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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章 倚多为胜

    无数的弩箭从上方和前方密集攒射而至,一瞬间,广场上惨叫连天,人仰马翻。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连弩在五十步之内的劲道可以穿透普通的铠甲。这些护教军身上除了一件黑袍子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血肉之躯岂能对抗这强弩的射击。一时间前排的百余名教匪身上鲜血迸溅,血雾升腾。一个又一个的**上被弩箭的菱形肩头贯穿而入,从菱形一侧的血槽往外飙血。

    “啊!”

    “哎呦!”

    “我的娘啊。”

    惨叫声响彻夜空,广场上人仰马翻,号叫连天。就像是割麦子一般,冲在前面的百余名教匪眨眼之间便全部倒在地上,有的当即毙命,有的哀嚎打滚,惨叫连连。

    “嗖嗖嗖!”

    连弩弩箭依旧如骤雨般而至,相隔数息之后的第二波打击又到,又有八十多人被清空在广场上。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着,原本还活蹦乱跳的教匪在十几息之前还呐喊着冲锋,下一刻已经成为一个失去灵魂的毫无意义的皮囊。

    这种杀戮之下,护教军如何不惧?他们掉头便往回跑。速度比冲锋时还快了几分。后方零星的弩箭追来,撂倒了十几名教匪之后便也偃旗息鼓了。距离太远,连弩的威力便无法发挥。因为是连发机制,又是短小的弩箭,没有正常箭支的长杆和尾翼,发射完全靠着急速的动能,在一定距离之外便失去了稳定性和力道,弊端还是挺明显的。所以在对方逃跑之后,便没有必要再浪费宝贵的弩箭了。

    钱德章傻了眼,对方如此凶狠的打击是他没想到的,看到己方人手割韭菜般的倒下的时候,他便知道要糟糕。待护教军惊魂未定的败下来之后,一清点人数,尽然死伤了近两百人。就在在短短的不到盏茶的功夫,八百人只剩下六百人了。

    这还罢了,关键是再冲几次的话,人怕是要被对方给全部射杀了。可恨的是自己带着的这些护教军只有人手一柄弯刀,其他的装备一概没有。

    “不能这么冲啊,对方是官兵啊,明显是持有连弩,咱们这几百人不够他们杀的。钱护教,得想法子啊。”一名小头目惊慌说道。

    钱德章点头道:“说的是,得需要盾牌挡箭,可惜咱们没有。”

    “没盾牌怕什么?老百姓家里不是有门板床板么?拿来挡箭便是了。”众教匪纷纷道。

    钱德章皱了皱眉头,他曾竭力反对扰民,但现在他却也要这么干了。没办法,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

    钱德章一声令下,众教匪冲入左近的居民家中踹门抢物,折腾了起来。一时间左近百姓家中哭喊震天,哀嚎四起。在卸门板床板的时候,教匪们免不了顺手牵羊,搜刮财物。几家百姓因此与之起了冲突,教匪们毫不留情,挥刀砍杀。杀死了七八名百姓。

    得知此事的钱德章流下了两滴鳄鱼之泪。曾几何时,他也是立志要报国安民的呀,此刻这一切都已经随风而去,自己已经再无那样的机会了。走错了路,那便只能错下去了。

    教匪们抢来了上百张门板床板,甚至还抢来了几十张锅盖,凡是能挡箭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再一次,教匪们顶着这些千奇百怪的盾牌开始了第二次的冲锋。

    你还别说,这些东西着实有用。官兵的连弩还真对这些简易的盾牌无可奈何。但听的笃笃笃一阵暴雨般的作响,门板床板上钉的满是弩箭,但却对后方教匪无可奈何。弩箭最多只能穿透门板床板,却不能给后方躲藏的教匪以杀伤。直到推进到三十步距离之内,弩箭的劲道增强,这才爆开了几扇木板和一些锅盖盾牌。但是杀伤力着实有限,只射杀了不到二十名教匪。

    马斌和孙大勇心中焦躁万分,可是他们毫无办法。兵种相克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这些教匪虽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盾兵,但是对于弓弩兵的克制还是相当明显的。连弩无法给他们造成大量的击杀,那便毫无作用。

    “马大人,我看咱们还是做最后的一搏吧。等他们冲上来的时候便晚了。咱们拖得一时是一时。我建议我们冲上去肉搏吧,别无他法了。”孙大勇沉声说道。

    马斌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了,只可惜连累的兄弟一起送了性命,实在是心中愧疚不已。”

    孙大勇笑道:“大人何必说这种话,生死看淡,只求心安。今日能和马大人在此干了这么大的一票,也足够震动天下,死也死的轰轰烈烈了。”

    马斌长声大笑道:“说的好,孙兄弟,咱们泉下再当同伴,杀得他阎王小鬼屁滚尿流。哈哈哈。”

    孙大勇笑道:“好,便这么着。”

    马斌一身唿哨,提起长刀纵身跃出工事掩体,高声吼道:“兄弟们,跟老子冲。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城门口的兄弟可以放火了,城楼上的兄弟,砍了吊桥绳索也可以下来了。”

    马斌大声说完,一马当先冲向前方二十步外缓缓抵近的教匪。所有的官兵也纷纷扔了连弩抽出兵刃冲了出来。一名官兵冲进城门洞将火把丢进城门附近堆积的柴草上,顿时火光冲天燃烧起来。城楼上的士兵挥刀砍断两根粗大的缆绳,也冲了下来。

    这是最后的手段了,烧毁城门,让城门无法关闭。砍断吊桥的粗缆,让吊桥无法收起。这也意味着最后的生死一搏,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为全部阵亡于此做最后的准备了。

    马斌几个健步便冲到了教匪身前,教匪们兀自顶着门板对着马斌,马斌大吼一声身子跃起,双脚飞踹在一扇门板之上。一股大力将顶着门板的几名教匪撞的往后翻倒,马斌身子闯入缺口之中,手上长刀起落,寒光闪烁之后,几名教匪登时殒命。

    “杀光他们。”后方钱德章扯着嗓子吼叫道。

    教匪们纷纷抛下‘盾牌’,和冲上来的众官兵厮杀在一处。

    马斌身手矫健,右手长刀闪烁,左手上带着金光闪闪的一只金刚指虎。一刀料理一名教匪的同时,左手成拳打碎一名教匪的颌骨。这指虎着实霸道,马斌气力又大,寻常一拳打到人身上都受不了,更遑论带着这只金刚指虎。更是一拳便可毙敌,凶悍无比。

    孙大勇也自不弱,此刻他已经不再有任何的保留,一上来便用上了看家的霸王腿的功夫。手上长刀和迅猛的双腿连环踢一样所向披靡。但只要被他的踹上一脚,必是狂喷鲜血,骨头内脏都破裂,不死也成了残废。

    “马大人,你这拳头可硬的很。一拳便打碎了骨头,手上带的是什么东西啊。第一次见到。”

    “哈哈哈,这东西叫指虎,是你家林公子送给我的。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如果我们有命活着回去,我跟你好好说说。说起来你的腿比我这拳头可硬多了,莫如以后请你家林公子给你打造一个金刚脚套,一脚提过去,怕是要将人的肠子给踢出来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并肩对敌,口中还不忘谈笑风声。两个人从冲入教匪群中开始,不到盏茶功夫,手底下已经料理了十五六人,几乎是数招便杀一人,凶悍勇猛无可匹敌。

    众禁卫士兵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壮之人,也都会写武技。此刻面对的是这群教匪,自是游刃有余。一上来交手,便砍杀了二十几人,气势相当的凌厉。

    然而,正如俗话所言,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马斌一方充其量只有三十余人,对方的人数近六百,相差二十余倍。若简单的做个比较,那便是一人要和二十人斗,纵然是身有武功,精挑细选的精兵,那也绝对是难以匹敌的。最初的短暂的占据上风之后,很快众人便陷入了苦战之中。数百教匪将马斌等人团团围住,兵刃此起彼落的朝着他们身上招呼过去,每一个方位每一时刻都有兵刃朝着自己砍来。就算是神仙,也难以招架这种进攻。

    很快,四名士兵走位不慎,被从中间隔离开来,被数十名教匪围在一侧。片刻之后,四人连续中刀,被乱刀分尸。教匪们在实战中找到了办法,他们采用集体猛冲,切割禁军队形的方式,将一小股一小股的禁军士兵硬生生的切割包围,然后砍成肉酱。即便马斌和孙大勇等人也杀了数十名教匪,但是己方每损失一人,带给其他的压力便更大。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三十几人在一炷香时间里便少了一半还多。阵亡十六人,伤七人。只有十余人在中间紧紧抱团,殊死搏斗。

    再过片刻,禁军士兵只剩下了十二人。孙大勇带来的两名兄弟也死于教匪乱刀之中。马斌和孙大勇已经浑身浴血,孙大勇的腿上中了一刀,走路都已经一瘸一拐了。那是之前一名教匪在临死之前在他的腿上砍了一刀。此刻连续用力之后,这条腿已经肿胀不堪。

    “兄弟,你躲在我身旁些,倘若要死在这里,我必须比你先走一步,否则我心里过意不去。”马斌喘息着将长刀从一名教匪的脖颈处拽出来,一脚踹翻尸首,大声道。

    孙大勇笑道:“多谢大人了,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也不必争。咱们已经够本了,咱们杀了足有两百多了吧,垫背的都够了。”

    马斌笑道:“是啊,杀了足足两百多人,拖延了也有一炷香时间了吧,可惜啊,大军还没到。但我们已然无憾了。兄弟,咱们再杀几个,争取杀足三百人。”

    “好。杀足三百个,相当于咱们兄弟三十几个人以一当十,就算今日全死在这里,世人也当知我等勇武。”孙大勇点头赞道。

    两人纵身大喝,奋起最后的气力,朝着身旁的教匪冲杀过去。他们身后,两名禁卫士兵连续中刀,倒在血泊之中

第**零章 民愤沸腾

    钱德章在后方紧张的看着战况的进展,己方人手不断的倒下,这让他颇为紧张。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但很快局面扭转,对方的人也开始倒下,随着每死一名敌人,己方便多占据一分上风,钱德章知道自己做到了。剩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对方再骁勇,也无力回天了。

    但即便如此,对方的凶悍还是让人惊惧,特别是那两个大汉,杀人如切瓜砍菜一般。一拳打飞一人,一脚踢飞一人。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死在这两个人手里的没有八十人也有个四五十人。实在是凶残之极。

    “那两个人,他们一定是头目,给我将他们砍成肉酱。”钱德章大声叫道。

    一大群教匪冲上来,围着马斌和孙大勇乱砍乱杀。一柄弯刀斜刺里砍来,孙大勇脚上不便,行动受限,难以躲避。刺啦一声响,一直粗壮的胳膊上多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鲜血奔涌而出。

    “马大人,你这是何苦?”孙大勇叫道。

    马斌一刀砍翻那名教匪,捂着胳膊上的伤口笑道:“孙兄弟,我说了,我要死在你前面,所以这一刀我替你挨了。孙兄弟,我马斌够义气吧。”

    “义薄云天。”孙大勇咬牙叫道。奋力跃起,双脚鸳鸯连环踢中一教匪胸口。格拉之声响起,那教匪胸口凹陷进去两块,落地后口中鲜血狂涌,眼见是活不成了。

    “兄弟,杀三百人的目标怕是完不成啦,没法子,我们尽力了。兄弟们也都快死光了。”马斌杵着长刀喘息着。

    孙大勇扶着他肩膀站立,苦笑道:“那也没什么,尽力便好。兄弟们死得其所,身为兵士,这是最好的结局,总好过死在床上。”

    马斌哈哈长笑,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然后挥刀冲向前方……

    后方钱德章得意洋洋,虽然付出巨大的代价,但终于是得手了。对方这三十多人实在难缠,可是再难缠也架不住人多。眼见对方只剩下不到七八人苦苦支撑,钱德章心情大好。

    “宰了他们,灭了城门之火,夺回城楼。”钱德章大声叫道。

    “钱护教,你瞧,那边什么情形?”身旁一名教匪忽然叫道。

    钱德章目光盯着战场,并没有注意到后方情形,闻言扭头看去,顿时吓了一跳。只见侧后方不远处的几处居民巷弄出口处火把闪耀,源源不断的涌出许多人影来。这些人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甚至还有老妪孩童在其中。他们举着火把,手中握着棍棒木叉捣衣棒菜刀之类的东西,正悄无声息的在巷子口集结。

    “这帮百姓要干什么?”钱德章惊愕问道。

    “钱护教,事情有些不对劲啊。看来……看来似乎是于我们不利啊。”身旁教匪惊愕低语道。

    钱德章皱眉喝道:“胡说什么?他们敢做什么?一群百姓罢了。”

    但见几处巷子口中百姓越聚越多,广场一角已经黑压压全是人群。一名老者举着火把大声叫道:“父老乡亲们,青教这帮畜生害人不浅,我应天府百姓被他们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就在不久前,我的孙儿二牛因为得罪了这帮畜生,被他们给杀了。可怜我二牛才十四岁啊。这帮人就是禽兽,若他们胜了,我们个个都得死。乡亲们,我们得助官兵一臂之力,杀了这帮畜生,守住南城门,迎接朝廷大军进城,将这帮畜生全部赶走杀光,我们才能有好日子过。你们说是不是?”

    “说的对。杀了这帮天杀的畜生们,否则我们永无宁日。”众人纷纷叫道。

    “将他们全部千刀万剐,我家小三子刚才也被他们杀了。呜呜呜。”一名妇人举着捣衣棒哭叫道。

    “我家夫君被他们逼着上城守城去了,也不知是死是活。这帮天杀的狗贼个个该被千刀万剐。”一名少妇也大声哭叫道。

    “杀,杀了他们。”所有的百姓都发出了怒吼声,黄口孩童白发老叟个个群情激奋,咬牙切齿。

    钱德章惊愕的听着这伙人的叫嚷,心中虽然惊惧,但是多年来当官的经历让他对这些百姓们极为轻慢。他总认为这些百姓都是些沉默的羊群,他们不敢反抗,最多只是叫几声罢了。只要吓唬吓唬,他们就得偃旗息鼓。

    “你们干什么?聚众造反么?都给我散了,否则的话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混账东西,还敢闹事。”钱德章朝着百姓们聚集的方向走了十几步,高声喝道。

    “造反?你们才是造反的逆贼。我们反正也活不了,怕的什么?”那老者挥舞着火把怒吼道。

    “混账,你叫什么名字?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本人是应天知府钱德章,现在以应天知府的名义命令你们即刻散去,否则必不轻饶。”钱德章大声叫道。

    “钱德章?他是钱德章?”百姓们惊愕的叫道。

    钱德章挺胸道:“不错,正是我。你们都是我治下之民,当知道本人对于刁民犯事者从不姑息,莫惹恼了我,立刻散去,本人既往不咎。”

    钱德章还以为自己搬出应天知府这个招牌可以吓唬住对方,毕竟曾经自己也是这应天府中权力最大的那个人,百姓们对自己还是敬畏的。所以,钱德章搬出了这个曾经的招牌。他认为是奏效的,因为百姓们似乎生出怯懦之意了。

    “他便是钱德章,这个朝廷的败类,投靠青教,害的全城百姓被青教蹂躏践踏的罪魁祸首。乡亲们,杀了这个狗杂种,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杀啊。”

    钱德章的自报家门没能吓唬住百姓,相反,却激起了百姓更大的愤怒。就是这个钱德章,拱手将应天府送给了青教,害的百姓们遭受苦难。冤有头,债有主。原本百姓们还不知道钱德章在这里,他们只是得知广场上有官兵和青教教匪争夺南城城门,所以聚集起来想助一臂之力。谁料想,钱德章居然自己跳出来了。

    众百姓群情激奋,怒吼呐喊着冲了过来。钱德章措手不及愣在原地,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身旁教匪忙叫道:“钱护教,快走,快走。”

    钱德章惊醒过来,转身便跑。百姓们疯狂冲来,钱德章平日养尊处优,身子肥胖的很,跑了十几步便气喘吁吁起来。

    “救我,快来救我。”钱德章大声朝前方奔逃的几名教匪叫道。

    众教匪哪里管他,自顾逃跑。钱德章实在跑不动了,回身叉腰喘息嗔目大声喝道:“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便全都得死。”

    “狗日的东西,要死也先宰了你。”那领头老者挥起手中棍棒狠狠的打在钱德章的头上。钱德章脑子一晕,伸手摸头,摸到了黏糊糊的一片血迹。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竟然……竟然敢对我动手,你们这帮刁民……这帮……混账东西。”钱德章身子摇晃着,惊骇自语。

    “砰。”“噗哧。”“咣。”“啪啪!”

    无数的棍棒柴刀菜刀无情的招呼了上来,每一下都带着百姓们莫大的愤怒和仇恨,尽数招呼在钱德章的身上。只短短数息,钱德章身上便挨了七八叉十几刀几十棍棒。肥胖的身子哐当摔倒在地,四肢抽搐,浑身冒血。百姓们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依旧不断对这钱德章的身体殴打挥砍,钱德章的头瘪了,胳膊断了,肚子被砍开,肠子被砍断,脸上五官被砍的稀烂。整个身子被棍棒和砍刀砍成一团烂肉。

    “还有那帮天杀的青教贼子,乡亲们,别让他们跑了。”有人朝着广场方向大声叫道。

    众百姓立刻呼喊着朝着广场上厮杀的双方冲了过来。

    众教匪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变故,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大声叫道:“钱护教被他们给杀了,百姓们造反了。”

    众教匪心中胆寒,又见黑压压的百姓猛冲过来,火把照耀之下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孩童妇孺的脸。这些脸上都带着扭曲的愤怒神情,着实让人发寒。倘若奔来的都是些壮汉,那还罢了。但奔来的是这些孩童妇孺老翁老妪,反而让人更觉诡异心寒。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老实人发威往往更是让人胆寒。

    “杀啊,乡亲们,大军马上便到,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这帮教匪个个该死,杀了他们,一个不留。”马斌看清楚了情形,大喜之下高声怒吼道。

    孙大勇等七八名士兵本已经浑身浴血,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又有了劲头。舞动兵刃开始反击。面对如此情形,教匪们再傻也知道该跑了。钱德章已死,这些愤怒的百姓可不好惹。就算不惧他们这些人,但被缠住之后城门是夺不回来了,官兵就会长驱直入,那么在此缠斗便毫无意义。就算杀光了百姓,也于事无补。更何况百姓黑压压的恐有上千人,四面八方还有无数的百姓从巷子口涌出来,整个南城的百姓似乎都被惊动了,就算他们没什么战斗力,那也是杀不完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众教匪发一声喊纷纷朝四方逃散。百姓们举着火把大声的呼喊着四处追杀,将他们驱赶的猪突狼奔。整个南城的百姓都迅速得到消息,铜锣咣咣作响,除了那些摊在床上不能起身的百姓之外,几乎所有百姓都出动了。拿着各种棍棒木叉开始汇集,跟着追赶教匪的百姓四处搜杀逃窜的教匪。

    教匪们为他们之前的肆意妄为换来了报应,百姓虽怯懦柔弱,但逼急了他们绝不会有好结果。一只蝼蚁或许可以轻轻被碾死,成千上万只蝼蚁却能够吃掉一头大象。蝼蚁的力量,很多人一无所知。

第**一章 兄弟是用来坑的

    马斌和孙大勇以及剩下的几名禁军士兵杵着长刀站在广场上喘息大笑。m.www.uu234.netm.www.uu234.net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起码有十几道伤口。全身像是被血洗过了一般,整个人都是红色的。他们此刻已经站立不稳,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已经让他们身子摇晃,但他们的心情却是无比的欢畅。他们做到了,南城门依旧洞开,吊桥依旧通畅。城门处的大火已经熄灭,两扇城门已经烧成了灰烬。他们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拿下应天府打开了方便之门。当然,关键时候,应天府的百姓们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没有他们,一切都很难说。

    “听,孙兄弟,听到了么?骑兵的马蹄声。骑兵的马蹄声。”马斌侧着耳朵听着动静,大声叫道。

    孙大勇侧耳细听,他听到了闷雷般的声响,那正是骑兵的马蹄声。地面也还是抖动起来,骑兵已经很近了。

    “是,骑兵到了,一切该结束了。恭喜马大人,你做到了。”孙大勇喘息道。

    马斌哈哈笑道:“也恭喜你,没有孙兄弟,这次我必无功而返。我要向朝廷为你请功,这一次你立下了大功。”

    孙大勇哈哈笑道:“请功便不必了,我可不是朝廷官员,甚至连禁军都不是,我只是林公子家中的一名护院罢了。功劳是马大人和这帮兄弟的,以后马大人请我多喝几顿酒便是了。告辞了马大人,我该走了。”

    “怎么?你要走,你要去哪里?”马斌惊愕道。

    孙大勇笑道:“我的职责可不是这个,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剧院人员的安全。大军入城,兵荒马乱的,我得回去照应他们。马大人,我两位兄弟的尸首麻烦你帮我找到收敛送回京城,我此刻却是做不到这些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孙大勇拖着长刀转身蹒跚而行,马斌张口欲叫,却又闭上了嘴巴。孙大勇是为了尽林家护院的职责而来,他必须要去保护郑暖玉她们。而且孙大勇也不是那种想当官的人,否则以他王府卫士队长的身份,大可入军中混个小官当当。自己适才说为他请功的话,实际上是不恰当的,他可不稀罕什么功劳。

    孙大勇这种人身上的江湖习气犹在,并不稀罕朝廷官职,对的上眼的人他便死心塌地的结交,其他的什么都不在意。沈昙其实也是这种人。

    “瞧瞧,什么是汉子,这便是汉子。这个朋友,我交定了。”马斌伸手朝着孙大勇的背影挑起大指。

    马蹄隆隆之声如惊雷般的滚来,淮王郭旭一马当先从吊桥上飞驰而来,穿过热气蒸腾的城门洞畅通无阻的冲入城中。他的身后,四千铁骑的洪流滚滚而来,在南城街巷之中开始蔓延。

    终于在第五天的凌晨时分,郭旭如愿以偿的攻进应天府中。

    半个时辰之前,郭旭率骑兵绕南城而走的动作被城头的海东青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海东青宋铣等人都明白,那一定是南城被占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官兵阵中。

    因为已经派出了钱德章去夺回南城,故而海东青并不太慌张。他知道,对方骑兵赶到南城城门处起码要小半个时辰,而钱德章早在一炷香之前便已经出发,八百人手抢回南城根本不是问题。只要城门夺回,郭旭也只能望城兴叹。而且现在也不是他分神的时候,官兵最后的五千人已经冲了上来,看起来是要在西城殊死一搏,所以这里丝毫不能松懈。稍有异动,南城未破,西城倒是先被攻破了,那可真是笑话了。

    但出于谨慎起见,海东青还是派出了两名护法率领五百护教军前去增援。一来是防止钱德章不能及时夺回城门。二来也是防止夺回城门之后对方骑兵赶到就地进攻,己方调兵不及形成危险。派去的五百护教军和钱德章手下的人可以暂时抵挡对方的进攻,自己也可有时间派增援人手赶去。

    就在海东青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小半个时辰后,那两名护法带着几百护教军飞奔返回,禀报了一个让海东青肝胆俱裂的消息。南城彻底失守了,南城的百姓全部造反了。两名护法带着兵马只赶到南湖东侧的长街上,便遭遇了一大群百姓的攻击。在纠缠之中,四面八方的百姓围攻而来,两名护法只得带人赶紧撤退。同时他们也得知了南城处发生的事情。钱德章被百姓杀了,城门在官兵手里,整个南城百姓都在造反,一切已经失去了控制。他们的几百人根本就没法去增援。

    海东青震惊的无语,全身冰凉。局势失控,此刻抽调兵马前去补救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对方骑兵应该已经快赶到了。南城一破,大势去也。凭借着城墙之坚,自己才能守住应天府,一旦城破,凭着护教军这点人根本不够官兵看的。普通教众和百姓们也根本没法组织起来了。一切都完了。

    “大寨主,这可如何是好?咱们这里拼死拼活,谁料想被人掏空了后路了。完了,完了。”宋铣惊骇的连圣公也忘了叫了,直接叫起了海岛上的称谓。

    海东青并没有在意称呼的问题,他的脑子急速的运转着,想着应对之策。本来他是打算坚守应天府的,因为这里是抵挡官兵的屏障,也是南下入淮南道的通道。但此刻,屏障告破,南下怕是也是找死,眼下能做的只能是弃城往北。没了应天府,京东西路还有大片的州县暂时是自己的地盘,起码在那些地方还是能有重整旗鼓的机会的。若是此刻贸然南下淮南路,反而设计死路一条。

    和应天府共存亡?那是不可能的。城破便逃,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海东青也不是头一遭遭受失败,他有强大的内心。但问题是,现在逃还来得及么?自己也不能孤身逃走,必须要将护教军带走,这是自己翻身的本钱。否则自己只能是一条丧家之犬。

    “宋兄弟,莫要着急,我估摸着他们的骑兵还有很久才能抵达南城。毕竟天这么黑,他们虽是骑兵,却也跟步兵的速度差不了多少。为今之计,必须立刻夺回南城城门,便可稳住局面。城里的百姓作乱,那根本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事后一番弹压,便可平息事态。”海东青沉声道。

    “好,我带人去夺回城门,百姓们敢挡路,我便杀出一条血路。”宋铣忙道。

    “不不不,这件事我要亲自去办。兄弟,我不得不抽调大批人手前去了,这里便只能拜托你顶住了。你我兄弟一场,我只能将重任拜托给你。只要咱们渡过这道难关,一切便都好说。你放心,今晚只要顶住,明天你就是副教主,我授予你亚圣的名号。今后你我兄弟共谋大事。”海东青拍着宋铣的肩膀道。

    “这……属下怎敢如此。”宋铣心中期待之极,嘴巴里却谦逊。跟了海东青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只是上下属的关系,今日危机时刻,大寨主终于肯让自己分享权力了。

    “这是你应得的,你孟祥还有其他几名老兄弟,跟着我走南闯北,干了不少大事,我内心里早就将你们视作手足兄弟。是兄弟便要相互担待扶持。今日之事,我只能托付给你。只有你才能在这里镇住局面,免得我离去后会动摇军心。所以一切都要拜托你。我打算抽调一万护教军去南城,快速夺回南城城门,然后便率军赶回,你看如何?”

    “一万护教军?需要这么多人么?那这里可怎么守啊?咱们的人可也不多了啊,三万护教军剩下的也不到一万五千人了啊。”宋铣愕然道。

    海东青咂嘴道:“是这样,兄弟,必须要人多,方能驱散百姓,即刻夺回南城城门。快速夺回,方能快速回来守城。这里人手虽少了些,但对方的攻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你大可让城下的教众全部上城协助防守。唔……要不这样,我带八千走,你手头护教军加上其他人手也有上万,应该可以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便已经回来了。南城不能破,若是让他们进来,后果你自知道。我知道很难,可是你只能勉为其难了。我说了,这样的重大责任我只能托付给你。倘若你觉得你做不到,我也可以让别人来担当。”

    宋铣皱眉无语,圣公的话让他无法推辞,倘若不答应,圣公一定会很不高兴。那自己便也完了。倘若答应了,抽走八千人手,守城必然是极难了。但无论如何,他也只能答应了。

    “圣公放心,属下定不辜负圣公期待,圣公……也要速去速回。不然南门夺回,西城失守,那岂非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一样的完蛋。”宋铣道。

    “不会,不会,我会速去速回的,也许只需一炷香时间,我便拿下南城了。我会即刻赶回的。这道理我还不懂么?兄弟,一切拜托你了。我会感激你这个好兄弟的。”海东青罕见的冲宋铣躬身行礼。宋铣吓了一跳,同时心中涌起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来。

    海东青即刻抽调八千护教军离开,但他去的不是南城,而是径自往北,朝北门而去。当郭旭的骑兵冲入城中的时候,海东青已经率八千护教军从北门冲出,连夜往北逃窜而去。

    宋铣万万没有想到,海东青在关键时候抛弃了自己,留下他当了炮灰。海东青让宋铣拼命挡着西城的攻城兵马,便是要自己脱身时不受纠缠。唯有宋铣才能暂时稳住局面,所以他不惜牺牲了宋铣换取了自己的逃脱。宋铣知道被两面夹击,城池告破之后也没等到圣公的救援,最后得知圣公早就从北城遁去之后,宋铣大骂不已,跳城悔恨而死。兄弟便是用来出卖的,海东青完美的诠释了这句话。

    庆丰六年八月十二丑时,被青教教匪占领十四天的应天府在淮王的大军进攻下被成功收复。

第**二章 肃清残余

    (今日起慢慢恢复更新,大年初六,不得不残酷的提醒诸位,你们的假期也结束了。m.www.uu234.net)

    京北阳武县,战后的休整已然结束。这几天来大伙儿的心情都很好,特别是晋王郭冕,笑的已经合不拢嘴了。因为阳武大捷,郭冲亲自拟旨发来了嘉奖圣旨,对郭冕大加赞赏。那圣旨不吝夸奖之语,说郭冕大智若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云云。郭冕的心情自然无比的开心,从他记事开始,父皇还从没这么夸奖过他。

    林觉对这份圣旨却有着另外一种感觉。字面意思上自然是不吝褒奖,但却也在圣旨的言辞之中能嗅到一些小小的字面之外的秘密来。比如说夸奖郭冕大智若愚,换一个角度来说,岂非是说在郭冲心目中,郭冕平时是糊涂愚笨之人。说郭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岂非也是说郭冕平时并没有让郭冲有值得骄傲,眼前一亮的地方。

    从中进一步推断,便可知以前郭冲心目中对于郭冕的态度是如何的了。果然,传言中郭冲对郭冕不喜,喜欢的是二皇子郭旭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林觉便从这圣旨的言辞之中得到了佐证。

    除了郭冕,参战众人也自得到了朝廷的褒奖。枢密院下文,对有功之将通令嘉奖。参加大战活下来的几百名禁军士兵几乎人人都有嘉奖。跟随林觉突袭敌营并且阻断教匪撤退,最终将他们全部歼灭的三百骑兵中的幸存者更是个个升官,最次的也得了个伙长。当真是人人开心,个个满意。

    不过,所有人都为林觉鸣不平,因为林大人并非军职,此次也是以小王爷郭昆的随军参谋的身份来参加平叛,故而这作战的军功却是没有办法嘉奖。朝廷的嘉奖令上只字未提,只有开封府都给林觉发来了祝贺公文,说林觉参战有功,开封府上下脸上有光,希望林觉多出力,多为朝廷分忧这一类的话。除此之外,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没有。

    人人为林觉鸣不平,林觉自己却并不以为意。他拒绝了郭冕和郭昆提出的要为自己再次请功的好意。林觉告诉众人,他只希望能尽一份力,早日平叛成功,自己也好早日回家和家人团聚。至于功劳有无,自有公论,朝廷也必不会亏待自己,倒也不必去邀功,显得自己太没风度。

    这话说出来,众人对林觉更加的钦佩。但越是谦让谦逊,众人便越是觉得对林大人不公,所以终于还是众将领联名写了奏折为林觉请功。再一次详述守城作战经过,要朝廷对林觉给予嘉奖。否则会显得朝廷赏罚不明。林觉劝阻无果,便也随他们去。

    三天时间,既是休整也是清扫博浪沙中残敌的时间。三天时间在博浪沙的沙沼杂林之中,找到了一千多人。他们都是那天晚上慌不择路冒险钻入博浪沙中逃命的教匪。还有的是逃兵。因为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能进入博浪沙中躲藏。

    三天后,郭昆召集会议,宣布大军开拔正式开赴胙城长恒等县,清扫残匪,收复被教匪占领的五县。这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难度了,歼灭了孟祥率领的近三万教众之后,这五县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教匪敢抵抗朝廷大军的到来了。实际上据这几天探听的消息,胙城长恒等地的部分教匪已经在得知孟祥率领的大军覆灭之后连夜逃走,现在五县之地基本上属于一种真空状态。朝廷大军抵达,基本上只是走个过场便可收复,到时候朝廷派来官员,重新恢复秩序,一切便可结束。

    林觉本来是并不打算随军继续前往五县的,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阳武大战之后,局势已定,实际上后面已经并无太大作战行动了。郭昆完全能够自行解决剩下来的问题,而无需自己出谋划策。但是郭昆还是希望林觉能继续随军前往,郭昆的意思是,五县收复才算平叛完成。既然林觉跟随自己前来,总要有始有终完成使命。最重要的一点是,京北平叛结束之后才会真正的总结论赏,林觉半路退出的话,那可太吃亏了。

    林觉对郭昆的这个理由觉得甚是好笑,自己并不为立功而来,自然也不为之后有无功劳而牵绊。不过林觉考虑到另外一个他担心的问题,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多耽搁几天,看看局势的发展再说,于是终于同意跟随大军一起收复失地。

    八月十三,大军出阳武进驻胙城。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教匪余部的滋扰便开进了胙城县城之中。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官兵的到来。看得出百姓们对青教的作乱还是极为厌恶的,信教是一回事,造反又是另一回事。青教起事之后的各种行为也撕掉了其温情脉脉的面纱,让百姓深受其害。所以,对于官兵的到来,百姓们总体是持着欢迎态度的,他们实际上只希望能有安定的生活而已。

    当然,欢迎的人群之中也有不少是参与青教作恶的教众,青教起事之后他们乘机乘火打劫做了不少坏事。此刻朝廷大军到来,他们便夹起尾巴做人了。甚至有人跳出来痛骂青教如何猪狗不如,如何蛊惑百姓。仿佛他们之前跟青教毫无干系一般,意图撇清洗白自己。

    但郭昆岂会让他们蒙混过关。大军不但要收复失地,而且要收复人心,肃清青教流毒。这是出征前朝廷便定下的方略。城池光复之时,便是秋后算账,清算流毒之时。

    当日午后,郭冕亲自坐镇,在县衙门口设立举报检举之处,鼓励百姓检举身边隐匿的青教教徒。大军也贴出告示,明确了两类人的标准。第一类人是被青教蛊惑的受害者,但只要没有杀人放火,只需前来登记悔过,朝廷既往不咎,以前种种一笔勾销。倘若不肯来登记悔过,一旦被检举揭发,便严惩不贷。第二类人自然是曾经为害百姓,手上沾了鲜血的人。以及曾经青教的分坛头目骨干,积极分子。冥顽不化的青教的忠实信众。这一类人是必须要严惩的。

    到次日上午巳时,肃清工作暂告一段路。令人咂舌的是,前来登记悔过的百姓多达五千多人。这还是在大批的青壮信众被拉去参加攻打阳武县被俘或者战死的情形下,大批的妇孺老者也都是青教的信徒。有的全家上下十几口人。老者耄耋昏昏,幼.童只牙牙学语,都成为了青教洗脑的对象。可谓是触目惊心。

    林觉得知此事后不免心中发毛。青教真是毒瘤一般,男女老幼都被裹挟其中。老者倒也罢了,孩童的毒害最可怕。这些孩童从小便被灌输邪教教义,如果假以时日长大成人,必是最为狂热的激进分子。这一茬孩童若是长大成人之后,那将是最大的祸害。好在留给青教的时间很短,并不能让他们能够荼毒下去,一切都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除了这些懵懂的被蛊惑的普通教众之外,百姓们检举揭发,兵马在城中搜捕擒拿,一共抓获了三百余名曾经青教的头目骨干和积极分子。其中四名教仆二十五名教奴。这些人都双手沾满鲜血,都是青教的忠实信徒和死硬分子。原本希望能蒙混过关隐瞒下来,但却被百姓被揭发了出来,城门关闭后又无处可逃,被统统抓了起来。

    处理他们的办法很简单,一个字:杀!

    县衙广场上,三百多教匪排成一排跪在广场上,全城百姓目睹之下,大刀砍下,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三百多教匪统统人头落地,为他们曾经的嚣张和疯狂付出了代价。

    这种未经朝廷批准审批复核便对人犯处决的行为实际上是不符合大周律法的,但之前朝廷已经授予了两路大军‘便宜行事’的职权。这‘便宜行事’四个字便包涵了极大的自专之权。乱局用重典,这种时候根本不必手软。集体处决,当众枭首,这本就是简单直接且有效的震慑百姓的方式。虽然众多教众手上并无罪恶,只是被蛊惑欺骗,但难保邪教思想没有根深蒂固。这种震慑比之好言相劝谆谆教诲要有效的多。

    林觉对这种方式倒也没什么什么特别的不满。以凌厉手段肃清流毒震慑教众是可以的,但是时机上的选择实在是太捉急了些。林觉本想建议郭昆要待滑县韦城东明长恒等县全部收复之后,再统一进行肃清流毒处决教匪的行动,那样一定效果会好很多。否则,在胙城这么一折腾,其他几县的教匪得到消息,一定会望风而逃,根本不会抱任何希望逗留下来了。这些家伙没了退路,也必然会逃入京东西路,加入与朝廷为敌的行列之中。

    最怕的是那些县城中的百姓会被人以谣言蛊惑,以为官兵会将信教的百姓全杀了,这会造成几县百姓全部逃跑,反而会引发动荡和灾难。

    所以说,郭昆的性子太急,急于做一些事情,时机的选择和后果的预估都没有好好的考虑清楚。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便是坏在了这些看似无碍的细节上。

    但看郭昆风风火火做事的样子,一副热情高涨的架势,林觉便也没有给他泼冷水。大舅哥好容易扬眉吐气一回,自己便不要给他添堵了。就算教匪们闻风而逃,他们迟早也是难道死路一条。毕竟双方的实力摆在那里。当海东青没能及时的打通阳武县往西的通道之后,教匪的覆灭便只是时间问题了。至于百姓们如果发生恐慌而逃走的话,那也没法子。愚昧的百姓们或许就该经此一劫,以后方能变得谨慎些,不至于被随便什么人都牵着鼻子走。再说这一切也未必会发生。

第**三章 劫后余生

    午后时分,郭冕和郭昆再次召集众将召开会议,郭昆提议,鉴于目前京北五县的局面,大军可兵分数路加快收复过程,免得夜长梦多。www.uu234.net九千多兵马分为两路路,一路开赴滑县韦城,一路开赴长恒县和东明县。肃清平息当地事态之后,七日后于宛亭县重新集结。宛亭县位于兴仁府西侧,属于京东西路和京畿路的交接之地。兴仁府现在还在朝廷手里,兵马抵达宛亭县之后也可和兴仁府守军形成呼应。

    会上有人提出大军可进驻兴仁府协助守城的提议,却被郭昆否决了。郭昆的意思是,京东西路的平叛是淮王郭旭的事情,没必要横插一杠子。否则恐怕还会被淮王误解为是抢他的差事。没必要引发不必要的误会。众人闻言倒也无法辩驳。事实上五县平定之后,大军理应挺进京东西路,和淮王大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平叛是朝廷的大事,又怎能有私人得失的想法。但都虞候既然这么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必去多事。再说了,淮王带着五万大军平叛,他也确实无需别人协助。搞不好还真的会被他误解也说不定。

    林觉一直没有参与这些决策,事实上此刻京北五县的局面已经并无大碍。慢说是分兵两路,便是分兵四路各奔一县,也没有多大的问题。阳武一战,五县教匪实力已经清空,剩下的不过是些零碎的教匪罢了,兵马一到,他们便毫无挣扎的余地。特别是在胙城的一番折腾,当众杀了三百教匪顽固分子的消息倘若传到各县,怕是所有的教匪都要望风而逃了。

    林觉其实关注的是来自南边应天府的消息。之前听说应天府攻城遭遇了困难,林觉其实并不太相信。以五万精锐禁军,怎么会连教匪盘踞的应天府都攻不下?林觉相信,应天府撑不了几天,必会被攻破的。林觉之所以关注应天府攻城战的消息,是想验证自己心里的一个担心。这个担心林觉不能说给众人听,因为这显得自己心理太阴暗。

    但林觉自己细细的想过,在两位皇子分别领军平叛,形成事实上的竞争关系。而这种关系又将影响到之后的一件天大的人选之事的话,那么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而在郭冕一方率先大胜收复五县之地圆满完成平叛如任务之后,被纠缠在应天府未有寸进的郭旭心里会怎么想?郭旭身后的吕中天会怎么想?这都是让人玩味的。林觉早已不是上一世那种傻白甜的无知之人,这一世他已经醒悟了,对于人性之恶,林觉宁愿以最深的恶意去揣度他人的想法。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你不能想到最坏最深的层次,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世林觉经历了许多这样的事情。你能想象林家长公子林柯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通匪之人么?你能想象到司马青衫为了一己之欲竟然干出绑架采薇杀人灭口的事情么?你能想象绿舞的生母容贵妃会为了保住自己和儿子的身世而去杀害自己曾经的恋人吗?人性的自私和险恶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做不到。

    现在,干系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私欲和一些蝇头小利。干系的是一场皇位的竞争,如果当真还能如谦谦君子一般的平和,那整个历史怕是都要改写了。一幕幕的兄弟相残父子搏杀的宫闱惨剧真实的上演着,而且会不断的上演下去。因为这便是人性,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东西。无论哪朝,无论哪代,这一切都会继续下去。故而林觉认为,在这场平叛的竞争中该多长个心眼。所以他才愿意留下来。不是为了郭冕,而是为了郭昆。他不希望郭昆遭受失败。

    按照商议的结果,九千大军分为两队,一队由马军都头魏大奎和几名高级将领率领五千兵马,从胙城往东北方向的滑县和韦城禁军。因为这条路线较远,时间又紧,怕郭冕吃不消。所以郭冕便随着郭昆和林觉一起率四千兵马往东前往长恒县。之后可直插东明,完成对这两县的收复。

    次日清晨,大军开拔。中午时分,林觉郭昆郭冕一行便已经抵达了长恒县境内。长恒县曾经是青教发展的重灾区,当初林觉来此解救提刑司的捕快的时候,曾经目睹过村村皆教众,相互呼应对抗自己的情形。故而在进入长恒县之后,林觉便提醒郭昆做好随时遭遇教匪的准备。

    然而进入长恒县之后,却并没有什么情形发生。途径几个村庄和集镇时,发现到处人迹寥寥,死气沉沉。除了一些老弱妇孺之外,看不见一个壮年男子。人们呆呆的站在路旁看着大军开过,目光中没有感激也没有庆幸,只是一片麻木。

    林觉下马找了几名百姓询问,百姓们似乎很害怕,急于证明自己不是青教教众。林觉再三解释不是找他们的麻烦,他们才告诉林觉,昨晚开始,很多百姓都拖家带口的逃跑了,因为得到了消息说官兵要来,所有参加过青教的人统统都要砍头。说什么胙城全城县杀了几天几夜,所有信奉青教的百姓都被官府杀光了。

    林觉愕然无语,这正印证了自己的担心。在胙城县的一番折腾后,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乱局之时谣言最有市场,人们往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根本不会加以甄别。所有信教的百姓怕是都吓跑了或者是已经躲藏起来了。

    林觉将情形向郭冕郭昆两人禀报,两人也甚是惊讶。

    “这些百姓真是蠢得很,官兵来了他们居然吓跑了?我大周官兵这么遭人恨么?定是些冥顽不化的教匪。算他们跑的快,否则统统抓起来杀头。哎呀,话说这事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本王都快累死了。咱们也不要管这些了,赶紧赶到县城,将五县全部收复,也好班师回朝。”郭冕道。

    林觉无语,跟郭冕是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了。于是将郭昆拉到一旁商量道:“大舅哥,这些百姓们这么逃跑也不是个事。收复之后的目的便是要百姓安稳下来,现在他们反而逃跑了,岂非违背初衷?而且他们要跑也是往京东西路去跑,反而是去投敌了,咱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需得赶紧澄清谣言,让这些百姓不要到处折腾了。”

    郭昆点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是这样。人都跑了,收复的不就是个空壳子么?那还有何意义?朝廷要我们平叛,结果弄的百姓都全投敌了,也说不过去。看来昨日在胙城我不该急着惩办教匪,吓到他们了。你说,我们该怎么补救?”

    林觉道:“简单的很,百姓们走不远的,他们拖家带口步行能走多远?派出骑兵追上去拦住他们就是了。要立刻赶往长恒县城稳定局面发布告示,杜绝流言的传播。否则不止长恒县,其他县的百姓怕也是都要跑路了。”

    郭昆点头道:“也好,那便立刻派骑兵先行,一方面追人,一方面去长恒县城发布告示稳定局面。这事儿交给你去办,我和晋王随后便到。”

    林觉拱手道:“好,那我便先走一步。”

    林觉和白冰率五百骑兵向东疾驰,奔出几十里外,便看到了官道两旁络绎不绝的匆匆东去的百姓身影。这些百姓们拖家带口的连夜逃跑,但却又能跑多远。跑了大半夜一上午,也不过走了三四十里罢了。见到官兵的骑兵飞驰而来,百姓们吓得漫山遍野的跑,生恐是来追杀他们的。

    林觉也不管他们,只下令往前。只要赶去长恒县城,将县城占了,百姓们便没法东去。那些流言也就不会随着这些百姓扩散,恐慌也就得到了有效的制止。根本不必一一跟这些百姓解释,实际上任何解释都不如做些事情让百姓看到实际的情形有效。

    中午时分,林觉一行抵达长恒县西城门外。见到西城门左近的情形,林觉的心里咯噔一下,甚是有些惊愕。但见县城城门紧闭,城头还有些人手在来回巡逻。林觉下意识的以为这是教匪占据了县城,居然想要负隅顽抗。但很快,他便发现这是个误会。

    城头的人见到城下来的一大队的骑兵后,立刻便有人认出那是朝廷兵马。

    “来的可是朝廷大军么?”城头有人高声叫道。

    “正是,你们是什么人?若是青教余孽,劝你们即刻开城投降。大军随后便至,你们想顽抗只有死路一条。”骑兵小头目上前叫道。

    “哎呀,你们误会了,我们可不是青教的人,我们是城中百姓。何县令将我们组织起来,关闭城门守住县城,我们听说官兵在阳武大胜,日盼夜盼盼着你们来呢。不过……开城门的话,得先禀报何县令。何县令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一概不准开城门。军爷们先等一会,小的们去禀报。”城头的人大声叫道。

    林觉闻言又惊又喜,何安民居然还活着?这可真是个意外。教匪起事,第一个攻击的便是县衙,第一波要杀的便是官吏。长恒县教匪的凶狠林觉可是见识过的,何安民居然还能活下来,这可真教人惊喜。

第**四章 劫后余生(续)

    “去禀报吧,告诉你们何县令,就说京城的林觉率军前来,开不开城门他自己看着办。www.uu234.net”林觉大声对着城头笑道。

    城头百姓立刻去禀报,不多时,城门大开,里边一大群人涌了出来。当先一人身形矮胖,一副养尊处优之态,只是身上的官服已经邹巴巴黑乎乎的,颇有些不伦不类。但看他面容,不是何安民还是何人?

    “林大人,林大人呐,你可来了啊,朝廷大军终于到了。呜呜呜,下官可受大罪了。终于把你们盼来了。”何安民三步并作两步蹒跚奔来,林觉迎上前去被他一把抓住,鼻涕眼泪一大堆,弄的到处都是,大声嚎啕道。

    林觉苦笑道:“何大人,何大人?注意体统。当着百姓和将士们的面,不要这么激动。你可是官呢。”

    何安民抹着鼻涕道:“屁的官,狗屁。若不是没来得及辞官,我才不当这个官呢。教匪们差点要了我的命。若不是尚自为官,我我不在这里呆着。没办法,谁叫我还是这里的县令呢?只能勉力维持了。这下好了,你们来了,我也安心了。我回头便写辞呈,这县令我可不干了。”

    林觉哈哈大笑,心知何安民必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吃了不少苦头。所以才说出这等抱怨之言。于是安慰道:“何大人,朝廷是知道你们的苦处的,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又和第一次见面那般,咱们只站在路上说话么?”

    何安民破涕为笑道:“岂敢,岂敢,赶紧进城。话说就来了这些兵马么?不是说晋王殿下率大军前来了么?”

    林觉笑着解释了原委,何安民连连点头,喜滋滋的请林觉进城。一路上拉着林觉的袖子死也不放手,弄的林觉的衣袖上满是污渍,让一旁的白冰白眼飞上了天。

    县衙早已被焚毁,不过何安民在残垣断壁之上稍加清理,搭建了几间简易的屋子。其中一间屋子前面摆着两只破鼓权当是堂鼓,一副明镜高悬的匾额挂在门楣上。一张桌案和椅子摆在屋子里,几名手持木棍的衙役也像模像样的站在屋子前,倒也是个衙门的样子。

    林觉颇为感慨,何安民行事还是有些章法的。虽然这所谓的‘衙门大堂’不成样子,但这绝非是可笑的多此一举。此刻人心涣散,百姓不安的时候,需要的是有官府机构出来坐镇,稳定局面。县衙虽倒了,但这简易的县衙便是一种宣誓官府存在的标志。有了这个简易的县衙,百姓们便有主心骨,纷乱的人心便有了领头之人。何安民明显是明白这一点。

    “何大人,没想到县衙还在呢。”林觉站在广场上看着这残破的县衙感叹道。

    何安民笑道:“本官还未辞官。本官一日不辞官,一日便是这长恒县的父母官,岂能不履其职?城里的百姓们知道本官还在,县衙还在,便会安下心来不是么?”

    林觉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林觉下令各分派五十名骑兵分散四城接手城门,并命几名骑兵头目率领几小队骑兵在城中开始巡逻,接手城中治安。安排之后,这才和何安民来到简易的县衙大堂中落座歇息。何安民对着后面的临时搭建的几间小屋子喊了一嗓子,半晌后一名妇人捧着茶壶进了大堂。

    “林大人,什么都烧没了,也没了茶叶,便只能让贱内奉上一碗开水给林大人解解渴了。夫人,这一位是京城来的林大人。快来见过。”何安民笑道。

    那妇人相貌姣好,举止有度。只是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烂,打着不少补丁。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忙给林觉见礼时刻意的掩着下摆的补丁。林觉起身还礼道谢,那妇人倒了两碗白开水摆在林觉和白冰面前,一言不发的行礼去了。

    林觉笑道:“看到尊夫人也安好,我便放心了。何大人的公子小姐可都还好么?”

    何安民笑道:“都还安好,所以我才有这番心情出来收拾局面,倘若她们出了事,我怕是早就崩溃了。说起来……还要感谢林大人呢。”

    林觉端了白水喝了一口,笑道:“感谢我作甚?我又没帮你什么。”

    何安民道:“林大人忘了么?那次你来本县,惹恼了教匪们。教匪啸聚要攻县衙。我因为担心的很,所以提前将妻儿送到了城外丈人家藏匿。这之后局面一直很乱,便没有接她们回来。可好,正好躲过一劫。这不是得感谢林大人么?”

    林觉一愣,朗声大笑了起来。那一次来长恒县,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何安民将妻子儿女偷送出城,自己还曾鄙视了他。但现在看来,何安民行事还是老练的。他自己可一直没逃,但身为丈夫和父亲,他必须保护自己妻儿的安全,所以那么做其实无可厚非。某种意义上来说,何安民是个有血有肉对自己家人呵护备至的好丈夫好父亲。这可比那些为了所谓的理想,让自己的妻子儿女遭受牵连蒙受痛苦的人要真实和让人钦佩的多了。

    “何大人是如何在暴风骤雨之中活下来的?据我所知,青教教匪起事,第一波攻击的便是县衙官吏和驻军。很多州县的官吏都被他们给杀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为何大人捏了一把汗呢。”林觉沉声问道。

    “林大人可莫要笑话我,我何安民其实是个怕死的人,这一点我不讳言。那日朝廷派禁军押解了那两名犯人来长恒公审,当众枭首之时,我便知道青教绝对不肯善罢甘休了。但我没法阻拦裴大人和候都头他们的决定。那天晚上一场混战,侯都头他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我知道教匪们绝不会就此干休。候都头他们离开长恒之后,我便立刻召集县中官吏和捕快衙役们,让他们密切注意局势。我将所有的人力全部用上,占据了北城门,以防生变。当晚三更,事发之时,教匪满城搜捕官吏杀人放火之时,我带着几十名人手从北城门逃走了。”

    林觉哪有半点轻慢嘲笑之心,何安民做了最正确的决定,避其锋芒,安全撤离。否则他和那些衙役捕快小吏们便已经成了教匪的刀下亡魂了。如果是自己,很可能会因为提前预感到危险而做一番布置,进行反击。但何安民未必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即便如此,他的作法也是正确的。

    “何大人做的对,本该如此。否则岂非白白送了性命。然则你们在城外躲藏了多日,待机会合适便杀了回来,重新控制了局面是么?”林觉微笑道。

    “正是,数日前,本县教匪大批前往胙城集结,我们探听到了消息,说是教匪要攻阳武县。他们这么一集结,城里教匪便寥寥了。有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虽然信奉邪教,却无作战之力。我们在城外藏了十多天,实在是憋不住了。便和众人商议,干脆杀回城里来,夺回县城。教匪集结往胙城,正好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带着百余人连夜杀了回来,捣毁了青教分坛,宰杀了数十名教匪。城中的百姓被教匪们祸害之后也有所醒悟,我亲自沿街宣讲,促其回头,不少百姓也愿意跟随我们控制局面。于是我便组织了几百青壮守住城门。控制住城中的秩序。我们正担心教匪们回头来攻打我们,没想到林大人你们到了,简直是如天降甘霖一般。这么说来,阳武之战教匪是没有得手了是么?”

    林觉哈哈笑道:“那可不?阳武之战,在博浪沙全歼了教匪两万余人。现在大军长驱直入,数日便可收复京北五县。淮王率大军过几个时辰便到了。你不用再担心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哈哈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我可算是放心了。”何安民双手合十,朝天连拜,发自内心的欣喜不已。

    “切莫忙,有百姓听信谣言正在逃往京东西路。你得派人去发布告示,在官道和小路上设卡拦住他们。”林觉笑着将情形跟何安民说了一遍。

    何安民闻言忙道:“这好办,这些家伙真是愚昧的很,这个时候还相信那些谣言。我立刻派人去办。”

    何安民当即召来几名小吏,安排了出城拦截劝说百姓的事宜。半晌才又回来坐下。

    “失礼了,林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下官即刻办理。”何安民道。

    林觉笑着摆摆手道:“暂时没有什么大事了。我们提前赶来便是为了这件事。至于城中的教匪肃清之事,留待大军抵达之后让都虞候他们去做吧,我可不愿多费神。”

    何安民哈哈笑道:“也好也好,这等事留给他们去做便是,下官也不想费神。”

    林觉道:“城中现在粮食物资都没有了吧,百姓们还有的吃么?”

    何安民叹道:“哪里还有什么吃的?都被教匪们搜刮干净了。本来我们长恒县便穷的叮当响,百姓们都过得很苦。倘若都能吃饱饭,青教还怎么能蔓延的如此之快?我在教匪分坛找到了些粮食,不过也不知道要熬多久,数量也不多,所以每天只能熬两顿稀粥给百姓们果腹,而且要严格控制配。城里经历了这场灾难,就算平息之后,百姓们又要一贫如洗了。哎,当真是大不幸之事。”

    白冰在旁低声道:“适才我看到你夫人走路都踉跄,面有饥色,身上的衣物都破破烂烂的,想必你们一家也没什么吃的吧。”

    何安民苦笑道:“我身为父母官,自要以身作则。我一家七口,也只是吃些稀粥煎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衣服破了算什么?这时候有件衣服穿已经很好了。还好这不是冬天,否则真是难熬了。林大人瞧我这身,我不怕您笑话,我这辈子没穿过这么脏破的衣服。我可不是稀罕这身官服,而是倘若脱了之后便没衣服穿了。”

    林觉点头道:“何大人,大军将至,兵马会携带粮草过来。今日是长恒县重见天日的日子,百姓们要吃一顿饱饭庆贺庆贺。你也不必限制配给了,让百姓们饱饱的吃一顿。我们五百骑兵身上带着些干粮,还有些肉脯之类的食物,统统交给你便是。”

    何安民眼睛都亮了起来,咂嘴道:“肉脯?那可太好了,百姓们终于能尝到些肉味了。”

    林觉笑着对白冰道:“夫人不是随身携带着些衣服么?将我的衣衫给两件给何大人穿。何大人是体面人,穿这等破烂衣衫岂非失了体统。还有你自己的衣衫,检几件送给何夫人穿去。”

    白冰随身携带着包裹,里边有她自己的衣衫和林觉的衣衫,那是日常换洗之用的。虽然白天都着盔甲,到了晚上还是要换便装的。白冰在房里也是女装示人的。

    听了林觉的吩咐,白冰点头答应。来到门前从马鞍上解下包裹,挑了两件长衫裤袜,挑了两件褙子襦裙,甚至还有几盒胭脂水粉包了一小包递给何安民。

    何安民忙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林觉笑道:“拿进去吧,我去城中逛逛,一会儿咱们再说话。”

    林觉携白冰起身出来,便听得后面何安民激动的叫喊声:“夫人,夫人,快来,快来。你有新衣服穿了,还有胭脂水粉呢。”

    ……

    中午时分,县衙广场上支起了几十口大锅,烧的热气腾腾。禁军骑兵将随身携带的肉脯统统贡献出来,放在锅里跟饭一起煮起来,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肉脯,但香味却弥漫全城。不待众人招呼,百姓们都已经闻香而来,聚集在广场周围伸着脖子流着口水等待着。

    何安民口中的所谓的一些粮食,不过只是几十袋稻米而已,这点粮食全城四千多百姓确实只够喝几顿稀粥的。林觉他们今日倘若不来,这里也只够坚持三四天罢了。为了让百姓们能吃饱肚子,林觉不得不又命人将骑兵随身携带的干粮贡献出来,外加搭上了几百匹战马的豆饼细料。马儿们倒霉的很,在广场边缘嚼着干草气的直打响鼻,恨恨的看着这群抢自己马料吃的人类,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混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无论如何,这一顿饭还是让全城百姓吃饱了肚子。很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百姓们大口大口的吃着饭,恨不得将舌头吞下肚子里去。有的人吃着吃着便嚎啕大哭起来,他们何曾落得这等光景。有些老人回忆着以前吃穿不愁的时光,叙述着这几年光景渐落,以至于到如今连饱饭都吃不上一口的情形,不禁流泪叹息。一年不如一年,日子一年比一年的难过,他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地步。

    林觉和何安民亲自挽着袖子给百姓们盛饭,何夫人和白冰也在旁帮忙。一顿饭下来,众人都忙的满头大汗。所有的百姓都吃过了之后,林觉等人才盛了些剩饭将就着吃了。说实话,这是林觉吃的最难以下咽的一顿,豆饼米饭加上肉脯在一起闻起来确实很香,但吃起来却有一股怪异的口感和味道,让人实在忍受不住。林觉虽然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但却也吃穿不愁,喜好美食。只划了两筷子,便将半碗饭全部给了一名眼巴巴在旁张望,还没吃饱的半大孩童。白冰见状也将碗里的饭给了百姓,何安民也要这么做,却被林觉制止了。

    “何大人,你该吃饱了,我们饿一顿没关系,你却和百姓们一样已经饿了多日了。后面还有很多事务,你不能倒下,必须要吃饱。”林觉道。

    何安民长叹道:“林大人,你说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等地步了?我大周怎么会让百姓们遭受这般苦难?百姓们没少劳碌,也没偷懒,怎么就弄成这样了?这到底是谁之过?”

    林觉沉声道:“何大人,这自然是为政者之过。自然可以将今日之事归咎于青教作乱,但背后的原委却还要归结于朝廷身上。朝廷难辞其咎。”

    何安民轻声道:“难得还有林大人这样敢说话的人,可是朝廷会不会明白这一切呢?无论如何,百姓何辜?这一次就算平叛成功,京北五县和京东西路也是浩劫一场,很难恢复生气了。”

第**五章 局势微妙

    傍晚时分,郭冕郭昆率领的大军抵达长恒县城西门之外。www.uu234.netwww.uu234.net林觉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郭昆长恒县收复的消息,故而大军并未有任何耽搁,在林觉和何安民的迎接下,浩浩荡荡开进了城中。

    众将士忙着安顿扎营之时,林觉和何安民领着郭冕郭昆等人来到了下午临时收拾出来的一栋宅院。这宅子算是目前长恒县硕果仅存的几间完好的宅子之一了,故而收拾出来用来安顿郭冕,并作为兵马会议之所。

    郭冕累得够呛,嚷嚷着喊累喊困,进了宅子不及问长恒县的情形,便急着要人烧水给他洗浴,说他全身骨节酸痛,急需泡一泡放松一些。何安民瞪着眼半晌无言,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林觉和郭昆倒是司空见惯,郭冕就是这幅德行,倒也不足为奇。于是安慰了几句何安民,让他先回去歇息,回头再来觐见。

    郭昆自进城以来一直脸色郑重,郭冕沐浴、何安民告辞离去之后,他使了个眼色出了屋子来到外边廊下。林觉不知原因,忙跟了过去。

    “兄长,一路劳累奔波,你也早些歇息的好。距此不愿还有一间宅院,尚算完好。今晚你便将就一晚,住到那里去。”林觉笑着说道。

    郭昆负手站在廊下,眼睛看着夕阳西下的天空中归巢的飞鸟,沉声道:“那个不忙,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林觉见他神色有异,忙问道:“什么事?兄长但说。”

    “来之前的路上,我派去探听应天府战事结果的卫士回来了,带回了郭旭攻打应天府的最新消息。你想不想知道?”郭昆沉声道。

    林觉惊喜道:“当然想知道。结果如何?拿下了么?”

    郭昆静静道:“前日凌晨,郭旭攻破应天府,拿下了城池。耗时四天四夜。”

    林觉吁了口气,微笑道:“比我想象的时间长了些,但终究还是拿下了。这是个好消息啊。应天府一破,青教大势已去,已成败局。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而言,这次青教作乱算是平息下去了。”

    郭昆皱眉道:“看起来你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林觉笑道:“本来就是件喜事啊,难道天下大乱才好么?青教祸国殃民,是为天下之毒瘤,早一日铲除,早一日安宁。”

    郭昆哼了一声道:“但愿能安宁吧。可惜这世上难有安宁之时。”

    林觉不想跟郭昆讨论太多这样的话题,郭昆有心无胆,既想天下大乱又不敢去做些什么,跟他谈论一些敏感话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眼下林觉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应天城被攻克,但不知教匪歼灭多少,海东青应该抓到了吧。无论死活,这个人抓到了,便去了一大祸害了。当初在海岛上让他逃了,几年后他又捣鼓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个人可是……”

    “海东青跑了。”郭昆无情打断林觉的絮叨,沉声道:“城破之前,海东青带着八千教匪主力从应天北门逃遁。目前尚不知其落足何处。”

    “什么?跑了?这也能跑了?”林觉惊愕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我的人只知道结果,具体的事情却也很难探听的到。我只知道,这一次郭旭在应天府吃了大亏。五万兵马死伤过半,阵亡的兵马超过七千人,伤一万多人。虽然守城的教匪和协助教匪守城的百姓死伤超过三万人,但作为朝廷精锐的禁军,五万大军攻打一群乌合之众落得这样的战果,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过去吧。跟我们相比,他们可差远了。”郭昆冷笑道。

    林觉没有去细听郭昆所说的双方战损比,这些其实都无意义。对于郭旭而言,攻下应天府便是胜利。攻下应天的意义比之单纯的计算死伤人数战损比较要重要的多,因为应天府拿下之后便是整个平叛战事的转折了。只不过郭旭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让海东青给跑了,这实在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郭旭没有派兵去追么?匪首逃遁,后患无穷。郭旭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林觉皱眉沉吟道。

    “追了,说来可笑,他可能是吓破胆子了,派出骑兵追出十余里,到了小羊山前便没敢再追了。他担心遭到埋伏。这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郭旭是攻城攻的心虚了,这种追击的机会也放过了,真是可笑之极。”郭昆冷笑道。

    林觉皱眉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海东青的逃遁绝对是个败笔,郭旭居然在这种情形下任海东青带着八千人跑了,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海东青这一逃,应天府被攻克的意义大为削减,而这也是林觉最为担心的一点。

    海东青是青教的教主,是愚昧的被蛊惑的教众的精神领袖,要平息这场动乱,海东青必须要抓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只要活着,青教教众便会被他继续利用,战事便不得平息。他这一逃,而且还带着八千教众,又是在青教控制的区域内,搞不好很快又要拉起一只人数众多的教匪队伍来。平叛又将陷入胶着之中。倘若郭旭要是明白这一点,便该立刻采取行动,立刻率军进逼,不给海东青喘息的机会才对。但不知道郭旭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实际上林觉最担心的是另外一种结果。这也是他决定留在军中的主要原因。如果郭旭不能及时的紧追不舍,进逼残余教匪,那么情形会变得很复杂。

    简单的做一番推演,便可知道海东青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他若有喘息的机会,便一定会选择突围而出,因为现在的情形,虽然京东西路的大部分地盘还在他的手中,但青教却是根本守不住的。唯一能据守的应天已经告破,其他的城池就更别谈了。

    这种情形之下,海东青会选择突围而出。北上是不可能的,北边边镇几十万大军坐镇,他可不会去送死。南下也是不可能的。应天府已经被禁军收复,还有数量众多的郭旭的禁军大军,海东青也不可能回头送死。东边是大海,他定也不想被逼到绝境之地等死。那么他只能有一条路可走,那便还是往西突破。就像他之前命孟祥去攻阳武的目的一样,就是为了能突破包围圈到西北广袤之地,那便可以海阔天空了。

    西边目前只有一只九千余人的兵马,综合东南西北的朝廷兵力和局势判断,西边是最为薄弱的突破口,又是逃出生天的通道,所以不难想象,海东青如果稍有头脑,会选择往西进攻。到那时,本来应该是郭旭去解决的麻烦,反而要郭冕和郭昆率领的兵马来应对了。

    海东青在应天府一战中展现出了教匪的强悍,他身边的教匪必是之前孟祥所率的乌合之众不能比的。倘若他也裹挟数万教匪而来,己方这**千兵马未必能扛得住。勉力拖延或许还能应付数日,只要郭旭派兵前来,两军东西夹击,倒也是彻底剿灭青教教匪的一个机会。可怕就怕在倘若郭旭倘若另有心机,那事情便变得让人担忧起来了。

    林觉早已不是单纯的人,他想问题早已艰深复杂,不再以善意度人。特别是这一世经历了许多事之后,林觉更是轻易不肯从好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目前的情形,恰恰是最需要谨慎的。

    倘若郭旭和郭冕没有利益之争,没有对未来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觊觎和争夺的话,林觉或许不会多想。但现在,林觉不能不多考虑一步。郭旭既然已经在平叛之事上落于下风,他会不会做出一些不寻常的举动来。林觉不敢想的太多,却又不能不想。人性之恶是永远没有底线,更遑论是在关乎至高利益的争夺之中,会有很多你完全意想不到的阴暗之事发生。倘若预料不到这一点,将来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林觉皱眉沉吟不语,神情甚是严肃的样子,郭昆心中隐隐的觉察到了一丝不安。现在的郭昆对于林觉的观感可早已和之前大大的不同,他已经完全明白自己和林觉之间的差距,对于林觉的每一个意见,他都不会再蔑视和忽略了。名义上是林觉抱自己的大腿,但实际上自己却要紧紧的抱住妹夫这根大腿了。

    “林觉,你在想什么?莫非觉得有何不妥?咱们北路平叛兵马占先,即便郭旭破了应天府,那也在我们之后,我们还是首功,不用担心。”郭昆低声道。

    林觉苦笑不得的看着郭昆,他忽然明白为何大周朝会到今日的地步了。郭氏子孙没有将国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而是将自己的私利摆在首位。没有为应天府的收复而欢喜,反而权衡着得失利弊。甚至以己度人,认为自己也是那么想的,这可太可笑了。倘若郭氏子孙心里都是这种不顾大局只为一己之私的想法,那么自己的担心便不是多余,郭旭没有追击海东青怕也是另有目的。

    “大舅哥,争功的前提是平叛成功,否则哪来功劳可争?淮王攻下应天府乃是大事,此战得手,大势已定。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这意味着平叛大局已定,教匪的末日要到了。大舅哥,行事还要看大局的。”林觉淡淡道。

第**六章 此消彼长

    郭昆脸上一红,心中有些羞愧之感。m.www.uu234.net郭旭在应天府攻城受挫,他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的。他知道此次平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郭旭身上。皇上明显是偏心的,他是要送一场大功劳给郭旭,这一点谁都能看得出来。皇上越是这样,郭昆便越是心里不忿。虽然在郭旭和郭冕之间,郭昆并无特别的倾向。两位之间关乎皇位的争夺也没有他郭昆的份儿。但皇上的倾向性如此明显,让郭昆生出一种逆反的心理。所以当阳武之战大捷之后,郭昆心里有一种搅局的快感。他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大伯父郭冲在皇宫里目瞪口呆的样子。

    首战大捷,首战建功,恐怕彻底打乱了之前有些人的布置了。如果再加上一个应天府久攻不下,不得不走马换将的结果,那简直堪称完美。郭昆很想看看那个平日里装的像个有多大本事的人一般的郭旭在这之后的模样。

    所以,当郭旭拿下应天府的消息传来,他是有些失望的。这过程中,郭昆确实没有考虑到整个平叛的大局。这不是疏忽,而是他压根就沉湎于这种私人的好恶和不平的情绪之中,压根没想过平叛失败的结果。当然这也不能怪郭昆对大周的江山社稷不关心,事实上,对余郭昆而言,大周的江山社稷跟郭昆没有半点干系。反而是他此次领军的成败干系着他个人的前途,王府的转机。所以,只要自己率领的这一路兵马胜利,他才不会去管其他的事情呢。

    只是在林觉提及之时,他心里微微有那么一丝的愧疚之感罢了。

    “我自然也是高兴的,应天府攻下来了,青教也要完蛋了,我怎么会不高兴?你这话说的。我只是看你有些不高兴,所以问问罢了。”郭昆干笑两声道。

    林觉咂嘴点点头,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担心来。想了又想,林觉还是决定跟郭昆不必隐瞒。因为如果自己的担心是正确的,那么便要早做准备,而这必须要得到郭昆的支持。

    “兄长,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说出来怕你觉得我疯了,但不说的话,我的心中却有极大的不安。而且这件事或许会葬送目前的大好局面。”林觉沉声道。

    郭昆讶异的看着林觉道:“看起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何不说来听听?跟我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觉怔怔的看着郭昆道:“好,咱们回住处详谈。”

    ……

    夜色阑珊,休整过的普通的小院正屋之中,一盏烛火昏黄黯淡。灯下的桌案上摆着几碟菜,一坛酒。林觉和郭昆正对坐在桌旁。林觉起身来为郭昆和自己各斟了一大碗酒,微笑着坐了下来。

    “兄长,先干为敬。”林觉捧起碗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酒,抹着嘴赞道:“好酒,竹叶青。我就知道大舅哥不会不带点好酒在身边。过瘾的很。”

    郭昆皱眉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回来住处你便一直不肯说,非要喝酒。你不是说军中不能喝酒的么?你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么?”

    林觉呵呵笑道:“兄长,今日可破例,你先喝酒。喝了酒我才能告诉你事情,否则你会扛不住。酒能壮胆,我说出来需要勇气,你听了也需要勇气。”

    “神神道道的。切!”郭昆翻了个白眼,捧起酒碗喝光了酒。

    两人连续干了三碗烈酒,林觉身上有些发燥,脑子也微微昏沉。酒意上来了。郭昆也脸上赤红,酒气熏然。

    “说吧,再不说我就要喝醉了。我喝酒上头,很容易醉倒。”郭昆终于按住了林觉继续斟酒的手,瞪着眼道。

    林觉笑道:“好。”林觉放下酒坛坐下,双目直视郭昆道:“大舅哥,我们的麻烦要来了,而且是个大麻烦。”

    郭昆愕然道:“大麻烦?什么麻烦?”

    林觉轻声道:“我们很快就要和教匪决一死战了,以我们现在**千兵马,我担心我们挡不住孤注一掷的青教教匪的垂死反扑。所以……”

    郭昆大笑打断道:“妹夫,你喝醉了吧,这话从何说起啊?京北五县现在还有青教教匪?就算有,这些余孽又能有几个?怎敢跟我们交战?你疯了不成?”

    “我说的不是五县的教匪余孽,我说的是海东青。京东西路的教匪要来了。我估摸着不到半个月,他们就要来了。这一来必然是铺天盖地,裹挟的人数不下数万。甚至……或许都不止数万,若是有八万十万之众。如何能敌?如何能挡?”林觉叹息道。

    郭昆苦笑道:“妹夫,你到底是怎么了?说的什么胡话?海东青?现在他惶惶如丧家之犬,你居然以为他还能能力跟我们作战?再说了,就算他还有些实力,也轮不到我们跟他死磕啊?那不是郭旭的事吗?于我们何干?郭旭的人马是吃干饭了么?”

    林觉怔怔的看着郭昆道:“兄长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们分析过教匪的唯一出路便是西向而逃遁,阳武之战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你现在能同意我的观点么?”

    郭昆点头道:“当然,我也向你道了歉了,当初我听你的就好了,弄的阳武之战险之又险,差点搭了你的性命。你若心中不忿,我可以再次向你道歉。”

    林觉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到现在为止,往西的通道依旧是教匪们逃生的唯一希望。在这种情形下,海东青只有一条突围的路径,那便是往西扑来。而我们首当其冲。我们除非让开路,否则便需和他们正面交战。”

    郭昆愕然嗔目,半晌后忽然笑道:“不怕不怕,你这担心虽然并非多余,但这件事却不会发生。你想啊,郭旭能容他们跑了么?郭旭攻应天已经丢了颜面,他恨不得将海东青全部剿灭才能弥补其攻应天府的不利。他岂会容海东青逃出京东西路?不日他便会率军猛攻。海东青只会跟他死磕,跟我们可没关系。”

    林觉苦笑着看着郭昆不语。郭昆皱眉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林觉叹了口气,轻声道:“大舅哥,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么?这一次平叛之所以两位皇子挂帅,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说是历练考察,其实说白了,这次平叛只是为了给淮王镀金,让他白白得个大功劳罢了。至于晋王殿下率领的这一路北上的兵马,那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之口,搞些平衡罢了。说是公平竞争,其实可并非如此。”

    郭昆点头道:“我知道啊,说白了,皇上偏心。这次明显是要给淮王一个大功劳罢了。怕人家说话,所以才让我协助晋王平息京北之地。皇上的倾向性太明显了。可是皇上怕是做梦也没相对啊,咱们在阳武大捷,一举平定五县叛乱,他的宝贝儿子郭旭却在应天府吃瘪,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拿下了应天府。还被海东青给跑了。我想,皇上和吕相他们定然鼻子都气歪了,哈哈哈。”

    林觉点头道:“所以你该明白,这一次平叛实际上已经不仅仅是一次平叛。说白了,皇上和吕相属意将来立郭旭为太子,但苦于天下人反对。因为晋王才是嫡长子,在他没有重大过错的情形下立次子为太子,实在没有任何的理由,也难以解释。故而便希望这次能让郭旭得个挽狂澜于既倒的平叛扶危的大功劳。本以为轻而易举,谁料想中间会出了岔子。反倒咱们先大胜了一场,率先平定了五县教匪。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尴尬?”

    郭昆哈哈笑道:“是啊,所以我说吕相鼻子怕是要气歪了。这叫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怕是希望我们吃个败仗,而郭旭那边势如破竹,两相对比,郭旭自然是英明神武,是未来皇上的最佳人选。将来立太子,起码也有个说道,立长立贤哪一样都是有理由的。”

    林觉点头道:“大舅哥,看来你想的很明白了,那我问你,目前的局面之下,倘若你是郭旭,你该如何挽救局面?”

    郭昆皱眉想了想道:“还能怎样,率军横扫教匪,抓住海东青,完成平叛。虽然不算完美,但终究还能挽回一些颜面。”

    林觉道:“然则战后评功,两位皇子谁更出彩?谁是首功?”

    郭昆道:“功劳大小不敢说,但论干净利落,怕还是咱们这里更出彩些。首战大捷,以少胜多。全歼数万教匪,绝不拖泥带水。虽然这不是郭冕的功劳,而全是你的谋划和功劳,但这笔功劳怕是得算在郭冕头上。”

    林觉点头道:“那我再问你,此战之后,两位皇子在百姓和朝廷众臣心目中的地位孰高孰低?”

    郭昆想了想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晋王了。以前大伙儿都说他只知道风花雪月吟诗作词,不务正业。此次平叛之后,还有谁会这么说?”

    林觉哈哈一笑,举碗喝了几口酒道:“那不就结了,就算郭旭这之后横扫剿匪,抓获海东青,那也仅仅是弥补在应天府的失利罢了。人们对他的期待可不止于此,他并没有带给人惊艳的表现。反倒是晋王,颠覆了之前的纨绔形象。此消彼长之下,晋王乃最大的得益者。那么我问你,这之后要议立太子之位时,谁的身上加了砝码呢?如果你是郭旭,你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郭昆咂嘴道:“你的意思是……”

    林觉没有接茬,只继续说道:“干系到太子之位的争夺,那是何等重要之事。那可是大周的江山社稷啊。有什么东西能跟这一样东西相比?为了得到这大周的江山,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第**七章 铤而走险

    林觉的声音低沉而黯哑,他继续说道:“我若是郭旭,我必不会让事情就这么结束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如何弥补?放走海东青便是一个办法。索性让局面变得更糟糕些,让海东青带着兵马逃走,给他一个能重整旗鼓的希望。逼着他突围。让他跟晋王死磕。海东青倘若能裹挟京东西路其余州府的死忠教众往西而来,我们便只能被迫迎战。垂死之兽必然穷凶极恶,此战凶险之极。如果我们败了,之前所有的功劳都化为乌有。也许在郭旭的心里,最好是晋王被海东青给杀了,那么便一了百了了。就算晋王没死 ,他不但背负战败的名声,还要背负放任教匪突围逃逸的巨大过错。这是一次大扭转局面的机会,如果你是郭旭,你会不会选择这么做?”

    郭昆整个人呆住了。林觉所描绘的场景让人惊恐之极。这个计划也恶毒无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从内心里感受到了那最恐怖的胆寒。郭昆万万也想不到这当中居然还有这么样的设计,这是他养尊处优的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是考虑不到的。

    “他……他……郭旭他敢这么干?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他会这么干?”郭昆结结巴巴的道。

    林觉看着他冷笑,郭昆还是太幼稚了,或者说太无能了。所以他成不了气候,就是因为他其实不够决绝和狠毒。所以他和他的父王一样,只敢心里想,却不敢付诸行动。或者说他们压根没有如任何的行动计划。

    “我说了,背后的奖赏是大周的江山社稷,这值得拿一切去赌。如果他不去赌,他便离太子的宝座越来越远了。要扭转局面,他必须做出决绝之行,必须不顾一切。虽然我对郭旭了解不多,但是有限的接触让我对他还是有些观感的,他绝对做的出来。”林觉道。

    “你……你这也只是推测是么?你并不能肯定他一定会这么干是么?”郭昆咽着吐沫道。

    “任何事都不能百分百的肯定,但我的话却也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我是从你告诉我应天城破,海东青却在他眼皮底下跑了时候便想到了这一切。海东青不是突围跑了,而是郭旭故意放他跑了。郭旭心里应该早就想好了,攻克应天府不足以挽回对他不利的局面。他已经被晋王占得先机了。他本可以派骑兵去追杀的,海东青的人马能经得住数千骑兵的追杀么?他没这么干,我认为他已经决定要走这条路了。”林觉轻声道。

    郭昆一把抱起酒坛来,咕咚咚连 灌了几口。酒水淋漓而下,淋湿了他的衣衫。他喘着气咽着吐沫扶着桌子道:“狗东西,这狗东西真敢这么干。这狗东西简直贼胆包天。咱们得揭穿他啊,不能让他这么干。对了,他不进攻?坐看海东青进攻我们的话,他岂非也难逃嫌疑?”

    林觉冷笑道:“大舅哥,这还不简单?他当然会进攻。只是会进而不攻,一步步慢慢的将海东青逼向我们。他会做出进攻的姿态的,只是或许会来的迟了一步,待我们都完蛋了,他才会率大军赶到。这些事太容易操作了。”

    郭昆伸着脖子道:“那我们也不当傻子,我们抓紧时间班师回朝,咱们也不管。我们可不当那冤大头。”

    林觉放声大笑。他对郭昆的幼稚甚是无语。

    “我们要是能走的话,还说什么?你看着吧,朝廷会来旨意的,要我们坚守此处,配合郭旭剿灭教匪。京东西路的教匪未彻底剿灭,怎会容我们撤回?再说了,你难道愿意看到教匪长驱西进,逃之夭夭?那是对大周江山社稷的不负责任啊。郭旭怕是巴不得咱们这么干,那样,一顶大帽子便扣下来了。剿匪失利的责任也全是晋王和咱们担着了。”

    郭昆也是嘴快,其实他何尝不知没有朝廷的命令,他们是无法班师回朝的。当下呆坐半晌,皱眉苦思良久,低声道:“林觉,如此看来,我们岂非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那海东青当真要突围的话,会和我们死战的。若郭旭成心要我们死,他也不会救援。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觉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有早做准备。我建议你立刻下令让兵马集结,提前做好作战的准备。粮草兵器各方面的物资都要准备齐全,找个对我们有利的地方与之作战。但愿我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旭不这么做倒也罢了,倘若他要是真打着这样的主意,我们也不介意拿下海东青,将这个送上门来的大功劳笑纳。”

    郭昆一喜道:“你是说,你有把握能赢?你适才不还说这次我们要有大麻烦么?还说海东青会裹挟数万教匪甚至更多。我们这点人……能成么?”

    林觉道:“只要准备妥当,我们这九千大军还怕那帮乌合之众?我之前那么说的前提是,海东青裹挟教匪突然来袭,我们毫无防备之下。但倘若有充分的准备,我们怕他何来?天时在我,因为现在我们不急,急的是海东青。人和在我,我们现在士气高昂,新近大捷之威犹在,士气正盛。现在缺的是地利。我们也无法放弃五县退守阳武县,那里倒是好的地利之处。五县城池也不足为防守屏障,所以当务之急是寻找一处可拒守的坚固城池,既能凭借其防守,又是对方往西的必经之路,那便天时地利人和全占全了,还怕什么?”

    郭昆咂嘴道:“那我们该选择何处呢?你都说了不能退回阳武了。”

    林觉道:“兴仁府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地理位置正好卡在京北五县和京东西路的要害之处。南方的路不通之后,教匪们要往西突破只能从兴仁府这里走。此为其一。其二是,兴仁府道现在为止还在我大周手里,兴仁府是京东西路唯一没有陷落的州府,这说明驻扎在兴仁府的广济军是有战斗力的,虽然他们的人数只有五千余,此刻怕也不足三千了,但这说明兴仁府上下官员和军队的领军将领并没有妥协。在四面全被教匪攻陷的情形下能够坚持兴仁府不失,足见城池坚固,上下用命。倘我大军提前进驻兴仁府,则可和广济军合兵一处,坚守城池。阻挡住海东青的去路绝非是奢望。”

    郭昆一拍巴掌道:“是啊,兴仁府一直没有被教匪攻占,这便说明它城坚墙高,足以凭之拒守,这不是地利是什么?不过……咱们进驻兴仁府……朝廷没有下旨啊。咱们这么做,郭旭一定不会同意。那是京东西路的地界呢。”

    林觉道:“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将兵马集结余宛亭县,那里距离兴仁府只有半日距离。这样可随时开进兴仁府。海东青要西来,必是先要拿下兴仁府的。只要兴仁府一遭受攻击,他们便会向我们求救,我们便可名正言顺的开进兴仁府。如果一些都不会发生,我们也不会被留下口实。另外郭旭是个聪明人,我们一旦进驻兴仁府,他恐怕会立刻明白我们识破了他的企图,反而打草惊蛇了。他想干那龌蹉的事情,不妨我们让他干,教他赔个精光,不但没有首战之功,最后连擒获匪首的功劳也不是他的。这就叫做将计就计,让他血本无归。”

    郭昆愣愣的看着林觉半晌,沉声道:“林觉,看来你是支持晋王当太子了。听你这口气和安排,这是要为晋王当太子而出大力了。”

    林觉微微一笑道:“我可不站立场,太子之位谁坐,跟我都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郭旭对付的虽是晋王,却难免波及你我。我总不能装糊涂等死吧。我是为了自救。我跟晋王淮王都没交情,但此刻我们和晋王却在一条船上,他败了,我们也都倒霉,所以我只能如此了。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掺和什么太子之位的事情。”

    郭昆点头道:“明白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说实话,我是支持晋王的。淮王倘若当了太子,我和父王怕是以后便无栖身之地了。”

    林觉岂能不明白郭昆的意思,郭旭是吕中天的外孙,吕中天和郭冰互相敌视,倘若郭旭当了皇上,那可不是郭冰郭昆父子所希望看到的。其实按照这个逻辑来推理,林觉也应该站在晋王一方才是。只不过林觉有上一世的阴影在,这太子之位的争夺导致了上一世林家上下百余口的灭门,林觉自然本能的回避在这件事上做出选择。

    “此事要不要去跟晋王禀报?否则他还以为高枕无忧呢。咱们也要让他知道,我们是在为他分忧。”郭昆问道。、

    林觉摇头道:“便不要说了吧,晋王藏不住事,别泄露了风声。毕竟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猜测。倘若闹出去,岂非是我们的罪责?再说晋王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除了造成恐慌又能如何?就让他快快活活的蒙在鼓里吧,待事情当真这般发展,他也自然会明白了。”

    郭昆点头道:“说的是,我明日便派人下令,去往北方两县的兵马即刻往宛亭集结。三日内赶到应该没有问题吧。”

    林觉道:“也不用太急,海东青需要时间,郭旭也会给他时间,十天之内应该不会发作。倒是咱们要利用这十天时间多补充些粮草物资。还有,最好能跟兴仁府的官员见个面,通个气。免得到时候出岔子。总之,一切都要想的周到细致,而且不能大张旗鼓,要让海东青一头撞上一块铁板,要让郭旭毫无知觉。”

第**八章 亲临抚慰

    应天府中,连日来郭旭都忙着安抚百姓,整顿兵马。顶 点 X 23 U S虽然攻下了应天府,但整个军中的士气却并不高。郭旭当然知道原因,因为这次攻应天府死伤惨重。五万大军雄赳赳而来,本以为势如破竹,却不料遭遇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阵亡七千多人,一万四五千人受伤。作战部队的伤亡超过了半数。

    倘若不是马斌拼死夺下南门,骑兵突袭攻入城中,这次攻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这其实算不上是一场胜利,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拿下应天府,而教匪匪首居然还在眼皮底下溜了,这岂能算得上是胜利?关键是对方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的教匪罢了,又非什么精兵强将,这种结果自然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郭旭自己也情绪不高,虽然拿下了应天府,但这几日他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会让很多人失望了,事实上他自己对自己的表现也是很失望的。他知道此次平教匪对自己意义重大,可一手好牌被自己打成了这般糜烂的局面,他心里也是焦躁而且愤怒的。

    在城破之后,郭旭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向朝廷报捷。整个上奏的奏折中只是平淡的叙述了攻下应天府的过程,甚至连海东青的逃遁也没有隐瞒。郭旭甚至在奏折里做了检讨,明确表示自己犯了轻敌之过,导致攻城不力,伤亡惨重。他请求朝廷给予自己处罚,他愿意罚俸一年,并愿意出资替朝廷抚恤部分阵亡官兵的家属。

    郭旭明白,他要保持低调和谦逊,这时候倘若自吹自擂,怕是会招致父皇极大的反感和朝臣们的攻讦。因为自己干的太不漂亮了。五万禁军在自己手里居然成了一群废物,这一定已经让父皇失望而且愤怒了。再要是把这场战事当成是功劳,怕是会适得其反。

    傍晚时分,正在城中巡视的郭旭接到了消息。京城来了旨意,传旨之人已经到了应天府衙门自己的住处。郭旭忙赶回府衙之中,一进府衙大堂,他便惊讶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堂之上。

    “外祖父?您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怎能劳动你前来?”郭旭又惊又喜的叫道。

    堂上坐着的正是头发花白,面色清隽疲惫的吕中天。从京城到应天府迢迢七百多里的路程,以吕中天年过花甲的身子,舟车劳顿赶来这里,确实是一种折磨。他也确实很疲惫,不过谨慎却很好。

    “呵呵呵,是老夫主动请缨前来传旨的。并不是皇上不体恤老臣。淮王攻克应天府这样的大捷,我来宣旨嘉奖也没什么不妥。”吕中天的脸上荡漾起笑意来,看着郭旭的眼神很是亲切。

    郭旭脸上发烫,他觉得外祖父说的是反话,低声叹道:“惭愧的很,郭旭辜负皇上和朝廷的期待了,辜负了外祖父的期待和教诲了。”

    吕中天缓缓摇头,沉声道:“切不可妄自菲薄。先接旨吧,其他的话咱们回头再叙。”

    郭旭忙整顿衣冠接旨。吕中天站在堂上宣读了郭冲的圣旨。出乎郭旭意料的是,那真的是嘉奖圣旨。父皇在圣旨之中居然没有丝毫的责怪,对应天府之战郭旭率禁军死战的精神大加颂扬。说郭旭在死局之中能盘活,能视死如归绝不放弃,即便遭遇挫折也不屈不挠的精神值得赞赏。说应天府被成功夺取,意味着剿灭青教教匪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刻。这是一个转折点。圣旨勉励全军将士和郭旭再接再厉,早日荡平教匪,完成平叛大事。

    圣旨通篇没有半点的责罚之词,没有丝毫的埋怨和失望之情。对于死伤惨重和教匪的逃脱不置一词,不责一言。这让郭旭既惊又喜,同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接旨吧。还愣着作甚?”吕中天笑着对呆呆跪在下边的郭旭道。

    郭旭忙高呼万岁,接了圣旨。

    “我这老胳膊老腿确实经不起折腾了,这一路前来浑身都像散了架一般。郭旭啊,我也不去馆驿住下了,我就住在你这里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给老夫住的地方呢。”吕中天锤着腰笑道。

    “请外祖去内堂歇息,外孙的屋子一会腾出来便是,今晚便请外祖父将就一晚。孩儿有好多话要跟外祖父说呢。”郭旭忙道。

    “好好,你也不用搬出去,晚上在屋子里打个地铺,咱们爷孙两个说说话。你有话对我说,我也有话对你说呢。”吕中天抚须笑道。

    郭旭微笑点头,上前去扶着吕中天胳膊将他搀扶起来,吕中天搭着郭旭的肩头,两人朝后堂而去。

    ……

    夜幕低垂,时已八月过半,天空中一轮残月高挂,夜风也已清凉。一年中最为惬意的秋天已经来临。

    应天府衙门后堂的小院里,一张小几上摆着一些瓜果月饼葡萄之类的吃食。吕中天和郭旭着便装坐在小几之旁,神态安详。

    “外祖父,让您费心,还带来这么多东西。大老远从京城带来,叫外孙实在不敢当。”郭旭笑着说道。

    吕中天呵呵一笑道:“你出征在外,错过了中秋佳节。我临来时,进宫见了你娘亲,你娘说要我带些这些东西给你补过中秋。以前每逢中秋佳节,你都是陪着你娘过的,今年你不在京城,你娘甚是想念你呢。虽则中秋已过,人也只有咱们爷孙两个,但也算是应个景尽个意思吧。来,将那壶桂花酒满上,咱们爷孙两个喝一杯。”

    郭旭忙提壶斟酒,口中叹道:“娘对孩儿真是没得说,我出征在外,中秋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心中着实愧疚。孩儿先遥祝母亲一杯,祝她福康安宁,身子安好吧。”

    吕中天笑道:“我看还是先敬你父皇一杯的好,不可乱了乾坤纲常。”

    郭旭一怔,忙道:“外祖说的是,先敬父皇。再敬娘亲。”

    吕中天笑眯眯的看着郭旭举杯遥向京城方向干了两杯,之后才端起酒杯来跟郭旭一碰,一饮而尽。

    “来吃吃这水晶葡萄。西域进贡的。又大又甜。今年西域小国据说造了天灾,葡萄产量不好。路途又远,总共才进贡了一千斤给朝廷。老夫也只得了十斤。后宫中人又多,你娘也只得了五斤。她一口没舍得吃,命人用冰镇着,全部让我带来了。说要给你尝尝。吃吧,甜的很。”吕中天指着木盘中水灵灵晶莹剔透的葡萄说道。

    郭旭沉默的摘了一颗放在口中,嚼了一下,满口香甜汁液,清凉美味无比。但他却忽然觉得满嘴的苦涩,长叹一声怔怔不语。

    “怎么了?不好吃么?”吕中天笑道。

    “不……很好吃。娘亲对孩儿真是无微不至,我心里惭愧的很。”郭旭轻声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每个做娘的,对儿子都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这也不稀奇。你只要明白,身为人子,不要辜负父母之恩,将来力图报答便是了。”吕中天微笑道。

    “外祖教诲的是。可是……可是郭旭无能……这一次……哎,惭愧之极。辜负了外祖和娘亲的期望,辜负了父皇和朝廷的信任。心中当真是羞愧无地。”郭旭哑声道。

    吕中天沉吟道:“郭旭啊,你不可妄自菲薄。小小的挫折你都不能经受,如何成大事?这一次我对你确实很不满,你拿下了应天府,本应该是一场大捷,当气势如虹,大肆宣扬才是。可你给朝廷的奏折上都写了些什么?”

    郭旭沉声道:“外祖父,这一次孙儿确实惭愧的很,五万大军攻城,面对的不过是青教的乌合之众,却连造败绩,死伤惨重。孙儿心中的愧疚实难形容。孙儿……”

    吕中天冷声打断道:“然则最终你拿下了应天府没有?拿下了应天府便是胜利,便是大捷。至于损失……打仗岂能不死人?天下还没有谁敢说打仗可以保证一兵一卒不死。而且你面对的也不是什么乌合之众。青教教匪组织有序,早有图谋。他们拥有不输于我大周禁军的装备兵器,那是一支劲敌。很多人攻城数日死伤惨重的情形下怕是要叫救兵或者干脆失去了信心了,但你还是将这硬骨头啃下来了,就凭这一点,便值得大加赞颂。你在奏折上不提寸功,还自请责罚,这便是妄自菲薄。要说失望,倒是你这样的行为叫老夫有些失望。战事方面,老夫并没有觉得失望。这一点就连杨俊也是认可的。”

    “哦?杨枢密没有怪我?”郭旭惊讶道。

    “他当然会怪你,你让他的禁军损失惨重,最新打造的昂贵之极的云霄车几乎全部报废,他当然颇有微词。但老夫告诉他,老夫会拨款千万两给他打造云霄车,朝廷会另出专项抚恤银两抚恤死伤官兵。他还有什么话说?禁军损失的兵员可以再补,他无非便是心疼银子罢了。我给他银子,他还能说什么?”吕中天冷笑道。

第**九章 无毒不丈夫

    郭旭咂嘴道:“让外祖父费心了。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吕中天沉声道:“我为你费心还不是应该的。杨俊在皇上面前也说了,应天府之战就算是换做他去亲自指挥,也不免要损失惨重。根据战况来看,对方装备不差,且组织严密,又有大量信众追随,人数比己方兵马多得多。又是凭借坚城防守作战,就算是孙武在世,也未必能讨得便宜。你能施计拿下应天府,已然很不易了。只是稍有瑕疵罢了。”

    郭旭愕然道:“杨俊当真在父皇面前这么说的么?”

    吕中天冷笑道:“算他识相,关键时候没有落井下石,不像朝着那帮老家伙们,这一次像是得到了机会似的,纷纷蹦出来说嘴。可他们说的不算,杨俊的话皇上才信。也不瞒你,你父皇原本也是很不高兴的,但有老夫和杨俊替你说话,你父皇的态度有了些改变。那圣旨你也听到了,可没半句斥责之言。”

    郭旭恍然大悟,原来是吕中天和杨俊在父皇面前替自己说了话,原本父皇恐怕是要斥责自己的,现在的圣旨内容并非父皇的初衷。这当中恐怕还是给外祖父和杨俊两人的面子居多,实际上父皇心中确实是芥蒂的。

    “多谢您老人家替孙儿遮变。但其实朝中很多人还是有话要说的是么?”郭旭沉声道。

    “他们当然要跳出来说些话,那一帮人抱着老黄历不放,他们是倾向于晋王的。所以,逮到了你的瑕疵,岂会不跳出来攻击一番?无非是想做些阻挠罢了。他们的话权当放屁,根本无需听。”吕中天道。

    郭旭皱眉沉吟,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自从朝中有消息传出,太子的位置皇上难以抉择,不知道立晋王还是自己之后,不断的有人上书针对此时长篇大论。那些人成天在父皇耳边说些什么‘长幼有序,不废伦常’。‘立嫡立长,乃是祖制’之类的话,无非便是劝说父皇不要想着立自己为太子。现在应天府这一战正好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岂会不跳出说一番话来。加之晋王在阳武大捷,以极轻微的代价便全歼两万多教匪,相比较而言,自己实在是相形见绌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件事我倒想来问问你,这也是我亲自前来的原因。”吕中天转头看着郭旭沉声道。

    郭旭心中一凛,忙道:“请祖父垂询。”

    吕中天淡淡道:“你怎么会让青教匪首从眼皮底下逃走了?这件事让人殊难理解。城既破,你有骑兵,为何不穷追猛打?匪首逃匿,此乃应天府之战的一大败笔。这一点,连老夫都无法为你圆说。军中有人传回消息,说你明明可以追击,却下令停止追击,放任对方离去,有没有这么回事?朝中很多人正是拿着这一点攻讦你的。你跟我说说,情形是否如此?他们说的是否是事实?”

    郭旭忙道:“他们是血口喷人,我是担心中了埋伏才追到小羊山山道口便下令停止追击的。兵马攻城疲乏,还不容易攻下了城池,我不想再生枝节,故而谨慎为先,没想到这也会被人诟病。我也想擒获匪首啊,可是却不能因此而冒险,葬送了大好局面。”

    吕中天呵呵一笑,直直的看着郭旭道:“郭旭,我是你什么人?”

    “您是我的外祖父啊。为何您有此一问?”郭旭诧异道。

    吕中天轻叹道:“我是你的外祖父,你娘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亲外孙。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么?老夫对你可是全心全意的拥戴,这么多年,你自己也应该能感觉的出。可是你却对老夫有防备之心啊。说起来教人有些伤心呢。”

    郭旭忙道:“外祖父说哪里话来?郭旭岂会对外祖有防备之心?”

    吕中天道:“事实胜于雄辩,你适才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城破之后你有足够的时间在匪首抵达小羊山之前便追上他们。可是你拖延了半个时辰才下令追击,这是不是事实?小羊山不过是几座小山丘罢了,地形并不适合伏击,加之匪首那时已入丧家之犬,如何还有余力去布置伏兵。莫非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这些都看不出来?小子,你在老夫面前耍花枪,怕是还不到火候。老夫看的出来,别人也看得出来。已经有人说你是纵容匪首逃走的话了,虽则只是暗中嘀咕,不敢放在明面上说,但这种流言一旦为皇上所知,皇上必生疑窦,于你大为不利。老夫此来便是要你跟我解释清楚,老老实实的交代,老夫也好替你遮变,寻应对之策。你若不肯说实话,那我却也没办法了。”

    郭旭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神情复杂。按理说听到别人说出这些话来时,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则必然是恐慌或者是激愤。但他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他伸手给自己斟了杯酒,斟酒时的手却也有些微微的发抖。咕咚一口喝干了酒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郭旭咬咬牙开口说道。

    “外祖父目光如炬,历练精深,孙儿自不甘在您老人家面前装神弄鬼的隐瞒。也罢,既然如此,孙儿也不瞒着您。不错,那青教匪首的逃脱……确系孙儿故意为之。孙儿没想着将他赶尽杀绝,故而没有穷追猛打,放任他带着数千教匪在我的眼皮底下逃了……”

    吕中天缓缓站起身来,怒声喝道:“果真是如此,你好大的胆子。你为何这么做?你疯了不成?”

    郭旭叫道:“外祖父,我没疯。我为何这么做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不正是您的信上教我这么做的么?现在您怎么还装糊涂了?”

    吕中天楞道:“放肆,老夫何时教你纵容匪首逃走的?一派胡言。”

    郭旭叫道:“孙儿可没乱说,那天您写来的那封信上不是告诉孩儿了么?您信上说‘眼下之局,非夺城不能扭转。且即便夺下城池,亦未必能扭转。因为首功为淮王所攫,朝中风评偏向晋王,于你已然大为不利。夺城乃必为之事,应快且不计代价。这之后还需见机扭转。或可扭转颓势。眼下则必须拿下应天府,而后论其他……’。外祖父,您信上是不是这么写的?”

    吕中天皱眉道:“是啊,老夫是这么写的?老夫是告诉你必须要立刻拿下应天府,不要再有任何的耽搁和犹豫。此乃扭转局面的第一步。我可没叫你放走匪首啊。”

    郭旭皱眉看着吕中天,咬牙一字一句的道:“是,您确实没有让我这么做,孙儿是悟出了您的言外之意罢了。您说夺下应天府是扭转局面的第一步,但却未必能扭转局势。朝中风评对我已然不利,我被晋王已经占了先机。孙儿自己也是心里明白的。我率五万大军攻城,结果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拿下应天府,这还能算是功劳么?拿下应天府也根本不能扭转局面。莫看今日外祖携嘉奖圣旨前来,但孙儿知道,这完全是父皇看在您和杨枢密的面子上才没有斥责于我。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我此次的表现教他一定非常的失望,只是他没说出来罢了。您老人家比我更清楚父皇是怎样的人。所以,一开始我便想好了,从接到您写来的那封信之后,孙儿便知道必须死战到底,拿下应天府。光是拿下应天府还不够,孙儿还必须……还必须另有打算才成。为了扭转在父皇心目中的位置,为了……孙儿将来的大事,孙儿不得不全力以赴。”

    吕中天颤声道:“可是你说了半天,到底和放走匪首有何干系?你既知道拿下应天府尚且不够,却不知抓获匪首,一举荡平收复京东西路的数十州府的功劳也是足以可扭转局面的么?为何还要放走匪首?”

    郭旭摇头道:“外祖父,就算我擒获匪首,之后收复京东西路大片失地,平息教匪之乱,那也未必能扭转局面的。应天府之战其实已经毁了我了。杨枢密说的那些话都是安慰人的话,您说的那些话我也明白是安慰之言。孙儿也不是妄自菲薄,孙儿从不妄自菲薄。但这一次,孙儿确实栽在了应天府城下,这一点不得不承认。五万精锐禁军,拥有我大周最为强悍的攻城器械,却花了四天四夜才攻下来,还伤亡过半。这谁能接受啊。若是别人领军攻城,有这样的结果的话,我第一个便会对他大加嘲讽,因为这完全是个庸碌无能之人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就算是一个完全不懂领军打仗的人来指挥这次攻城,也不过如此了吧。”

    吕中天皱眉喝道:“对方实力强劲,怎可完全怪你……”

    郭旭打断道:“外祖父,莫拿对方的实力说事。说到底,他们只是一帮教匪罢了。也没人会相信这些教匪会有多大的本事。否则父皇也不会将平叛的重任交给我和晋王了。不是有人说,皇上这是有些儿戏之举么?那还不是从父皇而下,人人皆知此次平叛面对的教匪都是乌合之众。人人都知道,朝廷大军所至,必将势如破竹?现在回过头来强调对手的强大,谁会相信?”

    吕中天皱眉不语,郭旭的话说的一点也不错。自上而下对平叛是极为乐观的。都认为教匪不堪一击,他们不过是一群作乱的百姓罢了,怎敌得过武装到牙齿,大周朝最为精锐的禁军兵马的绞杀。他对郭旭隐瞒了部分京城的言论和风评。对于郭旭此次在应天府的作战,朝中上下几乎都是一片失望之声。自己去见郭冲时,郭冲也难掩失望之情。倘若不是自己拉着杨俊去背书站台,嘉奖圣旨恐怕是一份斥责的圣旨了。可以说,应天府之战让本来风评不错的郭旭的声望一落百丈,很多人都大跌眼镜,开始重新评估两位皇子的能力了。吕中天之所以这次不顾路途劳顿前来颁旨,一方面自然是来对郭旭进行安抚,另一方面也是做给朝中官员们瞧,让他们明白自己对郭旭的全面支持,让他们权衡利弊,谨言慎行。

    郭旭还是聪慧的,他完全明白此刻他的处境。并没有因为自己对他的一番抚慰便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一种难得的清醒。

    “哎,看来是老夫的失策,老夫不该提议让你们领军平叛的,老夫本以为这是对你有利之事,谁料到居然弄巧成拙。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吕中天轻轻叹息道。

    吕中天的话深深的刺痛了郭旭的心,这说明吕中天其实也是失望的。局面的发展失控,最终还是因为自己没能快速拿下应天府。外祖对自己一片好心,希望以此来奠定自己的地位,获得朝廷上下的认可,却没料到自己却将事情搞砸了。

    “外祖,孙儿无能,孙儿惭愧之极。孙儿辜负了外祖的期望。但孙儿绝非是知难而退之人。所以孙儿从外祖给我的信中得到了启发。孙儿今日跟外祖坦白,孙儿不能失败,更不可能败给那个窝囊废。所以孙儿在破城之时便已经计划好了,我要做一件大事。外祖父,您不要问我要做什么,问了我也不会说的,我只希望外祖父能理解孙儿的心情,孙儿必须要这么做,孙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之位落在别人手里。孙儿一定要得到太子之位,所以不得不狠一些。”郭旭咬着牙一字一句的沉声道。

    吕中天站在那里,手扶着椅背,身子佝偻着,整个人似乎在微微的发抖。以他的阅历和经验,他对郭旭要做的事情已经猜了个**不离十。他的心情不能算是惊骇,对,那并不是惊恐害怕的感觉,而似乎是一种期待。长久以来,关于太子人选的事情一直都如水面下的暗流,虽然汹涌,但却根本没有生出波澜来。皇上也一直没有提出立太子之议,朝廷上下也有意识的没有提及此事。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或者是想努力的保持一种和谐。因为一旦此事提出,必将是波澜顿起,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

    吕中天无数次在脑海中考虑过关于议立太子的各种情形,各种难以应付的困局,应对支持晋王一派的手段,他都在心里做了各种预演。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一切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猛烈的扑面而来。一开场便是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局面了。就算是吕中天,他也万万没想到关乎太子之位的正式争夺会以如此决绝无情的方式开始。

    他猜出来郭旭要做什么了。郭旭是要借刀杀人,故意放走青教匪首,然后驱赶着他们去和晋王做困兽之斗。郭旭这小子,比自己想象的更加的狠厉,更加的决绝。自己的那封信其实并没有这样的言外之意,但郭旭却硬是从中得到了自己的领悟,他知道拿下应天府,甚至抓了匪首荡平京东之地也未必能保证太子之位落在他的手里。在应天府受挫的大前提下,后面的补救也最多就是五五之分,扳平局面而已。而凭空让晋王展示了领军作战的能力,颠覆了以前晋王纨绔无能的形象,却在应天府之战中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此消彼长之下,此次平叛行动他郭旭什么都没有得到,反而失去了很多。所以他选择了最为极端的作法,便是利用目前的局面设计出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

    皇位的争夺只在晋王和郭旭之间。这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但倘若竞争者只剩下一个,那便无所谓竞争了。活着的那个自然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就算这借刀杀人的计策没能成功,但只要借教匪之手大败晋王,便可完美抵消晋王之前的功劳。届时他再率军收拾残局,他还是最终的胜利者。

    吕中天想着这些事情,心中不禁感叹不已。自己看来是真的老了,新一代行事的手段狠辣决绝,甚至连自己都自叹不如。他吕中天从来没想过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夺取太子之位。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朝这方面想。毕竟他吕中天对大周江山社稷是忠诚且负有责任的,他还是有所敬畏和收敛的。可自己的忌惮在郭旭这里丝毫不存在,郭旭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忌讳,所以他才敢于做出这样的决定。

    “外祖,您没事吧。要不孙儿扶您回房歇息吧,明日外祖便回京城去。孙儿这里自己应付的来。外祖为孙儿操碎了心,孙儿相信不久后外祖便无需为孙儿操心了。”见吕中天沉吟不语,神色复杂,郭旭忙起身走上前来,扶着吕中天的胳膊轻声说道。

    吕中天吁了口气,转头来,将电一般的目光盯在郭旭脸上。沉声道:“郭旭,你确定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要知道你正在走一条危险的路,也许前面便是万丈深渊,刀山火海。走过去你便粉身碎骨。此刻回头,其实还有余地。即刻发兵擒获匪首,收复失地,还不是最为糟糕的结局。你确定你想好了么?”

    郭旭咽了口吐沫,哑声道:“外祖想必知道孙儿要做什么了。孙儿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不会回头了。那个位置是我的,不得到那个位置,孙儿宁愿去死。孙儿有资格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只不过因为孙儿的出身才有了这么多的阻碍。那人有何德何能坐上那个位置?孙儿绝不会放弃的。就算是刀山火海,悬崖万丈,孙儿也要走过去。外祖,孙儿不能失败,瞧瞧我那位二叔,那便是失败者的下场。我不想当二叔那样的缩头乌龟。正所谓无毒不丈夫,倘若不是生在皇族之家,我自可和晋王兄弟和睦,兄友弟恭。可惜,我们非寻常百姓之家。大丈夫当拼一场,何况是为了那至尊之位,便是粉身碎骨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外祖千万莫要劝我,千万莫要劝我。孙儿以前都听您的话,这一次孙儿想自己做主。”

    吕中天轻轻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残月。一团乌云缓缓将那黯淡的残月遮蔽,四周忽然变得漆黑一片。风过枝头,树叶飒飒而响,秋风微凉,带着一丝肃杀萧索的气息。

第九百章 客自应天来

    良久之后,吕中天的声音轻轻响起:“郭旭,老夫不会劝你回头的,你既决定这么做了,老夫自然还是全力支持你。www.uu234.net不但支持你,老夫还要为你好好的谋划和协助。没有老夫的协助,你是不会成功的。”

    郭旭叫道:“怎么会不成功?我给教匪时间,那教匪匪首必然全力募集教匪突围,他们只能往西去,因为那里最为薄弱。他们只能和晋王的兵马火拼。晋王那里只有不到一万兵马。他们能挡得住教匪的垂死挣扎?教匪的战力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弱,又是困兽的最后死磕,他绝对挡不住。就算他不死,他也必败。他败了,一切便好办了。不但抵消了功劳,还有大过。因为他放跑了教匪。当然,最好是他能死了,便一了百了了。说实话,外祖父,我想不出会失败的理由,我认为我的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极为完美。难道您不是这么认为么?”

    吕中天静静的看着双目放光,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变得有些狂热的郭旭,伸手拍了拍郭旭的肩头道:“年轻人,冷静些。以你目前的状态,会出大麻烦。你还是没有考虑周全啊。世上的事岂会都如你设想的那般容易?你的计划确实不错,但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最好的结果。你想过没有,万一他们击败了教匪呢?万一匪首败在他们手里,你只是白白送给他们另一份大功劳呢?你会输的更惨。想过没有?”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我跟匪首交手之后,方知他们并非乌合之众。京东西路除了应天府之外,其余州县尽在他们手中,就算在应天府之战,他们也不算吃亏。匪首脱身之后必广募人手,纠集教众突围。届时他们的人数或有三万五万,不……或许有十万八万之多。他们如何抵挡的住?绝不可能抵挡的住的。”郭旭大声叫道。

    吕中天沉声道:“然则阳武一战,教匪近三万人马,还不是被数千守军击败了。晋王手下有能人。那个林觉你不是认识么?你可知道,阳武之战正是他运筹帷幄,以数百骑兵破教匪大营,导致教匪的崩盘。现在京北大军集结,人数上万之众,面对数万教匪,你敢说他们便不会取胜?你又凭何敢这么保证?”

    郭旭愣了愣,皱眉道:“原来那是林觉指挥作战的结果,我就知道此人不俗,当初我曾拉拢他为我效力,他却拒绝了我。他现在却为晋王鞍前马后。很好,这是要于我为敌了。那我对他必不客气了。但是外祖父,以他之能,也未必能坏我大事。阳武之战算他们运气好。这次匪首做困兽之斗,必是不死不休之局,那是实打实的硬拼,和阳武之战的情形大为不同。况且我说了,我会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多纠集些人手,多准备谢物资。就算那林觉有本事,就算近万禁军战力不俗,恐怕失败也是他们唯一的命运。”

    吕中天冷笑道:“你给他们时间。朝廷给你时间么?朝廷若命你即刻禁军肃清残敌,你难道要违抗军令么?实不相瞒,老夫此来的目的之一便是要催促你尽快进军荡平残匪,平息叛乱的。这也是杨俊的意思。皇上那里虽然没有明言,但皇上也必是这么想的。你要按兵不动,朝廷是不会允许的。另外,这个计划你便当晋王他们看不破么?他们倘若看破了计划,上奏朝廷挑明此事,你当如何?为了自辩,你只能率军进攻,否则便会落下口实。你不要当别人都是傻子。晋王或许是,但其他人可不是。那林觉更绝对不是。”

    郭旭开始还梗着脖子有些不以为然,但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身上的热血开始慢慢的冷却下来。他终于发现,他觉得完美的计划有着极大的缺陷。他所希望的结果只是一厢情愿的最好的结果罢了。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一旦计划出错,他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弄的一身骚,反而陷入更大的被动之中。

    “外祖父……那……照您老人家看来,这计划还可行么?既然有如此巨大的漏洞,是否很难进行下去了?”郭旭沉吟问道。

    吕中天微微一笑,拍着郭旭的手臂道:“年轻人,优点是血气方刚,什么事都敢干。缺点是思虑不周,难以周祥。所以有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是有用的。坐下陪我喝一杯,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做。”

    郭旭忙落座斟酒。两杯桂花酒下肚,吕中天沉声道:“郭旭,既然决定要做这惊世骇俗之事,那便一定要成功。要保证成功,便要剔除所有让计划失败的因素。除去那些意外的因素,便可让让事情按照你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下去。从这个角度上来考虑事情,事情便简单的多了。”

    郭旭喜道:“请您老人家详说。”

    “很简单。匪首纠集教众需要时间,而朝廷是必然要催着你进军的。此次回京之后,老夫便禀报皇上,就说你这里兵马需要休整,不能贸然进攻。我会让杨俊给你增派兵马过来的。这样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拖延时间,待增援兵马抵达之后……”

    郭旭打断吕中天的话,大声道:“我不要增援,我可不想再落口实。”

    吕中天脸色一变,怒道:“蠢!你当是耍脾气过家家么?增派兵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匪首不敢回头打你的主意。你怎知对手一定会西去?倘若他们只是想要夺回应天府重新打开局面,跟你死磕,你当如何?莫要以为不可能?老夫说了,所有的错谬都要剔除,才能保证计划的成功。再者说来,你既决意行此决绝之策,又何必在乎朝中大臣议论你几句。事情成功之后,还有更多的风言风语,你这都扛不住,到时候又如何能泰然自若?你若再自以为是,老夫这便启程回京,再也不管你的事情了。”

    郭旭闻言忙跪地磕头道:“外祖莫怒,孙儿知错了,孙儿再不自以为是了。外祖请继续赐教。”

    吕中天哼了一声,伸手拉起郭旭道:“你是皇子,又是王爷,不必行此大礼。就算是我,你也没必要行这样的大礼。罢了,我继续说。这个……我说到何处了?”

    郭旭忙道:“外祖说到请朝廷增兵……”

    “是了,这个……增兵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佐证我回京禀报你目前无法进军的现状,因为兵马损失过大,且需要休整,必须要增兵补充。其二便是拖延时间。这一来一回调兵,起码得七八日。这七八天时间,朝廷不会下旨催你进攻。但是当兵马增援到位,你便无可推脱了,届时你丝毫不能耽搁,必须即刻出兵攻击,做出积极姿态,不能留下口实。”吕中天沉声道。

    “可是外祖,我这一进攻,岂非……”郭旭忍不住又开口道。

    “急什么?进攻虽进攻,但却看如何进攻。进攻也分轻重缓急。你可以直捣黄龙,也可以避重就轻。譬如匪首大军在东,你攻西侧州县,也是在收复失地。你攻匪首所在的位置,也可以佯攻缓攻,总之,这些方法用不着老夫来教你吧。你的目的无非便是让朝廷知道你在积极进攻,而却要给匪首纠集教匪的事件。你只需一步步的将他们逼往西边去,便达到了目的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外祖,您真是太狠了。孙儿佩服的五体投地。”郭旭钦佩道。

    吕中天摇摇头,沉声续道:“这当然还不够,就算匪首纠集大批教匪,也未必能战胜京北禁军。阳武之战便是教训。所以,老夫回京后会想让开封府权知朱之荣上奏朝廷,将那林觉要回京城去。理由也很简单,京北教匪已平,那林觉是开封府提刑官,呆在军中已然无用,回来也是应该的。或者老夫倒是不惜给林觉加官进爵,嘉奖他作战有功,让他回京城面圣受赏。总之,将此人调离京北大军,剩下的那些领军之人便都是庸才了。便也少了林觉这个变数。”

    “妙,妙啊。说实话,孙儿对这个林觉还真的有些不放心。此人让人捉摸不透,搞不好便会是变数。调他回京那是最好不过。剩下的那些便都是草包了。晋王,嘿嘿,他岂会打仗?郭昆?怕也只是个草包罢了。外祖,孙儿对您愈发的五体投地了。”郭旭抚掌赞道。

    “这还不够。”吕中天冷声道:“要做,便将事情做绝。我会让杨俊下令,让晋王他们驻守五县不得撤兵。一旦战事打响,粮草物资援兵都会慢慢的抵达,绝对不会快。老夫在军中的人此刻可以用上了,积攒了多年的人脉,此刻为了你要全部用上了。总之,釜底抽薪,处处掣肘,直到教匪获胜。但那之后,你必须即刻收拾残局,以雷霆万钧之势平息匪患。否则真让教匪逃往西北,必成朝廷大患。”

    郭旭整个人激动的脸都变形了。姜还是老的辣,自己的外祖平日虽然看上去温和的很,甚至很多事上显得很温吞很克制,连郭旭都看不下去。但此刻,外祖这一番话却像是亮出了他周身寒光闪闪的芒刺一般,让你发现,原来外祖满身是杀器,狠厉而无情。原来他能立足朝堂,靠的可不是运气,而是他的本领。

    “外祖,孙儿不知说什么才好了。经外祖这么一完善,这个计划才算是一个真正的计划。孙儿为之前的盲目自信而羞愧。外祖,此事若能成功,我能成为皇上,您是第一功臣。我郭旭发誓,将来免外祖吕氏一切罪责,封为一等王爵之家,世袭罔替,和我郭氏永享尊荣。”郭旭激动的都开始提前许诺封赏了,他所许诺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情,那是要给吕氏一族永远的豁免权,封异姓王爵,跟他郭氏永享荣华富贵。这已经是到了极致的封赏了。

    吕中天面露羞愧之色,眼中老泪纵横。郭旭还以为外祖父是因为自己的许诺而激动所致。却见吕中天噗通一声跪地,朝天叩首道:“皇上,老臣不忠。此番不得不为了淮王而做出对江山社稷不忠之事,辜负了皇上的隆恩,甚为羞愧。但老臣认为,老臣在为大周的未来着想。淮王才是未来皇上的最佳人选。老臣之过老臣自会自罚。淮王登基之日,便是老臣辞官退隐之时。老臣从此不问世事,终身不出家门半步,面壁思过,为今日之事而恕罪。”

    郭旭张口怔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吕中天老谋深算,虽然这一切只是他的故作姿态,但他必须要这么做。哪怕面对自己的外孙,如果有一天他当上了皇上,想到今日之事,心中必对自己背叛郭冲的信任而耿耿于怀。他便以这种忏悔的方式来剖析心迹。同时又告诉郭旭,自己并不贪恋权势,你也不必担心我将来把你当傀儡待。你登基我便辞官,从此不会干涉你。

    吕中天这样的人,心机之艰深怕是正常人很难能领悟了。聪慧如郭旭,也被这番表演惊呆了。见外祖落泪,郭旭也跟着落泪跪地,忏悔不已。

    ……

    长恒县,郭昆和林觉积极的为有可能到来的危险做着准备。郭昆下达了命令,让魏大奎等人的兵马在收复滑县和韦城之后便迅速南下,东渡长林渡口后抵达宛亭县扎营待命。长恒县的兵马也将等候从封丘县开赴东明的一千兵马收复东明县之后来此汇合之后赶往宛亭县会师。

    郭昆按照林觉的意思派出了数十队斥候人手深入京东西路探听消息,主要的目的是看郭旭大军的动静和海东青的动静。数日以来消息不断传来,郭旭的兵马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异动,只是在应天府中休整,海东青那边的动静却是大的多了。

    据斥候放回的军鸽带来的消息表明,海东青从应天府败逃之后逃往了位于应天府以北一百八十里的单州。在单州只呆了数日便又带着上万教匪抵达兴仁府东一百二十里外的成武县城。按理说,单州的城池要比成武县城要大的多,海东青如要重新设立总坛老巢,单州可是除了应天府和兴仁府之外的较为合适的地点。起码单州城足够大,城墙足够高也足够坚固。且单州还濒临古汴水河道,天然有一道城外可拒守的防线。成武县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普通的县城罢了。

    别人或许不理解,但在林觉和郭昆看来,这没什么好难理解的。他们知道,海东青是不会在京东西路逗留的,他去往成武县,正是要往西攻击兴仁府的征兆。两三天后,斥候们禀报了从京东西路各州县络绎不绝的有教众奔赴成武县城的消息。大到成建制的一大队一大队的教众,小到三三两两的结伴同伙而来的教徒们,小小成武县从来也没这么热闹过一回。这消息更是让林觉和郭昆明白,海东青正在全力集结教匪,重新组织力量,为西向进攻做准备。

    反观应天府的郭旭大军,五六天没有任何动静之后,直到朝廷一万禁军援军抵达,才终于出城作战。但让人无语的是,他们作战的方向居然不是往北直捣单州逼近海东青所在的成武县,而是往西方向去攻下了砀山和丰县两个小县城而已。

    种种迹象表明,林觉的预测正在应验。明显可以看得出郭旭是故意的拖延时间,他根本没想着要一举扫平教匪,而是磨磨蹭蹭的装装样子罢了。

    郭昆心里还存有一丝丝的幻想,即便面对如此明显的迹象,他还是觉得郭旭或许是别有用兵之法,并不敢真的借刀杀人。但是,不久后一个人的到来彻底的粉碎了郭昆最后的幻想。

    八月二十四日傍晚,林觉正在跟郭昆正坐在小院石榴树下讨论分析局势的时候,负责住处守卫的王府卫士们兴奋的簇拥着一个人从院子外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嘻嘻哈哈的说话。林觉和郭昆见到此人都同时啊的一声站起身来。这个人林觉和郭昆都认识,正是原王府卫士小队长、现在的林宅保安副队长孙大勇。

    “你怎么来了?”林觉和郭昆同时问道。

    孙大勇满身灰尘,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活像个讨饭的叫花子。

    “孙大勇见过小王爷,见过林大人。渴死了,嗓子眼都冒火了,哪位兄弟去给我舀瓢凉水来喝?”孙大勇一边行礼一边叫道。

    林觉端起桌上的凉茶壶递过去,孙大勇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这才长舒一口气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郭昆知道孙大勇现在在林觉宅中做事,还以为他是从京城来的,皱眉问道:“你是来找林觉的?林觉家里出了什么事么?小郡主没事吧。”

    林觉翻翻白眼,心道:这大舅哥可真是个乌鸦嘴,你家里才出事了呢。

    “他可不是从京城来,应该是从应天府来的。孙兄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应天府的事情办妥了么?郑姑娘她们没事吧。”林觉问道。

    孙大勇忙道:“回禀林公子,在下正是从应天府而来。郑姑娘钱姑娘她们都没事,已经有人护送她们回京城了。我原本也该护送她们的,但我有要事禀报,所以便直接赶来见林公子了。”

    林觉点头喜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孙兄弟辛苦了。快坐下说话。哎呀,我一直担心她们的安危,生怕青教祸害了大剧院里的几十口子人,这下好了,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孙大勇道:“公子恕罪,在下只救了郑姑娘钱姑娘和其他十几个人。还有的大剧院的人在我赶到时早已不见了踪迹,我事后也找了,可是没能找到。在下无能,还是去迟了一步。主要是一直无法进城,导致耽搁了救援。”

    林觉愣了愣,问了问失踪的人员名单,里边有数位是林家旁系子弟和杭州来的伙计,不免面色阴沉,叹息不已。但林觉也明白,这其实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其实他让孙大勇去救援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应天陷落,教匪横行之时,哪里有什么保证。

    郭昆被两人的对话弄的满头雾水,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救人?什么郑姑娘?林觉,你瞒着我妹子搞些什么名堂?”

第九零一章 猜测坐实

    林觉笑着解释了一番,郭昆翻着白眼道:“你倒是烂好人的很,我不叫你跟我当随军参军,你岂非要亲自去救么?”

    林觉呵呵笑道:“还别说,我正是这个打算。m.www.uu234.net要不是你那天跑去非要我随军参谋,我正打算自己去救人。”

    郭昆嘟囔道:“我对你无话可说。”

    林觉不打算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郭昆是绝对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的。因为在他看来,别人的命可没他的命值钱。他是无法理解尊重保护每一个身边人的道理的。

    “孙兄弟,你说有要事来禀报,那是什么事?”林觉笑问道。

    孙大勇收起笑脸,恭敬拱手道:“林公子,在下受马大人所托,带来他的一封信。马大人特别交代,必须要亲手交到你的手上,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孙大勇说着话,伸手入怀,从汗津津的内衣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来,递给林觉。

    “马大人?哪个马大人?”林觉皱眉接过信封,正反端详几眼问道。

    “侍卫步军司都头马斌啊。您跟他不是生死之交么?”孙大勇道。

    “哎呀,原来是马大哥。哎呀呀,我倒是忘了这茬了,他也是侍卫步军司的人,这次出征侍卫步军司几乎全部出动了,他自然也随军出征了。我还正担心他的安危呢。听说攻应天死了上万禁军兄弟,看来马大人是安然无恙了。否则怎么可能给我写信?这可太好了。”林觉又惊又喜叫道。

    孙大勇笑道:“马大人确实安好,不过却也差点送了性命。这一次攻应天府,马大人立下了头功,焦灼之际拿下了南门,引骑兵破城而入才得以夺下应天府。据说淮王承诺要给马大人加官进爵呢。”

    林觉和郭昆都惊讶叫道:“什么?应天南城门是马斌夺下的?可了不起。”

    孙大勇微笑道:“是啊,在下不才,也助了一臂之力。差一点便死在那天晚上,好在有惊无险,夺下了南门,破了应天府。”

    林觉更是惊奇,连声询问情形。当下孙大勇也不隐瞒,将如何遇到马斌等人,如何献计攻城门,以及当晚的数番血战都尽数说给林觉和郭昆听了。林觉和郭昆两人听的是惊讶之声不断,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佩服,当真是教人佩服。只三十余人,也敢攻城门,你们这一战可当真是惊艳天下了。没想到马大人如此勇武,这和我认识的马大人可是有些出入的。兄弟你也是胆量非凡,这件事你也敢跟着去干,这让我对你也是佩服之极。”林觉挑着大指连声赞道。

    “林公子,你还是先责罚我吧,跟我同去的两位兄弟死在当晚,我心里难过的要命。”孙大勇摇头叹息道。

    林觉咂嘴道:“哎,确实遗憾的很,要是能不死人就好了,可惜了几十条血性兄弟的性命。但没法子,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回头厚恤安葬便是,那两位兄弟也是好样的。”

    孙大勇道:“我还怕你说我多管闲事呢,看来您并不怪我多事。”

    林觉正色道:“这怎么能叫多事?城不破,城里的人都得死,破城是当时正确的选择,你参与其中,我怎么会怪你?倘若我在场,也一样会参与的。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么?只不过倘若是我,我不会像你们那般蛮干罢了。后来若非城中百姓帮忙,你们怕是死光了也守不住南城门,只能说算你们运气。”

    孙大勇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确实运气好。不知道怎么百姓就突然涌出来了,黑压压的,将那帮教匪杀的抱头鼠窜。实在侥幸的很。事后想想,确实考虑不周。”

    林觉点头道:“你们想攻敌之要害的想法是对的,但是也要因地制宜。其实你们本可以干出更惊世骇俗之事的。而且不用冒这么大的险。”

    “哦?若是林公子当时在,当如何谋划?我还以为公子在场也会选择攻城门呢。”孙大勇道。

    林觉摇头道:“我可不会去攻城门,若我在场,我会建议乔装混上城墙,乘乱射杀青教匪首一了百了。擒贼擒王,一击毙命。反正教匪们都裹着个黑袍子,只需知晓口令便可畅通无阻上城。战事激烈之时,多一个人守城都是好的,没人会赶你们下城的。接近海东青也许有点难,但是暗箭杀人最难防备。总有机会抵近他身边,乱箭射杀了事。应不会太难。”

    孙大勇惊愕咂嘴,久久无语。说实话,那天晚上他们商量了很久,都没有一个人敢提出这种骇人的提议来。不是怕死,而是压根就没想到这种搏命一击的凶悍手段。或者说是胆色不够,便也想不到这种要凭胆气才能想得出来的办法。想一想,当晚的情形,还真的具有实际的操作性。教匪的组织并不严密,乔装教匪混上城墙其实根本没有问题。只要看到教匪头目,数十柄连弩绝对可以将他射成马蜂窝。那该是怎样惊骇天下的壮举。而且也未必要付出几乎全部战死的代价。

    林公子就是林公子,莫看面前站着的他是个儒雅的贵公子的模样,你若以为他的心和外表一样的柔弱,你可就大错特错了。他敢提出这个计划,自己和马斌却死活也想不到。

    “莫说这些了。马斌送的这封信上说了些什么?快瞧瞧。”郭昆在旁着急的道。

    林觉低头看着信封,却没有拆开来看,而是直接递给郭昆道:“兄长拆开瞧瞧便是。”

    郭昆忙道:“这怎么好?马斌写给你的信,我怎么好瞧?倘若有些什么你二人间的私密事,我这不是窥人**么?”

    林觉呵呵笑道:“能有什么**?这封信的内容我不看也知道是什么内容。”

    郭昆和孙大勇有些惊讶,也有些不信。林觉轻声道:“马大人要孙兄弟十万火急的送这封信来给我,必是关于军情之事。我想,这是马大人觉察到了淮王的意图,写信来对我示警了。倘若不信,大舅哥便拆信一观。”

    郭昆也不再矫情,撕开信封抽出信笺来。几张大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不少大字。马斌读书不多,字写的着实难看,比之私塾读书小童也不如。但因为此事隐秘,他却不能请人代笔,只能自己写信,故而涂涂改改大大小小歪歪扭扭,一塌糊涂。不过即便如此,基本的意思还是表达的清楚了。

    “林兄弟,跟你说件事,你们要有麻烦了,赶紧的离开军中回京。教匪很快就要进攻你们了。淮王这边根本没有打算乘胜追击,他下了命令,说要慢慢的推进,先收复失地,慢慢的缩小包围圈,最后围歼教匪。这不是扯鸡.巴毛么?这不是给教匪喘息时间么?据我所知,教匪现在已经缓过气来了,又纠集了好几万教众。他们定不敢往南来,所以一定会去往西攻打你们。他娘的,淮王搞不好是故意这么干的,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反正军中提出要迅速剿灭剿匪建议的将领都被严厉呵斥了一番,有人还被打了板子。我想到你在晋王军中,怕你们吃个闷亏,所以便写了这封信给你。我这可是冒死泄露消息,倘若被淮王知道,我脑袋便的搬家,怎么样?哥哥我对你够意思吧……”

    “……林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赶紧的离开晋王大军回京城去。对了,这封信我是请孙兄弟帮我送到你手里的,孙兄弟帮了我大忙,这次攻应天府,若不是他帮忙,哥哥我便未必能活着了。他在你府中做事,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好的看顾他。孙兄弟是条汉子,你不能怠慢他。还是那句话,你得赶紧走,免得麻烦。其他的话回到京城我们再详谈。马斌拜上!”

    信写的言辞粗鄙简陋,但是意思却表达的清清楚楚。马斌是发现淮王并无乘胜绞杀教匪的意图,对郭旭的用兵生出了疑惑,觉得他似乎在逼着教匪跟晋王大军决一死战。他想到林觉在晋王军中,故而写了这封信来让林觉赶紧离开。其实这封信写的很有分寸,马斌丝毫没有提及郭旭这么做的目的。实际上以马斌的阅历,他应该能感觉出些什么,但这封信上只字未提。单纯只是向林觉示警的一封信而已。

    “果然如此。林觉,这马斌对你可真好。”郭昆放下书信咂嘴道。

    林觉笑道:“还不是拜岳父大人所赐,当初我和马大人去龟山岛夺回太后寿礼,马大人跟我有过生死患难之交。”

    郭昆咂嘴道:“你总是爱跟这些人结交。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沈昙还有这位马斌结拜了兄弟是么?你可真是出息的很。你是我王府郡马,却要去跟他们结交兄弟,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林觉哈哈笑道:“君子结交,不问出身,不问老幼,不问贫富贵贱。大舅哥,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你觉得丢了你脸,那是你的事。瞧见没?马大哥冒着杀头的危险给我送信示警,这便是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大舅哥你这一生中可曾有过这样的朋友?”

    郭昆嗔目半晌,叹道:“没有,你是对的。”

    林觉微笑道:“大舅哥脾气可改了好多了,比以前谦逊了很多。”

    郭昆翻了翻白眼不答。

    林觉微笑转头问孙大勇道:“孙兄弟,应天府中最近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比如兵马的调动,比如朝廷官员的来往等等。”

    孙大勇想了想道:“公子,应天城破之后我便一直找机会送郑姑娘她们出城回京。可是破城后三天时间淮王下令城中戒严,肃清教匪余孽,所以任何人不得进出城门。若不是马大人出面保护,我都可能惹上麻烦,因为我并非应天府中的居民。直到五天前,我才得马大人相助得以让郑姑娘她们回京。所以,其实我对城中的事情也并没有太在意,一直都行动受限。”

    林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倒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肃清青教余孽的事情肯定是要做的,而且要杀不少人,确实得小心。”

    孙大勇道:“是啊,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些消息,据说城破三天后,朝廷派来的宣旨嘉奖的人是当今宰相吕中天呢。我虽未亲见证实,但百姓们都这么说。”

    “哦?吕中天亲自去给他的外孙颁旨嘉奖?这老狗可真不要脸。淮王攻应天府攻的如此狼狈,他也有脸去亲自嘉奖,也不嫌害臊。”郭昆皱眉骂道。

    林觉呵呵笑道:“大舅哥,正是因为攻的狼狈,吕相才会亲自去嘉奖呢。这时候不站出来给淮王撑腰,更待何时?而且……以吕中天的老谋深算,他此行恐并非是嘉奖这么简单。嗯……我觉得不简单。”

    孙大勇道:“对了,朝廷给淮王增派了兵马呢。这我倒是看见了。那天我送郑姑娘他们出城,西城外黑压压一大片从京城来的禁军,据说有上万之多。兵马增援之后,第二天淮王便带兵去收复了砀山县。”

    郭昆闻言更是跳了起来,大声骂道:“操.他娘的,淮王要增援便立即有上万禁军增援,我只向枢密院提出增兵五千,都被立刻驳回了。这真是亲疏有别了。增了兵不去和教匪决一死战,只去拿一些边角县城,这算什么?太可恶了。”

    郭昆说的事情是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在林觉和郭昆那日长谈之后,郭昆和郭冕联名尝试性的向枢密院提出要增援些兵马的要求。郭昆没敢多要,只提出五千人的要求,然而立刻便被枢密院以‘无此必要,现有兵力足以控制京北局势’的理由给驳回了。一点面子也没给郭冕和郭昆。

    但这却也只是郭昆的试探性的举动,确实以京北目前局面,要求增兵确实有些没道理。所以,被驳回之后,郭昆骂了几句倒也无计可施。只是适才听到朝廷为淮王增兵一万,一时心头火起,忍不住骂了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那郭旭攻应天府死伤了那么多人马,朝廷还让吕中天亲自来颁旨嘉奖,随后立刻补充兵马。关键是,这郭旭得到增援兵马之后却并非用来剿灭教匪,反而他的兵马越多,教匪便越只能跟自己死磕,这才是让郭昆满腔怒火难以抑制的点。

    “大舅哥,稍安勿躁。”林觉安慰着脸上通红破口大骂的郭昆,转头对孙大勇道:“孙兄弟来的路上,有何见闻?教匪们目前的情形如何?”

    孙大勇道:“来时路上看到很多教匪往京东西路西北方而来,看样子是在集结。公子,莫非教匪真的要往西突围不成?那岂非是要大战一场?”

    林觉点点头,孙大勇说的这些情形跟斥候探听的情形吻合。种种迹象表明,一场大战的乌云正在迫近。而郭旭所率的兵马是完全指望不上的,只能靠目前所能集结的全部九千余兵马了。

    孙大勇送来的信和带来的消息彻底击碎了郭昆最后的一丝侥幸,他明白,一场大战已经难以避免。好在一开始便有了心理和行动上的准备,兵马已经集结,作战的计划也初步拟定,更重要的是有林觉在身旁谋划,郭昆倒也没有慌了心神。

    然而,只过了一天时间,郭昆再次遭受到了几乎致命的一击。

第九零二章 釜底抽薪

    次日上午,大军从长恒县开拔往东,午后时分抵达广济河边准备渡河的时候,一只百余骑的骑兵队伍追上了他们。m.www.uu234.netwww.uu234.net来者是京城殿前司骑兵禁军护送的传旨钦差,那钦差不是别人,居然是开封府权知朱之荣。林觉等人很是诧异,往军中传旨这差事怎么轮不到这开封府权知朱之荣吧。

    “林觉林大人接旨。”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朱之荣便满脸笑容的在简易的军帐中大声宣旨。

    郭昆和郭冕都有些纳闷,原来这旨意只是给林觉的,却跟他们两人无关,这倒是有些意外。

    “开封府提刑官林觉于日前平叛作战中谋略超群,出力甚大。因非军职故而未得嘉奖,此举甚为不公,有违赏罚分明之道。军中将士联名为林觉请功之奏折朕也知悉政事堂开封府诸官员也上奏于朕,言明赏罚分明之理,不废公平之道。加之阳武一战详细战况朕也全然得知,林觉以一介文官之身,冲锋浴血,扭转战局,乃战事关键之人。有此殊功,焉能不大加褒奖?故而朕特旨召回林觉回京见朕,朕当面嘉奖抚慰,以补之前之失,平将士之怨,安忠诚报国之心。钦此!”

    朱之荣宣旨已毕,笑着对面前跪在地上的林觉道:“林大人,快接旨吧。林大人可真是有面子呢。我朱某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单独为了一个六品官的嘉奖之事而下旨。而且还是当面召见嘉奖。这份殊荣,谁人能及?林大人这次可是为我开封府挣了大光呢。我估摸着,这次回京城面圣之后,林大人怕是要离开开封府入中枢衙门里任要职了。虽然朱某舍不得你离开开封府,但还是为林大人的飞黄腾达而高兴的。这里先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了。”

    林觉皱着眉头呆呆的跪在地上,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对朱之荣的话充耳不闻。

    “林觉,快接旨啊。哈哈,这才公平嘛。阳武之战后我便为你抱不平,全军上下也纷纷为你鸣不平,看来大伙儿联名上奏为你请功,朝廷也明白了过来。父皇英明,总不至于寒了忠臣的心呢。”郭冕在旁发出由衷的感叹。

    林觉哭笑不得,郭冕对一切还蒙在鼓里,他这段时间心情好的很,每天带着一帮从京城自己府里赶来道贺的文人雅士们游山玩水,写诗作词,将长恒县周围的穷山恶水写的让人神往。还专门花了两天带着人回博浪沙回忆那一战。那些文人们写了一大堆为他歌功颂德的诗词,将郭冕描述的宛如孙武再世一般。

    郭冕邀请林觉参加这些无聊的活动,自然被林觉拒绝了。林觉和郭昆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去跟他们厮混。郭冕以为林觉是因为军功之事而对自己不满。今日朝廷有旨意前来,郭冕也开心的很,他其实也希望林觉得到嘉奖,因为他知道,若非林觉,岂有他现在的高枕无忧。

    林觉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由朱之荣来向自己宣旨,因为自己本就是开封府的人,朱之荣是自己的上官,派他来确实合适。但这忽然间让自己回京城面圣受嘉奖,又是朱之荣亲自前来宣旨,看上去显得隆重的过了分。如果说当真要做些弥补,只需派人宣旨直接嘉奖便是,又何须要派自己的上官亲自前来,而且还只是宣读一份要自己回京的旨意。给人的感觉是,这一切似乎显得极不寻常,似乎急于要自己回京去。

    “林觉,怎么了?还不接旨?”朱之荣皱眉道。

    林觉伸手接过圣旨,高呼万岁谢恩而起。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测,林觉开口发问道:“朱大人,但不知需要下官几时回京呢?下官想迟些回京不知可否?”

    朱之荣笑道:“那可不成。本官亲自前来,便是要你跟我一起回京的。皇上说了,即刻赶回京城,皇上急于见你呢。”

    林觉皱眉道:“可是我军中尚有事务,暂时无法脱身。宽限十天半个月的应该无妨吧。”

    “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军中的领军将领,军中事务自有晋王殿下和都虞候小王爷做主,你有什么走不开的?怎么?皇上要亲自召见你为你嘉奖,你倒要推三阻四?可不要不识抬举啊。”朱之荣摆手道。

    林觉继续问道:“朱大人,皇上隆恩,下官当然不敢不识抬举。下官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下官并无大功劳,怎地突然间蒙受如此殊荣?”

    朱之荣一笑道:“你小子就偷着乐吧,这一次吕相对你赞不绝口,阳武之战打出了我大周的威风。打的干净利落。吕相亲口说的话是,阳武之战的谋略比之应天府之战要高明百倍,战果也高之甚多。如此谋略高明之人,必须要得到殊荣褒奖。是吕相力请皇上亲自召见你,当面嘉奖你的呢。回京后你可得要去谢谢吕相才是。我也借你的光,被皇上夸了几句。吕相可是交代我,必须将你带回京城面圣,我可不敢违背吕相的话呢。”

    林觉瞬间心中雪亮,朱之荣言者无心,林觉听者有意。特别是得知吕中天不久前曾去了一趟应天府之后,林觉立刻便想明白了整件事。增兵被拒绝倒也罢了,被下令严守五县不得回京也罢了,到现在的自己被召回京城。整件事似乎是在有步骤的做着些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回京,用意何在?

    这个问题让此刻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郭昆来回答,答案显而易见。林觉对郭昆而言已经是他行事的倚仗。现在军中大小事务郭昆都会跟林觉商议一番,得到林觉的认可之后他才肯放心的去做。郭昆本是个自大的人,但林觉展现的能力让他不得不折服。在梁王溺杀康子震一案之后,林觉的运筹帷幄挽救了梁王府,自此,郭昆便从内心中认可了林觉比自己强百倍的事实。所以他才会在出征时邀请林觉随自己出征,便是他知道有林觉在身边对自己大大有利。

    这虽然是当时父王的提醒,却也是郭昆内心中的认可的真实想法。否则以郭昆的高傲和自大,他怎会愿意承认自己需要林觉的帮助。事实证明,让林觉随同自己出征是多么的明智,自己差点便坏了大事,靠的是林觉的智谋和勇猛才反败为胜,阳武之战的大胜,其实完全是林觉个人智谋和能力的体现。自此后,郭昆便再不敢擅专军中事务了。

    而现在,郭旭借刀杀人的阴谋已经昭然若揭,青教教匪即将纠集西来,一场大战避无可避的情形下,郭昆还能保持镇定的唯一原因便是因为有林觉在身旁撑腰。如果没有林觉在身边谋划,郭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局面。

    这朱之荣现在跑来要将林觉带回京城去?开什么玩笑?这不是釜底抽薪拔本塞源之举么?林觉走了,接下来这仗还怎么打?所以郭昆在一旁听的脸都绿了。

    郭冕还毫不知情的在旁笑道:“好事啊,这是好事啊。林觉,这等好事你还磨蹭什么?父皇召你回去嘉奖,你该立刻回京去才是。军中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再说了,现在教匪已经快完蛋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快随朱大人去,本王可不想煞风景,坏了你的好事。本王允许你即刻回京。”

    林觉白眼飞上了天,这个郭冕此刻还来添把火,实在是让人无语。

    朱之荣笑道:“瞧瞧,晋王都这么说了,你还推三阻四的作甚?这便收拾收拾,随我回京便是。”

    郭昆咳嗽一声,忍不住开口说话,林觉见他神色不善,忙抢先对朱之荣道:“朱大人长途劳顿前来,怎能不歇息歇息,要走也不必这么匆忙。怎也要歇息一晚,让随行人马恢复气力,明日一早再走不迟。今晚我设宴给朱大人接风洗尘。请晋王和小王爷作陪,也当是给我送行。您看如何?”

    朱之荣想了想道:“也罢,来路确实遥远,我们快马加鞭走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到。人马确实需要歇息歇息。那就依你。不过明日一早一定要启辰动身,我可耽搁不得。皇上等的急了,我可担当不起。”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晋王,小王爷,请命人安排住处,让朱大人和随行兄弟们歇息吧。”

    兵士领了朱之荣他们去歇息之后,大帐内只剩下了林觉郭昆和郭冕的时候,郭昆终于可以大声发泄自己的不满了。

    “他们这是釜底抽薪,这是一场阴谋。这时候让你回京,摆明是要我失去左膀右臂。不成,林觉,你绝对不能走。你若走了,谁来帮我应付接下来的局面?绝对不成。”郭昆脸上激动的通红,大声的嚷嚷道。

    林觉皱眉道:“都虞候稍安勿躁,不要这么激动。”

    “我如何能安静的下来?你一走,谁来替我谋划接下来的恶战?这是要我们死啊。这是有人在朝中配合郭旭的借刀杀人之计,何其歹毒,歹毒之极!”郭昆怒吼道。

    郭冕整个人都是蒙的,他诧异的看着郭昆和林觉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昆,这不是好事么?林觉受赏,这难道不是喜事?之前你不也是为他鸣不平么?”

    “好个屁!晋王,事到如今,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你是不是以为阳武之战后我们已经胜券在握,高枕无忧了?此次平叛对你而言已经是圆满结束,就等着班师回朝接受百姓们的欢呼和朝廷的嘉奖了?”郭昆瞪着一脸茫然的郭冕叫道。

    郭冕眨巴着眼道:“难道不是这样么?京北平叛难道还有波折么?五县已经尽皆收复,难道不是圆满成功了么?”

    “哼,你自是以为圆满成功了,否则你也不会天天游山玩水了。既平叛成功,为何你上奏请求撤兵凯旋的奏折被枢密院给驳了回来?要你务必坚守京北之地呢?甚至你希望能单独回京休息几日的请求也被驳回了呢?”郭昆冷笑道。

    “那不是……不是因为京东西路的教匪还未剿灭,需要我们协助么?以防他们渡河西进,逃往西北么?那是郭旭的事情,跟我们可没有关系,我们也只是驻扎于此罢了。我是军中主帅,我自然不能擅离,会影响军心的。”郭冕皱眉说道。

    “嘿嘿,晋王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些。应天府之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郭旭又得了朝廷的增援兵马,按理说他应该横扫剿匪残部,解决了青教叛乱之事了吧?可事实如何?他至今只在边缘试探,只收复了几座边角城池。现在剿匪匪首海东青人在成武县,正召集周边剿匪集结于成武县。郭旭不闻不问,根本没有出兵绞杀他们的打算,你以为这是在做什么?”郭昆冷笑道。

    “这个……或许是……郭旭想一网打尽?又或者是……这个打仗的事情我确实不甚高明,我也不能乱说。你告诉我,他这是要做什么?”郭冕皱眉期期艾艾的说道。

    “做什么?他这是借刀杀人,想要你我的命。亏你还蒙在鼓里,什么也不明白。”郭昆冷笑道。

    “啊?这……这……从何说起?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一点也没明白。”郭冕惊愕叫道。

    郭昆道:“从何说起?咱们阳武一战夺了他的风头,这次平叛,郭旭是要捞战功出风头压过你这大皇子一头的,怎肯让你抢了他的风头?所以恼羞成怒,拿下应天之后故意按兵不动,逼着教匪往西突围来找我们的麻烦,这回你可懂了么?”

    郭冕就是再糊涂,此刻也明白过来了。郭冕身边也并非没有明白人,此次出征,便有人跟他剖析了局势。告诉他,此次出征关乎之后的太子之位的争夺,一定不能搞砸了。虽然在朝廷有些偏袒的安排下,想盖过郭旭的功劳不太可能。因为郭旭是主攻方向,将来必是头等大功,这一点不必去争,争也无用。但最低限度,便是郭冕所率的这一路兵马一定要完成收复京北五县的平叛使命。中规中矩便是成功,只要不失败便可以了。

    郭冕或许活的有些随意和纨绔,但对于太子之位,他可绝非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只不过他从小到大都一直认为,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属。自己是皇后所生,又是长子,那太子之位便是他应得之物。正是因为自己的优势,他的性格才比郭旭要外放一些,纵情诗酒之中,说的好听点是潇洒自如,说的不好听点便是放纵了一些。近年来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父皇不喜自己的性格和行为,可是习惯已成,积习难改,只稍加收敛罢了。但无论如何,有一点他是坚信的,朝廷立太子的规矩不会变,立嫡长是祖宗规矩,父皇也不会轻易的去改变。郭旭想觊觎太子之位,那是痴人说梦。

    此次出征,他并非不知这是一次带着竞争性质的出征。他知道这是父皇想看看自己和郭旭两人谁的表现更好。虽郭冕认为这种比试其实并不公平,打仗是自己的弱项,当真公平比试的话,怎么不让自己和郭旭比试写文章做诗词?但他自然不敢提出这样的质疑,他只希望能平安无事,平叛成功,便算是达到目的了。

    事实证明自己还是运气不错的,在阳武虽然吓的半死,差点就抬脚跑了,但那林觉运筹帷幄,竟然大胜教匪,立下大功,一举歼灭来犯之敌,得到了朝廷上下甚至父皇的嘉奖。这叫他怎么能不高兴?这几天高枕无忧,游山玩水,开心的了不得。闲暇时他幸灾乐祸对身边人说,有些人想跟自己争一些重要的东西,然而事实证明他根本没那个德行。真正有德行的人,自己甚至不用多操心,自有上天安排好能人为自己分忧,将重要的事情做的好好的。那些不自量力的无德之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也是落得失败的下场。这便是一个受天之佑的人和一个不自量力之人的区别。

    周围的那些人自然是一个劲的附和,将郭冕吹捧的不知多高。这段时间郭冕睡觉都要笑出声来,飘飘然过着心情舒畅的日子。当此刻听到郭昆无情的说出事实来,如晴天霹雳惊碎了他的美梦时,意识到极大的危险正在袭来时,他自然是惊愕不已,难以置信了。

    郭旭真的是好大的胆子,按照郭昆所说的意思,他居然是因为被自己抢了风头而恼羞成怒,居然要借刀杀人,利用青教教匪之手要自己的命。自己这个弟弟平日看上去便深沉寡言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倒也谦恭,他当真会这么干么?他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不不,一定是你们搞错了,郭旭虽可恶,但他怎敢这么做?这是兄弟阋墙啊,他郭旭竟要杀他的兄长么?这不可能。我不信。”郭冕摇头叫道。

第九零三章 幼稚的皇子

    (这几天家里客人来了不少,大过年的也不能怠慢,所以影响了码字速度和质量。m.www.uu234.net给诸位说声抱歉。元宵节过后应该会好起来,我会调整状态,加快速度的。再次道歉!)

    “那要看为了什么。为了大周的皇位,他有什么不敢干的?再说明面上是教匪和咱们火拼,跟他可没关系。他既不用亲自出手,又不用背负名声,为何不做?他一心想着和你争夺太子之位,此次平叛他落于下风,心中不甘。有什么比乘机除了你更快捷的办法。除了你之后,将来的皇位便非他莫属了。晋王,你倘若还不肯相信,还抱着妇人之仁之心,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重情重义,那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谁是真正害你的人。今日我已经将话挑明了,你居然还不肯信,叫我说这是愚蠢之举。”

    郭昆本就对郭冕没什么敬畏之心,此刻更是言语间丝毫也不客气,一点也没了尊卑之分。情绪激动之余,言语也不择了。

    郭冕呆呆站在那里,皱着眉依旧摇头道:“我……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郭旭从小便没敢对我有半点的不敬,我是他的亲大哥,父皇也曾经严厉的告诫我们两个,无论何时不得相互攻讦,否则他绝对不依。他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不能信。”

    郭昆气的就要破口大骂了。他怒气冲冲的要说话,一直没有说话的林觉却摆了摆手。林觉担心郭昆的急躁脾气反而会引起郭冕的反感。给郭冕一种急于栽赃嫁祸于郭旭的感觉。要是让郭冕生了疑心,那岂非又要花费更多的口舌。

    “晋王殿下。下官不知可否跟晋王殿下解释几句。”林觉轻声道。

    “好啊好啊,林觉,你说说。郭昆是不是有些糊涂了?怎么会想到这般离奇的想法。咱们都是读书人,虽然史书上记载了有兄弟阋墙之事,但又怎会发生在我礼仪仁义之邦的大周?没有证据乱猜一气,我怎能相信?”郭冕朝着林觉点头道。

    林觉微笑道:“殿下要什么证据呢?是否是需要淮王到你面前亲自承认他要借刀杀人,借青教教匪之手对你晋王不利呢?”

    郭冕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这么糊涂的人吗?但是凡事总要将证据,如此重大之事,岂能信口而言?”

    郭昆叫道:“晋王……”

    林觉摆手制止,对郭冕道:“殿下说的是,兹事体大,自需要让人信服的佐证。其实很多话已经不必再说了,晋王殿下和淮王之间关乎太子之争的议论由来已久,我们这些人也不知端倪,也许都误解了晋王殿下和淮王殿下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也许晋王殿下和淮王殿下之间兄友弟恭互敬互爱,根本没有争夺太子之位的意思,而是相互谦让出太子之位呢。我们这些局外人,怕倒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郭冕喝道:“林觉,你也不必说反话来讽刺我。太子之位按照祖制只有我才有资格居之,淮王要染指那是绝无可能。我们之间确实有些争斗,但也不至于到了这般地步。”

    林觉呵呵笑道:“是啊,大周的江山抵不过淮王心目中的兄弟情分。淮王破应天之后按兵不动只是休整而已,并非是故意不出兵,是么?也并非是让青教教匪获得喘息之机是么?吕宰相亲临应天府传嘉奖圣旨也仅仅是出于公务而无私心是么?应天府增兵之后依旧不去剿灭教匪而是攻击周边偏僻城池,那是最正确的决定是么?海东青在成武县正集结教匪残部,如今已经达四五万之众,他们也并不会攻击什么人,而只是呆在成武县等待官兵将他们全部围剿是么?晋王殿下和都虞候联名上奏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却被立刻驳回也是应该的,因为毫无道理是么?晋王殿下之前要求单独回京的私人奏议也被驳回,那也绝非是逼着晋王留在这危险之地是么?”

    林觉一连串的发问如连珠炮一般,问的全是反话,说的都是发生的事实。郭冕眉头紧皱的听着,手抓着桌案一角用力的掰着木头,保养得体的纤长的手指变了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林觉的反问还在继续:“今日朝廷忽然召我回京嘉奖,也仅仅是巧合是么?我林觉何德何能,嘉奖还需要面圣,由皇上亲自宣布?总之,所有的一切在晋王看来都是正常的是不是?可我们要告诉晋王的是,这些在我们看来都是不正常的。您要的所谓确凿的证据,我们一个没有。所有的证据都隐藏在事实之中,我们距此推断出了结论罢了。晋王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们也没法子。说句晋王不爱听的话,此事是针对晋王而来,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您大可不信便是。反正我很快就要回京去领赏了。都虞候也打算上奏朝廷回京城歇息几日。我们可以走,您这个大将军可不能走。您就领着兄弟们准备和教匪决一死战便是。您大可亲自验证验证,关键时候,淮王会不会发兵来救。也许到那时,晋王才会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事情其实不需要证据。莫须有便是证据。”

    郭冕呆呆发愣,林觉的一番讽刺和问诘虽然有些刻薄无礼,但是却让心思敏感的郭冕听了进去并随之思考了起来。整件事其实已经被林觉用事实去串联了起来,只需要稍微想一想,便会发现让他们之间的联系和不寻常之处。更何况这些不寻常之处林觉早已点了出来。特别是最后林觉说的话,让郭冕大为惊恐。林觉要回京了,郭昆也要回京了。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那不是要自己去死么?一旦教匪袭来,自己又怎会指挥作战?

    “你们要走?你们怎么能丢下我?郭昆,你是军中副统帅,大小事务我都交给了你,你怎么甩手便走?既然知道有危险,你们居然还要弃我而去?这岂非是落井下石么?你们居然这般的没情义么?”郭冕摊手对着二人叫道。

    林觉咂嘴道:“晋王殿下,您这话我可担当不起,什么叫没情义?朱大人刚刚去休息了,朝廷刚刚下了旨意要我即刻回京面圣受赏的,这可不是我要走,而是我不得不走。适才晋王殿下不是还嫌我又要待上一晚上,巴不得我即刻跟着朱之荣回京么?这时候说这样的话,下官可担当不起。”

    郭冕面红语塞,转头对郭昆道:“那么你呢?朝廷又没让你回京,你怎能抛下军务离去?”

    郭昆冷笑道:“晋王啊晋王,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一步步的将我们逼上绝境。我们要人他们不给,要物资粮草他们磨蹭,现在连我最倚重的林觉也要在关键时候召回京城,这不就是摆明要我们死么?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林觉说的对,这件事针对的是晋王殿下。既然殿下并不在乎,又何必拖着我们一起死。我只告诉殿下一句话:林觉在,我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林觉一走,没人能应付眼前的局面。我不能,你更不能,军中还有谁能有好办法?咱们已经从头到尾被人设计了,晋王啊,醒醒吧,该清醒过来了。绞索已经套在你脖子上了,你还不自知么?”

    郭冕终于彻底的清醒了。就算再愚钝,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看清楚了局势。郭旭和朝廷中的某些人正一步步的将自己所有的后路堵死,让自己不得不被迫和教匪火拼一场。没了林觉和郭昆坐镇,自己拿什么跟人家打?手头的兵马就这么点,教匪纠集兵力恐要数倍于己。别人可以运筹帷幄以少胜多,自己凭什么做到?

    “这……他果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么?竟然想要利用这次机会除掉我么?居心如此恶毒,简直令人发指。难怪你们要进军宛亭县,我之前还有些疑惑,五县已平,何必东渡宛亭集结?看来你们两个都看出了这一点,是有所谋划布置是么?”郭冕面色发白舔着发干的嘴唇问道。

    “正是如此,我们没有将此事摊开了跟晋王说,正是因为没有晋王口中的所谓真凭实据,便也不能大肆宣扬。这次进军宛亭,我们也是打着接应兴仁府兵马的旗号,并未告知所有人真实的目的。但现在,我们却不得不跟你挑明此事了。他们要将林觉召回京城,这是我最后的底线。所以,我只能告诉你实情。”郭昆沉声道。

    郭冕皱眉思索片刻,突然吸了口凉气道:“要召林觉回京的是父皇,那岂不是说……父皇他……他……”

    郭冕惊恐的说不出话来,头上冒出颗颗汗珠。他以为这是父皇对郭旭的纵容,所以配合郭旭的行动。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说自己已经被父皇所厌恶和放弃。那样的话,自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那样的话,挣扎也没什么意义了。

    “晋王殿下,此事跟圣上无关,没听朱之荣说么?此事是吕中天的建议,皇上只是不知道他的用意罢了。吕中天去了趟应天府嘉奖郭旭,他们必是已经达成了默契。吕中天在朝中用力,不准我们增兵,不给我们补充物资,且将我召回京城,这一系列的举动都是为郭旭铺平道路。皇上岂知他二人的用心?不要错怪了皇上。您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又怎么可能这么做?这种猜测是绝对不能有的。”林觉轻声道。

    郭冕伸袖子擦着汗,连连点头道:“说的是,说的是,是我想多了。父皇怎会这么做?郭旭和吕中天狼狈为奸,为了害我行此毒计,还欺君罔上。不成,我要揭发他们,我要将他们的阴谋公之于众,要禀报父皇。严厉的惩罚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你们说是不是?”

    郭冕激动的看着林觉和郭昆两人,忽然发现这两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般。忙诧异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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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