一杯又一杯。当真是酒入愁肠,愁绪纷繁。本来酒量甚豪的他在喝光壶中最后一滴酒后,颓然倒下,伏案不起。

    本卷终 请看下卷:何妨吟啸且徐行。

第五七八章 局面

    天入七月,盛夏时节。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京城的天气愈发热的吓人。每天早上太阳一露面便火辣辣灼烧着整个城市里的一切,让所有京城的百姓们都苦不堪言。

    炎热还不是最让人恐慌的,让京城百姓们觉得有些慌乱的是,城中的汴河、金水河、蔡河、五丈河等几条大河的水位在一天天的往下落。灼热的天气每天都将大量的河水蒸发上天,随着河水水位的下落,原本川流不息在河道上的高大楼船和三桅大船也都不见了踪迹。剩下的都是一些中小型船只在滚烫的河水上缓缓而行。时不时还会传来搁浅的消息。

    河水下降,京城中的井水水位也迅速下降。位于城北贫民区已经出现了水井干涸的情况。每天都有大量的百姓推着小车装着水桶来内城取水。为了此事,城中斗殴吵闹的治安事件层出不穷,还出了十几条人命。

    不仅京城如此,从四月末到七月初,近三个月的时间,整个大周北地京畿地区连一滴雨水也没落下。河流干涸,鱼虾大片的死亡,京城之外的大片土地干裂如龟甲,风一起到处烟尘飞扬,宛如一片荒漠之地。京城汴梁所在的地方原本是豫中平原上最为肥沃之地。因为有几大水系汇集,故而大片的平畴也是一个巨大的粮仓,每年光是京畿路自产的稻米也能保证京城一部分的供应。但现在,因为干旱,大片的禾苗在即将进入成熟期时枯死。挂着穗的稻子看上去似乎还有守成,但只要伸手撸一把便知道,那些都是瘪稻,只剩下稻壳,里边根本没有米粒。一扬手,这些稻壳便会虽热风飞散在空中。

    鉴于这种情形,朝廷上下也立刻做出应对。除了立刻组织人手想办法引黄河灌溉补救,想办法补种秋粮之外,也下令今年漕运提前,从南方急调粮食入京。这么做是为了防备即将到来的饥荒。倘若情形不好转,那么今年冬天闹饥荒是肯定的,所以需得提前的做好准备。

    好在,北地大旱,南方的天气倒还算正常。只要苏湖杭一带的作物收成得到保证,整个大周帝国还是能熬过这一关的。像这样的旱涝灾害其实也不是头一次发生了,只是这一次显得格外的严重罢了。

    京城中有了些流言,说是朝中有奸佞,故而老天降罪惩罚,让北地大旱云云。皇城司兵马出动,在很短的时间里将数百名散布谣言者抓了起来关进大牢之中。倒也有效的遏制了这次流言。

    不过,就在这人心惶惶,天灾降临的时候。朝廷里还是得到了一个最大的好消息。那便是燕云边境的一场大捷。

    自从辽国新皇耶律宗元向大周提出无理要求,要求增加岁币和岁贡,并威胁要撕毁百年前订立的燕云之盟后,边镇的形势便极为紧张。大周皇帝郭冲焉肯受蛮夷威逼,决定断然拒绝耶律宗元的无礼要求。但一旦拒绝,便意味着必有纷争。

    枢密使杨俊说,要打仗倒也不怕,但必须要有足够的钱粮和兵器盔甲,并且要做好善后安置抚恤的种种准备。说白了,朝廷要准备银子,仗可以打。然而大周朝国库空虚,杨俊说要为他准备三倍万两银子,后续或许还要更多,这让郭冲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境地。

    这时候,副相严正肃和御史中丞方敦孺发动了对余三司衙门的一场弹劾。三司衙门主官倒台的同时,朝廷通过罚没犯官家产,罚没非法所得的形势一下子得了近五百万两银子的进账。而这笔银子则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郭冲下令拨款三百万给杨俊,要他督战燕云边境的战事。果然,杨俊并非浪的虚名,拿了这三百万两银子之后很快便开始了行动。七月初,耶律宗元下令辽国兵马进攻幽州府,希望给大周一个教训,教训大周敢于拒绝自己的要求。杨俊亲自赴幽州督战,会同幽州知州田让、幽州守军将领李正东在幽州以北的高粱河迎战辽人。辽国兵马可能万万没想到大周兵马居然敢出来迎战,而不是龟缩在城中,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被大周兵马打了个出其不意。一万五千兵马损失了五千余,剩下的落荒而逃。

    幽州大捷的消息振奋了朝野上下,皇上欣喜若狂,朝臣更是大唱赞歌。此一战确实是大涨士气,大振声威,让郭冲扬眉吐气。当杨俊凯旋回京是,郭冲亲自率众相迎,赞誉有加。并重赏此战有功之臣。

    然而,在大捷之后,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大周君臣的面前。此战虽然胜利,但也等于打破了大周和辽国百年以来不开战端的先例。虽然大周兵马是自卫反击,但耶律宗元显然是不会罢休的。

    再战,倒也不惧。但再战的银子从哪里来?杨俊可是靠着重赏兵将,并且花费大量银子打造盔甲兵器修建工事才换来此战之胜。而且其实这场大捷也算不上是完胜,大周兵马也死伤两千余,只不过没人提及罢了。

    总而言之一个字:钱!没钱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有了足够的钱粮才能跟辽人叫板,否则麻烦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可能会变得更为棘手。

    在这种情况下,郭冲分别召见了几名朝中重臣,问计于他们。最终,宰相吕中天提出了一个建议。

    吕中天的建议是,既然此战幽州大捷,则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表现出高姿态,派使者去往辽国谈判。此战大周获胜,派人去谈判也不失颜面。辽人此次已然战败,倘若大周表现出泱泱大国的气度,表示继续愿意跟辽人修好,并在岁币上稍作让步,或许辽人也会就坡下驴。

    这个建议深合郭冲的心意。这么做既维护了大周朝的颜面,如果能够再次达成协议,却也可以避免后面的危机。真要大打起来,钱粮上吃不消,那幽州大捷之后怕便是连遭败绩了。

    当然,幽州大捷之后,朝廷上下一片喊打喊杀之声。这时候倘若这么做的话,也许会招致朝臣们的反对。所以郭冲不得不慎重起见,又召见了其他的重臣。

    杨俊的态度依然如故,打可以,钱粮必须保证。倘无钱粮做后盾,自己不保证能打胜仗。钱粮到位了,打仗胜不胜利那便是他的责任。败了随便皇上怎么处置都成。郭冲被他说得挠头。不过他也了解杨俊的为人。严格来说杨俊是武人出身,他的功名还是先皇御赐的,你向他征求政策意见怕是白搭,若是要他去打仗,他是毫不含糊的。也正因如此,郭冲对杨俊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放心。

    郭冲又召见了严正肃和方敦孺询问意见,让他没想到的是,严正肃和方敦孺居然也提出了和吕中天相同的意见,要求见好就收,立刻稳定两国的关系。严正肃告诉郭冲,现在的小打小闹毫无益处,幽州大捷于大局无补。倘若为了一时之气,反而会坏了大局。现在要做的是立刻稳定局面,给大周争取时间。到大周兵精粮足之时,便在不必跟辽人虚与委蛇,届时钱粮充足,皇上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而不必被诸多因素所制约了。

    方敦孺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用了韬光养晦这个词,形象的告诉郭冲。此刻去和辽人谈判,乃至让步都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实际上幽州之战都不该打,因为都很有风险。幸而是打胜了,倘若败了,再去谈判,那么对方的鼻子怕是要翘上天了,砝码也将重的无法让人承受。

    朝着主要重臣都表达了这层意思,郭冲放下心来。于是乎下旨,说什么‘年纪大周和辽国历代先帝交好,兄弟情谊不忍割裂。朕亦有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周辽兵交,生灵涂炭……’云云,告知众臣愿意和辽人继续保持友好。并写了亲笔信派鸿胪寺卿为使者出使辽国谈论修好。并且下令幽州以北高粱河之兵马撤军二十里以示诚意。并将俘虏的一千多辽兵也随使者送回。

    使者抵达辽国后不久,便快马传回了好消息。辽国皇帝耶律宗元居然同意了双方继续交好,维持幽云之盟不变。而且只提出要求大周赔偿死亡的数千士兵的抚恤银子之外,以前盟约规定的三十万岁币每年的数字保持不变。

    这个消息让郭冲高兴万分,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的顺利。他可是做好了让步的准备的。倘若对方提出要加一点点岁币,他也是会同意的。可没想到居然一切维持不变。郭冲当即指示鸿胪寺卿答应对方的要求,确立燕云之盟的依旧有效。一场两国间的风波就这么戏剧性的得到了解决。

    群臣自然将这一切归结于圣上的英明神武,说郭冲下令一战,幽州大捷震慑宵小之国,让他们知道我中原上国之威,故而俯首帖耳不敢造次。但在不久后,有内幕消息传来,辽国东北的女真人部发动叛乱,耶律宗元调动兵马前去平息女真人的叛乱去了。这个消息的证实恰好说明了耶律宗元为何那么痛快便答应继续维持盟约,因为他腾不出手来,他不希望和大周交恶,这样他便受两头夹击腹背受敌,故而选择了妥协。

第五七九章 百年无事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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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冲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也有些蠢蠢欲动,要不要趁着辽人此刻无暇难顾起兵攻打辽国呢?似乎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郭冲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其一,还是没钱。有钱打仗的话,前面还忙活那些事作甚?其二,盟约已定,双方已经公布。撕毁盟约的事情只能是北边宵小之国。我大周堂堂中华上国,自然不屑于乘人之危。

    第一条是主要的,第二条理由公布给天下人看的。没有人知道郭冲的无奈。

    但是,此刻的局面倒是给了大周一个绝好的喘息之机。郭冲已经充分的认识到大周所面临的威胁,此时不变更待何时。当辽人平息女真人再将目光看向南边的大周时,那时候的大周必须要有充足的钱粮和精兵强将来应对。所以,以理财强军为目标的变法,已经迫在眉睫。

    大周庆丰五年七月十八早朝上,郭冲上了大早朝。在京官员凡五品以上者悉数被召集至大庆殿早朝。大庆殿是大内首殿,郭冲在这里上殿只在登基和祭祀之时启用过。其余时候都在后面的崇政殿中。此次大早朝在大庆殿举行,很多人已经意识到了很不寻常。

    早朝之上,郭冲对其余国事一概不许上奏讨论,他只给数百名官员提了一个问题。

    “朕数日苦思,有以一问,为何我大周百年无事,国运昌盛?朕想不明白此事,试问诸位有何见解?”

    这个问题问的群臣有些发蒙,圣上突然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何用意。今日召集大朝便是为了问大伙儿这个问题不成?

    迷糊的群臣却也不敢不认真的思考,皇上说要召人应对,倘若召到自己,答不上来可不成。于是一个个皱眉苦思,也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恐吸引了圣上的注意力,被圣上点名发问。

    就在此时,郭冲突然从龙案上取过一本札子,命宦官读给群臣听。

    札子曰:臣前蒙陛下问及本朝所以享国百年,天下无事之故。臣以浅陋,误承圣问,迫于日晷,不敢久留,语不及悉,遂辞而退。窃惟念圣问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无一言之献,非近臣所以事君之义,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陈。

    伏惟太祖躬上智独见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伪,指挥付托必尽其材,变置施设必当其务。故能驾驭将帅,训齐士卒,外以捍夷狄,内以平中国。于是除苛赋,止虐刑,废强横之藩镇,诛贪残之官吏,躬以简俭为天下先。其于出政发令之间,一以安利元元为事。……

    先皇在位,历年最久。臣于时实备从官,施为本末,臣所亲见。尝试为陛下陈其一二,而陛下详择其可,亦足以申鉴于方今。伏惟仁宗之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出于自然,而忠恕诚悫,终始如一。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终不忍加兵。

    刑平而公,赏重而信。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因任众人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盖监司之吏以至州县,无敢暴虐残酷,擅有调发以伤百姓。自夏人顺服,蛮夷遂无大变,边人父子夫妇得免于兵死,而中国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尝妄兴一役,未尝妄杀一人,断狱务在生之,而特恶吏之残扰,宁屈己弃财于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于闾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至百万,非有良将以御之,而谋变者辄败;聚天下财物,虽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钩考,而断盗者辄发;凶年饥岁,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者辄得。此赏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贵戚、左右近习,莫能大擅威福,广私货赂,一有奸慝,随辄上闻;贪邪横猾,虽间或见用,未尝得久。此纳用谏官、御史,公听并观,而不蔽于偏至之谗之效也。

    自县令京官以至监司台阁,升擢之任,虽不皆得人,然一时之所谓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见收举者,此因任众人之耳目,拔举疏远,而随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号恸,如丧考妣,此宽仁恭俭,出于自然,忠恕诚悫,终始如一之效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埸之权。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夷狄昌炽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

    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忠恕诚悫,此其所以获天助也。

    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而苟逃讳忌之诛。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则天下之福也。取进止。

    数百名文武百官静静的听完了内侍将这份札子读完,心中忽然有所感觉。原来今日圣上这一问是早有答案,在询问众臣之前,他已经问过其他人,并且得到了这个札子的回答。这篇札子倒也写的精炼详实诚恳委婉。虽看似论本朝百年无事之原因,却隐隐在表象之下指出了本朝诸多顽疾,诸多弊端。最后将本朝无事之论归结于老天保佑,实际上这是一篇似褒实贬的文章。但不知是谁写的这篇札子,胆量却也不小。

    内侍退下,郭冲缓缓开口道:“诸位爱卿,你们觉得这篇札子写的如何?回答朕的问题可有偏颇?”

    群臣默然无语,郭冲看向吕中天道:“吕爱卿,你认为如何?”、

    吕中天从容出列,躬身道:“启奏陛下,老臣认为这篇札子写的不错,起码条理清晰,言之有物。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老臣以为,这份札子有些阴阳怪气之论。皇上问的是百年无事之因,此札子罗列了一大堆本朝积弊,危言耸听,有些文不对题。对于其结论所言,我朝百年太平乃上天之佑,老臣也是不能苟同的。想历代先皇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一代一代为了大周天下呕心沥血。这些都是我大周百年太平之因,岂能尽归于上天之佑,这岂非抹杀先贤治理之功?故而老臣觉得,这片札子的观点有些偏颇。”

    群臣嗡然议论起来,吕中天这么一说,顿时有不少人连连点头附和道:“吕相所言甚是,文章写得虽好,但这观点失之偏颇。写札子的人用心不正,颇有他意。圣上当有明断。”

    郭冲面色冷峻扫视群臣,大殿中立刻鸦雀无声。

    “你们说这篇札子的观点有所偏颇,但朕却认为写得甚为实诚。难道这札子里罗列的不是事实么?”

    郭冲伸手拿起札子,朗声读道:“‘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这一段,朕深有体会。简直说到朕的心里去了。朕登基数年,尔等有何人跟朕促膝谈论本朝得失,商议法制国策?朕每日听到的都是些琐事,对于国事全无思考裨益,这难道不是事实?”

    群臣悚然而惊,尽皆肃立。

    “再看看这几句‘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我朝科举难道不是这样么?只重诗文,忽视理政之能,这么多年出了多少庸官和荒唐事?”

    “‘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

    “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埸之权。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

    “这哪一条说的有错?我大周虽称富庶,但现如今财税锐减,国库空荡,入不敷出。边镇兵马粮饷都不足,兵马战力低下,十战九败。所以我堂堂大周便被北边辽人骑在脖子上作威作福。朕想对他们用兵,却不得不考虑有没有粮饷,也不得不考虑我们兵马的战力如何?前一阵幽州大捷,你们有的人欢喜雀跃,兴高采烈。但你们可知道这场战事耗费了多少银子?国库无银,你们又知道这些银子怎么来的么?朕和辽人谈判,你们有的人哭着喊着给朕上书,说这时候和辽人谈判和好是自损大周颜面,说该一鼓作气败服辽人,扬我大周国威……嘿嘿,你们说的倒是轻松。你们以为朕愿意这么做么?朕也想挥师北进,踏平辽国国度上京,让耶律宗元当面向朕跪拜认罪,可是朕拿什么打?银子呢?粮草呢?兵器盔甲战马呢?谁又真正给朕出过主意?告诉朕如何才能得到这些东西?”

第五八零章 渴睡送枕头

    郭冲暴风骤雨般的一顿训斥,一杆文武群臣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郭冲平日和蔼可亲,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说话。

    “你们一个个过着小日子,自然是滋润的很。瞧瞧三司衙门里,一查便是一窝硕鼠,朕难以想象,在朕的眼皮底下,执掌大周财税的要害部门里,居然养着这么一群硕鼠。你们当中或许还有人也跟他们一样,你们只顾着自己,而不顾这大周江山如何。先帝祖训,说我大周的天下乃是皇家和士大夫共有之。可朕看,你们并不在乎这天下如何。大不了重新换个皇上效忠,管他是郭家的天下还是耶律家的天下,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大惊失色,顿时黑压压跪倒一片,齐声叫道:“圣上息怒,臣等岂有此心,圣上明察。”

    郭冲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些,这般指责众臣不忠,那可是很严重的指控和罪行,这确实有些过火了。但郭冲并不打算住口,他继续看着下边那一片黑压压的头颅和撅着的屁股大声而言。

    “朕也许冤枉了你们,但你们有谁真正的为朕出过主意?你们当中有多少人其实是知道我大周现在的状况的,是明白我大周现在的症结所在的,但你们谁来跟朕说过?现在有人给朕说了实话,写了札子,你们却说这札子写的不对,用心险恶。难道糊里糊涂的任局势恶化下去,便是对的?到了某一天,大厦崩塌,江山易手之时,你们又会怎么说?”

    群臣惶然跪伏于地,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朕自即位以来,便立下宏愿,要效古之圣君,让我大周成为天下乐土,人间治世。可是这五年来,朕每日淹没在琐碎杂务之中,每天要担心的北边的辽人哪一天翻脸,哪里闹旱灾了,哪里闹水灾了,哪里蝗灾了,哪里又出什么乱子了。辽人闹,朕想打,打不了。旱涝蝗灾,朕想赈济,发现国库无银,粮仓无粮。朕的母后想建个园子养老,还没银子。你们告诉我,有朕这样的圣君么?朕受够,朕想清楚了,这一切都要改变。而且立刻就要改变。朕要我大周想用兵时便有雄兵可用,百姓受灾时可以得到充分的赈济而不必去考虑有无钱粮,朕希望朕的大周百姓安居乐业,外敌不敢轻辱,官员恪守本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朕希望被称之为治世之君,朕不希望被后世人称之为无为之君,甚或是庸碌之君。所以,朕不能在等了,朕也不能再忍了。你们可以忍,朕不能忍;你们不肯做事,朕自己来做。所以,朕今日把你们叫来,便是要向你们宣布一件事。”

    群臣抬起头来,看着神色激动的郭冲站在那里,挥舞着手脚。很多人心里明白,那件大事要开始了。皇上今日召集众人,读了那札子,发了这么一大顿的火,说了这么多的话,便是为了宣布那件事情的开始。那件早已在朝臣中秘密传了几个月的传闻之事。

    “这份札子是严正肃写给朕的,朕决定采纳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建议,对我大周朝政进行一次审视,进行一次谋划,以达到‘理财政,强军马’之效。严正肃,方敦孺,你们上前来。”郭冲沉声喝道。

    严正肃和方敦孺站起身来,躬身上前行礼。

    “严正肃,方敦孺,朕决定同意你们的请求。即日起,设立变法新司‘制置三司条例司’行变法之事。以此司经画邦计,以变旧法,割除冗费,以通天下之利。此司由你二人为首脑,享受军政财三权,凌驾三司衙门之上,不受中书门下管辖,只向朕负责。朕希望你们不负朕之期望,利用宝贵的生息时间,迅速扭转我大周目前的局面。你们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严正肃和方敦孺跪下磕头,高呼万岁,激动的声音都发抖了。

    不仅是他们,殿中群臣也是目瞪口呆。这个所谓的制置三司条例司的职权如此之大,不受中书门下所辖,凌驾于三司衙门之上,这是军政财权一把抓了,这还了得?光是这个衙门的设立,便打破了大周朝开国以来的一个重要的基本准则,那便是军政财权分开。而这个新条例司却是三权合一,成为一个另类的存在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中天和杨俊身上,他们想知道此时此刻吕中天和杨俊是怎样的表情。吕中天面沉如水,未有微澜。杨俊倒是眉头紧皱,神色不悦。站在杨俊身边的大臣分明听到杨俊低声说了一句:“他娘的,管他们怎么变,倘若敢动我一根毫毛,老子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

    林觉这段时间过得也很忙碌。自林家众人回杭州之后,林觉便为了筹备京城第二家剧院分号的事忙的不亦乐乎。场地门面的选择倒还在其次,真正的难题在于没有当家的台柱子,这是个最大的难题。

    每一家分号都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台柱子花旦,寻常的龙套配角好找,但台柱子可绝对不好找。而现在这已经是大剧院迫切面临的问题。谢莺莺已经不得不继续上台表演,再开一家分号,难不成要将谢莺莺剖成两半不成?

    为此,林觉甚至不惜出入于京城花街柳巷之间,寻找一些名气比较大的却也有些才艺的花魁娘子,希望能从中找到可以挖角的对象。林觉甚至想好了,只要有人能有表演的天赋和才能,大剧院可以为她赎身,然后重金聘用下来。

    于是乎,京城的青楼之中便流传着不少诡异的流言,说有一个人花重金约见各大青楼魁首,包了她们半天却又什么都不干。只命她们唱歌跳舞做表情,还要她们表演什么《吃面条》之类的哑剧。搞得这些女子一头的雾水。

    不错,这个频频出入于各大青楼花魁闺房里的人物便是林觉。不过忙活了不少天,林觉生出了不少的感叹。京城汴梁虽是天子脚下的地方,繁华鼎盛冠绝天下。然而论及青楼花魁们的素质,却是不敢恭维。

    好几次林觉见了花魁,那些女子便直接上前来坐在林觉的腿上,自己便开始罗裳半解,投怀送抱,实在是太失雅趣。这些女子美则美矣,但却毫无内涵。青楼花魁色艺二字,她们或许只能占个色字。这么一来,整个档次便落为下成了。这一点上跟东南江南之地相比,简直判若云泥之别。可以好不夸张的说,杭州几大名楼头牌都足可秒杀京城中的这些所谓的头牌红妓。

    林觉这才明白,为何北方的才子富豪们都喜欢扎着堆的往东南江南跑,原因或许就在于此。所谓色艺娱人,色艺起码要都有,才能满足这些人的要求。进门花钱便入港,提了裤子便走人,那跟在家和妻妾们办事有何区别?

    当然,也有个别几个资质还算不错的,也有些表演才能的,但林觉问她们愿不愿意赎身去当演员时,受到了一致的讥笑。其中一名叫明雪的东湖楼的头牌倒是说了明白话。

    “京城这样的地方,像我们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一个当官的嫁了的。虽非正室,起码也有个靠山。谁肯赎身了还去劳累演什么戏?这位公子可真是有趣。公子倘若替奴家赎身,要奴家嫁你为妾,奴家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不过奴家要住大宅子,要坐高头大马的马车,要吃潘楼的酒席。不知公子能不能达到这个条件。”

    林觉无语,试探性的问道:“你就不想从良之后有个自由之身,不必在依附他人而活么?这可是自由啊,这比什么都珍贵啊。”

    “切!什么狗屁自由。我宁愿住在大宅子穿着绫罗绸缎哭,也不愿穿布衣在破屋子里笑。”

    林觉落荒而逃,再不敢对京城的这些青楼女子有任何期望。也许是每一处有每一处不同的生活方式,京城这样的地方也许价值观和别处有所不同,所以这里青楼女子也都很现实。想一想林伯年娶得那几个青楼出身的小妾,也都是同样的无情且现实。

    就在林觉为此事挠头的时候,谢莺莺却不声不响的给了林觉一个惊喜。七月中的一天,谢莺莺命人来请林觉去杏园说话。林觉兴冲冲的去了杏园,进了后宅,便看到堂屋里居然坐着五六名女子,而且有三名女子都是林觉认识的。

    谢莺莺笑盈盈的向林觉引荐说:“公子,我来替你引见这几位姑娘。这一位是……”

    林觉摆手打断她的话,指着一名绿裙女子道:“我认识你,你不是扬州云水阁的秦晓晓秦姑娘么?三城争霸花魁大赛上我可见过你。”

    那绿裙女子抿嘴一福,笑道:“公子好记性,奴家正是秦晓晓。”

    林觉拱手还礼,对另一名云鬓高挽,眉目如画的女子笑道:“我也认识你,你莫不是江宁府澜江楼的郑暖玉郑姑娘?”

    郑暖玉微笑行礼道:“林公子有礼,奴家正是郑暖玉。”

    林觉再看向另外一名身材小巧面目娇憨稚美的女子惊道:“芊芊姑娘,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芊芊正是杭州万花楼和群芳阁两位花魁楚湘湘和顾盼盼带出来的新一代的接班人。当年三城花魁大赛,芊芊歌舞琴曲全能的表现让林觉印象深刻。而且小姑娘娇憨活泼,举止可爱,林觉对她也很是喜欢。

第五八一章 来者不拒

    芊芊低头行礼笑道:“公子还记得芊芊啊,我还当公子认不得我了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们在杭州就听说了,公子中了状元。盼盼姐和湘湘姐都挺高兴的呢,说早知道公子会出人头地。”

    林觉哈哈大笑,点头道:“楚湘湘顾盼盼倒也有良心,不枉我当初帮她们一场。这两位姑娘面生,不知是何方神圣。”

    郑暖玉抿嘴笑着指着一名粉衣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姐妹钱柳儿。一起在澜江楼的姐妹。”

    “久仰!”林觉拱手道。

    那粉衣女子上前行礼笑着抛了个媚眼道:“柳儿名不见经传,公子怎生久仰了?咱们莫非见过?”

    郑暖玉斥道:“柳儿!”

    钱柳儿忙住口,收了笑容走开。郑暖玉看了一眼谢莺莺,谢莺莺神色如常,并未介意,这才松了口气。她们都知道谢莺莺和林觉的关系,钱柳儿当着谢莺莺的面口出调笑之语,可以说是很无礼了。

    “这一位是我妹妹白冰,冰儿,来见过林公子。”秦晓晓指着一名白衣女子对林觉道。

    林觉瞄了一眼那名叫白冰的女子,那女子年纪甚轻,容貌甚美,只是脸上神情冰冷,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见了林觉也只是淡淡行礼,不出一言。

    林觉笑道:“你姓秦,她姓白,看起来不是亲姐妹是么?也是跟你一起的姐妹吧。”

    白冰皱着眉头,眉宇间似乎有些怒气。秦晓晓笑道:“我们是亲姐妹,奴家本姓白。我楼子里的楼主姓秦,我便改了姓秦。我妹妹可不是青楼出身,她是跟随我来京城见世面的。奴家父母双亡,妹妹和我自小失散,不久前才得以团聚。”

    林觉忙道:“原来如此,那可是大喜事啊,姐妹自小失散,却能团聚,这可太难的了。恭喜恭喜。”

    秦晓晓笑道:“多谢林公子,确实是件大喜事,所以我都不忍让她在杭州,来京城也一起跟着过来了。从今往后我可不希望我妹妹再离开我半步。”

    秦晓晓看着白冰,白冰脸上居然露出笑意来,对着秦晓晓点头。这一笑,宛如春花解冻,大地回春一般,更是美的不可言喻。林觉不免多看了几眼。白冰似有所感,皱眉回敬了一个愠怒的眼神。

    谢莺莺笑道:“坐吧,都坐着说话吧。”

    众人纷纷坐下,林觉看着满座莺莺燕燕,一张张貌美如花的脸蛋,心中颇为高兴。美女总是一道风景,更何况这么多道风景在此。

    “怎么?几位姑娘齐聚京城,难道说京城也要有花魁大赛了不成?几位姑娘是来夺魁的是么?”

    众女子闻言一阵哄笑,谢莺莺嗔道:“快莫瞎说了,她们都是我请来的客人。而且她们也早都不是青楼中人了。她们都赎了身了。”

    “哦?都已经脱离了花界了?”林觉一愣,呆呆的看向众女。

    秦晓晓起身行礼,轻声道:“是的,林公子。晓晓已经不是扬州云水阁的人了。蒙莺莺姑娘相约,此次来京投奔你们来了,还望公子收留则个。”

    郑暖玉和芊芊也都起身来行礼。林觉目瞪口呆,看着笑盈盈的谢莺莺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一头的雾水呢。”

    谢莺莺抿嘴而笑,轻声道:“公子,我和暖玉、晓晓她们其实早已熟识。虽然她们并不在杭州,但其实我们都各闻其名,神交已久。去年三城花魁大赛之后,我特意请了暖玉和晓晓去望月楼相见,相谈甚欢,成了好朋友了。”

    林觉呵呵笑道:“原来你们已经结交为好友了啊,我却不知道。莺莺你嘴巴也还真是严实得很。”

    谢莺莺笑道:“奴家自跟她们结交,说于你听作甚?你和外边的男子结交,难道也要告知奴家不成?”

    林觉一愣,哈哈笑道:“说的是,倒是不必跟我说。”

    谢莺莺笑道:“来京城之后,我和暖玉晓晓她们也常有信件往来,所以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近况。”

    林觉点头道:“甚好,能交几个闺中密友聊聊心事也是很好的。那为什么适才秦晓晓说来此要求我收留?这是何意?她们已经不在青楼之中,又是怎么回事?”

    不待谢莺莺回答,秦晓晓主动开口道:“林公子,奴家和暖玉妹子此次来京城便是投奔莺莺的。我们和莺莺认识之后,奴家和暖玉对莺莺甚是钦佩。她能以如此之决心脱离花界,并开办了这江南大剧院,对我们震动很大。奴家等人虽身在欢场,但有谁甘于坠落风尘之中,我们也无不期望能脱离花界,逃离苦海,能够拥有自由的生活。恰好莺莺写信给我们,要我们帮着江南大剧院物色人选,说大剧院要开分号,急需有才艺之人。这一点提醒了我们。于是我便跟暖玉商议了,何不乘此机会跳出苦海,重新选择生活。就这样,我们回信给莺莺,莺莺给了我们大力的鼓励,说欢迎我们的加盟。就这样,奴家和暖玉以及柳儿一起为自己赎身,相约来京。这便是我们站在这里的缘由。”

    林觉闻言既是惊愕,又是惊喜。原来秦晓晓和郑暖玉以及那位钱柳儿都是自己赎了身来到京城,是要加盟江南大剧院的。钱柳儿自己倒是没有太多的了解,但秦晓晓郑暖玉两位林觉是见识过才艺的,这两人的加盟必将为江南大剧院增加更强的实力。林觉苦寻数日,数番失望,没想到居然今日一下子得了这么几位得力的干将。

    “公子,秦姑娘和郑姑娘和柳儿姑娘为了赎身,用光了所有的积蓄。她们所在的楼子为了不让她们离开,抬高了赎身费加以刁难。我命人送去了两万两银子资助她们赎身,这才助了她们一臂之力。当中还甚是有些曲折呢。那时候你正在为家里的事情操心,我便没告诉你,私自做主了。你不会怪我吧。”谢莺莺娇声道。

    林觉摇头正色道:“怎会怪你?两万两银子?便是花五万十万两银子也要支持三位姑娘的勇敢举动。且不说是为了投奔我江南大剧院而来,便只是敢于脱离花界,迈出这关键一步的勇敢举动,也该全力支持。”

    秦晓晓和郑暖玉闻言大喜,齐齐向林觉行礼,心中感动万分。林觉的话说到了她们的心里。她们也正是意识到自由的可贵,才会毅然决然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当然,她们所希望的是能有江南大剧院作为容身之所,否则她们用光全部积蓄赎身之后,却也将无所适从。

    “那么林公子是答应收留我们了?”秦晓晓问道。

    “这还用问?我大剧院是求之不得才是。我们正在筹建分号,几位位的加盟将为我大剧院增加巨大的实力。几位都是才艺卓绝之人,比在我大剧院大放异彩。并且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会享有绝对的自由,论何时你们觉得不开心想离去,我们都绝对不会加以干涉。我们之间就是这种平等的雇佣关系罢了。你们是自由的人,随时随地可以享有你们该有的自由。”林觉大声笑道。

    “随时随地,不受干涉么?这便是自由的感觉的啊。我们是平等的人,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么?自由自在,干干净净的活着。”郑暖玉喃喃道。

    “是啊,暖玉妹妹,自由自在的干干净净的活着。”秦晓晓弯弯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林觉站起身来对谢莺莺道:“赶紧签约,那个,每月薪酬三百两,给予全部福利待遇。房租柴薪米粮全免。外加配备车马丫鬟。你看怎么样?”

    谢莺莺苦笑道:“你怎么这么急?几位还刚刚到呢。”

    林觉道:“宜早不宜迟,早些解决这些事,也早些安定下来不是么?秦姑娘,郑姑娘,钱姑娘,我们这里最高的薪资也不过百两一个月,毕竟这是生意场,不是风月场,所以也许收入没有以前高。月薪三百两已经是最高月薪的三倍了。我想,这便是我大剧院的诚意了。倘若你们觉得低了,咱们可以再商量。”

    郑暖玉摇头道:“我们跟莺莺说好了,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银子。倘若为了银子,我们便不会赎身来此了。我们刚来,什么也不懂,也不能坏了这里的规矩。所以,我们只要一月五十两银子便够了。低了是侮辱我们身上的一身才艺,高了又于情理不合,所以五十两适中。但当我们能抵挡一面的时候,那时你便是不给我们涨银子,怕也是不成了。”

    秦晓晓也点头道:“林公子,暖玉说的对,这是我们和莺莺商量过的决定,还望你答应下来。否则我们会跟难受。”

    林觉看向谢莺莺,谢莺莺微微点头。林觉知道,这两个女子是有自尊的,自己当然不能践踏她们的自尊,于是笑道:“罢了罢了,莺莺做主便是,你们既然商议好了,我还多嘴什么。就这么定了。”

    秦晓晓和郑暖玉盈盈下拜,向林觉道谢。

第五八二章 逃离

    林觉心里乐开了花,倘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场,他怕是要将谢莺莺抱在怀里狠狠的亲几个长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谢莺莺提前便跟这些人结交,便展示了她的远见。她知道自己要将大剧院开遍大周的宏愿,所以踏踏实实的做着准备,在关键时候,才有这及时雨一般到来的几名女子。

    “哎哎,还有我呢,我怎么办啊。”坐在一旁的芊芊起身焦急问道。

    林觉一愣,看向芊芊道:“对啊,你是怎么回事?她们是赎身来大剧院的,你难道也是自己赎身了?你可还没出道呢。我记得顾盼盼和楚湘湘说,暂且不让你出道,能保护你一年是一年。再说了,你可是万花楼和群芳阁全力培养的接班人,你想赎身他们肯放你么?”

    芊芊看了看谢莺莺,似乎有难言之隐。谢莺莺微微点头,开口说话。

    “公子,芊芊妹妹是顾盼盼和楚湘湘二位姑娘托付给我的。说实话,我也很意外。不久前芊芊姑娘忽然来到京城,找到了我。随身还带了顾盼盼和楚湘湘的一封信。顾盼盼和楚湘湘在信上说,她们不希望芊芊过她们所经历的生活,故而为芊芊赎身。但她们没有可以托付芊芊之人,担心芊芊无处存身,所以希望我能收留她。她们希望让芊芊姑娘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件事虽然突然,但芊芊姑娘孤身来到京城,我自然不能让她流落街头。再说……这件事我也不能拒绝,毕竟救人于水火之中,我是不会推辞的。芊芊来京其实已经数日了,只是你之前忙碌,没来得及告诉你。公子,你不会怪我吧。”

    林觉惊愕无言,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很忙碌。林伯年的事情便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之后又是各种的谋划和为开办分号的事情操心。枣园也不常来,来了也是说几句话便走。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

    林觉也无法去责怪谢莺莺多事。站在谢莺莺的角度,她是从花界脱身之人,自然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脱离火坑。所以,但凡能有帮助到这些人的地方,她都会全力去帮。

    不过,林觉却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一顾盼盼和楚湘湘同谢莺莺的交情,当不至于如此唐突的便将芊芊托付过来。望月楼和万花楼群芳阁之前可是竞争对手,望月楼差点都被挤压的关了门的。虽说后来望月楼退出花界,再无干涉,但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好到哪里去。在这种情况下,轻易的便将芊芊托付过来,显得有些草率。

    更何况这芊芊是先斩后奏,人都来了才带了楚湘湘和顾盼盼的信来,这多少于情理不合。人都站在面前了,还能让这个举目无亲的少女流落街头不成?

    想到这里,林觉皱眉看着芊芊问道:“芊芊姑娘,你告诉我,是不是万花楼和群芳阁出了什么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突然来到京城的?”

    芊芊有些慌乱,大眼睛转了转道:“回禀林公子,顾姐姐和楚姐姐不是写了信么?信上都写着呢。她们希望我有更好的生活。所以替我赎身的,希望我能过正常的生活。”

    林觉皱眉不语,片刻后招招手道:“你随我来。”

    说罢,林觉转身出门来到了院子里。芊芊惊慌的看着谢莺莺。谢莺莺也不明所以,只道:“你去便是,公子也许有话要问。”

    芊芊无奈,只得慢慢的出了堂屋来到院子里,缩手缩脚的来到林觉身后站着。也不敢说话,只捏着衣角踌躇。

    林觉负手站在桂花树下,头也没回的沉声道:“你休想骗我。你是两大楼未来的接班人。顾盼盼和楚湘湘花了那么大精力培养你,教导你,让你学的满身才艺。万花楼和群芳阁的将来也指望着你,怎肯轻易放你走?而且顾盼盼和楚湘湘和莺莺素无交情,怎会突然托付一个大活人来?你老实告诉我原因,不然我可要将你送回杭州的。”

    芊芊惊慌失措,噗通跪在地上连声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林公子千万不要将我送回杭州。公子大恩大德,求你饶了我吧。”

    林觉转身喝道:“那你还不说实话?”

    芊芊眼泪汪汪的抬头看着林觉道:“是是,我说便是。我……我其实是偷着跑出来的。您要是将我送回去,我便死定了。李东家会打断我的腿的,还有盼盼姐和湘湘姐也定要受罚的。”

    林觉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芊芊抽泣道:“是这样的。去年花魁大赛之后,我们万花楼和群芳阁夺了花魁,自此生意兴隆。我在花魁大赛上也露了脸,之后,李东家便说要我早些出来待客。盼盼姐不依,说我学艺未精,还需再学几年。说起码要等我十七岁才能出来待客。盼盼姐是为我好,我知道的。她常说,一旦出来待客之后,便再也回不了头了。所以她能多保护我一时便是一时。别人十五岁便要待客了,盼盼姐却坚持要我十七岁到了才肯答应。可是李东家不肯啊,他说乘着花魁大赛闯下的名气,大周各地的富豪都来杭州的机会,得赶紧抓住机会,多为万花楼和群芳阁赚银子……”

    林觉皱眉道:“李东家,是不是那个李有源?”

    “就是他。他可坏着呢。”芊芊道。

    林觉点点头,李有源只是个挂名的东家,其实是梁王府的管事而已。梁王府不肯被人说身为皇族却经营青楼,有失风化,所以便借这李有源之名来当两座楼子的东家,进行遥控。这李有源只是忠实的为王府服务罢了。

    “顾盼盼楚湘湘在群芳阁和万花楼都是头牌,她们保你,李有源也不敢怎么样吧。”林觉皱眉道。

    “盼盼姐和湘湘姐虽然护着我,可是……可是她们也不是楼主不是东家啊。李有源硬要这么做,她们也没办法啊。再说,李有源用的手段太……太阴损了。他明面上照顾盼盼姐和湘湘姐的面子,但暗地里却为我找好了梳拢的客人,是从应天府去的一名大客商。那天晚上,我混不知情,被妈妈们骗了喝了药酒……后来千钧一发之际,盼盼姐带人赶到,湘湘姐出面缠住了那客人,盼盼姐便乘机将我救了出来,她知道我迟早会遭不测,于是便写了信拿了盘缠,让我连夜逃出杭州来京城。”芊芊缩着肩膀轻声说道。

    林觉听的头皮发麻,芊芊的话语虽轻,但语气中透着彻骨的恐惧。想来那天晚上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想起来还让她心有余悸。

    “其实……盼盼姐是要我来投奔林公子的。盼盼姐说,莺莺姐跟她们交情不深,未必肯收留我。但林公子为人仁厚仗义,他一定会出手相助。盼盼姐说,只要林公子点头,我便没事了。林公子会替我摆平一切的。盼盼姐还说,倘若林公子也不肯收留的话,那我就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不然肯定被人找到抓回去。林公子,芊芊求你救我一命,收留我吧。我什么都能做,打杂扫地都可以,只求有个存身之所。盼盼姐和楚楚姐为了我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倘若我再被抓回去,她们定然很是伤心。我也再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在青楼里呆一辈子。我真的不想。”芊芊哀声恳求道。

    林觉长吁一口气,事情的原委并不复杂,其实发生在芊芊身上的这件事在青楼之中屡见不鲜。青楼中少女长成要接客的时候,谁不是抵死不从。但终归是难逃噩运。打骂逼迫的,灌春药的,扒光衣服绑在床头强暴的,可谓花样百出。不是每个堕入风尘中的少女都像芊芊这般幸运,有人解救她,助她逃出来。说起来,芊芊算是极为幸运之人了。

    不过,万花楼和群芳阁是什么地方,普通的青楼都有一套拿人的手段,更何况是万花楼和群芳阁。而且芊芊是逃出来的,而不是赎身出来的,也就是说,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是万花楼和群芳阁的人。谁敢收留她便是窝藏同犯,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惹上官司,更何况是背后是梁王府的官司。所以顾盼盼是聪明的,她知道将芊芊托付给其他人是没用的,而托付给自己则机会大了很多,毕竟自己是梁王府的女婿。

    林觉虽跟顾盼盼和楚湘湘两人相处不多,也就是在三城争霸的花魁大赛期间交往了一阵子。起先觉得顾盼盼过于霸道无礼,但那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倒也改变了些看法。而现在,顾盼盼居然肯为了一个少女做出这样的举动,倒也让林觉有些肃然起敬。她没有像有些青楼女子一样心态扭曲,自己过得不好便希望所有人都跟她同落火坑之中,跟她一起受苦,甚至成为毁掉她人人生的帮凶。她们对芊芊倒是一种真心的爱护。可以想象,芊芊逃走之后,她们必是要受到惩罚的。也许会是很重的惩罚,因为她们坏了花界的最大禁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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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