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大周王侯TXT下载大周王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周王侯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二章 山上来客(续)

    二进花厅之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十几盘精美的点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沐浴更衣,又临时修剪了胡须梳理了发髻之后的梁七终于像个人了,坐在林觉面前,喉头滚动着,盯着桌上的食物。

    “吃吧。”林觉用筷子点了点饭食。

    “哎!”梁七即刻发动,顷刻间如风卷残云,三碗小米粥和十几盘点心似乎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林觉举着筷子发愣,梁七身形不算魁梧,怎么这么能吃?这是饿了多少天啊。

    “不好意思啊。嗝!”梁七打了个饱嗝,表达了他的歉意。他才发现林觉半碗米粥还没吃完,自己已经将食物一扫而空了。

    “梁兄弟这是饿了几天了?山上丰收了,不缺粮食啊。怎地还这么能吃啊。”林觉笑道。

    “军师有所不知,我们昨天就来京城了,兜兜转转的打听军师的住处,也摸不着头脑。住店又不敢住,他娘的,京城住店要身份引子,我们哪里有这东西?吃东西也不敢大大方方的去买,怕被人认出来。所以饿了三四顿。昨晚在汴河码头桥下的桥洞里对付了一夜……”梁七解释道。

    林觉明白了,梁七他们是匪徒,进了京城自然格外的小心。京城他们又不熟,哪里找得到自己的住处?肯定是小心加小心。

    “那最后怎么找到我的宅子的?”林觉笑道。

    “运气好,一大早,我跟一个兄弟在街边寻找打听,结果正巧看到了林虎兄弟骑着马走过,我觉得像,一喊,果然便是。哈哈,你说,这不是巧么?倘若没见到他,我们还不知道要瞎转悠几天呢。哎,京城也太大了吧,他娘的,皇帝老儿住这么大的地方作甚?街道跟蛛网迷宫一般,到处都一样,教人转昏了头。”梁七答道。

    林觉哑然失笑,要说京城地形复杂,那还复杂得过伏牛山的密林深谷?梁七在山中如鱼得水,到了京城便成了土包子了。还好运气不错,否则还真是麻烦。

    “军师,你可真有本事。在京城住了这么大的宅子。跟着林虎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军师当了皇帝,住了宫殿呢。”梁七咂嘴道。

    “莫瞎说,你这话教人知道了,我还不得掉脑袋。”林觉笑道。

    梁七笑道:“这里说说怕什么,军师当皇帝我第一个赞成,皇帝老儿也未必比军师有本事。对了,听说军师考了状元,当了大官了?厉害啊,厉害。”

    林觉笑道:“听慕青说的?我写信告诉她了。”

    “是啊,那天大寨主还杀了两头大肥猪,拿了酒出来请我们十几个兄弟喝酒了呢。大伙儿问她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事后才偷偷的告诉了我。”梁七呵呵笑道。

    林觉暗暗点头,自己的身份是个秘密,除了高慕青梁七等几个人,其余人都不知道林觉的身份,甚至在山寨之中,林觉也是一直以面具示人。众人对林觉的印象只是个中年黄脸大叔的模样。自己离开山寨也是以军师方林的名义,告诉众人,自己出山办大事。山寨中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倘若将状元身份和军师联系起来,一切便不言自明了。身份暴露总会有危险,谁知道会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告密?所以慕青肯定是极为小心的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其实只是个意外,我本想能中个进士便已经很好了,结果中了个状元。我其实都没做什么准备,你知道,大考之前我可是在山寨盘桓的。”林觉微笑道。

    梁七白眼飞上了天,心道:中状元只是意外,随随便便便中了?倘若你要是认真准备,那还不得上天?

    “军师不是寻常人物,军师想做的事自然是没有办不成的。您种种状元郎固然是好,可这样一来,你怕是再也不会回到落雁谷了吧。梁七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其实我倒是希望军师没中,这样你便能回到我们落雁谷了。”梁七倒是说了大实话。

    林觉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居然希望我名落孙山。落雁谷是好地方,但我也不能不管其他人的感受。再说,落雁谷现在已经上了正轨,该不需要我在山寨呆着的。”

    梁七叹道:“我也明白。可是大寨主可怜啊,虽然在我们面前她很坚强,但我们都知道,她是很思念军师的。我和春草私下里聊天的时候,春草说她数次撞见大寨主暗自垂泪。军师留在山寨的东西她也是把玩不休……”

    林觉皱眉不语,轻轻叹了口气。心中颇有些愧疚。自己虽然为高慕青做了些事情,但终究难以留在她身边。她只能拿着自己的一缕发髻,每日独守空房,空虚寂寞。也难怪她会难受。

    梁七忙道:“我这张嘴,春草叫我不要乱说的,见了军师我却忍不住。其实也没什么,大寨主毕竟是个女子,想念军师也是情理之中。春草不也是那样,我离开的时候也是哭哭啼啼……”

    林觉呵呵笑道:“你将五寨主勾搭上手了?”

    梁七哎呀一声道:“呀,说漏嘴了。这……春草不让我说的。”

    林觉哈哈笑了起来,他自然知道梁七对五寨主秦春草有意思,只是在山寨的时候,并没有发展到这么快。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是得手了。

    “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成婚?这是好事啊,干什么不给人知道?看来我得准备份厚礼了。”林觉道。

    梁七扭捏道:“成婚还早。还早的很。”

    林觉道:“可不要始乱终弃,弄了人上手,却又不娶她,这可不好。”

    梁七嗔目道:“哪里是我不愿意啊,春草说,要等我们山寨雄踞于伏牛山中,官兵和其他山寨再不敢动我们的念头,方才愿意和我成婚,我能有什么法子?”

    林觉大笑不已,赞道:“五寨主有骨气,不过这一天也不远了吧。现在山寨的情形如何?我猜想定是欣欣向荣了吧。前几个月我和慕青还来往了几封信,后来突然便书信不通了。我这里也出了点麻烦,便一直没有过问。”

    梁七一拍大腿道:“怪倒是,大寨主也没接到军师的信,所以才心焦,看来是信件进不来。军师有所不知,官兵五月里伏牛山发动了进攻,我们又被迫打了几仗。直到七月里,才算安生。不过却加强了对山里的封锁,我好几次想出山买些货物,却又根本出不来。想必是封锁的太紧,送信的也进不来。”

    林觉一惊道:“官兵进攻了?胜负如何?山寨可无恙?”

    梁七忙道:“军师放心,得益于军师对山寨的规划,工事箭塔起了大作用。汝州兵马五千多人进了山口便被夹击,打的抱头鼠窜。两个月时间,他们进攻了**次,都在堵在山口根本进不来。最后他们也放弃了。多亏军师之前的严厉的要求我们做好防备工事,本来山口那一带很多人不愿意花气力修筑工事的,这下却全派上了大用场。倘若不是如此,这一次我落雁谷大寨怕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林觉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没攻进去就好。山口一带的防卫是绝对不能松懈的。那里是要冲之地,我们出山,官兵进山都是便利之处,必须牢牢抓在手里。”

    梁七点头道:“我知道,我们又沿着山崖修了二十三座箭塔,形成交叉火力。比以前更牢固。”

    林觉赞道:“对,绝对不嫌多。”

    梁七道:“只是,因为官兵封锁太严密,我们山寨的物资有些紧缺。兵刃还是不少,箭支越用越少,这是最麻烦的。我和大寨主商议着,得去弄些箭支进去才成。”

    林觉想了想道:“不要买箭支,买铁锭进去便是。山寨中有铁匠,开个作坊,有了铁锭可以就地打造箭支。铁锭这东西虽然榔?保??幢燃?6?踩?亩唷2榈搅艘部梢蕴氯??ィ?凳窃焯??┚呤裁吹摹<?p榈搅吮闼挡磺辶恕t偎盗耍夏穆蛉ィ砍?怯刑厥獾那?溃?强墒鞘粲诰?鸬摹l?Э稍谙爻羌?虻奶?撑┚咂套永锫颍?炊?惶??俗14狻!?/p>

    “对啊,瞧我这猪脑子,还是军师说的对。回去我便办。”梁七拍了下脑门道。

    林觉道:“山寨钱财可还紧张,倘若没银子,这次回去从我这里拿个五六万两回去。”

    梁七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有钱的很。”

    林觉皱眉道:“哪来的钱?”

    梁七笑道:“军师忘了啊?我们山寨大丰收了呢。我给你带来的宝贝你都看见了,稻麦颗颗饱满,红薯大如莲藕。其他的粮食都是丰收的。水坝里鱼虾也多得很。今年外边干的冒烟,我们那里水库里水源充足,粮食一点没受旱。粮食也不知收了多少。其余山寨眼红的紧,却又不敢打我们,我们便拿粮食高价卖给他们,山寨地下金库里现在有一堆的宝贝呢。”

    林觉惊愕道:“你们居然卖粮食?那可是战略物资啊。山寨那么多人,自己吃要多少?还能卖么?”

第六百四十三章 师傅驾到

    (二合一)

    梁七笑道:“军师啊,你可不知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那山谷中的泥土肥沃的很,稻米产量比我们在龟山岛那边还高。根本吃不完。大寨主也是做了规划了,保证每人一年的口粮,剩下的才卖钱。再说了,其他山寨都没粮食吃,大寨主说,要是逼急了,难免狗急跳墙。还不如高价卖给他们救急。咱们得好处,也免得他们闹腾。”

    林觉想了想道:“慕青说的对,倘若粮食确实够足,是可以这么做。不过得要他们拿兵器盔甲甚至人力来换,下次不要换金银。金银不伤他们元气,其他的却可以达到削弱他们的目的。既要不让他们狗急跳墙,也要削弱他们。”

    梁七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拱手道:“还是军师够狠,我们却没想到。这一手釜底抽薪,很是要得。看来我们还是心慈手软了。”

    林觉呵呵一笑,转头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静了片刻,沉声问道:“伏牛山中的其他山寨现在怎样?和我落雁谷大寨的有无大的冲突?我最不放心的便是那个黑风寨的秦东河,此人和我们在桃源大寨中有过过节,不是个善茬。”

    梁七闻言连忙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其他大寨都很安分,大伙儿井水不犯河水,相互间还有些来往。但这秦东河属实可恶。军师,今年他黑风寨攻打了七八座小山寨,吞并了他们。现在号称有寨兵六千,很是嚣张跋扈。桃源大寨的穆振山穆大寨主已经压制不住他了,据说一个月前他派人送信给穆振山,说要在黑风寨召开众寨大会,重新推举山寨盟主之位。具体的情形我们倒也没太关注,那时候我们正忙着收获粮食,无暇顾及这些事,也不知道是传言还是真事。不过大寨主倒是接到过他的信,信上他说要和大寨主联手一统伏牛山各寨,合并为总寨。答应跟我落雁谷大寨共同掌管伏牛山。大寨主根本没搭理他这个茬。这秦东河的黑风寨绝对是现在伏牛山中最不稳定的因素。”

    林觉眉头拧在一起,思索道:“如此嚣张?这可是大隐患啊。倘若他当真有五六千寨兵,那可是伏牛山中第一大山寨了。这可大大的不妙。”

    梁七道:“他还敢攻我落雁谷不成?给他吃个豹子胆他也不敢。我落雁谷虽只有千余兵马,但可不是他敢惹的。”

    林觉摇头道:“不可掉以轻心。落雁谷他暂时是不会攻的,我担心的是……他会攻下桃源大寨,攫取盟主之位。那样的话,他便可以驱赶其他山寨对付我落雁谷了。桃源大寨是伏牛山盟主的象征,去年穆振山就说过,谁想当盟主,便要攻下桃源大寨。因为那是他们故国旧主居住之所,尸骨埋葬之地,很有象征意义。倘若黑风寨的实力当真如此强大,那他们第一个要攻的一定是桃源大寨。你回去后得立刻让慕青去提醒穆振山,不要以为桃源大寨有着有利的地形。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恐遭祸事。好不容易伏牛山中的局面平静了下来,一旦打破,怕是又要攻伐不休。”

    梁七点头道:“好,回去我一定禀报大寨主,传达军师的意思。”

    林觉想了想摆手道:“罢了,我会写一封信给你带回去,跟慕青细细的说一说。干系到落雁谷大寨的安危,绝不轻视。当初我是时间来不及。倘我再能在伏牛山中待上几个月的话,我必将说服桃源大寨以及其他山寨联合起来剿灭黑风寨。穆振山妇人之仁,明知秦东河不是善茬,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却还放了他离开,简直可笑。”

    梁七点头道:“是啊,穆振山抱着那个盟主的名号不撒手,反而拘束了自己的行动。本来他可以一家独大的,可惜的很。”

    林觉笑道:“性格决定命运,有些事却也是命数使然。不说这些了。对了,我想问问,咱们山寨里现在的具体情形。谷地里的村落建造的如何了?”

    “禀军师,山寨中一切都好。主寨自不必说,下边的村落也都已经完工了。按照之前的设计,村寨周围筑高墙,立塔楼以防备敌袭。山谷尽头设立烽燧工事,及时知晓敌情。出了有落雁军驻扎之外,百姓们成立了民团,夜间参与巡守。谷中设有调停所,春草每日都会下去处理百姓的纠纷之事。一切井然有序。”

    林觉点头赞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我临走前跟你家大寨主说的一些事情,譬如设立酒馆妓寨,让落雁军士兵和百姓山民通婚这些事,不知可有落实?”

    梁七哈哈笑道:“原来这是军师的主意啊,大伙儿还都奇怪呢,大寨主怎么会同意设立妓寨酒馆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有了,落雁军士兵每月两日休假,休假之时可以去喝酒逛妓寨,除此之外任何时间被发现偷喝酒或者是跑去快活,都以军法处置,立斩不饶。通婚之事大寨主也亲自过问了。并且给予了鼓励。百姓之家但凡有愿意将女儿嫁给咱们落雁谷士兵为妻的,山寨都将给予重奖。生儿育女都有奖励。可惜的是,僧多粥少,咱们山寨人数不多,能婚配的女子也少,却是个难题。”

    林觉点头笑道:“慕青还真的照我说的去做了。这么做的目的是对于山寨的稳定是很有意义的。你说的山寨人少的问题,是需要解决。山寨要壮大,必须要有人口的支撑。这样无论是耕作还是作战,都有足够的人力。所以必须要吸引人来山寨中居住。其实今年是个好机会,京畿大旱,流离的百姓定有不少。要是能吸引这些人来寨中定居,即可救人也可壮大规模。”

    梁七道:“可不是么?今年大旱年景,确实山外有些不安定。流民也不少。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可是军师你有所不知,这些百姓当我们是匪,死活也不肯进山来。你说可笑不可笑?都要饿死了,还要和我们划清界限。不过倒也来了几百人。也都分了地,安置了下来。不过咱们落雁谷再增加几千人也是能养活的,这几百人还是太少。未婚姑娘也还有限的很。”

    林觉点头道:“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百姓们印象中山里的都是匪徒,他们不愿从匪也是人之常情。慢慢来吧,也急不得。你们也不要什么人都收留。普通百姓自是无妨,若是一些奸邪之徒。犯了朝廷大罪的人,收了反而是祸害。会让山寨中的风气变质,要坚决杜绝。这些我不说你们也明白。”

    “军师放心,我们都懂的。”梁七点头道。

    林觉笑着起身道:“罢了,基本的情形我都了解了,你定是很辛苦了,带着几位兄弟去客房好好的睡一觉,我们晚间再详谈。”

    梁七起身拱手道:“也好,我也是困得不行。是得好好睡一觉去。”

    林觉命人领着梁七去客房歇息,站在廊下看了会雪,林觉慢慢的回到书房里,在书案的格挡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展开来拿出里边的一缕青丝长发,攥在手里端详。

    那缕青丝是临走是高慕青从头上割下来交给自己作为留念的,此刻,这青丝依旧乌黑光亮,依旧有着淡淡的发香送入鼻端。林觉的脑海中浮现出高慕青的倩丽容貌来。这个女子跟自己出生入死,共同经历了许多艰难的时候。她在林觉的心中牢牢的占据着一个无可替代的位置。想一想她此刻独自一人在深山之中苦撑山寨之事,林觉的心中便很是愧疚。

    林觉发了一会愣,将发丝珍而重之的包裹好,收了起来。然后拿起茶壶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水,伸手拿起墨棒缓缓的研磨起来。片刻后墨汁研磨完成,林觉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奋笔疾书。

    ……

    大雪一直下到晌午时分停歇,即便如此,大街小巷中的积雪也已经厚达尺许。雪一停,京城百姓们便纷纷开始铲雪清理,街道上的交通也很快的恢复。

    东二厢江南大剧院京城的第二家分号前的广场上,数十名剧院的伙计仆役也纷纷集体行动,开始清理广场的积雪,为下午的演出做准备。

    东街路口,一名头戴竹笠身着皂色衣衫的女子缓缓的沿着湿漉漉的街道走了过来。她的头脸隐没在斗笠下方,看不清楚相貌。但她背上背着的东西却很醒目,看形状,那是一柄琵琶乐器。露出布包的半截首部也证明了这一点。

    街道上忙着扫雪铲雪的众人很快便被这个斗笠女子吸引了目光。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女子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依旧衣着单薄的很,这很让人觉得奇怪。看上去她似乎一点也不冷的样子。

    斗笠女子径自走向剧院门口的横栏处,看样子似乎要进大剧院中去。一名守门的伙计忙叫道:“午后未时才开演,时间还早呢。这位客人等会再来。”

    斗笠女子停下脚步,用苍老沉厚的声音缓缓道:“敢问这剧院中可有以为秦晓晓么?”

    守门伙计笑着指着门前画着秦晓晓侧脸肖像的大幅海报道:“秦晓晓么?可不就是我们的台柱子么?这位客人是第一次来看戏吧,否则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我江南大剧院名角秦晓晓之名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斗笠女子点点头,沉声道:“那就是了,再问一声,她的妹妹可也住在这里?”

    守门伙计笑道:“您是问白姑娘么?是啊,住在这里啊。她是我大剧院的保安队长。”

    斗笠女子默念了‘保安队长’这个词几声,忽然呵呵冷笑起来。迈步便往剧院中走去。

    “哎哎,说了开演时间在下午,你这人怎么还是往里闯?站住。”守门伙计伸手拦住。

    “让开!”斗笠女子冷喝一声,手臂一挥,守门伙计惨叫一声,身子飞起,摔进一旁的雪堆里。顿时雪粉飞扬,四散爆裂。

    斗笠女子头也没转,迈步往剧院里走去。守门的伙计满脸是血从雪堆之中爬起身来,扯着嗓子叫道:“快来人呐,有人要硬闯剧院,快拦住她。”

    说话间十几名铲雪扫地的伙计们早已围拢过来,手持木铣扫帚呼喝大叫。

    “什么人?撒野么?怎地打人乱闯。”

    剧院门廊内,几名笼着袖子闲聊的看门人闻声也冲了出来,见斗笠女子正快步而入,外边叫喊一片要拦住她,顿时纷纷呵斥着拦住去路。

    “让开,不然便休怪我不客气了。”斗笠女子低声喝道。

    “霍,你倒还有理了,你硬闯私人……”一名看门的伙计只说了半句话,便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脸上剧痛,整个身子摔到一旁,口中鲜血喷出,却已经昏厥不醒。

    剩下的几名看门人见状纷纷呼喝上前动手,没见那斗笠女子如何动作,众门人纷纷飞跌出去,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斗笠女子伸手抓住一人的衣襟提他起来,冷声喝道:“你们的保安队长在哪里?带我去找她。不然,要了你的狗命。”

    那人岂敢不从,颤声叫道:“是是是,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带您去。”

    “走!”斗笠女子冷声喝道。

    在一瘸一拐的看门人的带领下,斗笠女子穿过后台一侧的回廊走向后方住人的宅院。片刻后,进了垂花门进了白雪皑皑的后院之中。看门人颤抖着道:“就……就在这里。”

    “滚!”斗笠女子喝道。看门人跌跌撞撞的逃的无影无踪。

    斗笠女子踏着积雪缓步走向小院前方的正屋,屋子里有女子嬉笑的声音传来,还有一个她极为熟悉的说话声。

    “哎呀,姐姐,这衣服我怎么穿出去啊?这么花哨?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样的衣服呢。不能穿啊。”

    “细细,妹子,这衣服你穿着很合身啊,啧啧啧,简直是个大美人儿。妹子啊,可不要再穿那些非黑即白的衣服了,多老气土气啊?以前你在漠北,守着你师傅那个孤老婆子自然没什么,这里是京城啊,你又正当韶华,怎么能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呢?再说了,林公子看着也喜欢啊,你呀,要勾住他的心才是,不然怎么能如愿?”

    “姐姐,你说什么呀?不要说了。谁……谁要……勾他的心了?这种事顺其自然的便是。我只说喜欢他,可没说要嫁给他。”

    “嘻嘻,妹妹,喜欢他不嫁给他,难道干看着?我瞧那林公子是故意的不亲近你,其实他心里喜欢你的很呢。相信姐姐,姐姐知道男人心里怎么想。莫看他一本正经的,他眼睛里的事儿可瞒不过我。妹妹要学会打扮自己,就在他眼前招摇,就不信他按捺的住。”

    “姐姐,快别说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没想这么做……”

    院子里,斗笠女子斗笠下的一张脸已经阴沉的像阴霾的天空一般。她再也听不下去了。猛然间抬脚横扫,将大团的积雪扫向空中。本来轻柔若柳絮一般的雪粉便忽然像是颗颗石块一般飞向正房的门廊下。左近两颗冬青树的树叶被击打的纷飞散落,叶片上孔洞点点,皆被射穿。

    正房门窗墙壁之上,雪雾击打在上面发出哔哔啵啵的爆响,门口帘幕被击穿,窗纸也被碎。廊檐下挂着的两枚红灯笼瞬间破败不堪,摔落地上。

    “怎么回事?”屋子里女子的声音娇声喝道。下一刻,大门开处,一身大红锦袄的女子冲出门口来。

    “嘿嘿!你果然躲在这里。”斗笠女子冷声喝道。

    身着红袄的少女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斗笠女子,忽然间噗通跪倒在地,颤声叫道:“师……师傅。您老人家来啦。”

    斗笠女子缓缓的摘下斗笠,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以及一张风韵犹存却有着风霜岁月侵袭痕迹的脸庞来。那张脸上像是笼罩着一团乌云。

    “哼!你还记得你有个师傅。冰儿,你好大的胆子,敢违抗师命,跑回中原来滞留不归。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傅么?”

    这斗笠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魔音门的门主白玉霜。跪在地上红衣女子便是白冰。自从答应林觉留下来之后,她不好意思住在林宅,便和姐姐住在了一起。几个月时间过去,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当看到师傅站在院子里的时候,白冰心中一片死灰,胆战心惊。

    “师傅……师傅……息怒。徒儿……徒儿……”白冰伏在雪地上颤抖着道。

    “哼,养育了你十五年,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竟然偷偷的逃走了。我还以为你在山林里迷路了,在山中找了你十几天时间。后来我才明白,你是不辞而别了。很好,很好,真是我的好徒儿。”

    “师傅……冰儿只是……听师傅说我姐姐还在人世,所以想来中原看看姐姐,和姐姐团聚。冰儿并非是要逃走,冰儿本打算要回去的。”白冰叫道。

    “你忘了怎么答应我的,没我的准许你不许离开漠北半步。平素对你的教诲你都当耳边风了。你打算回去?为何你却还在这里?你离开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就算你思念你姐姐,你们见了面之后也该回头。我也曾经想过你会回去的,可是我等了四个月,你也没回去。我便知道你是不会回去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你当初发下了什么样的誓言,你违背了你的誓言。”白玉霜冷声喝道。

    白冰泪流满面,但却无言以对。她曾试想过师傅找到自己的情形,但每一次她都无法解决面对。眼下,她真的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违背了你的誓言,便当受到惩罚。你知道我会如何罚你么?你心里明白的。”白玉霜冷笑道。

    “师傅,徒儿……徒儿求您开恩,徒儿我……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

    “我……”

    “说不出来了?我却知道。适才我全听到了,你是为了男人。嘿嘿,我这么多年跟你说的话,你权当是耳旁风了。男人是你最不该碰的,你不但违背誓言逃走,还居然……居然喜欢上了男人。那姓林的是什么人?他在何处?”

    “没……没有的事。师傅不要乱猜。师傅要责罚便责罚冰儿,不要祸及其他人。”白冰红着脸叫道。

    “瞧瞧你那贱样儿,想维护那臭男人是么?我偏要宰了他,而且要你亲手宰了他。杀了他之后,你给我回漠北,一辈子也不许离开那里,除非我死了。你听好了,乖乖的听我的话,杀了那个臭男人。否则,你这一辈子都要受他的欺负,都要被他纠缠,都要受罪受难。冰儿,你听师傅的话,你一定要听师傅的话。”白玉霜沉声道。

    白冰无法答复她,只伏在雪地里哀哀哭泣。

第六百四十四章 穷追不舍

    (二合一)秦晓晓本来躲在屋子里,此刻却冲了出来,高声道:“前辈,你救了我妹妹一命,养育他长大,我们都感谢您的大恩大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是你不能一辈子将我妹妹困在漠北那样的地方,我妹妹大好年华,不能荒废在那样的地方。你不能将你的想法强加于人。我妹妹是人,不是你养的小狗小猫。她有自己喜欢的男子,那也是人之常情,你无权干涉。”

    白玉霜目射寒芒,厉声斥道:“你是她的姐姐,自己也曾受男人荼毒,你不去劝你妹妹远离男人,反而在旁推她入火坑。有你这样的姐姐么?早知如此,我便跟她说,你已经死了。”

    秦晓晓道:“我可不是推我妹妹进火坑,你自己吃了男人的亏,便以为天下男子都不可靠,都面目可憎。这是偏激之举。我妹妹可不能学你。我们感谢你救她性命养大她,对你也尊敬的很。但你不能让我妹妹在漠北孤独一辈子。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白玉霜厉声大笑,身形悠忽而至,啪的一声响,秦晓晓的脸上被打了一耳光,登时高高肿起,嘴巴也流出血来。与此同时,一只枯瘦纤细的手已经掐住了秦晓晓的喉咙。

    “我只要一用力,便捏碎你的喉管,你便是个死人了。瞧你如何不允许?大言不惭。”白玉霜冷笑道。

    “不要啊!师傅,你不要杀我姐姐,她是我姐姐啊。”白冰大声叫道。

    “哼,你姐姐敢对我大言不惭出言不逊,你知道这种人会是怎样的下场的。”白玉霜冷哼道。

    “师傅,你若杀了我姐姐,那么便杀了冰儿吧。”白冰叫道。

    “你威胁我?你当我不会杀了你么?当年我救了你,你的命便是我的。我要拿回来你也没话可说。再说你背叛了我,不遵师门之命,你这样的逆徒要这作甚?”白玉霜怒喝道。

    白冰仰起脖子,露出白皙的脖颈,哀声道:“那师傅便拿走我这条命吧,冰儿将命还给师傅,但求师傅不要伤及无辜。”

    白玉霜皱眉喝道:“你竟然宁愿死也不愿听我的话?好,那我便杀了你。”

    白玉霜眉间煞气顿生,口气也越发的冰冷。

    秦晓晓挣扎叫道:“老妖婆,你敢杀我妹妹,我化作厉鬼也饶不了你。你本来是我家的恩人,但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疯狂之人,你杀了我便是,换了我妹妹一命。从此我们再不欠你的。老妖婆,疯婆子……”

    “你……说……什……么?”白玉霜杀气勃发,一字一句的从牙齿中蹦出字来。手上力道骤然收紧,秦晓晓娇嫩的喉头顿时咯咯作响,秦晓晓手足舞动,喉咙里已经进不去气。

    白冰见此情形,忙大声叫道:“师傅饶命,师傅你倘若杀了我姐姐,我便自杀于此。”

    白玉霜转头看去,只见白冰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抵在喉头。臻首上仰,双目含泪看着自己。

    “你死便死,还能胁迫于我么?笑话。”白玉霜口中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力道却是松了。秦晓晓身子扑跌于地,手捂着喉头大声的咳嗽着。

    “师傅,冰儿知道您生气,冰儿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冰儿但求你网开一面,不要伤及无辜。徒儿愿意随你回漠北,此生再不踏入中原半步。徒儿再也不惹您生气,你怎么说,徒儿便怎么做,好么?”白冰流泪哀求道。

    白玉霜冷冷的看着白冰道:“你能做到?”

    白冰道:“能做到,我可对天发誓。”

    白玉霜摆手道:“我现在不相信你的发誓。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和那个林公子是怎么回事?你爱上了他?”

    白冰愣了愣。轻声道:“是,我喜欢林公子,但不是师傅你想象的那种,他根本不知道,徒儿也没跟他说。一切都只是我心里的想法,不关他的事,您千万莫要迁怒于他。”

    “哼,已经开始护着他了。我问你,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告诉他,为何不嫁给他。”

    “……他……他已经成婚了,有妻有妾,徒儿……并没有多想,只是……”白冰轻声嗫嚅道。

    “哈哈哈,哈哈哈。瞧瞧,瞧瞧。我跟你说过什么?男人都是贱物,明明有妻妾,还来撩拨你。这种人便该死。都没一个是好东西。你还护着他,师傅跟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么?”

    “不不不,他不知道这件事,都是我……一厢情愿。”白冰叫道。

    “笑话,你怎知道男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十之**是装作不知罢了。故意吊你这种不通人事的小姑娘的胃口,这种男人更是可恶。本来只是杀了便是,但这种男人要折磨个三天三夜才杀了他。”

    “师傅……徒儿都愿意随您去了,您何必还要如此?罢了,徒儿将命还给师傅便是,徒儿感谢师傅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徒儿不孝,我去了。”白冰手腕一翻,匕首上白光一闪,动作极快的朝着喉头割去。

    秦晓晓惊呼叫道:“妹妹,不可。”

    嗖得一声响,一道白光激射而至,正中匕首的刀锋。叮的一声,白冰手中的匕首飞出,落在雪地上。

    “孽障,谁准你死了?你的命是我的,我随时可以拿走。但我想拿你才准死。”白玉霜冷声斥道。

    白冰手掌酥麻,脖子上一片冰凉湿润。那飞来的一小团冰雪砸到了匕首上迸溅到肌肤上的结果。

    “师傅……求你开恩,莫伤及无辜。”白冰轻呼道。

    “哼,罢了。你随我立刻回漠北,从此不许踏入中原半步,潜心修行武功,继承我衣钵,为我魔音门死去之人报仇。一样不依,我便杀了你,杀了你的姐姐,杀了那个姓林的。总之,从今往后,你不许忤逆我的意思。可听清楚了?”白玉霜冷声喝道。

    “徒儿,知道了。”白冰艰难说道。

    “起来,脱下你这一身狐狸精的装束,换好衣服,咱们立刻出城去。快去。”白玉霜斥道。

    白冰起身道:“是,师傅。”

    秦晓晓惊愕的看着白冰道:“妹妹,你当真要虽她去么?你这一辈子甘愿就这么过么?”

    白冰眼泪滚落,轻声道:“姐姐,妹妹命该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好歹我见到了姐姐,在这里跟姐姐住了几个月,过了几个月最美好的时光,妹妹很开心。姐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多多保重。”

    “妹妹,你不要走啊,你留下来,她还真敢杀人不成?杀了人她也走不脱。这里是京城啊。不要怕她。”秦晓晓叫道。

    白冰连连摆手,让秦晓晓莫要再说话,白玉霜嘴角带着冷笑,满脸冰霜。秦晓晓那里知道白玉霜的性格和本事,京城又如何?她想杀,必要杀。

    “姐姐,莫说了。你保重。请你……也替我转告……林公子,请他也保重。告诉他……这几个月,给他添麻烦了,多谢他的照顾。希望他……福寿绵绵,一生安康。”

    白冰心中酸楚,捂脸低头转身奔入房中。

    ……

    中午时分,林觉在二进花厅摆下了酒席,隆重接待梁七和四名山上来的落雁军兄弟。酒席很丰盛,几人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倒也热烈的很。就在酒到酣处之时,忽然间通向前院的回廊处一片嘈杂声起,闹腾了起来。

    林觉得宅子里是很有规矩的,一般而言不可能发生这种吵闹嘈杂的事情。郭采薇管理家中人等也是按照王府的规矩来管的。所以这嘈杂声显得甚是突兀。

    “怎么回事?”林觉皱眉问道。

    话犹未了,二进院门入口处,有人冲了进来。

    “林公子,林公子,你在哪里?快救人呐,快救我妹妹吧。林公子!”一个女子的声音凄厉焦急的叫喊着。

    林觉一惊,站起身来。几名仆役正在拦阻沿着回廊冲进来的一名彩衣女子。那女子不管不顾只往里边闯,口中大声叫喊着。

    林觉冲出门外,大声叫道:“不要拦她,让秦姑娘进来。”

    仆役们本就没敢真拦。秦晓晓是大剧院的台柱子,那是谁都知晓的事情,她是林家贵客,谁敢真的拦阻她。闻言后纷纷让开,秦晓晓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冲出回廊,来到花厅台阶下。

    “秦姑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觉走下台阶迎了上去。

    “哎呦!”秦晓晓见到林觉脚步太快,踩了裙据脚下拌蒜,一头摔倒在青石地板上。

    “快扶起来。”林觉叫道。

    两名婢女忙上前扶起秦晓晓,秦晓晓面色苍白满脸焦急的道:“我没事,我没事。公子快救我妹妹,快救我妹妹。”

    “白姑娘……怎么了?”林觉皱眉问道。

    “那个把她养大的老婆子来了,硬是强行带着她走了。那个老妖婆,差点杀了我和妹妹。林公子快救人呐,晚了便来不及了。”秦晓晓颠三倒四的说道。

    林觉没弄明白原委,当下命人将秦晓晓扶入厅中,嘱咐她不要着急,慢慢的说。秦晓晓喝了几口茶,这才详细的将不久之前在大剧院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林觉惊愕无言,怔怔不已。

    “终于还是来了,我本以为过了十月里,北方冰雪封路,今年应该不会来找麻烦了。没想到还是来了。”林觉沉声道。

    “救救我妹妹吧,我妹妹她根本不想离开。林公子,你一定要救她回来。你有所不知,我妹妹她……她……喜欢你呀。他留下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呀。你可不能始乱终弃,不能不管啊。”秦晓晓叫道。

    林觉没想到秦晓晓会说这些话出来,那一次自己虽然偷听到了她们姐妹在荷塘中的谈话,但林觉可没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一直都是装作不知道的。秦晓晓看来是急了,也顾不得太多了,将这些话也说出来了。始乱终弃?这是什么鬼?莫不是因为中秋之夜那天喝酒搂抱在一起的事情,秦晓晓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也算是始乱终弃?林觉苦笑无语。

    “秦姑娘不要惊慌着急,我岂会不管。你说白姑娘的师傅带着她回漠北去了是么?”

    “是啊,她们这便走了,此刻怕是都已经出城了。再不追便来不及了。”秦晓晓叫道。

    林觉点头道:“我会救回白姑娘的,秦姑娘你且回去歇息,我这便想办法救人。不要着急慌张,白姑娘性命无忧,无需慌张。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她们也走不出多远。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秦晓晓点头道:“好,我信你,林公子,你一定要救回我妹妹,不然我妹妹去了漠北之地,这一辈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过林公子可得小心,那疯婆子很厉害,大剧院那么多护院也没拦住,你要多带些人手,万万小心。”

    林觉点头道:“放心便是。来人,送秦姑娘回大剧院歇息,秦姑娘,贴出告示,今日大剧院停演一日便是。”

    秦晓晓道:“不,演出已经就绪,我回去便登台演出。我不会误了剧院的事情的。我秦晓晓这些道理还是懂的。卖了票,观众都入场了,退票停演会影响剧院的声誉和生意……”

    林觉咂嘴点头道:“好吧,你自己决定便是。”

    一炷香时间后,七八骑高头大马冲出相国寺大宅门口,沿着湿漉漉的雪后长街飞驰而去。一行人径自往北,沿马行街自封丘门出内城,过五丈河清晖桥出北城门,不久后便已经置身于茫茫大雪覆盖的北城官道之上。

    汴梁城所处之地一马平川,出了北城门,放眼望去,万里平畴,大雪覆盖,几无人烟的痕迹。回头看看身后的京城,再看看前方的雪原,后方是人口一百多万,繁华鼎盛的超级城市,前方却是萧索寂寥空无一人的广阔雪原,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七八骑正是林觉等人。梁七虽不太明白事情的原委,但军师要去救人,自己怎可袖手,于是也要求前来。林觉拗不过他,只得同意。剩下的便是林虎和家中的几名身手不错的卫士。看似人手不多,但林觉知道,靠着人多其实没什么用。那白玉霜的武功极高,人再多也未必能管用。只不过多几个人手,便于搜索踪迹,传递消息罢了。

    适才在出门前,林觉大致的做出了判断。白玉霜倘若要是携白冰回漠北,那必是要从北城门直接出城的。出了北城门一路往北,渡黄河北上,才是去漠北的正确路线。但此刻站在这北城外茫茫的雪原之中时,林觉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叔,这可往哪儿追啊?也不知道她们出没出城。倘若根本没出城,咱们岂不是瞎了。”林虎策马立在林觉马旁问道。

    林觉皱眉不语,他确实不知道白玉霜和白冰有没有出城,也许她们正躲在京城某处客栈里。自己适才甚为焦急,脑子发热,此刻却也冷静了下来。

    “梁七兄弟,你怎么看?”林觉道。

    梁七想了想道:“一般来说,在城里闹事了,不可能逗留太久。适才那位秦姑娘不是说那婆子在剧院大闹了一场么?倘若是我,必怕有人报官,那是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京城的。哪怕是在城外露宿一夜,也比在城里安全。因为那里是牢笼,一旦被搜捕,逃也逃不掉。”

    林觉点点头道:“正是这个话,一定是出城了。倘若出城,一定是从北城门走。咱们不用再怀疑了,走。追!”

    林觉一抖披风,挥鞭打马,马儿冲出。众人纷纷挥鞭跟上,七八骑踏着污泥和积雪,沿着脚印杂沓的官道冲了出去。

    道路上被车马踩踏的极为泥泞,毕竟是通向京城的官道,周边的百姓进城,大车骡马是要走的。虽然此刻无人,但依旧被踩踏的泥泞不堪。

    这还罢了,最要命的是凌冽的北来之风。大雪停息之后,天气却并未放晴。呼啸的北风扑面而来,骑在马上的众人身上都寒冷如冰。马儿也似乎很是吃力,呼哧哧的喷着白气,不时的发出嘶鸣之声。

    这种情形下,行进的速度是很慢的,走了十余里,已经用去了一个多时辰。然而,还是没有见到丝毫的踪迹。正当众人开始怀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的时候,前方官道上来了一辆往城里送红薯的大车。赶车的是个老翁,见到数骑飞驰而来,老翁自觉的将牛车靠边停下,让开道路。

    林觉在牛车旁停下了马,喘着粗气拱手问道:“老丈,敢问从何而来?”

    “老汉我没犯法,我是给城里张大户送红薯的。”老者吓了一跳。

    “老丈莫怕,我们只是问个事情。你路上遇没遇到两名女子?一老一少的两个女子?”林觉忙笑道。

    “一老一少的女子?哦哦,好像遇见了两个。有些奇怪的样子。大雪天的冻死个人,她们穿的还很单薄。怕不是今晚要冻死在外边。”老翁忙道。

    林觉大喜,详细询问了相貌打扮。白玉霜的相貌林觉虽不知,但老翁描述的少女的样貌和穿着,林觉却是很熟悉的。白冰的穿着打扮林觉还是心里有数的,而且描述的容貌也颇为相似。这一下包括林觉在内的众人一下子便身上有了气力。追赶一个不能确定的目标,终归是有些心里犯嘀咕,这么久没见任何踪迹,也是有些泄气。但此刻目标出现,立刻便浑身鼓起干劲,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敢问老丈,您遇到她们,是在前方何处?”林觉问道。

    “那可远了,还是在二十里桥那边。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估摸着现在她们又走远了。她们可是往北去的。”老翁答道。

    林觉惊讶无语,这两人的脚力也太快了吧。自己接到消息立刻动身来追,她们居然已经走出了那么远的路。不过似乎也不奇怪,这师徒两人都是有绝世武功的,又是在漠北苦寒山野之地生活,对于这样的地形和天气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困扰。运功疾行,也许比自己这些人骑马在泥泞的雪地里折腾还要快得多。

    “多谢老丈。”林觉取出一锭银子送上。老翁惊喜不已,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有如此好运。

    “告辞了。”林觉一摆手,众人拨马前行,那老翁忽然 叫道:“且慢!”

    林觉扭头笑道:“怎么?”

    老翁指着前面的弯道道:“你们要去追她们两个是么?这么追怕是不成,十几里路,追上去天也黑了,也未必能追上。前面有条小路,大车不能走,但你们骑马肯定能走的。那条路可以省去弯道,起码近个五六里路可到二十里桥。你们从小路直插过去便是,就在前面三棵树那边往右首的小道。我们乡下人平日也都是走那一条的。”

    林觉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老丈了,知道了。老丈也要加快速度,这牛车慢吞吞的,天黑也未必能进京城。”

    老翁笑道:“老汉可不怕,天黑了老汉也能进城的。”

    当下林觉等人策马前行,梁七笑道:“看来还是银子管用,这老丈得了银子才指点了小路,不给银子,估摸着他是不肯说的。”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这叫做你对他好,他便报答你。人和人之间就是如此,与人为善,必有回报。你也不知道他回报你什么,但肯定不会吃亏。”

    梁七哈哈大笑,心道:“军师还是天真,恩将仇报的人天下还少么?与人为善又有什么好?你不是跟我们说过这世界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要用实力说话么?难道现在信佛了不成。”

第六百四十五章 雪夜破庙琵琶曲

    (二合一)

    依着那老翁的指点,众人从小路插入,道路虽然狭窄,但确实还是可行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荒草小路即便覆盖了积雪也还是能防滑的,比之官道的泥泞反而好了许多。半个时辰后,众人重新归于官道之上,前方几道村落,官道穿越一条河流而过,桥头石碑上写着二十里桥字样。想必,这里便是那老翁遇到白冰师徒的地方了。

    但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白冰师徒也许已经在十里之外,还是不能停歇,抓紧追赶。不过问题是,天色已经逐渐的黯淡了下来。大雪之后天色阴沉,又是寒冬时节,天光甚短,眼看便要天黑了。

    众人都觉得天黑前可能追不上两人了,但林觉告诉他们,天黑正是追赶的好时候。因为天一黑,那一对师徒也无法赶路,她们必是要歇脚的。这正是追赶的好机会。

    众人觉得有理,于是咬牙打马前行。不久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倘若不是大雪之后,地面的雪光可映衬反射光线之故,根本就无法看清道路。饶是如此,行进途中,两名卫士的马匹滑入路旁的土埂之下,一名卫士摔伤了胳膊,另一名卫士的马儿陷在雪窝里根本爬不起身来。

    众人合力将卫士和马匹弄了上来,林觉也意识到确实没法再赶路了,这样赶路确实挺危险的。微弱的光线下,到处都是一样的地方,分不清官道的走向,这样会造成无谓的伤亡。于是乎几人商议,寻觅地方歇息过夜,明日天色微明便起身赶路也不迟。

    可惜的是,早已过了而二十里桥的那几处村落,前后左右都是荒野雪原,似乎没有落脚过夜之处。往前折腾了一里多路,忽然间前方的道路一侧的高地上,幽暗的天光映衬下,一座塔型的建筑矗立在黑暗之中。下方黑乎乎的似乎是一座房舍。

    众人大喜过望,忙朝那高处跋涉而去,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处庙宇。大周山野之地这类庙宇随处可见,荒废的也自不少,这一座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应该是一座破庙。

    这种时候,就算是一座破庙,那也比华宇高屋还让人高兴。众人来到寺庙的院子门前,院门已经破烂,歪斜在两侧的雪地里。众人也不管这些,梁七抬脚便往里走,突然间林觉一把拉住了他。

    “且慢。”林觉低声道。

    “怎么了?”梁七问道。

    “噤声。”林觉声如蚊呐,伸手往前方一指:“有人在里边。”

    众人惊愕的看去,果然,在庙门下方的狗洞里,似乎有红色的微光在跳跃,庙里边好像有篝火在燃烧。这个距离,洞口又小,倘若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但林觉指出之后,这洞口的微光立刻变得醒目之极。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有人夜宿于破庙之中,林觉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这便是白冰师徒在此落脚。当下林觉打着手势命其他人拉着马匹悄悄远离退后。自己则和梁七一起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慢慢的靠近破庙的山门。

    庙门虚掩着,从歪斜的角度来看,明显是挂着草帘子遮蔽光线和外边的冷风。从外边看不到里边的任何情形。林觉也不可能趴在雪地里从狗洞里往里瞧。正踌躇时,梁七指了指侧首方向。林觉会意。两人沿着破庙墙壁往东侧方向绕了个圈,来到了破庙后方佛塔之下。这个方向,破庙后墙倒塌了半面,用树枝杂草堵住了,两人轻轻移走数根树枝,从破洞里看到了里边佛像的后背。有了这佛像的遮挡,两人大着胆子轻轻的爬了进去。

    待两人从破损的佛像的身体的小孔里往外看时,小庙中的情形净收眼底。

    庙宇中廊柱倒塌,乱七八糟。侧首的角落里,燃着一堆篝火。一名白衣女子正蜷缩着靠着墙壁坐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另一侧,一名白发妇人正皱着眉头盯着那白衣女子,神情甚是气恼的很。林觉虽没看到白衣女子的样貌,但看身形,必是白冰无疑。看着白冰抱着臂膀可怜巴巴的样子,林觉心中一阵怜惜。

    “哼!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么?这一路你哭丧着脸作甚?将来回了漠北,你打算一辈子都这么哭丧着脸么?”老妇忽然出声呵斥道。

    “师傅,我没有哭丧着脸,我已经答应师傅跟你回漠北了,师傅何必还要说这样的话。”白冰抬头叫道。

    “哼!你人跟我走了,心不跟我走,有什么用?一有机会,你必是还要偷偷跑回来的是么?男人有什么好?嗯?师傅的遭遇你难道不知道?天下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辈,都是想占了你便宜,需要他担当时他却反而害你,你为何不听我的话?那是师傅的切骨之痛,我魔音门便是毁在了一个臭男人的手里,你难道不知道?”白玉霜怒斥道。

    “师傅,当年的事情确实是你遇人不淑,可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天下还是有……有好男人的。师傅你……”

    “住口!我算是明白了,你是走火入魔了。中了那姓林的男人的毒了。看来,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京城,我需要做些事情一了百了才成。”白玉霜咬牙冷声道。

    白冰身子一颤,忙叫道:“师傅,您要做什么?你答应了冰儿只要我跟你回漠北,你便不会去伤害别人的,您不能言而无信啊。”

    “哼!我是答应了你,但你对那姓林的念念不忘,将来你必是还要牵挂着他。既然如此,我岂能不管。我要你继承魔音门的武功和衣钵,将来还要继续为我魔音门报仇雪恨。倘若你天天想着男人,还怎么能做这些事情?我要去杀了那姓林的,你看到他的脑袋之后,便会死了这条心了。”白玉霜冷声说道。

    佛像后方的林觉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惊出一身冷汗。

    “师傅,万万不可啊,您不能那么做。林公子他是无辜的,他也不知道我喜欢他。求师傅开恩,不要这么做。”白冰惊吓的轻呼道。

    “冰儿,你听着,谁也不能阻挡我,包括你。我答应了我的师傅,继承魔音门的衣钵,为死难的同门报仇。四十年来,我坚守诺言,一刻也未违背。可是你,却欺骗我,背弃我,我必须要逼得你回到正途上。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复仇大计。那个姓林的必须死。”白玉霜冷声道。

    “师傅,当年灭我魔音门的仇家您也杀了上百了,您也该收手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四十年了,你生活在仇恨之中,难道非要将所有人杀光斩绝才安心么?”

    “住口!当日围剿我门派的贼子三百多人,这才杀了一百多人,剩下的都得死。很多贼子老死了,倒教他们落得个善终。不过他们老死了,他们的儿女子孙都得顶罪。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些门派的贼子和他们的家人都得死。我要杀光他们每一个人。我倘若来不及,便着落在你身上,你倒说出这样的话来了。你莫忘了你的誓言。”

    “师傅……您何必如此偏激?这又是何苦?这么多年来,你生活在痛苦和仇恨之中,你得到了什么?您该抛弃仇恨,好好的安享晚年才是。冰儿是您养大的,绝对不会对您不孝的,一定会好好的侍奉您。师傅,你可以搬来京城住,每日里看看戏,赏赏景,游山玩水,安度晚年。你我师傅共享天伦安乐,这该有多好?”

    白玉霜冷笑不已,长叹道:“冰儿,这才半年时间不到,你已经迷失在这花花世界之中了。你被人洗了脑子了。你还喜欢了男人。师傅之前的十几年的教导,竟然不及这短短几个月的侵袭。我知道了,定是那个姓林的迷惑了你的脑子,让你已经变得连师傅都认不出了。我得杀了他,我必须得杀了他。否则你不得清醒。”

    躲在佛像后方的林觉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道:这疯婆子将什么帐都算到我头上来了。什么都怪我,反正杀了我便一了百了了。

    白冰哀求叫道:“师傅,我没有迷糊,我正是因为看清楚了这些,才劝您回头的。”

    白玉霜不答,只轻轻的向白冰招手,柔声道:“冰儿,你过来,到师傅身边来。师傅不怪你,是别人教你坏,你过来。”

    白冰似乎很害怕的样子,缩着身子叫道:“不不不,师傅你想要制住我,然后好脱身去杀林公子么?师傅,求您了,我是不会过去的。师傅,你倘若要去杀林公子,我便逃走,逃得远远的,教你一辈子也找不到我。”

    “哼,天下之大,你能逃到那里去?我想找你还不是容易的紧?就像这一次,你不见了,我便猜到你去扬州找你姐姐了。我去了扬州,杀了几个人,便得知你姐姐来京城了。我来到京城,随便一打听,便知道了你姐姐的下落,然后顺藤摸瓜便找到了你。虽然花了我两个月的时间找你,但也并不难。我的那些仇家,一个个跟老鼠似的,有的躲到深山老林里,有的改名换姓隐居起来,那又怎样,我还不是一个个的将他们揪出来?将他们全家杀的干干净净?你比他们还会躲吗?”白玉霜冷笑道。

    白冰绝望叫道:“那您杀了我吧,杀林公子之前,请你杀了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杀林公子的。”

    “孽障,你还能管的着我么?你过来不过来?你不过来,我便过去。”白玉霜怒斥道。

    白冰从怀中抽出青笛来,颤声叫道:“你不要过来,师傅,求您了。开开恩吧。”

    “孽障,你还要跟为师动手不成?”白玉霜停步怒目而斥。

    “冰儿,冰儿不敢。冰儿不敢跟师傅动手。冰儿岂敢冒犯师傅。”白冰颤抖着叫道。

    “谅你也不敢。你的那点功夫,全是我教的,你跟我动手,那不是找死么?冰儿,为师教你一首曲子,也是我魔音门的一套武功,你听好了。”白玉霜道。

    白冰愣愣的看着白玉霜,不知道师傅为何突然要教自己武功作甚?这跳跃的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但见白玉霜缓缓的从背上解下布包来,珍而重之的取出包裹在里边的一柄琵琶。那琵琶色成绛红,古色古香,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了。

    林觉和梁七目睹这一切觉得也很纳闷,这疯婆子怎么忽然要弹奏琵琶了?林觉皱着眉头,觉得这当中必有蹊跷。

    再看白玉霜,将琵琶怀抱在胸前,慢斯条理的调理了一番,沉声道:“冰儿,你听好了,这首曲子,你小时候我经常弹给你听,你一定听过。仔细听,看你还记不记得?”

    白冰攥着青笛靠在墙上,面色惊骇不定。

    白玉霜抱着琵琶半遮住脸颊,纤细如鹤爪的手指轻柔一拨,一声轻柔之音顿时充斥了破败的庙宇之中。下一刻,曲声顿起,缓缓流淌出来。琵琶乐曲清正舒缓,闻之令人愉悦。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晚霞之下,倦鸟归巢,暮色四合,花黯水迟。渐而夜深人静,月上柳梢,鸟儿呢喃,万物沉睡,天地如梦。

    站在林觉身旁的梁七其实不懂音律,但不知为何,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暖洋洋的,几乎要睡了过去一般。忽然间,耳畔乐音消失,梁七一惊之下惊醒过来,发现林觉正收回手去,自己的两只耳朵里已经被塞上了两只布团。

    林觉打着手势告诉梁七,那琵琶乐曲之声是催人入眠,迷惑人魂魄的罪魁祸首。适才梁七便是着了道儿。梁七羞愧不已,看到林觉耳朵里塞着布条,才知道林觉早有防备,不禁心中佩服之至。

    林觉其实也是突然明白了过来,魔音门以乐为武功,自然是花样百出。那白玉霜本来正要制住白冰,好动身回京城杀了自己,突然间又要教她武功,这明显有问题。当白玉霜取下琵琶弹奏时林觉已经扯了布条塞入耳中防备了。当看到梁七那副昏沉欲睡的样子,林觉及时的解救了他。

    林觉和梁七虽没着了道儿,庙内的白冰的情形却大为不同。在琵琶曲音的抚慰之下,本就心力憔悴的白冰身子松弛了下来,坐在墙根下的篝火旁已经昏昏欲睡。

    这首曲子,其实她很熟悉。很小的时候,记忆中便有这首琵琶曲。当时自己被师傅带到漠北,居住在荒野山谷之中。每逢哭闹想家的时候,师傅都会弹起这首曲子。而白冰都会很快的安静下来,沉沉睡去。白玉霜没真正当过母亲,自然也缺乏抚育幼儿的经验,所以白冰哭闹的时候,她便以此曲让白冰睡过去。这首琵琶曲原是魔音门中的《清心咒》,是一种辅助练功的功法,其功效在于舒缓筋骨和精神,让人不生杂念,平抑心火。在白玉霜手中,却成了一种催眠的手段了。

    当白玉霜发现此曲的催眠功效之后,便潜心加以钻研修正,十几年来,此曲已经成了一种进攻的手段。可在敌不知不觉之中。惑其心志,催其入眠,任人宰割。确切的说,此曲不应再叫《清心咒》,而应该叫《夺魂曲》了。

    见白冰昏沉颓废卧倒在地的样子,梁七向林觉打着手势,询问是否要现身相救。林觉却轻轻摆手。林觉看出来了,白玉霜是要将白冰制住,好抽身回京城杀了自己。她的目的并非要杀了白冰,她若杀白冰,会有百种手段。白冰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倘若不制住白冰,白冰必会以命相胁,坏她的计划。以曲音制住白冰而不伤害她,这才是她的目的。等白冰一觉醒来,自己已死,木已成舟,她就算再闹,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一曲琵琶终了,白玉霜缓缓的将琵琶放下,缓步走到白冰身旁蹲下身子。林觉和梁七忙将耳中布条取下,伸着脖子仔细倾听。

    “哎,冰儿啊,你这是何苦呢?你偏要惹得为师不开心,这是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好么?这世上坏人太多了,我不能让你被他们伤害。你在我身边,师傅会好好的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师傅其实也并没有要逼着你为我魔音门报仇。你打小便心地善良。你养小松鼠,喂松子给它们吃,可它们都是食物啊。我们住在漠北,松鼠是最好的肉食了。你吃到的那些肉食中,很多都是你喜欢的小松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那是为师在山野里捉到的。你问是什么肉,我不忍心让你知道真相,我都说那是山猪肉,野狼肉。你吃的津津有味的,还说很好吃……哎!倘若你知道真相,你还能吃的下去么?”

    白玉霜伸手轻抚白冰的秀发,轻声絮语道。

    林觉嗔目无言,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倘若白冰知道她最喜欢的小松鼠是她每日食用的肉食来源,怕是要疯了。

    “……你小时候很听话的,师傅说什么你便听什么,叫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可是,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了?这世界这么乱,坏人这么多,师傅怎么能放心让你来到这个世间?你心底善良单纯,最容被人骗的。你说的那个林公子,他已经有了妻妾,却还来招惹你,便是不怀好意。所以他便必须死。你喜欢他,那是因为你涉世未深,不知这世上人心的险恶。师傅不能让你步我当年的后尘,不能让你受尽心中折磨。师傅要一辈子保护着你,不让你受人欺负。所以师傅必须带你走。你乖乖的睡一会,一觉醒来,那姓林的便被我杀了,之后便了无牵挂了。我们师徒便回漠北,过以前的日子。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大黄死了你不是很难过么?我找到了一条跟大黄一模一样的小狗,回去后有它陪着你,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第六百四十六章 恩怨仇杀几时休

    (二合一)

    佛像之后,梁七眨巴着眼睛看着林觉。听了这么多话,梁七也弄明白了,原来那睡在地上的姑娘是喜欢上了军师,所以赖着不走了。军师可真是桃花命,这么多漂亮姑娘都粘着他,哭着喊着要跟了他,这要是自己可要烦透了。自己光是一个春草便已经头大如斗伺候不周了,要是多几个,那不是要疯了。不过自己也是多虑,像军师这样的人物才会桃花运,自己嘛,可没那种命。

    白玉霜轻叹一声,解开身上的黑色披风,披在白冰身上。连人带披风将她抱起来,左右四顾,似乎是在寻找可以将白冰安置的地方。林觉见她目光看向自己和梁七藏身的佛像,顿时惊得身上冒汗。这破庙之中确实没什么地方可以藏人的,除了这佛像身后的位置。

    林觉连打手势,让梁七移往隔壁的佛像身后。佛像后方本就狭窄,满是蛛网灰尘,这一动,顿时灰尘扑簌簌而下,呛得两人差点打出喷嚏来。两人连忙屏息不动,生恐惊动了白玉霜。但看着白玉霜抱着白冰一步步走来,林觉心跳加速,只得伸手摸向腰间皮套,握住上了膛的王八盒子的手柄。

    不到关键时候,林觉是不会正面和白玉霜照面为敌的,林觉的目的是要救出白冰,最好不要和白玉霜起冲突。他对敌的杀招只有王八盒子轰杀这么一招,但对付白玉霜并不能这么简单粗暴,毕竟是白冰的师傅,当真轰杀了她,也难以善后。但此刻,林觉不得不做好准备,林觉可不想被白玉霜杀了却不还手。梁七是指望不上的,他虽武功高强,但却显然不是白玉霜的对手。外边那些人手更是不堪,所以倘若当真迫不得已,林觉也只能动用大杀器了。

    气氛变得极为紧张起来。身后墙壁破洞之中一阵冷风吹来,寒冷刺骨。但林觉却身上出了汗,那是紧张所致。

    或许正是这佛像后吹来的一阵冷风,却让白玉霜停下了脚步。倘若将白冰藏在这佛像之后,冷风灌入,白冰岂能受得了?白玉霜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侧转身子,弯腰看了看佛龛地下。片刻后她将白冰放在佛龛上,去墙角抱了一捆干草塞入佛龛下方的空处,然后将白冰塞进了佛龛之下,整理了一番,这才站起身来松了口气。

    佛像后的梁七和林觉也都松了口气,林觉握在王八盒子上的手也慢慢的松开,手心里全是汗。看得出,白玉霜对白冰还是疼爱的,抱着白冰的动作很是舒缓,还用干草给白冰垫上,细心的像个母亲一般。

    做完了这些,白玉霜整了整发髻衣服,重新将琵琶包裹在布包里背在身后,又紧了紧衣带,抓起斗笠戴在头上,看样子是真要回京城对付自己。

    林觉其实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宅子加强了警卫,自从那次在大剧院门前,几名卫士被左氏兄弟轻松撂倒之后,沈昙便挑选了二十名武技高强的卫士前来保护。白玉霜想轻易的进入宅子里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得知白玉霜到来,林觉也让小郡主午后回旧王府中暂住,免得怀孕的郭采薇受到惊吓。白玉霜就算潜入自己宅子里,她也什么都干不了。

    “扑啦啦!”林觉身旁突然发出声响,他惊愕望去,只见梁七手中抓着一个土团,也正自惊愕的看着自己。

    林觉瞬间明白了过来,梁七是不小心将佛像后背泥塑的褶皱处的泥土给抓了下来。两人本就是贴在佛像后方。脚下地方窄小,手上必须用力抓住佛像后背的突出之处,梁七可能用力过度,将土块直接掰了下来。

    但这一来,情形顿时凶险起来。本正准备离开的白玉霜听到了这声响,猛地转过身来。神色冷峻的缓缓朝佛像走来。林觉心中暗骂梁七不小心,但此时此刻也无可奈何,只得伸手扣住王八盒子,准备动手。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屋外脚步杂沓,唿哨之声大作。似有无数的脚步踩踏着积雪冲进了破庙小院之中。白玉霜脸色突变,转身四顾,身子警惕的弓了起来。

    林觉惊愕不已,起先以为是小虎和几名卫士在外耐不住性子弄出的动静,但很快林觉便意识到这绝非林虎等人所为。一来,小虎不会自作主张,自己并没有给他们信号,他们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胡来。二来,外边的脚步声唿哨声显然不止三五个人,似乎是一大群人发出的声响。

    谜团很快便被揭开,挂着草帘的歪斜的庙门轰然飞起,发出巨大的声响散落在地。洞开的门口冷风灌入,寒气逼人。火光闪烁之中,高高低低数十条人影从门口涌入,一个个手持兵刃,口中呵斥叫嚷。

    “老妖女,瞧你今日还往哪里逃?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妖女,今日教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片喝骂声中,二三十名汉子将白玉霜堵在了佛龛之前的一小片空地之中。人人虎视眈眈,面容凶恶。

    “哈哈哈,妖女,没想到吧。今日教你落在我们手里。这么多年,你躲在漠北之地,每年都回来骚扰我们,弄的人心惶惶,天怒人怨。这一次,必除了你这个魔音门余孽。教你去陪你们魔音门邪派的那些死鬼们去吧。”一名须发皆白,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抚须哈哈大笑道。

    白玉霜惊声道:“白河帮候永年?你没死?”

    “哈哈哈,你以为老夫死了?你死了老夫都不会死。老夫这一辈子注定是要寿终正寝的。有半仙给老夫算卦,说老夫能活到一百岁无疾而终,老夫今年才八十二岁,还有近二十年的好日子呢,怎么会死?哈哈哈。”白发疤脸老者哈哈大笑道。

    “你不该现身的,本来你已经骗过我,让我以为你老死了。连坟墓都修好了,你也算是好心机。倘若一直躲着不出来,我倒也不会再去找你报仇。但你现在跳出来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白玉霜冷声喝道。

    “妖女,还在此大言不惭。我们东南十大门派的精锐尽在此,就是为了围剿你而来。本来你今年春天杀了刘庄主一家六口逃走之后,我们没来得及跟上你的行踪。谁料想你又在扬州出现,还盘恒了数月之久。呵呵呵,这不是找死么?老夫召集众门派的兄弟们一路跟踪前来,终于在今天逮到了你。还不速速投降,或可许你全尸。你作恶多端,杀了武林正派极其家眷子女一百多人,恶贯满盈,今日你是插翅难逃了。”白发老者候永年咬牙喝道。

    “呸!你们也自称武林正派?你们都是一群自诩正派的混账,死有余辜。当年你们数百人联合攻上终南山,灭我门派满门,这笔账当然要找你们算。这四十年来,我便是要一家一家的将你们全部杀了,为师门报仇。候永年,你当缩头乌龟倒也罢了,召集了这么多人来送死,倒是省的我一个个的去查找他们的下落了。今日将你们全部宰了,倒也省事。我还得多谢你将他们全部召集前来呢。哈哈哈。”白玉霜仰天大笑,声音尖利刺耳之极。

    佛像之后的林觉算是彻底的听明白了,这冲进来的一群人正是当年灭魔音门的部分所谓的江湖正派人士。白玉霜四十年来每年中原复仇,吓破了不少正派人士的胆。他们很多人选择了隐姓埋名。那位白河帮的白永年似乎是装死逃过了一劫。这些人自知不能这么被动挨打,所以也谋划着围剿白玉霜。白玉霜行踪不定,每年只有一次回到中原杀人,其余时间都在漠北,所以他们也是无计可施。可是这一次,白玉霜在中原逗留太久,教他们抓住了机会,召集人手一路追踪至此,终于将白玉霜堵在了这里。

    如此看来,这件事倒是因为白冰偷偷回到中原滞留不归而引起的,否则,这群江湖门派人士怕是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妖女,还敢在此大言不惭。当年的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这妖女念念不忘。我们杀了你们魔音门不过三四十人,你却杀了我们江湖正派人士一百多人。手段残忍,男女老幼你都不放过。你这妖女就该活剐了。”侯永年厉声喝道。

    “倘若不是你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去灭我门派,我怎会找你们的麻烦。你们听信他人谎言,一个个黑白不分,将我好好一个门派屠戮干净,你们是哪门子的正派?”白玉霜冷笑道。

    “呸,就是你这个妖女勾引正派子弟,你们那魔音门本就该铲除,不然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正派人士。至今我们对灭你们魔音门都没有后悔过。妖女,今日将你杀了,为死去的正派人士报仇,也将你们魔音门余孽彻底铲除。”侯永年大声喝骂道。

    “侯帮主,跟这妖女多说什么废话。宰了她便是。”

    “就是,多说无益,早些宰了她,咱们也好安生的回东南过个安稳年。跟她多说作甚?”

    众人纷纷喝叫不休,侯永年点头道:“说的也是,多说无益。各位兄弟,一起上,跟妖女不必谈什么江湖道义。杀了便是。”

    众人齐声大喝,纷纷挺起兵刃朝着白玉霜威逼而来。白玉霜尖声大笑道:“无耻之徒便是无耻之徒,还偏要撑脸面,说什么江湖道义。你们这些人何曾有过道义可言?你们一起上又如何?今日叫你们全部死在这里。”

    话犹未了,白玉霜伸手摘下斗笠脱手掷出,那竹笠旋转而飞,带着呜呜的风声朝着人群旋转而至。顷刻间飞到一名汉子面前,那汉子嘿然出声,挥刀朝着斗笠砍去。但听蓬的一声响,那汉子手腕剧震,手中砍刀拿捏不住,竟然被斗笠的旋转力道击飞。下一刻,斗笠擦着他的左脸飞过,惨叫声中,那汉子捂着满脸飞迸的鲜血倒在地上。

    其余众人大骇发声,纷纷侧身躲避,那斗笠在人群中飞旋而过,噗的一声,深深嵌入庙门门楣之上,牢牢的钉在那里。地上那汉子被人扶起,却已经半边脸被削开一刀血口,往外喷涌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好妖女,给我杀。”侯永年大喝道。

    十几名汉子舞动刀剑瞬间涌上,十几柄长短兵刃朝着白玉霜娇小的身躯上招呼过去。白玉霜冷笑一声,反手持琵琶在手,旋转挥出,叮叮当当金铁之声齐鸣,十几柄兵刃尽数被磕开,琵琶竟然丝毫未损。

    佛像后,林觉此刻才发觉,原来那貌似是木质的琵琶竟然是精铁所制,只是外表上了木纹漆罢了,这本就是兵器而已。林觉虽然是才发现,但场中众人似乎并不惊讶,早已知晓一般。一波攻击被化解,另一波攻势再至。

    呼喝声中,刀剑起落,此时却像是经过演练的一般,左攻右守,长短结合,甚有章法。

    白玉霜怡然不惧,身形飘忽灵动,手中琵琶挥击格挡,运转如意。不时抽空拨动琵琶弦,琵琶上发出嘈嘈切切之音,惑人心魄。不时有人惨叫着扑跌开去,显然是受了伤。

    林觉在佛像之后看的真切,所处的位置居高临下,正可纵观全场的战局。虽然林觉见识过很多武功高强之人动手的场面,如当初高慕青和侯彪对战之时,林觉便已经觉得已经突破了人所能想象的场面,各种不合物理规律的动作都能施展开来,真是叹为观止。但此刻看到白玉霜在刀林剑雨之中腾挪的场面,林觉已经想不出词来形容。倘若实在要形容的话,那或许只能用鬼魅二字来形容她的身法。

    穿梭在刀剑枪棍之中,白玉霜像是全身上下都生了眼睛一般。每一处有兵刃攻至,她都能得其所来的方位,算准缓急顺序,然后及时的做出反应。对方人数虽多,攻势虽然猛烈,然而你仔细细看,却发现他们连一刀一枪一剑都没有碰到白玉霜的身上。相反,白玉霜却可以频频得手,连连伤敌。

    “妖女厉害,得用手段。”连伤数人之后,侯永年大声喝道。

    “对,跟妖女不必讲什么规矩道义,必诛杀之。不必顾虑。”一名黑须老者大声附和道。

    “好。那便动手,还等什么。我白河帮五大弟子,动手段。”侯永年大喝道。

    五名大汉闻言纵身跃出战团,从怀中掏出不知何物挥手连续掷向白玉霜。白玉霜激战正酣,根本无暇顾及,挥动铁琵琶击打。飞去之物被纷纷击中,在空中爆出黄色的烟雾。周围一干人等似乎早有防备,纷纷拉起下颌下的布巾遮住口鼻。那黄色烟雾甚是呛人口鼻,腥辣之味中人欲呕。林觉和梁七在上风口,也立刻感受到了刺鼻的气味。

    梁七急速道:“捂住口鼻,这是黄磷粉,有毒。这帮狗东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也用。”

    林觉闻言连忙掏出布巾扎在口鼻之上,这粉末只要不吸入,便无伤害。与此同时,林觉顺着佛像后方的斜坡往下便溜下去,梁七张目以询,林觉指着佛龛下方,梁七顿时明白了过来。林觉是担心躺在佛龛下的白冰吸入这种黄磷粉。

    场上烟尘飞扬,众人的注意力有不在周围,林觉从佛像侧首刺溜一下钻进了佛龛下方时,竟然无一人知晓。佛龛下,白冰睡的正香,一股甜香的气息扑鼻而来,让林觉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埋首于某处的回忆。但此刻绝非想这些的时候,林觉迅速将一块布巾扎在白冰的脸上,蒙住口鼻。吃力的移动着她的身子,从一侧退出。梁七在暗影处接应着,两人合力将白冰托到佛龛后方的狭小空间里。

    做完了这些,林觉松了口气。转头再看向下方的战场。

    其实此刻带着白冰从后面的破洞逃走是最佳的选择。但林觉却挪不开脚步,因为眼前的战局极为凶险,这群江湖人士有备而来,而且动用了下三滥的手段,白玉霜恐要糟糕。虽然这对林觉没有什么不好,正好可以让自己以及白冰摆脱这个心理扭曲的女子的滋扰。但是,此人毕竟是白冰的师傅,倘若将来白冰知道自己见死不救走了,恐怕难以释怀。

    更何况,这群江湖人士已经成功的引起了林觉的厌恶。这么多人围攻一人倒也罢了,居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着实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作为。

    破庙之中,黄烟弥漫。烟雾中白玉霜发出剧烈的咳嗽之声。周围一干江湖人士纷纷大喜叫喊:“妖女中招了,妖女中招了。”

    “都退后,各自小心谨慎,严防死守,以防妖女拼命。等毒性一发,妖女便束手就擒了。”侯永年大声喝道。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后退,结成严密防守之阵,盯着那团黄烟弥漫之处,做好了防备攻击的手段。

    突然间,黄烟深处,传来铮铮而鸣的琵琶曲声。琵琶之曲清越激荡,初时徐缓,但在转瞬之间,竟成肃杀之声。琵琶曲音之中夹杂着如鬼魂嚎叫一般的尖利之音,让人如中魔咒,身不由己,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已。

    这一次梁七学了乖,不待林觉招呼,在琵琶音起之时,他便用布条堵住了耳朵。林觉自然也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顺便扯下两团布条将睡在怀中的白冰的耳朵也堵住。

第六百四十七章 曲终人未散

    (二合一)庙中其他人可没那么幸运了,当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七八名汉子已经像是着了魔一般的痴痴呆呆的朝着黄烟之中走去。其余的人也是傻愣愣的双眼发直。

    “啊啊啊。”惨叫之声接连响起,七八具尸首飞跌而出,个个都是喉咙要害之处被割开,鲜血喷溅而出,身子兀自不住的抖动。

    喷涌的鲜血飞溅到侯永年的脸上,热乎乎的血惊醒了昏沉沉沉浸在乐音之中的侯永年。侯永年沉声大喝道:“都给我塞住耳朵,莫着了魔女的道儿。魔音门中的武功正是这般的邪门。”

    这一声断喝惊醒了众人,众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棉絮塞入耳中。三名正糊里糊涂朝着黄烟之中走去的汉子被人强行拖回,在耳朵里塞上了棉絮,这才如梦初醒。

    黄烟慢慢的散去,站在中间的白玉霜怀抱琵琶,身子佝偻着,花白的长发披散着,仿佛如厉鬼一般。

    “卑鄙无耻之徒,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侯永年,这便是你自称的江湖正派人士所为么?”白玉霜沉声喝道。

    “哼,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不必介意用什么手段。你之前的手段便时邪道。琵琶魔音夺人魂魄,可惜的是,你没能得逞,我们早有准备。”侯永年冷声喝道。

    “哈哈哈,你以为你们塞住了耳朵,便可高枕无忧么?我魔音门倘若只有这么点本事,还如何立足?今日我中了你们的毒招,虽然我死在这里,但也要你们陪葬。且听我一曲,此乃我魔音门三大圣曲之一,曲名为《花影月魂之曲》。”

    侯永年闻言,迅速将棉絮塞入耳中,周围众人也立刻将耳朵堵塞。白玉霜冷冷一笑,身子动了动,却踉跄了半步,嘴角也流出黑血来。那是中毒之兆,她吸入了太多黄磷之毒,此刻已经有了反应。

    但白玉霜迅速稳定身形,抱住铁琵琶,伸手一挥,琵琶之音粲然而响。紧接着,乐音如潮,汹涌而至。所有耳中塞着东西的众人忽然发现,耳中塞着的东西根本没用。那琵琶之音仿佛钢丝一般穿透耳鼓,直透入脑。乐声清晰无比,就像有人在你脑子里弹奏一般,根本无法阻隔。

    琵琶之音翻覆而变幻,庙中所有人都开始慌乱,有的人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花影月魂之曲虽然甚为凄清华美,然而那曲调之中的悲凉之意,却如雪亮的利刃插在心中,让人肺腑疼痛翻腾不已。

    噗!一名汉子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子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噗通!另一名汉子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倒地,身子不断的挣扎说,不久口鼻流血,再无声息。

    这曲子能杀人,是真的杀人,而且是自内而外的穿透肺腑之音,让你肝胆碎裂,死于非命。这便是魔音门三大圣曲之一《花影月魂之曲》的威力。配合着魔音门至高内功弹奏而出,产生让人不可思议的效果,杀人于无形之中。

    侯永年也为这曲音所扰,心中五脏内腑翻江倒海,剧痛无比。但他毕竟武功深厚,于关键时候神智尚保持清楚。见此曲霸道,顷刻间便将全部覆灭,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不能再有犹豫。当下大喝一声,伸手从头上发髻之中拔出一枚银簪,手法迅捷决绝的在左右耳朵里各刺一下。

    本来魔音灌耳的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死寂,两边耳朵的耳膜被刺破之后,便是头顶上打了炸雷,也无法听到任何的声响了。侯永年以这种决绝果断的方式在生死关头做出了决断。这也是此刻最为正确的决定。

    刺穿耳膜之后的侯永年花白的长发披散着,脸颊两侧流着两行血迹,那是双耳耳膜破碎之后流出的鲜血。他神情恐怖的哈哈大笑着,提着一柄长剑缓步走向场中正在弹奏的白玉霜。白玉霜的口鼻之中数道黑血汩汩而流,原本她已经中了黄磷之毒,弹奏这《月影花魂之曲》却又需要她以内力为之,此时此刻,已经是虚弱不堪,只勉力提着一口气将曲子演奏下去。

    此刻侯永年面色狰狞的踏步而来,白玉霜已经毫无气力与之为敌。曲音不能伤他,那便再无交手之力了。当此之时,白玉霜心中后悔之极。她后悔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潜下心来修习本门武功。本门三大圣曲的后两首:《长空飞雪之曲》《流沙风语之曲》她都无法演奏。倒不是曲子不会演奏,而是魔音功未修习至上乘,无法体现圣曲之威。否则,后面两首中的任意一首,都无需通过听觉而伤人。比如那《长空飞雪之曲》不但有让听曲之人五内翻腾碎裂的威力,更是可以形之于外,于琵琶弦上迸发剑气,以有形之剑气击杀周围之敌,就算你耳朵聋了,不受无形之音的伤害,却也难以抵挡琵琶弦上迸发的剑气。所谓长空飞雪,那便是无处不在的飞花剑气之意。

    那《流水风语之曲》更是本门武功最高境界的圣曲。此曲已经返璞归真,不用你听见,也没有霸道的剑气,纯粹以内里灌透乐音之中。通过琵琶弦的振动引发空气的振动,和人的五脏六腑的振动频率形成共振。无需你听见曲音,只在一定范围内,便可让你死于五脏六腑的破裂。正如流水之无形,风语之窃窃,杀人于弹指之间。

    当然,白玉霜的后悔也是无可奈何。三大圣曲虽流传于世,但真正有这个能力演奏的也只有魔音门首位门主,数百年前的大唐第一歌姬许和子而已。之后历代门主都未能达到如此的境界。据传只在百年前,魔音门第五位门主奚梦瑶可弹奏《长空飞雪之曲》,但对于《流水风语之曲》却是根本难以驾驭。

    其余的诸位魔音门门主虽都是资质上佳之人,但却终身未能达到可弹奏后两首圣曲的能力。否则当初江湖正派人士攻入门派时,又怎会遭遇灭门之灾。实乃当时的门主,白玉霜的师傅连三大圣曲中的第一首《月影花魂之曲》都未能贯通。

    而白玉霜自得衣钵,四十年来在漠北也算是刻苦钻研本门至高内功魔音功,但因为资质平平,有无前人指引教导,能弹奏《月影花魂之曲》已经是她修为的极限。本来今日即便能以此曲制敌,她也将面临散功的危险。可偏偏这侯永年狠厉果决,以自残的手段破解此曲,对于此时此刻的白玉霜而言,那是已经毫无办法了。

    侯永年持剑上前,大喝一声挥剑直砍,白玉霜身子僵硬,勉力动了动身子,避开了要害却避不开这一剑。血光迸溅之中,白玉霜一条胳膊被斩落于地,鲜血从断臂之中喷涌而出,铁琵琶掉落于地,白玉霜摔倒在地,琵琶声也戛然而止。

    “哈哈哈,妖女,终教你有今日。当年你是漏网之鱼,今日算是真正将你魔音门铲除了。从此世上再无魔音门这三个字。”侯永年长发乱舞,手中剑高高举起。白玉霜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轰~!”一声剧烈的轰鸣如炸雷般炸响在破庙之中,侯永年的身子朝后飞出数尺,一屁股坐在地上,胸腹处鲜血汩汩涌出,瞬间遍地血污横流。

    刚刚从琵琶的魔音中挣脱的十余名江湖人物骇然看去,黑烟弥漫之中,两条人影慢慢显现。一人持刀,一人手握一柄怪模怪样的正在冒着青烟的火器。一名长发女子正斜斜倚在持火器的男子肩头。

    《花影月魂之曲》奏响之时,林觉和梁七也被殃及,虽然琵琶的方向面对的是武林人物,但林觉和梁七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他们五脏六腑都搅动不休,难受之极。身不由己的便要现身前去。这般煎熬极其难受,两人都已经神智逐渐昏沉之时,突然间林觉只觉口中清凉,顿时神智清明。定下神来时,才发现怀中的白冰已然醒来,正呆呆的看着自己。

    “你醒啦。”林觉喜道。

    白冰微微点头,面色微红道:“你怎么在这里?”

    林觉道:“我是来救你的。之前你们师徒之间的事我都看见了,想伺机救你脱身,没想到却遭遇了这样的情况。你没事吧。”

    白冰轻声道:“我身子无力,那是《清心咒》的后遗症。必须睡足六个时辰才可消除。我提前醒来,所以身子乏力。我已经无力动弹了,你取一颗药丸给你的同伴吞服,他快要不行了。”

    林觉转头看去,才发现梁七已经双目血红,身子扭动,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林觉忙从白冰手中攥着的瓷瓶中取出一颗绿色药丸纳入梁七口中,梁七身子抖了抖,很快恢复了神智。

    林觉也明白了,适才正是白冰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自己才恢复了过来。

    林觉取了一颗药丸要喂给白冰,白冰摇头道:“我不用,我自小便听此曲,早已不受其扰。适才正是这首曲子才让我醒了过来。扶我起来,我师傅奏这首圣曲,那必是遭遇强敌了。”

    林觉忙搂着白冰的腋下扶她起身,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口,从佛像的破洞中看着场内的情形。当看到侯永年自己戳聋了自己的耳朵时,林觉惊愕不已,为侯永年的果决而赞叹不已。侯永年大笑着提剑而上的时候,林觉知道下一刻必是一幕惨剧了。

    “救救我师傅,求你。”白冰在林觉耳边颤抖着说道。

    林觉看着白冰,看到了她眼中的哀求。本来林觉认为,只要白玉霜不死在自己手里,死在任何人的手里其实都应该怪不到自己。但此时此刻,他又怎能不救?

    白冰红唇抖动,颤抖着道:“救她,我一辈子感激你。”

    林觉看着她娇嫩的花瓣般的红唇,满脸的祈求和哀伤,突然间心中爱怜横生,竟生冲动。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白冰惊愕的看着林觉, 脸上红晕升腾,娇羞无限。

    “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自己。我该死。”林觉立刻便后悔了,自己太禽兽了,这不是乘人之危么?

    “不怪你……不怪你,我……我喜欢的。救我师傅,回头……再说。”白冰嗫嚅道。

    林觉点头,突然间下方场地上琵琶声戛然而止,两人转头看去,正见场中惨状。白玉霜断臂倒地,侯永年大声而笑,举剑直砍。

    林觉再无犹豫,搂着白冰纵身跃出,半空中王八盒子便已经开了火。数十颗铁弹子尽数轰入侯永年胸腹之中。

    “师傅!”白冰奋力扑向倒在地上的白玉霜,瘫软的腿脚不便,扑倒在白玉霜的身旁。

    白玉霜奄奄一息,面色青白。听到白冰的呼喊声,白玉霜却睁开了眼睛,大声叫道:“冰儿,快跑,快跑。”

    白冰满脸是泪,抱住白玉霜痛哭。林觉沉声对梁七道:“去替她包扎伤口,否则要流血而亡。”

    梁七答应一声,冲到白玉霜身旁便要替她包扎。白玉霜怒道:“滚开,莫要碰我身子。”

    梁七愣了愣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疯子,谁稀罕碰你,若不是怕你死了,谁来碰你。”

    话虽如此,梁七手上却是不停,撕扯布条将白玉霜的半截断臂紧紧裹住。白玉霜虽然愤怒,但身子僵硬无力,根本无法阻止,只得任其所为。白冰也勉力取出丹药,喂了白玉霜几颗。虽非解黄磷毒的对症之药,而是一些清热解毒的寻常药物,但总是有些用处的。

    被火器的轰鸣之声震惊的十余名武林人物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立刻便恢复了过来。一名黑须老者查看了侯永年的尸身后缓缓起身,指着林觉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来强自出头?”

    林觉沉声道:“我们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还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别人。你们当真丢人现眼。”

    黑须老者怒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么?她是魔音门的妖女,人人得而诛之。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

    林觉皱眉道:“少跟我扯这个,我可不是江湖人物,我管你们的恩恩怨怨作甚?我只看不惯你们的作为。几位,我看到此为止,你们立刻离去,此事就此作罢。”

    “哈哈哈,你想的倒美。你瞧瞧这里,我们折损了十几条人命,妖女未死,侯帮主倒被你杀了,你便想就此作罢?你疯了么?既然你们要帮这妖女,你们便是她一伙的。那便谁也跑不了。都得死。”黑须老者叫道。

    “师傅,那小妖女适才喊那老妖女师傅,她们本来就是一伙的。都是魔音门的余孽。”一名汉子在旁叫道。

    “当真?”黑须老者转头问道:“那可更是可以一网打尽了。”

    林觉叹道:“几位,何必如此。你们二十多人围杀一人,手段用尽,还折损这么多的人手也未能得手。说明你们学艺不精。我若是你们,立刻掉头便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学好了功夫再来报仇。何必还要在此纠缠?非要丢了性命?”

    黑须老者拈着胡须转着眼珠子,一时觉得林觉的话有道理,今日已经吃了大亏,对方又来三个帮手,魔音门的邪门武功又很难对付,自己剩下这十几个人虽然是好手,但也未必能得手。但看一看那躺在地上神色委顿断了一臂的白玉霜,显然已经失去了动手能力。这个机会倘若失去,让妖女逃脱之后,今后怕是再无安宁之日,妖女的报复将会更加的凶狠。

    “这位兄弟,本人武夷山八卦门门主万平山。我们追杀这妖女多年,这妖女作恶多端,杀害我武林同道无数。她躲在漠北之地,每年都来中原杀人,我们追捕围剿她至此。我看这位兄弟只是路见不平,但却没搞清楚状况。这样,你杀侯帮主的事情我们不予追究,请你们不要和妖女为伍,否则便是我武林正派人士之敌。那你便是死路一条。你们现在便走,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就当没有见过。”黑须老者万平山沉声道。

    林觉道:“万门主,我不管你是什么武林正派邪派,也不管你们的恩恩怨怨,这一位……是我……朋友……的师傅,我不能不救。这样,今日你们给我个面子退去,他日你们怎么追杀围剿她我也不管,但现在,我在场,我不能不管。否则我的朋友会怪我。我不想我的朋友不开心,她不开心,我便也不开心。”

    白冰脸上红云升腾,双目看着林觉。自己没看错他,他确实还是那个大剧院前为了自己的女人要跟人拼命的人。为了自己,他还是会这么做。

    白玉霜冷哼一声,低声道:“就是他?他就是那位林公子?”

    白冰身子一抖,转头低声道:“是。”

    “哼!叫他走,我不要他救。”白玉霜怒道。

    梁七皱眉骂道:“这疯婆子,活该你落得这等地步。”

    白玉霜怒骂道:“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待我伤好了,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梁七嗔目道:“什么?那我趁现在你不能动便宰了你,你信不信我现在便弄死你?我会让你死的很凄惨,还很羞辱,你信不信?”

    白玉霜怒目而视,却不敢多言。倘若这厮杀了自己倒也没什么,万一他用下三滥的手段折磨羞辱自己,那才是最恐怖的。自己毕竟是女人,死可以,绝对不能被羞辱而死。

    “梁兄弟,不要说这样的话。”林觉沉声制止了这场斗嘴。

    被晾在一旁当空气一般的万平山沉声喝道:“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合作了?偏要强自出头了?”

    林觉笑道:“不是我们要强自出头,是你不依不饶不给面子。”

    万平山想了想道:“尊驾尊姓大名。”

    林觉道:“在下林觉,京城条例司检校文字官。”

    “你是个官?好好,很好。既如此,便给官老爷一个面子,我们走。”万平山冷笑拱手,突然转变了态度。

    林觉沉声道:“万门主,且慢。”

    “怎么?我们已经让步了,你还待怎样?今日已经给了你面子了,林大人。”万平山转头冷笑道。

    林觉呵呵笑道:“本来是让你们走的,这事儿便也了结了。可你偏偏要问我姓名。我这个人也不愿意做藏头露尾的事情,告诉你的也都是真名实姓。所以,你也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卷入了此事,还杀了人。这些事将来会阻碍我仕途的发展,搞不好还会倒霉。怪只怪你多嘴问了我名字,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走了。”

    万平山皱眉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林觉冷笑道:“很简单,为了保密,我要杀人灭口。”

    万平山神色剧变,猛然大喝道:“大伙儿冲出去。”

第六百四十八章 人亡事未休

    (二合一。跟诸君说一下,最近我更新的都是二合一章节,这不是我偷懒,而是现实中有一件大事要办,是人生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本来我应该断更的,可是想想还是坚持更新,免得朋友们失望。不过这种状况恐怕要持续一个多月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希望诸君谅解。其实我更新的字数也不算少,就算是二合一章节一般也是五千多字的大章,我已经尽力了。另:月初了,免费月票交了吧。)

    林觉一声断喝,手中王八盒子发出轰鸣,万平山精明之极,伸手一拉旁边的弟子,那名弟子被轰了个稀巴烂。

    万平山怒喝道:“杀了他们。”

    数名汉子掉头冲向林觉,林觉抬手一枪,两名汉子飞跌而仆。万平山却已经乘着这个机会冲到了庙门口。

    梁七大喝一声纵身跃上,护住林觉,长刀挥出,砍翻一人。跟剩下两人厮杀在一起。林觉不管不顾冲向庙门口,一边上子弹一边高声喝道“拦住他们。”

    其实不待林觉叫喊,门前林虎等人已经现身。他们一直都在外边,之前大批武林人士抵达时,林虎等人不得不躲避在暗处,无法现身。此刻早已埋伏在门前等待机会。

    万平山见此情形心中惊愕,怒骂声中,急中生智,伸手抓住一名身旁弟子的后心投掷而出。那弟子舞动手脚扑向林虎等人,两名卫士长刀砍出,那人在空中被卸成三截。

    但这么一耽搁,万平山得了空隙,脚尖斜踏庙门一侧廊柱,身子扑向丈许处的一棵杉树。只见他身子轻盈的越过林虎等人的头顶,扑上那棵杉树的树冠之上。簌簌积雪纷乱而下,万平山的身子在树冠上跃起,宛如一头大鸟扑向黑沉沉的夜空之中。就像是一只逃出牢笼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般。

    “轰!”整耳的轰鸣声回荡在半空之中,刺鼻的硝烟灌满了庙门处众人的鼻喉。远处,“噗通”重物落地之声响起,像是天上掉下了一只破麻袋一般。

    林觉面目冷冽,沉声道:“去把他拖回来。”

    林虎大声应诺,带着一名卫士冲过去,将被林觉从空中射中摔落地上的万平山像死猪一般的拖了过来。那万平山浑身血迹,早已气绝身亡。

    一排二十多具尸首密密麻麻的摆在破庙之中,将这本是佛堂的圣地弄的血腥弥漫,鬼气森森。其实有几名武林人士被抓到时还是活口,可是既然已经开了杀戒,自然不可能留下活口。所以林觉甚至没有开口吩咐,梁七便一刀一个将他们尽数屠戮。

    对于林觉而言,这也都是必要的。以前听白冰叙述魔音门和江湖人士的恩仇时,虽然觉得甚是惨烈,但毕竟事不关己,当做一个故事来听罢了。但现在,这场恩怨仇杀忽然清清楚楚的来到了眼前,而且自己也卷入其中,林觉才真正的意识到凶险之处。倘若放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恐怕召来的都将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然而林觉终究不是嗜血之人,在现身之后,林觉心里也极为纠结,是否要真的大开杀戒,屠戮人命。这些江湖人士之中也有妻儿父母,也有的是现实中的好人。但是没办法,林觉不能有妇人之仁,他不得不自保。为了下定决心,林觉甚至故意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官职,便是要逼着自己下决心灭口。

    白冰脸色煞白扶着白玉霜靠在墙角,虽然她武艺高强,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血腥屠杀之事。而且不是死了一两个人,而是二十多个人。这些尸首一个个面目全非血腥污秽,就一小会,白冰已经干呕了好几回了。倒是其余人包括林觉在内都面无表情,这些人都是见惯了这些场面的人,心中早已坚硬如铁。

    “军师,咱们得处置这些尸首,快些离开这里。这些江湖人物也不知道有几批人手,倘若还有另外的人手,被他们缠上了,那可是麻烦事。我建议一把火烧了这破庙,毁尸灭迹。咱们绕道回京城。”梁七喘着粗气建议道。

    林觉皱眉点头道:“好,小虎,让兄弟们砍些树枝来堆上,要烧就烧成灰烬,将这些人的兵刃都捡拾出来挖坑埋了,免得事后被人发现。另外院子里雪地上的血迹也都要除了。只是这四面八方的足迹恐怕难以掩饰,有心人终究还是能看出来异常的,那也不管了,先烧了尸首再说。”

    林虎沉声道:“不用扫除血迹了,外边又下雪了。一夜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觉惊喜看向庙外,果然,微光之中,天空中大雪纷扬,片片飘落。大雪之后天未放晴,便是还有大雪,果然如此。

    “那便不用担心了,大雪之夜,最适合杀人灭迹,那便烧了这里,我们连夜动身。”林觉点头吩咐道。

    林虎带着几名卫士即刻去左近收集树木柴禾。破庙院落之中其实倒塌的门窗木板和荒草枯枝都不少,倒也不愁引火之物。几人一捆捆的抱来堆在尸首上和周围的墙壁周边。

    林觉缓缓走到白冰和白玉霜身旁,白玉霜闭着眼睛神色委顿,重伤和中毒之后,情形很是不好。

    “你师傅怎么样了?还能骑马么?”林觉轻声问白冰。

    白冰看向白玉霜尚未说话,白玉霜忽然睁眼道:“冰儿,送我会漠北,我死也要死在漠北。”

    白冰皱眉道:“师傅。”

    “你听不听我的?好,你不愿送我去漠北,我便爬也爬去漠北。姓林的,你莫以为我会领你的情,我又没让你来救我,你救了我我也不感激你。你是打着我冰儿的主意,你不怀好意。”白玉霜喘息道。

    林觉心里的怒火升腾,这时候这疯婆子还是这么不可理喻,简直让人难以接受。

    “前辈,你和别人的恩怨我不管,我也不想知道。我今日也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救白姑娘的。你自己遇人不淑,便觉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欠你的,所以你痛苦一辈子,便也要让白姑娘也跟你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么?简直是笑话。你口口声声说疼爱白姑娘,我看你这是自私,你是害她。我林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么?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你不感激倒也罢了,倒说我有坏心?我就算喜欢白姑娘,那又是什么坏心?男女相悦天经地义,哪里便是坏心了?”

    “林公子……莫要……莫要这么说我师傅。”白冰忙低声道。

    林觉皱眉道:“我就要说,这算怎么回事?我为了救她平白无故沾染了几十条人命,现在倒好,还这般说我。再说了,这时候怎么会漠北?中了毒又断了臂,大雪封路,你告诉我怎么回漠北?打算死在路上?要死你一个人死去,可莫拉着白姑娘一起死。白姑娘还有几十年好日子过呢,还要嫁人生子过一辈子好时光呢,干什么跟你这要死的人困在一起去死?真是莫名其妙。”

    白冰急的脸上通红,又阻止不了,心道:完了,这下师傅必是记仇了。

    白玉霜被林觉一顿夹枪带棒的训斥气的脸上通红,怒声道:“你……你好大胆。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觉冷笑道:“我为什么不敢,你又是谁?摆在你面前两条路,第一,看在白姑娘的份上,我带你回京城疗伤。伤好之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也不拦着。但白姑娘的去留你得由她自己决定。其二,我现在便杀了你,给你个痛快,免得你死在去漠北的路上,或是被江湖人物追上给杀了。而且我杀你你也莫抱怨,之前你不是要回京城取我性命么?你想杀我在先,我杀了你也是天经地义,也没什么毛病,是么?两条路,你自己选。”

    “林公子,我求你……”白冰叫道。

    林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沉声道:“白姑娘,要勇敢,不要懦弱,该断则断,要为自己考虑。”

    白玉霜气的差点晕过去,怒声道:“好,那我选第二条,你杀了我便是。”

    林觉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莫要怪我。”

    白冰紧紧的抓着林觉的胳膊叫道:“林公子,千万别……千万别这样。”

    林觉冷声道:“梁兄弟,送白前辈上路。”

    梁七叉着手过来,嘿嘿笑道:“好勒!”说罢上前一把便抓着白玉霜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白冰正欲上前阻止,林觉在她耳边低声道:“傻瓜,我怎么会杀了她,那我又何必救她,我只是气她罢了。”

    白冰一喜道:“你……当真?”

    林觉笑了笑,指着门口道:“担架都做好了。你师傅倔强,只能用强。”

    白冰这才看见门口用树枝和草帘做了一副担架放在雪地里,而梁七也只是拎着大骂连声的白玉霜走向门外,并无提刀砍杀之意。当下喜笑颜开。轻声道:“谢谢你。”

    林觉笑道:“如何谢我?”

    白冰愣了愣道:“我给你磕头?”

    林觉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姑娘太单纯,磕头有什么意思。”

    ……

    堆满柴薪的破庙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破庙小小的殿宇吞没。林觉和众人静静的站在院门外看着冲天火焰,都没有说话。片刻前那二十多人还是活人,此刻便都已经被烈焰吞噬,永远的消失在这世上了。虽然他们是敌人,但人心非铁石,总是有所感触的。

    “你们莫要怪我,我不得不杀了你们灭口。我回京城会开道场为你们超度亡魂,早日超生。倘若你们心有不忿,要来寻仇报复,便来找我林觉,不要祸害他人。”林觉对着烈火熊熊的庙宇合掌祷祝。

    “不,你们要来寻仇,便来找我便是。林公子……是为了救我师傅的性命的。莫要找林公子报复。”一旁站立的白冰轻声道。

    林觉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白冰也报之以羞涩的一笑。

    “杀了人却来祷祝,有什么用?杀了便是杀了,他们的鬼魂倘若来寻仇便尽管来,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也没皱过一次眉头。再说了,这世上哪有鬼魂?倘若真有,我魔音门冤死同门怎么不显灵报复?呸!假模假样。冰儿莫跟这样假正经的男人学。”白玉霜冰冷的声音传来。

    林觉皱眉转头,白玉霜卧在担架上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你这疯婆子,怎么说话呢?我们为了救你杀了人,平白惹上人命,你却来说风凉话。”梁七怒道。

    “笑话,我可没请你们帮忙。这帮人死有余辜,有什么好祷祝的?他们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超度他们超生,下一世再害人么?”白玉霜冷笑道。

    林觉缓步走去,看着白玉霜道:“前辈,口下留德。人死为大,他们已然死了,何必要说这些恶毒之语?我也不是怕他们来报复,我祷祝是因为求得心安而已。这世道,弱肉强食,今日他们死,明日也许是我们死。倘若我们被人杀了,你难道希望死后还被人咒骂诋毁么?白前辈如何偏激我不管,但林某行事可不需要你来指点,林某没受你养育之恩,也不是你的徒弟,莫要将你对白姑娘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当真惹毛了我,否则……哼哼!”

    白玉霜心中一颤,林觉言语森然,自有一番压迫人的气度。但她不肯示弱,硬着头皮喝道:“否则便怎样?”

    林觉冷声道:“否则,我便杀了你又如何?你以为你杀了一百多人便很多么?林某杀人何止千万,也不多你一个。倘不是白姑娘的面子,我根本不会救你。”

    “切!你……你胡吹海吹便是,杀人千万?谁会信你。”白玉霜冷笑道。

    梁七呵呵笑道:“你这疯婆子有眼不识泰山。林公子可没说半句瞎话。你听说过海东青么?你知道海匪海东青的三万匪徒是怎么被剿灭的么?你也不打听打听,正是林公子的谋划,占据在海岛上的海东青才完蛋的。三万匪徒只剩下几千人逃脱,其余尽数被歼,这算不算杀人成千上万?真正有本事的可不是拿兵刃砍杀人,一个计谋便人头滚滚。还有伏牛……那个……算了,跟你这疯婆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你也不明白。”

    梁七差点将伏牛山说了出来。伏牛山中,何尝不是林觉的运筹帷幄,死在那几个月中的山匪也成百上千。那可都得记在林觉的账上。

    白玉霜惊愕的看着林觉,皱眉道:“海东青是你献策剿灭的?我只知道是梁王府宁海军和杭州知府衙门一起出兵,冒着飓风的危险出奇制胜剿灭了他们。竟然是你出的主意?我不信。”

    林觉冷笑不答。白冰在旁轻声道:“师傅,确实是林公子,林公子还亲自带了一百多人涉险登岛,里应外合呢。这件事千真万确。”

    白玉霜惊愕无言,呆呆的看着林觉。

    林觉摆手道:“说这些作甚?时候不早了,得赶紧赶路。上马,动身。”

    当下众人纷纷上马,因为马匹数量不够,白冰又没有什么气力,最终只能将白玉霜的担架横在梁七的马背上,由梁七照管。白冰也只能和林觉同骑而行。安排座骑的时候,白玉霜虽拿眼睛剜着白冰,但白冰依旧低着头决绝的抓着林觉伸出的手上了马背,躲在林觉得身后。

    白玉霜其实心里也明白,必须的这么安排座骑,否则难道要白冰去坐在那些粗豪卫士们的马背上去?再说,白冰和这林觉恐怕已经有了些耳鬓厮磨的接触,要占便宜也只能让一人去占便宜去。但无论如何,当看到白冰娇羞的躲在林觉身后的时候,白玉霜心中还是暗暗叹息,隐隐有种大势已去的失落。

    由于担心还会遭遇其他的武林人士,为保险起见,众人选择了先往北走了七八里,然后折而向西,天色微明时抵达了一处小集镇。之后为了不引人注意和为了白玉霜的伤势而想,众人在集镇上租了一辆大车,让白玉霜师徒二人乘坐。这之后便从另一条官道绕道往东,兜了个大圈子。直到午后时分才回到京城。

    而这一路的颠簸和耽搁,白玉霜的伤势已然极为沉重。断臂失血,加上中了黄磷毒雾,天亮时白玉霜其实便已经陷入了时情形时昏迷的状态。身上也起了高烧,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路上林觉不断的询问病情,虽然极为着急,但大雪弥漫的旅程想快也快不起来。唯一能做的便是让白冰拿布包裹着冰雪给白玉霜擦身降温,喂以温水避免其脱水。在路过集镇时,也买了几大皮囊的羊奶,尽数的给白玉霜灌到肚子里。因为奶制品正是有着解毒的特效。

    也幸亏林觉之前因为方浣秋的病而钻研学习了一些医术,所以对于一些初步的病症诊疗也有些眉目。也正是因为这些初步的急救措施起了效果,才保证了白玉霜抵达京城之后病情没有进一步的恶化,有了医治的可能。

    回京之后,林觉立刻遍请名医前来救治,饶是在众多回春圣手的联合医治之下,白玉霜也没有立刻脱离危险,而是昏迷数日方才脱离性命之危,醒了过来。这段时间里,白冰衣不解带照料在侧,整个人也消瘦虚弱不堪。但好歹,白玉霜的正在康复,除了断臂无法医治之外,身上的毒性渐解,虽有器官损伤,但性命无大碍,这已经很好了。林觉也松了口气。

    梁七等人本来是要立刻离开的,但林觉执意挽留他们呆了几日,带着梁七逛了不少好地方。没想到这梁七倒是挺有原则的,本来林觉花钱让他们去青楼开心开心,可梁七硬是说对不起春草的事情不能做,死活不干。林觉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只是带他逛了京城名胜,领略京城的雄伟街市,当然也喝了很多场酒。

    十一月十七,梁七等人呆满了十日,终于决定回山。林觉不再挽留,晌午时分于家中设宴,为梁七等人践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自依依惜别之际,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有一名叫马斌的大人前来求见。

    林觉有些纳闷,马斌来见不知有什么事,不过他是林觉在京城仅有的几名好友之一,他来了,林觉自然是高兴的。当下命人去将马斌请进二进花厅来一起入席喝酒。梁七本要回避,林觉告诉梁七,只不要暴露身份便可,这位马斌马将军还是值得交往的,正好认识认识。

第六百四十九章 通风报信

    (二合一)马斌带着一脸的焦急匆匆而来,林觉起身拱手笑道:“马大人鼻子可真灵,知道我在家中设宴款待朋友,居然便嗅到了味道了。快快快,来入席喝酒,正好和我的这几位朋友认识认识。”

    马斌咂嘴道:“哎呀,林兄弟啊,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还有心思喝酒么?这酒怕是没法喝了,我找你有要事,咱们单独谈。”

    林觉愕然道:“什么事啊?这么严重?说来听听。”

    马斌看了看梁七等几人,梁七微笑拱手行礼,马斌淡淡的还了一礼,低声在林觉耳边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觉道:“这一位是梁七兄弟,我的生死兄弟。马大人不必忌讳。那几位也是我的好兄弟,有什么直说便是,不妨事的。”

    马斌皱眉犹豫道:“那么……好吧。”

    梁七倒是见机,拱手躬身道:“公子和马大人说话,我等且回避。”说罢摆摆手,带着几名兄弟出了花厅。

    马斌一屁股坐下,抓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咚一口喝光,砸了砸嘴。林觉苦笑,说好的没心思喝酒呢?你倒是喝上了。林觉拿过酒壶给马斌再斟酒,马斌却覆住了酒杯。

    “一会还要去当值,满身酒气的不好。一帮杂碎最近喜欢找茬子,免得被他们找到把柄。”马斌道。

    林觉笑道:“马大人最近过的不如意啊,这都是我的罪过。倘若不是因为我……”

    马斌摆手道:“自家兄弟,老说这些作甚?我不爱听。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呢,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说我了,说正事吧。”

    林觉笑道:“到底什么事啊,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马斌不答,伸手探入腰间囊中,抓出一把物事来往桌上一只空碗里一放,顿时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干什么,玩骰子么?你这……”林觉本还在开玩笑,却突然间话语戛然而止,双目怔怔的看着那碗中之物。

    “林兄弟,这东西你看着眼熟吧。倘若是旁人,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林兄弟必是知道的。而我也是知道的。”马斌沉声道。

    林觉心中一沉,轻声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马斌道:“还能从哪里来?自然是从死人身上抠出来的了。京北三十里庄官道左近的一幢破庙里发生了命案,虽然杀人者焚尸灭迹,但可惜没烧的干净。庙宇墙壁和佛像倒塌,把火给压灭了。死尸没有烧成焦炭,只是一个个成了半熟的烤猪。被人发现后报了官,审刑院责成开封府查办此特大杀人案。查勘伤口之时,发现有人死状可疑。这些铁弹子,便是从伤口中抠出来的。林兄弟,莫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此事。这世上谁都可能不知道这铁弹子的来处,但林兄弟是一定知晓的。”

    林觉心中大惊,暗自懊悔。破庙之中的尸首居然没有烧成焦炭。庙宇墙壁倒塌熄灭了大火,一切都被人给发现了。二十多具尸首被发现,这必然是轰动的大案,有司固然不会袖手了。

    “林兄弟,是不是你干的。”马斌瞪着林觉问道。

    林觉呵呵一笑,喝了一口酒坐下了:“马大哥不是在禁军步军侍卫司当值么?镇守京城西水门,怎么查起案子来了?”

    马斌跺脚道:“倘若我不是临时被调往开封府帮忙查案,岂会知道此事?那便要出大事了。你知道么?这案子已经开始全城搜查,线索证明,杀人者就在京城,有司派出了大量人手查勘此案。到底是不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觉皱眉道:“这案子居然闹得这么大?那是为何?凶杀案京城里也多的很,又有什么了不起?”

    “寻常杀人案自然多的很,可这死的人当中有人身份特殊。其中一人查明身份是叫侯永年的,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是殿前司都头候长青的伯父,也是鼎鼎大名的江湖上白河帮的帮主。侯长青以前也是江湖人物,后来在相府当了护院。被吕中天举荐参与朝廷武举,是锦绣十九年的武状元。前段时间,他大伯侯永年上京来,便是住在他府上的,结果突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三十里庄的破庙里,你说能不死命的追查么?”马斌快速说道。

    林觉恍然大悟,没想到那个侯永年居然还有个侄儿在禁军中当军官,而且还是吕中天举荐的。吕中天将自己的护院举荐参与武举,而且在禁军之中当了都头,这怕是要在军中也配置自己的势力的举动吧。不过眼下似乎不该考虑这些事情才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马大哥,这案子是我做的。你其实知道是我,我否认也是无用。我的火器杀人的痕迹只有你知道。”林觉沉声道。

    “哎呀,我就说一定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哎,这是怎么回事?你怎地跟江湖人物搅到了一起,现在有目击者已经作证,说是凶手正在京城。那侯长青说他大伯是为了追查一名杀人如麻的女魔头来到的京城。这又是怎么回事?据说现在这案子已经动用了皇城司的人手。你没我清楚皇城司的能耐,只要皇城司想查出来,必是会查出来的,他们有很多种手段查出踪迹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斌显然是真的着急了,连声的叹息说道。

    林觉知道无需再隐瞒,马斌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个人最讲义气,对自己也很够朋友。就拿今日来说,他知道这些铁弹子的是自己的火器上所用的,他若想对自己不利,根本无需来质问,这铁弹子便可作为证据。他来此,可不是要查案的,而是来询问真相,通风报信的。

    当下林觉毫无隐瞒,将魔音门和江湖人物的恩怨,自己和白冰之间以及去救白冰,最终杀了那帮人灭口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马斌。马斌听的都傻了,一张黑??的脸上呆滞无比。

    “你……为了救那个白姑娘,便宰了这么多人?那白姑娘定然美若天仙。”马斌呆呆道。

    林觉咂嘴道:“跟美貌无关,这群正派人士用了下三滥手段,本来我也是看不下去的,于是便出来救了。没想到……居然留下了痕迹。”

    马斌皱眉道:“林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搅合到这些事情里边去了?魔音门的事情我也是知道的,我在皇城司当差的时候,也没少跟江湖人物打交道。魔音门四十年前被灭门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但咱们这些人可管不着这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们管他什么正派邪派,只要不跟朝廷作对,不给我们添乱,而且能给我们面子,需要的时候能帮个忙,我们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帮人都是吃饱了撑的,有些武功就喜欢打打杀杀争强斗胜。有点实力的便要替天行道,看着不顺眼的便上门去灭了人家。只要不闹得民怨沸腾,我们可不管他们的破事。”

    林觉虽然听着无语,但却也深以为然。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朝廷确实犯不着管着。他们自己打打杀杀,或许还是朝廷所乐见的。这伙人越是分裂,越是自己内部打杀,对朝廷便越是有利。只要他们之间的恩怨不解,便没精力跟官府作对。这其实也是一种平衡之术。朝廷的立场虽然似乎是不作为,但这不作为正是一种作为。

    “我跟你林兄弟说,朝廷里可是有不少江湖人物在的。莫以为那些人都是一些没后台的莽夫。很多人背靠的都是朝廷中的势力,才得以在武林中作威作福。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廷和江湖之间其实也不是毫无联系的。你比如说我适才说的,侯长青就是白河帮出身,相府卫士很多都是江湖中的门派高手。很多人现在在各衙门里,禁军里都混出了头,但他们的出身便来自江湖门派之中。京中各大王府,宰相府,枢密使府邸之中的贴身护卫,绝大多数都是江湖门派中的好手。这世道,谁敢掉以轻心?身边必是要有高手护卫着的。朝廷上的官员们相互之间参奏弹劾,看上去都很规矩,暗地里手都黑着呢。但凡一不小心,便可能丢了性命。我在京城皇城司任职多年,我手里经办的无头的官员死亡的案子便有几十起之多。大伙儿心知肚明,都是怎么死的,清楚的很。”

    林觉缓缓点头,他一点也不惊讶。上次那个早剧院门口跟着吕天赐捣乱的左氏兄弟不就是江湖人物么?这足以说明,很多富贵之家,高官之家中都会请这些武林高手来护院保卫,这也不足为奇。不请这些厉害人物,难道指望那些只会三招两式的军中挑选的士兵保护?那可不成。

    “如此说来,我这次是捅了马蜂窝了?他们查到了什么?”林觉皱眉道。

    “我只能告诉你,以皇城司的手段,很快便会顺藤摸瓜。据我所知,这两日皇城司已经开始着手盘查全城药房和郎中,因为他们已经查出了当晚作案者有人受伤。在桥头集上,有人看到你们雇了大车运了伤势严重的病人回京是么?”马斌皱眉道。

    林觉心中一惊,果然皇城司的切入角度非同寻常。查出有人受伤,只需在城中查访药方郎中,便可查明最近有无人家医治重伤病人。顺藤摸瓜,迟早是能摸到自己头上的。自己可是请了京城不少名医来诊治的,这已经很危险了。

    “厉害,着实厉害的紧。人说皇城司为朝廷鹰目,果然无缝不入,手段高超,竟能从此处着手,倒是让我没有料到。”林觉皱眉道。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还将那受伤的魔音门的女子留在府里,一旦查出,那可就人证物证俱在了。你不会这么糊涂吧。”马斌道。

    林觉咂嘴道:“实不相瞒,白前辈正在我宅中养伤。”

    “糊涂,糊涂,赶紧送走。没了人证一切好说。”马斌跺脚道:“既然如此,要先下手为强,你请了哪些郎中来医治,名单要给我。这些人一定不能被查问到,否则立刻会被问出来跟你有关。你这里,那老妇必须送走,要么干脆一刀宰了毁尸灭迹。这人跟你也没什么瓜葛,你无非是喜欢她那徒弟罢了。留下她徒弟便是,她又不会惹出麻烦来。听我的,事不宜迟,这事儿的赶紧办。不然到时候恐怕要出大篓子。一旦被查出是你是凶手,那就什么都完了。到时候没人能救你。”马斌神色严峻的道。

    林觉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事情败露,那可真的没了活路了。林觉自己也万万没想到,一个疏忽,居然惹火烧身,弄出这副局面来。也不能说是疏忽吧,那破庙倒塌,压灭了大火 ,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当时急着要赶路,也不可能在那等着大火熄灭。总之,现在留下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落下这么个烂摊子。

    林觉皱眉想了想,很快冷静了下来。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马斌也不会来。正如马斌所言,事情还有余地,只是要抢时间。

    “现在城门口盘查的严么?”林觉问道。

    马斌道:“从我西水门乘船出去,归我查勘,自然无碍。这你不用担心。”

    林觉点头道:“那就好。这样,马大哥,你给我安排一下。两个时辰后,我用船送人出城。麻烦你给通融放行。郎中的事我自己去办。”

    “还是我去帮你办,两边准备,也快速些。”马斌道。

    林觉道:“我去办,马大哥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郎中呢?”

    马斌沉声道:“那还能如何?统统的……”马斌歪了歪嘴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续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我知道他们无辜,但也没法子,我得救你。”

    林觉摇头道:“所以我才去办,杀了这些郎中,我心中难安。我要留他们性命,将他们和白前辈一船送出城去。”

    “那怎么成?他们活着,迟早会被皇城司查出来的。你不知道皇城司的手段……”

    林觉摆手道:“你放心,他们去的地方,皇城司是不会知道的,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但他们会活着。适才你看到的梁七兄弟他们会带着他们去往一个皇城司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马斌吸了口凉气,愣愣的看着林觉,忽然低声道:“你不要告诉我,这梁七他们……都是些……”

    “江湖上的朋友,跟你马大哥一样,生死义气的过命交情。这件事以后再聊,我会跟你解释的。现在,我得立刻去办事事了。”林觉举杯道。

    马斌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林觉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马大哥,你这么帮我,便不怕……遭到牵连?”

    马兵转身回头道:“林兄弟,你觉得我马斌是怎样的人?我马斌是个粗人,没怎么读过书,也不能算个好人。但我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那年从龟山岛上活着出来,我便告诉自己,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知道林兄弟是读书人,还是状元郎,也许不屑跟我这种粗人结交。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只做到自己问心无愧。你救我命,我便要报答你,就这么简单。”

    林觉心中感动,确实,马斌的话不是虚言。自己倒了京城之后,马斌为自己做了不少事,甚至得罪了吕衙内丢了皇城司的要职。但自己确实是对他有些不放心,或者说是有些轻视。但其实马斌这种粗人比之那些满腹诗书的读书人更讲道义,更加的真实。

    “马大哥,林觉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当真是我的运气。倘若马大哥愿意的话,我想跟马大哥结拜为兄弟。不知马大哥可否同意?”林觉微笑道。

    马斌惊愕半晌,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跟我?”

    林觉笑道:“马大哥不愿意也没事,我不强人所难,但我心里却将马大哥当成是兄长了。结拜只是个形式……也不必……”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跟我结交,我马斌不是高攀了么?你是郡马爷,又是状元郎,智谋无双,前途无量。我马斌是什么人?行伍出身,是个粗人,这怎么能和你结交?”马斌大声道。

    林觉摇头道:“人贵于心,其他的都是虚的。论身份的话,以前你是皇城司副使,我只是个小小的商贾之子,那又怎么说?所以这些是不能作数的。”

    马斌嗫嚅道:“可是……可是……”

    林觉笑道:“马大哥既有顾虑,便当我没说便是。”

    马斌摆手叫道:“不是不是,我当然是高兴的,能和你林兄弟结拜为兄弟,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可是我跟沈昙已经结拜为兄弟了,倘和你结拜,岂不是也让沈昙也一起结拜了?沈昙是王府卫士统领,虽非仆役,但身份上似乎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你对他的观感,这似乎……”

    林觉哈哈笑道:“你和统领已经结拜兄弟了?哈哈哈,这可真没想到。难怪难怪。那可正好,我对沈统领的为人也极为钦佩。能和他结交为兄弟也是我心中所愿。既如此,我派人去请他来,我们一起结拜为兄弟便是。”

    马斌心中欢喜之极,摆手道:“那也不用去叫他了,我是大哥,我做他的主,他还能不愿跟你结拜兄弟不成?兄弟,咱们就在这里,斟酒三杯,结交为异姓兄弟如何?”

    林觉笑道:“好,咱们结拜了,也由不得他不承认。”

    当下林觉斟酒三杯,摆在花厅香案上,和马斌携手跪倒,旁边放上一个蒲团代表沈昙。两人磕头三拜,发下生死誓言,饮下结拜酒,携手大笑。

    “兄弟,真没想到,我马斌一生孤苦,自小便没了爹娘,混迹于世间无亲无眷。朝堂上我的朋友其实也不多,那些人都是利益之交,从无交心。可现在,我马斌居然多了两位好兄弟,当真是……当真是……欢喜的紧。”马斌真情流露,攥着林觉的手,眼眶都红了。

    林觉心中略有愧疚之意,这结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功利上的行为,是此时此刻危机之时的一种公关。林觉希望能紧紧拉住马斌,让事情进展的顺利。当然了,林觉对马斌还是极为信任的,但毕竟能有更加维系这种信任关系的手段会更好。只是因为动机不纯,未免心中愧疚。

    “大哥,今后你便将我当成你的亲兄弟,兄弟有什么不对的,你便责罚,千万不要客气。我们兄弟三人相互提携帮助,共对世间之事,便没什么事能难倒我们。”林觉笑道。

    “说的是。哈哈哈。我可不能光顾着高兴了,我得赶紧去办事去。兄弟,你也得抓紧些,时间紧急,决不能耽搁了。我今日很开心,哈哈哈。我走了。”马斌大笑不停,拱手快步离去。

第六五零章 远遁

    林宅东院廊下,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几名女子身上。白玉霜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坐在椅子上,身上的棉氅裹得严严实实的,断了的左臂缩在袖筒里,右手却舒展着,任由一只细白的小手握着。

    顺着那细白的小手看去,抓着她的手的人居然不是她的徒弟白冰,而是清秀端庄的绿舞。白冰正站在白玉霜的身后,手里拿着木梳子替白玉霜梳理着一头花白的长发。而白玉霜膝前左侧位置,芊芊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坐在小凳子上,脸上笑嘻嘻的,嘴巴里叽叽咯咯的说着什么。

    不知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白玉霜居然笑了起来,嗔怪的看着芊芊,神情眼神居然甚是安详,和以往那位暴戾之气十足的白玉霜简直判若两人。

    在林宅的十几天养病的时间里,白玉霜过了她这四十年来最为安逸舒适的日子。这一点也不夸张。虽然她受了重伤,中了剧毒,但心理上的安慰感远远的大于身体上的伤痛。她得到了最好的照顾,吃了这四十年来最好吃的食物,睡了世上最温暖的床铺,得到了这小院中所有人的善意。

    以往的岁月中,漠北苦寒之地的艰苦和孤寂,追杀仇敌的血腥和危险。她活得其实不像个人,更不像个女人。受伤其实不足为奇。那一年,她去杀**门的仇人,虽然得手,但身受重伤。**门掌门临死前的一击,长剑穿透了她的小腹。她重伤逃走,**门下弟子四处搜捕她,她带着巨大的伤痛,躲在山野中三天三夜,吃了好几只嗅着血腥气而来的老鼠,喝水洼里浑浊的污水才活了下来,逃了出来。

    即便在那样的时刻,她也没有质疑过自己的信念,没有停下她复仇的脚步。她的全部生命的支撑都是复仇,复仇。

    这一次,她在林宅这座宅院里,却突然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生活的意义。这小院子里住着几个人,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绿舞,照顾自己无微不至,嘘寒问暖。还有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芊芊,是个搞怪的能手,让人忍俊不禁。还有自己的那个沉默着的,眼神中满是关切的徒弟。在某一瞬间,白玉霜不由的去想,自己以往的那一切是否是无意义的,是否自己太过执着,抱着一桩仇恨永远都不肯放手。而实际上,生命中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两天前,第一次在菱花镜中看到自己发髻整齐,淡施粉黛的样子,白玉霜不禁流下了眼泪。镜子里那个人虽然眉眼清秀,依稀是当年的花容月貌。但已经鬓发花白,皱纹纵横。四十多年了,当年那个魔音门中的如花少女已经老去,在岁月的风雨之中风干成了一块褪色的花瓣,枯萎的发黑。倘若当年没在山谷之中遇到那个负心薄幸之人,自己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呢?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或许也嫁人生子,儿女绕膝了吧。

    “婆婆,今天给你梳个双环髻怎么样?就像我头上的这种。保管婆婆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的样子。绿舞,你给婆婆上珍珠胭脂粉,妆容要配发式。保管婆婆走在大街上,那些少年公子们都得追着瞧。嘻嘻嘻。”芊芊娇嫩的话语声传入耳中。

    “呸,那像什么话?婆婆都六十岁了,打扮成那样,当个老妖怪么?出去还不吓死人?冰儿,可不许听她的。只梳个寻常发饰便是。”白玉霜嗔道。

    白冰在身后轻声道:“师傅放心便是,小芊芊爱胡闹,咱们不听她的。”

    绿舞也笑道:“就是,将婆婆打扮成小姑娘的样子,亏你想得出来。婆婆,我告个密。芊芊昨天告诉我,要我给婆婆买绣花鞋,买红喜袍,说要将婆婆打扮成新娘子的样子。我没同意。”

    芊芊冲上来捂绿舞的嘴巴道:“你不许说,你说了保密的。”

    绿舞往白玉霜身后躲,芊芊整个身子都扑到了白玉霜的怀里去,白玉霜居然丝毫没动怒,单臂抱着芊芊道:“怕是她自己想要出家了,所以想起了这馊主意。小芊芊,可是心里有了人了?”

    “哎呀,婆婆啊,你怎么也跟着她们欺负我。今晚我不给你暖脚,不跟你说话儿了。”芊芊噘嘴跺脚,突然间又猛扑绿舞,闹作一团。

    白冰只是笑,她的心情很好。一切都似乎在改变,师傅的改变是巨大的,这才是自己希望的那个慈祥的师傅的样子。心情好当然不但是师傅的伤势好转,态度在转变,更因为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的。可以留在林公子在的京城,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呵呵,这么热闹呢?什么事这么高兴啊?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一声清亮的话语从侧首传来,回廊转折处,林觉头戴黑色绒帽,披着黑红色的裘氅,精神十足的笑着走来。

    芊芊忙站直身子,理着乱糟糟的衣服,绿舞也整理了一下衣衫给林觉见礼。白冰双目放光,看了林觉一眼,却又赶忙低头。

    白玉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知为何,虽明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林觉救的,却总是见到林觉心里没来由的生气。

    “前辈有礼了。今日伤势感觉如何?可好些了?”林觉上前躬身微笑行礼。

    白玉霜哼了一声道:“还死不了。”

    林觉笑道:“前辈武功深厚,伤势这么重,恢复这么快,还真是罕见。”

    白玉霜道:“怎么?嫌我恢复的快了?盼我伤不好么?”

    “师傅!别说这样的话,林公子他为了给师傅疗伤,请了……”

    “我知道,用不着你为他说话。”白玉霜出声打断白冰的话。白冰只得住口,带着歉意看着林觉。

    “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多谢了。”白玉霜道。

    林觉呵呵而笑。白玉霜之前说她一定不会道谢的,此刻却向自己道谢,这改变可太大了。倘若能在府中久待,变化一定更大。可惜的是,她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前辈不要客气,前辈,我来,是有件事情要跟前辈商量。前辈恐怕要离开这里了。”林觉沉声道。

    “什么?”

    “为什么?婆婆留在这里不好么?”

    “林公子,我师傅伤势恢复的很快,但伤势还没好呢。”

    绿舞等三女纷纷惊讶问道。

    “莫说了,我懂了,嫌我在这里碍事。好,冰儿,收拾东西,我们回漠北便是。”白玉霜挣扎起身,大声嚷嚷道。她心里很是气愤,却又无可奈何。虽然嘴上说的硬气,但其实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已经让白玉霜喜欢上了这里。她并没有再坚持要会漠北。但林觉却来赶人了。

    林觉忙做解释道:“前辈不要误会,实在是事出有因,前辈住在我这里十年二十年也没事,我怎会赶你走。而是……前辈的踪迹已露,那天晚上的事情,皇城司和开封府已经开始彻查,倘若前辈再留在京城,恐会发生不测。不仅前辈,我说句实话,我们也受牵连。”

    “什么?怎么会这样。”白玉霜白冰师徒闻言俱惊。一旁的绿舞和芊芊满头雾水。

    林觉不想让芊芊和绿舞知道这些事,于是让绿舞和芊芊回避。绿舞倒是没什么,芊芊满脸的不开心被拉走了。

    林觉这才将破庙大火未能焚尸,尸首为人所发觉,报官后被认出了身份。禁军中的侯长青和候永年之间的关系。皇城司插手一路查到了踪迹,决定要顺藤摸瓜从医馆郎中处着手的事情全部告知了白玉霜师徒,师徒二人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跟官府是有瓜葛的,难怪我每次回中原,既被他们追杀,也被官府追捕。我们确实得走。冰儿,收拾东西,我们回漠北去。这里确实不能呆了。”

    “前辈,漠北怕是不成的,这里到漠北迢迢千里之遥,路途艰难坎坷。这个时节,黄河以北冰封千里,寒风凛冽,绝对是不成的。那是在送死。你的伤势未愈,冰儿……这个……白姑娘也没法能带着你回去。前辈听我一言,不要坚持回漠北。”林觉沉声道。

    “是啊,师傅,漠北不成的,我们都得死在路上。您不是不知道路途的艰险。”白冰也轻声道。

    “不回漠北,能去哪儿?官府追查,何处还能是存身之处?”白玉霜皱眉道。

    林觉道:“前辈,你若听我安排,我命人送您出城,去往一处安全的所在。唔……我有一位朋友,住在伏牛山里。距此不过数百里路,几日便到。那里与世隔绝,不受朝廷管辖。倘若前辈能同意去那里,伤势将养个一年半载,待痊愈之后,前辈便可自由自在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你看如何?”

    “伏牛山?你是说,京畿东南的伏牛山?”白玉霜惊愕的看着林觉道。

    林觉挠挠头低声道:“前辈不要那么大声,正是那座伏牛山。前辈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您愿不愿去?”

    白玉霜忽然呵呵笑了起来,点着林觉的鼻子道:“好啊,好啊,没想到,你这个人居然这么多花样。你不是朝廷的官儿么?居然跟伏牛山里的人也有瓜葛。嘿嘿,这事儿若是皇帝他们知道了,你怕是脑袋落地。”

    林觉轻声道:“所以,便可看出我对前辈毫无防备之意了,否则,我怎会让前辈知晓此事。请前辈快做决断,皇城司正在行动,我们必须在他们摸到我宅子里之前将您送走。这对你,对我全家上下都有好处。您不想我们全家为了你的事人头滚滚吧。”

    白玉霜冷哼一声道:“你真当我不知好歹么?我宁愿自己死,也不牵连他人。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得抓紧动身。冰儿,快收拾东西,宜早不宜迟。”

    林觉拱手道:“多谢前辈,那山里的地方,你会喜欢的。或许还有前辈的用武之地。”

    白玉霜搭着白冰的手臂起身便走,忽然停步道:“冰儿,你跟不跟我去?”

    白冰看着白玉霜又看了一眼林觉,低声道:“徒儿听师傅的吩咐。”

    白玉霜皱眉想了想,看看白冰又看看林觉,长叹一声道:“罢了,冰儿留在这里吧,他们不知道冰儿是我徒弟。再说……再说……嘿,女心向外,我这师傅何必枉自当这个恶人。林觉,你不许欺负我的冰儿,你妻妾成群,贪心不足,我是很反感的。但冰儿喜欢了你,我也拦不住。倘若你要娶她,便对她好。你若当负心薄幸之人,我便取你狗命。听到没有?”

    白冰闻言脸色通红,林觉笑道:“前辈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白玉霜不再多言,在白冰的搀扶下快速离去。林觉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白玉霜居然变得如此通情达理,倒让林觉甚为意外。本来以为或许要用强行的手段捆着上船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当下林觉立刻回到前厅,命人备好车马。不久后白玉霜被白冰搀扶前来,林觉吩咐一声,梁七等人一起上车马直奔汴河旁的一个小码头。那里,一艘乌篷船已经停泊在寒风中等待着。白玉霜被安顿上船,林觉却并没有吩咐开船,只是在船中等待。不久后,一辆辆马车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赶来,一只只大布袋被抬入船舱之中。一个多时辰时间里,十几个布袋被抬进船舱之中。白玉霜还以为是些货物,直到林觉吩咐解开布袋,这才惊愕的发现里边装的都是人,高矮胖瘦白胡黑须,都是曾经来给自己看过病的郎中。

    白玉霜岂能不明白这是林觉将所有通向他宅子里的线索全部掐断了。这十几名郎中怕是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了。白玉霜不仅对林觉的手段生出钦佩。当然按照白玉霜之前的猜测,这些人必是被杀了灭口的。但想来想去,杀了灭口却不如这样来的好。而且有了这十几名郎中一起进山,自己的伤势怕是好的更快了,这或许也是林觉不杀他们的一种考虑。

    未时末,夕阳西沉,寒鸦满天。乌篷船缓缓,经由汴河前往外城西水门。林觉早已赶到西水门下,跟在此等待的马斌暗打招呼。马斌装作亲力亲为,亲自拦下乌篷船检查。不久后大手一挥,表示一切无碍,可放行。水闸打开,乌篷船直行出城,逆流而上,消失在萧索的冬日夕阳之下。

    林觉和白冰并肩站在河岸上,从城门洞里目视船只离去,长舒一口气。身旁却传来了抽泣之声。

    “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这件事没想到居然惹了这么大麻烦。多谢公子。”

    “你怎么谢我?”

    “我……我不知道,我给公子磕头?”

    “……磕头便罢了,以后我教你,道谢的方式有很多种,磕头并不是唯一的一种。你我之间,还有某种道谢的方式更恰当。明白么?”

    “哦……”

    “譬如说……哎罢了,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自己慢慢悟吧。”

    “哦……”

    (本卷终,请看下卷:料峭春风吹酒醒)

第六五一章 送归

    新年之前,林觉的日子有些忙碌。

    郭采薇因为害喜严重,京城的天气又很是寒冷,小郡主感觉很不好。以前虽然小郡主也常来京城居住,但是一到寒冷的冬天,小郡主都会回到杭州。甚至前年冬天,太后生辰时,小郡主都没随梁王夫妇来京,便是因为对京城的天气很不适应。毕竟小郡主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又是娇生惯养之人,跟普通人皮糙肉厚的不同。

    林觉很有些慌张,宫里来的太医建议,这种情形之下,还是要回到温暖的南方去,对大人和胎儿都有好处。夫妻二人无奈,商议了一下,最后无奈做出了决定,送小郡主回杭州将养。明天春天天气暖和了再回京城。

    小郡主当然很不愿意离开,但她对肚子里这个孩儿却是更加的看重。严格来说,这是她的和林觉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已经形势所迫流产了,这第二个再要是没了,小郡主自认是无法承受的。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在和林觉团聚和养胎安身之间做出选择,结果不言而喻。

    陆路是不能走的,马车的颠簸郭采薇承受不起,只能走水路。好在往年这个时候,水路也是不通的,汴河以及运河北边的航道都要结冰的,根本无法通行。但是今年特殊的很。夏秋之际的一场大旱导致京畿以及周边的粮食欠收七成,后来的一场豪雨缓解了旱情,但已经为时过晚。故而朝廷不得不从江南调运更多的粮食往北方,稳定粮价,赈济百姓。

    要知道,京畿路和周边受旱灾影响的几路人口近千万,全部从南方调运粮食过来,那该是多么大的工程。中间又出来个三司衙门的连锅端的案子涉及了杭州林家,所以漕运的事情又耽误了些时日,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导致直到十一月底,运河上的运粮的船队还在来往通行。

    好在朝廷提前做了安排,从登州静海军调来了三艘铁头船,在运河上专门为船队破冰。静海军大周少数几支水军之一,因为驻扎在渤海之中,又在北方之地,故而拥有大船和应付冰冻的铁头船。这一次,铁头船正好在紧急时候派上了用场。

    正因为如此,小郡主也得以从水路坐船回杭州,否则林觉是绝对不会同意郭采薇从陆路回去的。这种隆冬季节,走崎岖漫长的陆路,这几千里的路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上午,林觉将郭采薇送上了前往杭州的楼船。整个船只里外林觉都做了一些改造,尽最大的可能让郭采薇舒适。与此同时,路上吃穿用度的物事装了一船舱,随船还带了三名郎中,以防意外。伺候的贴身婢女七八个一起上传,另外沈昙还决定亲自带了十几名卫士一路护送郡主回杭州。一切都万无一失了,林觉才放下心来。

    夫妻二人在船厅话别,以茶代酒,谆谆叮呤。

    “薇儿,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杭州,心中着实愧疚。便以茶代酒,向你致以歉意。明天春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一定亲自回杭州接你。愿你一路顺风,多多保重。”林觉举起茶盅叹息道。

    郭采薇端起茶水笑道:“夫君心思薇儿明白。你也是身不由己。当了朝廷的官儿,自然要受朝廷的管。倘若不是为了这孩儿,薇儿也断不肯离开夫君的。倒是我不在京城,夫君自己要多保重。”

    林觉笑道:“薇儿有没有什么嘱咐我的话呢?”

    郭采薇微笑道:“嘱咐什么?”

    林觉道:“譬如……让我不要贪杯,不要出入花街柳巷,不要和其他的女人鬼混什么的。”

    郭采薇大笑道:“你自己心里知道,何必要我说。哎!怎么说呢?我郭采薇不是小鸡肚肠之人,大丈夫三妻四妾也属寻常。你无非是心中对我有些愧疚罢了。那位白姑娘的事情……我也不想反对,夫君可放心了?这段时间你想跟我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不就是这件事么?”

    林觉脸上微微发烧,确实,白冰的事情自己一直没跟小郡主谈,林觉生恐小郡主发飙。虽然她是个大度雍容之人,但自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领女人,心肠再宽的人也受不了。好几次欲言又止,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小郡主冰雪聪明,心思聪慧,自然是看得出的。今日离别之际,倒是说开了这件事。林觉心中确实有些愧疚。

    “薇儿的心怀真是宽广如海,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发誓,从此以后再不会招惹其他女子,到此为止。便是天上的七仙女出现,我也毫不动心。我这一辈子就守着你们几个过日子了。神明在上,若违此誓……”

    “夫君……”郭采薇伸手掩住林觉的嘴巴:“不用发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并不介意你有多少女人。你若心中无我,我就算将你拴在身边,又当如何?作为你的妻子,我只想劝夫君一句,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积极进取发挥才能。我不是要你去钻营升官,说实话,我倒是宁愿你不当官,我们可以少些烦恼过安静的日子。但是你是男子汉,又有不世之才,自然不能浪费你的才能,要去做一番大事情才是。薇儿不希望你虚度时光,倒头来会后悔。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林觉闻言,心中震动。郭采薇是敏锐的,自己内心中的一些东西是瞒不过她的。来到京城之后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林觉实际上对朝廷和官场颇有些失望,也失去了进取之心。特别是当林伯年被罢黜,自己当了家主之后。林家未来的方向操纵在自己手上,上一世林伯庸林伯年做主选择错了林家的方向而导致的林家覆灭危机似乎解除了之后,林觉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目标忽然没有了,人也变得慵懒而迷茫起来。

    和方敦孺的师徒关系的逐渐淡化。身为王府女婿,但其实并不为郭冰父子太信任。对于官场之中的事情了解的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生出厌倦。这种种的情绪都让林觉的心态在发生变化。倘若不是因为林家现在背负重压,而且上一世模糊的记忆中知道梁王府经历覆灭,以及自己的一些私事尚未能解决的话,林觉甚至觉得自己哪一天便会爆发出来,辞官走人了事。

    这种内心中的事情,人前是看不出什么的,但私底下,林觉的状态却被郭采薇看在眼里。一个人是积极进取,还是得过且过,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看的很清楚。郭采薇其实早就想跟林觉交交心了。今日离别之际,自然而然便说了出来。

    “夫君莫怪我多嘴,我也不是教夫君怎生为人。夫君是绝顶聪明之人,行事自有分寸进退,不用妾身多言。我只是提醒夫君一句,免得将来回想起来会后悔。这是我作为你的妻子应该提醒的,不说出来,那便是我的不贤惠。”郭采薇见林觉面色凝重,忙轻声解释道。

    林觉吁了口气,微笑道:“薇儿所言甚是,我最近确实心态上有些变化。薇儿适才所言如醍醐灌顶,我是该好好的调整调整了。薇儿,娶到你也不知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有贤妻若此,此生不负。”

    郭采薇嫣然笑道:“我哪里那么好?薇儿得夫若此,也是修来的福分呢。时候不早了,你该下船了,我也该动身了。夫君保重!”

    郭采薇起身来敛裾向林觉行礼。林觉站起身来走过去,一把搂住了小郡主,伸嘴便吻。小郡主忙抵住林觉的嘴巴,红着脸低声道:“莫要这样,有人呢。”

    周围确实有几名婢女伺候在船厅里,此刻正斜眼看着二人。

    林觉笑道:“怕什么?我们是夫妻,又当离别,还不能亲热亲热么?最近我们都没亲热过,你又要去杭州待好几个月,岂非要想死我。”

    郭采薇娇嗔一声,却抱住了林觉的腰,仰头闭目。林觉痛吻一双红唇,良久方息。一旁的几名婢女们面红耳赤,有心不看,却又忍不住要看,心情矛盾之极。

第六五二章 青教

    (二合一)

    新年之前,林觉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要办。那便是应天府大剧院f分号的开张。按照计划,应天府大剧院的开张已经在即,十一月下旬的时候,郑暖玉和钱柳儿已经去了应天府提前排演开张剧目。而负责应天府剧院开办事宜的林伯年早已坐镇在应天。林觉之前对余剧本舞台装修等各种事务都过问了一遍,但是实地的检查验收却没有时间去。

    进入腊月后,随着大剧院开张时间的临近,林觉不得不在方敦孺阴沉的目光下强行请了几天的假期前往应天府张罗此事。

    腊月初六,林觉从京城动身前往应天府。除了林虎和几名府中卫士随行之外,一同前往的还有白冰。当然,白冰的身份是以大剧院保安队长的名义前往。此行的任务便是要为即将开张应天府大剧院分号挑选合适的护院人员。那里已经有数十名应聘人员等待挑选。

    当然,除了这明面上的任务之外,也不得不说其中有林觉的私心作祟。自从在那破庙之中的一吻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变得微妙了起来。在白玉霜离开林宅去往伏牛山之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最大障碍便以消除。之前顾忌着小郡主,林觉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小郡主回杭州之前挑明了此事之后,林觉便再无顾忌了。

    短短的数天时间,林觉和白冰的关系突飞猛进,关系已经进入蜜里调油的阶段。虽然白冰的性格偏冷,多年来未曾与人交往,给人以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但实际上,白冰骨子里只是个性格单纯的少女。她没有经历过情感之事,第一个爱上的便是林觉这样的情场高手,自然被林觉迷得团团转。以至于林觉的要求不懂拒绝,两人之间除了最后那道防线之外,亲嘴摸.乳这样的禁忌在数日内便被突破。

    正因两人之间蜜里调油难分难舍,故而林觉才会带着白冰一起前往应天府。当然了,带着白冰这样的武技高手贴身保镖,安全上也有所保证。但那却是其次。

    在前往应天府的两天路途之中,没有了宅中绿舞芊芊等人的压力和目光,林觉更加的肆无忌惮。终于,在抵达应天府之前宿于宁陵县的一家客栈之中,林觉得偿所愿,在白冰的半推半就之中夺了她珍藏了十八年的身体。

    林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想要得到白冰,师妹方浣秋跟自己相恋三年,自己却没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而这个白冰,自从自己见到她之后,便有一种急切的**。不知道是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白冰的身上有一种激起自己**的东西在,又或许是自己最近需要一些新鲜的滋味来激起自己的雄心。总之,林觉就是这么干了,而且并无悔意。

    对白冰而言,和这个男人认识只数月,便将身心便全部托付于他,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十八年来,她的师傅白玉霜灌输给她的都是男人靠不住,男人都是薄情之人,绝对不能信任之类的想法。但一切都抵不住林觉这个男人的魅力。十八年的灌输抵不过几个月的相处,在林觉的进攻下,防线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崩塌,不知道白玉霜知道此事,心中作何感想。

    倘若论武技,林觉便是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能攻破白冰的防线。但是论情感攻势,白冰却非林觉一合之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世间之事还真是难以言说的奇妙。

    腊月初九午后,林觉一行抵达了应天府。应天府在大周立国之初名叫宋州,古称商丘。诗经云:天命神鸟,降而为商。事实上说的便是上古阏伯氏被分封于此,阏伯氏人称火神的故事。阏伯氏死后葬在此处,其坟墓便叫商丘。这当然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应天府所在之地在中原腹地,正是南北通衢,四方交汇之所,故而商贾云集散来,商业自顾发达,故而称之为商丘。

    总而言之,无论是哪一种说法,这应天府都不是一处小地方。特别是大周立国以来,应天府因在中原腹地的位置,差一点便被定为都城。倘若不是因为西夏的威胁解除,而应天度距离辽国边境位置过于接近的话,怕是真要成为大周朝的都城了。

    正因为这种种的渊源,应天城也成为中原之地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北方的大城市,除了京城汴梁,东都洛阳之外,便是这应天府了。其城廓数十里之遥,光是城中百姓便足有六十万之多。这等规模,足以排进大周繁华都市的top十之列。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林伯年坐镇于此,之前绝大部分的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剧本彩排林觉也很满意。直到腊月初十当天的那场首演结束,一切都很完美。

    由于时间紧迫,林觉必须于次日便启辰回京。当晚,林觉带着白冰想匆匆一览应天府的街市。两人在寒风中饶有兴致的闲逛于街头,当行到小东门广场时,却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冷冽的寒风中,小东门广场上却站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个个头上缠着黑色布带,手中捧着油灯站在那里。十几名全身罩着黑色长袍,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人站在前方的高台上,正大声的说着什么。

    林觉和白冰好奇的走近,突然,几名头扎黑带的百姓瞪着白冰道:“你这妇人,怎地半夜里到处乱走,还露出头颈来?你这是不贞洁,这是犯罪,这是亵渎神明。走开,走开。”

    林觉被这不伦不类不明不白的话弄的满头雾水,白冰也不知所措。白白的被人说一顿,林觉岂能干休,正欲跟他们理论。身后有人低声道:“这位兄台,快快离开,这些人跟他们说不出理来,他们都是青教的教徒,不好惹的。”

    林觉一愣,皱眉道:“青教?那是什么教?我却没听说过。”

    那人摆手道:“你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一年多才有的。据说此教教主是大神降临,人称圣公。来救苦救难,教导万民的。这些教众不吃肉食,只吃青菜,故而被人称之为青教。他们规定女子出入要以黑袍覆面,男子要以黑带扎首,每日三次,对天跪拜,宣颂誓言,搞得神神秘秘的。总之,不好惹,不能惹。”

    林觉甚是无语。其实这些事倒也不稀奇。这时代科技落后,百姓愚昧,各种各样装神弄鬼的事情很多。就像真实历史上那些白莲教红莲教之类的,无一不是利用了百姓的愚昧,弄出一些花样来。无非是欺骗百姓,敛取财物罢了。

    林觉不想招惹麻烦,和白冰绕道而过。寒风里,那人群簇拥之处,有人高声宣扬的声音却清晰送入耳中。

    “诸位圣兄圣弟,当今之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义沦丧,人人追礼而忘义。女子不在闺阁之中独处,却敞面露齿招摇过市,尽丧妇德人伦。男子不遵孝义仁信,见利忘义,卖友求荣,不知廉耻为何物。世道如此下去,必遭天谴。……我青教圣公降临,便是为了拯救天下芸芸众生。……凡入我青教,尊我圣公者,皆可得救赎。……你们要从自我做起,约束自己的行为,不食肉食,肃清身体里的污秽。约束你们的妇人,不得丧失妇德。……唯有如此,天谴降临时,才得救赎。有些人可能会嘲笑你们,污蔑你们,诋毁我青教。圣公说了,对于那些敢于诋毁我青教兄弟姐妹的,你们不得姑息,要同仇敌忾,哪怕是将他们像猪羊一般的宰杀了。你们杀了这些诋毁我青教之人,不但无过,反而是我教中勇士……圣公说了,但信奉青教,遵教义尊圣公者,死后入云霄天殿,并有十七处子仙女伺候。为本教而死者,死后为圣使,云霄天殿中有七十二处子侍奉,魂灵永生不灭……那些诋毁者,攻击者,死后堕入魔障,受厉鬼撕咬万世不得超生。每日你们都要虔诚为圣公祷祝,圣公保你们此生无忧,死后永生……”

    听着风吹来的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林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惹来数百道怒目而视的目光。

    白冰忙低声道:“你别笑了,他们似乎发怒了。”

    林觉点头,拉着白冰一溜小跑,离开了小东门广场来到一处巷子里,这才纵身大笑起来。

    “这世道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的歪魔邪道作祟?他娘的,死后七十二名处女伺候,若人人信青教,哪来这么多处子来分啊?而且对于女子呢?倘若信教,难道死后去天殿有七十二名壮汉伺候?那这岂非更是有违妇德?妇人也吃不消啊,哈哈。这青教搞得什么玩意儿?”林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白冰简直听不下去,嗔道:“你胡说什么啊。不要说啦,管他们的事情作甚?”

    林觉摇头道:“不是我要管,这么下去,必出大乱啊。只有乱世才会有这些邪魔外道横行的机会。这应天府的知府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怎能容这等邪教公然在城中传播?这是疯了么?明日离开之前,我要去拜见拜见。”

    白冰无语的看着林觉道:“我又不懂,你说的我都糊涂了。”

    林觉拉着她的手道:“你不用懂,走吧,咱们回去歇息吧,今晚可恶心到我了。不逛了不逛了,还不如我们回去做我们喜欢的事情。**一刻值千金,我却带着你出来受气。我是不是疯了。”

    白冰红了脸低声道:“你在说些什么疯话?我……我不高兴啦。”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

    ……

    次日清晨,林觉果真前往应天府衙门递了名帖拜见。林觉绝不是多管闲事,林觉是觉得,这些事其实干系到社会的稳定,必须要在萌芽状态下便给予遏制。否则这些邪教像毒瘤一般扩散的越厉害,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后果,会很难收拾。不仅害民,还危害社稷安全。

    递了名帖之后,不久便有人迎接了出来。林觉来应天府是匿名前来,并没有表明身份。但其实他是京官,又是炙手可热的条例司的官员,虽然只是个六品官员,但到了地方上,地方官员也是要高看一眼的。

    “哎呀,本官竟以为是做梦,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名满天下的状元郎林大人来到我应天府,这可真是出人意外。林状元怎么不早通知本官?本官也好尽地主之谊啊。”一名胖胖的官员快步而出,远远拱手叫道。

    林觉忙笑着上前行礼道:“您便是应天知府大人。恕下官无礼,尚未知大人尊号。”

    “哪里哪里,本官钱德禄,籍籍无名。林大人倒是名满天下。本官对林大人的诗文敬仰万分。快请进后堂落座说话。”

    “原来是钱大人,下官冒昧来见,还请见谅。”林觉笑道。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呢。请,请。”钱德禄满脸笑容,客气万分。

    两人进了后堂一间精致的花厅之中就坐,林觉转头四顾,忽然间他看到了一副挂在香案上方的字,顿时心中一凉。那副字内容只有四个字“圣公至大”。林觉一下子便想起了昨晚那些人口中的那个青教的圣公来。

    钱德禄并没主意林觉的脸色,着人送来茶水,笑眯眯的问道:“林状元,本官慕名已久,今日终得一见,果然如传说中所言的那般,一表人才,潇洒风流。我大周出了如此青年才俊,当真是社稷之福啊。”

    林觉回过神来,笑道:“大人谬赞,林某那里当得起。”

    钱德禄呵呵笑道:“不是谬赞,是真心话。林大人这次来应天府是有什么公干么?看林大人微服前来,事前也没打个招呼,莫非是不可示人之事?倘若如此,却也不必说了。”

    林觉微笑道:“那倒不是,此次前来纯为私事而来,故而不宜以官身前来。”

    “哦?原来是私事。然则林公子今日来见本官,却不是有何见教。”

    林觉想了想道:“钱大人,虽是私事前来,但身为朝廷官员,下来走一趟,总不免关注地方名声事务。我来应天府两日,见本城百姓安居,商业繁荣,治安良好,颇为赞叹。想来皆为钱大人治理之功。下官佩服之极。”

    “哈哈哈,哪里哪里,林大人如此谬赞,本官承受不起。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下官受圣上和朝廷信任,来担任应天府的知府,自然不敢有半点的松懈。我辈为官,自然要勤政爱民,安顿一方。若说有些小小的政绩的话,哈哈哈,那也是圣上天威浩荡,圣明烛照。本官嘛,只那么一根小指甲盖一般的功劳罢了。”钱德禄翘着小指甲尖笑咪咪的道。

    林觉呵呵而笑道:“钱大人倒是很谦逊。不过,钱大人,下官却发现应天府治理中的一点点瑕疵。本来我今日就要离开了,临行之前还是决定来叨扰一番,便是想向钱大人提出此事。不知道是否唐突?”

    “欢迎,欢迎之至啊。本府为官,最爱听的便是意见。更何况是今科林状元指出来的意见,更是弥足珍贵。欢迎林状元说出来,本官也好改正。”钱德禄虽然觉得意外,但还是笑咪咪的道。

    林觉微笑道:“好,那我也不废话了。我要说的这件事,其实昨晚我才知道。昨晚我和仆从自小东门广场而过,发现那里聚集了数百之众,一问之下,方知是什么青教的教众在那里传教……”

    钱德禄突然之间变了脸色,皱眉道:“原来林大人说的是这件事。”

    林觉道:“是啊,正是此事。我闲来无事,在旁边了解了一番,发现这帮教徒传的都是些乌七八糟的教义。此事可不容小觑。这些人公然聚众传教,且规模巨大,不知钱大人知晓否?”

    钱德禄声音变冷,沉声道:“林大人,这件事本府早就知晓,但恐怕你有些误会。这青教教众并非什么乌七八糟的教徒,而是一群积极向善之人。林大人未经调查,不可乱做评价。”

    林觉皱眉道:“钱大人,你该去听听他们在宣扬些什么。那可不是教人为善。我怀疑他们是别有目的,迷惑百姓。钱大人是读书人,当知道古往今来有很多邪教道门蛊惑人心,利用百姓的愚昧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有甚者,还会乘国乱而打劫。钱大人不可掉以轻心啊。”

    钱德禄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了。缓缓起身道:“林大人,你既非朝廷派来公干的,只是为了私事而来,这些事情便不要管了。林状元虽才高八斗,但也未必样样精通。譬如说这治理政务,林大人未必比本官还强。就算林大人比本官有本事,这应天府在本官治下,却不是在你林大人治下。林大人觉得不满意,或者去拿证据参奏我,或者是等你有一日来应天府当主官之时再来说三道四。你虽是京官,也很有名气,但也不能这般的拿他人不作数吧。本官不才,也是一甲进士出身,为朝廷效力二十年,才有了今日。”

    林觉有些纳闷,怎么这钱德禄忽然便变脸了,这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想一想倒也理解他,毕竟自己的身份突然跑来对他指指点点,自然是不开心的。

    “钱大人勿要恼怒,我绝对不是要对钱大人的公事指手画脚,我只是看到了那样的情况,以为钱大人不知道,所以来告知大人一声。并无他意。”林觉拱手道。

    “林大人,本官并没恼怒,只是觉得林大人有些多管闲事。我治下之事,我能不清楚?那我岂非是个庸官?你可知道那些青教教众做了多少为我应天府安定的事情么?前一段时间大旱,我应天府百姓遭灾,朝廷赈济未至,局面即将混乱之时。正是青教教众挺身而出,救济百姓。他们连肉都不吃,只吃青菜,这样的人难道不是与人为善之人,为何你要如此诋毁?林大人,这世界陆离多端,各色人等皆有,要有容人之量,不要因为随便给人下结论打死。据我所知,青教教化百姓,救济四方,我应天府百姓无不敬仰膜拜,这对于地方的治安和稳定也都有着很大的功劳。你适才也说我应天府百姓安居,商贾繁荣,那也得算上青教一份功绩才是。”钱德禄滔滔不绝的道。

    林觉觉得颇为不对劲,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似乎这位钱知府的口中,青教并非如自己所想?可是昨天自己是亲耳听到了他们在传教的话,完全是煽动欺骗之言,且带有暴力的倾向。所以自己才觉得有些问题。可这钱德禄口中的青教却是另一种模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觉正在思索,忽然间,外边传来铜钟的铛铛之声。林觉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知府衙门后宅之中居然有钟声,这又不是寺庙里。

    但这钟声一起,钱德禄却立刻起身来道:“林大人,本官还有些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倘若林大人再无其他事,只是关于青教的事情,那恕我不能多留林大人了。林大人既要回京,便祝林大人一路顺风吧。”

    林觉尴尬之极,这几乎等同于被钱德禄给轰出来。钱德禄一点面子也没给自己,和之前的客客气气已经判若两人。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狠厉之色。

    林觉无法再逗留下去,只得拱手告辞。差役送林觉出来,走在回廊上的时候,林觉无意间回头,却从虚掩的花厅门的缝隙里看到了里边的钱德禄正跪在那副《圣公至大》的字画面前,头拱着地,高高的翘起屁股,虔诚的跪拜。

    刹那间,林觉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这钱德禄自己就是青教教徒,这时刻正是他的祷祝时间。如此一来,钱德禄之前态度的转变以及对青教的维护便瞬间变得极为合理了。

    走在街道上,林觉更是看到了很多人在街头,大树下,店铺前,甚至在马车里跪拜叩首,神神鬼鬼的样子。这让林觉更是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些人应该都是青教教徒,都在为那位所谓的圣公而祷祝祈福。虽然人数并不算多,但林觉能感觉到它已经像是一颗毒瘤一般正在弥散传染。甚至朝廷的官员,都已经被它渗透了。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但此时此刻,林觉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林觉打算回到京城后将此事告知方先生和严正肃,听听他们的意见,或许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第六五三章 贺新年

    回到京城之后,林觉数次想要向方敦孺和严正肃禀报此事,可是总是没得到合适的机会。方敦孺和严正肃自从去下面巡查回来,似乎更加的忙碌了,林觉也没办法,只得暂且将此事放下。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一天,沈昙从杭州回来,向林觉详述了小郡主安全抵达杭州的消息,林觉的一颗心也彻底的放下了。

    过了小年,新年便将临近,虽然女主人不在家,但在绿舞的主持下,宅中上下为了新年的准备还是热火朝天的展开。每天,绿舞和芊芊都不见踪迹,到了天黑前,两个人总是脸上红扑扑的押着一车东西大呼小叫的回来。在院子里引起众仆役的围观。

    林觉对此很是无语,无意间查看了绿舞她们买的东西,发现竟然很多都是一些奢侈品。本来还感叹绿舞也变了,以前花钱扣扣索索的,这些没用的东西根本就不会舍得买。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都是芊芊执意要买的,绿舞实在拗不过她,只能遂她的愿。

    “我早就想换了这些灯了。”芊芊说。

    于是,内外宅院落回廊之中的灯笼都换了一批新的宫灯。

    “我早就看这些摆设不好看了。”芊芊又说。

    于是,几处花厅房舍中的桌椅摆设又焕然一新。

    林觉拿这个小姑娘很是无语,却又觉得这没什么。花不了几个钱,落得开心便好。再说芊芊也挺有品味的,更换的摆设布置还是挺合适的。不雅不俗刚刚好,感觉很不错。

    芊芊却也很知道分寸,林觉和小郡主居住的后宅主院之中的摆设一点也没动。女主人不在家,但她的身份和威严还在,倘若贸然动她房中的摆设,回头怕是要吃瘪。

    在绿舞的号召下,腊月二十七,林家上下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大清扫和休整活动。衙门里刚好今日放假,林觉在家中被赶的团团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最后索性带着林虎跑去西水门找义兄马斌喝酒去了。待晚上回来后,大宅中焕然一新,红灯笼照着红柱子,绿纱窗映着绿琉璃。地面清洁,花树修葺一新,本就精致的宅子竟如画中仙境一般。林觉的两只脚都不知往哪里落了。

    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之中,大周庆丰六年的新年眨眼便至。大周朝新年的气氛已经很浓厚,贴春联,放爆竹,拜年贴,发红包。后世的新年中的一些基本的习俗在大周朝便已经形成。

    大剧院息演三日,林觉将谢莺莺秦晓晓等一起接到了家里过年。接秦晓晓过来是为了让她们姐妹团聚,否则白冰要和秦晓晓一起过年,林觉感觉少了些乐趣。

    大年三十晚上,虽然正牌女主人远在杭州,还是没有妨碍众人吃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圆饭。甚至正是因为女主人不在,众人反倒放开了些,酒喝的尽兴,说话也不必太小心。

    吃吃喝喝直到子时过去,众人各贺新年,便各自散去。林觉喝的酒意薰薰,兴致盎然,本昏头昏脑的想来个联床夜话,但白冰陪着秦晓晓去睡了,芊芊拉着绿舞走了。谢莺莺居然也要回杏园去,林觉哪里肯依。当下拉着谢莺莺回房,好生的折腾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天亮时分,外边的爆竹声没能惊醒了林觉,倒是脸上的丝丝凉意将林觉惊醒。林觉迷离睁眼,看到一个大大的眼睛近距离的瞪着自己,吓得一蹦而起。

    “哈哈哈。”手拿一根竹管朝着林觉的吹气的芊芊笑的前仰后合。

    “干什么?”林觉叫道。左右四顾,谢莺莺已经不在身边,应该是早已起床了。

    “新年好呀,林公子,快起来啦。你这一家之主大年初一怎么能赖床,全家上下人等都等着给你拜年拿红包呢,你想睡觉躲过去么?”芊芊大声笑道。

    林觉苦笑道:“芊芊,你怎么乱闯啊,这是我的卧房啊,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啊。”

    芊芊无所谓的道:“这有什么啊。她们都不肯进来叫你起床,我便只能进来叫你了。我又没碰你没偷看你,只朝你脸上吹了几口气而已,你个大男人这么计较。”

    林觉无语,到被她占了理,这小姑娘古灵精怪顽皮的很,莫不如给她个教训。

    “芊芊,我怎么知道你没偷看我?我可是光着身子睡的,你这小姑娘心怀不轨是么?你是不是想看?好,我便让你看个够。”

    林觉作势要掀开盖着下身的被子,芊芊大惊失色,掩面尖叫着冲了出去,林觉哈哈大笑。

    外边传来一片询问之声,想必是其他人在询问发生了什么。林觉心满意足的穿衣起床。他确实光着下身,昨晚和谢莺莺激情数回疲倦而眠,当然是光着身子的。但他可不会当真掀了被子,不然芊芊怕是要做几天噩梦。虽然以这种方式戏弄这未成年的小萝莉稍显过分,但却不知为何让林觉心情大好起来。

    穿衣洗漱完毕,来到外边的时候,廊下众女排排坐,像一群花蝴蝶一般争奇斗艳。她们都穿上了专门为新年而裁剪的新衣裳,这都是她们自己选的花色布料量身定做的。林觉怀疑她们起得这么早便是为了赶紧穿上漂亮的新衣服。

    “公子新年好。”众女见林觉出来,起身纷纷行礼。

    “好好,新年新气象,越来越漂亮。”林觉笑眯眯的点头,一个个的看过去,绿舞穿着翠绿心字罗衣,娇俏可人。谢莺莺穿着红团花的斜襟锦袍,美艳动人。白冰一袭粉白长衣,宛如雪中的粉色梅花一般娇美。此情此景当真赏心悦目。

    绿舞替林觉梳了发髻,众人跟着林觉来到前厅堂下,林觉亲自上香,上了贡品,叩拜了林家祖宗父母灵位,这才来道前厅台阶上。

    院子里,林虎早已将林家上下数十名仆役丫鬟护院都召集于此等候。这些人都穿了新衣,戴了新帽子,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前几天便知道了,今年林公子新年要发大红包,所以大伙儿都翘首以盼。

    “各位新年好。”林觉戴着瓜皮帽,穿着蓝色团花长袍,活像个土财主一般。

    “给老爷拜年,老爷升官发财,娇妻美妾,子孙绵延,福气满堂。”众人齐声道。

    林觉哈哈大笑,看了一眼小虎,小虎得意的眨眼,这正是他教的众人的口彩。

    “哈哈哈,好好,各位也发财,各位也福气满堂。小虎,准备好的红包呢?还不拿上来。”林觉笑道。

    林虎大声的应诺,一招手,几名仆役抬着几只大笸箩从侧首上来,竹杠压得沉甸甸的,笸箩里堆满了红布布囊。

    “哇!”众人睁大眼睛,轰然叫了起来。

    “来吧,咱们一起发红包。绿舞,莺莺,冰儿,芊芊一起帮忙。”林觉笑着招呼着。

    几人忙上前来,跟林觉站在第一层台阶上,拿起装着真金白眼红布包来,里边发出哗啦啦的银两撞击的诱人的响声。林虎在旁拿起花名册叫人。林家仆役依次上前,从林觉等人手里接过红绸银两包,一个个笑的合不拢嘴。

    “多谢老爷。老爷长命百岁。”这是对林觉说的,林觉坦然受之。

    “谢谢小夫人,小夫人最好了。”这是对绿舞说的,绿舞坦然受之。

    “谢谢……莺莺姑娘,祝莺莺姑娘名贯天下,大剧院生意红火。”这是对谢莺莺说的,谢莺莺微笑点头。

    “谢谢白姑娘,希望白姑娘早些嫁给我们老爷。”这是对白冰说的,白冰脸色通红,扭捏不已。

    “谢谢芊芊姑娘……”这是对芊芊说的。

    芊芊不干了。叉腰对面前的小厮道:“喂,干嘛到我这里没口彩了啊?欺负我啊。不成!”

    那小厮只有十五六岁,是个拉马喂马的小仆役,平日里见到内宅的人都不敢说话的,被芊芊这么一吼,顿时吓得满脸通红。

    “芊芊,莫欺负他。”绿舞笑道。

    “凭什么啊,你们都有人祝这祝那的,这个木头一句不说,拿了就走,这可不成。”芊芊不依不饶的嚷嚷道。

    林觉笑着对那小厮道:“你就说一句好话便是,省的麻烦。”

    那小厮嗫嚅半晌,红着脸结结巴巴的道:“祝……祝……芊芊姑娘……早生贵子!”

    “哈哈哈。”

    “呵呵呵。”

    “嘻嘻嘻。”

    一时间庭院中数十人轰然大笑,有的连眼泪都笑出声来了。芊芊哭丧着半晌,跺脚指着那小厮大叫道:“好哇,你给我等着,回头我不教小虎打烂你的屁股。你们欺负我,你们欺负我。”

    林觉笑的肚子疼,绿舞搂着芊芊一顿安慰,这才平息芊芊的怒火。

    红包发完之后,林觉在厅中铺上纸笔开始写拜年的名帖。大年初一,不能串门拜访,但年贴还是要送的,无非便是问候之言。像方先生严正肃还有郭昆那里,以及昔日的同僚,现在的衙门同僚,都是要送上名帖的。辈分官职比林觉高的,如方敦孺严正肃他们,接到名帖才会写来回帖。所以林觉得抓紧写拜帖。

    相识的人其实也不多,林觉很快便写好了一叠,交给林虎派仆役骑马分头送去。转头来喝着茶跟众女商议着午后去那里游玩,是去逛庙会还是去汴河边去瞧新年的活动。正讨论到热烈处,却听仆役禀报说小王爷郭昆来访。

    林觉甚是纳闷,这位大舅哥怎么大年初一便跑来拜年了?要拜也是自己先去拜见他才是。倒也奇怪。

第六五四章 皇家宴

    林觉起身走出前厅时,郭昆已经手握马鞭阔步走进了院子。林觉拱手行礼,正待询问,郭昆却已经叫道:“莫耽搁了,跟我进宫去。”

    “进宫?”林觉愕然道。

    “是啊,今日大年初一,皇上召集皇亲众人吃团圆饭。本来没你的份儿,太后谈及采薇,想起了你,所以特许你进宫赴宴,代表妹子的身份。唔……可带你一名侧室进宫,随时侍奉太后皇后和妃嫔,快些收拾收拾,随我进宫。”

    林觉呆呆半晌,无言以对。别人得到这个机会定然欢喜无比,但林觉可一点不在乎。况且自己完全是沾了小郡主的光,作为替代品出席的,原本人家皇家新年聚会这个场合根本没有自己的份儿,自己去了,怕也是不受人待见。林觉更愿意呆在家里跟着一群身边人过这个年,可现在看来,不得不去了。

    林觉跟众人说了此事,众人面露失望之色,芊芊最失望,叫道:“这皇帝也真是的,大过年的还要扰人。”

    林觉斥道:“不要乱说话。绿舞,你去收拾一下,陪我进宫。”

    绿舞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我……我?”

    林觉道:“不是你还是谁?要我带侧室进宫,可能要你陪侍那些宫中太后妃嫔。你小心在意些便是了,少说话,伺候着些便是。自有宫人在旁,其实也不用你做太多的事情。”

    绿舞鼻尖冒汗,环顾左右,突然发现,似乎只有自己才有身份去。虽然知道谢莺莺和白冰都跟公子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但真正有名分的只有自己而已。突然间,绿舞觉得有些自豪了。

    “不要磨蹭了,误了时辰可麻烦。”郭昆阶前踱步,焦躁不安的叫道。

    绿舞不敢多耽搁,虽然心里七上八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当下立刻收拾了一番,换了袍子,林觉也换了身衣衫,批上大氅,在郭昆的不断催促之下,出门而去。

    街道上人流如潮,鞭炮声,玩具喇叭声,百姓的喧闹声,呼儿唤女之声此起彼伏。各种彩色的灯笼,五彩的风车,街旁店铺的屋檐下悬挂的彩绸花灯,将平素肃穆的街道装扮的生气勃勃。一年到头的,新年的日子是最安逸的时光,穿好的吃好的,再穷的人家新年这几日也是不计成本的花钱,一来为过去艰苦的一年送别,二来,为来年开个好头,有个最幸福的开始。

    王府卫士们在前方吆喝着开道,熙攘的街道上的人流硬生生被挤开一条通道。卫士们手中啪啪作响的鞭子成了这街道上最不和谐的声响。

    林觉和郭昆并辔而行,郭昆眉头紧皱着,似乎有些心事。

    “兄长,最近过的可好?”林觉轻声问道。

    郭昆看了林觉一眼,皱眉道:“为何这么问?”

    林觉想了想道:“没什么,就是想问一问。王爷回杭州了,兄长却留了下来,我听说是皇上要兄长留下来的。兄长心里肯定不太愿意吧。兄长虽然现在在禁军中有个不错的官职,但我想,在京城总是没有在杭州好。让兄长领禁军,还不如领个宁海军指挥使的职务。你说呢?”

    郭昆斥道:“你就是耍你的小聪明,宁海军指挥使能跟禁军都虞候的官职相比么?不懂你说什么。”

    林觉低声道:“笼中金丝雀好看,但却不如笼外的老鸹自由。虽然丑了些,叫声难听了些。但却想去哪便去哪儿。”

    郭昆一怔,瞪着林觉道:“你倘若喜欢胡思乱想也随你,但莫扯到我身上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们条例司搞得什么狗屁变法,弄的上下皆怨。父王临走前交代了我,要我为你找个机会调离那里,免得受牵连,连带采薇也跟着受罪。我正要问问你的意思,我想让你去枢密院为官,枢密院支马房缺个马政,虽也只是六品官,但却是个肥缺,掌管我大周军中马匹调拨喂养之事。你觉得如何?倘若你同意,我今日可向皇叔提出此请。今日这场合很适合,就当家务事说出来,皇上应该会同意。”

    林觉愣了愣,笑道:“算了吧,我谢谢岳父大人和兄长的好意。但我还不想离开条例司。”

    “你莫要糊涂,条例司看上去现在炙手可热,可是这热乎劲怕是难以持久。倘若严正肃和方敦孺倒了霉,你也要跟着倒霉的。”

    林觉皱眉道:“兄长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郭昆摇头道:“我可没听到什么消息,只是父王说的话,我都信。而且我自己也看的出来。越是风口浪尖之上,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便越是凶险。我不希望你出事。”

    林觉想了想道:“再说吧,我此刻离开条例司,对方先生不利。别人会说,他的学生都离开他了,必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言语来。先生和严大人都是一心为国之人,我能帮多少便帮多少,尽我所能,免得心中愧疚。”

    郭昆斥道:“你却不去想你自己?你也该想想采薇。我可告诉你,一旦风声不对,我便要将你调离,那时候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这是为你,更是为了采薇。你不能让采薇过安生日子,我这当哥哥的却不能不管。你到时候不要跟我倔强。”

    林觉苦笑无言,心道:“你倒也坦白,说到底我的死活其实不算什么,你主要是为了你妹妹。”

    车队没有从大庆门进入皇宫大内,而是绕道东首的晨晖门直接进入延福宫内。今日新年酒宴射在延福宫内安康殿,那里是老太后卫氏的寝宫。太后年迈,不便行走,故而选择就近摆下宴席。

    小王爷郭昆和他的夫人马氏并肩前行,林觉带着绿舞跟在后面,走在高大的宫殿中间,看着穿梭来往的太监和宫女以及各道门前森严的禁军护卫的样子,绿舞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般紧紧的抓住林觉的手,显然内心里极为慌张。

    林觉感觉绿舞的手心里全是汗水,知道她必是很害怕的,毕竟自小只是在林家小院之中伺候自己,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忽然间要到宫里来见到这般气象以及出席皇室的新年宴会,紧张是必然的,就连自己也是心中咚咚的跳呢。

    “绿舞,不要怕,只谨言慎行便是。你我的身份都不是主角,太后皇上皇后都未必看咱们一眼,你无需太紧张。明白么?”林觉低声安慰道。

    “知道了……”绿舞声音颤抖着点头,公子的话让她心里好受了些。自己宁愿在这些人眼里消失,一会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只要熬过这宴会,便成了。

    安康殿宽大的前庭之中,冬日的阳光洒满庭院。庭院中景致极美,几树梅花开的灿烂,花坛上在这个季节尽然有鲜花在绽放。两侧的回廊上彩灯高悬,庭院中间拉上了彩绸,气氛甚是热烈。前方正堂廊下,摆着一张精美绝伦的黄色软榻。上面空无一人,但显然,这位置是皇帝或者太后的位置。

    很快便有人前来,告知郭昆和林觉,女眷请单独前往侧首庭院,男女宾朋是分开的宴席。这也不足为奇,虽然属于皇族的大聚会,但驸马郡马这一类人还是属于外族男子,和宫中女眷自然不能随意坐在一起。那也就意味着,从此刻起,绿舞便要和林觉分开了。

    被女官领走的时候,绿舞可怜巴巴的一步一回头,林觉笑着给她一个加油的手势鼓励她。心想:今日这一关能过,绿舞或许将来将大变模样,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了。这等场面虽然可怕,但也锻炼人。

    郭昆和林觉走入阳光灿烂的庭院之中时,庭院里已经熙熙攘攘坐了一大群人。林觉一眼便看到了大皇子晋王郭冕正站在台阶上指手画脚的高谈阔论,身边几名锦衣男子都在旁笑的前仰后合附和倾听。而一侧的桌旁位置上,淮王郭旭正独自坐在一旁,神色若有所思。和那次在王府的宴席上一样,郭冕的性格和郭旭的性格截然不同。郭冕性格外放,热情烂漫,到哪里都是一个小太阳,引得周围人围拢上来。而郭旭则永远沉稳如一坨岩石,默默的坐在一旁。当然了,自从那日大剧院中长谈之后,林觉对郭旭的观感起了变化,觉得这淮王只是外表的沉静,其实内心之中波澜壮阔,激情万丈。否则,他怎么会提出来那个让人惊掉大牙的计划呢?

    林觉并不想去凑热闹,转着身子往角落里走。因为他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目标,特别是自己拒绝了郭旭之后,郭旭恼羞成怒的对自己放了狠话,之后虽然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此刻见了总是有些尴尬。林觉认为自己还是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为好。

    然而。那边厢郭冕的声音却大声的响起来:“林觉,那是林觉么?哪儿去?过来啊,过来啊。”

    林觉无可遁形,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拱手行礼。同时也转头给郭旭行礼。郭旭微微拱手,算是还礼。

第六五五章 明争暗斗

    (二合一)郭冕哈哈笑道:“你适才是想躲着我们么?怎么?觉得跟我们说话没意思?觉得我们言之无味面目可憎?”

    林觉吓了一跳,忙道:“林觉怎敢?大皇子这不是要我的命么?我岂会是那心思?我只是走的口渴了,想去旁边找宫人讨口水喝。”

    “那你告诉我,为何我邀请你几次参与宴饮,你都拒绝不来?这不是觉得跟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可聊的么?”郭冕不依不饶的道。

    林觉恨不得抽他两耳光,这郭冕有些拎不清的意味,亦或者是上位者的心思,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晋王殿下,这话我可担当不起呀。我已经给您写信致歉了,那段时间条例司衙门里忙的昏天黑地。方先生和严大人都起早摸黑没日没夜的做事,全衙门上下都在干活,我实在没法开口告假啊。殿下您千万要理解,我毕竟是在衙门当差,岂能如殿下那般自由自在?我做不好事情,是要吃罚的。”林觉沉声道。

    “当真那么忙么?那倒也不怪你。但你也是奇怪的很,既羡慕我自由自在,为何我要你来我晋王府中当长史,你却又不愿呢?来我府中,我必不会像方敦孺严正肃那般严苛。事要做,酒也要喝啊,曲也要听呀,诗词也要作啊,这才是生活嘛。天天做事,有何味道?”郭冕大笑道。

    林觉翻翻白眼,心道:你这番逻辑,完全是你皇子才能说的逻辑。你他娘的生下来就是皇子,自然是享受生活。别人挣扎求存,混饭吃,混前程,那里有你这般潇洒。不过,就凭这几句话,倒也凸显这位大皇子的真性情。他就是个直性子,自由任性之人。行事也不去多想,肚子里怕也没多少弯弯肠子。

    一旁的淮王郭旭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两人的对答,当听到郭冕说曾经邀约林觉入他府中为长史被拒绝时,郭旭转头瞟了林觉一眼,神色稍见温和。这林觉既没有接受自己的邀请,却也拒绝了皇兄的邀请,这多少让郭旭心中略为舒坦了些。

    “晋王殿下,在下不知怎么回你的话,在下只想为变法出一份力,并没想着半途而废。恩师和严大人将在下调到条例司任职,也是想我能出些气力,我怎好因为差事难为便离开?岂非教恩师失望?”林觉微笑道。

    郭冕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是方敦孺的学生,怎能不随着他做事?我那要求确实有欠考虑。罢了,不说这些了,最近可有什么好诗好词问世?对了,可还有什么新曲呢?上一次听到你在梁王府唱的那曲《难念的经》让人印象深刻。今日新年宴会,倘有新曲,不妨再让我们开开眼界,欣赏一番。”

    “是啊,是啊,久仰林大人诗文曲词之名,晋王殿下对林大人推崇备至,天天在我们面前夸赞你。今日倘若能一睹风采,那当是我等的造化呢。”旁边一名面容英俊的中年男子笑道。

    林觉并不认识他,好在郭冕善解人意的在旁介绍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安平公主的驸马。那一位是长平公主的驸马。这一位是永平公主的驸马。都是自家亲眷。”

    “久闻林状元之名,有礼了,有礼了。”几位驸马爷纷纷拱手行礼道。

    林觉这才恍然大悟,适才还有些疑惑,这几名男子既得参与这新年宴会,身份定不简单。本以为是皇族旁系支系的郡王之子,却原来是公主的驸马。皇上郭冲虽然只有两个皇子成人,但生的公主可是有好几个的。年纪都比两位皇子大,也都已经嫁人了。说起来,自己的身份倒也是皇室的女婿,不过郡马和驸马的身份虽然类似,但地位上可是相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了。一个老丈人是皇帝,一个老丈人是王爷,那可大大的不同。

    “久仰,久仰!”林觉客气的拱手行礼。事实上他和这几位驸马爷可从来没见过面。不过,这几位既然能成为皇帝的女婿,想必也非寻常之人。

    “……最近公事有些繁忙,哪里有什么时间去斟酌诗词文章,新曲便更别提了。那曲子是多年前闲居杭州所做,近年来早已没了兴致,更是没有什么新曲了。恐怕要教晋王殿下失望了。”林觉笑道。

    “哎呀,我就说嘛,太可惜了。衙门的杂事害人呐。林觉这样的人怎么能困于杂务之中,这不是少了许多好诗好词么?可惜,可惜了。”郭冕摇头叹道。

    林觉笑道:“殿下,诗词乃消遣之物,衙门事务才是正事,可不是什么杂务。殿下这话有失偏颇了啊。”

    郭冕笑道:“那可不对,于我而言,诗词文章犹如粮食,一日不食,便觉肚子饿,脑子空空。古人云,宁可三日食无肉,不可一日不读书。此言深得我心……”

    林觉对他的话只能翻白眼,倘若不知是知道这大皇子是直性子的人,光听这几句话,便会觉得他矫情的要命。

    郭昆在旁听两人说的这些着实有些气闷。对林觉道:“我去旁边坐坐,你自便就是。稍后入席,听从内监吩咐,不要乱说乱动便是。”

    林觉忙点头应了,郭昆对众人攻拱手,转身大走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命宫女上茶来喝。

    郭冕对林觉挤着眼低声道:“你的这位大舅哥我的堂弟跟你怕是聊不来吧?他就跟我二弟淮王一样,就爱说些什么铁血沙场领军作战之类的话,对咱们这些爱诗词文章的谈不到一起来。你和他相处必是很辛苦吧。”

    林觉苦笑道:“确实有些辛苦,但也没那么严重。互不干涉便是。能说,说两句,不能说便不说话。仅此而已。”

    “对,你这态度,就跟我和我二弟在一起的态度一样,执以兄弟之礼,除此无他。他别跟我谈军事,我不跟他谈诗文,彼此都是对牛弹琴,浪费口水。”郭冕轻笑道。

    “哈哈哈哈。”几名驸马爷捧腹大笑起来。

    林觉觉得侧首郭旭的目光似乎已经有些凌厉起来,第六感官觉得那目光犹若芒刺在背,知道不宜在和郭冕做此亲密状的闲聊,否则即便没说什么,也会被误以为说了什么。这郭冕又故意压低声音,忽而又放肆大笑,这实在是有故意作秀之嫌。

    “晋王殿下,我还没去给淮王殿下见礼呢,殿下恕罪,我去见个礼。”

    郭冕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

    林觉如释重负,转身走向坐在旁边桌案旁的郭旭,身后又传来郭冕和几位驸马爷肆无忌惮的大笑之声。

    “林觉见过淮王殿下。”林觉对着郭旭行礼。

    郭旭点了点头,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淡淡道:“请坐。”

    林觉道了声谢,坐在一旁。郭旭端起茶盅慢慢的喝茶,似乎并不打算跟林觉说话,林觉正尴尬之际,忽然郭旭又开口了。

    “跟我皇兄他们聊得很投机是么?”

    林觉笑道:“大皇子殿下风趣诙谐的很,说话很是好笑。”

    “哼!风趣诙谐倒也罢了,哗众取宠那便不好了。这样的场合,又在皇宫之中,放肆谈笑,实在是不庄重。林觉,你觉得呢?”郭旭沉声道。

    林觉挠头苦笑道:“在下没懂殿下的意思。”

    “你懂的,你是聪明人,你是装糊涂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林觉,上次你家剧院里说的事情,你的想法可有变化么?”

    林觉皱眉道:“殿下恕罪,我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郭旭转头怒视林觉,林觉并不退让,眼神坚定的回望着他。两人斗鸡般的看了数息之后,郭旭却忽然笑了。

    “很好,很好。你确实是个有性格的人。罢了,那件事便忘了它吧。这段时间我也细细的想了此事,觉得你当日所言是有道理的。一个必不能成功的失败的计划,自然没有实行的必要。实际上我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了。”

    林觉愣愣的看着郭旭,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试探自己。

    “不用这么看着我。那次和你谈话回来之后,我细细的将整个计划重新理了一遍。确实如你所言,计划的风险太大。而且你说的很是,即便在计划本身上可以成功,但这其实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计划。驱狼吞虎之策最大的问题便是,虎死了,狼来了,并不能解决我大周边镇根本性的压力。你说‘一个分裂的辽国符合我大周的利益’。这句话我觉得很对。现在其实应该坐山观虎斗,全力发展自己。将来虎狼争斗,一死一伤之际,或有坐收渔翁之利的时机。我想通了你那天说的话。所以我决定放弃那个冒险的计划了。”郭旭叹了口气道。

    林觉看得出,他的心中是感觉非常的惋惜的,林觉无从判断他是顾全大局放弃计划,还是处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放弃。但总而言之,他能放下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足见此人还是拉得起放得下的。要知道,这个计划干系道皇位的归属,一般人恐怕会一条路走到黑,未必因为林觉那天说的一些理由便改变立场。

    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林觉也不想知道。

    “殿下圣明决断,林觉佩服之至。殿下心里时刻装着江山社稷,这才是身为皇子的担当。林觉虽然之前并不同意殿下的那个计划,但对殿下的这份担当却是极为钦佩的。我大周现在欠缺的便是用于担当之人。这样的人太少了。”

    林觉一半是恭维,一半也是自己的感慨。大周朝现在的情形,官员之中肯担当者太少,图安逸享乐者太多,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郭旭面带微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便原谅你当日的无礼之言,让我们重归于好如何?”

    林觉微笑道:“我和殿下本就没有什么不愉快,何来重归于好?”

    林觉的本意是,我跟你本就没有好过,何来重归于好。但这话可说不出口。

    郭旭呵呵而笑道:“正是,正是,我们只是拌了几句嘴罢了。没什么不愉快。那么以后……”

    郭旭的话尚未说完,忽听得前方廊下,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声叫道:“太后銮驾驾到!皇上圣驾驾到!皇后凤驾驾到!”

    这一嗓子像是瞬间给了满场闲散之人打了鸡血,所有人都立刻紧张起来。站着说笑的立刻收声肃容,坐着喝茶弹簧般的弹起来冲到中间的空地上跪下,四周左右伺候的宫女内监侍卫们也都纷纷跪倒在地。

    在一片恭迎声中,大周皇帝郭冲和皇后袁氏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满身珠光宝气,银发满头,脸如满月的老妪从侧首而来。一群宫女内侍跟在身后簇拥着。

    太后卫氏今年六十有一,保养的虽然挺好,但早年间并不得势,所以在宫中生活清苦,待遇也不好,故而落下了寒腿之疾。行动起来略微有些不方便。这也是今日这宴席摆在安康殿的原因。但她的精神头还是非常好的,一边走来,一边跟身边的郭冲说笑着。

    “都起来吧,大过年的,不要这么多礼了。来的都是沾亲带故的皇家亲眷。皇上,哀家看,便不要弄这么多繁文缛节了,折腾来折腾去又是跪又是站的很麻烦,咱们就像寻常百姓人家一样儿过个年,吃个团圆饭。你说呢?”卫太后看着满院子跪着的众人笑道。

    郭冲呵呵笑道:“母后都这么说了,儿子还有什么话说?今日一切但凭太后做主便是。”

    皇后袁氏也笑道:“母后,皇上同意了,今儿您做主。”

    卫太后呵呵笑道:“好,今天哀家便做个主,皇上平日又是国家大事又是后宫琐碎家事,确实难得清闲。今日便让皇上得个清闲。”

    郭冲呵呵笑道:“多谢母后爱惜。你们都听到了,太后说了,今日免除一切繁文缛节,咱们就像寻常百姓一般的吃个团圆饭。都起来吧。”

    众人齐声道谢,纷纷爬起身来。郭冲和皇后也扶着太后坐在软榻中间的位置上,郭冲和袁皇后侧身坐在两侧。

    所有人都起了身,可是前面却还有一人跪在地上不起身。卫太后坐下之后指着问道:“那是郭冕么?怎么不起来?”

    郭冕抬头笑道:“太后祖母不是说按照百姓之家过年么?所以按照百姓之家的规矩,晚辈给长辈磕头,长辈不给压岁钱是不能起身的。祖母没给孙儿压岁钱,孙儿可不起来。”

    “哈哈哈。”卫太后大声笑了起来,连声道:“瞧这机灵嘴儿,还张口要起东西来了。说的对,咱们说话得算数,说了按照百姓的规矩过年,自然不能食言。 我瞧瞧身边带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带啊。”

    “祖母腰上那个玉坠儿孙儿挺喜欢的,要不祖母赏了孙儿吧。”郭冕笑嘻嘻的道。

    卫太后愣了愣,笑道:“也罢,这个玉坠儿赏你了,夏天挂着当个扇坠也还行。拿去吧。”

    郭冲忙制止道:“母后莫听他胡说八道,民间哪有这规矩。最多赏几两银子罢了。这玉坠儿是母后贴身之物,不用赏他。”

    袁氏轻声道:“皇上,今儿母后做主,皇上怎么又做主了?”

    郭冲一愣,卫太后笑道:“是啊,一个玉坠儿罢了,那有什么?无非是你父皇在世时用的折扇上的旧物罢了,给了郭冕也是应该的。郭冕,拿去吧,我做主了。”

    郭冕喜滋滋的接赏,磕头退下。皇后袁氏满脸红光的看着儿子,眼睛里满是怜爱。倒是郭冲,似乎面有不悦之色。

    “郭旭,你兄长讨了赏物了,你怎么不讨啊。”郭冲看着站在一旁木头桩子一般的郭旭问道。

    郭旭忙躬身道:“父皇,孩儿不用赏。”

    “那怎么成?岂不教人说太后厚此薄彼?母后,也赏个东西给郭旭便是。”郭冲笑道。

    卫太后点头笑道:“对对对,不能厚此薄彼,我瞧瞧我还带了什么?我身上没带东西了,要不着人进去拿一件去。”

    郭冲笑道:“不用啦,儿子这里有块玉佩,太后拿去赏了郭旭便是。回头母后再赏儿子一件东西,不就得了?”

    卫太后一愣,旋即呵呵笑道:“好,那也好。先借你的,回头再还你。”

    说话间,郭冲从腰间解下一块润白晶莹的玉佩交到卫太后手上,卫太后向郭旭招手,将玉佩赏赐给他,郭旭磕头道谢,缓步退下。

    郭冕和皇后袁氏的笑容变得颇为尴尬起来。

    林觉默默的欣赏了这场大戏,心中感触无比。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两位皇子讨赏之事而已,并不值一提。但在林觉看来,好比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开始时,林觉只觉得郭冕显然比郭旭更活络,他是故意玩了一出讨要赏钱的闹剧,既是为了让太后开心,也是哗众取宠,出一下风头。林觉开始以为那只是个小玉坠而已,没想到后来从太后口中说出那是先皇之物,顿时便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出风头了。先皇的扇坠赏给了郭冕,这种象征意义不言自明。太后赏了,郭冕得了,传递给人的潜台词便是,太后心中早有钦定。这会给朝臣带来极为强烈的暗示。

    皇上和皇后的反应也很有趣,郭冲明显意识到这扇坠赏赐给郭冕有些不妥,他想阻止。但袁氏却机智的让郭冲无从阻挠。这一点上可看出袁氏虽然在宫中弱势,但人却很机敏聪慧。为了自己的儿子郭冕,她可是随时会出来说话的。林觉甚至认为,这出戏或许就是郭冕和皇后母子二人事前商议好的。试想,皇后和太后的关系一定亲密,她自然知道太后今天身上佩戴着什么,今天会有怎样的想法。若说她教导郭冕今日故意要走那玉坠为赏,传达一种暗示,那也并非没有可能。因为她知道,在今天这个日子,太后不可能拒绝。

    郭冲的反应便更精彩了。在郭冕得手之后,郭冲明显感觉到不妥,他意识到这回传递错误的信息给外人,于是立刻找补,以不可厚此薄彼的理由要赏赐郭旭。更为意味深长的是,他用的是自己身上的玉佩赏给了郭旭。那意思是,太后赏郭冕的是先皇之物,而赏给郭旭的是在位的皇帝之物,这样便可平衡可能造成的误解。

    而且,此举在潜意识里又传递了一个他偏向郭旭的暗示,而这恐怕正是他心里想要表达给外人知晓的。

    总之,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幕,在林觉看来精彩绝伦。几个人物内心中的勾斗和算计精妙之极。各自并不形之于外,表面上是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场面,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正所谓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庭院中很多人傻呵呵的看着乐,那是根本无法体会这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了。

    林觉也籍此深刻的认识到,皇位之争当真不是开玩笑的,真的是你争我夺,无处不在。这还只是尚未将此事提到日程上的暗斗,倘若将来真要议定之时,那该是怎样激烈的场面。

第六五六章 伶牙合君意

    (二合一)总的来说,今日双方不胜不负打个平手,若真要分个胜负的话,倒是郭旭胜了一筹,但那也是因为郭冲的力挺。

    宫女内侍引导众人就坐,男宾有五十余人,坐满了五张大圆桌。不出所料,林觉这个亲王郡马派不上号,坐在最末一张圆桌上。同桌的七老八小,看上去也都是些没什么太高身份的皇室远亲。能进来赴宴,怕也是皇上的恩惠。林觉心中颇有些不忿,自己好歹也是亲王的女婿,论起来可不是远亲,凭什么这么对自己?但想一想,便也作罢。想想那天八月十五的中秋宴,自己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呢。这一次若非采薇不在,自己根本就没资格。能坐在这里,可知足吧。

    “各位都是皇室宗亲和国戚,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新年时节,百姓之家团聚欢庆,咱们皇家也该如此才是。所以呢,哀家便跟皇上说了这么一嘴,皇上孝顺,记在了心里,便请了诸位进宫来吃顿饭。你们也都别拘束,尽情的吃喝,尽情的高兴,不要担心犯什么忌讳。好好的乐一乐就好。都听到了没有?”卫太后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遵太后懿旨!”众人纷纷起身高声道。

    “哎,你们怎么又这样?说了今日不拘礼节,不用这么正式。皇上,我看,开席吧,都快正午了。”卫太后呵呵笑道。

    郭冲笑道:“好,母后说开席便开席。开席!”

    “开席!”内侍的大嗓门又叫了起来。话音落下,四周回廊之侧丝竹鼓乐之声顿起,一片喜气洋洋的乐声之中,一排排宫女流水介捧着菜盘婀娜而至。因为是冬天,这些菜都是做好了用炭火煨着,所以还是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片刻之后,桌案上都摆满了菜。酒水斟上之后,众人起身敬太后皇上皇后三杯酒,之后便在太后的吩咐之下,相互敬酒,吃喝起来。

    林觉只吃了些热菜,没有多喝酒。倒不是怕自己喝醉后失态,而是这酒淡而无味,林觉不爱喝。林觉喜欢喝有劲的酒,但在皇宫之中,喝的都是淡酒,所以没什么意思。倒是菜烧的挺好吃的,御膳的厨子果然是有些门道,这年头调味料并不齐全,比如最基本的味精便根本没有,也没有替代品。鸡鸭鱼肉倒也没什么区别,毕竟本身便鲜味十足,但素菜也能炒的鲜美可口,怕是有什么秘诀,林觉吃的很开心。

    座上众人相互起身敬酒,来来去去的甚是热闹。酒下肚之后,气氛也活络起来。太后和皇上皇后座前,敬酒的人排着队去,林觉也没那个打算。自己这第五桌上的人,跟着凑什么热闹去?

    大皇子晋王郭冕在座上喝了几杯酒,身子坐不住,起身来到廊下向郭冲躬身行礼。郭冲笑道:“冕儿有什么话说么?”

    郭冕笑道:“父皇,今日大年初一,万名欢庆新春,普天同庆之日,儿臣有感于此,适才得诗一首。想献给祖母和父皇母后。”

    林觉远远的听着,眼珠子在地上乱滚,这郭冕真是会来事,又要显摆自己了。不过事不关己,他要显摆便显摆,跟自己无干,只管听着便是。

    郭冲呵呵笑道:“好啊,吟来听听?冕儿文采甚高,翰林学士院的夫子们都交口称赞,父皇今日也来听听。”

    “儿臣斗胆献丑了。”郭冕咳嗽一声,做足了做派,高声吟道:“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好!好诗,晋王殿下文采斐然,这般才思,在我大周不排第一,也起码前三。”几名驸马爷忙不迭的鼓掌道。

    郭冲也微微点头,袁氏不懂诗文,见皇上点头,心中也自欢喜,轻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儿如此文才,不枉皇上对他一番教诲和苦心。”

    卫太后虽然也不太懂,但听这么一说,也呵呵笑道:“好个郭冕,赏我这葡萄酒一杯叫他尝尝,长脸了。”

    内侍忙上前捧了一杯太后专喝的葡萄酒送给郭冕,郭冕满面红光一口喝干。得意无比。

    “二弟,你也作一首诗助助兴啊?今日难得好日子,你不能光坐着啊。你作一首。”郭冕朝着郭旭叫道。

    林觉差点一口菜喷出来,郭冕可真是过分的很,这是要给郭旭难堪么?明知道郭旭不善于此,还要这么干,这便是故意找郭旭的茬,让他出丑了。

    郭旭心中愠怒,但却也没法发作。皇兄点了自己的名,他也没办法,只得起身道:“皇兄,你知道我文才一般,可没皇兄这般才能,我做不出诗来。”

    “哎,诗作的好坏是其次,关键是心意,是让太后和父皇母后开心。也没人说你做的不好。要不这样,你不作诗也成,你不是喜欢舞枪弄棒么?在这里给太后父皇舞一套剑法也成,给咱们在座的助助酒兴。这总可以了吧。”郭冕笑道。

    林觉又差点一口菜喷出来,没想到郭冕还如此阴损,这样的场合,怎么能舞刀弄剑?这不是煞风景么?郭旭倘若答应了,那便上了郭冕的当了。郭旭应该不会上当吧,他应该没那么傻。

    郭旭果然没让林觉失望,沉声道:“皇兄,这等场合,动凶器可不吉利,这便免了。改日随父皇皇兄去狩猎,我必舞剑助兴。那种场合才可如此。”

    郭冕的陷阱被识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说的也是,但你既不吟诗助兴,又不能舞剑,文不成武也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郭冕一语双关,指桑骂槐,犹言郭旭文不成武不就。郭旭如何听不懂。但郭旭很能沉得住气,拱手对郭冲道:“父皇,儿臣不是不愿献丑,只是儿臣以为,什么人擅长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擅长做的事情偏要去做,那便是自不量力。就像父皇平素教导朝中官员任命用人一般,知人善用,用其长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其擅长之处。儿臣不擅诗文,儿臣便不去自不量力。”

    “郭旭所言甚有道理,这几句话甚是入耳。”郭冲笑道。

    袁皇后微笑道:“确实有道理,不过这等场合,只是凑凑热闹,也不必这么较真吧。”

    “母后,这等场合更是要听好诗好词方可助兴,父皇,此刻座上便有我大周文坛翘楚在此,既要欣赏诗文,何不让他来作一首给太后父皇母后助兴?”郭旭沉声道。

    “哦?这里便有?是谁?”郭冲问道。

    林觉远远的听着,心中一沉,暗叫糟糕。就听着郭旭的声音清晰传来:“父皇忘了么?新科状元林觉啊,皇叔的女婿啊。今天他也在酒宴之上呢。”

    “噗!”林觉第三次差点将口中的菜喷了出来。

    ……

    “林觉?他也来了么?今日这场合……”郭冲皱眉道。

    “父皇忘了么?林觉是皇叔的女婿呢。采薇郡主的郡马爷啊。”郭旭道。

    “哦哦哦,想起来了,之前还是朕准他代替采薇进攻赴宴的呢,我这记性,真是糟糕了。”郭冲拍着额头道。

    林觉心里气的要命,显然,自己这个郡马的身份根本就在郭冲的心目中了无印象。说新科状元或许他还知道自己,说郭采薇的丈夫,那是根本没有印象。

    “叫他来见朕,怎么没见他给朕来敬酒呢。”郭冲笑道。

    郭旭转头朝林觉这边张望,有人立刻匆匆来到林觉旁边,提醒他皇上要他上前去。林觉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穿过人群来到阶前行礼。

    “微臣林觉,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见礼并恭祝新年。”

    “呵呵呵,起来吧,起来吧。林觉,坐在哪里啊?怎么朕没见到你啊。”郭冲摆手笑道。

    “回禀皇上,微臣坐在第五席上,距离甚远,皇上恐未见到。微臣准备来敬酒的,但总的按照席次顺序来,还没轮到我呢。”林觉答道。

    “哦,原来如此。那也怪不得你。”郭冲笑盈盈的道,丝毫也没觉得将林觉安排在最远的坐席上有什么不妥。

    郭旭在旁笑道:“林觉,适才我和父皇说话你都听到了吧。今日这场合,你身为我大周文坛翘楚,怎可无好诗助兴?适才皇兄作了一首,现在你作一首吧。”

    郭冲点头笑道:“对对对,林觉,你的诗文朕是很喜欢的,朕都能背下几首。但朕还真的没有当面看过你写诗呢。如何?今日让朕开开眼界?”

    林觉很想说:老子不干。口上却道:“遵旨。”

    郭冲喜道:“好,那便作一首应景之作。”

    郭旭在旁道:“适才我兄长作了一首辞岁诗,我觉得甚是工整,你再做一首,一会儿可以让人评个高下。看看是我兄长写的好,还是你林觉写的好。”

    林觉心中一凛,心道:你想得美,这是要让我得罪人么?于是笑道:“淮王殿下,所谓文无第一,诗词之道是拿来鉴赏和品评的,不是拿来比试的。”

    郭旭愣了愣,笑道:“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郭冕在旁淡淡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林觉,你不用顾忌,写的比我好也没什么。论文才,我不如你,我心里自是知晓,不用讳言。”

    郭冲点头道:“冕儿好心胸。林觉,这么着,光是写新年应景之作,对你恐没有什么难度。朕希望你写出我大周新气象来,不仅应景,而且要有对新的一年我大周新气象的期许。你可以么?”

    众人都傻了眼,皇上这要求太高了,本来口占应景之作便已经很难了,偏偏要加上这么多的噱头来。这可是难为人了。

    郭冲确实有些难为人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林觉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自然不能随随便便的写一首了事。所以他要加大难度,考验一下这状元郎的成色。虽然林觉的诗文,特别是科举时写的《六国论》和《赤壁赋》已经是辉煌文章,早已证明了实力,但郭冲还是想考验一下他。

    林觉知道无可推辞,索性朗声道:“臣遵旨。”

    “好,开始吧。”郭冲叫道。

    林觉缓缓踱步,只走了两三步,林觉便拱手道:“臣有了。”

    “哦?这么快?”郭冲笑道:“念来听听。”

    林觉缓缓吟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尤眨?馨研绿一痪煞?!?/p>

    众人静静的没出声,倒是卫太后鼓掌道:“好诗,好诗,哀家都听懂了,应景的很,这不正是说新年放爆竹,贴对联么?喜庆,热闹!”

    “是啊,太后说的很是,妾身也听出来了,正是说的这个事儿呢。确实喜庆。”袁皇后附和道。

    郭冲却有些失望,这诗浅显的很,虽然应景,但却离自己的要求相差太远。状元之才,便只得这四句诗么?

    “林觉,没了?就这四句?”

    “启禀圣上,就这四句。”林觉躬身道。

    “好是好,写的也应景生动,然而……太过浅显了吧。朕要求的你好像没做到啊。”郭冲抚须道。

    林觉躬身道:“臣做到了啊,此诗看似是应景辞旧迎新,实则是为陛下正在进行的宏伟大业而作。陛下正授命条例司戮力变法,革旧鼎新。这便好比一声惊雷响彻大地,破旧的革除,以新法代之,新的一年,不但千家万户焕然一新,朝政也会因为变法而焕然一新。这便是‘新桃换旧符’之意。看似是辞旧迎新,臣写的却是变法之事,革故鼎新,大周新年新气象之意。”

    “啊,原来如此。”众人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郭冲也一脸的恍然,默默将这四句是诵读了数遍,大声笑道:“果真如此,朕居然没品出来。哈哈哈,好诗,好诗,确实是有这层意思。朕错怪你了,看来朕是该多读书了,这可不闹了笑话么?”

    郭冕笑道:“父皇,这可不是父皇读书少,而是林觉的这首诗太隐晦而已。这四句全是写实,毫无情绪,教人如何解读?他不说,没人明白。便是圣人在世,怕也无法联想。”

    林觉也笑道:“大皇子说的是,确实太过写实。这是臣的错,倘若再能续四句,表达出延伸的意思来,便不会这样了。”

    郭冲摆手笑道:“不加了,不加了,这四句正好。加了反而不好。现在朕知道这内中之意了,朕越来越喜欢这首诗了。过几日得将这首诗给严正肃和方敦孺瞧瞧去,他们也必是喜欢的。林觉,你果然没让人失望。朕赏你一杯酒,与朕同饮。”

    内侍捧了一杯酒下来,林觉忙接过,和郭冲共饮而下。郭冲放下酒盅道:“将林觉的席位调到首席来,那么远怎么说话?下次安排席位,可不能安排那么后。这可是状元郎呢。”

    ……

    位于西侧的另一个庭院中,另一场新年宴席也正在热热闹闹的进行着。只不过此处都是皇家女眷,妃嫔公主,王妃郡主,以及一些皇亲国戚携进宫来的家眷。

    主持这女眷宴会的是两位贵妃,一位是备受荣宠的梅贵妃。她是二皇子淮王郭旭的生母,也是当今宰相吕中天的女儿。另一位是容贵妃,她也是郭冲最为宠爱的妃子之一。可以这么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容贵妃在郭冲心目中的位置甚是比梅妃还高。因为这容妃是卫老太后的侄女儿。在某一个时间段,容贵妃甚至有取代皇后袁氏的势头。

    不过,世间之事往往冥冥中似乎都有定数。袁皇后生大皇子,人又贤德淑仪,为百官所尊崇。即便她出身一般,只是官宦之女,但郭冲登基之后,便被百官推为皇后。吕中天的女儿吕梅是侧王妃,生二皇子郭冕有功,被封为梅贵妃。而侧王妃容妃也曾生过一子。说她一度有取代皇后之位的机会,那是基于容妃之子活着情形下所言。倘若容妃生的三皇子能活到郭冲登基的那天,那么皇后之位恐怕非卫幼容不可。只可惜,三皇子郭昊年幼夭折,这一下便彻底断了她成为皇后的可能。即便有太后为后盾,但后宫之中一个不变的铁律便是母凭子贵。没生皇子的统统都得往后站。为皇上生下子女的那便等同于战场上将士攻城掠地杀敌的功劳,后宫这个战场往往便是子宫的战场。

    当然,皇上对太后孝顺,自然也不会对太后的侄女儿容妃太冷落。即便她膝下无子女,登基之后依旧册封她为贵妃,依旧是两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一,后宫中依旧地位显赫。

    此时此刻,梅妃和容妃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的软榻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各色的果品酒菜。两人年纪相仿,相貌也都很标致。梅妃是那种体态婀娜,风姿绰约,声音娇柔的那种。这种女子其实很多男人都喜欢。男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媚态入骨的女子,能激起他们雄性的**和占有欲。容妃则不同,她相貌端庄,不苟言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或许因为是太后的侄女儿,自小便身份尊贵,自然而然生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气质。又或许此刻处境不佳,心情不好,所以脸上没什么笑容。

    和林觉一样,绿舞的坐席在远远的角落里。她倒也没什么抱怨,宁愿坐在这角落不吸引人目光的地方。即便如此,她还是全程垂首,不敢抬头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生恐做错事情,说错话。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她只是个丫鬟出身,一下子放到这么个大场面中来,又是规矩众多的场合,不崩溃已经是很好了。绿舞想着的便是,赶紧熬过这宴会,赶紧随公子出宫去。

    可是,这样的宴席岂是你可以一直坐在那里安安稳稳的,两位贵妃进场的时候,叩拜时绿舞便差点出错了。宫里的礼仪跟外边的礼仪不同,宫里女子要行单膝跪拜之礼。绿舞趴在地上磕头的时候,周围几名女子便发出了偷偷的嘲笑声。一名女官上前来还说了绿舞几句。宫人们都是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的的,绿舞是郡马林觉的侧室,只是跟着来凑人数的,那郡马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皇亲国戚,这些宫人们心中都明镜儿似的。所以对绿舞也敢斥责。

    绿舞倒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做错了被人说两句也就罢了,只是这么一来,她的心理压力便更大了。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到了众女眷上前给两位贵妃敬酒的环节。绿舞心里便一直一直的打鼓。一批一批的人上前,一批批的下来,眼看便轮到自己了,绿舞的心咚咚跳的厉害。终于两名宫人点了几名后首席位的女眷上前,绿舞也在其中。她捧着酒杯战战兢兢的跟随着几名女子上前,到了两位贵妃之前跪倒行礼敬酒。本来一切都已经快结束的时候,起身时因为太过紧张,绿舞的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据,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尖叫一声扑倒在容贵妃面前的酒案上。

    这一下,满桌的酒水菜肴飞溅而起,哐当嘁哩喀嚓散落一地。这还罢了,酒水菜汤飞溅而起,容贵妃身上华贵的袍子遭了秧,连侧首的梅妃脸上也溅了数点汤汁和酒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16858/ 第一时间欣赏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大周王侯》为转载作品,大周王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周王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周王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周王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