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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零四章 变卦

    林觉叹了口气道:“晋王殿下,所有的一切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拿什么去揭发?正如你适才要我们提供确凿的证据那般,你要揭发的是当朝宰相和淮王殿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你怎么敢说出口?这不是自己找死么?他们敢这么做,自然是想好了理由。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譬如召我回京的理由便是要当面嘉奖我,哪里有什么破绽?这件事一点都不能露出口风,否则这将会比教匪大批涌来更为可怕。教匪或可战而歼之,但诬告宰相和淮王,那可无一丝一毫的胜算。”

    郭冕颓然道:“那怎么办?那你们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说我坐以待毙不成?你们莫非告诉我此事,就是要一个回京受赏一个半路逃走,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死不成?不成,你们都不许走,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郭昆上前拱手道:“晋王,我和林觉既然跟你挑明了此事,自然不是为了逃避。我说了,林觉在,我便一定不会走。因为只有他在这里,我们才有可能战胜青教教匪。你想想,万一我们胜了教匪,岂不是他郭旭白白的送给我们一个大功劳么?我们若是抓获了匪首海东青或者杀了他,整个平叛的大功便是你晋王殿下的。而他郭旭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什么也捞不到,且会被皇上和群臣认为他并无真本事。这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和林觉早已商量好了,兵发宛亭的目的便是因为教匪若要进攻便必须先攻下兴仁府,我们可进军兴仁府,凭借兴仁府的强大城防和城中守军百姓的协助,有极大的可能会达到目的。”

    郭冕惊喜道:“你是说,这件事有可能反而是成全了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能战胜教匪,那郭旭和吕中天可要鼻子都气歪了。父皇定是对我更加的刮目相看。哎呀,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处。对,对,咱们一定要战胜教匪,教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觉沉声道:“晋王殿下且先莫要激动,胜负难料,谁也没有把握。就算我们按照计划进入兴仁府,也未必便一定能胜。但我们若不这么做,更是压根没有胜利的可能。倘若晋王殿下有守城谋略自不必多言,倘若晋王殿下觉得下官不可或缺,那么眼下你便需要替我解决一件事,那便是打发了朱之荣,不能让他将我带走。我无法拒绝他,因为那是抗旨,我还不想死。但晋王殿下可以不准我走,就看晋王殿下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郭冕从喜悦中冷静了下来,点头道:“说的是,你们不在,我可没有一丁点的办法。可是这是朝廷旨意,我能做什么呢?”

    林觉道:“晋王殿下是军中统帅,军中所有一切人员都必须听从你的命令,没有你的命令,谁也不得擅离。”

    郭冕期期艾艾的道:“可是……那是皇上的圣旨啊,我怎能对抗?”

    林觉沉声道:“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领军出征的大将军,自该有这样的决断。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你若不敢,我无话可说。我说的很清楚了,此事针对的是你晋王,我们只是因为在同一条船上而已。我们可以离开,而你却无法离开。敢不敢,做不做,在于晋王殿下。下官只提建议,不问其他。”

    郭冕怔怔的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这一辈子还从没面临过这样的时刻,也从没敢想过要对抗父皇的旨意。虽然林觉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话,但其实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管你什么人,圣旨不遵,便是大罪,没有任何的理由。

    大帐之中静悄悄的,午后金黄色的秋阳从帐篷口照射进来,丝丝缕缕,金光灿烂。营帐之外,兵马行动的声音传来,兵器盔甲叮当作响,战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郭昆和林觉静静的看着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去的郭冕,平日里潇洒倜傥的郭冕此刻却像个满脸皱纹,满脸愁苦的干瘪老头一般。林觉忽然觉得郭冕有些可怜巴巴的。身在帝王之家,固然含着金钥匙出生,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受人间疾苦。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便逍遥快活,无忧无虑。相反他们所要面对的难题往往比普通百姓凶险百倍,他们所要担心的事情往往更加的不可思议,他们生活的环境也往往更加的险恶。

    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活不到成年,活到成年之后也未必便能享尽天年。权力的争夺之中,阴谋伴随着凶杀,狠毒激烈的程度常人难以想象。所以,从某种角度而言,普通百姓未必便是世上最不幸福的,皇亲贵胄也未必便是最幸福的。上天有时候其实真的是公平的很。

    “好。我去跟那朱之荣说,我不能放你离开。这一次我豁出去了,不能让郭旭奸计得逞。绝对不能。”终于,郭冕轻声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其实别无选择,事到如今,他只有留住林觉,方能有对抗之力,这一点他心里清楚的。

    ……

    简陋的晚宴天黑之后在大帐之中摆上。朱之荣被奉为上宾和晋王郭冕同坐上首,林觉和郭昆在下首作陪。一名随行的殿前司骑兵都头也在席上同坐。

    郭冕作为主人首先举杯说道:“朱大人,本王敬你一杯薄酒。朱大人从京城风尘仆仆而来,甚为辛苦。我军中又无好酒好菜招待,只能因陋就简,还望朱大人海涵。”

    朱之荣忙起身道:“晋王殿下可莫要说这样的话,下官可担当不起。晋王殿下为了平叛出生入死,立下大功,朝野上下一片赞颂之声,下官也钦佩之极。下官能有机会来军中见殿下,已经是甚为开心了。这一次借了林大人的光,不然我怎会有机会当面表达对晋王的敬佩之意?下官以此杯酒借花献佛敬殿下才是,预祝殿下再立大功,早日班师凯旋,荣归京城。”

    郭冕呵呵笑道:“借你朱大人吉言,我们干了。”

    朱之荣举杯欲饮,林觉忽然笑道:“愿望是好的,可惜我们现在已经平了五县教匪之乱,后面也没什么仗可打了。朱大人预祝晋王殿下再立大功,却不知这大功从哪里来?莫非朱大人知道些什么?知道我们后面还有仗要打?”

    朱之荣愣了愣忙摆手道:“我哪里知道?我可没说你们后面有仗要打,我只是顺口一说罢了,绝无特指之意。林大人切莫误会。”

    林觉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我会错意了,我还以为朱大人知道什么内情呢,知道北路大军接下来会有恶仗要打,原来只是客气话。”

    朱之荣尬笑一声,翻了翻白眼。心道:“好险露了馅,林觉这厮太精明,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他居然嗅到了味道。看来说话可得小心些,莫坏了相爷的事。”

    朱之荣是知道一些端倪的,吕中天虽没有亲口告诉他,但朱之荣毕竟是吕中天的心腹,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他大致明白相爷和淮王正在谋划什么。适才一时嘴快,漏了些口风,差点被林觉给抓住。

    觥筹交错数杯之后,郭冕笑道:“朱大人,不是本王失礼,但这酒怕是你不能喝下去了,因为明日你还要赶回京城,本王不想耽搁了你的行程。这样吧,最后一杯酒,算是本王携郭昆和林觉为朱大人送行。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喝了这一杯,咱们便散了吧,待本王回到京城之后,咱们再聚不迟。”

    朱之荣忙道:“好好好,多谢王爷关爱,下官不胜酒力,确实已经有薰薰之意了。林大人,咱们也确实该一起举杯,向晋王爷和小王爷辞行。明日一早咱们也不要来叨扰晋王和小王爷了。”

    林觉举杯笑道:“朱大人听错了吧,是为朱大人辞行,而不是下官。下官明日可不走。”

    朱之荣愕然道:“这是什么话?明日一早你我不是要奉旨回京么?你怎地忘了?”

    林觉笑道:“我当然没忘,但是晋王爷不许我擅离军中,我也没法子啊。不信的话,大人问问晋王便知。”

    朱之荣诧异的看向郭冕,皱眉道:“晋王,这是怎么回事?”

    郭冕放下酒杯笑道:“哦,朱大人,差点忘了告诉你,林觉暂时不能走,我军中需要他留下做事,所以明日朱大人请先回京城。待军中事务了结,本王第一时间派人护送林觉快马回京。”

    朱之荣惊愕道:“晋王殿下,圣旨可是要林觉即刻回京的,您这么做岂非是……违抗圣旨么?”

    郭昆皱眉道:“朱之荣,少拿大帽子压人,什么违抗圣旨?有那么严重么?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情罢了。军务比领赏更为紧急,自然是以军务为重,皇上岂会怪罪?”

    郭冕点头道:“是啊,父皇不会怪罪的,确实是军务所需。我这里写了一封奏折,烦你带回京城呈给我父皇。这上面我已经做了解释。林觉虽只是跟随郭昆的随军参军,但阳武一战之后,他已经展现了他的才能和谋略,所以本王已经破格授予他干办公事之职。替本王整理协调军中内务,提供谋划策略。虽然本王已经荡平五县教匪,但是那只是第一步。被教匪涂炭之后,百姓们的生计无着,缺衣少穿。五县县城遭受焚毁,房舍城池的重建,百姓安置都需要我们来做。朝廷一日不派专人前来,我们便不能坐视不管。而这些事我们都没有林觉内行,毕竟他是文官出身,出事也井井有条。所以我这里暂时不能缺了他。他要是此刻回京城,这里便要乱了套了。故而我必须要留下他。这些原因我都写在奏折上了。关于林觉的任命,虽然是我权宜而为,不甚合规矩。但是既要林觉做事,便不能让他名不正言不顺。此事父皇或者是杨枢密要怪罪,本王担着便是。今日白天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此刻正好跟你言明。”

第九零五章 走极端

    朱之荣呆呆愣在那里,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发生了变化。m.www.uu234.netwww.uu234.net他的差事是要来将林觉从军中带走,这本是极为简单的差事。以他这个林觉的上官来传旨,本就是增加成功率和合理性的,可现在却居然要失败了。朱之荣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吕相发怒的脸,鼻子里也似乎嗅到了因为恼火而味道大增的吕相腋下的汗味。

    “晋王殿下,这样……下官如何交差啊。你这可真是抗旨自专啊。军中需要林大人,之后再让他回来便是。晋王这般自作主张留下林大人,皇上一定会大发雷霆之怒的。”朱之荣皱眉叫道。

    “朱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你竟然指责晋王殿下抗旨自专?这可是当面诬陷。晋王殿下,我觉得你可以写一封奏折弹劾朱之荣,他完全没将你放在眼里,这是在当面诬陷你。”郭昆不嫌事大,在旁煽风点火。

    郭冕闻言怒道:“朱之荣,本王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居然敢血口喷人构陷于我。你好大的胆子。是否真的要本王将你的言行上奏朝廷?道理我已经说清楚了,也写了奏折让你呈交我父皇,父皇要是发怒也只是责罚本王,跟你并无干系,你犯得着这么失态么?这叫本王对你此来的意图倒是有些怀疑了。你们是不是瞒着朝廷在做什么勾当?”

    朱之荣明白自己不能多说了,郭冕异乎寻常的硬气,出乎意料之外。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大皇子那可是对皇上极为忌惮的。见了皇上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岂能想到今日他居然敢这么做。他也不能强行带林觉走,这可是在大军之中,真要是惹恼了郭冕,自己搞不好都有性命之忧。而且看得出郭冕似乎生疑了,这可绝不是好兆头。

    但事情就这么算了,回去也确实难以交差。朱之荣转头看向林觉,发现林觉眼睛看着别处,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对眼前之事并不在意。朱之荣心头一动,神情变得谦恭起来。

    “殿下息怒,请恕下官的口不择言。下官说错话了。既然殿下发话,下官明早便回京复命便是。皇上问起,下官也自会如实相告。其实……林大人早一些晚一些回京也没什么干系的,军中事务为重。”

    “这才像话,既如此,喝了这杯酒,之前一笔勾销。酒后之言,算不得什么,本王不会记着的。”郭冕呵呵笑着举杯道。

    朱之荣离去后,郭冕高兴的拉着郭昆和林觉又喝了好几杯酒。林觉看得出,他是在为自己庆贺。对他来说,今日之事是一个大大的突破。放在以往他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但今天他做了,便尝到了自专的快感。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完全按照父皇的旨意行事,这种感觉很美妙,很让人兴奋。虽然他心里还是担心的,但和将要到来的糟糕局面相比,他不得不承担这份风险,因为他若不这么做,便是死路一条了。

    ……

    二更时分,林觉喝了几杯酒之后早已在自己的帐中鼾声如雷。一盏烛火之下,白冰对着烛火正笨拙的缝补着衣衫。

    在长恒县这几日,林觉和白冰将携带的多余衣物大多赠与了衣不蔽体的长恒县百姓。林觉又是个随性而为的,见到穿着破烂的便大手一挥,要拿衣服送人,导致白冰为他带来的七八件衣衫只剩下了两件袍子了。而且骑马上下,到处走动时也划破了几处,白冰不得不临时抱佛脚自学女红缝补。因为手艺不佳,生恐林觉笑话,故而等到林觉睡下后才在灯下自己笨拙的琢磨。

    平日里青笛剑刃在手中舞动自如,能玩出诸般花样来,但一拈这绣花针却绝非那么回事。一根小小的银针在白冰手中宛如千钧棒一般的沉重,怎么用怎么不顺手。好容易补好了一小块补丁,最后一针时却刺了手指,疼得白冰轻哼一声,忙伸手在樱口中吸吮手指。

    就在此时,帐篷外传来悉悉索索怪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悄悄的靠近。

    白冰听的仔细,眉头皱起,迅速起身,掌中青笛在手,人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口的暗影里。帐篷门的布幔被缓缓的挑动,一只眼睛在缝隙里叽里咕噜的转动着窥伺帐篷里的情形。当看到帐篷里空无一人,只有床上的林觉呼呼大睡的情形后,布幔被撩起来,几条蒙着头脸的人影悄无声息的窜了进来,快步奔向林觉熟睡着的床头。

    几人冲到床前,相互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缓缓点了点头。几人同时抽出兵刃,高高举起对着床上的林觉砍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斜刺里冲出,手中寒芒划出一道残影。就听当当当一阵爆响,几柄长刀被荡开一旁。“砰砰砰!”数声响过,几名蒙面人的胸口纷纷中脚,被踢得往后摔倒。此时他们才发现,床前站着一名身材瘦削手持奇怪兵刃的兵士,正冷冷的盯着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胆敢在军中行刺!”白冰冷声喝道,青笛刃挽了个花,斜斜指向面前几人。

    “唔唔,怎么回事?”床上的林觉也惊醒了过来,将头探出蚊帐外迷迷糊糊的问道。

    几名蒙面人互相看了一眼,果断的做出了抉择,同时转身,冲向帐篷口。片刻便冲出了帐篷。不久后外边传来了兵士的呼喝之声,并有人兵刃交击和惨叫之声传来。

    白冰有心要追,却又担心林觉的安危,故而追出数步便停下了。林觉已经惊醒了过来,穿了鞋子下床来惊骇问道:“怎么回事?冰儿,出什么事了。”

    白冰转身道:“夫君莫慌,我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几个人悄悄摸了进来,欲行不轨。幸而我没睡,否则我们两个怕是要被他们乱刀分尸了。”

    林觉大惊道:“什么?你是说他们是进来行刺的?要杀了我们?”

    白冰道:“兵刃都抽出来了,难道是替你挠痒痒么?”

    林觉苦笑道:“这痒痒我可不敢挠,还是你的小手挠的舒坦。赶紧的去瞧瞧,这还了得,这是军中,居然会有刺客?还有天理么?”

    林觉赶忙到处找衣服穿,找了一圈没找到,白冰忙从桌上将那件补好的长衫拿来,伺候林觉迅速穿上。两人掀开帐幕出来的时候,外边已经闹翻了天了。几名从帐篷里冲出去的蒙面刺客遭遇了巡营的守卫,守卫们出声呵斥询问,他们悍然出手,杀了三名守卫之后逃往南边的营地去了。剩下的守卫忙吹哨预警,惊动的全军皆知,都纷纷闹腾了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郭昆策马带着十几名卫士飞驰而来,着急的脸头盔都没戴,发髻散乱的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启禀都虞候,有刺客出入营中,差点伤了林大人。”有人连忙禀报道。

    “啊?混账,你们干什么吃的?这里可是中心营寨,居然有刺客混进来。林觉,林觉,你没事吧。”郭昆又气又怒,大声嚷嚷道。

    林觉忙举手招呼道:“我没事,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几个小毛贼罢了。不要闹得人心惶惶。”

    郭昆策马冲过来,跳下来马来端详一番,见林觉毛发未损,这才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真他娘的丢脸。魏大奎呢?我要抽他鞭子,中营是他负责安全,居然让贼人混进了军营之中,叫我们几千兄弟的脸往哪搁?还好你没事,若是伤了一根汗毛,我要他的命。”

    林觉笑道:“不要这样,这不是没事么?倒是你得赶紧去瞧瞧晋王殿下有没有事才是。这才是最重要的。”

    郭昆闻言惊道:“哎呀,正是。要刺杀也是刺杀晋王殿下,也许跑错了帐篷跑你这里来了。我得赶紧去瞧瞧。看来五县教匪流毒肃清的力度不够,这帮教匪愈发的猖狂了。”

    郭昆一边说话,一边转身上马,带着众人朝东侧晋王殿下的大帐冲去。

    白冰拉着林觉的袖子道:“夫君我们也去瞧瞧去。”

    林觉笑道:“去哪里?”

    白冰诧异道:“去晋王帐中瞧瞧啊,小王爷不是说这是教匪们欲行刺晋王殿下摸错了帐篷么?搞不好不止一波人,不知殿下有没有危险。”

    林觉笑着拉了拉白冰的小手道:“不用去,殿下不会有事。”

    白冰道:“何以见得?”

    林觉轻声道:“很简单,刺客是冲着我来的,跟殿下毫无干系。我估计恐怕也不是什么教匪余孽,而是另有其人。”

    “啊?那是什么人啊?夫君的仇人?都来到军营中刺杀,这得多大仇啊。”白冰惊愕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哪里是什么仇人,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家夫君本事大了些,有些人便欲除了我而后快,怕我坏他们的大事。刺客就在军营中,也不是什么外边进来的教匪。这可是大军军营,教匪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来行刺的,他们也根本进不来。行刺之人,唔……我想我知道是谁了。哎,居然想要了我的命,这是逼着我与你们为敌么?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杀我,我今后自然也不会对你们客气了。”

第九零六章 大局为重

    白冰在旁急着问道:“到底是谁啊?既然夫君知道,怎不立刻揭发,宰了他们?”

    林觉摇头道:“不能杀,能杀的话,我还客气什么?特别是眼下,更不能杀。www.uu234.netwww.uu234.net你不是想知道是谁么?诺,他们来了。冰儿,万不要冲动,别坏了大事。”

    林觉话音落下,南侧帐篷之间的通道上,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簇拥着一名官员快步走来。

    “林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听说营中出了刺客,林大人你没事吧,可曾受伤?”那官员远远便关切问道。

    林觉呵呵笑着拱手上前道:“多蒙朱大人关心,几个教匪余孽,怕是想对殿下不利,结果跑错了帐篷,跑到我的帐篷里来了。呵呵,结果被我的贴身护卫给赶跑了。小毛贼也想伤我,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朱之荣满脸恍然,点头道:“哦,原来如此,那可太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听到消息还以为出了大事呢。教匪余孽的胆子可真大。”

    林觉笑道:“可不是么?一群狗贼,死不悔改。话说朱大人消息还真够灵通的,手下兄弟的动作还真快。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朱大人都得知消息了。而且您这手下兄弟真是个个训练有素,不但从南营赶来,而且个个盔甲齐整,就好像提前知道晚上要出事似的。哈哈哈。”

    朱之荣脸上色变,皱眉道:“林大人说笑了,我们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是殿前司的禁卫兄弟,他们习惯了晚上枕戈待旦。特别是在京外战场上。所以无需披挂盔甲,可迅速赶到。”

    林觉点头道:“这可真是个好习惯,朱大人也学了这习惯是么?衣冠也是一丝不苟,不像是刚爬起身的。”

    朱之荣面色变冷,沉声道:“那是为了明日一早可以立刻动身,省的更衣漱洗。怎么?不成么?”

    林觉呵呵笑道:“成,当然成。朱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也不必跟下官解释什么。哈哈哈。朱大人,其实下官觉得,既然要走,不如现在便走。等到明早,怕是未必能走的成了。”

    朱之荣陡然变色道:“你是何意?”

    林觉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是何意你还不明白么?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我这是以德报怨,我对你朱大人可是很好了。换做旁人,他要我的命,我还跟他客气?朱大人,希望你能记得我这个人情。再一不可再二,否则下官虽人微官轻,却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朱之荣身子一抖,冷声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林觉瞪着眼盯着朱之荣道:“朱大人,你可以装糊涂。我只告诉你,五县教匪余孽横行,倘若明早你们被教匪伏击,死在这里,可莫怪下官没有提醒你小心。一会儿我便去见晋王殿下,指不定我会说出什么。晋王和小王爷可没我这般好脾气。说实话,若不是我知道你只是受人指使的话,你们今晚一个也别想活着回京。朱大人,回去带个话给指使你的人,我林觉只是个小角色,并不想招惹是非。但倘若有人逼得我拼命,林某贱命一条,却也不在乎同归于尽。今晚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也不计较。朱大人将我的话带到,将来勿谓言之不预也。”

    朱之荣怔怔的看着林觉,面前的林觉只是个自己辖下的小官而已,原本朱之荣对林觉只是觉得他有些本事,却无半点的敬畏之心。但此时此刻的林觉,瞪着眼跟自己说这些话的样子,忽然感受到了彻骨的杀气。这林觉纤弱的身子里爆发出的凌厉气势让人心神慌乱。于此同时,朱之荣也感受到了对方目光中的鄙夷和不屑。林觉压根都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今晚的事情他甚至都不拿自己说话,他要自己带话给幕后指使自己的人,说明他根本拿自己不当数。

    朱之荣很想对着林觉大喝一声,呵斥他目中无人,呵斥他居然把自己看的跟吕相他们一样高,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仅是被气势所摄,也是目前的处境所限。林觉显然已经识破了自己今晚的行动。不错,朱之荣谨遵来之前吕相的指示,务必要将林觉带离大军之中。既然活着带不走,那便杀了他,也同样是完成吕相指示的一种方式。

    故而,二更时分,他派了手下的几名高手摸到了林觉的帐篷里欲行不轨。本以为林觉手无缚鸡之力,身边也没几个人护卫,抽个空子进去还不乱刀分尸了。却不料没能得手,闹将起来。朱之荣不肯引人怀疑,故而反客为主,带着人来瞧,可惜林觉这厮眼睛毒的很,自己下令手下人全部不准脱了盔甲睡觉,便是防止闹到自己头上还可以立刻逃走。结果被林觉揶揄的不轻。

    现在看来,林觉似乎不是试探,而是真的识破了是自己所为。他的话也不是吓唬自己,他若告知郭冕和郭昆实情,自己怕是无法活着回到京城了。正如林觉所说,杀了自己这帮人之后,将罪责归咎于五县教匪余孽便是。朝廷或许会怀疑,但最多治郭冕个保护不力之责,又能如何?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觉确实是对自己以德报怨了。

    这还罢了,朱之荣已经意识到林觉他们似乎预知了吕相和二皇子所设计的借刀杀人之计。联系到晚上酒宴上郭冕的突然变卦,不许林觉离开的举动,和现在林觉的言行,这一点几乎可以肯定。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吕相和淮王所设计的计策已经被他们提前知晓,那还能有多大的效果?这太可怕了。他们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朱之荣似乎已经预感到吕相的计划即将付之流水。

    “怎么?朱大人这么聪明伶俐之人,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么?朱大人,林某可没这么好的耐性。我只是从大局出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你若不识相,林某保证遂你之愿,让你死在回去的路上。”林觉冷声喝道。

    朱之荣忙拱手道:“林大人,本官向你道歉。今晚之事……朱某感你的人情,算我欠你一次人情。回去我也将你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别人。林大人,我对你并无仇隙,我这么做……也是身不由己。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总之,今后我朱之荣绝不跟你林大人有冲突便是,也希望林大人能对今晚之事保密。本官即刻便带人离开。反正这次回京后你也将调离开封府,不在开封府任职,从此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林觉点头道:“记住你的话,我这个人愿意给人机会,就怕别人不珍惜。朱大人,既如此,那我就不送了,祝朱大人一路顺风,平安抵京。”

    朱之荣一言不发,拱手还礼,转身带着众禁军快速离去。

    林觉站在原地,看着朱之荣等人的背影冷笑不已。白冰慢慢走过来,在林觉身后低声道:“夫君怎会容他离去?这厮要杀你,你还跟他客气?”

    林觉一笑道:“你都听到了?”

    白冰点头,适才她凝神细听,两人的对话听的仔仔细细。夫君竟然就这么放他走了,这可不是夫君的风格。夫君说过,别人要自己的命,自己便要他的命,这一点没得商量。

    “我怎会饶了他,这狗官可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呢,我有那么好说话的么?”林觉冷笑道。

    “我跟上去,一刀宰了这狗东西。”白冰冷声道。

    “不可!”林觉摆手道:“眼下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固然可以借教匪余孽袭击之名宰了他。但他可是开封府权知,死在五县辖区内,这罪责晋王得背着。朝廷会怪罪晋王和小王爷肃清余匪不力。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得全心全力去应付教匪的死磕,不是闹这些事的时候。且留着这厮的命,将来找机会报今日之仇便是。我可不是急性子的人,我并不在乎等上一段时间。”

    白冰点点头道:“罢了,听夫君的便是。那么这件事你也不打算跟晋王和郭昆他们说么?”

    林觉摇头道:“他们迟早会明白过来,却不用我来跟他们说了,缠七杂八的又要解释半天,大舅哥那脾气必是要冲动的去杀人,没得多添麻烦。明日一早便要渡河,我还想着多睡一会呢。咱们去瞧瞧晋王殿下,回头你陪我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也莫要缝缝补补了,那也不是你的强项,你也犯不着学这些。”

    白冰脸上微红,嗔道:“听你的就是。”

    ……

    京东西路腹地,成武县城。

    数日以来,小小的成武县突然变得人满为患,热闹之极。来自于京东西路各州县的教众星夜兼程络绎不绝的到来。成武县城四门人车如流水一般川流不息,日夜不停。

    来的不仅是响应圣公号召的各地死忠教匪,还有一车车的粮草物资,以及海东青紧急命人从渤海蛇岛之上转运而来的大量兵器盔甲。起事之初,因为时间急促,蛇岛上辽国支援的大批物资并没有运抵岸上,在青教起事之初才仓促发运,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现在近一个月过去,这批物资也终于历经水路和陆路,千里迢迢的送达了京东西路。而现在,这批物资来的正是时候。

第九零七章 最后的疯狂

    应天府陷落之后,海东青死里逃生,带着八千护教军残部先是逃到了单州,准备做最后的抵抗。m.www.uu234.netwww.uu234.net但其实海东青自己也感觉到覆灭在即,没有几成胜算。因为有着坚固城墙的应天府自己都没能守得住,更遑论这单州薄弱的城防和地形。官兵一旦追来,恐怕最终难逃覆灭。

    然而,让海东青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官兵竟然并没有穷追不舍。他们完全有能力追击上来的,他们有数千骑兵,大可赶上自己的兵马。以如今的士气和兵马数量,完全可以将自己截杀在半路上。可是对方不但没有穷追猛打,让自己逃到了单州,甚至还让他轻轻松松的在单州呆了数日。让自己和手下兄弟不但得以喘息,还有了仔细权衡谋划的时间。也正是在单州的这几天,海东青得到了喘息之极,并且看清楚了目前的局面,做出了往西突围的决定。

    往西 突围其实是一开始便定下的方略,只不过因为孟祥的失利,导致了这个计划搁浅。否则他也不至于被迫在应天府和五万禁军死磕数日。然而应天府终究被破,京东西路其实已经没有了存身之处。除了应天府外,其他的府州县城无一可拒守,朝廷大军横扫而过,无可抵挡。所以,突围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突围的方向上自然根本无需多想,只能是往西,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问题不在于这些方面,问题的关键便在于,既要往西突围,便要招募更多的兵马,裹挟更多的教众,一举突破西面的通道。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郭旭会给自己这个时间么?

    事实就是答案,在单州数日,郭旭按兵不动,呆在应天府中无半点出兵绞杀的迹象的时候,海东青看到了一丝曙光。对方或许以为自己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并不着急。他们要休整增兵,下一步以雷霆万钧之势吃掉自己。这样的机会如何能错过。于是海东青即刻下达了圣公征召令,召集所有京东西路各分坛护教军和教众向成武县集结。同时派出护教军护送从蛇岛运来的物资兵器的到达。

    这原本是困兽之斗,最后的无奈之举。海东青自己其实也没多大把握召集到多少教众。因为应天府失利之后他担心自己的圣公神威已然不在,担心教众们早已不会再为自己所蛊惑。事实证明,即便有很多百姓清醒了过来不再参与青教的活动,但还是有超出海东青预料的忠心耿耿的教众们从四面八方源源而至。七八天时间里,成武县城中人满为患,各州县涌来的忠实教众们的人数高达五六万人之多。这完全出乎了海东青的意料。

    面对如此情形,海东青激动不已。原来自己还是有上天眷顾的,原来自己在教众们的心目中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圣公。京东西路各分坛的深耕细作的传教行动显然卓有成效,和京北五县相比,京东西路的教众们更加的忠诚。

    海东青安排了一次接见,他站在成武县的城楼上,下方教众云集,人人争相目睹圣公的神威之姿。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为了一睹圣公的英容而来的。圣公的种种神迹早已耳熟能详,每日五祷祝诵念圣公至大,他们早已被洗脑洗成了白痴。他们的圣公如今需要他们,他们自然是义无反顾的前来。他们相信,圣公是不会倒下的,圣公有云霄圣殿诸神庇佑,圣公不倒,他们这些追随的信徒也都不会倒。邪魔外道的进攻终将被挫败。

    那一次接见的场面堪称空前,就算是当今大周皇帝郭冲,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和狂热的崇拜。数万教众匍匐于城楼之下,口呼‘圣公至大’的口号,激动的热泪盈眶。圣公的每一句话都被欢呼声所淹没,圣公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教徒们喧嚣疯狂。在圣公下了城楼离去之后,依旧有无数的教众匍匐在地,对着圣公曾经站立过的地方跪拜不起。

    宗教的控制之力,洗脑的效果,加之百姓们的愚昧和淳朴,以及青教一开始的那些救济百姓的善举。青教内部建立的一套让外人看来亲如一家的温情氛围,教义中的竭力渲染威胁论,救赎论。这种种的手段像是一道道绳索,紧紧的将教众们的身体和心灵捆绑起来。狂热而虔诚的氛围之中,每个人比的都是比对方更加的虔诚,从而失去了自我,也根本没有了自我。

    整个成武县城之中,已经成了狂热信徒们的聚集之所,这里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黑袍罩体的教众们遍地祷祝的身影。他们口中谈论的也都是圣公威仪,以及如何跟随圣公击败朝廷的邪魔外道。

    海东青满意这种氛围,他需要的正是这种毫无理性的狂热。为了加强这一点,他下达了增加祷祝次数的决定。原本一日五次祷祝现在被增加到了十二次。每一个时辰的到来,街头上鼓声隆隆,专门有人高唱颂歌。大街小巷之中,无论你此刻在做什么,都必须跪地叩拜,高呼‘圣公至大’。

    除了这些,海东青还贴出了一封公告,名曰:告圣教全体兄弟姐妹书。这封公告书上有这样一段话:“……圣教临世于妖魔横行之际,于万民水火之时。本尊奉天尊之命,为济世救赎而来,为接引天地崩溃末日来临时万民入云霄圣殿而来。本尊,为天命而来。然俗世妖魔之势大,即便圣教之力也受其所迫,每有危难。正如此时此刻,圣教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千钧一发之刻,实乃天昏地黑,妖物横行之时。每有此时,意志不坚者会后悔,对圣教不忠者会彷徨后悔。圣教之火不灭,不忠不坚者自可离去,他们最终将会明白,圣教不死,圣教不灭,圣教得天之佑,永不覆灭之理。这是一次洗礼,黄沙淘尽,金石乃显。不在圣教繁荣顶峰之时慕名而来,为利而至;亦不在圣教低落飘摇之时弃之而离,这才是真正的忠诚和忠心。这样的人方得诸神之佑,以获救赎。……”

    不得不说,海东青已经学会了很多手段,包括用文字宣传蒙蔽百姓们的心灵。以前他对读书人不屑一顾,但在应天之败后,他召集了教中不少文人,命他们起草文告,麻痹百姓们的思想。这份公告便可窥见一斑。其声情并茂的煽动性和欺骗性,百姓们如何能抵挡的住。

    前来汇集的教众人数太多,海东青不得不进行筛选。十五至五十岁的青壮男子统统加入护教军,护教军从八千增加到了两万五千人。但这不意味着其他人便无需被驱使作战,海东青深知,多一个人多一份突围的希望,于是他将剩下的人也都纷纷组织了起来,成立了所谓的“圣老团”“圣灵团”“圣女团”等团体。

    所谓的圣老团,便是由五十以上的老者组成的。老翁老妪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作为炮灰抵在前方,绝对是一种秘密武器。圣灵团便是由孩童组成的团体,圣女团不言而喻,是由女子信众们组成的。这些团体作战之力自然是没有的,但是从人性的角度上,他们反而是最适合的炮灰,拥有着护教军所没有的优势。最穷凶极恶之人也不会对老弱妇孺下手,这是人性的弱点所在,而这一点可资利用。

    除了这些之外,根据应天府的作战经验,海东青组建了敢死军。敢死军中的成员一律为最为忠实狂热的信徒,他们不惜以生命的代价来和对方搏命。这些人才是最为可怕的,他会点燃身上隐藏的火油瓶冲入人群之中和对方同归于尽,他会不顾一切的攻击任何一个对手,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安危。

    经过十几天时间的整顿和改编,各种层面的洗脑和蒙蔽,成武县城已经成了一个邪教教众积聚,充满了狂热护教作战,恨不得个个为圣公为圣教赴死的魔窟。海东青的目标达到了,于此同时,战局形势开始变化,也到了海东青必须要行动的时候了。

第九零八章 进军兴仁府

    时间匆匆,忽忽已然进了九月。www.uu234.net九月初二,应天府中郭旭所率大军似乎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始全军出动,兵分三路,从东中西三个方向往北全面推进。

    战事从一开始便陷入了一边倒的局面,早已失去抵抗能力的七八座教匪占据的州县几乎没有丝毫的抵抗便易手。这些州县之中其实早已没有什么抵抗力量,大部分的教匪都已经撤往了单州以北的成武集结,自然是毫无抵抗之力。

    九月初五,郭旭亲率大军攻克单州,这里曾经是海东青落脚之处,也是一处较大的州府。地处京东西路腹地位置的单州被拿下之后,整个京东西路的府州县地盘已经收复过半。单州西北方向,便是此刻教匪兵力集结的成武县了。

    对海东青而言,单州失守,则意味着成武县即将受到威胁,双方相聚不足三百里,下一个禁军的攻击目标必然是成武县了。那也意味着他不得不展开向西的突围行动了。

    单州失守的消息传到成武的当晚,海东青便即刻召集全体护教护法开会,宣布了次日禁军兴仁府的命令。海东青的要求是,必须在三天之内攻克兴仁府,敲碎向西进入京北五县的最后一块硬骨头。三天时间,正是郭旭大军能增援兴仁府的最快速度。倘若三天拿不下兴仁府,郭旭大军赶到,那便是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的局面。

    会上,所有的护教护法都歃血为书,写下了敢死军令状。虽然这有些强迫的成分,但其实所有的头目们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拿下兴仁府,才能挡住后方禁军大军的进攻,才能一路西进,逃出生天。此时此刻,毫无花哨可言,只能全力以赴,不成功便成仁了。

    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教匪大军开拔。这一路包括护教军、圣老团、圣女团、圣灵团、以及押运的粮草物资搜刮的金银财物的大车等等,人马队伍绵延二十余里,铺满了往西的道路。

    在霜天萧索的山野之中,这些被裹挟和洗脑或者是无可奈何不得不跟随的近六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西行。天空中秋雁南回,成排结队,去往温暖的南方准备过冬。而地面上这些人却截然不同,他们却是离开家乡,奔赴未知的远方,不知归途几何。

    当然,所有的人都来不及感慨这些,因为一场残酷的攻城战已经迫在眉睫。成武县距离兴仁府只有不到一天一夜的路程,次日午后,先头护教军的三千教匪便已经进入了兴仁府所辖的范围之内。

    ……

    兴仁府,原为曹州。庆丰二年升级为府。之所以升格为府,也是因为和辽国之间的关系越发的紧张所致。自从和辽人之间龌蹉频生之后,大周朝廷为防止万一,除了在边镇增兵之外,也开始在边镇一线以南构筑第二道防线。于是,一部分州城开始升级,加固城防,屯扎兵马,建制也随之提升。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纵深方向必须要有数道防线,如果和辽国发生全面的冲突,即便边镇一线城池不保,可迅速依托后方加固升级的州府组成第二道防线。这兴仁府便是这升级驻军计划中的一环,和汴梁以北的七八座升级的城池一起构成了自西往东的第二道防线。

    原本是曹州的兴仁府,因为只是州城,并无驻扎兵马之权,升级为兴仁府之后,有一只厢兵兵马在此驻扎,那便是广济军。广济军的称谓由流经兴仁府的广济河而得名。广济军的编制其实是不足的,一只地方州府的驻军,一军足额兵员是八千人。但广济军的编制只有五千人。这也是因为朝廷的财政这几年实在太吃紧,所以除了重要的边镇和大州府兵额满员之外,像兴仁府这样的地方,能有六成足额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很多地方其实连一半的兵员也不足。这和大周朝拥兵近两百万的事实似乎不符,但这却正是现实。大周朝似乎处在一种永远兵员不足的窘迫之中。

    兴仁府也并不大,实际上只是一个州的规模,辖下四县为宛亭、济阴、南华和乘氏,人口也仅有十二万。但莫看府不大,治所所在的兴仁府的军事设施和城池建设却很扎实。既然是朝廷北方的第二道防线的一环,兴仁府在城防和军事设施的建设上确实花了不少银子和功夫。扩建曹州为府,在城墙外围扩大了城池的规模建造了一道外墙。外墙高大坚固,建有数十座箭塔敌楼,北城门处还有瓮城。而整个城池也被分割为内外两城。内城是原来的老城墙所包裹的居民区和商业区。而外城则大多为军营衙门,校场马场等军事设施所在之处,这也算是旧州府改造升级之后的一大城市特色。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格局和各种完备的军事设施,兴仁府才在教匪起事之时经受住了考验。近一个月前,当兴仁府的青教徒半夜啸聚起事,欲控制住兴仁府的局面的时候,他们一度将整个内城全部占据,几乎控制了全城的百姓居住之处。然而,他们却根本没法将外城控制。而外城则正是广济军驻守,教匪们的突然起事并没有对广济军造成致命的打击。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即刻率兵马展开了弹压。教匪自己给自己挖了个瓮中之鳖的坑,当内城城门被控制之后,内城中作乱的六七千教匪反而无处可逃。吴永波亲自率数千兵马冲进内城,绞杀上千教匪,其余教匪作鸟兽散,投降的投降消失的消失,很快被弹压了下去。

    虽然之后,外县的教匪曾集结了数个分坛的人手前来增援,但面对高墙和密密麻麻的工事,攻城两日后无果,也只能退去。

    所以,兴仁府在京东西路数十州府县尽墨的情形下,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居然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也成为很多百姓的避难之所。在各县给教匪全部攻克的情形下,兴仁府依旧牢牢的掌握在朝廷手中。

    当然,这也是因为教匪们并没有调集主要兵力来攻,毕竟兴仁府只有五千守军。在此之前也已经伤亡两三成,真正作战兵力只有不到四千人。如果海东青之前能腾出手来,调集护教军前来。兴仁府是绝对守不住的。但假设是没有意义的,朝廷平叛的动作迅速,海东青根本没有机会腾出手来调集兵马抹平这颗刺,他的主力兵马必须守住应天府。而兴仁府的位置在当初也没那么重要,西去的通道也不止一条。海东青想的是,如果孟祥拿下了阳武县,自己率军西去的时候即便必须从兴仁府经过,那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它。故而兴仁府的位置并没有得到他们的重视,他们只视其为一个尖刺而已,虽然杵在那里看着不舒服,刺的人生疼,但却并不致命。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兴仁府俨然成了逃生道路上的唯一的绊脚石,拿下兴仁府便成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了。

    兴仁府知府刘梦圆和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早就对成武县城中集结的教匪的行动密切注视着。他们其实有些头大。不久前,兴仁府还是一片平静,可转瞬间,这里突然成了一处焦点。

    两天前京北平叛大军渡河抵达了城西四十里的宛亭驻扎,东边成武县又是教匪云集。南边,淮王大军又正一路横扫而至。似乎三路大军就要在这小小的兴仁府交汇。原本就孤单支撑的兴仁府,此刻却似乎又成为了浪涛中的一叶扁舟,让人胆战心惊。

    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对于兴仁府而言,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两天前,郭冕郭昆林觉等人率九千兵马渡过了广济河抵达了宛亭县。大军在宛亭县驻扎了下来,并没有直接开赴距此仅有四十里的兴仁府。并非是郭昆和林觉不想那么做,而是他们不能那么做。

    平叛大军开拔之时,给予两位皇子下达的圣旨便说的很明确,两路大军一往北负责京北五县的平叛之事,另一路则全权负责京东西路的平叛大事。原则上朝廷平叛兵马当相互协作共同平叛,相互呼应增援才是。但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郭旭便曾明确的提出,京东西路的平叛行动只能由他自己解决,绝不许他人插手。起初这自然是怕被抢了功劳,也是因为郭旭所率的兵马足够平息京东西路的教匪叛乱。他也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朝廷也默许了这一点。这也是郭冲明显的偏心,宁愿牺牲平叛的进度,也要偏袒一些在郭旭身上,希望郭旭能将平叛的主要功劳攥在手里。

    然而随着战事的发展,郭旭大军的受挫让人失望,而北路大军却势如破竹,轻松的将五县收复。按照常理,朝廷应该下令郭冕和郭昆率军往东进入京东西路,和郭旭的兵马形成合围,协助郭旭完成平叛之事才是。可是朝廷下达的圣旨却是,让郭冕和郭昆坚守五县,肃清教匪余孽而已,并没有让他们开赴京东西路。

    这正是吕中天从中捣的鬼,原本就连杨俊也认为让郭冕大军东进合围是加快平叛进程的最佳之策,可吕中天向郭冲说了一番话,让郭冲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九零九章 主动上门

    吕中天向郭冲进言:“到现在这个局面,其实平叛成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两位皇子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达到了历练的目的。www.uu234.netwww.uu234.net总体而言,大皇子表现惊艳,郭旭的表现则有些让人失望。但正因为如此,则更需要谨慎对待两位皇子的表现。皇上的意图只是为了历练考察两位皇子罢了,但这很容易被人过度的解读,和其他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会导致朝中发生一些思维上的混乱。对待两位皇子,应该是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绝不能因为此次平叛而导致一人被打压,一人被捧高的局面,这其实也有失公允。”

    吕中天还说:“两位皇子虽然表现不一,但也应该考虑到两人所面对的压力的不同,相较于五县的小县城和不成建制的教匪的作战,郭旭所面对的明显是教匪的绝对主力,受挫之后倘若一味指责,这对二皇子极不公平,会导致郭旭情绪压抑。倘若自暴自弃,岂非和历练的初衷相违背。”

    吕中天最后建议说:“两位皇子都需要历练,对于成功者不需要过于捧高,对于失利者也更无须责罚太重,反而要给予他机会,让他知耻后勇,重拾信心。所以,要给郭旭增兵,而不是让晋王率军东进。倘若晋王的兵马进入,会让郭旭认为朝廷已经对他失去信心,只信任晋王,那反而不是历练,而是打击。如果那样的话,恐怕淮王会从此一蹶不振,这是皇上也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本来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是很容易识破的,战场之上只看胜败,哪里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此次平叛的安排本身便是看两位皇子谁的本事大,就是为了分出个高低来。这本来也是吕中天和郭冲的意图。但现在又来这一番说辞,其实是很无耻的。但谁叫郭冲从内心里便偏向郭旭呢。人一旦失去公允之心,很多决定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

    虽然对郭旭在应天府的表现很失望,但郭冲也并不希望郭冲就此一蹶不振,就此沉沦下去。更重要的是,郭冲从内心不喜欢那个跟自己一点都不肖的郭冕。一次原本就是偏心的要将功劳送给郭旭的安排,被郭冕冲出来搅了局,郭冲也心里也是相当的膈应。嘴上不说,他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帮郭旭一把。

    于是郭冲就坡下驴,听从了吕中天的建议,给郭旭增兵一万,并且下旨让郭冕坚守五县,协同平叛。

    正因如此,郭昆才没敢直接兵发兴仁府。就算是将兵马集结于宛亭县,其实已经有些越线了。但是为了能快速增援兴仁府,他们只能打打擦边球。好在宛亭县虽属兴仁府,但却也是和京北的东明县接壤。若理论起来,也可说之驻军在两县交界之地。

    可是,如果要进军兴仁府,则需要一个前提。那便是兴仁府的守军发出邀请,向京北大军求援。在这种情况下,应援而发兵兴仁府参与作战,那是不违圣旨的。放任兴仁府陷落,见死不救可是更大的罪名。

    有了这样的限制,郭昆和林觉只能在宛亭扎营。扎营的当天,郭昆便写了亲笔信派人送去兴仁府给知府刘梦圆和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让他们两人前来宛亭拜见晋王和自己。实际上也就是希望能和他们当面谈谈如何合力守城之事。

    然而信发出去了两天,却毫无回应。刘梦圆本人没来,连封回信也没送来,好似泥牛入海一般。当斥候探得教匪先头兵马数千人已经即将抵达兴仁府城下时,郭昆和林觉知道时间不多了,倘若不敲定这件事,后续的事将很棘手。或许整个阻击教匪的计划都将无法实施。于是两人商议决定,亲自前往兴仁府一趟。

    教匪先头部队抵达兴仁府东城外的时候,郭昆和林觉带着百余名骑兵也抵达了西城城门之外。接到禀报的知府刘梦圆和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赶忙前来迎接两人入城。

    郭昆板着脸策马进城,来到府衙之中。简单的见礼已毕,郭昆劈头便是一顿呵斥:“好大的派头啊刘知府,本人派人送信,请你们去宛亭一趟,居然请不动你们的大驾。是不是看不起晋王,看不起我这个都虞候?这不,你刘知府高不可攀,我便舔着脸来见你。还好你刘知府没有将我拒之城外。我倒是要感谢你们肯放我们进来了。”

    刘梦圆和吴永波吓得面如土色。虽然说,两个人在官职上都不受郭昆节制。但是郭昆毕竟是小王爷,身份高贵的皇族至亲,那是不能得罪的。

    “小王爷息怒,小王爷息怒。下官实在是太过忙碌,实在抽不出空来。原本是想写封回信的,可是也因为太忙碌而无暇回信。还请小王爷恕罪则个。”刘梦圆忙躬身道。

    他不说还罢了,他这一找理由,郭昆更是愤怒。这摆明是借口,能忙道一封信都没时间回?明显就是怠慢此事,怠慢自己。

    “我不信你刘大人忙的吃饭睡觉都没空,写封信用的了几时?你要找理由也找个说得过去的。”郭昆怒道。

    “小王爷,下官确实不是找理由。教匪大军袭来,我们这几天忙着准备迎敌之事。不瞒小王爷说,下官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也只是饿了攥个面团嚼一嚼。我连这衙署也是三天来第一次进来,其余时间都在城头。这一点城中军民可以作证,请小王爷明察。”刘梦圆沉声道。

    “小王爷,卑职可以给刘大人作证,刘大人三天三夜没合眼,没下城头。此刻要不是你们来了,他还在城头指挥加固工事呢。”一旁身材瘦削的吴永波出声证明道。

    林觉在旁看着刘梦圆的样子,确实是胡子拉碴,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眼袋低垂,身上也一股汗臭味。站在那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都定不住的样子,显然是很疲惫了。

    郭昆皱眉道:“这么说,到真是错怪你们了。你们都忙什么呢?这么辛苦?连睡觉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刘梦圆拱手道:“教匪此次来势汹汹,探明裹挟百姓一起,恐有四五万之众。我城中只有广济军不足四千,团练衙役不足一千。人数悬殊过大,便有高墙深壕也未必能挡住他们的进攻。所以我们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集结大量物资于城头,挖深城外壕沟,加固部分城墙设施。还要募集城中青壮参与守城。目前为止,已经有七千余青壮愿意参与守城。这样一来,便可确保有足够的人手了。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也要提前安排,譬如……”

    郭昆摆摆手皱眉道:“你说的这些事,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们打算自己守城?靠你们几千人手,加上一些百姓?不过万余人的杂牌军想守住兴仁府?对抗教匪袭来的五六万人?”

    刘梦圆拱手道:“守卫兴仁府乃是下官的职责,下官责无旁贷。”

    郭昆喝道:“我问的是你们打算自己干?觉得能守住?”

    “守不住也要守,誓与城池共存亡。”刘梦圆道。

    “你是个傻子,我不问你了,你对打仗一无所知。吴指挥使,你是领军的将领,你回答我。凭着目前你们城中的人手,能守住此城么?”郭昆抬着下巴对着吴永波问道。

    吴永波上前拱手,皱眉轻声道:“这个……恐怕不易。”

    “什么易不易的?我问你能不能守得住。”郭昆厉声喝道。

    吴永波身子一震,沉声道:“回禀都虞候,守不住……”

    郭昆冷笑道:“还算你没撒谎。你们妄想靠着这么点人手便守城?简直痴人说梦。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刘知府,你可真够异想天开的。忙活这么多天,三天三夜不睡觉的结果便是守不住这城池,你忙活有个屁用?刘知府,你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这兴仁府我们替你守了。我九千大军一到,城池固若金汤,你还用得着这么辛苦么?今日来便是找你们说这件事的,知道你们守不住,所以我们来了。这是不是雪中送炭?你也不用感激我们,我们的职责便是平叛杀教匪,哈哈哈,这下你们可放心了吧。刘知府,你写个公文给我,就说邀请我大军入城救援,半日内,我九千禁军便开进此城,保管守住城池。”

    郭昆说出此言之后,吴永波在旁大喜道:“这可太好了,小王爷肯帮我们,我兴仁府便无虞了。刘大人,卑职早就说晋王大军抵达宛亭正是为了助我们守城的,您偏不信,说他们未必出手。您瞧瞧,现在都虞候亲口应承下来,还有什么可说的?刘大人赶紧些个公文,邀请他们进城来吧。”

    “住口!此事本官做主,你来多什么嘴?”刘梦圆皱眉对着吴永波喝道。

    吴永波愣了愣,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刘梦圆是知府,是地方最高长官。广济军虽属枢密院管辖,但紧急情形下知府有号令之权,此刻吴永波是要听命于刘梦圆的。

    “小王爷,您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但下官恐不能请你们来帮忙。一来下官认为我们可以守住城池,不劳禁军相助。二来……二来……这也不合规矩。小王爷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守城,下官和吴指挥使看法不同,下官觉得城池一定会守住。”刘梦圆躬身道。

第九一零章 拒之门外

    郭昆惊愕半晌,大笑道:“刘知府,你疯了吧。顶 点 X 23 U S我带人来帮你守城,你却将我拒之门外?你是怎么想的?装备精良战力强劲的上万禁军替你拼命你不要,非要拉着百姓守城?你不会是怕我们抢了功劳吧。是了,你刘梦圆守住了兴仁府,没被教匪占领,这一次再击退教匪大军,确实是一场大功劳。你要是因为这个,我可以告诉你,守城成功的功劳全是你刘梦圆的,我们可不稀罕。”

    刘梦圆正色道:“小王爷误会了,下官若有此意,着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官绝非热衷功名之人,此事跟功劳不功劳无关。”

    郭昆瞪眼道:“那你就是疯了,没见过你这样的。”

    刘梦圆道:“小王爷,原因下官也说了,下官可没疯。下官自信凭我全城军民,教匪是无法撼动的。不敢劳动晋王和小王爷来相助。实在抱歉的很,小王爷如果觉得下官不可理喻,下官也没法子。下官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倒也不用去解释什么。”

    郭昆狠狠的瞪着刘梦圆,但他却无计可施。他可管不到刘梦圆的行为,虽然刘梦圆自称下官,但论官职,他们既非一个系统,刘梦圆的官职也并不比郭昆低。问题是刘梦圆不发出邀请,自己的兵马便无法参与作战,这才是麻烦事。这厮死活说自己能守住城,就是不肯答应,倒也确实拿他没办法。

    林觉一直在旁没有说话,但所有的经过他都听在耳中。刘梦圆的固执显得有些异乎寻常,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决定。放着援军不要,非要自己拼命,除非刘梦圆疯了,否则又怎会如此。

    “咳咳咳。”林觉咳嗽了几声,打破了堂上尴尬的气氛。

    郭昆皱眉看着林觉没有说话,眼神中的意思却是:“你赶紧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

    林觉看着刘梦圆道:“刘大人,下官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梦圆拱手道:“恕我眼拙,这位大人看着面生的很。”

    林觉笑道:“在下林觉,籍籍无名。”

    “什么!林觉林大人?”刘梦圆身边的吴永波惊喜的叫了起来。

    刘梦圆皱眉道:“吴指挥使,你认识林大人么?”

    吴永波摇头,但眼中却满是兴奋之色道:“我没见过林大人,但是林大人的威名我们却是听说过的。阳武之战,林大人率数百骑袭教匪大营,搅乱局面,一举全歼数万之敌,这消息早已传遍天下了。刘知府,这你难道没听说么?”

    刘梦圆皱眉沉吟道:“这个……我还真没听说,军中的事情我一向不太在意。原来林大人如此厉害。”

    吴永波继续激动的道:“刘大人不应该没听说过林大人之名啊,他可是上一科春闱的状元郎呢。刘大人不关心行伍之事,却连文士圈子里的事都不知晓么?”

    刘梦圆愣了愣,猛然醒悟过来。他开始就觉得林觉的名字耳熟,只是这会子疲劳的很,脑子不活泛,怎么也想不起来。此刻吴永波一点出来,顿时便全部想起来了。

    “原来是……原来是……状元郎林大人,写水调歌头,写赤壁赋六国论的林大人。哎呀,失敬失敬。久仰久仰。本官可当真是糊涂了,居然忘了林大人之名。”刘梦圆一边行礼,一边张口便如数家珍的列举出林觉的代表作来。

    郭昆翻着白眼,心道:这些读书人可真是没救了,怎地一个个对诗词文章这么看重。妹夫写的这诗词文章居然比我这小王爷的名头还好使。看刘梦圆的架势,倒像是对妹夫崇拜之极。看来事情有转机,也许妹夫这名头能帮上忙。

    “不敢不敢。刘大人切莫抬举,下官可不敢当。”林觉忙向刘梦圆还礼。

    刘梦圆笑道:“林大人真是国之栋梁,文武全才,原来阳武县一战,也是林大人的功劳。佩服之极。”

    林觉笑道:“不敢当,只是误打误撞罢了,都是兵士们之功。”

    刘梦圆道:“好一个谦谦君子,宠辱不惊,实在教人羡慕的紧。”

    林觉笑道:“刘大人不也是么?京东西路全路皆墨,唯有兴仁府屹立不倒,这也是刘大人之功啊。”

    刘梦圆摆手道:“我可不敢跟你比,我兴仁府是上下用力,军民齐心,跟我干系不大。正所谓上下齐心,其利断金。教匪想夺我兴仁府,可是痴心妄想。”

    林觉笑道:“然则刘大人以为这一次还是能够守住兴仁府是么?”

    刘梦圆点头道:“这是一定的,我兴仁府便是教匪的噩梦,他们是攻不下来的。”

    林觉笑道:“所以你拒绝我们派兵来助你守城。”

    “林大人,本官不是不识抬举,而是……确实无需劳动诸位。本官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刘梦圆沉声道。

    林觉收敛起笑容来,轻声道:“刘大人不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而是不愿意麻烦我们罢了。刘大人是不是已经得了淮王的许诺,要你们坚持数日,待他大军抵达替你解围?有了淮王大军相助,你自然是觉得不需要我们了。毕竟……毕竟……人不能脚踩两条船,是吧?淮王和晋王……恩,确实是淮王的实力强一些,你选淮王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刘梦圆色变,皱眉道:“本官不知林大人在说什么。”

    林觉笑着摆手道:“刘大人,能否听得懂,你自己心里明白。既然你说听不懂,那我说些你听的懂的话。刘大人,你可知道兴仁府位置的重要性么?你可知道,倘若兴仁府被攻克之后的后果么?或许你不懂军事,但我可以告诉你,此次海东青纠集教匪汹汹而来,那是要做最后一搏。只要拿下了兴仁府,他们便可以往西逃脱。教匪之乱本来局限于京东西路,且他们已经穷途末路。倘若一旦被他们突围出去,那便给了他们腾挪的新天地,教匪之患将蔓延至西北。朝廷要花更大的功夫和气力去平息叛乱了。故而,我们要将教匪死死的堵在京东西路,来个瓮中捉鳖。谁要是放走了教匪,谁便是朝廷的罪人。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刘梦圆咂嘴皱眉道:“这些……我岂有不知。”

    林觉冷声道:“你既知道,便要明白守卫兴仁府绝非是你任性而为之事,这是干系到平息叛乱的大事,干系到社稷安稳的大事。我相信你不是为了什么功劳,但你如此固执,拒绝我们协助守城的举动让人生疑。如果因此而兴仁府被破,我们甚至有理由怀疑你跟敌勾结,故意为之。”

    刘梦圆脸色通红,大声叫道:“林大人说的什么话?你怎可如此血口喷人侮辱本官的清誉?本官怎会和邪教教匪勾结?岂有此理!”

    林觉冷声道:“那可难说。应天知府钱德章不就是个例子么?你又拿什么自证?眼下你的举动更是让人生疑,不肯让我们协助守城,而你们又并不能保证守住城池,这太让人疑惑了。”

    刘梦圆被林觉挤兑的面色通红,终于忍不住叫道:“淮王早已派人前来通知我们,要我们只需守住三两日,淮王大军便将赶到。三两日我们定能撑得住,自然无需你们的协助。”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林觉呵呵笑着重重点头道:“我说你这么固执呢,瞧,被我说中了吧。你和淮王早有约定,淮王会率大军来解围的。让我再猜猜,淮王是不是不许你邀请我们协助守城,是不是说我们是来抢他功劳的?淮王是不是告诉你,你只能选择一个人帮你,而你思前想后,觉得淮王更不能得罪,所以决定跟着淮王走。我猜的对不对。”

    刘梦圆脸色凝重的站在那里,咬着下唇不置一词。林觉的猜测基本正确,但这当中还有一些隐情。当海东青于成武县纠集教匪的时候,刘梦圆其实便明白教匪们下一步的目标便是攻克兴仁府往西突围了。这种情况下,刘梦圆岂能安心,面对大批教匪的集结,刘梦圆意识到靠着自己的力量是绝对无法守住兴仁府的,唯一的办法是立刻求援。

    求援的对象有两个,一个是此刻在京东五县的晋王大军。他们距离的很近,渡河既至,立刻便可增援兴仁府。且晋王大军新近大胜,挟大胜之威,教匪必然对他们很是忌惮,他们虽只有一万人,但绝对是能够守住兴仁府的。另一个求援的对象自然是此刻还在应天府的淮王大军了。向谁求援,看似是个简单的问题,但刘梦圆知道这可并不简单。

    刘梦圆虽非京官,但他也是地方大员。兴仁府虽不大,但终究是个府,他刘梦圆的官阶可不低。像他这样级别的官员,朝中的一些事情是不会瞒着他的,地方大员更是朝廷派系有意无意拉拢的对象。两位皇子的太子之位的争夺虽未摆到明面上,但其实在朝廷官员之中隐然已经开始站队了。刘梦圆虽然不喜欢在这样的事情上早早的做出选择,但他心里却很清楚,免不了是要有态度的。

    去年刘梦圆进京述职,吕中天曾经宴请过他。席间有意无意提及一些事情,更是隐晦的提醒刘梦圆必须态度鲜明。刘梦圆当时并未表态,但他心知肚明,这是吕相在告诫自己,不要脚踩两条船态度暧昧。

    刘梦圆也一直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做,只是暂无决定而已。但其实作为朝廷官员,在这件事上是必须做出抉择的。从来没有什么中间派,任何朝廷大事上,中间派最终都是被双方都唾弃的代名词,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故而这向谁求援之事看似是个简单的选择,但却正是态度上的一种抉择。谁都看得出两位皇子此次领军平叛背后隐藏的含义,此刻的举动其实已经代表了自己要站谁的边,站谁的队。

第九一一章 迷途不返

    刘梦圆做出了他认为的明智选择。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淮王虽非嫡长,但他背后支持的势力更大。而这一次进攻应天府的失利,看似已经被淮王占了上风。但这时候却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让人记住并感激。刘梦圆认为,此刻自己站淮王的队那是锦上添花之举,而选择淮王,那是雪中送炭之举,是最好的抉择十几。如果自己顶住压力,让淮王大军赶来剿灭教匪,淮王必对自己甚为感激。

    于是乎,刘梦圆派人去向淮王郭旭求援,告知此间的局面,并保证自己将全力防守,等待淮王率领大军来救援。淮王很快回了信,信中对刘梦圆大加赞赏。他许诺,一旦兴仁府遭受攻击,他将亲率大军在三天内赶到。只要兴仁府撑得住三天,局面便会扭转。郭旭甚至直言不讳的告诉刘梦圆,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守城,倘若向别人求援,那么他将不会率军去救,救援兴仁府的兵马只能有一支。

    刘梦圆自然明白郭旭的意思,这一点其实自己早已考虑清楚了,不必郭旭来提醒。这之后刘梦圆自然全力备战守城,在城中征募青壮,聚集物资准备迎战教匪。即便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数次提醒他,靠着城中这点兵马是根本撑不住的,必须要在战前便有援兵抵达,参与防守。刘梦圆对这些话不屑一顾。他要的只是守住三天而已,他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也是他对郭昆写来的信不置可否的原因。此刻就算郭昆亲来,他也死咬着不松口,那是因为他早已做出了抉择,早已下了决定所致。

    林觉何其敏锐,在这种时候,拿城池的安危不当回事,这绝非是刘梦圆敢做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已经有所凭借,那只能是来自于郭旭的许诺。由此林觉有理由判断,刘梦圆是要站郭旭的队,不肯和郭冕一方为伍。

    “看来我的判断完全无误,可是刘大人,此刻绝非是拿满城百姓的性命,拿整个平叛大局当投名状的时候。刘大人爱上谁的船我们管不着,但是干系如此重大,刘大人当真要舍近求远,要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博一搏么?你若这么做,可是辜负了朝廷对你的栽培啊。”林觉看着沉默不语的刘梦圆沉声道。

    刘梦圆皱眉道:“林大人说的话实在教人听不懂,我可没上谁的船。林大人偏要这么猜测,本官也没有办法。淮王已经下达命令,要我坚守数日,他率大军便至。我是京东西路官员,淮王负责京东西路全权平叛事宜,朝廷圣旨说要他全权主事,便宜行事。各地官员都需遵从他的军令不得违背。本官只是按照命令行事,偏偏林大人猜测的这般离谱。本官无法改变你们的想法,你们爱怎么想便怎么想,本官也管不着。小王爷,林大人,本官还有诸多事务要督办,恕我不能再次陪着两位说话了。两位大人若无他事,本官便恭送二位离开。教匪已经兵临城下,战事或许今晚或许明早便要打响,届时城门紧闭,两位便无法出城了。两位恐怕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刘梦圆这已经是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了,小王爷郭昆气的面色涨红,怒气勃发,喝道:“你这厮如此可恶,回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林觉,咱们走。他会后悔的。”

    林觉本还想劝说几句,因为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但见郭昆如此,也只能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朝刘梦圆和吴永波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也只能告辞了。今日叨扰了。刘大人,吴指挥使,告辞。”

    刘梦圆和吴永波拱手行礼,刘梦圆道:“林大人,倘非今日局面紧急,你来我兴仁府本官必是要好好招待你,讨教一番诗文的。可是现在却无法这么做。请恕我怠慢了。好在今后还有机会,希望林大人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而介怀。公事是公事,不应影响其他的事情是不是?”

    林觉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刘大人莫嫌我多嘴,我还是想多说一句。你当真以为淮王大军会在三日之内赶来救援么?倘若他三日不至,你岂不是将整个兴仁府军民都坑了么?有些事我不便明说,不过我把话放在这里,莫说三日,你便是在这里坚守三十日,除了我们,也没人来救你们的。具体原因,你自己去想,我不能跟你说清楚。你这一次是真的没看明白局面,拿着全城军民的性命当儿戏了。我不信你刘大人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这么做的人。还望三思而行。”

    刘梦圆沉了脸道:“林大人,怎地又提起此事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林大人,恕我不能远送了。”

    衙门口传来郭昆的怒吼声:“林觉,还跟他说什么?良言难劝该死鬼,待到被教匪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这厮才会明白他犯了大错,此刻还跟他说什么?他既想送死,便成全了他。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可不能在这里跟他磨嘴皮子了。”

    林觉喟然一叹,拱手道:“也罢,两位,保重了。告辞!”

    林觉转身匆匆跟上郭昆,一行人出了衙门翻身上马,挥鞭欲行。忽然间,衙门口中有人叫道:“都虞候,林大人,下官送送你们。全城已然戒严,西城城门我不去你们恐出不了城。”

    林觉郭昆转头看去,出来的却是广济军指挥使吴永波。他飞奔下阶上马而来。林觉笑道:“有劳了。”

    一行人飞骑冲过长街,直奔西城而去。不久后抵达西城门下,吴永波上前命人开了城门,亲自将郭昆林觉等人送到护城河外。

    拱手告别时,吴永波沉吟问道:“林大人,适才你说淮王大军不会来救援,那是何意?可否跟下官分说分说?”

    郭昆喝道:“还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

    吴永波神色有些尴尬,林觉微笑道:“吴将军不要介意,小王爷就是这火爆脾气,他是被气坏了。好心好意前来援助,却被拒绝了,自然心中不快。”

    吴永波点头道:“是啊,我也不太明白这里边到底怎么回事,故而想问个明白。”

    林觉想了想道:“有些事其实不该跟你说的,但我又不忍你们蒙在鼓里。要知道这是干系满城百姓的性命攸关之事。你们今日拒绝了我们,他日不但要付出城破的代价,而且还会波及很大。既然你问,我便跟你说清楚。但此刻所言,只是你我私下之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此事我出口成灰,概不承认。”

    吴永波拱手道:“林大人放心,我吴永波绝非小人,从我嘴巴里要是漏出去半句今日之言,叫我明日死在战场上便是。”

    林觉摆手道:“倒也不用发毒誓,你过来,我只跟你说便是。”

    林觉下了马,拉着吴永波来到路旁的几棵大树下,低声的对他将两位皇子的太子之争,以及此番平叛的诸般微妙局面,以及郭旭可能实行的借刀杀人之计都跟吴永波说了一遍。吴永波只是个地方上的领军指挥使,哪里知道这么多隐秘之事和阴谋诡计。当他听到林觉说出郭旭可能要利用教匪之力除去晋王郭冕时,他真个人都傻了,嘴巴张的能吞下去一只榔头。对于他而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居然……居然要自相残杀……太可怕了。林大人,您不是说笑吧,您不是在骗我吧。”吴永波手足无措的颤声道。

    林觉微微一笑道:“我说了,我的话出口成灰,我既不会跟你解释,也不会劝你信我。你不信就不信,此事就此打住。吴指挥使,好生保重吧,城池要靠你了。但其实……哎……就算你有三头六臂,那也是不成的。两三天或许还可以勉强支撑,三日后城必破。哎,罢了,我也是白操心。我们得走了。我们得考虑城破之后的事宜。宛亭县我大军不能驻扎了,背靠广济河,乃是死地,我们要考虑教匪西进我们该在何处阻击。本来兴仁府是最佳的阻击地点的。可惜了,哎!”

    林觉拱拱手叹息着朝大道上的兵马队伍行去,吴永波呆呆的站在原地发愣,忽然招手叫道:“林大人,且慢。”

    林觉转头道:“怎么?”

    吴永波道:“林大人,你们就这么走了,倘若城破了,我们可如何是好?”

    林觉摊手道:“我也没法子,刘知府不向我们求援,我们无法进军入城。宛亭是死地,我们不能逗留,只能撤离。我们并不想这么做,可是没法子啊。”

    吴永波皱眉道:“我向你们求援呢?你们能进军么?”

    林觉苦笑道:“刘知府才是主官,吴指挥使只是广济军指挥使罢了。得刘知府亲笔求援,盖他知府大印才成。否则可不成。”

    吴永波咂嘴道:“那可怎么办?我信林大人的话,可刘大人不肯,这么怎么好。我们不能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当儿戏啊。我兴仁府军民被教匪恨之入骨,城破之后必是一场屠杀。这可怎么才好?”

第九一二章 兵临城下

    林觉想了想道:“这样吧,吴指挥使如果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们便想想办法。m.www.uu234.net吴指挥使或许可以想办法弄到刘知府的大印,哪怕是……伪造一份请求救援的文书送来,也是可以的。我们会立刻发兵来援。但不知你肯不肯这么做。”

    吴永波愕然道:“伪造公文?这可是死罪啊。再说了,知府大印也许能弄到手,可刘知府的手迹如何伪造?我可没这个本事。”

    林觉沉吟片刻道:“确实,是我想当然了,这个计划行不通。不过吴指挥使倘若以为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的话,咱们不妨再努努力。今晚我会留在兴仁府,天黑后吴指挥使来接我进城,今晚我们去见刘知府再劝说一番,也许刘知府会回心转意也未可知。倘若还是不成,咱们在想别的法子。总之,为了兴仁府的安危,为了平叛大局,总得尽最大努力才是。吴指挥使你看如何?”

    吴永波想了想点头道:“便听林大人的,还是得劝劝。没准林大人将适才对我说的话跟刘知府说说,他也会回心转意。刘大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刚愎自用了些。”

    林觉点头道:“说的是,那么咱们便一言为定,太阳落山之后,我再回头前来。告辞。”

    两人拱手告辞,吴永波上马离去,林觉也回到了队伍之中。队伍前行,沿着大道往宛亭而去,行了十余里地,林觉勒马停住了。

    “大舅哥,我得回兴仁府一趟。”林觉道。

    “回去?回去作甚?还没被那刘梦圆气煞么?这厮已经铁了心要等郭旭来救他,你还回去作甚?咱们回去的重新商议对策,该在何处重新拒守,阻击教匪西进。我快急死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郭昆焦躁的道。

    林觉微笑道:“大舅哥不用烦恼,你回宛亭之后准备大军开拔事宜,今天夜里便开赴兴仁府,准备明日的守城作战便是。”

    郭昆愕然道:“此话怎讲?那刘梦圆可没说要向我们求援,也没同意我们进军兴仁府守城啊。莫非是适才那个吴指挥使跟你说,刘梦圆改弦更张了不成?”

    林觉摇头道:“那倒是没有,不过我回去正是再重新劝说刘知府的,我相信能说服他。大舅哥做好准备,等着公文便是。”

    郭昆更加惊讶道:“你能说服他?那你适才为何不说服他?莫不是说笑?那厮态度恶劣倔强,我可不信你能说服于他。你可莫要浪费功夫,白费嘴皮。叫我说,咱们还是回去想想办法,想想如何才能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这兴仁府数日便破,时间可容不得我们浪费了。”

    林觉微笑道:“大舅哥不相信我么?我说能说服他便一定能说服他。我何时在你面前说过大话?相信我,按我的话去做。回去整军准备开拔,即便是守城作战,那也是一场恶战,要多做动员,多行勉励。”

    郭昆心中更为疑惑,他不知道林觉为何如此自信的认为能够说服刘梦圆,今日那厮已经把话说绝了,还能有何作为?不过自己这位妹夫不可以常理揣度,他的手段自己也不是没见识过。成与不成,试一次也没什么,倘若真说服了刘梦圆,那岂非是件大好事。否则,以兴仁府为拒守之处的计划不能实行,大军便必须要即刻后撤。而京北五县并无可拒守之处,难不成要一路西退,退到阳武县博浪沙再守不成?那可是要将五县全部放弃了的,必是又要生出一番麻烦来。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再试一试。刘梦圆倘若还是不听,你便赶紧回来,不要跟他浪费口水。我还需要跟你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可耽搁不起。”郭昆点头道。

    当下林觉只带了白冰和孙大勇等五六人同行,拨转马头往回走。待赶回兴仁府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色已然渐暮。林觉和众人找了一处隐秘之地歇息,静待天黑。

    ……

    兴仁府东门外,从第一波教匪抵达之后,整整一天时间,教匪人马便络绎不绝的抵达城东。到天黑时分,鼓乐声中,黑色的大旗招展,代表着圣公亲临的黑星月大旗竖起在城外战场上。那是青教圣公海东青已经抵达战场的标志。

    整个城下一片乱哄哄的闹腾,除了护教军之外,其余的什么圣老团,圣灵团,圣女团,都是普通教众了,老弱妇孺组成的团体。虽然组建了起来,但其实根本就是松散的很。长途跋涉之后,老人小孩妇孺们都累得够呛,一个个横七叉八的坐在地上喘气,场面乱七八糟。

    但青教自有其快速让教众们恢复精气神的手段,那便是祷祝叩拜。随着圣公的亲临,激昂的歌声响起,由百余名总坛白袍圣女手捧书卷唱诵起了圣公之歌。歌声迅速响彻城下。

    “圣公至大,泽被天地,杀尽邪魔,圣教为尊。”

    “圣公至大,泽被苍穹。我辈教众,同受恩泽。”

    “圣公至大,泽被寰宇。圣殿天兵,均尊号令。”

    “圣公至大,天地同寿。信者永生,叛者魂灭。神功护体,刀枪不入,火毒不侵,金刚之身。圣公至大,阿胡阿拉个克巴巴哎,阿胡阿克巴巴依儿吆……”

    圣女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貌教众之女,身着白色长袍遮蔽头脸和身形,但却依旧显得风致绰约引人遐思。她们的声音又动听清凉,仿佛真如云霄殿上下来的圣女一般,让人印象深刻。

    所有的教众在这一套一套的歌咏之中,撅起屁股跪在地上,心口默念圣公至大,虔诚叩首,忠心祷祝。仿佛所有的疲劳和辛苦,担忧和害怕,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

    城墙之上,兴仁府知府刘梦圆和城头近万守城兵马和百姓目睹了这样的场景。很多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身上发冷,心中发毛。不是因为城下这黑压压无边无际的教匪人潮,而是因为这诡异的场面,给人一种群魔乱舞的恐惧感。

    对方在城下开始扎营,看样子,今晚不大可能发动进攻了,刘梦圆决定回府衙去洗个澡,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否则他恐怕自己会承受不住接下来的高强度的作战。而且目睹了城下汹涌的教匪之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再一次的写信向淮王求援,因为他感觉自己或许撑不过两天时间,淮王大军必须尽快赶到,否则兴仁府恐怕真的守不住了。

    吩咐了城头守军密切注意城下敌军动静,有情况立刻禀报之后,刘梦圆下了城墙回到了府衙后宅。夫人赵氏见丈夫归来,忙伺候他沐浴更衣,做了可口的饭菜。刘梦圆叫来一双儿女陪着自己吃了晚饭,之后便进了书房开始写信。

    天色已经漆黑,刘梦圆在书房灯下奋笔疾书。这封信上,刘梦圆近乎哀求的请淮王赶紧率大军来援,他将傍晚在城头看到的情形以及城中军民的恐惧反应,乃至他自己心中的担忧毫无保留的写了下来,请求郭旭赶紧派兵来援救,否则兴仁府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当然,刘梦圆没有忘记将今日郭昆和林觉前来的事情禀报郭旭,他告诉郭旭,自己绝对会效忠淮王,不会向晋王大军求援,绝对不会让他们攫取平叛的大功劳。他刘梦圆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他会全力支持淮王,忠心不二。这些话既是效忠,其实也隐含着威胁催促之意。言外之意是:我连晋王大军的主动来援都推辞了,我对你够忠心了。倘若你救援不及时,便是辜负了我对你的忠心。我随时可以再去请晋王大军来救援。

    终于,信写完了,刘梦圆在信尾写下了‘刘梦圆顿首拜上’几个字后,长长的吁了口气,放下了毛笔。他仔仔细细的将信看了一遍,满意的将信笺铺在桌案一角等待其墨汁晾干,自己也仰身靠在椅背上,轻轻捶打着酸痛的脚背,心里盘算着。目前所知,淮王大军在单州以北的张平县,今晚快马命人将信送去,若淮王即刻派骑兵来增援,那么一天一夜的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数千骑兵一到,立刻便能缓解目前的危机。自己要做的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坚持一天一夜时间,决不能在援兵到来之前被攻破城池。

    其实此刻的刘梦圆其实心里也挺挣扎的。白天拒绝送上门来的救援确实让他内心纠结,特别是在傍晚目睹了城外群魔乱舞的情形之后,更是微有后悔。他感觉自己或许犯下了个错误,自己确实是在拿城中军民的性命当儿戏一般。在淮王大军到来前,一定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他虽非爱民如子的官员,但他却也不想治下军民死伤。可是他别无选择啊,在淮王和晋王之间他必须有所取舍。也许图一时的安全自然是邀请晋王大军来守城为最佳方案,不必冒巨大的风险,也不必死太多的人,但是那样一来,以后的日子对他刘梦圆而言不仅是仕途的终结,更也许是生命的终结。

    两位皇子在朝中的实力对比其实很明显,虽然议立太子之事并未摆在明面上,但是一旦提出来,淮王上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且不说传言中的皇上的态度偏向淮王,只论现实实力,吕相全力支持淮王早已不是秘密。而晋王身后有什么?无非便是那些所谓的‘立长立嫡’的祖制罢了。祖制固然不可违,但也不是不能违。大周朝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说到底,还是实力决定一切。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知府,本来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意见根本不值一提。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让自己成为吕相和淮王目中之人,自己怎可不珍惜?这是绝不可能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顺应朝中大势才会有更好的前程,他刘梦圆可不是那些梗着脖子装铮臣的人,他不会做那样的傻事。所以,即便是眼下的事情有风险,他也必须要挺过去,挺过去便是一片艳阳天,自己的前程希望便指望着这一次的机会了。

第九一三章 胆大包天

    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的刘梦圆甩甩头坐直了身子。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桌上的信已经干了,他将信笺折好,塞进准备好的信封里,抬起头来看向书房门口,张口欲叫人来。他要叫人来立刻将信送出去。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贴身仆役的声音。

    “大人,吴指挥使前来求见。”

    “哦?出什么事了么?教匪攻城了么?快请他进来。”刘梦圆吓了一跳,忙沉声吩咐道。

    不久后,书房门口哐当作响,全副武装的吴永波手握刀柄出现在灯光下。

    “卑职见过大人。”吴永波拱手行礼道。

    刘梦圆站起身来拱手还礼,口中急促道:“怎么?教匪攻城了么?”

    吴永波道:“暂未攻城,卑职命叶副指挥使盯着他们的动静,他们此刻还在扎营。今晚也许不会攻城了,一有风吹草动,叶副指挥使便会禀报的。请大人宽心。”

    刘梦圆如释重负,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坐下说话,我正好也想派人去请你来商谈作战之事。请坐。”

    吴永波拱手道谢,却并没有坐下,沉声道:“知府大人,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梦圆笑道:“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说的?说便是。”

    吴永波走到案前,沉声道:“知府大人,城外教匪的架势您应该也看到了吧。城中谣言四起,所有的军民都在谈论这些人是不是都已经发疯了。有的说他们都是邪教控制的人偶,不知痛苦,只知拼杀。还有的说,他们都是被控制的僵尸,下午他们作法便看得出来,所有的人都被控制了心神了。百姓们都很害怕,觉得我们守不住城池。卑职现在心中也很不安。”

    刘梦圆皱眉道:“混账,这些话你也信?这些都是谣言,无稽之谈。他们都是些教匪罢了,说控制了心神或许可信,什么僵尸人偶,那不是扯谈么?吴指挥使,咱们又不是没跟他们交过手,当初教匪起事,我们保住兴仁府时不就是跟这些人交手的么?怎地你还来说这些话?”

    吴永波沉声道:“卑职自然是不信的,卑职的担心是军民百姓们的恐慌会影响守城罢了。”

    “谁造谣的谣言?传我命令,谁敢传这些谣言,造谣惑众蛊惑人心的,都给我抓起来杀了。这等时候,岂容他们造谣?这必是有教匪混入城中生事。你带人去抓些起来,当众枭首示众,谣言自然消失。”刘梦圆喝道。

    吴永波点头道:“卑职会去办的。不过……知府大人,您看到城外的教匪人数,难道心里没有什么想法么?您当真以为我们这一次能守住兴仁府么?”

    刘梦圆皱眉喝道:“吴指挥使,你今日是怎么了?你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大战在即,你跑来说这些作甚?身为领军将领,若是教手下士兵知道他们的将领心存怯意,那这仗还怎么打?你到底想跟本官说什么?”

    吴永波沉吟道:“卑职并非怯战,卑职说的是事实。打仗的事是需要看实力的,以少胜多,毕竟是少之又少。卑职就目前的局势判断,咱们恐怕真的守不住兴仁府了。”

    “混账话,守不住也要守。我们有近四千兵马,还有七千青壮协助守城,又有坚城高墙深壕为凭,怎么守不住?就算是人死光了,也要守住城池。你莫忘了,你和本官都是发过誓的,誓和城池共存亡,莫非你现在怯战要逃不成?倘若你敢那么做,本官第一个便杀了你。”刘梦圆大声吼道。

    吴永波吁了口气道:“知府大人知道我吴永波是怎样的人,卑职是领军之将,便是为守城战死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但是知府大人要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当赌注,却是卑职不能接受的。本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晋王大军近在咫尺,邀请他们进城防守便可确保万无一失,但知府大人却拒绝了他们,偏偏要让百姓守城,偏偏要拿全城百姓的命来拼,这是卑职不能理解的。刘知府,就算你为了某种目的而要这么做,但你也不能拿平叛大局和百姓的性命当儿戏。您可知道,一旦城池不保,百姓必受屠城之灾,且教匪会一路西去,突围而走,那该是怎样的局面?那林大人今日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可是刘知府执意不听,卑职实在是不可理解。原本卑职没见识到教匪的人数和气势,但现在卑职却明白了,林大人他们真的是苦口婆心,您怎么就不愿听呢?”

    刘梦圆嗔目冷笑道:“吴指挥使,你可莫要放肆。本官是兴仁府知府,如何抉择那是本官的事,你莫非想要抗命不成?你此刻跑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永波沉声道:“卑职是想请知府大人三思而行,此刻去向宛亭晋王大军求救还来得及。卑职可亲自去赔礼道歉,请他们来协助守城。知府大人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刘梦圆冷笑道:“笑话,我已拒绝了他们,又去求他们?你是吓破胆了,所以跑来跟我说这些话。罢了,既然你胆小如鼠,本官对你也无所依仗,本官这便下令免了你这指挥使之职,让叶副指挥使顶替你的位置指挥作战。吴永波,你可以走了,本官不想再跟你多言。”

    吴永波皱眉叫道:“刘大人,您便不能理智些么?真要拿全城百姓的命来拼么?可即便如此,也是没有胜算的啊。”

    刘梦圆喝道:“退下,兴仁府之事已然与你无关,来人,送客。”

    吴永波站起身来,长叹一声,却没有动身。

    刘梦圆再次叫道:“来人,来人,人都死光了么?送客!”

    书房外脚步轻响,几个人影从门外进来,一字排开站在烛光下。刘梦圆觉得有些不对劲,当他看到中间一人的面容时,顿时吓了一跳,惊骇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吴永波轻声道:“大人,林大人是卑职带进来的,林大人没有走,他想再劝劝您回心转意。毕竟大局为重,兴仁府不能丢……”

    “混账东西,给我住口。来人,来人,将他们给我轰出去。”刘梦圆大声喝道。

    林觉缓步上前,抱拳行礼道:“刘知府,咱们又见面了。你要喊了,外边的十几名护卫都被我们绑了,他们进不来了。”

    刘梦圆惊骇道:“你想干什么?林大人,你可是朝廷命官,行事当三思而行,你这算什么?偷偷闯进来,想对本官不利么?”

    林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笑道:“刘知府,吴指挥使已经说了我的来意,我是来劝你的。你太固执了,兴仁府旦夕便要被破,你却死活不肯让我们来守城。我明白你是要向淮王表忠心,但你也不能拿平叛大局和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城外五六万疯狂的教匪,你守不住的。一天怕是都守不住,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那于你何干?本官愿意和城池共存亡,于你何干?本官说了,不需你们来救援,你此刻跑来本官也还是这句话,休想本官改变主意。”刘梦圆叫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刘大人,你还真是死硬的很。我可不是来救你,你要与城谐亡,我管不着。但你非要拖着百姓送死,我可不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不能让你个人的私心而拖累了无辜的百姓。刘大人,你为官的目的难道不是保国安民效忠朝廷么?你此刻的行为跟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有什么区别?而且是个愚蠢的不知死活的小人。我来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立刻写一封亲笔信,向晋王求援,好让晋王大军开赴城中防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若做了,还算你是效忠朝廷良心未丧的好官,否则,你便是个猪狗不如的昏官。你自己做个抉择吧。”

    刘梦圆梗着脖子叫道:“休想我答应你,你不也是效忠晋王,为了晋王夺取平叛的功劳么?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是不会写信的,没有我的信,你们进不了城。嘿嘿,你能如何?我堂堂知府,会受你所迫?你莫以为我刘梦圆好欺负。你们今晚的行为,我会上奏朝廷的,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林觉怔怔的看着刘梦圆,沉声道:“刘知府,我真没想到你会糊涂到这样的地步,你是鬼迷心窍了。好官你不做,非要当昏官。昏庸之官,不为百姓着想,不为朝廷着想,活着便是个祸害。刘知府,最后问你一次,信写还是不写。”

    刘梦圆喉头滚动厉声道:“怎么?你还敢对本官不利不成?我便不信你有这个胆子。本官坚决不写,你奈我何?”

    林觉叹了口气,低头沉思片刻,轻轻挥了挥手。身后孙大勇跨步而上,逼近刘梦圆身边。

    刘梦圆喝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孙大勇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将他老鹰抓小鸡一般的提到林觉身前。

    “刘大人,是你逼着我这么干的。你既然不顾朝廷平叛大局,不顾百姓的生死,只管自己私心,全然不听劝说,我也无话可说。对你,我也仁至义尽了。现在我宣布你的罪状。我怀疑你勾结教匪,拒绝援救,故意让教匪夺下兴仁府,葬送平叛好局。勾结教匪乃是死罪,今日我要将你正法。莫要说我没这个权利,勾结教匪的叛贼人人得而诛之,本人代表晋王杀你,晋王对平叛大事有便宜行事之权,所以我杀你完全没有问题。”林觉沉声道。

    “什么?你敢行凶杀人?你好大的胆子,你……你简直无法无天?”刘梦圆吓得都变了声了,他怎能想到这林觉如此胆大,居然扬言要杀了自己。他的心里既害怕,同时又不太相信林觉敢这么干,所以态度依旧强硬。

第九一四章 扫清障碍

    一旁的吴永波也吓坏了,他只是以为林觉是来劝说的,没想到林大人居然要杀人,这让他极为意外。m.www.uu234.net忙叫道:“林大人,可不能这样啊,刘大人可没有通匪,可不能杀他啊。他是朝廷命官,杀了他可怎么了得?”

    林觉冷声喝道:“就算他没有通匪,这等不顾大局,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员活着也是祸害。他既不肯写信,留着何用?”

    “可是……杀了他也于事无补啊,林大人,你们还是无法进军啊。”吴永波叫道。

    林觉纵声大笑道:“根本不用他写信,他写信最好,他不写我便没办法了么?我可是读书人,我替他写一封便是,替他盖上大印不就是了?用不着要他来写。我来劝他,是给他脸。他不要脸,我也没法子。当然了,我这么做会有很大的风险,事情传出去,我会掉脑袋。本来我可以不用杀他,但是这厮一定会事后将事情抖落出去,于我不利。所以我只能杀了他。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吴永波惊愕的张大嘴巴,刘梦圆更是吓的连尿都要出来了。原来林觉此来的目的就是杀人的,这厮胆大包天,视国法为无物,为了达到目的,居然敢行如此极端之法,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林大人……不可啊,你这么做岂非是……岂非是……目无法纪么?”吴永波叫道。

    刘梦圆更是颤声叫道:“林觉,你敢,你敢擅杀朝廷命官。你你……你也忒胆大包天了,朝廷法纪你便无视么?”

    林觉冷笑道:“刘大人,特殊时期,行事岂能按常理。再说了,你刘大人有何资格跟我谈朝廷法纪?你为一己之私而固执己见,置朝廷大局于不顾,你也配来跟我说这些?”

    刘梦圆颤抖着喃喃道:“混账啊,你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胆子。”

    林觉不再理他,转向面色煞白的吴永波道:“吴指挥使,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你带着刀呢,便烦请你给刘大人一个痛快,你觉得如何?”

    “什么?要我……动手?”吴永波更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林觉不语,只看着吴永波冷笑。吴永波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林觉要自己动手杀人,那便是要将自己也拉进同谋之中来,这样的话人是自己杀的,便也不能将此事说出去了。这是变相的灭口,只是更显的歹毒了些。倘若自己不动手,那么林觉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不会留了。一瞬间,吴永波感觉像是上了贼船的感觉,明明只是答应带他们进来劝说刘大人的啊,怎么事情闹成如此地步。

    “怎么?你不肯么?吴指挥使,你仔细想想,这昏官还有活着的意义么?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么?这昏官为了自己的前程不顾大局,不顾百姓死活。你兴仁府上下军民会成为别人权利阶梯上的祭品,你愿意成为其中一个祭品么?为了大局,也顾不得许多了。城外教匪大军集结,明日必是一场恶战,你可没时间犹豫了。”林觉沉声道。

    “林大人,可否……可否容我再劝劝刘大人回心转意?刘大人,你答应了吧,赶紧写信,不要再糊涂了。”吴永波哭丧着脸跺脚道。

    刘梦圆其实早已吓的要尿裤子了,他也意识到今天不低头怕是不成了。他心里盘算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应承下来,后面在揭发他们,必要让这林觉死无葬身之地。听了吴永波的话,忙点头道:“好好,我答应了。林大人,本官答应写信便是,本官这就写信邀请晋王大军前来。你让你的人放开本官,本官立刻写信。”

    林觉冷笑道:“刘大人,已经太迟了。方才我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当我的话是放屁么?我说最后一次,那便真的是最后一次。人生很多事就是这样,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了。我们南方有句话叫做‘苏州过后无艇搭’,你错过最后一艘小艇了。抱歉,你必须死,因为你已经听到了我说的一切,你这种人是不会干休的,事后你必会抖落出来,我可不想被吕中天和淮王抓去砍脑袋。”

    刘梦圆憋在裤子里的一泡尿终于再也无法控制,热尿汩汩而出,人也几乎站不住了。口中呼噜呼噜的喘气,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

    吴永波呆呆站在那里,他这一辈子还没见到这么狠的人。林觉是他见过行事最果决,胆子最大的人。他哪里料到林大人一来,事情便已经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了。

    “吴指挥使,你还是不肯动手么?也罢,那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跟我手下打一场,你赢了,我便放你走,以后你就算将今日之事抖落出来,我也不会说什么。倘若你输了,便将命留下,不用我解释为什么了吧?我虽不想杀你灭口,但你不肯动手,我也迫不得已。我林觉绝不想事后被人清算。”林觉叹了口气说道。

    吴永波还是犹豫,林觉摆摆头对身边一人道:“冰儿,去跟他比划比划吧。给吴指挥使留个全尸。”

    白冰缓步出列,抽出青笛,按动机簧,沧浪一声,薄刃已然出鞘,面罩寒霜道:“吴指挥使,请动手吧。我虽女子,但你不必留手,我也不会留手。”

    白冰知道林觉的意思是自己不用留手了,直接杀了吴永波一了百了,所以他也提醒吴永波不用留手。毕竟杀吴永波是无奈之举,这个人并不该死,所以杀他也要让他心服口服。

    吴永波长叹一声,缓缓抽出腰刀来,却并没有朝着白冰而去,而是一步步走向刘梦圆。刘梦圆颤声叫道:“吴永波,吴兄弟,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还不将他们拿下么?你不能杀我,你这样会一辈子洗不清的。”

    吴永波叹道:“刘大人,卑职早就劝你三思了,可你就是不听啊。眼下这局面你自己也要付上责任的。我也是没法子了,你一人之命,可换城池不失的话,那也算死得其所吧。你不该为了你个人的私心而不顾全城军民的死活,不顾朝廷大局呀。林大人……虽然他的作法我并不赞同,可有一点他说的对啊,非常时期有些事也不得不为之。您放心,林大人说了,之后会说你是为国捐躯,保住你的声誉的,朝廷也会大加褒奖你的。我吴永波向天发誓,你死之后,你的妻儿我不会容任何人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你莫要怪我,目前看来我只能这么做了。”

    “混账,你……混账……你敢,你敢!”刘梦圆喘息着嘟囔着,使劲的挣扎。但他的后脖颈像是被一只铁钳夹着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孙大勇的大手抓着他的后脖颈,他完全动弹不得。

    吴永波抬头看着林觉道:“林大人,我杀刘大人是为了全城百姓,为了平叛大局而杀,绝非是怕你杀了我,这一节我要说清楚。我吴永波可不是怕死之人。我杀了刘大人,这件事会折磨我一辈子,但我认了。林大人,倘若你这么做不是为公,而是有什么私心恩怨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就算是一起死,我也会将此事抖落出去。我吴永波说到做到。”

    林觉沉声道:“我明白,我也信你。我本不该这么迫你,但我林觉本就心胸不宽,我得为放过你找个理由。所以你动手,我才能心安理得的放过你。动手吧,就当是我逼得你动手,跟你个人品行无关,你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吴永波叹息一声,一咬牙,口中大喝一声,腰刀寒光一闪,噗嗤一声刺入刘梦圆的胸口。刘梦圆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涌,瞪着吴永波怒吼数声,头一歪就此毙命。吴永波面色煞白,飞奔而出。

    孙大勇喝道:“去哪里?”

    林觉摆手道:“不用拦着他了。你们去将外边的护卫都处置了。不留活口。冰儿,你去后堂给刘知府妻儿送个信,就说刘知府去城头守城了,今晚不回去睡了。”

    孙大勇和白冰应声而去。不久后外边传来闷哼惨呼之声,那是孙大勇开始对刘梦圆书房外被擒获的护卫下手了。

    林觉走到刘梦圆的尸体旁,蹲下身子,看着刘梦圆死不瞑目的样子,轻声叹了口气,低声道:“刘大人,没法子,我知道你不该死,你不过是做出了你的选择罢了。但是淮王纵容教匪借刀杀人,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加之此事对我也是有影响的,我不能坐视不管。而且他们也惹毛我了,居然要杀我,那便怪不得我了。我林觉虽非睚眦必报之人,但对害我之人却不会手软的。本来他们两位皇子的争斗跟我无关,但现在却跟我有关了。你刘大人也是个可怜虫,这种时候你跳出来,岂非是自找苦吃?所以我不得不杀了你。你若怪便怪你自己不识时务。我们都来了,又怎么会走?是你不知变通啊,本来有很多法子可以两全其美的,可你偏选择了死路。哎,你也早些瞑目吧,不用这么瞪着眼了,我只杀你一人,你的家人我不会动的,你的城池我一定会守住,你放心的去吧。”

    林觉伸手在刘梦圆眼上一抹,抬手时,刘梦圆圆睁的双目已然阖上。林觉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后坐下,看着墨迹潮湿的砚台和毛笔,伸手将那封桌角的信拿了过来。拆开信后在灯下仔细的看了几遍,叹了口气思索片刻,然后慢慢铺开一张信笺,照着那信上的字迹一句句的写了起来。不久后,一份短短的信笺写就,林觉在书房下的密匣内找到了知府大印,盖了印玺,将信踹在怀里,起身出门而去。

第九一五章 攻城在即

    凌晨时分,兴仁府街道上人声喧闹,车马喧嚷。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百姓们纷纷起身朝外张望,他们看见长街上,一队队人马正开进城中。火把照耀之下,这些兵马盔甲鲜亮,步履齐整,正是一只装备精良的朝廷禁军。百姓们纷纷起身奔走相告,喜笑颜开。朝廷的大军到了,今日被城外海量教匪弄的人心惶惶的百姓们的心理终于踏实了下来。朝廷的援军及时赶到,兴仁府或许能保住了。

    清晨时分,薄雾笼罩在天地之间。九月深秋,晨间的气温已经很冷了,地面上的杂草上附着的是一条条沥沥的白霜,远远看去,竟像是下了一场小雪一般。

    东城外的教匪大营中,迷蒙的空气中传来了祷祝的颂唱之声。清晨的第一次祷祝就在这清冷的凌晨开始了。数万教匪教众密密麻麻的跪伏于地,撅起他们的屁股开始祷祝。早上起来,不吃不喝不要紧,但这祷祝必须是第一位的。祷祝之后,他们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立刻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动力。对这些教众而言,这种精神上的食粮可比吃早饭要重要多了。

    “阿胡哎嘿阿克那个巴巴!圣公至大!”随着圣女们拖着好听的尾音的颂唱结束,满营一片圣公至大之声,然后所有人开始爬起身来,开始埋锅造饭。一切也恢复正常起来。

    大营中间的圣公大帐之中,海东青双目深陷,面容憔悴的坐在灯下。帐篷里还坐着一大群护教护法,他们同样是满脸的疲倦之色。从桌案一角已经烧得奇形怪状一般的巨烛来看,烛火是点了一夜的,圣公和众青教头目也是彻夜未眠的。

    虽然看起来一切顺利,大军兵临城下,且郭旭大军远在单县左近,几天内是不可能赶来支援的。但是海东青丝毫也不敢有懈怠之心,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搏的机会,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他必须要攻下眼前这座城池,并以此作为阻击追兵的屏障,给他以足够的时间往西突围。他必须兵不血刃的拿下兴仁府,保存大量的护教军实力,击溃京北大军那最后的一只拦路虎。正因为既要确保快速拿下兴仁府,又要保存大量的护教军实力,所以这场攻城战其实是很让人矛盾的。故而海东青才召集众人商议最佳的攻城策略。

    商量来商量去,办法计策提出了不少,但海东青没有从中得到一个靠谱的法子。海东青明白自己手下这些人的短板,他们都是海匪和地痞出身,哪里会有什么靠谱的作战之法。要他们去杀人放火抢东西,他们自然是一个顶几个。但真要是摆在台面上想个正式的大军作战的办法,他们却一个个跟白痴一样,提出的办法有时候幼稚的可笑。

    当此之时,海东青无比怀念孟祥和宋铣两人。他们两个毕竟还是有些领军经验和头脑的,起码相对于眼前这群人而言,他们要高处甚多。可惜的是,孟祥死在了阳武城下,宋铣不得已被自己舍弃当了炮灰。现在手下这些人却是连一个能给自己分忧的人都没有了。

    实际上海东青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起事之后,虽然经历的应天府的恶战,那其实也是海东青所经历过的第一场守城战,多少累积了些领军的经验。但眼下这是一场攻城战,从应天府之战中积累的守城经验在这里可用不上多少。一个攻一个守,二者的手段迥异,可不能想当然。海东青多么希望自己也拥有郭旭攻城时所拥有的那种叫云霄车的攻城利器。那样,他便可以复制郭旭攻城的手段。相信会很快攻破兴仁府。可是自己哪有那么大的家业,自己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些临时拼凑的人手,一些最简陋的最原始的攻城云梯罢了。

    不过,很快,关于如何保存实力和快速攻下城池的矛盾便被凌晨时得知的消息所解决。当得知京北禁军已经开赴兴仁府守城之后,一切反而变得简单的多了。眼下只需要攻下兴仁府便可,因为那样也同时意味着击溃了京北的那只禁军。此战胜了,往西再无障碍,两个难题合二为一了。

    所以,保存实力已经没有什么必要,对方援军进城,城中守军已经达一万多,而且都是正规军。这种情形下保存实力?岂非是说笑。现在的问题是,就算全力进攻,恐怕也未必能攻下兴仁府了。所以问题的焦点转到了如何攻城作战这具体的事宜上。在这一点上,很快,众人达成了共识。无论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必须要成功。前有猛虎后有恶狼,留给他们腾挪的空间和时间均已经没有了,他们只能凭借手中攥着的这数万杂牌教众做殊死一搏。

    朝阳驱散了晨雾,清冷的空气也变得温暖了起来。城下号角之声开始长鸣,教匪兵马已经开始出营列队,在距离兴仁府六百步之外摆阵准备攻城。城头守军也如临大敌,郭昆林觉魏大奎等将领悉数登船,城头上万守军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兴仁府中,全城的百姓都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聚集在街道广场之上,翘首东望,默默祈祷着守军能得胜,祈祷着参战家人能平安归来。

    辰时过半,号角和锣鼓声更加的喧嚷,代表圣公亲临的黑色星月蟠龙旗出现在阵前。脸覆面具的海东青坐在一匹青色高头大马之声,手中握着一柄金色令旗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头前引路,本尊要向城头的迷途羔羊们进行劝解,希望他们能回头。否则,本尊便只能将他们全部送入地狱之中了。”海东青沉声喝道。

    有人飞骑冲到城下,高声呼喝道:“城上的人听着,我圣教圣公前来训诫,尔等不得无礼。两军阵前,当有礼仪。倘若暗箭伤人,是为不仁不义之举。”

    郭昆哈哈笑道:“有什么好说的?那狗屁圣公还要来嚼舌么?要打便打,老子们等的不耐烦了。”

    林觉在旁沉声道:“兄长,看他说些什么也没什么,他可是海东青呢,也算是咱们的故人。一会儿咱们可以好好的奚落奚落他,让他丢了颜面,也算是鼓舞士气。”

    郭昆点头道:“嗯,说的也是。”转头向着城下高喝道:“也罢,左右无事,倒瞧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叫他前来说话,谁偷袭谁是王八蛋。告诉他不用瑟瑟发抖。”

    那教匪飞骑而回禀报,不久后,上百名青教护卫簇拥着海东青和十余名护教缓缓上前,进入箭支施射范围之内后,护卫们举起大盾四面团团围住,以防城头放箭突袭,小心翼翼之极。

    “圣公驾到,泽被苍生!尔等还不叩首!”一名护教扯着嗓子高声朝城头叫道。

    “哈哈哈。”城头军民笑声一片。小王爷笑的前仰后合,高声骂道:“还在装神弄鬼,自己糊弄自己便是了,还跑来糊弄你家爷。海东青,不必遮遮掩掩了,你不过是个海匪头子,冒充什么神棍?认识你家爷爷么?当年爷们带着兵马可是兜了你的桃花岛匪巢呢。”

    郭昆倒也不客气,一上来便掀了海东青的老底,将他的过往掀了个底朝天。

    海东青缓缓的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而苍老的脸来。那张脸上满是愤怒和恶毒。海东青其实早已知道在阳武县歼灭孟祥大军的是林觉等人,他也有心理准备,自己的老底在林觉面前是无法掩饰的。虽然如此,但被掀开老底之后,他还是愤怒之极。

    “你是谁,本尊并不认识你。本尊以前确实是桃花岛岛主,然而那早已是陈年往事。本尊早已得天尊点化,脱胎换骨。过去的那人已经非我,我也非过去之我,此刻在你们面前的是圣殿使者,天尊使徒,救赎苍生百姓于罪恶之中,肃清天下妖魔邪道的圣教教主。本尊不计较你言语恶劣,因为你们这些迷途之羊,不知自己犯下的滔天之罪,不知你们将要面临怎样的惩罚。你们终究会醒悟过来的,不是被本尊感化之时,便是在地狱遭受万鬼噬神之苦的时候。”海东青用浑厚苍凉的声音缓缓说道。

    “嘿,你还?n瑟起来了,还一套一套的,装什么大头蒜?你不认识我?小爷乃杭州梁王府小王爷,这你总知道吧。脱胎换骨?我看你是死不悔改。当初你从桃花岛逃得性命,本已是侥幸之事,没想到你摇身一变又当了什么圣公,蛊惑了这么多百姓作乱,这一回,你可别想跑了。”郭昆大声说道。

    “原来是梁王府的小王爷,倒是听说过。本尊对你可没什么印象,当年也非你之功,你又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本尊替天行道,百姓自愿追随,何来蛊惑之说?朝廷视百姓为草芥,盘剥百姓血汗,逼得百姓活不下去。百姓们在本尊感召之下已然醒悟,再非沉默之羊,这是一种觉醒。你说本尊作乱,何不去问问汴梁皇宫中的皇帝郭冲,他不给百姓活路,百姓何必拥戴于他?你若明白这个道理,便不该来怪本尊和百姓们,而该去质问郭冲才是。他才是天下动乱的祸首。”海东青沉声回应道。

    “呸,一派胡言,妖言惑众。”郭昆啐了一口吐沫,高声骂道。

第九一六章 血旗

    海东青不再搭理他,转向站在郭昆旁边的林觉,大声问道:“那一位可是叫林觉的么?”

    林觉微笑拱手道:“正是在下,大寨主别来无恙啊。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海东青点头道:“很好,你在这里便很好。本尊正是来找你说几句话的。”

    林觉笑道:“找我?大寨主抬举了。大寨主跟我有什么好说的?”

    海东青冷声道:“正是要找你说话才对,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不共戴天,你莫非全忘了不成?”

    林觉呵呵笑道:“大寨主,你是说我杀了你儿子,毁了你的桃花岛的事情吧。没法子啊,你要杀我,我岂能坐而待毙。当年的事情谁是谁非,你心里也应该有杆秤。就算你将帐全算在我的头上,那也没什么。我全受着便是。我这个人不愿跟人争辩,做了便做了,我也不否认。”

    海东青长声冷笑道:“好,很好。我虽对你恨之入骨,但却不得不佩服你是个人物。能将本尊逼到如此地步的人不多,你可是头一个。当年你毁我桃花岛,害的我两个儿子惨死。我没去找你算账,你该感到庆幸才是。可你却偏不安分,本尊创青教,救赎万民于水火,替天行道之时,你却又跳出来坏本尊的事,这便是你的不地道了。你为何处处跟我作对?”

    林觉哈哈大笑道:“大寨主,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我跟你之前是私人恩怨,现如今可是为了国家大义为敌。你是邪教反贼,我是朝廷命官,我们之间敌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大寨主,咱们都是明白人,你糊弄百姓说什么替天行道倒是可以,但在我面前,还是不要说这些的好。你知道这话多可笑么?你自己信么?你不过也是野心膨胀,想当皇帝罢了。可惜的是,你有那个心,却无那种命,也没那个才能。这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龙庭的。你怕是想多了。”

    海东青冷声笑道:“有德者居之?坐在汴梁城里的郭冲是个有德之人么?百姓为何要跟着我造反?还不是他行苛政,逼得百姓们没有活路。天下百姓都是大周子民,郭冲对待他的子民又如何?让他的子民没饭吃,没衣服穿,搜刮他们的血汗供他们享受,何曾关心他们的疾苦?我青教之所以得人心,正是我给百姓饭吃,给他们庇护。谁有德,谁无德。你倒是给本尊解释解释。”

    林觉皱眉道:“大寨主,你想跟我辩,我便陪你辩一辩。朝廷或许有些过错,但却并非你说的那般夸张。你给百姓的是小恩小惠,而且是带着邪恶的目的而来,这可不是德行,恰恰是德行败坏之举。倘若不是你煽动蛊惑,百姓们怎么会误入歧途?你不是救百姓,而是将百姓往火坑里推。朝廷的错,朝廷自会纠偏,自会给百姓交代。但你却借此机会造反,这便是犯了大忌。当然,对你而言,这不算什么。你本就是海匪出身,跟朝廷不共戴天。所以,跟你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用。”

    海东青冷笑道:“朝廷的错便可以原谅,百姓们就该忍受朝廷犯错的代价?便不能反抗么?历朝历代,官逼.民反,朝代更替,难道便全是大逆不道之举?这大周的江山怎么来的?还不是夺前朝江山而来?我起兵造反怎么就不对了?凭什么便是犯了大忌?”

    海东青这几句话倒是让所有人哑口无言,是啊,如果造反便是大逆不道,那么从盘古开天之时,朝代便延续至今了,又怎会有朝代更替之事?

    郭昆皱眉低声道:“妹夫,你可被他绕进去了,别跟他说了。”

    林觉微笑道:“无妨,他强词夺理而已,他不知道我意有所指。”

    林觉对着城下高声道:“大寨主,你造反是你的事,你想夺江山当皇帝那也是你的事,我所说的大忌可不是说这件事。你造反便罢,但是你勾结外敌造反,那便是犯了大忌。我问你,你用来拉拢人心的物资钱财粮食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用来武装教众的兵器盔甲都是哪里来的?当年你在桃花岛上的那点家底可全被我给毁了,你带着人仓皇北逃,哪里还有这么多物资和兵器?这些东西的来路,你可否交代清楚?”

    海东青脸色大变,喝道:“这你可管不着。”

    林觉笑道:“你不说,我替你说。这些物资都是辽人供给你的是么?你跑去跟辽人勾结,当辽人的内应来祸害大周,这便是你犯的大忌。辽人是什么人?是觊觎中原的虎狼之国,耶律宗元即位后更是扬言要攻我大周。就算你不认自己是大周一员,你总是中原之人,总是华夏之民吧。勾结蛮夷之国来攻中原之地,你这叫吃里扒外,是华夏的败类。这便是你犯的大忌。你可以不忠君,不忠于大周。但你怎可不忠于生养你的这片土地。世上的事万般可恕,但唯此不可恕。说句犯忌的话,中原之地,张王李赵谁都可以成为江山之主,唯有蛮夷之族不可,那是断我华夏之根,亡我华夏之种。是最不可饶恕的行为。”

    “说的好!”郭昆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城上众守军掌声如雷,均纷纷点头。其实林觉之言是犯了忌讳的,什么张王李赵都可当皇帝,这是大逆不道之言。但他的基本逻辑是为人所认可的。中原之地,打打杀杀自己抢来夺去,充其量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江山总不会落于外敌之手。但倘若引外敌入中原,这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历朝历代,此事皆为大忌。当年五胡入侵,乱华夏之举已经成为所有朝代都必须警醒的噩梦,绝不可能再容许发生这样的是。这也是自隋唐而后,无论中原乱成什么样,都不会放松对外地的警惕之心。这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了。

    海东青勾结辽人的事本是秘密,但是一旦起事,他的秘密便无从保守了。因为护教军的装备已经暴露了一切。弯刀短甲马上轻弓,这都是辽人的标配。林觉之前曾经疑惑过海东青的财政物资的来源,他还甚至怀疑到是朝中隐藏着的什么人野心勃发所以资助海东青。甚至他还一度怀疑到了郭冰的头上去。但战事一起,当缴获了大批的辽人装备,以及部分教匪头目的口供对照之后,这个疑问便已经迎刃而解。一定是辽人资助的海东青,否则他不会如此迅速的崛起,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去支撑他所做的一切。

    海东青被揭穿了他最大的秘密,神色颇有些慌张。他岂不知这才是自己所犯的大忌。即便是手下教众,如果知道他勾结辽人的行为,怕也会颇有微词的。他当然不会承认。

    “一派胡言,全是凭空捏造。这些家当都是我打拼所得,跟辽人没有半点干系。你们朝廷中的人,个个都是无耻之徒,竭尽全力的污蔑他人,卑鄙无耻之极。林觉,郭昆,今日本尊不想跟你磨嘴皮子,本尊之所以来到城下跟你们对话,那是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来对你们进行最后的劝告的。倘若你们识时务,便该立刻献城投降,归降于我。本尊自会饶恕了你们。倘若你们执迷不悟,执意与我圣教大军作战,那么便休怪本尊不客气了。我青教铲除邪魔外道,从不心慈手软。本尊也同时忠告兴仁府中的百姓们,你们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倘若迷途知返,本尊或可宽恕。倘若依旧对抗,本尊攻下兴仁府之后,会清洗城池,所有对抗我圣教之人,将统统被清洗净化,无人可免。”海东青冷声高喝道。

    海东青森冷的声音响彻城上城下,所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海东青说的很清楚了,倘若对抗,城破之后他便要屠城,杀的鸡犬不留。他来城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说这些,威胁守城军民投降的。他的话也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城头上下不少百姓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觉清朗的大笑声响起,打破了被威胁的恐怖气氛。

    “哈哈哈哈,海东青,你还是露出马脚来了。说什么救赎世人,无非也是顺我者活,逆我者死的勾当罢了。既然如此,就别装什么神棍了。拿出你海匪的本色便是,何必装的那么辛苦。你劝我们投降?我倒也有些话想告诫你。海东青,你知道你这一辈子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吗?那便是遇到了我。你的二儿子被我亲手给宰了,你的大儿子也几乎等于死在我手里,你的桃花岛毁在我手里,你想夺阳武打通西去的通道,可是又被我将你手下的孟祥所率教匪全歼了。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林觉正是你命中的克星,是你永远逾越不过的高山么?你此刻要跟我正面交战,难道心里便没有一丝胆寒么?你劝我投降,我也劝你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即刻下马受降,还可以保住许多人的性命,也算是你蛊惑这么多人为你送了性命之后的一次良心发现。死后也少了许多罪孽,少受些苦楚。投降吧,海东青,你的末日已经到了,不要挣扎了,你已经穷途末路了。”

    “呸!可恶之极。你是我命中的克星?本尊之命只由天定,你算个什么东西。待我破城之后抓到你,我要将你全身的肉熬出油来点天灯。我要将你眼睛珠子挖出来,舌头勾出来,心肺掏出来喂狗,让你受尽世间酷刑而死,叫你知道跟本尊对抗的下场。”海东青失去了风度,极尽恶毒的破口大骂起来。

    林觉站在城头哈哈大笑,高声叫道:“泼妇骂街,海东青你也太没出息了。”

    海东青高声怒吼道:“立旗。”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杆血红色的星月大旗缓缓举起,刺目的红色在阳光下异常的耀眼。这血色大旗正是屠城的标志,立下此旗,便表示城破之后,兴仁府中将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了。

    “即刻攻城。”海东青冷声喝道,拨转马头飞驰回阵。与此同时,号角和战鼓之声响起,圣女们的歌声响起,嘈杂和喧闹的诡异气氛之中,所有的护教军和教众们喉头滚动吞咽着吐沫,瞪大了眼睛,他们知道大战要开始了。

第九一七章 愚昧的疯狂

    一连串的号令发出,青教大军中战鼓号角喧嚷,气势摄人。令旗挥动,突前的方队开始朝城下缓缓逼近。

    城头守军即刻做出响应,弓弩手各自归位,无数只弩箭居高临下对准了城下战场。可以想见,一旦攻城教匪进入城下攻击范围内,必是铺天盖地的箭矢瓢泼而至。第一波的打击总是最为凶狠和残酷,而第一波进攻的人也是最难活命的。

    然而,当对方阵型迫近到两百步之外时,城头的守军却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在上午的灿烂阳光下,下方情形一目了然,所有人都看到了教匪用来打前阵的第一波人手的装扮,那根本不是教匪的护教军,那是由四五千名手无寸铁的教众组成的方阵。不但手无寸铁,而且还都是一些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他们手挽着手,一排排的朝城下走来,漏风的嘴巴里还齐声念叨着些什么。

    这正是海东青的阴毒之处,他知道,第一波进攻必会死伤惨重,他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两万五千名护教军去送死,所以,他让这些圣老团的老年教众前去当炮灰。这将会给对方极大的心理压力,他们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老人动手么?他们敢这么做,将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会被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鞭笞。如果他们不敢动手,那么圣老团将毫无阻碍的冲到城下,他们虽然无法攻城,但他们却可以完成一项使命,那才是海东青要达到的目的。

    “无耻啊,简直太无耻了。这老狗不是人啊,他不是个男人。要攻城便光明正大的攻城,这算什么?派这些老翁老妪来打头阵当炮灰,这也太狠毒,太没人性了吧。”

    郭昆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下毕竟的这群被愚昧洗脑之后不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的老人们,除了怒骂,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林觉也皱眉沉吟,在林觉的心中,战场之上,所有敌对方都是敌人,只要他上了战场,他便有被杀的理由。可是,话虽如此,面对此情此景,林觉却又无法说服自己将这些走路都费劲的老者视为敌人。倘若对这些人动手,良心和道德上的内疚感将极为强烈,而且有可能成为一辈子的污点。

    不光是郭昆和林觉,城头所有的守军心里都很矛盾,他们拉弓的手不自觉的放下,端着的弩.弓也不自觉的移开。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算上官下令,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朝着这群耄耋老者,手无寸铁的老人射击。这是每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基本的反应。

    “怎么办?他娘的,活见鬼。”郭昆转头看着林觉道。

    林觉皱眉道:“先不要擅动,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可攻不了城,让他们爬云梯他们都未必爬的上来,且瞧着。”

    郭昆皱眉点头,也只能等着看看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数千老者缓缓逼近到城墙下。城墙数丈之外是一条护城壕沟,原本是护城河的壕沟因为没有活水而干涸,只有底部有些污泥浊水。不久前被重新挖深了些,底部布满了木刺作为阻碍敌人进攻的屏障。圣老团的步伐被壕沟所阻挡,他们不得不停在了壕沟一侧。后方人群跟上,全部的人都堵在了壕沟旁边。

    城头众人忽然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这些老家伙们气势汹汹的冲到城下又有什么作为?一条壕沟便将他们全部拦住了,倒要瞧瞧他们该怎么办。

    圣老团的老者们慌乱了片刻,忽然间他们都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开始纷纷在地面上捡拾石块土块,杂树枯木等物,用衣襟颤巍巍的兜着来到壕沟前,然后倾倒进去。几千人一起动手,倒也场面壮观。

    城头守军恍然大悟,原来这帮老家伙的目的居然是来填平壕沟的,给后方兵马进攻开辟道路的。这事儿当真又好气又好笑,这群老家伙真是猪油蒙了心,死心塌地的为邪教驱使,哪怕是这么一点微薄的力量也要贡献出来。邪教控制人心的可怕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要填平壕沟谈何容易,丈许宽深的壕沟若无大量沙袋土石填充,靠着这帮老者一点点的捡拾又能起多大作用。更何况城下地面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石块土块供他们拾取。四五千老者转了几圈之后,左近地面便光溜溜的,连一片草皮都不见了。然而壕沟的几处通道却只垫了不到半尺的泥石。

    郭昆忍不住朝下方叫道:“别忙活了,都赶紧走吧,我们已经对你们很客气了。你们为何要信邪教的蛊惑呢?留在家里养老不好么?真是不可理喻。”

    城下圣老团众老者浑然不顾,依旧团团转的找着土石,有的甚至趴在地上用手抠地面坚硬的泥土。可是,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的行为。

    就在此时,后方教匪营中丝竹声起,白袍圣女们幽灵般的现身,鼓声敲响,颂歌响起。战场上所有的教众都匍匐于地。原来是祷祝颂唱的时辰到了。圣公将祷祝的次数增加到了十二次,每个时辰都要祷祝,同样的场面城头守军已经见了许多次了。

    “圣公至大,泽被天地。我教姐妹,共享救赎。残躯之身,奉献圣公,残躯之魂,云霄为尊。永享长生,永登极乐,人世之苦,永不再有,人世之痛,永消无存。奉献之名,上下称颂,泽被子孙,永为记存。阿胡那个阿克里个巴巴哎,阿克阿巴巴依儿吆。”

    圣女们唱的是一首新曲子,一天祷祝十二次,老是同一首颂歌自然是不妥的,所以海东青让乐师文人们多作了几首曲子给圣女们唱。内容各自不同,有的是歌功颂德,有的是讲忠诚,有的讲奉献,有的讲牺牲,总之都是洗脑的颂歌。这一首从内容上来听便是要教众奉献自我的颂歌。

    颂歌传来,圣老团的老者们匍匐在壕沟旁的地面上,口呼圣公至大,磕头祷祝不已。这些人连跪倒都困难,却表现出了无比的虔诚。

    祷祝时间过去,老人们相互搀扶着起身来,他们脸上泛起诡异的红光,这每一次的祷祝都像是给他们注入了生命的力量一般。而这一次,似乎更为特殊。他们很快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似乎还争论争吵了起来,乱糟糟的叫嚷着,推搡着。

    城上林觉等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些老家伙们在下边闹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忽然间,只见一名白发老者从人群中冲出来,口中大声叫喊道:“圣公至大,接引老朽上圣殿享福!”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那老者冲到了壕沟旁纵身一跃,身子坠入丈许深的壕沟里,像个破口袋一般的翻滚起来,直至滚入污泥浊水之中,被尖刺穿透身子。

    城头众守军惊呀的叫了起来,他们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城下教众里‘圣公至大’的叫喊声不绝于耳。圣老团的成员们纷纷冲向壕沟之侧涌身跳下,翻滚进壕沟之中。

    “啊。这……这帮人疯了么?这是做什么?”郭昆惊愕叫道。

    林觉皱眉冷声道:“可怜又可悲,被蛊惑之人便是如此,他们完全丧失自我了。他们这是要那自己的尸体填平壕沟,给教匪攻城创造便利,他们确实是疯了。可恶可怜可悲可叹可恨。”

    郭昆恍然大悟,仔细看下去,果然如此。这些老者跳进壕沟的地方都是适才他们填充土石的地方。因为再无土石可捡,他们便决定用身体当做填充壕沟的土石。适才那一番祷祝颂歌,唱的正是牺牲自我的奉献,这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嘭嘭嘭!”圣老团的成员们一个个的跳入了壕沟,起初摔下去的立刻便摔死了,因为丈许高的高度加上壕沟底部的尖刺会立刻要了他们的命。后来跳下去的却一时半会不会死,被上方跳入的人压在人堆里,口中发出凄厉的呼叫之声。像是鬼哭,又像是狼嚎。很多人领死之前又不想死,但是又被他人的胳膊腿压住,根本动弹不得,哭嚎叫喊,惨不忍睹。

    昏了头的教众们以这种方式完成了他们能力所能及的自杀式攻击。能不能上云霄圣殿享福,没人知道。能知道便是眼前壕沟里层层叠叠的尸体,将死未死的哀嚎惨叫,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恐怖场景。

    人的精神一旦被控制住,或者误入歧途之中有多可怕,会做出多么疯狂的举动,今日这些圣老团的成员给了所有人最好的诠释。

第九一八章 决不当圣母

    城墙下的疯狂还在继续,圣老团的愚昧教众们如飞蛾扑火冲入壕沟之中,当真用血肉之躯填充了几条通道。www.uu234.net无数只手从通道两侧伸出来,无意识的在空中挥动。无数濒死的叫喊声从壕沟中传出来。虽然秋阳高照,照得天地间一片炙热,却已经让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身上发冷,宛如目睹地狱中的尸山血海一般,恐惧到了骨子里。

    号角声再次响起,教匪阵中再次有方阵冲出,伴随着的是他们清脆稚嫩的嗓音发出的呐喊。这些冲锋之人穿着小小的黑罩袍,背着用黑布蒙着的小小的竹篓,神情狰狞的呐喊着冲向城下。

    “这些……又都是些什么人?孩童么?”郭昆尚未从适才的惊恐中恢复过来,愕然叫道。

    林觉面色冷厉,沉声道:“海东青着实该死,我没想到他丧心病狂到如此的地步。蛊惑老者倒也罢了,连孩童都蛊惑,简直丧尽天良。这些都是些未成年的孩童,他怎可蛊惑孩童上战场?这厮是真的该死,千刀万剐也不足惜。”

    郭昆皱眉道:“这些孩童……能做什么?指望他们攻城?亦或是……孩童们也要跳入壕沟自杀?疯了,简直是疯了。”

    林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看看吧,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哎,老者我们不能出手,孩童我们更不能出手了。吩咐弟兄们不要放箭,先观察观察再说。”

    郭昆点头同意,心道:“适才你还一本正经的说什么不可妇人之仁,现在面对这些孩童,你怕也是强硬不起来了吧。”

    城下,两三千名孩童呐喊着冲向城下,他们虽然面容稚嫩,但却一个个面目狰狞,脸上横七竖八的用灰黑吐沫着,活像一个个从地狱中奔出的小鬼一般。

    青教之中有专门的对孩童进行蛊惑洗脑的分坛。海东青其实很重视对教中孩童的蛊惑和洗脑。因为他明白,大人们或许还有理智,但孩童是最没有判断力和理智的,他们很容易就会被鼓动起来,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狠起来他们甚至连父母亲眷都不在乎。

    事实也正是如此,青教起事之后发生的杀人放火的事件中,有很大一部分正是出自这些少年 之手。而且往往手段更残忍更狠毒,因为他们根本不知怜悯和理智为何物。倘若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长成,无法参与真正的作战的话,海东青都想着要建立一个童子营了。如果这帮教中孩童长大之后,必是不折不扣的青教狂热分子,死硬分子,必是最凶残凶横的青教中坚力量。可惜的是,上天没有给海东青这个机会,没有给这些教中被洗脑的孩童们成长的空间。

    但即便如此,海东青也还是不肯放过这群孩童,和对待教中老者一样,他还是要榨干圣灵团孩童们身上最后的一丝作用,为自己攻城充当助力。

    今日,这些孩童们其实肩负着一项使命的,海东青知道官兵还是不会对这些孩童下手,所以他们会和圣老团一样顺利抵达城墙下,完成他们的使命。

    清脆的呐喊声中,圣灵团的少年很快冲到了壕沟前。他们站在壕沟旁,看到了壕沟之中的惨状。很多孩童吓得尖叫大哭,暴露了他们还是孩童的本色。但很快,便有少年出面对吓哭的孩童一顿打骂呵斥,痛斥他们没出息。

    城头上,林觉郭昆等人瞪着眼看着城下这群孩子的举动,他们依旧没有下令放箭,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尚未发现这些少年会对城池构成怎样的威胁。他们并没有携带云梯,但不知他们冲到城下意欲何为。

    但很快,谜底便揭晓。当两千多名圣灵团的少年开始在壕沟边缘列队,他们排成两排,形成一个沿着壕沟排列的长条形阵型。有人高声下达了命令,孩童们迅速的从身后的竹篓中取出了东西攥在手里,那是一个个甜瓜大小的黑色陶罐模样的东西。这些陶罐外边套着绳网,连接着一根数尺长的绳索,绳索的一头有绳套,少年教匪们麻利的将绳套套在他们的手腕上。

    “那是……做什么?他们拿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搞什么名堂?”郭昆瞠目问道。

    林觉紧皱眉头盯着下方,他也不知道这些孩童要干什么。但很快,他便明白了过来。因为圣灵团少年教匪们已经点燃了那些陶罐,并且抓住绳索的一头开始一圈一圈的挥舞起陶罐来。看起来像是庙会上玩杂耍的挥舞着火球取悦百姓,点燃的陶罐冒着火光和浓烟一圈圈的在少年们的身旁转动,速度越来越快。

    “不好,他们是要投掷火油罐。”林觉大声吼道。

    林觉话音刚刚落下,数千枚点燃的陶罐已经从圣灵团少年们的手中飞出,划破十几丈的空间朝着城头飞来。乒乒乓乓一阵爆裂之声响起。火油罐有的砸在了墙壁外侧,有的直接落入城墙上,有的越过城墙落到了城墙后方。陶罐破裂之后,里边粘稠的黑色火油将爆裂的火焰溅射四方,顿时到处是呛人的烟雾和火头。有士兵躲闪不及,被火油溅射身上着火,顿时惊骇大叫,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原本,以这些少年的臂力是无法将火油罐掷上城头的,但绳索转动助力之后,加之距离城墙的距离极近,也不受任何的干扰。几斤重的陶罐完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飞上城墙。这一切之前早已经过演练,证明可行。海东青也正是利用官兵不会对孩童下手的弱点,让他们能够近距离的靠近城墙,然后突然发动这样的攻击。

    粘稠的火油着火后很难熄灭,而且就算投掷不到城墙上,哪怕是黏在外墙上也可以烧很长时间,发出刺鼻的浓烟。这会给守城兵马带来很大的困扰。更别说被火油罐集中的城墙部分了,堆满了滚木箭支等物资的地方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相较于城头城墙上的情形,城门处的情形更加的危急。数百只火油罐的目标正是吊桥和城门,它们碎裂在城门和吊桥左近,燃起熊熊大火。随着火势蔓延,如果不采取措施,黏在上面的火油会很快将城门和吊桥引燃,造成城门的洞开。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情形。

    城头处处起火,城门处浓烟冲天之时,后方教匪阵中一片欢呼喝叫之声。圣女们的歌声再起,这一次却是欢送教匪主力护教军进攻的号令。在嘹亮的歌声之中,护教军两万五千余人的队伍分为三波,开始向城下呐喊冲锋。这一次他们携带了长长的云梯,高举着闪亮的弯刀,还有两千名弓箭手在盾兵的掩护下随军冲锋。正式攻城行动到此时才算开始。

    城下,圣灵团的少年教匪们根本没有退却的意思,在投掷完一轮之后,他们从肩头背着的竹篓里又取出了火油罐,点燃之后继续挥舞着朝城头投掷。他们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每一只火油罐爆裂在城墙内外爆发出一阵火光之时,他们都张着嘴,发出刺耳的大笑和欢呼。

    “烧死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把你们个个变成烤猪。”

    “哈哈哈,就是,就是,全部烧成烤猪。烤的透透的。”

    “这回圣公对我们一定很是器重了,说我们年纪小不能打仗?我们可立下大功了。”

    “就是。圣公真是神仙啊,他说官兵不敢对我们放箭,因为他给我们喝了神符,加持了护体神功,官兵们都被吓蒙了,果然不敢放箭。咱们什么都不要怕,只管砸罐子,烧死这些妖魔。”

    “对对对,圣公至大,圣公至大,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

    城头上,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郭昆暴跳如雷。

    “林觉,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可忍不住了。他们不是孩童,他们就是教匪,我可不能再让他们这么肆无忌惮的攻击下去。我不管了。”

    林觉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透过浓烟火头,他看到城下那些嬉笑雀跃的孩童们的身影。是啊,他们不是孩童,他们是被青教蛊惑的杀人机器,是战场上的对手。如果不采取措施,后果不堪设想。那些少年的背篓里起码有三四枚火油罐。全部丢过来,城头怕是要成一片火海。物资要烧光,城门也要烧起来了。

    可是,若要下这样的决定,那要承担相当的心理压力。毕竟那是一群被蛊惑的孩童啊。这着实让人左右为难。

    砰!一枚火油罐砸在林觉不远处的城墙上,一片火焰飞溅而起,几名弓箭手身上着火,大声惨叫起来。

    “啊,啊,救我,救我。”着火的士兵叫道。

    周围士兵们冲过去扑灭他们身上的火焰,其中一人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脸上一片黑红,根本不能作战了。

    林觉忽然惊醒了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这可是战场之上,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孩童妇孺?但凡参与作战的对手都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己方的残酷。这些少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少年了,他们个个都是青教的士兵,海东青正是利用了自己的弱点罢了。自己岂能在此犹豫,任由他们肆意妄为,任凭己方兄弟受到伤害。更何况,教匪的大规模攻城已经开始了,难道自己还要投鼠忌器,一会还要选择性的攻击不成?

    “大舅哥,下令吧。既上战场,便是敌人。无论是耄耋老者,总角少年,都是敌人。妇人之仁不可有,否则便被他们利用了。我建议,下令放箭射杀,不可姑息。”林觉咬牙沉声道。

    郭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战场上,哪有什么仁慈可讲?对敌人不可手软。传我号令,给我放箭!”

    城楼高处,军旗挥动。士兵们早就已经等着这一刻了。

    嗡嗡嗡!箭矢如蝗虫一般从城头射出,一片黑云般将城下的圣灵团的少年笼罩。噗噗噗噗,血光四溅,血花绽放,一只只弩箭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娇嫩的躯体洞穿,让他们兴高采烈的狂笑和雀跃戛然而止。密集的箭雨,极近的距离,几乎没有给他们任何逃生的空间。在爆起的血雾之中,少年教匪们如割韭菜一般的倒下,被箭矢钉的透透的。但只要中箭,连受伤的都没有,全部毙命。

    仅仅一波箭雨,这些之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们便被射杀数百。

    城头上,站在林觉身边的白冰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转过头去不忍再看。毕竟是个女子,她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毕竟倒下的都是些孩童少年,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林觉沉声道:“冰儿,你若觉得不舒服,便下城去休息休息。我心里其实也很痛苦,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白冰摇着头道:“我不走,我只是恨那海东青,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逼得你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件事以后一定有人会诟病你们的。毕竟……他们只是少年啊。”

    林觉冷声道:“我明白,否则之前我们也不会那般纠结了。但这是战场,对手便是敌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也不想当圣母。”

    “圣母?那是什么意思?”白冰道。

    “简单而言,便是被所谓的道德良知绑架了人。有的人会被这些枷锁所牵绊,往往不顾大义之事,只在乎小节小义。譬如今日,若我们只因为这些是少年便选择放纵他们,那便给了海东青道德绑架我们的机会。倘若此战因此落败,那么我们便是天下的罪人。要平息教匪之乱,避免天下再有人被青教蛊惑,避免再有无数老少百姓受到毒害和蛊惑,我们便不能心慈手软,必须以平叛为先,再论其他。我林觉绝不会被人用所谓的道德良知来牵绊我的行为,他们也休想用这种枷锁来捆绑我。”林觉沉声道。

    白冰沉思片刻,吁了口气道:“我懂了,今日之仁慈,固然可心安,但却贻他日大患。为了大局大义,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不当这个什么劳什子圣母。”

    林觉点头道:“理解正确。我们决不当圣母,该怎么办就这么办。管他老者孩童,攻击我者都是敌人,是敌人就该死。有些时候,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无需想的太过复杂。只有那些慷他人之恺者,事不到临头,才会去指责别人。当屠刀架着他的脖子的时候,包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第二轮箭雨过后,城下嚣张的圣灵团少年教匪死伤过半,此时此刻,他们也嚣张不起来了。归根到底他们还是心智不全的少年,面对死亡,他们可没有那么淡定。

    “刀枪不入是假的啊,圣公骗了我们啊。”

    “是啊,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小德子死了,二柱子也死了,圣公骗了我们。呜呜呜。”

    “呜呜呜,我弟弟也死了,快跑吧,再不跑我们都要死了。”

    “可是……后面的人攻上来了啊,圣公说了,不许人后退啊。”

    “你还听圣公的话么?他骗了咱们啊。他是骗子啊,骗子的话还听么?”

    “是啊,快跑吧,不然都没命了。”

    少年们发一声喊,哭爹喊娘的往后逃窜。但是,他们只逃出了数十步,便被后方冲上来的护教军给堵住了去路。

    “小兔崽子们,敢临阵脱逃?跟我们一起冲。谁逃跑格杀勿论。”护教军们大声喝骂着。少年们无可奈何,在威逼之下不得不被他们裹挟在其中,朝着城下攻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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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