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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六五章 陷阱

    林觉皱眉沉吟,他在努力的体味杨俊话语背后的动机和用意。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若当真是严正肃和方敦孺卡着脖子不拨付粮食物资,自己去找他们要也是情理之中的。但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结合朝廷中目前的局势,百官发动对严正肃这方敦孺弹劾未果,皇上发布罪己诏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以及杨俊所处的立场,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态度。这种种的因素综合来看,给林觉一种感觉是,杨俊似乎是在怂恿自己借粮食物资之事将事情闹大,最好是闹到皇上那里去。

    如果让方敦孺昔日的弟子,朝廷新近的功勋之臣去跟严方两人闹起来,会重新掀起一波对严方二人的弹劾的**。这一次的弹劾会更为具体,假公济私玩弄权力,导致赈济安抚之事无法进行,引发再生祸乱之隐忧,这已经是关乎严方二人品行人格的问题了。一旦有了这样的认知,那么是否二人还能胜任高位便不言而喻了。

    玩弄权力,德不配位,自然是要下台的。无视乱局隐忧,却又呼应上一波青教叛乱的缘由。充分说明严方两人是根本不关心朝廷的大局,只为自己考虑的不忠不义无德无品之人。

    林觉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虽对京城的时局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料到,自己才刚刚回到京城,便似乎立刻被卷入其中。杨俊和自己一见面便挖了个坑让自己跳下去,显得急迫的很。这说明,朝廷之中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这也正和自己不久前听到小郡主说皇上下达罪己诏后的第一反应不谋而合。

    罪己诏看似是平息了纷争,但其实只是将沸腾的岩浆硬生生的捂上了一个盖子。盖子之下,岩浆奔涌沸腾,力量积蓄的更为激烈和强大。一旦喷薄而出,必是毁灭一切的力量。

    杨俊是要忽悠自己去做那个掀开盖子的人。

    杨俊目光烁烁的盯着林觉瞧,他见证了林觉的眉头紧皱到舒展,嘴角还露出笑意的全过程。他以为林觉是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乘势再添上一把火。

    “林觉,此次你回京的机会不错。各地漕运陆续抵达,今年漕运比往年增加不少,所以,是绝对可以负担的起京东西路的赈济之粮的。对你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你钦差安抚使的差事做的妥帖了,便又是大功一件。皇上一定会再对你进行嘉奖的,老夫是个护短的人,定会为你美言几句。我估摸着你这东房主事的位置很快又要往上挪一挪了。以你之能,便是提拔你为我枢密院副使也不为过。老夫也很想培养一个将来能够掌控军队的接班人。这个人为何不能是你呢?你去要粮食,有漕运运抵,他们也无法以无粮来推诿。要到了粮食,赈济之事便成功了大半。安抚使的差事也就成功了大半了。你放心,就算你要不到,老夫从牙缝里也要挤出粮食来给你。但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所以,你尽管放心便是。”

    林觉很想大笑出声,杨俊是把自己当三岁孩儿哄呢,给自己凭空画了个大饼,让自己为了这块饼去跳他挖下的坑。杨俊这是因为弹劾失败气糊涂了?怎地智商变得如此低下了?他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识不破他的意图?他不是说自己是个有才能的人么?怎地却又把自己当成白痴看待?到底谁是白痴?是自己还是他呢?

    “大人谬赞,下官岂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下官只是忠君之事罢了。这安抚使的职位,下官其实也没想当,还不是皇上下了旨意,下官无法可想,只能勉为其难了。其实这一次下官也是尝尽了苦头,想尽了办法。深知才能不足,经验不足,事儿办的也不尽完美。此次回京,下官其实想跟皇上禀明自己的不足的。哎,光是这粮食一事,下官便一筹莫展了。方才下官想了想,下官还是去向皇上自承无能,请求另派高明的好。安抚救济之事如此重大,倘若砸在下官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杨大人,你说下官考虑的对不对?下官本就没什么资历,这一次只能辜负皇上的期待了。我去辞了安抚使之职,省的尸位素餐,坏了朝廷的大事。”林觉咂嘴叹息道。

    “什么?”杨俊惊愕的看着林觉,他没想到林觉居然会生出退缩的念头,居然要去向皇上辞了安抚使的官职,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你这是自毁前程啊。你这一辞,不是让皇上对你极为失望?那么以后你还有寸进么?这不是笑话么?哪有这么干的?你疯了不成?”杨俊喝道。

    林觉苦笑道:“杨大人,下官其实本就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只想混混日子罢了。下官并没有想以后如何如何。下官也没那个本事。赈济粮连杨大人都弄不到,我去要是绝对要不来的。既然如此,我何必去碰钉子?今儿上午我见到我儿子了,才几个月大,我本来是喜欢在外浪荡之人,但现在我不想再回京东西路去了。赈济安抚的事情没个半年一载是不成的,我不想错过我儿子的成长过程。我得陪着他慢慢长大。本来我还没什么理由辞了安抚使,但现在既然大人没粮食给我,我正好有了理由。我就跟皇上说,杨大人手中无粮,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加之自觉能力有限,所以另请高明。您瞧我这么说皇上会不会答应?”

    杨俊脸上已经难掩愤怒,陪儿子长大?这特娘的是什么鬼理由?居然还要在皇上面前说是自己没给他粮食,这不是告诉皇上是自己给他打了包票却没兑现,反倒成了自己的错了?简直混账之极。这小子不但不上当,反而要倒打一耙,简直可恶。

    “林觉,劝你好好的想一想再做决定。你若觉得难以启齿去向严方要粮食物资,老夫可以帮你再想想办法。但你这自暴自弃之心不可有,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前途。老夫是出于对你的爱惜才这么劝你的,希望你好好的想一想。”杨俊沉声道。

    林觉挠头道:“大人说的也是,那我便好好的想一想。到明天要是还没办法搞到粮食物资的话,我便去辞职让贤,免得耽搁了百姓的赈济。”

    杨俊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到:“也罢,那便这样吧,老夫还有事务,你便在此熟悉熟悉情形,老夫便不陪你了。”

    林觉忙起身拱手道:“大人自便,耽搁大人了。”

    杨俊拂袖便走,林觉冲着他的后脑勺道:“对了大人,有件事下官还没禀报。那匪首海东青我本是此次押他回京的,但在应天府中他试图越狱逃跑,被兵士当场击杀。这事儿我得向大人禀报。不是我食言,而是这家伙找死。那我可没法子了。”

    杨俊愕然停步,转过头来时目光中满是愤怒。

    离开枢密院公房的时候,林觉心中其实殊无快意。虽然自己巧妙的跳出了杨俊挖的坑,但是林觉心中却很是有些烦闷。

    对杨俊,林觉本无恶感,甚至还有些感激崇敬之情。感激的是杨俊能够理解自己在兴仁府之战中的所为,能够帮自己说话。崇敬的是在兴仁府长谈之后,林觉认为杨俊起码是个头脑比较清醒的人。他能够冒天下之大不韪下达灭绝令,为了大周的长治久安不顾个人的名誉的行为,让林觉觉得他识见长远,知大局识大体。

    跟其他人比较起来,起码杨俊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但今日杨俊的行为,却让林觉甚为失望。作为一个身居高位之人,行为举止起码要光明正大,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如果今日杨俊能明明白白的说出他想要林觉去做什么,就像当初在兴仁府城头上杨俊警告林觉不要站错队的那般直截了当一样。那么即便林觉不愿去做,也会在心里对杨俊依旧保持尊敬。

    可是他偏偏选择了一种挖坑的方式,一种耍手段的方式让自己上当,怂恿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去做他想要的事情,这绝对让林觉既感到智商被侮辱,又感到很是失望。

    朝廷行事自有其底线所在,这种底线大多从高管的行为举止之中体现而出。譬如一朝君臣,如有持身为正,行事磊落处于高位的臣子,那么整个朝廷的政治风气一般不会跑偏。因为既有榜样在,也有约束在。反之,一旦身居高位者的行为没有了底线和规矩,那么整个朝廷的政治风气行事的方式便会败坏。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在此之前,林觉认为,大周朝廷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那是因为身居高位者行事尚有底线,还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但青教叛乱之事,刷新了林觉的观感。因为林觉从一开始便感觉青教之所以会骤然起乱,跟有些人下达了命令激化矛盾有关。倘若朝廷不派禁军将那莫氏夫妇押往长恒县当众宣判示众,而是在知悉教匪已成气候选择暗中准备然后一网打尽的话。绝不会让青教在短时间内便蜂拥而起,打了朝廷一个出其不意。

    而干这件事的人恰恰是身处朝廷高位之人,这不得不说是大周的悲哀。

第九六六章 聚首

    当初教匪生乱的诱因便是莫氏夫妇在长恒的示众之事,导致了教匪啸聚而乱,最终五百禁军被伏击尽灭。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当时给林觉的感觉是,这种结果朝廷应该能想得到,但决策者为何要出这种蠢招?似乎别有目的。后来的事情发展让林觉心中有了答案。有人想逼得青教闹事,达成个人的目的。其一,青教生乱,便可将罪责加诸于新法之上,目的自然是扳倒严正肃方敦儒,打击新法的推行。其二,平息乱局也是一场功劳。这功劳给谁得,似乎是个很有计划的事情。

    干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吕中天。林觉本来觉得吕中天不至于为了私利而竟敢挑起民间之乱。但他高估了吕中天的底线。无论从哪种角度来分析,吕中天身为宰相都不应该这么干,他多少要顾忌自己的身份,顾忌此事的后果。但他偏偏就是这么干了。

    对林觉而言,吕中天在自己心目中原本便不高的位置一下子滑落到了最低处。这个人是个没底线的人,可以为了一己私利干出任何损人利己的勾当,甚至包括对大周江山社稷的损害他也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当宰相,大周还能有好么?

    但好在当时林觉认为还有杨俊这个枢密使在。杨俊那时给林觉的印象是古板而低调。虽然从杨秀口中得知了杨俊是个睚眦必报的强横人物。但这并不影响林觉心目中的判断。枢密使是朝中两位中流砥柱之一,一个柱子腐朽了,另一个柱子还能撑住,所以大周朝还能支撑住。但今日看来,杨俊这根柱子其实也烂了。

    一个朝廷之中,如果军政两位首席大员都失去了行事的底线,那么整个朝廷上下还能有什么指望?

    如此看来,朝廷现在的局面只是暂时的平静。吕中天和杨俊并没有因为罪己诏而放弃对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弹劾。杨俊性子急些,自己一回京城,他便出手了。吕中天城府深些,但不知他又有怎样暗中的图谋。

    ……

    林觉回到府中之时,有几位高朋在座。已经就任开封府提刑司主官的杨秀、升任侍卫步军司副都虞候的马斌、梁王府侍卫统领沈昙三人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林宅之中。这三人可算是林觉在京城关系最好的人了,两位是义兄,一位是至交好友。

    “林兄,可见到你了。你可算是平安归来了。”见到林觉回来的那一瞬间,杨秀真情流露跌跌撞撞的跑到林觉面前行礼,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林觉笑着还礼道:“杨兄一向可好?”

    杨秀点头道:“好,好,我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可叫我担心死了。每日在京城都听到什么教匪势大,战事吃紧,什么官兵抵抗不住这些消息。在下都担心的要命。那日捷报传来,杨兄力挽狂澜再立功勋,我都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喝的酩酊大醉,开心的了不得呢。林兄果然是林兄,此次随军出征,便立天大之功。令人不得不佩服呢。”

    林觉哈哈大笑,别人的恭维或许另有目的,或许是别有用心,但杨秀的话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此人性子朴实耿直,林觉早已将他看做可以信任的朋友,杨秀也绝对当得起朋友二字。

    “喂喂,杨大人,怎么跟个娘们儿一般。还哭上了。林兄弟的本事还要你吹么?林兄弟,当哥哥的来恭贺你升官了。回到京城也不说一声,若非东门 守军禀报我得知,我竟不知。你这可不够朋友啊。”马斌大着嗓门站在林家大厅门口笑道。身旁站着拱手而立的沈昙。

    杨秀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反驳道:“男人便不能哭么?情之所至,真情流露而已。”

    林觉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拱手想着马斌和沈昙还礼道:“二位兄长有礼。我这才刚刚回京,打算明日便去探望两位兄长呢。可不是忘了两位兄长。”

    马斌哈哈笑道:“说的也是,人家刚刚回来跟妻儿团聚,我们便跑来叨扰,似乎不太好吧。可我忍不住要来呢,没想到我前脚到,后脚沈老弟和这位杨大人便也来了,你要怪,可怪不得我一个。”

    林觉大笑道:“怎么会怪?欢喜还来不及呢。快入厅就坐,我命人准备酒席,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说话间,众人来到厅中就坐,婢女奉上茶水点心。林觉果真命人准备酒席,却被沈昙制止了。

    “今日相聚,本应一醉方休的,但我是奉了王爷之命而来,请林兄弟晚间去王府赴宴的。王爷说了,给林觉接风洗尘,务必要去。这顿酒还是延后吧。”

    马斌翻着白眼道:“扫兴,王府就是事多,耽搁我们兄弟喝酒相聚,好生烦人。”

    众人翻着白眼看他,心道:人家是翁婿团圆,天经地义,你倒不开心了。

    林觉笑道:“马大哥不必扫兴,咱们兄弟喝酒的时间多得是。待忙完了这几日,咱们天天在一起喝酒,你看如何?”

    马斌哈哈笑道:“好,好的很。这才像话。”

    众人轰然而笑。笑声停歇,杨俊开口问道:“林兄不是授了钦差安抚使么?这么快战后善后事宜便已完成了?这次回京来不走了是么?”

    林觉收敛笑容叹道:“哪里那么容易?安抚善后事宜千头万绪,叛乱之后青教流毒尚在,百姓人心不稳。加之物资粮食匮乏,随时可能会出乱子。我此次便是回京来催要粮食物资的。寒冬已至,起码得保证百姓有饭吃。要不然,必生大乱。”

    “哦?赈济物资难道朝廷不供应么?还要你亲自回来催?”沈昙诧异问道。

    林觉苦笑道:“所以你知道我这个安抚使可不好当了吧。适才我便是去枢密院见了杨枢密使,当初是他答应要供给我粮食物资的。可是,哎……”

    “怎么?杨枢密不给你粮食物资么?”杨秀问道。

    “一言难尽啊。有些事真是让人想不到。”林觉叹息道。

    “怎么了?他既答应了你,难道又变卦?”马斌皱眉道。

    林觉也不隐瞒,座上都是自己人,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当下将整个经过说了一遍。话没说完,马斌便骂了起来:“什么鸟东西?答应了拨付粮食物资给你赈济,却又推三阻四的。这摆明是刁难。林兄弟,莫听他胡说,漕运运抵京城后,咱们禁军如今粮食物资充足的很。我听指挥使大人说,这一次因为禁军平叛有功,杨枢密向朝廷要了更多的粮食物资的分派。咱们京城二十几处军仓堆满的粮草,便是百万大军也要吃个一年半载的,调拨些给你救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他这是故意讹你呢。”

    杨秀沉吟道:“如此说来,这是杨枢密故意食言了。难道说是故意刁难林兄?推荐林兄任钦差安抚使的是他,刁难你的也是他,他这是做什么?林兄差事办不好,他不也要背上举荐不力之名?”

    沈昙捻须道:“怕是没这么简单。林兄弟,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觉叹了口气道:“倘若只是刁难我,那反而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我也就直言了。我认为此事跟京城中发生的事情有关。说是刁难我,莫如说是要怂恿我去闹事。”

    “哦?此话怎讲?”沈昙杨秀马斌等人都惊讶问道。

    当下林觉便将自己思索所得出的结论跟众人详述了一番。

    “皇上下了罪己诏,将罪责揽于己身。这看似是灭火,其实火并没有灭,只是被盖住了而已。这一次吕中天吴春来等人本是势在必得要扳倒严大人和方大人的,却不料皇上来了这么一手,可以想象他们心中必是极为愤怒的。只是他们无法再闹下去,那便是对皇上的攻讦了。所以,他们需要另辟蹊径。杨俊故意不给我粮食,却要我去找方大人去要粮,这就是怂恿我去给他们打冲锋。一旦方大人不肯给我粮食,他们便会借此发难,说他不顾京东西路百姓死活,不顾稳定大局。杨俊还要我在皇上面前告状呢。简直可笑之极。”

    众人听了林觉这么一分析,顿时惊愕不已。

    杨秀皱眉道:“林兄所言甚有道理。这次罪己诏来的突兀,正是朝中弹劾严方两位大人和对新法攻击最为凶猛之时。罪己诏一下,统统偃旗息鼓。这几天平静的有些可怕。也许这正是林兄所说的,只是强行盖住了火,但火并没有灭掉。这一次听说杨枢密也跟吕相一起,可谓势在必得。这样的结果显然吕相和杨枢密都是不能接受的。林兄说杨俊是利用你去重启事端,这一点极有可能。”

    马斌骂道:“这狗日的王八蛋,怎么这么无耻?老子本来对他印象挺好的。觉得他起码是个男人,不像吕中天吴春来他们那般无耻。现在看来,却也是个无耻之人。林兄弟,你可千万别上当。别被他们当枪使。”

第九六七章 聚首(续)

    沈昙苦笑道:“马大哥,林兄弟都看出来他的企图了,怎么会上他的当?他这点手段在林兄弟面前可骗不了人。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马斌搓手道:“那倒也是,谁能在林兄弟面前耍花枪。”

    沈昙皱眉看着林觉道:“可是,倘若兄弟不愿听从,拿不到粮食物资,你这安抚使的差事该怎么办?”

    “是啊,这不是麻烦么?”杨俊和马斌也忙问道。

    林觉笑道:“我可不怕,我跟他说了,拿不到粮食物资,我便去皇上面前辞职。我不干这个钦差安抚使了。谁爱干谁去干。想拿这个困住我,门都没有。我对官职可没太大的兴趣,升官发财固然好,可被这些东西牵着鼻子走,我可不干。我也不怕别人说我无能,我用不着向他们证明什么。”

    “妙啊。无欲则刚。兄弟这一手可真是妙。他们以为你为了功劳和名声肯定会不顾一切的钻营,谁知林兄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然则他们还能如何?林兄弟就算不当这个安抚使,名声也不会受损。平叛大功在前,除非是瞎子,否则怎么会因为此事便否定林兄弟。”沈昙拍着大腿赞道。

    马斌也哈哈大笑,挑起大指连赞林觉拿得起放得下,不为名利所困,潇洒自在。

    杨秀在旁却皱着眉不语。林觉道:“怎么?杨兄有话要说么?”

    杨秀咂嘴道:“林兄这么做确能摆脱此事,可这安抚使之职是为了京东西路百姓而做。既然现在百姓们处境艰难,粮食物资倘若不能及时供应赈济的话,岂非是百姓遭殃?这个冬天怕是要死很多人了。”

    马斌大声道:“真是个书呆子,林兄弟不当,朝廷自然会派人去办的嘛。他们刁难林兄弟,却未必会刁难别人。你担心什么?”

    杨秀咂嘴道:“话虽如此,但是这交接耽搁,怕是起码得一个月吧。新官上任又不熟悉情形,哪有林兄这般熟悉情况?这都十月底了,马上要下雪了。”

    林觉微微点头,杨秀还是心忧大局的,只可惜人微言轻。居于高位者反而并不在乎百姓的生死,杨秀这样的人反而更知道轻重缓急,更会顾全大局。或许大周朝能够支撑下去,便是因为大周朝的官员中还有这么一大批的基层的有良心有担当心忧国家和百姓的官员吧。即便他们人微言轻,却有庞大的基数并且是具体做事之人,才能稳住大周朝的根基。

    “杨兄。”林觉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回京之前,已经命人去淮南东路借粮,用的是我目前枢密院东房主事的名义。这批粮食一到,可缓解燃眉之急。就算派别人去赈济,时间交接上也是来得及的。再者,我这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是说给杨枢密听的。他听我说要辞官,已然表态会拨付粮食赈济。我想,这三两日必有结果。所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毕竟赈济之事干系到战后局面的稳定,我想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的。”

    杨秀闻言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早有思量,倒是我多想了。其实我早该想到,林兄是不是那种办事不顾大局之人。”

    林觉笑道:“杨兄这样的人朝廷不重用,当真是浪费人才。忧国忧民之心比之那些高位者还要强烈。令人佩服。”

    杨秀红了脸道:“莫不是在损我。”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谈谈说说,话题转到了此次平叛的具体战事上。林觉和马斌都是亲历战事,自然感受颇深。沈昙和杨秀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沈昙虽然在小王爷凯旋之后听到他的一些叙述,但毕竟郭昆不可能跟他说太多的事情。所以,谈及此事,沈杨二人兴趣盎然,听的津津有味。

    林觉不欲在兄弟们面前显摆,自己的事情只说些大概,战事之事也只淡淡而过。但饶是如此,沈昙马斌杨秀三人还是听的如痴如醉。特别是听到林觉带数百骑在阳武县冲击教匪营地,在博浪沙沙丘泥沼之间被困,最后放火拦阻驰道,将对方一网打尽。以及在兴仁府行请君入瓮的胆大计策的种种作为。虽然说的简略,但三人神驰思往,脑海中的画面却很清晰。发出由衷的赞叹和佩服。

    “倘若不是林兄真真切切的在眼前坐着,我可真以为那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了。阳武县三千不到兵马对阵两万多教匪,那种情形下怕是一般人都会尿了裤子,赶紧逃走了吧。真是不可思议。”杨秀长叹道。

    “是啊,杨大人这句话算是句人话,你们很多读书人纸上谈兵,以为打仗很简单,嘴巴里头头是道。却不知一场战事有多么的凶险。兵力强于对方都未必取胜,何况是以少胜多全歼对手?你说林兄弟是神仙,我是不反对的。事实上咱们禁军之中很多人对林兄弟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就差摆着林兄弟的画像烧香礼拜了。”马斌沉声道。

    沈昙也点头道:“确实不可思议。两场战事打的那叫一个漂亮。我反倒觉得兴仁府一战打的更漂亮。请君入瓮,简直疯了。倘若被突破内城,怕是一场屠城灾难。林兄弟这份胆气和担当,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林觉都被他们夸得不好意思了。忙摆手道:“你们就别当面夸人了,外边的人吹嘘一番倒也罢了,你们当面吹捧,叫我如何能坐得住?再说,战事之胜也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将士用命,作战勇敢,听从调派,严遵命令,很多因素才决定了战事成败。可不是某个人所能全盘而决。马大哥不也是战功赫赫?我看还是请马大哥说一说如何以数十人之力攻克应天府的事情吧。我也很想听听详细的情形。”

    “那一战么?哈哈哈,不值一提,小菜一碟。”马斌摆着手打着哈哈,脸上却一脸的得意和兴奋。

    沈昙翻翻白眼心道:又开始?n瑟了,自他回京之后,这场战斗自己都听了几十遍了。耳朵都生老茧了。

    不过林觉想听,那倒也不好出言说什么。马斌指手画脚的开始叙述自己偷入应天府攻下南门的那一段。或许是说的次数多了,何处该顿挫,何处该扬抑,何处该缓急,何处该语气高低,马斌拿捏的相当的到位。加之那场战事本就精彩紧张,更是听的杨秀瞠目,林觉也入神了。

    忽然间马斌的滔滔不绝的叙述戛然而止,伸着脖子朝厅内外乱看。

    林觉诧异道:“怎么了?马大哥在找谁?”

    马斌道:“你府上那位孙兄弟呢?怎么没见?当日倘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绝不可能夺下南门立下大功。叫他来,我要当面道谢,我要跟他拜把子结为兄弟。”

    林觉哑然失笑,马斌要和孙大勇结拜兄弟,那岂不是连同自己和沈昙一起拜了兄弟了?孙大勇是自家护院,这么做怕是不合适。倒不是说孙大勇不配跟自己拜把子,而是这种事终究还是要讲些规矩的。当初自己和沈昙结拜的事情被郭昆知晓之后都数落了林觉很久,说林觉不知自爱,怎么能自降身份跟一个王府的卫士统领结交,连累的他身份也低了云云。

    “孙大勇离京办事去了,今日你是见不着了。待他回京,你们再叙交情吧。孙兄弟确实不错,这一次应天府中事情办得很好。”林觉笑道。

    经马斌这么一提醒,林觉忽然想起来应天府中被救出来送回京城的郑暖玉钱柳儿她们不知道安置在何处。上午回来时似乎没见到郑暖玉和钱柳儿她们在迎接的人群之列,应该是没住在自家宅子里。自己得问问她们安顿在何处,或许该去看望她们一番,毕竟是死里逃生回来的。

    “孙兄弟去哪里了?几时回来?”马斌有些失望的问道。

    林觉道:“我的如夫人叫绿舞的,你们也都认识。月前从杭州回京,过了一个多月都没抵京,我有些担心,所以让孙大勇他们去迎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回京了。”

    座上众人自然都知道绿舞,特别是马斌和沈昙,更是连绿舞的疑似公主身份都是知晓的。闻言都有些惊讶。

    沈昙皱眉道:“天气冷了,水路已经快要封上了,绿舞姑娘再不到,怕是便被困在路上了。”

    林觉道:“她走的是陆路。”

    沈昙愕然道:“陆路?那岂非更难走。一个多月没到?不可能啊。就算是陆路也不至于一个多月不到啊。要不要我派人去帮你找一找。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觉想了想道:“也好,你们人手多,搜寻的范围更大。那便有劳了。”

    沈昙笑道:“这算什么?义不容辞。”

    马斌也说要动用以前的老关系,让皇城司的人去查查。林觉觉得不必这么兴师动众,便婉言谢绝了。几人谈谈说说了一会,天色渐晚,因为林觉要随沈昙去王府拜见,马斌和杨秀不得不告辞。约定过几日相聚畅饮。林觉亲自送他们出门,拱手而别。

第九六八章 王府晚宴

    掌灯时分,林觉带着郭采薇和战儿在沈昙等十余名护卫的护送下抵达王府门前。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虽然从亲王被贬为郡王,但梁王府的规模和奢华可没有丝毫的改变。前往后宅花厅的路上,廊悬宫灯,流光溢彩。护卫来去,仆役穿梭,依旧是一等一的皇族之家的气象。

    得知消息的郭冰携王妃站在廊下相迎,见礼毕,王妃接过外孙肝儿肉儿的一阵叫,带着郭采薇去后堂叙话去了。这边厢林觉跟着郭冰进了花厅。明亮如昼的花厅中早已摆好了一桌酒席,不过却空无一人。

    “林觉,坐吧,先喝茶,一会开席。”郭冰笑呵呵的说道,看着林觉的目光甚为亲切,亲切的让林觉觉得有些不自然。

    “岳父大人,兄长呢?尚在军营公干?”林觉问道。

    听小郡主说,郭昆升了侍卫步军司副都指挥使之职后忙的不可开交,日常军务都是他在处置。不过即便他再忙,自己回京城他也应该回来才是。

    郭冰笑道:“一会便到,他有些事要办。咱们边喝茶便等。”

    林觉道谢,和郭冰坐在旁边的小几旁。婢女送上香茗,翁婿二人相对而坐,端茶吸溜。

    郭冰只微微沾了沾嘴唇,便放下茶盅来,看着林觉笑。林觉被他看得发毛,以为自己衣冠不整,回身来看了一番,觉得没什么毛病。不觉困惑的很。

    但见郭冰欠了欠身子,笑问道:“林觉啊,这回可真是不错啊。平叛立功,闻名朝野。封了伯爵,生了四品大员。可算是时来运转,风生水起了。前两年你流年不利,现在看来是转运了。很好很好,本王心中甚是欣慰的紧呢。”

    林觉看着郭冰那张养尊处优之后变得更加白胖的脸,笑道:“小婿惭愧,至今才让岳父大人觉得欣慰。之前怕是恨的咬牙吧。”

    郭冰大笑起来,指着林觉点着手指头道:“你这小子伶牙俐齿,故意给我难堪是么?我承认,之前对你态度不太好,不过那还不是鞭策激励你上进么?若本王真的对你不好,怎会将薇儿嫁给你?还不是看中了你非池中之物?你倒来矫情了。”

    林觉呵呵一笑,心道:“你跟你儿子真是父子俩,印象中小王爷也曾说过这话。你们父子俩还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口中却道:“岳父教训的是。小婿这一次也是沾了兄长的光,若不是他叫我去随军,我也没有表现的机会。听说,这是岳父大人建议他这么做的,所以,这其实还是岳父大人的提携。”

    郭冰老脸一红,却也坦然道:“你能这么说是给我父子面子,其实这还是你自己的本事。倘若说沾光,这次反倒是郭昆沾了你的光。郭昆回来跟我都说了,倘若不是你,他恐怕已经兵败了。林觉,咱们是一家人,说这些也没多大意味。谁提携谁不重要,你和郭昆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倒霉都得影响对方。这道理希望你明白,不要以为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林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其实自己从娶了小郡主那天开始,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否则林觉也不会为了康子震一案而竭尽全力。

    “小婿明白,岳父大人放心。”林觉笑道。

    郭冰点头,叹了口气道:“现如今,老夫只能窝在家里,不能出面。现在天下是你们的天下,只能看着你们尽展才能了。这几个月来,天天钓鱼都钓腻了。家里的鱼池里全是我钓来的鱼儿,真是无趣。你那两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了,什么‘窗前枫叶晓初落,亭下鲮鱼秋正肥。安得从君理蓑笠,??歌自趁入烟霏。’。听起来美滋滋的,然而真过起这样的日子来,还真是无聊又无味。也不知那些隐士是如何这般过一辈子的。”

    林觉心道:那是恭维你的话,你这般权利心重的人,一旦无法抛头露面,被压在家里的话,确实够你受的。

    “岳父大人,您现在是韬光养晦。这也是对的。康子震一案能有现在的结果已经很好了。岳父大人千万莫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兄长说的前程并未受到影响,皇上也没有另眼相看,兄长的前程不就是岳父大人的前程么?您现在稳坐钓鱼台,挥挥鱼竿,指点指点兄长的行为,兄长有所建树,不也是岳父大人希望看到的结果么?”林觉笑道。

    “说的也是,我争来争去,还不是为了他?他现在有出息,不正是我之所想?我只需替他出谋划策便是了。虽然我人不能高调,但我的关系还摆在那里,耳目可没瞎没聋。一样可以做些事情。林觉啊,你说的很对啊,是老夫心态失衡,有些悲观了。”郭冰点头微笑道。

    林觉笑道:“岳父谬赞。岳父也不要在家里待的太久,那会憋闷的。和岳母一起去京城各处名胜转转,却也是不错的。”

    “跟你岳母出去?那岂非是天天去烧香拜佛了。哎,妇人们都是这样,总以为佛能救人,殊不知根本是妄想。什么佛祖,庙里供着的都是些泥塑木胎,能帮上什么忙?你叫我去跟她烧香念佛么?这辈子别想了。”郭冰连连摆手道。

    林觉笑道:“其实拜佛烧香也是挺好的,起码可以让人看到王爷的虔诚。烧香拜佛不是求佛祖赐予什么,而是让别人知道你在这么做就可以了。”

    郭冰一愣,咀嚼着林觉所说的这句话,忽然明白了林觉的意思。林觉的意思是,烧香拜佛是做给别人看的,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有什么争胜之心,而是寄托于佛祖,虔诚皈依,忏悔自己的行为。这会让别人对自己减少戒心。而这个别人是谁,则不言而喻了。

    郭冰点头正要说话,忽听脚步声响,有人在花厅之外大声说着话走进了厅中。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王爷郭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锦衣长袍,笑容满面,却是晋王郭冕来了。林觉的头皮有些发麻。显然这接风家宴不是那么简单。郭昆可能是特意将郭冕请来的。

    郭冰站起身来笑着相迎,林觉也不得不起身来拱手迎接。但见郭冕大步走来,径自来到林觉身前,热情似火的边拱手边笑道:“哎呀呀,林觉,你可回京了。居然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若非郭昆去跟我说,我竟不知你回京。你这可是见外了,本王可有些不高兴呢。”

    林觉微笑道:“林觉见过晋王。此次回京是临时起意,为了公务而回,故而没有惊扰晋王。事实上连岳父大人我都没有告知呢。还请晋王殿下原谅。”

    郭冰在旁笑道:“是啊是啊,倘若不是采薇着人来通知我们,连我都不知林觉回京之事呢。晋王就别怪他了。”

    郭冕哈哈笑道:“我怎是怪他,我自知他公务繁忙,我只是希望能跟林觉一聚罢了。”

    郭昆在旁道:“都请入席吧,咱们边喝酒边说话。夜还长,什么话说不清?”

    “对对对,入席说话。来来来,林觉,你我共同入席,你坐我旁边。”郭冕亲热的挽着林觉的胳膊往桌旁走,林觉眉头微皱,想甩了他的手,却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只得被他半拖半走入席。

    婢女上来给众人斟酒,那酒水澄澈香醇,一望而知便是上等的好酒。郭冕吸了吸鼻子赞道:“哎呀,二叔真是会享受啊,府里有这等好酒,也不送几坛给我喝。”

    郭冰抚须呵呵笑道:“晋王啊,我便是送你,你怕是也不敢喝吧。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贪杯误事。”

    郭冕垂头叹息了一声道:“是啊,送给我我也不能喝啊。二叔说的没错啊。现在我可不能像以前那般天天喝酒吟诗,逍遥自在了。现如今我必须的克制自己,非常时期,只能忍耐了。”

    郭冰点头道:“晋王这话便是说对了,这个时候岂能贪杯放浪?必须自我克制。岂能因为杯中之物而坏了大事。将来有的是你畅饮美酒的时候,必须忍耐克制。不过,今晚倒是可以喝几杯,都是自家人,又是给林觉接风洗尘,喝几杯并不为过。”

    郭冕面露喜色道:“那可太好了,今晚一醉方休。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为林觉回京接风洗尘。”

    几人纷纷举杯,向林觉敬酒,林觉忙端起酒杯道谢,众人一饮而尽。

    适才郭冕和郭冰关于喝酒的这几句话,听起来似乎没头没脑的,但在林觉心里却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郭冕嗜酒如命,最爱饮酒宴饮,现在说出什么要克制自己不能喝酒的话,很显然是因为朝廷议立太子之事。皇上下旨开始议立太子,晋王自然再不能和以前一样放浪形骸,必须要收敛自己,免得留下话柄。听郭冰和郭冕对答的口气,这恐怕还是郭冰在背后提醒郭冕的结果。

    对于郭冰父子在立太子之事上的立场,林觉一点也不感到惊讶。郭冰是一定会站在郭冕一方的,这一点根本不用多想。现在看来,郭冰恐怕是郭冕争夺太子之位的背后明面上的最大的支持力量和军师。替他谋划着一切。

第九六九章 上意

    (谢:神奇的金甲虫、moshaocong两位兄弟的赏。www.uu234.netwww.uu234.net本章二合一)

    看起来,只是郭冰的支持看似力量太薄弱了些。但林觉心里却知道,除了郭冰其实朝中还有很多人是站在晋王一边的。或者说,他们并非看中的是郭冕的才能,而是看重祖宗规制。立嫡长,不废伦常之序,是很多大臣们骨子里的看法,他们会为此而坚持自己的意见。更可况郭冕目前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平叛立下大功,声望大增,以前的一些在他人心目中的不好的形象也颇有些改变。

    这其实也是林觉看到郭冕出现在这个家宴之上头皮发麻的原因。显然郭冰和郭昆父子,甚至连郭冕都已经将自己视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了。这也可以肯定,实际上在整个朝廷上下,自己除了官阶身份之外,也一定已经打上了一个归属于晋王阵营的标签了。林觉其实很无奈,他一直从内心里是拒绝掺和进这件事的,可是似乎他已经逃离不了了。

    “林觉,听说战后安抚的事情有些棘手,赈济的粮草物资不足,朝廷没能及时拨付。故而你才不得不回京催办。但不知可有所进展?”郭昆的问话打断了林觉的思绪。

    林觉惊讶于郭昆消息的灵通,不过他很快便释怀了。这件事本就不是什么保密的事情,郭昆若想知道,可以从各个渠道打听知晓,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确实如此,我回京正是为了催办粮食物资的拨运之事。杨枢密使已经答应为我想办法。我想三两天时间总是有结果的。”林觉点头道。

    “当初我便想提醒你,杨俊突然对你如此推崇看重,其中恐有猫腻。现在看来,确然如此。他答应供给你赈济物资,却又迟迟不拨,这恐怕是故意刁难你。我们都担心,他是不是另有目的。”郭昆皱眉道。

    林觉又惊讶了,郭昆居然能想到这一层,自己倒是低估了他。不过又一想,觉得这恐怕不是郭昆能想到的,多半是郭冰和一些其他智囊军师们的想法。

    “兄长多虑了。事情没那么复杂。再说,杨俊这么做又能有什么目的?在我身上他能得到什么?我是他推荐的安抚使,我当不好这差事,他又能有什么好处?怕不是要落个举荐不力之名。”林觉笑道。

    郭冰沉声道:“林觉,不可掉以轻心。眼下朝着局势复杂,杨俊跟吕中天已经走到了一起,这绝非是什么好事。针对新法和严方二人的弹劾的事情,以及皇上下了罪己诏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综合来看,朝中力量整合,动荡不安。人心浮动,各自都在盘算自己的主意。这个时候,决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多长个心眼。”

    林觉微笑点头道:“多谢岳父大人教诲,小婿记在心里便是。”

    郭昆在旁道:“林觉,晋王已经答应了,如果这次杨俊以粮草物资之事刁难你,晋王愿意以殿前司都点检的名义划拨部分粮食物资支持你。让你能够完成安抚使的差事。所以,你不必因此而烦恼,更不用向杨俊低头。明白么?”

    林觉很是惊讶,郭冕居然敢这么做?那也太高调了些。殿前司其实也是隶属于枢密院的。他这个都点检不过是名誉职位,本无实权。若要划拨钱粮物资给自己,那定是从殿前司的军粮和物资之中划拨,这可并不是个好主意。这么做弊端不小,很容易成为被攻讦的把柄。

    “是啊林觉,不必担心。你的事便是本王的事,本王全力支持你。我是殿前司都点检。我有权力这么做。”郭冕点头道。

    林觉忙摆手道:“殿下,小王爷,暂且无此必要。杨枢密并没有拒绝,你们又何必掺和此事?如果实在不成,我自会请求殿下帮忙的。”

    郭冰皱眉沉声道:“林觉,你似乎还不明白眼前的局面,我希望你能清醒一些。太子之议已经开始,这个时候你必须要有所作为。我梁王府和你都必须为晋王出谋划策,晋王必须夺得太子之位,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倘若让淮王当了太子,将来你和我们都将无存身之地。倘若你还有别样的想法,未免太糊涂了些。”

    郭冰显然是看出了林觉的推诿之言,所以毫不客气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郭昆也道:“爹爹说的甚是,林觉,你从不犯糊涂,但在这件事上,你似乎一直犹豫的很。我知道你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但其实由不得你。论才智,论谋略,你都是晋王殿下身边急需之人。所以我们希望你能表明态度,为晋王殿下夺得太子之位出谋划策,尽忠效力。”

    林觉苦笑无语,原来这不是接风洗尘的宴席,而是逼迫自己站队的鸿门宴。从见到郭冕的那一刻起,林觉其实便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得不说,郭冰父子的话是对的。尽管林觉百般不愿掺和进太子之争中,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们是对的。自己其实已经难以摆脱此事,平叛之后,自己实际上已经不得不站在郭冕一方。如果在太子之争中淮王郭旭胜利的话,包括梁王府和自己在内,确实都将无存身之地。

    郭冰父子将话挑明之后,包括郭冕在内的三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林觉,他们等待着林觉的回答。

    “晋王殿下,岳父大人,兄长。你们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么?你们又何必说这些话?”林觉的话似是而非,但在郭冕和郭冰父子听来,这便是明确的表态了。

    三人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郭冕举杯道:“林觉,本王敬你一杯。你能为本王效力,本王很是高兴。有你在,何愁大事不出?本王在此承诺,一旦我继承大宝,你便是本王的宰相。有你替本王理政,本王可高枕无忧。今日二叔和郭昆在此作证,若违此言,天厌之,地厌之。”

    林觉苦笑不已。郭冕也开始学会这一套了,画个大饼给自己,八字还没一撇,便先以利益相诱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郭冕也只能以此来拉拢人心了。但不知他许诺给王爷父子的是什么,或许是让郭昆当枢密使吧。若真如此,他当了皇帝之后怕也是个傀儡。

    “殿下抬爱,林觉感激不尽。”林觉不置可否,既没有感激涕零,也没有激动不已。平静的像块石头。这让郭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郭冰父子倒是很高兴,郭冰抚须道:“好了,林觉已然应诺,那么现在很多事便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了。林觉,最近朝中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我们都想听听你的看法。这里众说纷纭,人人心里都有一柄小算盘。朝中势力急遽变化整合。弹劾严方、指谪新法之弊,罪己诏、太子之议,这所有的事情搅合在一起。各方人马频繁变动,个个言行谨慎不一。所有人都看不清局面如何发展,就连本王也如在云里雾里。所以,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一切的看法。你可否说说你对这所有的事情是怎么看的。”

    “是啊,林觉,本王也被各种话弄得昏头昏脑,狐疑不一。本王也期待着你能为我解惑。你给本王分说分说。”郭冕也连声道。

    虽然林觉并未下定决心为郭冕效忠,但林觉却也并不能置身事外。眼前三人对自己的尊重也让人感动,不管目的是什么,起码他们是满怀着对自己想法的期待和尊重的。他们中的两位曾经对自己极为不屑,现在却对自己视若珍宝。另一位最有资格成为未来大周皇帝的人。这种尊重更是让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忽视而感到很惬意自豪。林觉也不能免俗,所以他决定不再有所保留。

    “晋王殿下抬爱,岳父大人看重,林觉岂敢不遵。但我学识浅薄,说的话未必对,看法未必合宜,还请殿下和岳父大人斟酌而听之。”林觉道。

    “行啦,你就别客气了。妹夫,都是自家人,莫要矫情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便是。”郭昆翻着白眼道。他有时候就是受不了林觉这种装逼的劲。明明胸有成竹,偏要矫情说些废话。真要反驳他,他又能驳得你毫无退路,证明他是对的。妹夫才智谋略有余,就是有时候太婆婆妈妈磨磨唧唧。

    “也罢,那我便不矫情了。从何处开始呢?我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京城之事,具体情形尚未知晓。这样吧,岳父大人先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具体情形如何?”林觉道。

    郭冰点头答应,举杯共饮一杯后侃侃将朝廷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得不说,郭冰的消息还是非常灵通的,虽然朝会他并不在场,但谁人说的什么话,殿上有哪些细节,事后朝中重要官员对此在什么场合有着怎样的评论,他都如数家珍,说的明明白白。这让林觉很是惊讶。很显然,郭冰在朝中是有着一套他自己打探消息的体系的。朝着有不少大臣必是和郭冰有着私下的交往的。否则,绝对不会有如此具体详细的消息来源。

    末了,郭冰道:“以上便是最近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咱们一件件的捋一捋。你先说说,吕中天他们发动对严方二人的大规模的弹劾,对新法大肆批判,不惜用最为严厉的罪名来发动弹劾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对严正肃方敦孺以及新法便这么恨之入骨么?说是追究叛乱之责,但也用不着这般疯狂吧。联合京城和地方近两百位五品以上官员一起上奏弹劾,实在太过分了。”

    林觉想了想道:“青教之乱,新法之弊尽显,被人乘机钻了空子,故而变法之人难辞其咎。这一点毋庸置疑。”

    “嗯,看来你的看法没变。之前你便说过这样的话。”郭冰点头道。

    林觉道:“这是没法洗白的,这是事实。吕中天吴春来籍此发动弹劾有理有据,这并无不当之处。不过……他们的动机显然不在于扳倒严方两人。虽然他们也许早就想将严大人和方先生弹劾,让新法停滞,但此次这却非他们的主要的目的。此次他们的目的是重振声威,让朝廷上下官员明白,他吕中天实力犹在。他可以想让谁倒下便让谁倒下。一方面告诫那些因为平叛失利而倒戈的官员,另一方面也是展示力量,重振威望。本质上,还是为太子之位的争夺做功课。”

    “哦?本质上是为了太子之位的争夺?这倒是我没想到的。”郭冰讶异道。

    林觉道:“当然,此次平息青教之乱后,朝廷上下对淮王殿下的风评是不利的。吕中天当然要挺身而出,挽救人心。新法和严方两位大人只是靶子罢了。”

    “有道理。这么说不是针对严方两人,而是无论什么人,只要够分量,都会成为靶子。只不过此次叛乱严方两人难辞其咎,故而成为最为合适的靶子,也最能展现他的力量的靶子罢了。换做其他人,也是如此。”郭冰点头道。

    “正是如此。所以他搞得声势浩大,又是万言书,又是大骂国贼。又是让地方官员上书。可是他忘了两个关键的点。其一,新法和严方两位大人都是皇上支持的人,新法是皇上一手支持之下才得以推行的。攻击严方两人,攻击新法,便是变相的否定皇上的政策。这种激烈的手段,反而会引发皇上的反感。他或许以为皇上不会再护着严方二人了,因为已经导致了大乱发生。却忽略了皇上的心理和颜面。其二,他搞得这么声势浩大,恰恰违背了之前他低调谨慎行事的作风。数百朝臣上奏弹劾,虽可解释为新法引发共怒,其实却也暴露了吕中天一派在朝中的势力。皇上看到这些,心中必是惊诧而且感到恐惧的。皇上可能一直都不清楚原来吕中天竟有如此多的官员和他一派,听他差遣。即便有着充足的理由,心理上肯定是不舒服的。”林觉沉声道。

    座上众人深以为然,林觉得分析确实极有道理。特别是对郭冲心理的分析,以自己对这位皇兄的了解,可谓是入木三分。自己这位皇兄的心胸可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般豁达。正因为对他太了解,这么多年来自己才会如此的低调,如此的小心谨慎。但即便如此,皇兄还是找了个机会将自己给安排了。可见皇兄心胸之狭隘,性格之多疑。

    吕中天之前行事皆很谨慎,他善于揣摩上意,善于逢迎,故而为郭冲所信任。加之梅妃得宠,则更加的荣宠无比。但那一些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便是吕中天的势力在他的掌控之下。吕中天也确实隐藏的很好,就算弹劾陷害他人,他也大多躲在幕后当好好先生。但是这一次,吕中天或许是失策,居然跳出了出来,并且号召了数百朝臣共同进退,这对郭冲而言绝对是会感到威胁。以皇兄的脾性,怎会坦然。吕中天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犯下了这样的错误,确实有些令人费解。

    “你是说,皇上之所以下罪己诏强行袒护严正肃和方敦孺,其实是故意为之。便是要给吕中天好看,是么?”郭冰沉吟道。

    林觉笑道:“是不是这样,我也不敢说。不过,你们难道不觉得皇上下罪己诏的举动有些突兀么?就算皇上是主张变法的,这罪责也还是在严方二人身上 。谁都知道是他们二人负责具体变法事宜,皇上给他们极大的自专之权,他们身为臣子,理当将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激化矛盾,酿成祸端,怎么会让皇上承担罪责?可见皇上此举有意气行事之嫌了。”

    郭冕大声道:“是了,今天白天我去拜见父皇时,父皇正在大发雷霆。我去后宫悄悄问了母后,母后说父皇因为罪己诏之事而愤慨。说下臣不贤,逼得他这个皇帝出来谢罪。从此后史留骂名,永远被人笑话。而且这帮臣子几天了居然没有一个上书安慰的。君有过,难道臣子无过?说他们居然一个个心安理得。父皇如果真的认为自己有过错的话,又怎会愤愤不平?”

    林觉点头道:“殿下这话可为佐证了。可见皇上心有不甘,那罪己诏下的心中难平啊。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皇上是否有对严方二人的袒护之心,对新法的维护之心呢?一定是有的。但绝非激烈到要拿用罪己诏这样的方式来维护新法和严方二人。这当中有意气用事的成分。所有人都认为皇上下罪己诏是为了袒护严方二人,铁了心的维护他们,维护新法。在我看来,却并非完全如此。”

    郭冰父子频频点头,这一分析,一印证,确实颠覆了之前所有人想当然的认为。

    “那么,你的意思是,皇上其实对新法和严方二人并不是如我们看到的那般支持?皇上心里其实也是不满的?”郭昆皱眉问道。

    林觉道:“这一点其实毋庸置疑,新法酿成大乱,皇上心中难道还会高兴?严大人和方大人到现在为止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表示,皇上心里难道不恼火?只能说吕中天行事的方式起到了相反的作用,让皇上生出了逆反心里。听说杨俊也插上一脚,站在吕中天一边。这两位军政大员联手,颇有威逼皇上的咄咄逼人之势,以皇上高傲刚硬的脾性,岂会容他们左右自己?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皇上便下了个罪己诏,将罪责揽在自己是身上,让吕中天和杨俊吃个大憋,偏不给他们面子。这恐怕才是皇上心里的想法。”

    郭冰父子和郭冕均颇有茅塞顿开之感。特别是郭冰,他是老江湖,对自己的皇兄又是极为了解的,站在他的角度听林觉这番分析,更是合情合理。因为皇上的性格使然,越是逼他,反而越是会发生一些不可思议之事。越是会让他愤怒,而干出一些不顾一切的事情来。就像当年小时候,他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水坑,便是为了惩罚自己的不敬。他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三人看着林觉的眼神既钦佩又疑惑。这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怎么会分析出如此细微之处。从局势到人的性格和心理,分析的头头是道,关键是还很有道理。这种深刻的理解和分析,难道不是经历极为丰富的老者才会有的眼光么?

    “晋王殿下,你有没有上书请罪?”林觉问郭冕道。

    郭冕愣了愣诧异道:“请罪?我??我请什么罪?”

    林觉叹道:“晋王殿下,你不是听到了皇上发怒抱怨么?你说皇上怪这帮臣子们一个个心安理得,也不上书安慰。你既听到这样的抱怨,怎么还无动于衷?君有过,臣子难道无责?臣子是辅助君王治理国事的,君王的过错不正是臣子没有尽责么?皇上此刻正无台阶可下,他下了罪己诏,需要的便是臣子们上书向他请罪,自责以辅佐不力之责。可是满朝文武都没动静,你们让皇上怎么下台?晋王殿下应该带这个头,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你不是要争太子之位么?怎么不去做?”

    “啊!”郭冰父子和郭冕均如梦方醒。上书请罪可不是真有罪,上书是一种姿态,是为皇上开脱的姿态。皇上不想青史留骂名,臣子们理应帮一把。只可惜臣子们都是木头疙瘩。居然一个个安之若素。这时候第一个出来请罪的,必给皇上极好的印象。这可是个极好的讨皇上欢心的机会。

    “对对对,快些请罪奏折,殿下,快写。你写之后,本王也写,我们都写。这可是极好的机会,不能被人抢先。立刻,马上!”郭冰如梦初醒,大声叫道。

    林觉笑道:“那也不必现在如此,半夜递折子,显得太过刻意,明日再递上去便是。”

    郭冰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太过急切了些,失了些风度。于是坐下来定了定神道:“说的也是,明早上奏也不迟。林觉,关于此次太子之位的争夺,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和计划,不妨今日一并说出来。大伙儿群策群力,也好有个周密的准备。过几日估摸着朝廷议立太子的廷议便要开始了,得做好应对啊。”

    “是啊,林觉,你给本王分析分析局面。很多人跟本王说,我稳操胜券。我自己也认为没有太大的问题。但现在,本王却心里没底了。吕中天这次能联合数百官员上奏弹劾严正肃和方敦孺,廷议上必也是他们占据上风。若是加上杨俊的话,我恐怕没什么胜算呢。咱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郭冕在旁也急切的道。

    林觉想了想道:“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第九七零章 试探

    郭冰沉声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吕中天他们声势浩大,我们自然不能落于下风。m.www.uu234.net也许在朝廷官员之中,我们没有他们的人数多,没有他们的势力大,但老夫想可否另辟蹊径。晋王殿下乃皇后所生,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得太子之位继承皇位乃天经地义之事。这番道理天下人都是明白的。朝廷里或有不同意见,但天下百姓一定认这个理。故而我打算派人奔赴各地,宣扬晋王平叛功绩,取万民请愿书。大周十五路各取一份,这十五份万民书呈递朝廷,其声势可抵吕中天和杨俊的声势了吧。”

    “对对对,父皇说,他最看重百姓的想法。这么做父皇一定会重视的。”郭冕点头道。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岳父大人,晋王殿下,我的建议是不要这么做。这么做恐怕会适得其反。”

    “哦?此话怎讲?”郭冰父子和晋王郭冕都异口同声诧异道。

    林觉道:“据我所知,晋王殿下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并不如淮王。这一点你们同意么?”

    郭冕的神色有些尴尬。林觉说了大实话,这其实也是他一直不忿之事。自己是嫡长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潇洒倜傥。诗词文章音律丹青无一不精,父皇却偏偏喜欢那个舞枪弄棒的郭旭,这很让人恼火。还不是因为梅妃和吕中天的关系,还不是那个郭旭会讨好父皇,装的像是父皇的样子。

    “呸,他算什么?文不能提笔,武不能平叛。父皇真是瞎了……那个……走了眼。偏偏被他蒙蔽。真是不公平。”郭冕气冲冲的道。

    郭冰摆了摆手道:“晋王不必如此,假的真不了,淮王投皇上所好,蒙蔽皇上。但这一次平叛不是被打回原形了么?或许之前皇上对他确实看重些,但这一次之后,晋王声望远胜于他,也许皇上心中的想法早已改变了。”

    林觉呵呵笑道:“那可未尽然。适才岳父大人已经说了,晋王是嫡长,此次平叛又声望大增,理当是太子的不二人选。然则为何皇上又要群臣商议议立之事呢?按理说这件事可没什么好商议的,非晋王莫属才是。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这说明什么?说明在皇上心目中的天平并未扭转过来,充其量只是稍微往晋王这头回来了一些罢了。倘若晋王占据绝对的优势,太子之位非晋王不可,那我们还需商议什么对策?岂非多此一举?”

    座上三人一阵沉默,林觉一言戳破真相。确实,要是晋王得皇上欢心,那还紧张个屁啊。既是嫡长又是皇上心里的人选,岂非板上钉钉之事?任谁无法改变太子的人选。正因为皇上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晋王,才会有如此的局面产生。

    “承认这一点,才能更好的明白眼下的处境。自己欺骗自己是没有用的,那会对形势造成误判,会后悔莫及。”林觉道。

    郭冰点头道:“林觉说的对,目前看来,皇上确实并没有确定立晋王为太子。然则你还没告诉我,我提的那个主意怎么样?”

    林觉摇头道:“岳父莫要见怪,恕我直言,岳父要搞什么万民请愿的想法其实是行不通的。其一,操作上行不通。岳父恐怕很久没有去和百姓们接触了吧。应该不知道市井小民的生存状态。现如今百姓的心态消极,对朝廷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热情?他们被逼的衣食无着,还会在乎朝廷里谁当太子?谁肯为你签什么万民书?再说了,百姓们大多都是胆小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不会积极响应此事的。”

    郭冰皱眉道:“这有何难?给银子给他们,他们必趋之若鹜。有银子拿,他们签个名还不肯?”

    林觉摇头道:“那便是贿赂百姓,弄虚作假了。这种事是无法保密的,吕中天和淮王会抓住这一点猛攻,说晋王蒙蔽圣上,操纵民意。证据遍地都是,届时你如何辩解?岂非适得其反?”

    “这……”郭冰捻须不说话了。

    “父王,这件事恐怕真的行不通。我们这次平叛,百姓们对朝廷确实没什么好感。除了那些从匪的百姓之外,那些驯良百姓对朝廷也是颇有抱怨的。说起来都是严正肃和方敦孺折腾的结果,搞得天怒人怨。倘若不是现在吕中天和杨俊他们在弹劾他们的话,我都想上折子奏他们一本了。百姓们恐怕真的不可能会主动关心朝廷的事情。”郭昆沉声说道。

    林觉皱眉道:“兄长,不能一味怪罪新法,也不能完全归咎于严方两位大人。新法利弊皆有之,不可一概而论。”

    郭昆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巴。他不想惹林觉不高兴,林觉对严方二人明显是感情的,又是曾经的师门,谈及这个问题,不免惹林觉不快,还是闭嘴的好。

    “林觉,你继续说下去。”郭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沉声道。

    林觉点头道:“除了无法操作之外,这种行事的思路也是有问题的。现在淮王身后站着吕中天和一干朝臣,或许还有杨俊。势力庞大之极。岳父大人定是觉得难以抗衡,故而才想拉民意以抗衡。这本无可厚非。但这就好比一场战役,明知对方兵强马壮,硬是要和对方面对面的交锋,不知避其锋芒。最后的结果未必是好的结果,极大的可能是一场败仗。即便要作战,也要避实击虚,以己长攻其短,这才是制胜之道。”

    “哦?那你说说如何避实击虚?”郭冰等人忙道。

    林觉沉吟道:“我们先要想明白一个问题,皇上是否真的希望即刻册立太子。皇上登基才六年多,春秋也正盛。此前一直没有立储的旨意,这一次因为青教叛乱之故突然提出立太子之议。我不知道你们想过皇上真正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没有。”

    郭冰等人有的发愣,这个问题他们还真的没有好好的想过。皇上登基之时便已经年近五十,虽享国时间不长,但以其年纪而言,也到了立太子的时候。所以,从他登基开始,便一直有流传说要立太子,搞得各方神经兮兮一惊一乍的。但六年过去,虾不动水不跳,皇上从未提及立太子之事。起初还有朝臣偶尔上奏提及,奏折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上奏的人总是莫名被贬斥。所以,精明的朝臣们再不会公开奏议此事,只暗中准备,等待皇上自己开口。

    这一次罪己诏的最后皇上宣布议立太子的时候,其实是很突然的。但因为有心理准备,倒也很快释然。人人心里都认为,其实这件事早该做了,此刻提出来虽然突兀,但却也顺理成章。可没人去思考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觉提出这个问题,让郭冰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觉,你的意思是……皇上未必是真心要议立太子么?”郭冰沉声问道。郭昆和郭冕两人也眨巴着眼看着林觉,他们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林觉微笑道:“皇上心里的想法我猜不透,但可根据一些迹象来判断。此次议立太子之议在何种背景之下?那是在青教叛乱,群臣弹劾严方两位大人,对新法大加斥责之时。皇上下了罪己诏,这本已经不同寻常。适才我们谈及皇上下达罪己诏的意图,或许是不堪吕中天和杨俊的联手逼迫而故意为之。议立太子之事,看似顺理成章,看似是皇上因为自责而有些心灰意冷,故而希望早日册立太子为他分忧,早一日卸下重担。但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一些故意试探的意味呢?”

    “试探?”郭冰紧皱眉头思索道。

    “说试探或许不准确,似乎是故意通过此事看看众人的反应。皇上是极爱面子的,也是内心刚强之人。下罪己诏已然让人惊讶,同时又要立太子,言及退位,难道说皇上只是因为发生了青教之乱便心灰意冷?皇上是那样的人么?”林觉轻声道。

    “不是,他不是。皇兄绝非那样的人。这点挫折算什么?只是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罢了。皇兄岂会因为这件事便自暴自弃?”郭冰摇头大声道。

    “是啊,父皇绝非这种人。父皇是我见过的最刚强之人。青教叛乱之时,父皇虽然愤怒恼火,但却也没有太过自责和懊悔啊。反倒平了叛之后还心灰意冷?不可能。”郭冕也点头附和道。

    林觉点头道:“你们既这么说,便应该能感觉到事情有些蹊跷。皇上一直没有议立太子之事固然原因有很多。我斗胆猜测一下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皇上并没有想过早的放弃皇位。一旦立了太子,便有个人等着他退位传位,皇上心里一定不痛快。我不知道这个猜测对不对。”

    郭冰等人呆呆的看着林觉,林觉的话没有说的太明显,但其实也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林觉其实是说,皇上希望自己永远坐在皇位上,他丝毫没有觉得需要立太子的理由。他根本没打算放手,他也不肯放手。说白了,便是不肯分享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哪怕是太子分享也是不成的。

第九七一章 宿命

    (谢:云流水转的慷慨打赏,可乐加点冰的票。UU小说)别人不知道,郭冰是知道的,林觉说的恐怕没有错。自己这位皇兄在这件事上是绝对不容他人染指的。谁敢动一根手指头,他恐怕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皇上也许是要看看,在叛乱发生之后,在罪己诏下达之后,在他声望受损之后。有多少人在议立太子之位上上蹿下跳,表现积极。吕中天和杨俊若是在太子册立的事情上越积极,皇上心里恐怕便会对他越是不满。所以,越是积极的行事,往往越是激起皇上的反感。这个时候,进反而是退,退反而是进。这个道理不知岳父大人和晋王殿下能否认同。”林觉双目炯炯的说道。

    郭冰一拍桌子,喝道:“说的好,拨云见日,一针见血。本王本也在疑惑此事,只是无法确定皇上的心思。但今日林觉这一番分析,丝丝入理,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册立太子的大事,皇族内部需要先有个意见的,可皇上却丝毫没有召集皇族商议的意思。想来,皇上是根本没有积极行事的打算罢了。”

    郭冕在旁听的如云里雾里,他其实并没有理清林觉说的一大堆的话的含义,只伸着脖子叫道:“林觉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样?咱们该怎么应对淮王吕中天他们呢?他们必是要大举上奏,保举淮王为太子的。”

    郭冰呵呵一笑道:“那便让他们去折腾,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冷眼旁观便是。当然了,让一些老臣上奏,言明嫡长之事,伦常之序是必须的,其他的便无需这么费劲了。甚至老夫还认为,或许该让晋王殿下上道奏折,请求皇上收回册立太子之议,就说皇上春秋正盛,贤德圣明,无需过早册立太子。请皇上收回成命。林觉,你觉得如何?”

    林觉笑道:“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过犹不及啊。显得矫情。若让皇上洞悉意图,反而不美。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岳父大人斟酌而行便是。”

    郭冰点头道:“是有些矫情,明日晋王要第一个上请罪折子,再来这么个奏折,确实显得有些故意。再斟酌斟酌吧。来,喝酒。”

    四人连举数杯落肚。郭昆忽然开口道:“林觉之前所言确实精细高明。但是,我想说一句,倘若我们判断失误了呢?皇上倘若并非如林觉所想的那般呢?那我们岂非是坐着什么都不干,便将太子之位拱手送给淮王了?这可不是以退为进,而是坐着等死呢。当然了,我承认我没有妹夫的谋略和智慧高,我也只是提出自己的担心。毕竟这是关乎太子之位的大事,干系重大。”

    郭冕闻言道:“是啊,我也觉得不太靠谱。哪有什么都不做的。姜太公钓鱼么?”

    林觉放下酒杯,呵呵笑道:“兄长莫要自谦,这一次你说的可没有错。我之前所言都是其中一个可能,便是基于猜中了皇上的心思的情形之下。倘若揣测错误,什么都不做便是坐以待毙。”

    “这个……那不是都白说了。”郭冰差点打翻了面前的酒盅。

    林觉道:“行大事,不能不考虑周密,备案充足。任何时候都不能押宝在一种可能上,那便是赌博之举了。赌徒输的是金银,这件事可干系江山社稷身家性命,那是不能输的。所以必须有多种应。如果迂回之策不能成功,必须要正面交锋的话,那也无可奈何。要做的只能是磨刀整盔,决一死战。当然必须要增强己方的实力。面对强大的敌人,没有充足的战斗力无异于去送死。”

    “可是你适才不是说了,拉民意抗衡行不通,而晋王身后除了我们,便只有一些老夫子老臣们了。如何和吕中天甚至还有杨俊的联手相抗衡?”郭冰皱眉道。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何不去问问太后的想法?”

    郭冰一惊,扶额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老太后了?太后的话至关重要,皇上不光要考虑朝臣的意见,太后的意见他也是要考虑的。而且在这件事上,太后十之**会站在晋王一边。因为……因为……总之,太后的意见极为重要。”

    郭冰没有把话说明白,之所以得出太后十之**会站在晋王一边,其实众人心知肚明。特别是郭冰,他是知道容妃换子之事的,他知道太后是极希望将来的皇位落在她卫家侄女所生的皇子身上的。但可惜天不遂人愿,三皇子郭昊夭折了,卫太后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卫家的希望断绝了,在这种情形下,卫太后绝对不希望吕梅的儿子当皇帝。梅妃和容妃本就不和,梅妃之子当了皇帝,卫家绝没好果子吃。所以,支持袁皇后之子便成了卫太后的唯一选择了。

    “老祖母,对啊,怎么忘了老祖母呢?我去求老祖母发话,老祖母定会支持我。”郭冕也叫了起来。

    林觉摆手道:“晋王殿下什么都不能做,你去求,事情便坏了。岳父大人也不能提。也许王妃进宫去见容妃娘娘,之后容妃娘娘探望太后,闲谈谈及此事还是可以的。除此之外,谁也不能提。谁提了,谁便犯忌。岳父大人莫要忘了康子震一案,太后最终出声时皇上当时的反应。岳父大人说过的,皇上曾召见了岳父大人单独说话的。”

    郭冰当然记得那件案子,太后发话,皇上不得不降低处罚。但皇上心里是很不满的。事后召见了自己,指桑骂槐的告诉郭冰,话里话外都说他用母后来压制自己,着实可恶。郭冰当时表现的极为谦卑,连连磕头认错,才算过了那一关。如果再有这么一次,皇上必然极为愤怒。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让皇上以为是自己请太后说话的,而是太后自己要出来说话。否则恐怕适得其反。

    “幸亏你提醒,林觉,看来你对整个时局思虑不少。晋王得你相助,大事可成。你要好好的为晋王出谋划策,晋王将来必不亏待于你。”郭冰微笑说道。

    郭冕也笑容满面,点头道:“是啊,必不会薄待于你的,林觉。多来本王府上,本王需要你的时时指点。”

    林觉无奈点头,事到如今,自己也抽身不得,恐怕免不了要为郭冕所用了。没成想自己百般想摆脱的这件事,却依旧宿命般的缠上身来。但愿结局会有所不同吧。

    ……

    酒宴到近三更时分方才停歇。林觉带着小郡主和早已熟睡的林战乘车离开旧王府。车马行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车厢里,小郡主向林觉展示着王妃赏给孩儿的礼物。那都是一些贵重的金银之物,纯金的长命锁、金手镯、辟邪的碧玉小剑、另外还有一只纯金打造的小碗。

    “你娘这是想说,要我们的孩儿这一辈子捧着金饭碗吃饭么?”林觉笑问道。

    “是啊,娘说这孩儿将来一定福气好,一辈子不愁吃穿,过得快快活活的。这金碗便给他盛饭吃。娘也真是的,这碗这么重,我家战儿怎么能捧得动?”小郡主笑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想法是好的,但却不现实啊。能不能一辈子快快活活的,那得看他自己的造化。生于当世,未必是福啊。这太平日子,也未必能长久。”

    小郡主诧异道:“夫君何出此言?今晚爹爹他们又跟你说什么了?”

    林觉抓过小郡主的手来,攥在手心里摩挲,轻声道:“太子之争要开始啦,朝廷的动荡是必然的。新法也未必能推行的下去,和辽人这次又彻底撕破了脸。内忧外患并起,稍有不慎,便是大动荡。今晚,我不得不遵从你父兄的意思,为晋王夺太子之位出谋划策。你知道,我并不想掺和此事,但是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一方面,你父兄必定是站在晋王一边的,我亦不能不统一立场。另外,平叛之后,我也已经被视为是晋王心腹,也无法摆脱这个身份。所以,我只能选择为晋王谋划了。”

    小郡主沉默半晌,轻声安慰道:“夫君,既然事已至此,你便不要多想。这种事谁也不能置身事外的。你又何必忧虑?”

    林觉低头看着小郡主怀中熟睡的孩儿可爱的脸蛋,轻叹道:“我不能不忧虑,若只我一人,固然什么都不在乎。可我现在有妻有儿,身边一堆都是我所在意的人。还有我整个林家上下几百口。一旦事有不谐,便将波及所有人。我怎能不忧虑?”

    小郡主勾过林觉的头颈来,送上轻轻一吻,低声道:“夫君不用这般焦虑,是祸是福,谁也不知。你只管做你认为要做的事,我们所有人都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绝不会怪你。倘若你因此而生出压力,反而无法专心做事。谁不是为了生存拼尽全力?我父兄难道不是如此么?他们这么多年其实过得也很辛苦,但他们依旧在努力。人人皆如此。咱们有咱们的烦恼,但起码咱们不会饿肚子,不会冻死饿死。想想天下那些贫苦的老百姓,他们都没有绝望放弃,我们更没有理由,不是么?”

    林觉原本心绪有些低落,今日做出了决定之后,总觉得情绪低沉,心中不安。小郡主这番话如春风一般轻轻拂过他的心,让他心中的忐忑变得安宁。林觉自认为自己不是这般脆弱之人,但可能是前世的阴影作祟,让他在这件事上一直心存块垒。他其实挺需要人安慰的,小郡主的安慰正在时候。

第九七二章 觐见

    清晨,林觉在后宅西园谢莺莺温暖的床上醒来,昨夜本来是在小郡主房中留宿的,两人久别重逢胜新婚,蜜里调油折腾了几回。本来林觉并不打算离开,可林战睡到半夜里醒来,吵闹不休,占据了小郡主的怀抱。林觉本就意犹未尽,却也毫无办法。

    小郡主只得让他去别处去睡,那孩儿夜里闹床,会让林觉根本无法入睡。

    林觉只能跑来谢莺莺这里。谢莺莺压根没想到林觉会来,早已安睡。林觉也没让丫鬟叫醒她,径自入房钻进被窝里。谢莺莺惊觉林觉到来时,却已经被林觉退了亵衣,从后方一溯而入,之后只有张着嘴巴喘气的份儿了。

    看着阳光慢慢的透过窗棱照射进屋子里,林觉一动也不想动,只想躺着不起来。因为只要一起床,面对的便是纷繁复杂的烦心事,便是各怀鬼胎的尔虞我诈,便是凶险无比的斗争。这阳光明媚的天日下,各种闹剧都在上演,实在是让人烦恼。

    然而,躺在这温柔乡中终究不是办法。很多事要去做,很多人要去见。自己终究要去面对现实的一切,决不能有半点懈怠和颓废。

    穿衣起床之后,林觉来到廊下。谢莺莺正坐在廊下的阳光里拿着一本书看。见林觉出来,忙命人打水伺候林觉洗漱。又让人将热在锅里的小米粥和面饼端出来给林觉吃。林觉吃早饭的时候,谢莺莺在身后替林觉梳着头发,打着发髻。

    林觉吃了几口饼,喝了两口粥,忽然觉得这场景很是熟悉。当初在杭州的时候,每天早晨绿舞便是这般伺候自己。自己吃着她亲手做的糖饼儿的时候,她便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梳理发髻。自己有时候还拈起半块糖饼举起来让她伸着嘴吃两口。此刻这糖饼儿滋味很好,林觉几乎都以为是绿舞亲手做的糖饼儿了,不觉有些发呆。

    “怎么了?糖饼做的不好吃么?抱歉,我是跟绿舞妹子学的,只知皮毛,火候或许不成。倘若难以下咽的话,夫君不要勉强。要吃什么,我命人出去买来。”见林觉愣着不吃,谢莺莺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吃,于是抱歉的说道。

    林觉摇头道:“味道好的很,跟绿舞做的一样好吃。我只是想起了些事情。”

    谢莺莺哦了一声,继续替林觉挽好发髻,轻轻用将一枚玉簪别住。然后来到林觉身旁坐下,柔声道:“夫君是想绿舞妹子了吧。夫君不用担心,绿舞妹子不会有事的。也许很快孙护院他们便找到绿舞和小虎了,也许今日便回来了也说不准。”

    林觉愁眉道:“孙大勇他们还没送回来消息么?到底有了踪迹没有?”

    谢莺莺苦笑道:“昨日他们才出京城的,这才一天不到,或许还没出京城地界呢。你莫急,不会有事的。”

    林觉叹了口气道:“也许是我太心急了。不知怎么的,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但愿是我多虑了。不提了,这两日必是会有消息的,等着孙大勇他们回话便是。沈统领也派人手去找了。”

    “是啊,夫君不用急。你一急,大伙儿都急。每个人都会担心。”谢莺莺柔声道。

    林觉一笑,咬了一口糖饼咀嚼,含糊不清的问道:“昨晚睡得可好,一大早怎么就起来了?看的什么书?”

    谢莺莺脸上一红,想起昨晚林觉粗鲁的冲刺和撞击,弄的自己身子此刻还微微不适,不免白了林觉一眼。

    “随便看一些书罢了,最近替剧院写话本,深感读书不够,吃力的很。于是找来些杂书瞧瞧。”

    林觉想起一事问道:“郑暖玉和钱柳儿她们回京之后安顿在何处了?”

    谢莺莺忙道:“哦,郑姑娘和钱姑娘她们都被安顿在东城大剧院秦晓晓那里。我大前天才去看过,她们都很好。只是……”

    谢莺莺迟疑了。

    林觉道:“怎么了?”

    谢莺莺道:“郑姑娘和钱姑娘也已经在东城大剧院闲居一个多月了。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两位姑娘觉得无事可做,心里有些疙瘩。郑姑娘问我,应天府现在收复了,她们能不能回去重新开张,重整应天府大剧院。一来,那是她们的剧院,二来,她们也不想白白的呆着。上个月的薪水她们都不肯要,说她们并没做事,不敢要呢。”

    林觉点头道:“这两位姑娘是觉得自己吃了白饭,哎,这是何苦。应天府现在百姓们连吃饭都成问题,局面也不稳定,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去看戏?教匪余孽在暗处,时不时会出来捣乱。重开应天府大剧院是不可能了。”

    谢莺莺道:“要不然,咱们在京城再开一家便是。人员反正是现成的,剧院的生意也都不错,也让她们有个寄托。”

    林觉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正有此意。京城只两家剧院,本就需要再开几家,这段时间我都没顾上忙活此事。这样吧,莺莺你便负责去筹备此事。让郑暖玉和钱柳儿跟着你一起张罗。你看如何?”

    谢莺莺喜道:“那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便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

    林觉笑道:“也好,只是你别累着自己。悠着点来,事情不急在一时。”

    谢莺莺嗔道:“你还说我呢,这话劝你自己吧。昨晚……你睡梦里还叹气呢。夫君,你可真是要保重才是。你是我们的天,你若有事,天便塌了。”

    林觉伸手拍拍谢莺莺的手背,低声道:“放心便是,天塌不下来。回头你告诉两位姑娘,抽空我去看看她们。叫她们安安心心踏踏实实的留在京城。应天府剧院没了,咱们还她们一个京城大剧院便是。”

    ……

    辰时过半,林觉已经骑马抵达了大庆门宫门前。皇上郭冲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早朝了,所以宫门前并无多少进出的官员。守门的禁军沿着宫门左近一排排的溜达巡逻,宫门口几名禁军军官甚至开始站在冬阳里边晒太阳便笑声说笑。

    验明身份之后,林觉畅通无阻的进了宫。走在宽阔的大庆殿前平整的广场上,冬阳蔫蔫的照着,周围的草木黄黄绿绿的已经不甚茂密荣华,不再花团锦簇。更重要的是人迹寥寥,颇有些萧索的意味。

    在崇政殿说书公房待过相当长的时间,林觉对宫里的路径熟悉的很。也有熟悉的侍卫和内侍。找人一问,方知皇上已经从景福殿搬到了西华殿居住了。

    林觉这才想起皇上罪己诏的内容之一便是皇上为了自罚,所以搬到西华殿居住。西华殿是大内西侧的一处不大的宫殿,那还是大周立国之初,皇宫大内尚未扩建之时的殿宇。原本都计划要拆除重建了,但上下都认为那是大周曾经的艰苦岁月的象征,故而保留了殿宇作为馆阁藏经和书本字画之用。皇上搬去那里居住,显然是表明自省之意。那西华殿可配不上皇上尊贵的身份。

    林觉轻车熟路的往西而去,过了数座殿宇,前方大内西北角葱郁的松柏高木之间,青砖大道尽头,一座灰色的殿宇静静的矗立在那里。西华殿的殿宇规模跟大内其他的殿宇根本不能比。大庆殿、紫宸殿、崇政殿、景福殿、延和殿,这些大内宫殿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西华殿既高且阔,规模都大出一倍以上。皇上搬到这里住着,确实是有些寒酸了。

    林觉慢慢的走向西华殿,林木之间,隐匿保护的殿前司禁卫们突然现身拦住去路,喝问来由。林觉通报了身份,请他们去里边禀报。不多时有人阔步而来,是林觉认识的人。

    “果真是林大人,你可算来了。皇上昨天晚上还问,怎么你回京不来面圣?”来者是殿前司指挥使赵元康。皇上搬到这里,他便也随侍于此。

    “林觉见过殿帅。昨日午前刚刚回京,身子困顿疲倦,加之需要提前做些预备,故而没能来觐见皇上。故而今早便来了。还请殿帅通禀一声。不知皇上肯不肯召见下官。”林觉拱手行礼。

    赵元康笑道:“谁不见也得见你林大人啊。林大人可是在平青教之乱的战场上大出风头的功臣,皇上一定会见你的。”

    林觉忙道:“殿帅取笑了,下官那点事算什么?不值一提。”

    赵元康道:“林大人也莫谦虚,那可不是一点小事。本帅都甚为惊讶,得到消息都觉得不太可能。这不,前几日我还特意去问了步军司的兄弟,才肯相信你的事不是吹牛。林大人,你是读书人,你这么着,咱们这些武将还怎么混?”

    林觉呵呵笑道:“殿帅言重了,侥幸侥幸。要不,殿帅去抢我们读书人风头去便是,写一首好词打读书人的脸去。”

    赵元康哈哈大笑起来。笑毕伸手道:“不说笑了,林大人随我来,本帅亲自替你进去通禀。”

    林觉道了谢,跟随赵元康一路前行。穿过林木之间的大道,不久后抵达西华殿广场之上。

第九七三章 觐见(续)

    西华殿广场不大,不过数十步方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地面上都是青砖铺就,也不像是其他殿宇那般都是水磨石汉白玉的地面和栏杆,不过富丽堂皇不足,古朴厚重的感觉还是有的。若论资历,这西华殿绝对是大周大内皇宫中最为古老的殿宇之一。那些青砖缝隙里冒出来的草木的痕迹,更是让此处有一种沧桑之感。

    但不得不说,殿宇是实在破败的很。虽然很明显有新近整修过的痕迹,但低矮和黑暗,以及殿中淡淡弥漫着的一股霉味和潮湿阴冷的气息却挥之不去。这里其实并不适合住人,郭冲对自己也忒狠了些。

    行至前殿后门廊下,赵元康站住身形转身道:“林大人稍候,我去禀报皇上。皇上在园子里晒太阳呢。”

    林觉行礼道谢,站在过道里等着。阴冷黯淡的光线让人不适,过堂风又冷的刺骨,吹得两旁的布幔呼啦啦的作响。林觉站在过道廊下很是不舒服。但很快,照壁那边便有人叫道:“林大人请去见皇上吧,皇上允了。”

    林觉沉声应了,整顿衣冠绕行照壁而出。这一走出来,顿时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眼前大放光明,眼前是殿宇中间的一座花园。四周长廊环绕,遮挡了寒风。冬阳明媚的照着,花园之中花团锦簇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谁能想到,刚刚那照壁之后的过道冷的让人浑身冰凉,但转瞬间便像是置身于春意盎然之中。这种强烈的对比让林觉诧异不已。走下石阶来到阳光下的时候,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顿时暖意升腾,惬意无比。周围花香扑鼻,假山上爬满了绿苔青藤,水流沿着廊柱一侧环绕着,发出细微的声响,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仙境之中。

    林觉很快便注意到了这花园四周的格局,北边后殿屋檐高耸,屋面斜度很大,侧面是连接前后殿的耳墙,连绵起伏如山峦一般的造型。耳墙墙壁是白色的,光洁无一物。林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北高南低的造型,加上角度倾斜的琉璃瓦盖的设计,可以在冬天遮挡住北来的寒风,并且将阳光通过斜斜的琉璃瓦盖反射到两侧的耳墙上。经过耳墙白色的墙壁二次反射下来,将整个花园变得温暖却又不刺眼。瓦盖和耳墙的角度是极有讲究的,正好可以取阳光漫射而入,不同的时间段有不同的角度对应,那正是耳墙起伏折转的造型的功用。

    林觉不禁感叹于这殿宇的匠心独运之处。百姓的智慧让人惊叹,于各种细微之处可见端倪,只是寻常人不知所谓,不懂其意罢了。

    至于前殿之中的过堂风,巨大的照壁可以将其阻挡在前殿长廊之上,所以造成了前后殿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感觉。这里固然温煦如春,前殿中却是苦寒难熬。

    林觉忽然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这西华殿曾经是大周开国之初开国帝王郭威居住过的寝殿。当年那些臣子们在冬天等候见郭威的时候肯定也和自己适才那般站在冷风过道上浑身发抖。这是不是一种故意为之?是不是帝王为展现权威故意设置的一道折磨人的手段?倘若皇上想要惩罚某位大臣,便可以让他站在冷风里多等一会,折磨他一会?这么一想,还真的挺有趣的。

    不过,林觉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他已经看到了前方一块小小的平台上一坐二立的三个人了。郭冲坐在一张红木大椅上,斜斜的背着阳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中,脸上的神情看不甚清楚。他面前摆着一张桌案,上面散落着奏折,摆着一个竹帘般的大笔架。一左一右站着的一个是赵元康,一个是钱德禄。

    “臣林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林觉大声唱喏,快走几步参拜行礼。

    “林觉,你来啦!免礼平身吧。”郭冲的声音很平和亲切,像是熟悉之极的人之间的打招呼。但其实林觉跟这位大周皇帝之间真正的见面不超过五指之数。

    “臣不敢,臣有罪。臣昨日回京,本该即刻来觐见皇上,然臣却未来觐见,臣……”林觉沉声道。

    “呵呵呵,这件事么?朕知道啦。你是回京来催粮草物资的是么?自然要先办此事。你怕朕问起来你不好回复,是不是?”郭冲呵呵笑道。

    “原来皇上都已经知晓了啊。”林觉惊讶的道。

    “恩,杨俊昨晚来见过朕了,他说你回来了,找他要粮草物资来了。当初他随口答应了你,结果你赖上他了。呵呵呵,朕告诉他,你既答应了,便该履行承诺。他已然答应要拨付粮草物资了,即日发运,你满意了?”郭冲呵呵笑道。

    林觉心中一喜,心想:杨俊定是生恐自己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不得体的话,所以提前来禀报了此事。这也好,既然答应发运粮食物资,总算是有了着落。倘若杨俊不肯履行承诺,自己倒还真的觉得有些棘手,真要向皇上要粮食,则不免落到严正肃方敦孺头上去,反而非自己所愿。

    “多谢皇上,替臣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林觉高声道。

    “你是替朕办差,朕这是自己帮自己的忙。起来回话吧。”郭冲微笑道。

    林觉道谢起身,走上平台之侧,在案前垂手而立。上台阶时,林觉偷偷的看了郭冲一眼,只这一眼,林觉心中大惊。

    眼前的郭冲发髻花白,面容苍老,形容也极为消瘦。他的面色更是不好。或许是在阳光下的缘故,郭冲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黄晕,显得极为不寻常。正常人是不会有这种肤色的。

    记得上次见郭冲的时候,郭冲绝非这般相貌。或许因为不太常见面,乍一见对比才显得极为强烈。眼前的郭冲和上次所见判若两人。上一次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人,此刻却像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者了。

    “钱德禄,赐林大人座。”郭冲说道。

    钱德禄忙应了,亲自去旁边廊下搬了张凳子上来摆在林觉身旁,笑道:“林大人,请坐。”

    林觉拱手谢道:“多谢钱公公。”

    郭冲沉声道:“赵元康,钱德禄,你两个且回避一下,朕和林大人说几句话。”

    赵元康忙躬身应诺,阔步离开。钱德禄对郭冲道:“皇上,您可不能说话太久,一会儿便该回暖阁歇息了。太医说了……”

    “行啦,行啦!钱德禄,你现在怎么这么??履兀侩弈训啦恢?矗咳グ桑?グ伞!惫?灏谧攀值馈?/p>

    钱德禄无奈,看了一眼林觉,躬身退下,消失在花树之后。

    “皇上龙体欠佳么?皇上要保重龙体啊。”林觉沉声道。

    “别听他乱说,朕好的很,不用担心。”郭冲摆手道:“坐下,站着作甚?这里暖和安静的很,正好陪朕聊聊天。朕好久没和人安安静静的聊天说话啦。”

    林觉拱手道谢,慢慢坐在一侧。

    郭冲微笑看着林觉道:“林觉,你很厉害啊,这一次平叛,两次作战令人惊艳啊。我大周出了个文武全才的人物啊。朕眼拙的很,至今方醒悟到。之前朕暴殄天物,放着一个人才不用。真是糊涂了呢。”

    林觉忙道:“皇上谬赞,微臣不敢当。”

    郭冲自顾笑道:“朕早该知道你是个人才的。当初你献计破海匪的时候朕便该注意到你。待得你中了状元,那六国论和赤壁赋写的多好,朕都能背下来,但朕还是不肯信你有真本事。你莫怪朕,朕是吃了太多的亏了。我大周读书人多,文章如锦绣,做事却一塌糊涂的多得是。朕看人一直是将文章和做事分开的。所以即便你中了状元,朕也没意识到你是有真本事的。倘若不是这次平叛,朕几乎要错失一个栋梁之才了。”

    林觉忙笑道:“皇上言重了,微臣岂能称为栋梁之才。这一次不过是跟着晋王和小王爷一起出征,误打误撞的胜了两场罢了。皇上这般赞扬,微臣可真是要羞愧死了。”

    “你还谦逊?朕可是问过了好多人的。这两场仗好打么?一点也不好打。一则以少胜多,二则都是关键之战。就说阳武之战吧,你料敌机先,洞悉局势,提前堵住西去的城池,把握战事大局。听说为此差点跟郭昆翻脸,却仍旧坚持己见。最终证明你是对的。这份大局观和战略目光是极难的。更不要说率几百骑便敢冲入数万教匪的敌阵,滋扰教匪,保住阳武不失了。有勇有谋有担当,这一点我问的每个人都是这么评价的。杨俊从不轻易称赞别人,但这一次,杨枢密对你大加赞扬,光凭这一点,朕便知道此事不易。”郭冲挑了挑大指。

    林觉心里受用的很,谁的称赞也不及眼前这个人的称赞让人舒坦,他可是当今天子,大周的皇上。

    “微臣惭愧,惭愧之极,侥幸,侥幸之极!”林觉连连说道,不知道是真的谦逊,还是得意洋洋。

第九七四章 献策

    (二合一)“若不是这场叛乱,朕几乎错过辨识一个栋梁之才的机会,这恐怕是这场叛乱为数不多的收获之一吧。www.uu234.net林觉,你好好的替朕办事,将来必是朝中砥柱,朕很看好你。这一次朕破格将你从六品提到四品,给你封了爵位,也算是朕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吧。纵观古今,二十二岁做到四品大员的怕也是没几个吧。看看满朝文武,谁不是熬到胡子眉毛一大把才熬到四品以上官职。朕待你算是不薄吧?”

    郭冲看着林觉,脸上满是笑意。

    林觉忙道:“皇上隆恩,臣感激不尽。臣定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不负皇恩浩荡。”

    郭冲点点头,转头看着满园的花团锦簇,忽然伸出手过来道:“林觉,扶朕起来走一走,朕坐的有些腰疼。咱们边逛逛园子,边说话。”

    林觉忙应了,上前伸手。郭冲抓住林觉的手腕借力站起身来。在接触到林觉手腕皮肤的那一刻,林觉感到郭冲的手一片冰凉,像是被一只死人的手抓住一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郭冲借用的力道很大,几乎是完全靠着林觉手臂的用力才站起身来,这更是让林觉觉得疑惑。皇上的身子已经虚弱到如此地步了么?站起来走路都如此困难了吗?

    郭冲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这才在林觉的搀扶下下了平台台阶,到了平地上也终于可以放开林觉的手,无需搀扶,负手缓慢前行。他走在前面,一会儿弯腰瞧瞧路旁盛开的花朵,一会儿手捻绿枝上的叶片在鼻端嗅闻,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林觉走在郭冲侧后,随时准备上前搀扶,因为他看出郭冲脚步虚浮无力,甚至有些拌蒜的迹象,生恐郭冲摔倒。看郭冲欣赏花木绿叶的样子竟然有些贪婪甚至留恋的样子,林觉心中更增疑惑。

    在一小丛翠竹之侧的假山旁,郭冲停下了脚步,手扶青石转身对林觉道:“你给朕讲讲京东西路的情形吧。杨俊跟朕说了些,但朕还是想亲自问问你那边的情形。毕竟经历了一场大乱啊,怕是人心浮动,民心不安了吧。朕听说你似乎手段不够强硬啊。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啊。该杀的必须要杀,不然遗祸难消,反受其害。”

    林觉沉声道:“启奏陛下,京东西路现在总体局面还是稳定的,臣对教匪实行改造感化之法,效果还是明显的。各地都在开展对青教邪教的控诉和反省活动。新任个州县官员对此也是极为重视的。相信各地官员都是有奏折上报的。臣采用的是怀柔之策,尽量让秩序早日恢复,人心早日安定。故而对从匪百姓大多采用的是宽大自省教化之法。对于一些中毒较深的,但有挽救余地,也并不动用刑罚。采用的是监视居住之法,减轻官府的压力,同时又可以让官府和其亲人家眷共同努力,双管齐下,感化他们。当然了,对于冥顽不化者,暗中作乱的青教余孽。对于那些作恶多端隐瞒事实的青教教匪,臣还是没有手软的。臣只是希望尽量少杀人,少制造人心的慌乱,这对安抚民心总体有利。”

    郭冲思索片刻,点头道:“你是安抚使,你觉得有用,朕也不好太干涉你。朕相信你的能力,否则也不会派你当这个安抚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朕说。朕尽量替你解决难题。只要对京东西路的安定有利,朕都可以应允。”

    林觉拱手道:“多谢皇上。要说困难,那肯定是有的。其一便是物资短缺的事了。冬天已经到了,教匪涂炭之后,京东西路数百万百姓的粮食柴薪衣衫住所等问题都要解决。臣知道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和稳定比起来,钱粮物资可算不得什么。最怕的就是饥荒冻饿导致本就不稳定的局势恶化。所以,物资粮食的基本生活之用需得保证源源不断的供应。确保百姓熬过今冬。”

    郭冲微微点头道:“这些事你放心,朕的子民,朕不会让他们饿死的。朕会让他们专门提出这一项粮食物资,保证京东西路的供应。朝廷虽钱粮困难,但这么点东西还是有的。”

    林觉躬身道:“臣代表数百万京东西路百姓谢谢皇上的隆恩。有了皇上这句话,臣便有绝对的信心做好安抚之职了。臣有个建议,朝廷确实有困难,京东西路数百万百姓大部分靠救济,消耗着实不小。臣倡议来个对口帮扶。发动一场节衣减食运动。这样或许会减轻朝廷的负担。毕竟这不是一两个月的事,今冬明春大半年的时间,京东西路都是需要救济的。”

    郭冲笑道:“怎么个对口帮扶?怎么个节衣减食?”

    林觉道:“说白了,便是州府对州府,县对县的帮助。咱们大周富庶州府还是很多的,比如京城,便比应天府富裕的多了。还有南方的杭州府,江宁府,苏州府,都是富庶之地。咱们可以让两三个州府对口一处京东西路的州府进行地方对地方上的救济。简单而言,便是发动百姓节省一件衣衫,少吃一碗米面,对于富庶之地的州府不算什么,但汇总之后便是一大笔钱粮物资了。当然了,譬如以江宁杭州和京城对口应天府的救济和帮扶,三城拔九牛一毛,便可为朝廷节省大批钱粮物资。以苏州、扬州二府帮扶兴仁府。以大周其他富庶之州县对口帮扶京东西路其余州县,集朝廷和民间之力,会让朝廷减轻不少的负担,而各地州府百姓其实也不受太大的影响。当然了,这一切都是自愿原则,决不能强行要求,那便成了盘剥百姓了。”

    郭冲眉头抖动,满眼惊讶道:“哎呀,你鬼点子还真不少,这办法朕觉得可行?也必是有效的。说实话,京东西路数百万百姓的赈济还真是一个大负担。这么一来,如果百姓踊跃,朝廷真的可以减轻不小的负担呢。嗯,可行,可行。朕觉得可行。这事儿你来做,需要朕做什么你说,朕一定帮忙。”

    林觉笑道:“多谢皇上认可,真要这么做的话,自然需要皇上帮忙。皇上要让地方上支持,此为其一。其二,皇上还需亲为典范,捐衣捐粮。宫中娘娘妃嫔公公侍卫们也量力而为。这样便可为天下之先,起到垂范带动的作用了。臣想,给此事定个基调,便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让大周充满爱。’这样既能解决赈济的实际问题,对大周整个天下的民心氛围也是一次提振和升华。”

    “哈哈哈,好,好!妙的很。亏你能想出来。朕决定了,朕便让你去做这件事。你都想的这么细致具体了,此事唯有你可为之。林觉,朕很高兴,你能体恤朝廷的难处,又能想出办法来解决应对,这可比那些只会发牢骚皱眉头的人好的太多了。朝廷里要是多几个你这样的,朕岂不省了很多烦恼了。”

    郭冲很高兴,他是打心眼里觉得林觉这个办法高明。其实说白了,这件事做成了的话,朝廷省了一大笔钱粮不说,还可作为正面的风气宣传,提振整体精神面貌。大周近来民风颓废,太需要这种正能量的风气来提振了。但其实整件事说白了,便是一种变相的劫富济贫,颇有些道德绑架的嫌疑。

    林觉这个想法是一直都有的。回京的路上林觉便思索过京东西路赈济安抚的局面,他认为一次两次朝廷拨付钱粮或许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整个京东西路要熬到明年夏天才有可能自足。平叛之后百姓们种下的夏粮要到明年夏天才有收成。这漫长的半年多的时间,几百万人中的大部分靠着朝廷赈济,那可是一笔庞大的钱粮物资的数目。朝廷是拨付不起的。所以林觉便根据自己在地球上所获得的经验,将爱心捐赠和转移支付的手段集合起来,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来。总体而言,林觉的目的只是希望京东西路的几百万百姓能熬过严冬,重获新生。

    “继续说,还有什么困难。”郭冲手握一片竹叶,转身继续往前走。

    “臣希望能给臣安排几名副手,京东西路那么大,臣便是跑断腿也无法面面俱到。接下来的赈济之事更需细致繁琐,臣不想因为臣的分身乏术而弄的一团糟。”林觉道。

    “好办,适才说的对口帮扶之事便需要牵扯很多精力了,具体赈济之事自然需要具体经办之人。你只需坐镇京城指挥便是了。朕给你安排几个副使,你认识的官员里有可用之人么?可推荐一二。或者朕给你派几个能干的也可以。”郭冲点头道。郭冲知道赈济安抚之事的繁琐和复杂,林觉这个要求一点也不过分。

    “多谢皇上,臣举荐两人,请皇上定夺。一位是开封府提刑司代理提刑官杨秀,之前他便是臣的副手,我二人搭档做事可事半功倍。”林觉道。

    “杨秀?呵呵,你对他倒是挺不错的。上一次你去提刑司任职,也跟朕提出要将他带着。你对他倒是提携的很。”郭冲笑道。

    林觉忙道:“这跟关系亲密无关,臣跟杨秀确实是好友,但臣主要是看中其才能。皇上万万不要误解。再说这安抚副使之职也不是正是官职,也谈不上提携。”

    郭冲笑道:“朕只是这么一说罢了。能有想得之人共同协作做事,那本就是极好的。朕答应你便是。你告诉那杨秀,安抚之事办好了,那是大功一件。好好展现能力,为朝廷分忧,朝廷不会博待于他。”

    林觉拱手道:“多谢皇上。”

    郭冲道:“还有人选么?副使一人可不够,起码得有三四员才可。”

    林觉道:“臣再举荐一人,此人叫杜微渐,臣以为此人可用。”

    “杜微渐?这个名字好熟啊。朕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在何处任职?”郭冲皱眉思索道。

    “杜微渐是和臣同科的进士,臣是状元,他是第二名榜眼。”林觉道。

    郭冲恍然道:“哦哦哦,朕想起来了,杜微渐……嗯,朕见过。不过……好像此人不在朝中任职了吧。朕似乎记得他辞官了。朕是不是记错了?”

    林觉躬身道:“皇上没有记错,杜微渐辞官回京东东路海州老家种地了。”

    郭冲皱眉道:“他为何辞官?”

    林觉道:“是为新法之事。当初跟臣都在条例司检校文字公房任职,两部新法的制定发布,他出力不小。后来因为和严方两位大人的对新法条例的看法不同,便辞官回乡了。微臣也是那一次被方先生逐出师门的。”

    郭冲看着林觉道:“这么说,他和你倒是志同道合之人了。但这种动辄辞官之人,脾气必是高傲的很,朕最不喜欢这种人,动辄恃才傲物抬脚走人。朕的想法是,谁想去当世外高人,朕从不拦着。朕可不惯着这些人的臭毛病。这种人,不用也罢。”

    林觉苦笑道:“皇上,杜微渐虽然性子确实有些高傲,但他却是臣见过的做事最认真,最负责的一位。当初的新法条例几乎都是他主笔,他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为了新法条例而斟酌。他辞官的理由,其实也是为了新法更为完善可行而争论,是为了朝廷着想,绝非出于个人意气。皇上说是说他脾性不佳,臣当初不也是坚持己见?臣跟他其实是一类人。杜微渐不可用,臣岂非也是不可用之人了。”

    郭冲瞪着林觉道:“你是非要反驳朕才高兴?他是他,你是你,有何干系?他为朝廷做了什么?你可是为朝廷立了大功的。你可没像他那般撂挑子便走。”

    “是是是,杜微渐辞官之举确实莽撞,但毕竟是年轻人嘛。皇上心胸广阔,怎会跟他计较这个?杜微渐确实有些能力,做事也认真细致,他若参与赈济安抚之事,必做的尽善尽美。臣相信这一点。皇上不也说,我大周后起之秀不多么?何不给杜微渐一个机会。这安抚副使的职位也非正式官职,做的不好,便再让他回去种田就是了。”林觉低声道。

    郭冲哼了一声道:“看来朕不答应你,你是不肯罢休了。罢了,允了便是。”

    林觉大喜,忙躬身行礼道:“多谢皇上。如此,臣便可保证赈济安抚之事圆满完成了。”

    郭冲冷笑道:“你是满意了,叫朕却有些不舒服。这下再无推脱了吧。若赈济安抚之事办砸了,朕可饶不了你。”

    林觉忙道:“臣定竭尽全力。不过臣还有一个请求。”

    “还有?林觉,你这可是贪得无厌了。要不朕替你去当安抚使吧。要求太多可不好。”郭冲嗔目喝道。

    林觉拱手道:“皇上息怒,臣这个要求是赈济安抚之事结束之后的事情。说建议或许更恰当。”

    郭冲在一棵树下的石凳坐下,钱德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叫道:“皇上不能直接坐在石凳上,上面凉。快快快,拿棉垫来。”

    一名内侍动作麻利的取来棉垫,垫在石凳上,郭冲这才坐下。钱德禄亲自捧来一壶茶水之后,也满意的再次消失。

    郭冲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温热,不烫也不冷,正好一口喝干。

    “说吧,那是什么建议?”郭冲道。

    林觉沉吟片刻,沉声道:“微臣想,皇上可否下道旨意,允许在京东西路暂缓实行《常平新法》和《雇役法》这两部新法呢?”

    郭冲手上一顿,差点打翻了茶盅。他本柔和的脸色突然间变的阴郁了起来。

    “你这话是何意?你要朕停止在京东西路推行新法,是否是暗示朕,你也和朝中众臣那般,将此次叛乱之责尽数归咎于朝廷推行的新法?”郭冲沉声喝道。

    林觉忙道:“皇上,臣并非此意,臣只是为了京东西路的稳定着想。朝廷如今的安抚之策其实只是暂时稳定住局面。京东西路数百万百姓,若完全靠着朝廷赈济施恩以及帮扶之策也不是长久之计。今冬熬过去之后,明年自然是要积极恢复生产,自给自足。但是……臣认为,以京东西路目前的局面,可否暂缓实行《常平》《雇役》两部新法。毕竟明年开春,百姓的状况还是不会缓解。再背上官贷和雇役钱,恐怕人心又会大乱。如能暂缓实行此二法,可让民生得以恢复,百姓得以喘息。未知臣的考虑可否周祥。”

    郭冲瞪着林觉道:“然则你的内心里,还不是认为两部新法是夺民之法,会导致百姓负担加重,让百姓难以承受,不是么?”

    林觉忙道:“臣的本意不是这个,臣只就事论事,以京东西路目前的局面,百姓确难承受。”

    郭冲喝道:“然则其他州府又当如何?朕下旨停止在京东西路推行新法,其他州府会怎么想?其他地方的百姓会怎么想?厚此而薄彼,而且是生乱之地,岂不教人以为需得大闹一场,方可得朝廷恩惠?此口一开,岂非天下大乱?”

    “这个……微臣倒是没皇上思量的这么周全。微臣只是从京东西路的实际情形而言。倘若再施以官贷和雇役钱免役钱双重相逼,恐怕局面又要恶化……”林觉沉声道。

    “放肆!新法乃朝廷发令,难道因为惧怕他们生乱便可朝令夕改?你也曾是参与变法之人,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此口一开,新法便无法再推行下去,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郭冲厉声喝道。

    林觉咬咬牙,沉声道:“那便全面停止新法的推行便是,免得乱局丛生,不可收拾。有京东西路前车之鉴,皇上应该已经认识到新法之弊了。操之过急,则必生祸乱。请皇上明鉴!”

    “大胆!林觉,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说这种话!”郭冲大怒起身,脸上涨得通红。他指着林觉大喝,突然间身子摇摇欲倒。

第九七五章 直言

    林觉一惊,忙上前扶住。www.uu234.netm.www.uu234.net郭冲攥着林觉的胳膊稳住身形,口中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皇上,皇上保重龙体,臣知错了,臣不提了便是。”林觉慌忙叫道。

    “咳咳咳咳!”郭冲咳嗽个不住,身子佝偻成了虾米一般,捂着胸口不断的喘息。

    林觉的吓的不轻,忙向周围四顾叫道:“钱公公,赵将军,快来,你们快来。”

    赵元康和钱德禄从花木后现身出来,赵元康上前扶住郭冲的身子,钱德禄并不慌张,快手快脚的倒了杯茶水,从怀中掏出一枚丸药递过去。郭冲一手抓过塞进口中,抓起茶水喝了两口,将丸药吞下肚子里。赵元康和钱德禄扶着他重新坐下,为他抹胸拍背。不久后,郭冲咳嗽渐止,呼吸也慢慢的平稳。

    林觉呆呆看着这一切,心中惊恐无比。他适才看到了郭冲咳嗽吐出的污物中有夺目的红色血迹。加之看到郭冲发作时候剧烈的咳嗽程度,心中有了个大概的判断。原来皇上已经病得相当的不轻。咳嗽吐血,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病。万万没想到,郭冲的身子虚弱到了如此的地步了。外边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着实有些诡异。

    “林大人呐,你怎么能惹皇上生气呢?皇上身子这几天有些受了风寒,可受不得气恼。你可真是的。”钱德禄对着林觉好一顿数落。

    林觉惊愕无定。钱德禄道:“林大人还不走么?出宫去吧,别惹皇上生气了。走吧。下回再来。皇上得回去歇息了。”

    林觉忙躬身道:“是是,微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微臣罪该万死。”

    郭冲开口叫道:“莫叫他走,叫他把话说完,朕跟他的话还没说完呢。钱德禄,赵元康,你们去吧,朕舒坦多了。”

    钱德禄道:“皇上……”

    “退下吧,朕没事,你莫担心,朕不过咳嗽几声罢了。”郭冲摆手道。

    钱德禄万般无奈,走到林觉身边低声道:“林大人,千万不要惹皇上生气了,好容易今天心情好些,让皇上好好的舒坦一日不成么?算咱家求你们了。”

    林觉忙道:“公公放心,我再不敢了。”

    钱德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从腰间抽出一块布巾,将郭冲吐出的血污一把擦去,攥着手里,快步而去。赵元康也无言拱手退下。

    林觉惶然而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见郭冲坐在石凳上眯着眼看着别处,像是在闭目养神,又像是是坐着睡着了一般。林觉不敢惊扰他,只沉默以待。

    阳光已经斜斜的爬上了半空之中,光线从琉璃瓦的屋顶经过白墙漫射而下,将整个园子照得温暖如春。园子里鲜花盛开绿树摇弋,正因为温度适宜,才会有此奇景。周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和树叶青草的味道,给人一种春天降临的错觉。偶尔从墙顶之外飘落进来的几片黄叶,提醒着园子里的人,此刻正是万物凋零的冬天,提醒林觉,这里的花团锦簇是那么的不真实。

    “你怎么不说话了?适才不是振振有词么?”郭冲突然哑声开口道。

    “臣……不敢。臣收回这建议,全凭皇上定夺。”林觉忙道。

    “哼,你此刻说这种话,倒显得是朕不让你说话似的。你要和他们一样,要来逼着朕停止变法么?莫非你也以为,变法的决定是错误的,是误国殃民,是祸乱之源?是他们口中的恶法不成?别人怎么想朕还能理解,但你是曾支持变法的,难道这么快便改变了立场?是因为方敦孺将你逐出门墙了,你便转变了立场从支持变为反对了么?那岂非也太随意了。朝廷新法,岂是你因为私人恩怨便能诋毁的?简直岂有此理。”郭冲又激愤的怒喝起来。

    林觉忙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若惹得皇上身子不适,臣万死难辞其咎。”

    “朕还死不了,你放心便是。今日朕让你畅所欲言便是。 你倒是说说,这新法到底哪里出错了?惹来群情激奋,众口烁金?连你这个曾经支持变法,参与变法的方敦孺的学生都在朕面前攻讦新法了。今日朕给你机会,说出理由来。”郭冲沉声喝道。

    林觉皱眉道:“皇上,臣从未说过反对变法。直到现在,臣也是支持变法的。”

    郭冲喝道:“当面说瞎话,适才你还要朕停止推行新法。这是要当面欺君不成?”

    林觉忙道:“皇上,臣只说要停止推行现有的新法,而非是要否定变法。变法是变法,新法是新法,这是两回事。变法是要推出一系列改变我大周积弊的新法,而常平新法和雇役法充其量只是其中的两步举措罢了。变法势在必行,但推出的新法未必不可停。倘若新法本身不合理,便该及时停止修正。臣这么说有错么?”

    郭冲冷声道:“这两部新法你也曾参与制定条例,你此刻说不合理,当初又怎么不说?这岂非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

    “皇上,臣正是因为新法条例之事和严大人方大人意见不合才被逐出方先生门墙,才被踢出了条例司的。臣并非当时不提,而是人微言轻,说了无用。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说到底,臣和严方二人在变法的理念上是有差异的。臣进条例司其实是个错误。”林觉沉声道。

    郭冲皱眉冷声道:“看来你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朕给你倾诉委屈的机会。朕让你这个满腹经纶的国之栋梁好好的说说你对变法的看法,免得让人说我大周朝不重视官员的意见,免得你说什么人微言轻,无人搭理。说吧,朕听着呢。”

    郭冲的话明显已经带着讽刺的意味,显然他对林觉非常的不满了。林觉并不觉得惊讶。因为,自己对新法说三道四,这本就触及了郭冲的软肋。郭冲为了新法都下了罪己诏了,还要说三道四,这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林觉暗叹一声,也豁出去了。有些话在心中酝酿许久,一直也没人倾诉。今日郭冲既然要听,自己便索性说出来。不管郭冲会不会认同,起码自己说了出来,也算是尽了人臣之责了。

    “启奏皇上,臣本没有资格谈论此事,但皇上垂询,微臣不能不说些自己的看法。其实也是老生常谈。微臣当初被老师逐出师门,便是因为在新法条例上生了分歧。微臣至今仍旧坚持当初的看法。变法之事势在必行,我大周积弊甚多必须变革。人员冗余,机构臃肿庞杂,军队庞大而无序,战力低下。田亩兼并,百姓流离。朝廷用度太大。财政入不敷出。所有这些都必须通过强力变革来改变。故而当朝廷决意变法之时,臣是毅然投入其中的。臣为严大人和方先生提出的‘富国强兵’的目标而鼓舞。臣认为,有皇上的决意支持,我大周上下一心,为了此目标而行变法之事,必是会扭转局面的。这也是臣一直以来没有动摇过的信念。”

    郭冲静静的看着林觉,听着他口中说出大周朝的那些弊端的时候,他很想出言呵斥他不逊。但却又知道,林觉说的都是事实。而且真实的情形比林觉所言的还要多不知多少。

    林觉继续说道:“然而……变法之事岂是一蹴而就的。臣跟方先生他们争论的一个焦点便在于,重病之人是该用猛药而攻,还是用调理之方。方先生他们是要猛药的,他们要立竿见影。臣是要用调理之方,久久用功,步步为营,渐进达到目标。我们双方的理由都很充足。方先生他们认为,给我们大周的时间并不多,北方辽人困于女真之乱,一旦平定女真人之乱便会回头攻我大周,也许三五年,也许只需一两年。所以他们认为没有时间等待,必须强力推进,手段也必须要凌厉,不容有丝毫的犹豫。然而臣认为,时间上完全不是问题,变法不是根据时间,而是根据具体的事情而为之。要先易后难,先缓后急。要先让天下人适应变法的大局,从小处入手,缓缓推进,渐至攻坚之处。就像打仗,先肃清外围之敌,最后才进入攻坚阶段,集中力量猛攻而下。操之过急,用力过猛,反欲速则不达,引发各种反弹和不安稳的因素滋生。要知道,大周立国一百五十余年,这么多年长期形成的东西想在一夜之间改变,那可比登天都难。猛药虽可能立竿见影,却也可能加重病情导致恶化。”

    郭冲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极为专注起来。对于变法之事,除了常听方敦孺严正肃的观点之外,对于反对派的观点郭冲也见识了不少。不过,有的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为了某种目的而反对。罗列出来的反对意见有时候危言耸听,难以自圆其说。对此郭冲自然是不屑一顾。林觉的立场虽有些奇怪,既赞成变法又反对严方二人的手段,但是林觉却言之有物,说出了他的理由,而且很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让郭冲收起不屑之心,态度也认真了起来。

第九七六章 直言(续)

    “林觉,按照你的想法,变法岂非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m.www.uu234.netwww.uu234.net起码三五年才能有所成就吧。然则,你有凭何判断辽人会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呢?辽人的狼子野心这一次暴露无遗,派去问责的使者回来后说辽人矢口否认,说明他们毫无反悔之心。倘若辽国国内叛乱平息,怎肯给我大周充裕的时间?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担心难道便毫无道理?”郭冲沉声问道。

    林觉拱手道:“皇上,辽人虎狼之心这不假,辽人觊觎我大周之心也无需有任何怀疑。但有任何的机会,他们便会对我大周动手。我大周和辽人必有一战,这是肯定的。但这跟我大周的变法手段并无冲突。变法是我大周不得不为之事,难道说是辽人的逼迫才必须变法?那可是错误的想法。就算和辽人依旧交好,该变法还是要变法,因为这是老百姓希望过好日子的需求,也是我大周国祚绵延的需求。无外患不代表无内忧。历朝历代,有多少是外敌所灭?秦灭于百姓揭竿,楚汉并起。汉灭于诸侯割据。唐灭于地方节度权重。外忧内患无一不可怕。简单的将变法的需求跟外敌挂钩,那是谬论。管他辽人何时来攻,跟我大周变法有什么干系?我大周是要国强民富,绵延万世基业,跟他辽人来不来攻,何时来攻有必然的干系么?变法是按照大周的国情一步步而为之,该缓则缓,该急则急,岂能因为外部逼迫便一味下猛药,不顾实际情形?这才是臣的想法。”

    郭冲缓缓点头,思索着林觉的话。不得不承认,林觉说的是有道理的。大周的变法应该是根据国情的一种变革图强,眼下确实是将辽人的威胁当做了变法的动力,这其实似乎是走上了一个误区。就算没有外敌的威胁,难道大周便没有变法的需求么?这么看来,也许严正肃和方敦孺是故意拿外敌的威胁作为推动变法的手段,有些误导自己和天下人的嫌疑了。

    “林觉,倘若按照你的想法,缓步行事,久久用功。则短时间内我大周不可能有气象一新的局面。倘辽人攻来,我大周能抵挡么?倘若无法抵挡外敌,其他的还说什么?”郭冲沉吟道。

    林觉吃惊的看着郭冲,郭冲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说明他的内心里是多么的担心和忧虑。身为大周皇帝,他似乎对于和辽人作战没有丝毫的信心。这是极不应该的。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直以来,辽人对于中原大周所带来的巨大的心理压力。怕是不仅是郭冲,整个大周绝大部分人,对辽人都抱着一种恐惧的心理。这恐怕也是当年大周处在战胜者的情形下却和辽人签订了燕云之盟,向辽人纳贡缴纳岁币买取安宁的原因之一吧。

    当年的燕云之盟被视为两国交好的盟约,被视为是一场大好事。但其实在很多人眼中,那是一种屈辱的妥协。这一点,当时的皇帝和大臣们心里其实都明白的。但他们依旧这么做了,恐怕也是因为对辽人的恐惧心理的作祟,不想将辽人逼上绝境,能有盟约交好之策,则毫不犹豫的便签订了。这种恐外的心理,应该是一种普遍现象。

    当然,这和立国之初和辽人几次大战的惨败有关。辽人铁骑强弓,驰骋纵横凶悍战法给大周人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乃至于即便之后大周的兵马装备战力早已不输于对方,却还是挥之不去。

    面对郭冲的问话,林觉沉声回答道:“皇上,臣见过恶狼跟大象争斗。恶狼虽然凶狠,大象虽然脾性温驯,但二者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恶狼或许能咬上几口,让大象流血受伤,但它却无法击败大象,更无法吃掉大象。只要大象不自己倒在地上,将喉咙送到恶狼的嘴边,恶狼永远无法杀死大象。相反,大象只要踩上一脚,恶狼便得筋断骨折,死于非命。我大周便是那只大象,尊儒重道,谦逊温和的礼仪之邦,轻易不同他人争短长,更不会去欺压侵略他人。辽人充其量也不过是那头恶狼,想吞我大周,那不过是痴人说梦。”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旦真打起来……”郭冲沉声犹豫道。

    “皇上,我大周幅员广阔,百姓亿万。无论从资源还是人口,都不知胜过辽人多少。辽人若只是有侵占几城几池,或许能办到。但若想侵占整个大周,那绝对是痴心妄想。我知道皇上忧心的是什么,我大周如今确实国力衰弱,国库虚空,但臣读《国朝史略》,当年大周立国之初,实力远不如今。那时的大周,兵不过三十万,民不过千万,地不过三四路。北有辽国,西有吐蕃,西北有西夏,南有安南吴越大理等国,个个虎视眈眈,可谓强敌环伺。然而又当如何?还不是归降的归降,击败的击败,一统了大周天下。现如今,我大周兵马数百万,十五路广阔疆域,亿万大周子民,和当时比起来何如?还会怕一个区区辽国?更别忘了,辽人现在自己都在内乱,区区女真人之乱,耶律宗元花了一年多时间也没有平定,数十万大军困于北边平叛,现在不是我们怕他们,而是他们怕我们才是。咱们在这里担心辽人回来攻我大周,焉知耶律宗元不是每日寝食难安的担心我大周会去攻打辽国,让其腹背受敌?所以,臣请皇上不要担心,也许国祚兴盛衰亡难以避免,但我大周绝不会被辽人所灭,他们没那个本事,我们也没差到那种地步。当然了,前提是,我们自己不能出昏招,不能将喉咙送到恶狼的嘴巴里去。”

    郭冲神色振奋,轻拍大腿,看着林觉点头道:“说的好,说的好。朕很久没有听到像你适才所言的这番激励之言了。林觉,你点醒了朕,不是我们该怕他们,而是他们该怕我们才是。所有人的都在朕面前说出他们的担心和忧虑,就没有人告诉朕,朕的大周可不是纸糊的江山,朕有子民亿万,雄兵百万,朕怕得谁来?”

    顿了顿,郭冲看着林觉道:“林觉,就凭你能够为大周的事情想得这么多,思虑的这么深,朕便很欣慰了。如今朝廷上下,想你这般为了国事思虑的人已经很少了。朕很高兴你能想这么多。多一些你这样的臣子,才是我大周之幸,也是朕之所望。朕殚精竭虑为大周考虑,还要照顾方方面面的事情,朕着实有些累了。能为朕分忧之人实在太少了。”

    林觉忙躬身道:“皇上万勿过度操劳,千万保重龙体。皇上是天下所有臣民的主心骨,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皇上也要保重才是。”

    郭冲微微点头,轻轻一叹道:“朕何尝不知责任重大,但朕也力不从心啊。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故而朕下达了立储之议,郭冕和郭旭都不小了,朕似乎应该将担子交给他们了。朕也想歇歇了。”

    林觉不敢多言,这种话题最好是不要接茬的好。今日进宫觐见,最大的收获便是发现郭冲的似乎病的不轻,所以才下达了太子之议。这个事实几乎推翻了林觉之前对于郭冲立太子的举动的种种猜测。林觉一开始认为,那不过是郭冲为了配合罪己诏而下的命令,目的自然是试探群臣的反应,博得百姓更大的同情和表现出诚心诚意承担责任的姿态。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完全如此。以今日郭冲的身体状况,似乎是有些大不妙,所以逼得他如此。

    郭冲并没有打算放过林觉,依旧问出那句话来。

    “林觉,你觉得他们两个谁可担当大责?”

第九七七章 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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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臣不敢妄言,议立太子之事还轮不到微臣来多言。”林觉忙道。

    “呵呵呵,你怕什么?这是私下里的谈话,朕又不会怪你。你何时这么胆小谨慎了?你适才说的那些话还不够胆大么?要说妄言,你早就妄言过了。说吧,说出你的真心话。”郭冲淡淡笑道。

    林觉无奈皱眉,半晌后才躬身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倘若皇上真的因为身体状况的原因而下达立太子之议,臣无话可说。毕竟皇嗣国本乃朝廷大事,不可不早做安排。但倘若陛下身子康健,臣认为这太子之议可暂缓而行。目前的情形下,太子之议只会让朝廷上下变得更为混乱和撕裂,会让局面变得更不稳定。”

    郭冲静静的看着林觉道:“你想知道朕的身子如何?你是何用意?”

    林觉慌忙躬身道:“臣绝无他意。臣是就事论事。皇上不是说要臣畅所欲言么?皇上倘若忌讳,就当臣什么也没说便是。臣绝无逾矩之意。”

    郭冲沉默片刻,淡淡道:“朕的身子状况乃是机密,传出去是要造成混乱的。所以朕不许任何消息外传。朕已经多日没见任何人了,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是朕这段时间唯一召见之人。朕警告你,今日之所见所闻,你要是泄露半个字出去,朕便砍了你的脑袋。你可明白?”

    林觉忙道:“微臣不敢,微臣绝不会多嘴的。”

    郭冲点点头,转头看着前方开的如火的一丛不知名的鲜花出神,半晌沉声道:“朕不是不知天命之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虽然你们称呼朕为万岁万万岁,但朕知道,万岁是不可能的,人生得活百年都是极为不易的。朕是看的开的。只是朕不甘心的很,朕才五十四岁,朕当了二十年的太子然后才即位,朕登基只有六年而已。朕还有很多事都没完成,朕还想着要完成这些事才可安心。朕也不贪心,只活到八十岁便可,可老天爷不开恩,不给朕这个机会啊。朕不甘心啊。”

    林觉悚然而惊,听郭冲这口气,似乎真的是重病缠身,时日无多了。

    “林觉……你可知道朕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么?其实朕登基之初便可立太子。很多人劝朕,立储可稳固国本,少却诸多纷扰之事。可是朕没有答应。朕是不想让朕的太子等太久啊。朕当了二十年太子,朕知道那种滋味。朕不想朕的太子也同样品尝那种谨慎中度日,期盼却又焦灼的煎熬。可是朕错了,朕并不能像先皇那般享国数十年之久。瞧瞧朕,才六年光景,朕的身子便出问题了。早知如此,朕该早立太子的。所以,朕要抓紧解决立储之事,万一朕突然不在了,太子未立,我大周会生乱的。”

    郭冲眼看别处,轻轻诉说着。他的语气虽然轻柔,但在林觉听来却句句如晨钟暮鼓般的震耳发聩。林觉绝没想到今天的觐见竟然会话题牵扯到如此绝密之私的地步。这些话明显是郭冲内心深处的言语,怎么就跟自己说了出来。这并不值得欣喜,相反却是一种危险。知道的越多,便越是危险。

    郭冲为何会跟自己说这些话,林觉不得而知。但林觉却也得出了一个结论:郭冲确实知道自己得了重病,时日无多。所以才会下旨议立太子。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郭冲并非是要拿立太子之事来试探众人的反应。也许这一点在他身子健康的时候会成立,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后,动机便只有一个:安排好大周的皇权的交接之事。或许,他下达罪己诏的行为,也正是在这种大前提下才可能做出的果断措施。或许他是希望通过揽责的行为平息朝廷纷争,给皇权交接创造安稳的环境。当然,也是希望变法在皇权交接之后继续进行下去。

    林觉吁了口气,轻声问道:“臣斗胆,请问皇上,您到底生的是什么病?难道无治病良方么?宫中太医,世间名医无数,就算生了病,也应该遍请名医医治,不至于如此悲观。”

    郭冲看了林觉一眼,皱眉道:“倘若有法可想,朕是那般肯放弃之人么?治不好啦。朕之疾在内腑,朕请了数十名医入宫就诊,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朕患了肺部之疾,无法治愈。适才你也看到了,朕只要一咳嗽便会吐血。朕现在只靠着一味药丸保着身子,那是从秦岭中寻来的一名游方道士给的丸药。吃了那药丸,朕可以止住咳嗽。但那药丸毒性不小,吃了之后,朕整夜整夜睡不着,口干舌燥,身上起红斑点,瘙痒难当。倘若不是为了续命,朕是绝不肯吃。就算有这药丸保着,朕怕是也撑不过一年半载了。”

    林觉想起刚才钱德禄取出的那颗红色药丸的情形来,那也许便是那种有毒副作用的续命药丸了。

    “今日朕跟你说的太多了,你知道了朕的秘密,朕希望你保守秘密。朕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朕的身体情形。一旦知道朕的情形,很多事将会变得不可控制。所以,今日所言,你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包括你的妻儿家人还有你的岳父梁王。否则,朕会将你全家都问斩。连同知道此事的所有人,朕都会砍了他们的脑袋。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朕不是吓唬你。”郭冲忽然神色变得冷厉,对林觉冷声说道。

    “皇上,微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臣现在最关心的便是皇上的病情。恕臣多嘴,皇上可否跟臣说说具体的症状。臣有个朋友,也曾有肺部之疾,也是久治不愈,命悬一线。但臣无意中得了一个方子,她照方抓药居然奇迹般的病愈了。臣想知道一些具体的病状,看看是否跟我那位朋友的肺疾相类。如果真的一类病症的话,臣可将方子献给皇上试一试。”林觉拱手道。

    “哦?有此事?”郭冲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也燃起了希望。重病之人最希望听到的怕便是林觉说出的这些话了。前一刻还对林觉威胁要杀他全家的郭冲,下一刻便开始对林觉叙述起他的病状来。什么胸闷气短,咳嗽硌血,情绪激动起来会喘不过来气等等。说的甚为详细。

    林觉仔细的听着,一一跟方浣秋的病状相对照。其中绝大部分症状居然惊人的相似。方浣秋当年的病曾被林觉误以为是先天性心脏病。但后来林觉意识到那是一种肺病,类似于肺结核之类的病状,所以会经常咳嗽咳血。林觉无意间得到的药方应该是某种对于肺结核有疗效的中医药方。对症之后,方浣秋才得以痊愈。这药方林觉一度并没有重视,曾埋在了为方浣秋立的金钗冢里。后来得知方浣秋因为此方而痊愈之后,林觉才意识到这药方是有价值的。曾几何时,林觉甚至动过拿这药方赚钱的念头。只不过制药开药房流程甚是麻烦,治病救人的事情也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所以便搁置了这种想法。但这药方林觉却是一直都收着的,毕竟是治好了被宣判为死刑的方浣秋的肺病,这绝对是比金银珠宝还宝贵的东西,它可是能救命的。

    适才郭冲咳嗽吐血的时候,林觉其实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郭冲生的可能是肺病。思量许久,林觉还是决定说出此事,不管能不能有效果,总算是尽一份心力。

    特别是听了郭冲叙述病情的时候,有很多症状是相似的,这让林觉更加觉得,很可能那药方是有用的。

    郭冲叙述结束,问道:“朕这病,跟你那位朋友的病状是否相同?”

    林觉躬身道:“皇上,病状有七八成相似,臣不知该不该将药方献给皇上。这不是小事,倘若药不对症,伤了皇上的身子,臣可万死莫属了。但倘若真是那种病,臣的方子已经救了一个人,倘若能治好皇上的病,那可是莫大的功德了。”

    郭冲喜道:“七八成相似,那还等什么?即便不是一样的病,也肯定会有疗效的。快献上来给朕。你莫担心,朕这病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光景,还能坏到哪里去?朕不对症的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却也没有便死了。莫怕,朕想试一试。”

    林觉犹豫道:“皇上,臣真的很担心会出事。此事一旦被他人知晓,臣必受满朝文武攻讦,臣恐死无葬身之地。”

    郭冲皱眉道:“他们怎么会知晓?朕又不会让他们知道。”

    林觉道:“药方献给皇上,皇上要找人抓药熬制,岂会无人知晓?臣不敢这么做。”

    郭冲皱眉道:“你是说,朕的身边人靠不住?”

    林觉忙摆手道:“臣可不是那意思,臣的意思是,可否不用大动干戈。臣也不献方子上来,臣回去后照着方子抓药,熬制成药丸来进宫献给皇上。皇上可试吃一两粒,倘若有效,臣便可放心的献上药方。倘若无效,便立刻停药。皇上你看如何?”

    郭冲瞪着林觉道:“你是怕献上药方留下把柄,万一有情形,你便可全身而退是么?你倒是精打细算的很。”

第九七八章 暗示

    林觉被点破心思,倒有些尴尬。www.uu234.net他确实不想惹麻烦。林觉并不确定郭冲身边的人是否都是忠心耿耿。自己此举其实冒着极大的风险。倘若皇上吃了药出了事,自己岂非是全家都要陪葬。皇上自己要试一试,那么自己便必须确保一旦有事不会波及自己。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将熬制好的药丸送来,让皇上试吃一两颗,这样更加的安全和保险。再说了,那药方是宝贝,林觉可没打算直接便献给别人。最好是能攥在自己手里的好。

    “臣此举可是冒着巨大风险的。皇上体谅则个。”林觉低声道。

    郭冲很想骂两句,但终于还是点头道:“罢了,就按你说的便是,你回去熬制药丸,送来给朕试一试。林觉,朕的身家性命可交给你了,倘若对症有效的话,你便是救了朕的一命。你便立了天大之功了。”

    林觉连声应诺,轻轻舒了口气。

    “罢了,朕本来还有些话要问你的,但朕有些乏了。今日便到这里,你去吧。你说的对口帮扶之事速速去办。杨俊和杜微渐的副使之职朕也会下旨任命。但你要暂停京东西路新法的推行之事……朕需得斟酌。起码得征求严正肃和方敦孺的意见,朕不能答复你。倘若不能如你所请,你也不得抱怨。还有,回去后即刻炼药,明晚你进宫来,朕要试服药丸。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今日关于朕的病情你有半句泄露出去,朕会杀你全家,诛灭九族。去吧。”郭冲沉声道。

    林觉如蒙大赦,忙躬身告退。郭冲摆摆手,眼看别处,意兴阑珊。

    穿过阴冷的前殿出来,重新站在殿前广场上时,林觉长舒了一口气。今日觐见还是颇有收获的。安抚之事得到皇上的支持,那便不用担心钱粮物资被杨俊卡脖子了。有了杨秀和杜微渐两人帮忙,自己也不用奔波于京东西路和京城之间,也不必天天操心那些琐碎之事了。更重要的是,林觉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那便是郭冲身染重病时日无多。得知这个消息对于整个局势的把控将更为精准,之前的一些无端的猜想和自以为是的揣度也得以修正。很多事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不必在迷雾之中摸索了。

    当然,林觉更希望的是自己的药方能对症。能治好郭冲的病。这对于自己和整个大周都是好事。如果郭冲的病好了,议立太子的事情一定会搁置下来,那会让整个局势瞬间安稳下来。否则,如此仓促的议立太子,恐怕会生出很多纷乱来。大周现在不能乱,需要的是稳定的朝局,稳定的人心,稳定的政策。如果郭冲身子见好,在变法之事上也必会有所改变。激进的变法或许会扭转。这一点也只有郭冲能做得到。

    林觉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宫门外行去。行到崇政殿西侧的花坛处,忽然间前方通向延福宫方向的路口处几名侍卫簇拥着一人缓步而来。林觉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谁,忙停步想在花树旁躲避,对面那人却抢先开口叫了起来。

    “那不是林大人么?好巧啊,没想到在宫里见到了林大人。”

    林觉头皮发麻,只得微笑走出,拱手行礼道:“林觉见过淮王殿下。”

    来者正是淮王郭旭,他穿着白色裘衣,身披黑色大氅,戴着一顶黑色的皮帽子,身形潇洒健硕,正嘴角带着笑意快步走来。

    “果然是林大人,我这眼力可还不错。一眼便认出了林大人了。林大人适才好像想要躲着我呢。”郭旭笑着拱了拱手,双目闪烁盯着林觉。

    林觉笑道:“殿下误会了,下官还以为是宫中哪位娘娘出来,所以停步回避呢。却不知是淮王殿下。是在下眼拙了。”

    郭旭呵呵而笑,低声道:“怕不是你眼拙吧,而是你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本王吧。”

    林觉笑道:“殿下说笑了,我有什么不敢面对殿下的?在下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殿下的事情,何来此一说?”

    郭旭哈哈大笑,点头道:“好,好,你没有对不起我,确实如此。林大人这是从哪来啊?”

    林觉道:“适才应召去西华殿觐见了陛下。”

    郭旭诧异道:“父皇居然召见你了?父皇可是连我都不见的。我今日来见父皇,父皇没有见我,这不,我只好去后宫见母后了。你面子还真不小啊,皇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林觉道:“谈及的是京东西路安抚之事,皇上关心此事,在下便如实禀报了。”

    郭旭沉吟点头,片刻后开口道:“林觉,这一次平叛你可功劳不小啊。说起来本王还得感谢你呢。若不是你两战建功,教匪恐到现在都未必能平,那样的话,本王在平叛之事上犯下的错误便难以弥补了。本王没看错你,当初本王便是看好你的,你果然证明了你的能力。”

    林觉拱手道:“殿下缪赞,在下不敢当。”

    郭旭微笑道:“你当得起的,你是个人才,将来前途无量。不过本王提醒你,人才也需明主任用方可,跟着明主可大放异彩,跟了庸主,不但不会发挥才能,还可能身败名裂死于非命。所以,选对了跟着的人是很重要的。你应该不会希望自己的才能被埋没,将来死于非命吧。”

    林觉一怔,他没想到郭旭居然这么直接,这是**裸的威胁自己。所谓明主庸主,指的不就是他自己和晋王么?

    “殿下此言何意?恕在下没听明白。在下只是个小人物而已,担不起人才之名。在下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一心一意的为朝廷效力。除此之外,在下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林觉沉声道。

    “林觉,你也不用装糊涂。你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永远不需要说的太透彻。本王之告诫你一句,你不要以为你跟对了人,你可知道一旦站错了队,跟错了人的后果是什么?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作为你的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一点。也许你没有将我当做朋友,但本王却一直视你为友的。本王当初对你说的话到现在依旧有效。我晋王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随时欢迎你的到来。”郭旭低声说道。

    林觉呵呵笑道:“多谢殿下抬爱,不过我确实没懂殿下在说什么。什么站队不站队的,什么死无葬身之地的。听着都吓人。在下也岂敢跟殿下成为朋友,殿下身份尊贵,在下可不敢高攀。”

    郭旭面色变冷,沉声道:“很好。看来你是假聪明。不过本王还有些耐心,你可以回去好好的想一想。在本王耐心消失之前,希望你能有明智的选择。本王走了,告辞。”

    郭旭一甩披风,阔步而行。林觉躬身拱手道:“恭送殿下。”

    郭旭快步走出几步,忽然回身对林觉道:“对了,林觉,听说你有个小妾叫绿舞的,是你的心头肉。嗯……确实生的很美,难怪你那么疼她。这等佳人,当真我见犹怜。可要藏好了,莫被别人给抢了。哈哈哈。”

    林觉一惊,正待问时,郭旭却大笑几声,快步消失在萧索的花木之后。

    林觉站在宫中路口,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郭旭最后这不阴不阳的几句话,突然提到了绿舞的名字,让林觉有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原本绿舞迟迟未能从杭州赶回京城来,便已经让林觉心中有些不安,所以回京之后便立刻命人去搜寻踪迹。但林觉虽然不安,却也没有太往坏处去着想。毕竟大周的治安还没坏到需要时刻担心出门安全的地步。南去的水陆路都还算太平,淮南路和江南路两浙路,这些都是属于大周治安状况良好的州府。

    林觉心里更愿意认为是绿舞和小虎两人想在路上多玩几日。绿舞或许不至于贪玩耽搁行程,但小虎便数不准了。如果小虎求绿舞路上多玩几天,以绿舞对小虎的疼爱,多半会答应他的请求。故而虽然耽搁了回京的时间,林觉其实并没有觉得太过的焦虑。

    但此刻,林觉听了郭旭最后那几句话之后,陡然间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郭旭无缘无故的谈及绿舞作甚?绿舞是自己的小妾,这跟郭旭有何干系?他或许都没见过绿舞,又怎会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妾室?他阴阳怪气的说‘莫让别人抢走了她’,那是什么意思?暗示绿舞被人抢走了?

    林觉越想心中越是惊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自己身边之人的安全问题。当初绿舞便曾遭遇危险,那时是海匪的报复,是自己杀了海东青的儿子而祸及绿舞。在那之后,林觉很是主意身边人的安危。但随着海匪的剿灭,这几年来林觉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现在自己又得罪了很多人在,在这种情形下,会不会再次祸及绿舞?

    眼下朝廷局势紧张,两派人火拼在即。权势之争比之战场厮杀更为凶险百倍,自己卷入其中,居然没有意识到保护自己身边人的安全。这是何等的疏忽。这些人为达目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他们绝对有可能做出这种伤害对手家人的龌蹉事来。

    晌午的阳光下,气温并不太冷。但是林觉站在这阳光里,身体却莫名的开始发抖。他的心也沉入冰冷的潭底深处,冷的彻骨。他竭力让自己不要陷入负面的想法之中,他告诫自己在派出去的人没有带回消息之前不要妄下判断徒费心神。但是,林觉却又有一种感觉,绿舞一定是出事了,而且这件事是郭旭干的。

    “郭旭啊,郭旭。倘若你敢对绿舞动一根毫毛,我发誓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若敢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来达到目的,那也休怪我不再保留底线,我将以最激烈的手段来反击你,你会后悔莫及。”林觉咬牙切齿的丢下两句话,快步出宫而去。

第九七九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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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林家后宅阳光温煦,本是难得的好天气。但在后厅之中,却弥漫着一股紧张沉闷的气氛。林觉回到家中之后召集林家众女在后厅开会,将宫中遇到郭旭的情形说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林家众女闻言尽皆骇然,嗔目相顾。她们不得不承认林觉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听那郭旭的口气,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提及绿舞而已,恐怕另有别情。

    “夫君,你且莫要担心,这件事未必是真,一切待孙大勇和沈统领的人送回来消息之后才能决定。眼下切莫自乱阵脚。”小郡主见林觉神色不定的样子,出声安慰道。

    林觉皱眉道:“你让我如何能安心,倘若他们真对绿舞下手,绿舞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真的无法原谅自己。若不是在平叛之事上我坏了郭旭的事,绿舞岂会遭郭旭报复?我……我实在是太大意了。”

    郭采薇忙柔声道:“夫君,这可不是你的错。算算时间,绿舞离京去杭州是六月里的事情,而你剿灭教匪是八月里的事情。出征之前,绿舞已然离京,你也绝没料到平叛之事的结果,也不会想到会因此得罪了郭旭。所以倘若真的是郭旭作为,那应该是他们早有预谋。否则他们怎会知道绿舞去了杭州呢?我们家中这么多人在,他要报复,为何不针对我们?莺莺经常出门,不也安全的很?”

    林觉皱眉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哎……怎么说呢。”

    林觉没法说出口,因为原因很简单,在京城这么干风险极高,远不如在外地动手。其次,对其他人下手可远不如对绿舞下手对自己更有威胁作用。因为在妻妾之中,绿舞是自己同甘共苦的那一个,绿舞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极高,绿舞更是维系着林觉仅有的一丁点的关于亲情的回忆,因为绿舞记得很多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替代的位置。

    其他人,小郡主郭采薇那是郭旭的堂妹,又是王府郡主,自然不可能是目标。白冰跟随自己在外,又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也非绝佳目标。谢莺莺虽然是个可能的目标,但很显然她在林觉心目中的位置没有绿舞高。而最能对林觉起到打击作用,起到报复效果的便是绿舞了。这绝对是经过精心的研究和策划。

    “夫君,你千万莫要着急。根据夫君刚才所言,如果这真的是郭旭所为的话,那么他一定有什么目的。我估摸着绿舞妹子的失踪就算是他所为,绿舞妹子也暂时没有危险。你们想,倘若郭旭要是害了绿舞妹子的性命的话,我们也许早就得到了坏消息了。因为他们没有必要隐匿……隐匿绿舞妹子的……坏消息。而我们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绿舞妹子的消息,极大的可能是他抓了绿舞妹子,并且希望以此逼迫夫君做些什么。否则无法解释我们得不到绿舞妹子的消息,以及他在宫中跟夫君说的那些话的原因。夫君,他既想要要挟你做些什么,便不可能害了绿舞妹子的性命。妾身是这么认为。”谢莺莺一直沉默着,此刻却开口说了这一段话。

    林觉忽有茅塞顿开之感。自己是关心则乱,所以脑子里没有理性的思考。此刻莺莺这段话才是冷静分析之言。诚如她所说的那样,如果绿舞当真出了什么事,而且是郭旭所为的话,郭旭必是有所图谋的。他若真害了绿舞,其实并无太大的意义,只会让自己成为他的死敌。当真只是为了泄愤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冲着自己来,却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妾来泄愤。只可能是以此来要挟自己,这样反而更加的合理。

    “莺莺所言甚是,郭旭不会蠢到害了绿舞性命的。我同意莺莺的想法。夫君,你莫要着急,眼下情形不明,不要自乱阵脚。首先绿舞妹子的下落还未查明,也不能确定是否是郭旭所为。所以我们只能耐住性子等待消息。其二,就算绿舞妹子被郭旭抓走,他也必是要来要挟夫君,必会提出条件来。在此之前,绿舞妹子都没有危险。郭旭绝不会自甘堕落到对一个女子施以暴行的。所以夫君你千万莫要担心,也莫要乱了方寸。”小郡主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轻声说道。

    “师兄,我虽不懂这其中的事情,但绿舞妹子吉人天相,你万万莫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方浣秋眼睛红红的说道。她和绿舞的关系最好,在杭州时便甚是相得,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免担心的要落泪。

    白冰忙低声安慰方浣秋,让她不要这样,她这一哭会乱了林觉的思绪。

    林觉点头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是我糊涂了。我想绿舞平安归来的可能性怕是没有了,不过我还是要等待孙大勇和王府卫士们搜索的消息回来。郭旭如此卑鄙无耻,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本来我对他尚有好感,却没料到他是如此阴暗卑鄙之人。从现在起,我们不能不有所防备。我定个规矩,今后你们不管谁出门,都需带上护院随从,至少三五人。特别是莺莺和冰儿,郭旭不会昏头到去对付薇儿,但你们不同。他抓了你们一样可以威胁我。”

    莺莺轻轻点头,白冰柳眉倒竖,娇声道:“他敢!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呢。这厮如此可恶,倘若他敢动绿舞妹子一根汗毛的话,我便一刀砍了他的狗头。”

    郭采薇皱眉道:“冰儿妹妹,万不能造次,还嫌不够乱么?郭旭是什么人?那是大周皇子,至尊亲王,你以为是草莽贼寇?杀了他,不知多少人要因此掉脑袋。莫非你要连累林家上下和所有关联之人掉脑袋?”

    白冰本是激愤之言,她岂会不知道郭旭是动不得的,况且也没那么容易杀到郭旭。但虽然如此,白冰兀自不平,娇声问道:“那如果郭旭杀了绿舞呢?我们便任凭绿舞丢了性命?又或者郭旭以绿舞的性命要挟夫君呢?要夫君去为他做夫君不愿意做的事情呢?夫君难道听他摆布?”

    白冰的话提出了另一个林觉心中的忧虑。林觉内心里其实已经基本断定绿舞已经被郭旭给扣了。所以紧接着的问题便是,倘若郭旭以绿舞为要挟,逼着自己为他卖命,自己该怎么办?可以想象,郭旭的要求必是自己难以答应的,他或许会逼着自己去弹劾严正肃和方敦孺,或者是逼着自己为他当上太子而谋划,去攻讦郭冕。那都是自己绝对不可能去做的事情。白冰的话正中软肋,林觉脸色沉郁,整个人又变得不好了。

    林家众女见夫君眉头深锁,又陷入焦虑之中,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想出主意却又没有主意可出,也都快要自闭了。

    “如果他敢杀了绿舞,我必取他狗命为绿舞报仇。我林觉在此发誓,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我可不怕他是什么至尊皇亲,什么尊贵的皇子。他惹我,便休怪我放不过他。”

    林觉冷冷的声音回荡在厅中,众女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夫君从未这么咬牙切齿的发誓,看来这一次夫君是真的怒了。

    ……

    整个下午,林觉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没有露面。林家众女没敢去打搅。白冰偷偷去瞧了一回,发现林觉正襟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打盹,但却又没见过挺着腰杆打盹的。回去跟小郡主谢莺莺方浣秋等人一说,她们也都愁眉深锁,不知该如何是好。

    沉闷的一夜过去,次日一早,一骑快马飞驰而回,那是孙大勇风尘仆仆的从京外归来。同时也带来了这三天多时间里众护院和王府卫士们打探到的关于绿舞和林虎的最新消息。

    后宅厅中,满身疲倦的孙大勇在林觉和众女的目光下沉声禀报了这两天多时间他们查寻的结果。

    “公子,我等按照公子之命,沿着淮南东路和京西两条陆路往南查找,京畿境内两条陆路所经的尉氏、颖昌府、襄城、汝州、咸平、陈州等十几必经之道的州府都查了,拿着公子的名帖查了这些州府当地城门进出的记录,并无半点绿舞夫人和林虎出现的踪迹。后来,沈统领的人加入,我请他们沿着京西陆路往唐州蔡州方向去查,我自己带着十几名兄弟集中往淮南东路查找,昨晚,就在淮南东路蒙城县得到了消息。”

    “哦?找到绿舞和小虎了?”郭采薇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

    孙大勇摇头道:“在下无能,没有找到绿舞夫人和林虎兄弟,只是查到了踪迹,而且是个坏消息。”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林觉竭力保持平静道:“说吧,发生了什么。”

    孙大勇道:“蒙城县令胡舒之亲自带我们查了进出城池的记录。查到了于四十天前,绿舞夫人和林虎兄弟确实乘车骑马从南方而来进入了蒙城县。然而,遍查所有记录,竟无出城的记录。在下请胡县令查了当地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案卷,当地在这段时间里发生命案两起,不过均为当地百姓殴斗所杀,均已结案。也并无其他的无名命案,甚是让人疑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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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