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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九五章 京城红人

    “冰儿,今晚的行动很危险,成败就在一线之间,你怕不怕?”林觉低声笑道。www.uu234.cc

    白冰仰头看着林觉道:“跟着夫君,我什么都不怕。夫君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林觉俯下头亲吻了她的红唇,笑道:“冰儿,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决定,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容易惹上麻烦了。有没有觉得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嫁给我之后,你所经历的危险可比在漠北多的多了。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帮我,这是不是有些自私?”

    白冰轻笑道:“哪有?跟着夫君之后,我才开了眼界,知道世上原来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若不是夫君,我还懵懂无知,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般,不知道天高地阔呢。当然,夫君确实很容易招惹是非,麻烦事不断。但我知道,夫君从未主动招惹过别人,都是别人招惹你。咱们总不能任人宰割吧。不过,我有时候确实也有些疑惑,为什么总是有人要找我们的麻烦啊。大伙儿开开心心的活着,互相友爱,不要争权夺利不好么?干什么非要这么做?”

    林觉微笑点头道:“冰儿能如此通情达理,我很高兴。至于你的疑惑,我想很多人都有。其实你也应该看出来了,漠北之地虽然艰难困苦,但苦寒和野兽的危险却远远没有这红尘之世的危险大。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不是野兽凶猛,也不是寒冷炎热,不是水火无情,不是饥荒疾病。恰恰正是人本身而已。人是最无情凶残的东西,他们可以做出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事情,那些事天地不会做,禽兽也不会做,只有人会做。我们生活在这世上,很多时候就像是生活在一个满是恶魔的世界里,不是你善良忍让便可以委屈求全的,你必须抗争,必须打败这些妖魔鬼怪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们必须强大自己,必须要有一颗坚强的心,必须竭尽全力,不能有片刻的松懈。你不击败他们,他们便会吃掉你,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没人可以靠着软弱求存。当你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便会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要争权夺利,都要吞噬倾轧他人了。”

    白冰皱眉沉思片刻,轻声道:“我好像懂了。我们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夫君、郡主姐姐、莺莺姐姐、绿舞、浣秋、林战,还有林家所有人,我们都想要活下去,所以我们不得不抗争,不得不强大。不能任人宰割欺凌。所以我们必须去冒险。就像这次,我们成功了,绿舞和小虎便能活,否则,她们便可能会死。或者夫君便必须要去为郭旭那个坏东西卖命。夫君,我明白的。”

    林觉缓缓点头,看着白冰明亮的双眸道:“你明白了,那便好。能者多劳,你我都必须肩负起保护她们的责任来。时间不早了,你得回房去收拾收拾,我陪你去,跟你说说行动的细节。初更咱们便该出发了。”

    白冰微笑点头,林觉携着她温热的小手,两人缓步离开后园,消失在花树之后。

    ……

    鸿雁楼是京城老牌青馆之一,鸿雁楼的特色是楼中红牌歌艺出众,这几乎是鸿雁楼的传统。历代头牌都是蜚声大周国内的歌艺大家,一代代传承而下,鸿雁楼中歌妓的水准一直保持在较高的位置。

    京城有俗语:吃在樊楼,听在鸿雁。便足以说明鸿雁楼的歌艺之名。

    鸿雁楼能在京城有这样的地位,自然不是仅仅靠着技艺。鸿雁楼的后台老板是京城中一名皇族贵胄,被称为康平郡王的郭刚便是鸿雁楼的后台。郭刚是正宗的皇族血脉,追溯三代以上,郭刚的爷爷和当今圣上郭冲的爷爷是亲兄弟。只不过郭冲这一脉是皇嗣正统,郭刚这一脉没能登临大宝,便只能成为皇族支脉了。三代而下,郭刚的祖父郭超的康平亲王的头衔也因为世袭之故而变成了郡王。但皇族贵胄的身份却是不会变的。

    这位康平郡王一辈子喜欢的就是吃喝玩乐声色犬马。爱金石文章,古玩旧物。大到骏马虎豹,小到蟋蟀笼鸟,都是他爱好的东西。他有个大园子,专门便是豢养这些珍禽异兽的。

    不过,康平郡王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听曲儿,所以他买下了鸿雁楼,因为鸿雁楼中乐师歌妓无数,他可以随时来听曲。他也可以轻易的便捧红一名歌妓,就像目前鸿雁楼最当红的歌妓柳妍儿一样,一年前她还只是个楼中的二流歌妓,因为康平郡王又一次无意间听到了她的歌声,甚为打动。于是便立捧其上位,为其专门配备诗词谱曲的名家,让她演唱最新的曲词。请来了当世音律大家黄玉给她谱曲站台。甚至在皇族宴饮之时让柳妍儿进宫演唱。这么一折腾,就算是一个五音不全的人,经过这些热捧的手段,怕也会爆红了。况且柳妍儿在歌艺上还是有些造诣的,嗓音和歌艺还是可圈可点的。

    今日在汴河楼船上举行的这场新曲首唱品鉴的活动,实际上便是为柳妍儿造势的一种手段。从康平郡王力捧柳妍儿开始,这样的活动便举办过多次,为柳妍儿红透京城歌馆起到了极大的推波助澜之力。

    初更过后,位于汴河中段玉兰桥下的宽阔的河湾里,一艘点缀着红色宫灯的彩色楼船停泊在码头旁。大雪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但这丝毫不妨碍码头上来往的人流。乐师和舞姬上船之后,码头上方一辆豪华马车停在上面。车马打开,立刻有人撑着打伞为下车之人挡住落雪。一名健硕的妇人半蹲在车门口,车里裹着红色裘衣,风帽遮的严严实实的柳妍儿伏在那妇人的背上。那妇人背起了柳妍儿往码头上走去。

    “翠姑,你可得小心些,小心些,雪天路滑,千万莫要摔了咱们柳姑娘。脚步稳当着,不要那么快。”一旁涂脂抹粉的妈妈扶着柳妍儿的胳膊腿连声嘱咐着。

    背着柳妍儿的翠姑气喘吁吁的答应着:“没事,妈妈放心,不会摔倒的,姑娘虽然重了些,但却也背的动。”

    “啪!”翠姑头上挨了一巴掌。

    “怎么说话呢?你是说我胖了么?胡说什么?我今儿才称了,瘦了八两呢。是你自己身子弱了,倒来怪我。在说这样的话,便打发你离开,不要你伺候了。”柳妍儿在胖妇人背上娇嗔着,手用力拧着翠姑肩膀上的肉。

    翠姑龇牙咧嘴连忙道歉,脚下略有不稳,引发了旁边的妈妈和众女子的一阵惊呼。好在翠姑身子壮实,很快调整回来,一步步走到码头踏板旁,稳稳当当的将柳妍儿背进了楼船之中。

    码头上,一群婢女搬着桌椅板凳暖壶茶盅怀炉木炭渣斗茶叶点心盒子等物鱼贯上船。这些都是柳妍儿需用之物。柳妍儿自打爆红之后,吃的用的穿的使的都是精挑细选。不管到了哪里,合用的东西都需要随身带着,绝对不用别人的东西。所以,跟在她身后伺候的人足有十几个,除了妈妈和陪同的贴身丫鬟之外,粗使的丫鬟都有七八名,大多都是跟在后面搬东西,做些跑腿的事情。

    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婢女们小心翼翼的搬着东西往船上送。丫鬟春香专门负责搬运椅子茶几,她得跑两趟。送了椅子上船之后,她回到岸上时,发现原本该由她搬上船的一只小茶几正被一名身材瘦削,衣着单薄的丫鬟搬在手里往跳板上走。

    那丫鬟皮肤黑黑的,生的甚是一般。样貌也很陌生。

    “你这是……”春香诧异道。

    “姐姐歇歇,这个我来搬便是。”那丫鬟轻轻一笑,牙齿倒是雪白整齐。

    “你新来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春香笼着袖子道。

    “是啊,姐姐真聪明,一下就猜出来了。我是新来的,今后姐姐可要多照顾啊。家里养不活我了,我便出来做事。”那丫鬟笑道。

    春香咂嘴道:“我还不是一样,家里养不活我,只能出来给人当丫鬟使。罢了,今后我罩着你,有什么事问我便是。不过你手脚可得勤快些,我的活你也可以干。”

    “多谢姐姐,姐姐叫什么。我叫林冰儿。”那丫鬟笑道。

    “噗嗤!林冰儿?你家里人给你取了这么个小姐名字,我叫春香,小名二丫头。瞧瞧,这才是我们干活的人该有的名字。我瞧你皮肤黑的很,这样吧,以后我叫你小煤球,你叫我春香姐。”春香呵呵笑道。

    林冰儿并没有恼怒,反而点头道:“小煤球?这名字不错。以后姐姐便这么叫吧。姐姐让一下,要上船了。对了,这东西放在哪里啊?”

    “一看你就是新手,放到楼船大厅里去,一会儿自有人摆设。你没事不要去船厅溜达,我们这些人都只能在船尾呆着,不然妈妈和姑娘都要骂的,都要扣工钱的。千万别好奇心重。所有的事情都跟咱们无干,咱们只是干活的。”

    春香低声嘱咐着。有了新雅号小煤球的林冰儿连连点头答应着,在春香的指点下将茶几搬到船厅里。不久后,楼船开拔,摇弋的红灯的灯火穿透大雪纷飞的夜的迷雾,像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缓缓划向汴河河心处。

第九九六章 雪夜楼船冰河上

    即便是大雪纷飞的夜晚,汴河之上还是因为柳妍儿的新曲首唱之会吸引了大大小小数十条船只纷纷从各个码头出发,前往玉兰桥河湾处河心所在的鸿雁楼楼船。www.uu234.cc这些人大多是京城豪富之家的子弟,寻常人家在这样的夜晚自然是早早的上床睡觉安眠,可是这些人不同。他们不用担心寒冷,因为他们身上锦衣貂裘怀里揣着铜暖炉。他们也不用担心明日要早起为生计忙碌,因为他们不愁吃喝,锦衣玉食。他们唯一烦恼的是不能熬过这慢慢长夜,不能无聊的呆在家中。所以,这等热闹之事,他们必是要来的。

    在河心楼船东西南北方向,所有的船只都必须经过鸿雁楼护院的盘查。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规矩。这是康平郡王定下的规矩。绝不容许有人随便进入这样的场合。这种场合里,只谈风月,只听曲词,只叙风雅之事。任何在这种场子里闹事或者试图闹事的都不会被允许。因为场地有限,这些人也只允许带两名随从进入保护。

    没有人有太多的异议,康平郡王的面子是要给的,这老家伙虽然与世无争,和和气气的,但真要惹了他,还是会招致太多的麻烦。他可是能和皇上随意说笑的很少的人当中的一个。据说皇上一旦心情不好,便去康平郡王的园子里去赏玩珍禽异兽,出来后便满面笑容了。

    从初更三刻开始,陆陆续续的人抵达,被引入船厅之中。每一名客人都有各自单独的位置。宽大的船厅里摆得下数十张短几,可让众任各据一方,各有位置。

    船厅里,人声嗡嗡的响。众人都是花丛中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豪富之家,彼此其实都认识。见面之初,自然如一池塘的水鸭子一般嘈杂不堪,相互打着招呼,互相调侃着,打趣着。

    “哎呀,李大公子,你也来了啊。上回被你家夫人从秀春阁张宝宝的床上给揪回家去,没少挨鞋底板吧。胆儿又肥了?又跑出来了?翻围墙出来的吧?”

    “切,黄衙内,这是什么话?老子是大摇大摆从大门口出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惧内?上次是给她些面子罢了。再说了,这次是柳妍儿姑娘新曲首唱之会,便是翻院墙出来又怎样?那也是值得的。难道你觉得不值么?”

    “哈哈哈,老子墙都不扶,就服你。就凭你李大公子的脸皮,刀枪不入还是轻的。我觉得在锅里炖个三天三夜也未必能炖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这话说的,好像咱们这些人都是不要脸似的。这叫宁做风流鬼,不为无趣人。咱们都是一样的货色,你说我,我说你,也没多大意思。今晚你们谁也别想赢过我,今晚这缠头之首,我是当定了。今晚我将是最后下船的那一位。”李大公子红光满面,丝毫无羞愧之色,反而得意洋洋,踌躇满志。

    “李大公子,这话你是看吕衙内没来才敢说的吧?吕衙内一到,你还敢说这样的大话么?”旁边众人讥笑道。

    李大公子红了脸道:“他不来,怪我么?我又没让他不来。吕衙内今日不来,下次鸿雁楼的门怕是都进不去咯。柳妍儿姑娘还会给他脸么?他指不定又喜欢上了哪家楼子的姑娘,早把柳妍儿姑娘抛之脑后了。哪有咱们这些人长情有义?”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点头道:“是啊是啊,可不是么。”

    船厅中气氛热烈,一片哄笑喧嚷。角落里,一名黑须中年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眉头微皱。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人。这黑须中年人便是林觉乔装所扮。林觉是一外地富商的身份进入船厅之中的。本来这种场合并不允许随便什么人都能登船,林觉乘船抵近时是被鸿雁楼的护院船只所拦截的。林觉解释了自己是外地来京的商贾,慕柳妍儿之名已久,所以前来捧场。但那些护院哪里管你这些,他们只认一样东西,那便是:银子。

    磨破了嘴皮不如一大笔银子更为实在,当林觉给几名护院每人塞了两张一百两大额汇通钱庄的银票之后,立刻便被放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磨推鬼。不能说落雁楼的护院不严格,不能说他们不敬业,只不过这世上还暂时没有钱办不了的事儿。要是有的话,便是钱给的不够多。

    当然,林觉是有备用方案的,倘若钱无用,他便只能用声东击西之计了。沈昙马斌孙大勇以及几名林家护院都各自乘着小船在左近河面上逡巡。一旦林觉受阻,这几位会同时划船抵近往里冲。逼得鸿雁楼的两艘船只去拦截,林觉再乘虚而入,借着大雪弥漫和夜色茫茫抵近楼船,成功的把握也是极大的。只不过那样一来,会引起一些警觉,恐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自上船以来,林觉一直便坐在角落里,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眼前这些家伙们。他们相互揶揄没皮没脸的说笑,林觉却在寻找吕天赐的踪迹。然而,一拨又一拨的人抵达,林觉却始终没有看到吕天赐的身影。刚才听到那位李大公子说的话,林觉更是有些担忧今晚吕天赐会不会来。倘若这厮不来,岂非白忙活一场。明天就是三天之约的最后一天了,难不成真要去硬闯淮王府救人不成?

    林觉皱着眉头朝船厅外的过道上看,几名女子招摇来去,红色的灯笼照耀着楼船外侧的空间,映照出鹅毛般的大雪密集划过的痕迹。这般天气,吕天赐还会来么?

    船厅内侧帘幕动了动,两名婢女将帘幕掀起了一角,几名女子簇拥着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擦了厚厚脂粉的落雁楼的赵妈妈出现在船厅尽头处,谈笑风生的众人顿时将目光转向了那里。

    “哎呀,各位公子官人们,这么大的风雪你们还来了,对我家姑娘可真是厚爱啊。奴家在此代落雁楼和妍儿姑娘给各位见礼感谢了。”赵妈妈敛裾行礼,脸上笑的皱纹乍起,脸上粉底扑簌簌而下。

    “赵妈妈,应该的,应该的。妍儿姑娘开唱新曲,我等岂敢不来?再说今日是今年初雪,河上赏雪听曲,乃是绝妙雅致之事呢。”

    “是啊,是啊。妍儿姑娘仙音天籁,新曲又是黄玉大师亲自谱写,必是妙不可言。错过了今晚,不知要多么后悔。赵妈妈,赶紧请妍儿姑娘出来吧,我们等不及啦。”

    “……”

    众人纷纷还礼,七嘴八舌的说道。

    赵妈妈脸上笑得更灿烂了。娇声道:“好,好,公子们等的也心焦,我看人也差不多了,时辰也到二更了,也该开始了。各位公子请落座。奴家这便去请妍儿姑娘出来见诸位。”

    众人纷纷叫好鼓掌,赵妈妈敛裾再行礼,转身回到帘幕之后。所有人都纷纷落座,目光瞪着船厅尽头红绒帘幕之后,希望早些看到柳妍儿现身,听到她演唱新曲。

    终于,帘幕之后,丝竹之声响起。红色丝绒幕布缓缓打开,露出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小小的舞台。乐师在左,舞姬在右,中间一名身材窈窕身着湖绿长裙的面容姣好的女子正面带动人的笑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正是柳妍儿,柳妍儿不属于那种绝色美人,但她却属于那种耐看型的,怎么看都不丑。加上窈窕的曲线,丰满的身姿和职业般亲切可人的笑容,给人一种我见犹怜,想冲上去一把搂住她呵护她的感觉。

    众客人掌声雷动,欢呼不绝之时,林觉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吕天赐不来,他并不想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他也对听柳妍儿唱曲毫无兴趣。要说唱曲,自家大剧院里高手云集,任拉一个出来,都是高手。林觉根本没必要在这里听这位柳妍儿来唱。

    “各位公子大驾光临,妍儿感激不尽。如此雪夜之时,你我相聚于此,便是一场缘分。妍儿无以为报这份缘分,所以今晚将会将打磨半年之久的一首新曲首唱献给诸位公子,不负今晚如此美好的时光。新曲之后,妍儿还会为各位另唱数曲,以表衷肠。”

    柳妍儿娇滴滴的开口说道。欢场久战之人,言语自然得体。这一番话像是鹅毛掸子在人心上轻轻挠动,所有人都心满意足,开心无比。仿佛柳妍儿的每一句话都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林觉闷着头沿着船厅壁往门口缓步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因为所有人都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光彩照人的可人儿,眼睛里都冒着蓝光。

    林觉就要走到船厅出口的厚厚帘幕旁时,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之极的笑声。

    “咦嘻嘻嘻……柳妍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本衙内还没到,你怎么就要开唱了啊?不给本衙内面子么?”

第九九七章 新曲奈何纨绔人

    (二合一,今日无更了。www.uu234.cc)

    林觉一怔,紧皱的眉宇松开了,身子慢慢后退,回到了座位上坐下。船厅中所有人也都听到了这魔性的笑声,都知道是吕天赐到了。有人皱起了眉头,心想:好好一个夜晚,怕是要被这狗东西给毁了。还有人心想:这厮今晚怕是为了缠头第一而来,按照规矩,缠头第一是要留宿于此的,十之**,这厮会得缠头第一。

    一想到柳妍儿要被这猪一样的东西抱在怀里乱拱,心里便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可惜财力不济,跟这厮争第一,在座的怕都没这个实力。

    柳妍儿也愣了愣,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来。虽然她身在红尘之中,没有资格挑挑拣拣。为了增加影响力,康平郡王定下规矩便是,今晚缠头第一者自己必须作陪共度良宵,柳妍儿也无可奈何。本来今晚座上都是雅客倒也无妨,委身任何一人也不至于让自己厌恶。

    但是偏偏这吕天赐还是来了。这年余时间,这厮动辄来纠缠,若不是康平郡王的面子,他怕是要强行赖在自己的闺房不走了。今晚本来知道那吕天赐没来,柳妍儿心情还很好。此刻听到这家伙刺耳的笑声,顿时心里糟糕的很。

    然而,毕竟是红尘妓子,有些事也身不由己。心里厌恶,脸上却还得挂着笑。所以当吕天赐裹挟着一缕寒风和一大堆雪花进入船厅之后,柳妍儿的脸上已经荡起了职业性的笑容来。

    “哎呀,吕衙内来啦。奴家还正说呢,吕衙内今晚怎么没来?没得到消息么?不可能啊。我家姑娘今日首唱新曲的消息早已在月前便为人所知,衙内公子也必是知晓的。原来却是误会了,衙内您可来了。”赵妈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上前行礼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起开,本衙内没来你们就要唱曲?摆明没把我放在眼里。怎地?看不起我么?要不要我回府后跟我家老子说一声,就说他这个当朝宰相的身份不管用了,他儿子在外边都没人给面子了?”吕天赐一拂袖,差点把赵妈妈推了一个趔趄。

    赵妈妈忙赔笑道:“哪能呢?绝非此意。今晚风大雪大,天又黑,这不是怕衙内公子不便前来,所以不来了么?快请落座,快请落座。”

    赵妈妈招呼连声,安排坐席。吕天赐盯着台上嫣然而笑的柳妍儿撅起嘴来做了个飞吻,口中笑道:“咦嘻嘻嘻,小娘子今晚穿这么单薄,莫要冻着了。一会儿我给你捂捂。”

    柳妍儿心中恼怒,脸上笑容不变,娇声道:“衙内自己来迟了,却来怪我们。这不是欺负我们么?倘若心里有我们,便该第一个到的。真没道理的说。”

    吕天赐笑道:“咦嘻嘻嘻嘻。倒是我的错了,得了,算是我的错吧。为了表示歉意,本衙内先打赏五百两纹银,就算是给小娘子的补偿。”

    一旁的赵妈妈笑的合不拢嘴,还是这蠢猪衙内钱多人傻,说话间便五百两银子打赏了,人都还没坐下呢。

    “哎呦哟,衙内破费了,妍儿还不快谢谢衙内赏。”

    “谢衙内公子赏。”柳妍儿敛裾行礼道。

    “咦嘻嘻嘻,罢了罢了,这点银子算个球。咦?我座席呢?”吕衙内扭着头问身旁笑容满面的赵妈妈道。

    赵妈妈忙伸手道:“这边请,这边请,这不都安排好了么?”

    吕天赐看着赵妈妈指着的坐席位置,居然是在靠后偏左的位置,登时怒道:“怎地?我坐那儿?我吕天赐要坐第一排居中。那谁坐着位置呢?哎呦,李大公子,你跟坨屎一样坐在第一排居中的位置了?没见老子来了么?快让开,这位置是我的。”

    坐在第一排居中位置的正是李大公子,闻言皱眉道:“吕天赐,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位置是我的,凭什么让给你?你莫要以为你老子是宰相便要欺负人,我李家可也是有头有脸的。”

    吕天赐瞪着小眼睛笑道:“咦嘻嘻嘻,李大屁股,还不将你那大屁股挪开么?要我动粗踹开不成?今儿还就欺负你了,你怎地?几天没见,长了胆子了?跟你老子斗嘴不成?再不走,老子可教你吃家伙。”

    李大公子的屁股确实不小,他体态肥胖,腰肉累赘,粗的像个水桶一般,所以显得屁股特别的大。李大屁股这个诨号便是吕天赐给他起的,除了吕天赐,倒也没人敢当面这么说。李家也是京城世家,李家祖上也出过副宰相的大官,李大公子的爹爹现在还在御史台任侍御史之职,也非泛泛之辈。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大公子实在面子上下不来,虽然明知对方惹不起,却也要说几句场面话。

    “吕天赐,你莫霸道。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今日我不让,你能如何?”

    “咦嘻嘻嘻。有意思,硬气起来了。那可就莫怪我了。辛无涯,杨振,还愣着作甚?掀了他的桌子,把他给我丢到河里去。”吕衙内大声喝道。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护卫拱手应诺,踏步向前走向李大公子。李大公子脸色发白,摆手道:“阿成阿虎,还愣着作甚?保护本公子。”

    阿成和阿虎是他的两名护卫,武功也自不俗。其实不待他吩咐,这两人已经横着膀子迎了上去,拦住了辛无涯和杨振的去路。阿成阿虎生的人高马大,身上肌肉纠结,像是两座铁塔一般,比对面的辛无涯和杨振还高半个头。气势上一点也不输。

    厅中众人心中都希望阿成阿虎能杀一杀吕天赐的威风,将他两名护院给打趴下。然而,他们失望了。双方只一交手,不过短短数招,杨振便一拳一个,将阿成和阿虎打的趴在地上哼哼。八极拳高手杨振对付这种三脚猫的人,根本都不用费气力。而辛无涯甚至根本没出手。

    “咦嘻嘻,知道厉害了吧?跟老子耍横?去,将李大屁股给我丢河里去。”吕天赐怪笑连声,指手画脚道。

    赵妈妈连忙上前哀求道:“衙内,衙内,万万息怒,可莫要闹出人命来啊。李大公子,坐席让给吕衙内便是,一个坐席而已,不要闹的不可开交。吕衙内,给奴家一个面子成么?”

    柳妍儿也娇声道:“衙内公子,给奴家一个面子,今日是奴家新曲首唱的喜事,您这么一闹岂非是在闹腾奴家么?今日郡王虽然没来,但他回京后倘若知道此事,大伙儿都不好。”

    吕天赐皱皱眉,他确实有些含糊康平郡王。康平郡王自己的爹爹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自己可莫要得罪他,免得爹爹又要拿鞋底子抽自己了。

    “罢了,既然妍儿姑娘说话了,怎好不给小娘子面子?便不扔他下河了。李大屁股,还不滚蛋,想死么?”吕天赐喝道。

    李大公子灰头土脸,知道再硬气下去,这混世魔王真的会将自己丢下河去。这等天气丢下河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了。当下好汉不吃眼前亏,灰溜溜去往角落坐席去。吕天赐志得圆满,一屁股坐在当中的坐席上,咧着大嘴直勾勾盯着柳妍儿的身体,毫不掩饰急色之态。

    这一出闹剧此刻才算平息。其实众人早就见怪不怪。这吕天赐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大街上也敢调戏民女,青楼里更是肆无忌惮。欺负人更是家常便饭。只是鸿雁楼这样的地方他还很少有机会撒野,毕竟康平郡王罩着的地方。只可惜今日康平郡王不在,这厮便开始无礼了。原本是个其乐融融的夜晚,这么一闹,心里都有些闹心。

    林觉倒是没有对吕天赐的行为有什么意外,这厮也不是第一次见他欺负人了。自己两次让他吃瘪,一次是他在大相国寺前对小郡主和绿舞风言风语,结果被林觉差点踢爆了下体。还有一次是在南城大剧院门前,白冰出手惩戒了他,让他吃瘪而逃。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吸取教训,还是这般飞扬跋扈,还是这般目中无人。

    林觉主要观察的便是他身边的两名护卫。船厅之外再无其他人进来,所以这跟随吕天赐进来的两人应该便是船上跟随他的贴身护卫。大概便是沈昙口中的所谓铁剑门的辛无涯和八极门的杨振这两个人了。适才见杨振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两名身高马大的壮汉眨眼间便被放倒,毫无反抗能力,足见武技高强。今晚,这两人应该是最大的麻烦。

    “那个……嗯哼,嗯哼!诸位公子诸位恩客,奴家今日新曲首唱即将开始。请诸位做好准备了。”柳妍儿娇声咳嗽了两声,开口说话,尽量让厅中因为吕衙内的粗鲁行为而导致的尴尬气氛回到正轨之上。

    众人闻听此言,也暂时将不高兴抛开,纷纷鼓起掌来。吕天赐更是笑的跟个傻子一样,拍着巴掌大声叫好,旁若无人一般。他似乎早已忘了适才他欺负了人的事情了。

    “多谢诸位。适才说的是,这首新曲是历时半年打磨而成。黄玉大师亲自谱曲。此次新曲并非古韵,而是新作。黄玉大师说了,自从他去过杭州,参加了杭州的花魁大赛,听到了林觉公子所谱曲的曲词之后,便大受启发。他认为,这才是乐律发展之道,不必一切法古,循规蹈矩,而要古今结合,二者相融,走创新求变之路。这番见地,奴家是同意的。所以这一首曲子,便是黄玉大帅创新之曲,诸位有耳福了。”

    柳妍儿侃侃说着,下边有人连连点头。柳妍儿说的也起劲,但敌不过坐在最前面的吕衙内一个大大的不赖烦的阿欠。柳妍儿顿时满腔的热情化为乌有,再无说下去的兴致了。

    “多说无益,请诸君听我唱曲便是了。回头再做品评。”

    柳妍儿低首回转,伸手从旁边小几上取过一柄琵琶来,然后慢慢的坐在一方锦凳上。伸手一波,琵琶叮咚有声,锵然而作。

    一旁一名乐师敲打檀板,三声过后,众乐声粲然而起。笙箫瑶琴笛管丝竹,悠扬悦耳。前奏之后,柳妍儿挥动纤手,琵琶之声响起时,其他乐音之声变小,让琵琶声更为突出。

    柳妍儿双眸迷蒙,如梦似幻,琵琶乐声转为轻柔之时,启红唇唱道:“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觅知音……”

    柳妍儿嗓音不能算是最上乘的那种嗓音,但她很显然懂的如何扬长避短,如何以情入歌。所以说,她能走红也并非完全靠捧,她的歌声中确实有一种吸引人的特质。加之这首词曲明显和流行的曲词有些不同,宛转悠扬之中并不恪守音律之道,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这一开口,下方众人如痴如醉,有人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却被其他人怒目瞪视,怪他干扰了歌唱之声。

    “好!”一个尖利的声音却依旧突兀的响起,吓得众人一大跳。却是吕天赐的叫好之声。吕天赐并听不出来唱的有什么好的,他的一双小眼睛只围着柳妍儿的胸脯大腿和红唇打转,心里想着一些龌蹉的念头。他想:倘若能将柳妍儿弄到手,在床上一边亵玩她,一边叫她唱歌来听,那是怎样一种神仙般的享受。那双红红的小嘴,倘若给自己品玉吹箫,定是一种极端的享受。

    直到看到所有人都怒目瞪着他,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众怒。台上的柳妍儿也呆呆的看着他,紧蹙着可爱的眉毛。

    “怎么了都?”吕天赐咂嘴道。

    “奴家唱曲之时,希望吕衙内不要出声打搅。吕衙内倘若不愿听,便请移步出去。你可以不尊重奴家,但绝不可不尊重奴家所唱之曲。这曲子乃大乐师唐玉先生呕心沥血之作,这是对他老人家的一种极大的不尊重。”柳妍儿出声冷冷的道。这话说的极重,几乎便是呵斥吕天赐了。所有人都为柳妍儿捏了把汗,但吕天赐居然没发怒。

    “得了得了,你唱便是,我不说话就是了。干什么这么凶巴巴的。爷给你面子,你唱你的。”吕天赐翻了翻白眼,闭上了嘴巴。

    柳妍儿吁了口气,转头对乐师们点了点头,乐师檀板重新再起,乐音流转之中,琵琶如泣如诉之声中,柳妍儿重新调整情绪,很快进入状态,开口唱道。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觅知音。

    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

    叹的是,

    人生难得一知己,

    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

    水碧碧。

    高山流水韵依依。

    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

    赞的是。

    将军拔剑南天起。

    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莫看词句简单,但很显然,在曲调上作尽了文章。整首歌中,既有起承转合的长调婉转,一个字竟然婉转十余音,高低起伏,如同流云飞渡,流水回旋一般。荡气回肠,绵绵不绝。更有在这荡气回肠的长调婉转之外,还有短促激越,字如金铁一般的快节奏的演唱。短促和婉转悠长在这首歌曲之中竟然丝毫不矛盾,相互映衬,浑然天成。让整首歌的意蕴悠长却又激越,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余韵酣畅之感。

    琵琶之音夹杂在快慢缓急结合的唱曲之中,忽而婉转如流水悠悠,白云朵朵般的静谧,忽而又如金戈铁马一般做金铁交击之音。整首歌真正达到了当代乐坛大家们所推崇的那种,词以曲传,曲合词意,词曲和谐的绝妙境地。

    一曲既罢,不仅是众公子恩客,就连见过大场面,听过无数好词好曲好嗓音的林觉也喟然而叹,不得不承认这女子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可以想象,这首曲很快便会风靡京城花界欢场,成为经典之曲。

    “好!”

    “精彩啊精彩,面对此曲,我竟无法描述其妙处,竟然词穷了。此曲不火,天理难容。”

    “是啊,黄玉大师的曲风果真大变,而妍儿姑娘的演绎也是入木三分。我服了,今晚来此,我值了。”

    众人掌声如潮,叫好不迭,点头夸赞不已。柳妍儿起身而立,抱着琵琶行礼。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眼睛里升腾起一股雾气。她看得出,这一次这些人不是因为色相而认可自己,而是真的被自己的歌艺打动。对于一个歌妓而言,这是她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了吧。虽然必须强颜欢笑在欢场作践自己,但起码自己还能用歌声来对美好未来发出希冀之声。

    “多谢诸位公子。这首歌的名字叫做《知音》。取得的是伯牙子期之典,表达知音难觅之意。诸位公子倘若觉得还入耳,待会我们便品评一番。奴家先去换身衣服,一会便出来。诸位公子喝茶吃些点心,天寒地冻,可莫要冻着饿着,那便是奴家招待不周了。”柳妍儿娇声说道。

    “咦嘻嘻嘻,妍儿小娘子,觅得什么知音啊。本衙内便是你的知音啊。这首歌唱的妙,本人赏金百两。”憋了整首歌的时间,吕衙内终于得了机会说话,立刻便大放厥词。

    不过他出手便赏金百两,倒确实是大手笔,大气派。要知道百两金子合纹银起码一千六百两。这一会儿工夫,这厮便挥霍了两千两银子了。

    赵妈妈自然开心的要命,忙现身道谢。柳妍儿却笑容勉强,只无声行礼,便快速回船厅内间而去。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冲着吕衙内叫道:“吕衙内,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一上来便大洒银子,搞得乌烟瘴气的。今日缠头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聆听妍儿姑娘的新曲。你倒好,吆五喝六的闹腾。真是大煞风景。”

    吕天赐怒道:“你们这帮穷鬼,自己舍不得花银子还酸溜溜的说我?老子是有几个臭钱,怎地?你有本事也跟老子一样拿银子出来撒啊。光说不练,只靠嘴巴,算个什么鸡.巴东西。要支持妍儿小娘子,拿出真金白银来支持才算本事,光嘴巴上说,有个屁用。”

    众人一时语塞,虽然这些人都是家境殷实之人,有的还是豪富之家。但像吕天赐这般撒银子乱花钱,还是没人扛得住的。众人明明知道,今日新曲首唱之会是来赚取口碑,靠着众人的口口相传达到让曲儿红遍京城之目的的。并非完全是为了攫取缠头而来。但被吕天赐这么一说,倒是说出理来了。倒是真显得众人小气巴拉,不肯掏银子,只靠嘴巴光说不练一般。

    见众人闭嘴,吕天赐得意洋洋。嘻嘻的笑着仰躺在椅子上,将脚翘在小几上晃动,状极不雅。

    众人纷纷摇头,心中不满却又没办法。只得相互低声安慰道:“罢了罢了,莫跟着蠢货一般见识。跟他讲道理那是对牛弹琴。吕相一世英名,怕是最终要毁在这家伙的手里。”

    “可不是么?今晚本是个欢乐惬意的晚上,都被这狗东西给搅合了。一会儿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真希望一会儿这厮脚一滑,摔河里去。”

    “嘿嘿,他若落水,我是不会救的。”

第九九八章 银弹

    众人七嘴八舌窃窃泄愤的当儿,一群婢女鱼贯而入,捧着精美的点心和热气腾腾的煮茶,给每位来兵续热茶,上点心。UU小说已然二更过半时分,这时候很多人确实饿了困了。茶可提神,点心可充饥,来的正是时候。

    林觉坐在角落里盯着进来的十余名婢女,按照计划,白冰会想办法混在这些婢女之中进船厅来,撑着斟茶倒水的机会,出其不意的制住吕天赐。但是,林觉并没有在这十余名婢女之中找到白冰的身影,这让林觉有些担心。白冰难道没有混上船来?按理说,扮作婢女的计划是可以奏效的,黑灯瞎火乱糟糟一群人登船的时候,多个其貌不扬的婢女搬个东西混在里边并不难。

    倘若白冰连船都没有混上来,那今晚的计划可就麻烦了。那么便要启动备用计划,林觉只能亲自动手了。当然,亲自动手也不是不可以,但面对吕天赐身边的两名高手,林觉感觉难度不小。

    林觉不知道的是,混上船容易,混进船厅却是最难的部分。此时此刻,船尾的小仓里,白冰也是急的团团转。船尾到船厅距离虽短,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船厅之中贵客云集,进入船厅中斟茶倒水的婢女也都是挑选过的人,像白冰混入的这群婢女,都是粗使丫鬟,只能在船尾呆着,干些洗刷杯盘,随时被招呼着去搬运什么东西的粗活。根本就不被允许靠近船厅的。

    白冰在小仓里往船廊下探头张望的时候,新结识的老人春香便警告她道:“林小妹,可莫要分心了,快些干活才是正经。咱们这些人跟那些姑娘可不能比。咱们是干苦活累活的命。那里边的热闹跟我们无关。哎,可惜你跟我一样,也是生得丑了些,土了些。但凡我们生得好看些,腰细些,皮肤白些,也可能不必在这里刷碗洗碟子了。哎,这都是命啊。认命吧。”

    白冰心中苦笑不已,这种心态该是何等的扭曲。笑贫不笑娼这句话在眼下可真是最好的形容了。春香的心态应该是很多人的心态,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大周朝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现实。宁愿生的好看些,愿意靠着身体的资本去获得一些容易获得的东西,这种想法是多么的可悲。

    白冰注意到了十余名女子捧着茶壶食盒进船厅的情形。她很想混入其中,但却发现没有多余的茶壶食盒可以供自己当道具混在其后。空着手是进不去的,船厅门口站着的几名护院和一名妈妈可是根本不会让闲杂人等进去的。白冰不能硬闯,那将破坏整个计划,她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进入船厅,才能伺机动手。

    这一波机会错过了,白冰心急如焚,差点打碎了手上的碗碟,引来其他人一阵侧目。白冰赶忙告诫自己要冷静,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否则怕是很快便被其他人揭穿身份,那便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船厅之中,柳妍儿重新登场,她换了一身装扮。湖绿色的长裙变成了玫红色的锦袍,整个人气质大变,倒像是个贵妇人一般。

    “各位公子久候了,奴家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柳妍儿端起茶盅示意,碰了碰红唇。众公子也纷纷端茶示意,连称客气。

    “接下来呢,便是诸位品鉴适才新曲的时间了。诸位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其实缠头打赏在妍儿看来并不重要。妍儿最看重的,还是最为中肯的意见。一条好的建议可抵缠头百金。这可以让妍儿提高歌艺,更进一步。银子可做不到这一点。”柳妍儿放下茶盅笑道。

    众公子闻言纷纷点头称赞。有人故意在吕天赐身边道:“瞧瞧,这才是妍儿姑娘的胸怀和风度。这才是歌艺大家的态度。有的人以为有银子了不起,殊不知,钱在妍儿姑娘眼中根本不重要。这可不是打脸么?”

    吕天赐骂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叫道:“妍儿小娘子,曲儿我是听不懂的,什么鸟建议我也是提不出来的。本衙内有的就是银子。本衙内宣布,再赏银一万两。这便是本衙内对妍儿小娘子的支持。你说你要是不要?”

    船厅中一片寂静,赵妈妈等一干人等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真是疯了。座上谁能这般财大气粗?

    柳妍儿也惊呆了,一万两银子的缠头,这可不是小数目。她忙忙碌碌的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名为利么?虽然说银子不重要,但那不过是场面话。谁跟银子过不去?自己的排场,鸿雁楼上下人等的开销,自己的大笔奢华的开销,不都是靠着这些人给钱才能维持么?

    “怎地?妍儿小娘子觉得不够?那本衙内便再加一万两。两万两银子。瞧瞧,会同钱庄的金票在此。妍儿小娘子,你要不要银子?你说句不要,本衙内立刻便走。你只说要,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

    吕衙内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举在手里哗啦啦的抖动着。银票是特制的纸张制作,上面盖着花花绿绿的印签和密语,抖动起来的声音很有质感且让人眼花缭乱。这声音最有诱惑力,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听到的声音。

    柳妍儿涨红了脸看着那叠在空中飞舞的银票发呆。每个人其实都是有底线的,但要看诱惑有多大。有的人底线低,十两二十两银子便可以让他叫你一声爷爷。但有的人底线高,几百两上千两他也会不屑一顾。但如果诱惑达到了临界点,恐怕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了底线。在两万两银子面前,有几人能坚持底线?那可是两万两啊,普通人一年赚五十两银子,一辈子也不过五千两,但那已经是相当富足的生活了。两万两银子,这些人活四辈子也赚不来,但眼下只需张张口便到手了。

    柳妍儿的底线高,但也没高到这种地步。她本就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深闺良家女子。红尘中打滚不就是为了活的好些,赚的多些么?之所以要唱曲提高歌艺,要装的矜持高贵的模样,本质上还不是自抬身价,多赚银子么?两万两银子,那已经足够击破柳妍儿的底线了。

    “多谢……多谢……衙内公子的赏。妍儿感谢衙内公子的慷慨。”柳妍儿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咦嘻嘻嘻,这才像话嘛。拿去,拿去。小娘子不用谢。待会我为第一,你好生的伺候我便好。教我觉得这银子不白花便成。”吕衙内眉花眼笑抓耳挠腮的道。

    吕天赐虽然纨绔,但他却已经总结出了两大无往而不利的法宝。其一便是他爹爹的虎皮招牌,但有棘手之事,抬出爹爹来,对方便立刻怂了。在这招牌之下,他尽可以耍横耍无赖,可以为所欲为。第二**宝便是砸银子。吕府家财亿万,白花花的银子砸出去,什么事什么人都能摆平。康平郡王拥有的这鸿雁楼固然不能用第一招,但第二招显然又奏效了。这柳妍儿装的挺像,但还不是在银弹进攻下服软。自己要用银子砸的她光溜溜的,乖乖的伺候自己。这两**宝才是人间利器,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是放狗屁。

    柳妍儿道谢的时候,众公子脸上一片哀伤。他们当然无权指责柳妍儿要银子的举动。本质上他们都明白,欢场之中就是这样的规则。他们悲伤的是自己实力不允许自己跟吕衙内斗富,这才是让自己心痛的地方。今晚,吕天赐这狗东西确实在他们所有人的自尊心上猛踩一脚,让他们深感惭愧和愤怒。

    “继续啊,继续啊。提建议啊,你们快提。提了之后你们便能滚蛋了。”吕衙内继续尽情的嘲讽道。

    “衙内……公子……可否给妍儿一个薄面,今晚的新曲首唱之会还需进行……在座各位都是妍儿的贵客。可否……不要这样。”

    拿了人银子之后,柳妍儿明显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强硬,这话已经是在恳求了。

    “咦嘻嘻嘻,小娘子说话,自然是要给面子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便是。”吕衙内哈哈笑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又一口喷出来道:“茶不好喝,这时候要喝酒才是。上酒来,这等时候喝酒最助兴。小娘子,我看一会儿你唱个曲儿助助酒兴。你觉得怎样?”

    柳妍儿脸色涨红,今晚所有的流程已经全部乱套了,原本唱了新曲之后便是品鉴和送缠头的环节。后面便是唱几首曲儿以馈众人。缠头第一的留下来共度良宵。但这吕衙内已经让所有的事情乱七八糟了。不过,看在两万两银子的面子上,便也只能如此了。得赶快过了今晚,明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大伙儿一觉睡醒之后便会好起来,他们也还是一样会来捧自己的场,只是自己得更加的卖些气力了。

    “好吧,上……上酒便是。”柳妍儿轻声道。

    赵妈妈揣着一大叠银票早已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叫道:“上酒,上酒。快上酒。”

第九九九章 劫持

    船上备有酒水,但本是要到竞争缠头第一的时候上酒的。那种时候喝点酒更容易让这些恩客们上头。一旦情绪激动,出手也就更大方了。但现在,不得不提前上酒。

    上酒的事吩咐下来之后,船尾顿时一片忙碌。十余名专门侍奉客人的婢女们连声催促着粗使丫鬟们准备酒壶酒盅,切牛肉冷盘等等。一时间船尾几个小仓之中人人忙的不可开交。

    白冰什么也不会干,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一名婢女皱眉道:“人人忙碌,你却偷懒。里边还等着上酒菜呢。”

    白冰看看春香,春香忙扭头装作不认识白冰。

    “还东张西望作甚?还不去筛酒?拿着酒壶,去筛酒送来。”那婢女将手中的酒壶递到白冰手上,没好气的道。

    白冰忙答应了,捧着酒壶去往下方船舱存酒之处去筛酒。那婢女在外边摆好了食盒,站着等了一会,还不见白冰进来。其他婢女都已经陆续进船厅之中了,白冰还没筛好酒出来,气的咬牙切齿的顺着船梯下到仓里来寻找。一下来,便看见白冰捧着酒壶站在角落里。

    “干什么?你要死么?耽误时间了你知道么?回头再收拾你,还不把酒拿过来。”婢女劈头骂道。

    白冰走上前来,轻声道:“对不住了。”

    婢女骂道:“道歉也不成,我定要禀报赵妈妈的。”

    白冰轻声道:“我是说,对不住了,我得打昏你了。”

    “什么?”那婢女愕然道。白冰扬起了手,掌影在那婢女眼中放大,掌侧边缘横切在婢女的脖颈上。那婢女哼也没哼一声,身子软软瘫倒。

    白冰一手托着她的身子,一手抓住了她手中的托盘,几盘菜一点也没撒。之后快手快脚的脱了她的衣衫穿在自己身上。又按照她的发饰简单的弄了弄头发,这才将那婢女拖到船舱角落用破麻袋盖上。之后提起食盒捧起酒壶快速拾阶而上来到甲板长廊里。

    “哎呀,小红,你怎么还没进去。动作快些个。妈妈要发火的。”一名婢女在前方跺脚叫道。

    “哦哦。”白冰垂着头连声答应,快步穿过雪花零星飘过的船廊,来到了热闹喧哗的船厅之外。门口几名护院挥挥手,并没有阻拦。

    进入船厅之中,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白冰眯了眯眼,扫视厅中一周,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投射而来的熟悉的目光。那个大胡子中年人正是夫君所扮。白冰提着食盒,托着酒壶缓步走去。身侧是一片喧哗嘈杂之声。

    林觉看到白冰的那一刻,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终于混进来了,此刻如果还不能进来办事,酒水之后便再无机会接近了,那只能硬来了。

    “来,给我斟酒。”林觉招了招手道。

    “是。”白冰低头应道,走过去给林觉斟酒。

    “第一排正中的那个便是。机会只有一次,他身边的两人武功很高,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会配合你。”林觉快速低声的道。

    白冰微笑点头,轻声道:“公子慢用。”

    “小红,这边桌上没有酒菜,你怎地倒跑去有酒菜的桌上斟酒了?昏了头不是?还不快过来,马公子都等着急了。”赵妈妈站在远处叫道。

    白冰忙抬脚便走,朝着赵妈妈的方向走去。不过她走的路线不是直接穿行小几之间的过道,而是朝着第一排吕天赐的酒席行去。

    赵妈妈回头正跟那位马公子道歉,却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白冰脚步轻快,快速的来到吕天赐的坐席之侧。虽然她低着头,但她依旧感觉到两双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是坐在吕天赐身后两侧的那两名护卫的目光。同是身有高强武功之人,似乎对武技高强的对方有一种天然的第六感。白冰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目光,那两名护卫也似乎能感觉到白冰身上带着的一股危险的气息。

    “你……站住!”铁剑门辛无涯忽然皱眉开口喝道。

    白冰一怔,藏在托盘下攥着一把匕首的手微微抖了抖,她感觉到对方已经生出了警惕之心。另一侧的那名护卫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就在此时,船厅之中爆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伴随着轰鸣之声的是船厅天花板上点着几十根蜡烛的花枝状灯台的轰然掉落。哗啦啦一片狼藉之后,船厅里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刺鼻的浓烟也不知从何处钻入了鼻孔之中。整个船厅里顿时人人惊叫,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叫道。

    “好像是起火了,快走,快走。”有人高喊道。

    “救命!救命!莫杀我!”一个尖利的声音杀猪般的响起来,所有人都辨认出了那个声音,正是吕天赐的声音。

    “不要反抗,叫你的手下退下,否则我一刀割断你的喉咙。”一名女子清脆的声音娇叱道。

    所有人都呆呆的愣在原地,船厅外护院听到了巨响冲了进来,几盏灯笼摇弋着照亮了船厅中的情形,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吕衙内被人夹着脖子,匕首抵着脖子摊坐在椅子上。他的两名护卫手持兵刃虎视眈眈的站在侧首。

    天花板上破了个大洞,黑??的天空中不断有雪花飘落下来,在船厅中乱飞乱舞。寒冷的风让衣着单薄的众人冻得发抖。舞台上,柳妍儿已经因为寒冷和惊恐而手脚冰凉,此时,她听到身边有个人轻声说道:“那曲子,很不错。唯一的缺点是,你演唱时过于炫技。像这种歌曲,当以真诚朴实打动人心,而非炫耀自己的演唱技巧,那会给人以狗尾续貂画蛇添足之感。”

    柳妍儿差点一头栽倒,这人是谁啊,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讨论自己的那首歌。心到底有多大啊。她抬头看时,看见的是一个手上提着一个怪模样的带着两根管子的奇怪东西的男子的背影,正缓缓的走向被劫持的现场。

    “莫杀我,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成。这位好汉,我爹爹是当朝吕宰相,你千万不要伤害我,要多少银子我们都有……”吕天赐带着哭腔哀求着,他被脖子上那柄冰凉的利刃吓坏了。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听话。船上的各位听好了,本姑娘跟这位吕衙内有些过节,跟你们没关系。你们谁要是皮痒了,想死了,便试试本姑娘的手段。我定要他尝尝滋味。”

    白冰娇声说话,同时飞起一脚踢飞小几上的一只酒壶,那酒壶中还有大半壶的酒,甚是有些份量。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那只酒壶飞行的轨迹,只见那酒壶带着呼呼的风声旋转着,咔嚓一声穿破船厅壁板,硬生生撞出一个大洞,直飞出去,噗通落入河水之中。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出声,这女子如此凶悍,这要是一脚踹在自己的身上,岂非要被踹出个大洞来。谁肯多管闲事?再说了,人家要对付的是吕天赐这个讨厌的家伙,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倒是有很多人巴不得这女匪一道宰了这混蛋,哪里还会去救。

    “放下衙内,否则你今日定难脱身。在我们兄弟面前挟持衙内,那是做梦。”辛无涯和杨振抖动兵刃,齐声喝道。

    “在敢上前一步,我便宰了吕天赐。退下!”白冰怒喝道。

    “退下,快退下,辛无涯,杨振,你们想要老子死么?滚开,快滚开。”吕天赐被逼近的薄刃刺的脖子刺痛,惊骇的大声叫道。

    辛无涯和杨振没有逼近,但也没有退下,用兵刃依旧遥遥指着白冰。他们两个心里都明白,倘若任由对方将衙内公子劫走,相爷是不会饶了他们两个的。死的还可能更惨。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吕天赐。两人虽然没有动手,但却心意相通,一刻不停的寻找机会。一旦对方给了一丁点的机会,他们定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白冰单手夹着吕天赐的脖颈,另一只手掏出一只竹笛滴溜溜吹响。片刻后,河面上传来尖利的竹笛的回应之声。白冰拖着吕天赐的脖颈往船厅门口而去。吕天赐哀求着,却又不敢擅动,被逼着挪动脚步往外走。

    门口门帘揭开的一刹那,冷冽的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灌入。几朵雪花飘入了白冰的眼睛。白冰的眼睛被刺激的眨了几眨,就是这短短的电光石火的一瞬,辛无涯和杨振几乎同时出手了。

    辛无涯手中黑??的铁剑闪着幽暗的光芒刺向的是白冰的脖颈,杨振的腰刀砍向的是白冰的胳膊。不管谁得手,白冰都势必再没有伤害吕天赐的可能。因为咽喉被刺穿之后,全身瞬间无力,根本不可能再施以攻击。而拿着匕首的胳膊被斩断之后也同样再无伤人之力。

    两个人配合的默契之极,甚至根本没有眼神的交流,便已经心意相通,果断出手。白冰意识到这一切时,似乎已经迟了。高手过招,争的便是那片刻的机会和先机,一旦被对方先找到破绽出手,一切便已经太晚了。

    白冰只能堪堪躲过对着自己咽喉刺来的这一剑,要躲开胳膊上这一刀,她便只能放开吕天赐。但一旦放开吕天赐,接下来对方便掌控了局面,逼退自己到船廊之上,吕天赐便得救了,自己也功败垂成了。

第一千章 无踪

    (二合一,emmmm……不知不觉一千章了……)

    “轰隆!轰隆!”红色的火光一闪,连续两声巨响震耳欲聋。www.uu234.ccwww.uu234.cc呛人的烟尘腾起。

    舞台上的柳妍儿这一次看了个真切,她看到适才那个给自己的歌曲提出意见的男子提起了手中的怪模怪样的东西。一团火光从那怪东西里喷出来,然后那两个拿着兵刃的吕天赐的手下便像两只破口袋一般的栽倒在了地上。

    “走!”林觉两枪轰杀了辛无涯和杨振两人,再不隐匿身形,低声断喝,上前拽住吕天赐的另一只胳膊冲出船厅去。

    幽暗的河面上,一艘小船迅速冲到了楼船之侧,船头上挂着一只红灯笼。正是接应而来的船只。林觉和白冰一边一个挟住吕天赐的胳膊涌身从船舷旁跳下,落在小船之中。小船剧烈的摇晃起来,但很快便平稳了下来。船尾划船之人奋力摇桨,很快消失在大雪弥漫的河面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河面上才传来大声的吆喝声,十几艘小船从四面八方赶到楼船之侧,其中几只鸿雁楼的护院船只,还有两艘是跟随吕天赐前来的护卫。船上众人大声的指点着吕天赐被挟持而去的方向,小船一窝蜂的追击了上去。

    楼船船尾处,粗使婢女春香呆呆的看着幽暗的河面出神,身旁一名婢女拍着胸脯道:“好吓人啊,好吓人,死了人了呢。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啊,好像还是个女贼呢。也不知怎么混上船的。”

    春香吓了一跳,忙道:“你跟我说作甚?我怎知道她是怎么混上船的?”

    那婢女白了一眼春香道:“你怎么了?这又得罪你了。不跟你说了,呸!”

    婢女啐了一口离开。春香转头看着河面,心里想:“林冰儿,原来你是女贼。怪不得我觉得你不像是做事的人呢。女贼!哎呀,好威风啊。要干什么便干什么。当个女贼也很不错。我若当了女贼,第一个杀了赵妈妈。哎呀,我在想什么啊。还有碗碟没洗呢,我得去洗了,不然又要挨骂了。

    ……

    大雪弥漫的汴河河面上,黑沉沉的夜色之中,由孙大勇操桨的小船飞快往东而去。船头处,林觉和白冰已经将吕衙内绑了手脚塞了嘴巴。吕衙内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一双小眼睛惶恐的盯着两人,生恐两人会要了自己的命。

    “衙内公子,不要怕。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们是不会杀你的。就怕你不识抬举,那便不好说了。爷们可是江湖上刀头舔血的,惹毛了我们,给你来个三刀六洞,丢你到汴河里去喂王八。明白么?”林觉哑着喉咙道。

    “呜呜呜呜!”吕天赐忙不迭的点着头,哪里会生起半点反抗之念。

    “后面的船追上来了。”白冰眯着眼透过风雪弥漫的黑暗往后看去。后方虽然光线黯淡,但是追赶的船只桅杆上挂着的灯笼的光亮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十几艘船正快速的迫近,相聚不过数百步。

    林觉和白冰乘坐的是一艘小船,因为需要荫蔽灵活的靠近,所以船只不能太大,太引人注目。追赶的船只体型较大。所以速度上不及对方。全力追赶之下,单人独桨的小船显然是无法逃脱的。

    但林觉并不慌张,他已经设计了脱身的备案。

    “不要担心,先往岸边,靠上码头。”林觉沉声吩咐道。

    孙大勇沉声答应着,奋力将小船往岸边划去。但其实这种做法是不明智的,就在片刻之前,保护吕天赐的随从已经发射了焰火信号。汴河岸边巡逻的官兵应该已经被惊动了,此刻岸上有嘈杂之声,显然是有兵马沿河追踪。倘若靠岸行走,还拖着一个身材肥胖的吕天赐,跟自投罗网其实也差不多。

    但孙大勇一句也没有问为什么,林觉说靠岸,他便即刻往岸边划。这不仅是作为一个下属的本分,而且也是孙大勇对于林觉的绝对信任。他知道,自己跟随的这位林公子的智谋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这等大事上,林公子不可能犯下低级错误,所以无需多问,只管听命便是。

    小船飞速靠近河岸,这里既非码头也无石阶,面对的是高高的乱石盘边的河岸。近一人高的河岸根本无法登上去,小船被迫停在河岸下方。后方追赶的船只迅速的迫近,灯笼摇弋,已经几乎能听到船上人的呐喊之声了。

    短短的片刻漫长的如同千年,林觉站在船头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似乎没有丝毫应对之策。就连孙大勇都生出了一丝怀疑的时候,突然间,东侧河岸一艘小船幽灵般的冒了出来。

    “兄弟,是你么?”船上有人沉声喝道。

    “兄长,是我。”林觉笑道。

    “快上船,他娘的,适才一队官兵沿岸查看,我不得不躲了起来,差点误了大事。”船上那人道。

    小船靠拢过来,林觉和白冰提着吕天赐跳上那艘小船。孙大勇也紧跟着跳了上来。林觉伸手从吕天赐的脚上脱下一只靴子,丢在岸边雪地的积雪中,一挥手,小船迅速划开,只留下那艘空船在原地随波逐流。

    前来接应的正是沈昙,按照计划,他在岸边划船接应林觉等人,岸上有官兵走过,他只能连人带船藏在岸边石壁之下躲藏,此刻才敢现身出来。沈昙的船设有双桨,林觉等人上船之后,孙大勇和沈昙两人操桨,顿时疾行如箭,迅速远离。加之这艘船通体漆黑,在黑暗中根本见不到踪迹,只留下一条水线,只往东去。

    河面上,追赶的十几艘船很快迫近到河岸左近。此时,一艘闪烁着灯火的大船却追上了他们,横亘在一干小船之前,迫的他们停了下来。有人很快发现了那是侍卫步军司巡河的兵船。侍卫步军司和马军司共管除皇城之外的内外城的安全,除了城门的守卫之外,夜晚也值守街市治安,河道和京城五大湖中也有兵船巡逻,以防不测。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大半夜的,大雪天的,你们赛的哪门子龙舟?搞得什么名堂?”兵船上有人高声喝道。

    “有人挟持了吕宰相的衙内公子,我等正在追赶。”众小船上的人七嘴八舌的叫道。

    兵船船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叉腰站着,高声喝道:“什么?这还了得?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劫持吕衙内?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快跟本将军细细说来。”

    吕家护卫乘坐的小船上,吕天赐的贴身亲仆吕三皱眉叫道:“这位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贼子挟持我家衙内就在前方,大人兵船迅速,应该急速追赶才是。”

    “放屁,总得先问清楚事情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谎报,岂非把我们当猴耍?”船上那将军斥道。

    “敢问船上的是那位大人?”吕三皱眉喝道。

    “老子是侍卫步军司副都虞候马斌,怎地?”兵船上那将军喝道。

    “我乃相府管事吕三,马副都虞候,我家衙内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挟持掳走,此乃你们侍卫步军司失职。你若还不即刻追赶,却来拖延。此事我定禀报我家相爷。”吕三高声喝道。

    “操你娘的,一个阿猫阿狗也敢来威胁老子,你昏了头么?老子们这么大雪天的值夜巡城,一个个冻得够呛,你却来说这等风凉话?一个相府的狗奴才也敢这般无礼?信不信老子拿了你,打你三十军棍再说。”马斌勃然怒道。

    吕三心下有些慌张,本是仗着相府之势,但此刻若真是惹恼了对方,被抓去打个半死,那可真是不值。于是忙道:“马大人,小人的意思是,我家衙内公子被强人掳走就在前方,倘若大人不及时追赶,我家衙内有个三长两短,马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届时大伙儿都不好交代。还请马大人即刻追赶,小人言语若有得罪之处,回头自领责罚。但此刻还是追人为先。”

    马斌翻翻白眼,啐了一口道:“这才像句人话。吕三,你给老子记着,你便是相府里的一个狗奴才,你跟别人狗仗人势我不管,在老子面前乱吠乱叫,老子可不惯着你。”

    吕三满肚子的怒火无法发泄,只得咬牙不语。马斌看了一眼黑??的河岸上的灯火,觉得时间拖延的差不多了。于是道:“开船,追上去。”

    兵船掉了半个头,直奔岸边而来。众小船也紧随而来,距离数十步的时候,岸边停靠的那艘小船已然可以目视可见。

    “就是那艘船。咦?上面人呢?”众人惊讶叫道。

    马斌站在船头上高声大喝道:“船上的贼人听着,即刻放下兵刃投降,否则,本大人将你们碾为齑粉,砍成肉酱。”

    小船上的众人白眼乱翻,明明那船上空无一人,一眼可看穿,这位马大人还装模作样,怕是个傻子吧。

    “马大人,我去瞧瞧。”吕三叫道。

    马斌点头道:“好。你去瞧瞧,小心些,别中了暗算。”

    吕三心道:中你娘的暗算,鬼影没一个,暗算个屁。若不是你耽搁了我们,起码我们可以看清他们去了何处。

    吕三喝令护院划船靠近,确认了船上空无一人。又仔细的观察了岸边地势和痕迹,高声叫道:“马大人,船上无人,河岸半人多高,积雪未见踪迹。可以断定贼人没有上岸。”

    马斌吓了一跳,心道:“兄弟这是疏忽了啊,怎么没在积雪上留下痕迹?”

    “是么?那他们去哪里了?上天了不成?”兵船缓缓的靠到了岸边,马斌站在船头手搭凉棚瞧着情形道。

    “我估计他们是换了船走了。想留下这艘小船迷惑我们。马大人,我建议咱们往东追。再往东是内城城门,他们跑不远的。”吕三叫道。

    “胡说!你凭什么断定他们便是换了船走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我觉得他们定是上岸去了。在河中他们逃不掉的,只有上岸窜入房舍巷弄里他们才能逃脱。”马斌叫道。

    “马大人,河岸这么高,他们要上岸也不会选择这里。另外这白雪无痕,怎么说?”吕三皱眉道。

    “没见识,咱们的人已经沿河搜捕,码头处他们还敢去?只能选择这种地方登岸。再说了,这帮强人定是有武技的,这半人高的河岸能难住他们?至于这积雪上没有痕迹嘛……是了,定是雪下的太大,掩盖了痕迹了。要么便是他们故意不留下痕迹,这叫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骗的你这样的傻子继续沿河追去,却骗不了老子。”

    马斌竭力编造着理由,说的他自己都信了。

    吕三将信将疑,但是却又无法反驳。这鹅毛大雪下的厉害,片刻时间便可掩盖雪上痕迹。倘若对方在足迹上扫上几下遮掩,大雪在片刻时间便可将痕迹掩盖,还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时,一名护院忽然指着岸边石头上的一块积雪里露出来的东西道:“那是什么?好像是一只靴子。”

    吕三忙命人将那靴子勾来瞧,惊叫道:“这是衙内的靴子。”

    马斌一愣,旋即佩服的五体投地。林觉并没有刻意制造什么上岸的痕迹,那是因为他没必要故意那么做。在这样的大雪天,他无法做到将足迹延伸到河岸远处的巷陌街道上去。只留下上岸的足迹,一旦追赶之人上岸跟着足迹去查,反而立刻会露陷,被确定他们是故布疑阵。他只将吕天赐的靴子丢在雪地里,这种荫蔽的暗示往往更加的有效。给人一种仓促间靴子脱落的感觉。又像是吕天赐故意遗留靴子留下线索。

    有靴子,却又无痕迹,这便形成了矛盾之处。对方便会生出迷惑。只要能让他们举棋不定,便争取了时间。而林觉并不奢望逃离的路线会神不知鬼不觉。他只希望能争取到一定的时间便可。

    显然,吕三等人正陷入了这种矛盾之中。

    “这是衙内公子的靴子,看样子他们确实上岸了。但怎么又会毫无痕迹呢?难道是踏雪无痕?这帮强人功夫这么高?”有人疑惑的说道。

    马斌咂嘴道:“罢了,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就在此上岸了,一种是如吕三所言他们换船逃走了。为了避免扑空,吕三,你们上岸去追,我兵船速度快,我往东沿着河道去追,咱们兵分两路。岸上的兄弟们也在搜索,不信他们能飞上天去。”

    吕三点头道:“大人所言甚是,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兵分两路。一会儿相府卫士也将抵达,就是将京城翻过来也得抓到他们。”

    马斌笑道:“吕宰相的衙内公子被人掳走了,可不要满城翻个个儿么?最好是咱们能找到踪迹。事不宜迟,兵分两路,快追。”

    马斌当即下令大船驶离岸边,往东追赶而去。吕三等人丢出缆绳挂到岸边岩石上,纷纷弃船登岸而去。

    ……

    前方两里之外,林觉的小船已经在黑暗之中靠了岸。这里的位置已经是左二厢的西南角,前方便是内城汴河角门子,再不能往前去了。众人上岸之后,沈昙抽出长剑来在船底切开了几个大窟窿。河水灌入,船立刻进水沉没在水下。

    眼前一片地方属于甜水巷的范围,一片密密麻麻的民居之处。远处传来街市上兵马飞驰吆喝的声音,深巷里狗吠声也剧烈起来。很显然,针对这一片的搜查已经开始。但几人并不慌张,沿着街巷暗影拖着呼哧呼哧喘气的吕天赐穿行而过,来到甜水巷二街街口处,一头钻进了一座宅子里。

    进了宅子,众人暗自松了口气。此处是沈昙在王府之外的宅子。沈昙并无家室,平日也都住在王府之中,这宅子只是他来京城之后购买的,平日江湖上的朋友或者是个人有些私人之事才会回这里。

    “西厢房地下有地窖,将这厮丢进去便是。”沈昙低声道。

    林觉点头,众人进了西厢房,沈昙移开床铺,在床铺下方掀起一只铁环,用力拉起,露出洞口。里边黑咕隆咚一片。

    “丢下去,下边有被褥,冻不死他。”沈昙道。

    “呜呜呜。”吕天赐面露恐惧之色,呜呜叫唤。

    “给老子下去吧。”沈昙抬起一脚踢中他的屁股,吕天赐直摔进去。身子落地,一片松软。果然下边是一堆被褥。只是被褥脏臭难闻,中人欲呕。

    林觉看着沈昙苦笑不语。沈昙忙道:“兄弟莫要误会,这地窖是江湖上的朋友藏身之用。这些家伙有的在京城做了案子遭到搜捕无处可躲,我便将他们藏在这里,待风声过后便送出去。”

    林觉恍然,笑道:“兄长倒是义气的很,难怪在江湖上面子够大,原来暗地里做些这样的勾当。你不说,还都怀疑咱们京城最近几宗少女失踪的案子是你做的了。”

    沈昙苦笑道:“我可没那种嗜好。成了,我这里绝对不会被搜出来。少说这里也经过数次搜查,这地窖一关上,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两层木头夹着夯土的盖子,敲击都无空洞之声。”

    沈昙笑着盖上了洞口。林觉闻言伸手去敲,果然无半点空洞之音,不禁大为佩服。沈昙江湖人物出身,身上的小伎俩还真不少。

    移好了床铺盖上之后。林觉道:“走吧,咱们快些回家睡大觉去。免得生出枝节。”

    白冰有些担心的问:“咱们就这么走了?吕天赐会不会饿死渴死?”

    林觉笑道:“他这平日养尊处优的,身上的肥肉够熬上十天半个月的。三天不喝水也死不了。再说了,这事儿明日便可解决。熬他一天怎么可能会死?”

    白冰点头,明日是三天之约的最后一天。所以其实吕天赐待不了多久。除非淮王死活不肯放人。但那种可能几乎不存在,吕中天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事实上,此时此刻,吕中天正在相府之中大发雷霆之怒。吕天赐被劫持的消息不久前便送到了王府。彼时吕中天因为今日大雪,在后园赏了雪景心情正佳,晚饭吃了点鹿龟肾宝药酒后颇有些雄起之势,于是抱着娇滴滴的小妾勉力弄了一回。只可惜年纪已大,勉力冲刺,终不免败下阵来疲倦睡去。这一梦正酣之时,突然被这个坏消息惊醒,穿衣时差点滑倒。

    那侍奉的小妾因为没有尽兴还在耍小性子,侍奉吕中天穿鞋时左扭右扭的不尽心,吕中天抬起一脚将她踹了个跟头,不顾她嚎啕大哭便来到前厅之中。

    刚刚听了禀报消息的人几句话,夫人又嚎啕着从后宅赶来,缠七杂八的问个不停,哭天抢地的闹腾不休,把个吕中天烦的要命。终于命人将夫人送回后堂后,吕中天才仔仔细细的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第一千零一章 孰言无义

    (二合一)

    “这个混账东西,消停了没有几天,这大半夜的跑去听什么新曲。www.uu234.ccwww.uu234.cc雪夜冰河何等危险,这种天气不好好呆着,也要出门,简直气死老夫了。老夫一世英名,便完全毁在这畜生手里。真真气煞人也。”得知情形的吕中天又气又恼,跺脚大骂。

    吕府管家吕梁在旁咂嘴道:“相爷息怒啊,这时候说这些没用啊。衙内现在强人手中,今晚的情形到底是怎样的。是蓄意预谋绑票,还是衙内公子的仇家寻仇?是要钱还是要命,这些都不得而知。得赶紧想办法查清楚,并搜捕贼人,救出衙内公子才是啊。”

    吕中天听到‘要钱还是要命’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老来得子,才有这么一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也是自己的心头肉。倘若没了,那自己可真的绝后了。整件事报信的人也没说的太清楚,强人几人,为何出手,目的是什么,一概不知。

    “你说的对。得先救人。来人,张朝堂呢?混账东西,人在何处?”吕中天大声喝问道。

    张朝堂是相府卫士统领,总领相府护卫之事。闻言忙从厅外进来,躬身道:“相爷,小人在此。”

    “即刻带人去,将鸿雁楼所有人等都给我控制起来。这事出在鸿雁楼,他们定脱不了干系。好端端的大半夜下雪天唱什么曲儿,定有猫腻。一个个的给我严刑拷问,问出他们当中有无贼人内应,或者就是他们干的。”吕中天喝道。

    “遵命!”张朝堂拱手道。

    “……等等,不仅是鸿雁楼的人,今晚所有在那船上的人都给我抓起来拷问盘查,一个个的过关。这帮人也有极大嫌疑。”吕中天再喝道。

    “吕相,那鸿雁楼可是康平郡王的产业,今晚那船上的人都是京城世家贵胄子弟。相爷是否三思而行,不然怕是要起纷争……”管家在旁轻声提醒道。

    “纷争?老夫的儿子被贼人掳走了!现在生死未卜呢!我倒要照顾他们的面子?天赐若是没事便罢,天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夫必要让些人陪葬。”吕中天怒喝道。

    管家吓得赶忙闭嘴。暗骂自己不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对了,还有……即刻去告知步军司和马军司,调集人马封锁内城。各内城城门要严加盘查,决不能让他们将天赐带出京城去。一条街一条街,一所房子一所房子的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搜到人。”吕中天对着张朝堂喝道。

    张朝堂大声应诺,转身来到院子里,一片呼喝下令之声响起,相府数百卫士集结起来,冒着大雪冲出相府,赶去办差。不久后,马军司和步军司的军营里冲出大批禁军,开始了在内城的大搜捕行动。

    这一夜,汴梁内城之中可谓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大笑街道巷陌都设有关卡,一条街一条街的开始搜查。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敢乱说话,只得任由这些人闯入家中四处搜查。全城都笼罩着一种仓皇的气氛。

    然而,一夜过去,一无所获。贼人从河上消失之后,便再无任何踪迹。搜捕了大半个内城,甚至连一些官员大户的宅子也没放过,却没有半点消息。唯一的收获便是抓获的当晚鸿雁楼和船上的那帮公子恩客们的一一过堂之后,得知了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根据口供可知,昨晚有人混入了船上,挟持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自称是外地客商进京,慕名来听柳妍儿新曲的。女的自称叫做林冰儿,跟着一名叫做春香的小婢混上了船。那名叫春香的小婢被用了重刑,但事实证明,这小婢根本不认识这名混迹上船的女贼。她甚至连她的相貌都说不清楚,还以为是新来干活的婢女。

    其余人等经过盘问后皆排除了嫌疑,他们当晚的口供也都一一能对的上。情形就是,吕天赐抵达之后,那名叫林冰儿的女子混进船厅,劫持了吕天赐。而另一名同伙手持火器轰杀了两名护卫。之后还有其他同伙接应,上船后便再也不见了踪迹。

    现场的情形勘察得知,那楼船船厅顶部确实是被火器所轰塌,死的两名护卫身体里找到了大量的小铁珠。这情形倒是让人联想到了去年冬天在京北二十里桥破庙之中的一场血腥的屠戮大案。数十名江湖人物死在庙里,并且被焚尸灭迹。现场也找到了这种铁弹子。这一证据将此事直接导引到了教匪余孽身上。因为根据之前刑部的结案结论,京北惨案是被归结于青教头上的,因为在青教教匪手里发现了有火器。

    这个发现让吕中天如坠冰窖之中。倘若是教匪余孽的报复,那么吕天赐十之**是难以活命了。

    吕中天虽然心中沮丧焦急之极,但却也没有放弃希望。毕竟贼人没有出城的迹象,而且对方倘若要是想杀人,在楼船上便能动手。这说明还是有一丁点的希望在。吕中天下了命令,继续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大雪在凌晨时分才停歇,这场大雪让地面上积雪达到尺许之厚。像是积攒了许久的能量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天明之后,整个京城银装素裹,成了一个雪白的世界。那些古朴厚重的房舍在顶上积雪之后,一下子变得可爱了起来。倘若不是内城街道巷弄中禁军兵马来去搜捕,今早京城中必是另外一番气象。

    林觉一觉醒来,窗外雪光大亮,鼻端嗅到一股幽香。林觉坐起身来循香看去,发现房中墙角木几上的梅花竟然开了几朵。幽暗的香味缓缓入鼻,倘若不是睡梦初醒,根本觉察不到这香味。

    林觉精神大振,起身穿衣洗漱。洗漱完毕来到小厅之中,发现郭冰郭采薇谢莺莺和方浣秋都穿戴整齐的坐在厅中说话。屋子里火盆烧的旺旺的,小郡主的脸色却是不善。

    “夫君,外边传说吕中天的儿子吕天赐被人绑了,是不是你们昨晚所为?”郭采薇劈头问道。

    林觉看向白冰,白冰红着脸摇头。郭采薇皱眉道:“不用看冰儿,我问了半天她也不说,你们倒好,现在什么事都瞒着我们了。我和莺莺便成了聋子瞎子了么?”

    林觉上前挨着她坐下,微笑道:“这是什么话?何曾瞒你?不过是怕你担心罢了。这等事风险太大,事前告诉你们,你定会担心。所以我便没有告诉你们。不错,昨晚确实是我们绑了吕天赐。”

    小郡主皱眉道:“夫君,不是我不通情理,这件事这般重大,你怎可这么干?现在全场轰然,吕中天要把城里翻过来了。这要是被他知道是你干的,后果不堪设想。你救绿舞妹子心切,着我们能理解。但你也要为我们想想,为战儿想想。行事总不能这般任性妄为。”

    林觉皱眉道:“薇儿,这便是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自生了战儿之后,你已经没有以前那般豁的出去和果决了。当然,这不是怪你,此乃人之常情,也在情理之中。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此举不仅是为了救绿舞和小虎,也是为了救咱们自己。绿舞的身份已经被郭旭怀疑,这将干系到容妃太后梁王府乃至我们的生死大事,所以必须即刻救出她们来。故而我不得不行激烈手段。我不得不这么做。”

    郭采薇惊愕半晌,低声道:“原来如此,那你怎么事前不跟我们说一声啊?我们都蒙在鼓里。”

    林觉叹道:“这等事我跟你们说的太多作甚?没得徒惹你们担心。我本打算事情了结之后再坦陈告知的。既然你生出误会,我只能告诉你们了。当然,行动之前,我也不想走漏风声。不是怕你们走漏,而是担心隔墙有耳。皇宫大内都有眼线,我怎敢相信咱们府中便无耳目?这等事太过危险,自然要滴水不漏,严格保密。哪怕是你们情绪的波动,或者是无意间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造成行动失败,让计划功败垂成。你们若怪,便怪我吧。这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让所有参与之人不得有半点消息透露的。”

    郭采薇等人听了此言这才释然,本来确实有些生气,被林觉隐瞒排除在外的感觉确实不开心,但林觉这般解释之后,大伙儿都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那现在怎么办?你们绑了那吕天赐,定是要拿吕天赐换绿舞和小虎了。但这不也让吕中天和淮王知道是你所为么?他们岂肯干休?”郭采薇皱眉道。

    “他们本就没打算干休。我倒也不怕。他们明里可无把柄,我当然不会蠢到公开承认绑架了吕天赐。他们最终只会心里明白是我所为,但却没有半点证据。要对付我,也只能是暗中动手脚,明面上他们也拿我没法子。眼前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不是忍让妥协所能解决的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有办法的。吕中天和淮王也不能为所欲为,朝中还有群臣,上面还有天子,他们也不敢恣意妄为。”

    小郡主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又不能安宁了。夫君,你要多加小心才是。吕中天和郭旭他们行事并无底线,焉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从今日起,你出门必须要有严密保护。咱们府中也要加强护卫,免得发生意外。”

    郭采薇微微点头,正要说话时,忽然间厅外有婢女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道:“不好了,外边来了好多官兵,将我们宅子前后门都堵住了。他们要进府来搜查什么贼人,孙大勇带着几十名护院在院门口跟他们对峙呢,好像……好像要打起来了。”

    林觉闻言一怔,众女也神色慌乱了起来。小郡主冷着脸喝道:“这还了得,谁这么大胆?居然要闯我们的府邸搜查?”

    谢莺莺小声提醒道:“郡主,人家是要搜人,这事儿可是夫君干的,莫不是他们已经知晓了。”

    小郡主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这么恼怒。自家夫君绑了吕衙内,人家恐怕是兴师问罪而来,那可不是无故挑衅。

    林觉站起身来,沉声道:“不必担心,他们最多只是怀疑,更大的可能是例行搜查。现在满城都开始搜查,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倘若知道是我所为,早就闯进来了,还能这么客气?你们且宽坐,我会会他们去。”

    小郡主道:“我也去。”

    林觉想劝阻,想想却也作罢。小郡主毕竟是皇上的侄女,梁王府的郡主。她若在场,还是有些威慑力的。至于莺莺和浣秋她们,则不必去了,免得见了剑拔弩张的场面受到惊吓。

    当下林觉和郭采薇白冰三人匆匆赶往前庭,刚出前厅,便听到院门外有人高声喝道:“我等奉命搜查相国寺所属之地所有宅邸,不管是谁家的宅邸,都要搜查一遍。尔等倘若再阻拦,便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本校尉有理由怀疑你们藏有贼人在府中。”

    孙大勇的冷笑声传来:“笑话,奉命搜查?奉了谁的命?私人宅邸岂是你们想进便进的。你说你们是搜寻贼人,我们岂知你们不是进宅捣乱的。”

    “大胆,我等奉上司之命公干,吕相请了圣旨,圣上和梅妃娘娘分别下了圣旨和懿旨,不管谁家官员府邸都必须接受搜查。你们怕是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昨夜吕相爱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人所劫持,还死了人。吕相震怒,朝廷上下一片震惊。适才我们才搜查了户部主事的宅邸,人家四品大员,京城望族尚且配合,你这里是哪家的府邸?居然敢抗拒搜查?再不让开,老子可真不跟你们客气了。到时候莫怪老子们失手杀了人。”门外官兵头目高声喝道。

    孙大勇冷笑道:“你倒是试试。没有我家主人之命,你们谁也别想进来。”

    “好,那便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冲。若有反抗的,不用客气,家伙什给我招呼上去。出了人命自有人撑着。”官兵头目呼喝起来。

    一片鸹噪之声响起,兵刃出鞘的声音沧浪作响。院子门口,林家护院们也纷纷抽出钢刀,准备火拼。此时,冷笑声响了起来。

    “呵呵呵,崔小六,好大的威风啊。都敢到我的府前撒野了么?”

    禁军领军的校尉姓崔名光祖,排行老六,所以小名叫崔小六。但这小名只有在军中才有人知晓。兵士之间相互调侃的称呼,并非正式大号。此刻被人叫了出来,崔光祖不由得一愣。

    但见对方护院让开了一条路,从门内走出一名青年公子来。崔光祖一眼看到,顿时惊愕不已,脸上瞬间露出笑意来,上前纳头便拜道:“哎呀,是林大人啊,小六给林大人见礼。”

    林觉皱眉摆手道:“不敢,崔校尉升了官了,当了校尉了,我可受不得你的礼?当初在博浪沙中,崔校尉陷入泥潭之中,林某冒着生命危险将你拉出来的时候,你崔校尉可没这么横。对了,当时你不过是一名禁军骑兵罢了。这么快便升了校尉了,也不知是沾了谁的光。”

    崔光祖脸色通红,连声道:“林大人息怒,林大人息怒,小六有今日,全仗大人提携之恩,救命之恩。小人实不知这是大人府邸,居然在大人门前造次,实在该死。大人息怒,小人自断一指,以示对自己所为的悔恨和惩戒。”

    崔光祖说到做到,话音落下后,伸手搁在门前石阶上,挥刀砍下。鲜血迸溅之中,一只无名指已经被连根砍下,顿时鲜血如注。崔光祖疼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晃了晃,却强行忍住不啃声。

    林觉也吓了一跳,这小子说断指便断指,一点也不含糊,倒是个硬朗角色。说起这崔光祖,便不得不提及数月之前和青教教匪的阳武之战。那一战林觉率数百骑兵突袭敌营,牵制教匪 ,被困博浪沙中和对手周旋。最终等来了援军,以大火截断教匪去路,全歼对手。那一战迄今还为人津津乐道,以数千兵马敌十倍之敌,还敢出城袭营的,怕只有林觉敢这么干了。

    崔光祖便是当时的一名禁军骑兵。林觉袭营的骑兵之中便有他一个。在博浪沙之中被困之时,往博浪沙东出口转移的路上,这位崔小六便差点没入泥潭之中被吞没。若不是林觉眼疾手快拖住他的一只胳膊,在其他人协助下硬生生将他从泥水里拔出来,崔小六便已经是淤泥深潭中的一具腐烂的尸首了。

    此战之后,跟随林觉袭营的骑兵们个个升了官,崔光祖作战本就勇猛,加之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一下子便被提拔为禁卫步军司的步兵校尉之职。事后,众骑兵聚集在一起时,无不感念林觉之恩。若不是跟着林大人打了那一仗,他们怎会有今日的地位。如今这一批人虽然军阶不算高,但已经是禁军之中颇有面子的人物。参与了平叛两战之人,在军中都是腰杆笔直,面子倍增的。军营之中虽然坏习气不少,但基本的一条,尊重强者的风气还是主流的。

    对于崔光祖而言,他对林觉的感激更甚一层。因为林觉不但让他升了官,成了个人物。还救了他一条命。崔光祖对林觉是打心眼里的感激的。

    今日林觉现身,崔光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林觉府门前耍横,心中懊悔不已。当即便断指以惩戒自己,没有丝毫的犹豫。自己的命和今天的地位都可以说是拜林大人所赐,居然有眼不识泰山跑到贵人府门前叫嚣,砍手指头都是轻的。倘若不是因为自己今后还要拿刀握剑,他都想将整个手掌砍下了表示愧疚。

    “这是作甚?混账,这算什么。”林觉惊愕叫道。

    “小六不是人,居然跑来林大人府门前闹腾,若不是还得留着这条狗命报国养家,我都想一刀戳死我自己。”崔光祖悔恨的道。

    林觉明白了他的心意,他是根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府邸,所以愧恨难当。这种懂的报恩之人已经甚为难得了,特别是在禁军那种乌七八糟的环境中滚过来的,更是难得。

    “哎,你这又是何苦?快,取针线来,此刻缝起来还可能接活。”林觉连声吩咐道。

    有人即刻跑去取了针线来,林觉挽起袖子,取了酒清洗断指,将疮口接上,一针一针的将断指给缝了上去。因为是一刀剁下,所以接口甚至整齐,并没有支离破碎的难度,所以林觉才敢这么做。之后白冰又取了怀中特制药粉给他敷上,用布巾包扎好。

    林觉并无把握让这手指接活,但林觉知道这样处理是最正确的。之后崔小六必要去医馆就医,但这第一步缝补上断指必是需要的。至于能不能接活,那便要看造化了。只要不感染,便有七八成的把握。

    “崔光祖,速去就医。接活了,或可还能恢复部分功能。你也太冲动了。不就是搜查贼人么?你有公事在身,我还能刁难你不成?着你的人跟我进去瞧一瞧便罢了,又能如何?”包扎完毕,林觉擦着手上的血污道。

    崔光祖勉力笑道:“林大人莫要折煞小人了,搜林大人府邸?杀了我便是?在下这便带人离开。过几日,在下前来当面给林大人赔罪。”

    林觉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

    崔光祖道:“要的,一定要的,不然我心里过不去。传令,收队回营。”

    崔光祖躬身向林觉拱手告辞,转身带着一群官兵顷刻间走的干干净净。

第一千零二章 岂曰无情

    林觉立在门庭之下,看着远去的兵马,点头轻叹道:“都是些讲义气,重情义的好兄弟啊。UU小说www.uu234.cc林觉何德何能,让诸位如此看重。我大周有这些人在,国未必灭,朝未必亡。”

    小郡主和白冰在旁也是点头沉吟不已。三人转身回到厅中坐下,小郡主皱眉道:“夫君,如此看来,整个京城都在为昨晚之事而震动,这是侍卫步军司的兵马,岂非是说,吕中天已经连禁军也调动起来满城搜捕了。”

    林觉点头道:“吕中天真的急了,这说明我们打蛇打到了七寸。这是件好事,绿舞和小虎一定可以换回来了。”

    白冰低声道:“可是调动这么多兵马搜捕的话,沈爷那宅子也未必能幸免。倘若被搜到了,岂非糟糕。”

    林觉点头道:“所以我们要抓紧行动。冰儿,随我回书房去,我有事要你办。”

    ……

    吕中天相府前厅之中,一夜未眠的吕中天眼眶深陷发黑正坐在堂上一口一口的喝着茶水提神。昨晚开始的大搜捕一点消息也没有,凌晨时吕中天进宫见了女儿梅贵妃,将此事禀报了上去。梅贵妃大为震惊,当即和吕中天一起赶往西华殿求见郭冲。

    郭冲召见了他们,得知吕中天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人掳走的消息,郭冲也很惊愕。虽然自己这个小舅子名声臭的很,但毕竟是国丈之子,梅妃的亲兄弟,自然不能不管。

    于是郭冲同意了吕中天的请求,下旨让杨俊调动马军司和步军司的兵马协同搜捕贼人,并且同意了吕中天对所有官员贵族府邸进行搜查的请求。所以,天亮之后,内城中搜查的禁军开始对官员们的宅邸也进行搜查,这之前但凡有官职有身份的人的府邸,都忽略而过的。吕中天并非不知道这样会惹怒一些人,但他救子心切,也顾不得太多了。

    可是,直到巳时时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蛛丝马迹被发现。吕中天一夜未眠,昏头昏脑疲倦之极。适才心脏狂跳,遏制不住,于是忙坐下歇息。吃了一碗燕窝茶,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着急,这才慢慢的让心跳恢复了下来。

    厅外,聚集着相府幕僚管事以及闻讯而来的官员们。吕中天并不让他们进入温暖的大厅之中,也并没有要求他们来此。但这些他人还是忍着严寒站在院子里的雪地里,跺着脚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哈着气缩着脖子忍耐这刺骨的严寒天气。

    就在吕中天放下燕窝茶站起身来,准备吩咐人备轿亲自去参与搜查之事时,相府门前的两名护院忽然半抬半抱着一个四方大木箱子蹒跚走来。

    “禀报相爷,外边有个人丢下了一只木箱子在门口,说是要我们将木箱献给相爷,说这木箱跟衙内公子的下落有关。”一名护院在阶下高声回禀道。

    “哦?跟天赐有关?是什么人?”吕中天惊讶的来到门前,站在台阶上盯着那个数尺方圆的木箱。

    “那人骑马而过,丢下木箱说了几句话便策马走了。他带着斗笠和蓑衣,我们没看清楚他的面容。一眨眼便不见人影了。”护院忙回禀道。

    吕中天心中嘀咕,看着两人抬着的那个木箱心里有些打鼓。但想到那不想长宽不过二尺,是装不下一个人的,甚至连一个婴儿都装不下。这排除了天赐在里边的可能。想到这里,吕中天这才强自镇定的道:“放下来,打开瞧瞧。”

    两名护院答应着将木箱放在阶下雪地里。周围众官员和幕僚管事乃至在旁的仆役们都纷纷围拢过来,伸着脖子往箱子上瞧。护院们的话他们都听到了,送箱子的人跟衙内公子有关,却不知道这木箱里装的是什么。

    两名护院用腰刀破开了封口处的木钉,卡拉卡拉的响声过后,木箱的盖子被打开。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里边,却发现是一块红布裹着一个圆溜溜的模样的东西在里边。吕中天见到此物,心中发凉,整颗心慢慢往下沉去,双目也慢慢的闭上。

    一名护院咽着吐沫伸手一把撩起了红布,顿时人群像是炸了锅一般的往后四散。

    “头……头……是个头。”人群惊骇的声音传入吕中天的耳朵里,吕中天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他担心的事情怕是成了事实。

    “是……是颗……猪头?这……怎么回事?”护院惊愕的声音传来,吕中天闻言忙睁眼看去,他发现,那木盒子装着的不是吕天赐的人头,而是一个拱嘴大耳,黑毛沾染着血迹的大黑猪头。猪头血迹未干,还似乎冒着热情,看上去是刚刚被杀不久。

    “有封信!”旁边一名官员眼尖,在猪耳朵上确实用木夹子夹了一份信。

    “拿来给我。”吕中天叫道。

    护院忙伸手取了信上前递给吕中天。吕中天三下五除二扯掉信封,拽出信笺来展开来。信封上只寥寥数行,一目了然。

    “宰相大人,你的爱子吕天赐在我们手里。我们一不图财,二不害命,只想拿令郎交换两个人。详情请吕相去问淮王郭旭,那两人是我们一个朋友的家人,我们看不惯你们欺负我那位朋友这才出手的。江湖好汉,为朋友两肋插刀,倒也没有别的企图。今天天黑之前,倘若人未安全放归,明日一早送给相爷的便不是猪头一枚了,而是吕天赐的狗头一颗。人若放回,我们即刻放人,绝不反悔。江湖儿女最重信诺,信不信由你。路见不平者拜上!”

    吕中天面色阴沉,缓缓团了信笺攥在手里捏成了一个团。台阶下一群官员兀自仰头向吕中天七嘴八舌的询问。

    “吕相,谁的信?”

    “这猪头怎么回事啊?”

    “衙内公子安好否?人还在么?”

    吕中天爆发出一声怒骂道:“都给我滚出去,谁要你们在这里?碌模?乘辣鞠嗔恕6几?夜觯 ?/p>

    众官员惊愕莫名,不知所措。几名管事小声道:“诸位大人,快走吧,免得……免得相爷发怒。”

    众官员这才醒悟过来,惊慌拱手,连告辞的话也不敢说了,纷纷小跑着离去。吕中天站在台阶上,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

    “啪!”一声巨响,一只厚实的手掌重重的拍在了红木桌案上。手掌的主人满面怒容,脸色涨红。

    “呵呵呵呵。好哇!好你个林觉,胆子当真是捅破天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居然为了迫的本王放人,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这是决意跟本王为敌了么?嘿嘿嘿,好,你既如此,本王对你也不抱什么期望了。你自作死,本王也没法子。”

    淮王郭旭怒极反笑,大声怒斥道。

    站在一旁的吕中天脸色青白,眉头紧锁。不久前他来到了淮王府中,将那封随着黑猪头一起送来的信交给郭旭查看。实际上接到那封信之后,吕中天便意识到吕天赐被绑架的事情必是林觉所为了。绑架绿舞和林虎的事情吕中天是知道的,正是他和郭旭的共同谋划,决定绑架绿舞查出绿舞和容妃之间的关系,并且籍此可以要挟林觉就范。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那封信上要交换的两个人是谁。又怎会不明白这件事十之**是林觉所为。

    “郭旭啊,天赐现在在他们手上,情势危险。你看,要不先将那两人给放了,换得天赐平安归来,再从长计议。否则鱼死网破的话,天赐有个三长两短,老夫……老夫可如何是好?”

    郭旭眉头紧皱,沉吟道:“外祖父,林觉花如此大气力,冒如此风险救这女子,更可以证明此女身上藏有重大机密。倘若能问那件事来,对我得太子之位将是决定性的助力。就这么放人的话,岂非功败垂成,什么也得不到了么?”

    吕中天嗔目道:“你是何意?莫非你要置天赐性命于不顾?他是我的独子,是你的亲舅舅啊。郭旭,这件事绝不容你犹豫,必须保证天赐的安全。我一心一意为你谋划得位,你也要为我想想。我吕家就这一根独苗,虽然你舅舅不成人,但他终究是我唯一的儿子。”

    郭旭忙道:“外祖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岂会不顾舅舅的死活。我只是在想,如何能给林觉这厮以惩罚。岂能任由他如此嚣张?还有那女子身上的秘密……要不……在放她之前,给她和那小仆用刑,最后逼她们一逼。就这么放了,实在是于心不甘。您也不知不知道倘若能证实这女子跟容妃之间的关系如我们所猜想的那样的话,容妃对皇上不忠的事实足以让太后和容妃以及她们卫家的势力倒台。现在老太后和容妃明显是站在晋王一边,为皇后和晋王撑腰,她们一倒,连锁反应,皇后都可能受牵连。那晋王身后还能有谁支撑?这对于孙儿得太子之位有多么的重要,您难道不明白么?”

    吕中天喝道:“决然不可!老夫岂能不知此事对夺太子之位的重要?但眼下情形绝不容许你这么做。天赐在他们手里,倘若对她们用刑,天赐也必遭报复。绝对不能这么做。林觉既然敢绑架天赐,便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的,此刻投鼠忌器,决不能激怒他。郭旭,老夫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倘若你连天赐的生死都不顾,那老夫可太失望了。”

第一千零三章 得救

    郭旭皱眉叹息道:“外祖父,我怎会不顾舅舅的安危?既然外祖父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照办了。www.uu234.ccwww.uu234.cc只是我心中颇有不甘,林觉如此胆大妄为,难道我们便任由他如此么?竟无法惩罚于他?”

    吕中天沉声道:“老夫以前是小瞧这个人了。这厮心思缜密,行事胆大心细,确实难缠。此次他完全隐于幕后,没有露出丝毫的蛛丝马迹来。这封信也是以江湖人士的口气写的,字迹上看似乎是左手写的字,这让我们也根本无法通过此信来确定是他所为。明知道是他,却又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可见他是做好了准备的。所以,目前看来,只能暂且忍耐。不过,要对付他,今后有大把的机会。只要你当上太子,将来成为皇上,此人你想千刀万剐都易如反掌。郭旭,眼光放长远,我们所谋者乃是大事,又何必斤斤计较于此。”

    “外祖父,话虽如此,可孙儿心中着实不甘。而且,目前看来,谋太子之位之事也似乎并非十拿九稳。迄今为止,尚无进展。父皇多日不临朝,似乎将此事都忘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最近林觉这厮频繁被召见,我担心这厮会坏事。母亲那日跟我说,太后和容妃最近频繁和皇后相见,必是在谋划晋王当太子之事。朝廷里,现在很多官员的态度也很暧昧。咱们上一次花了那么大气力都没能将严正肃和方敦孺扳倒,那些人额手称庆,讥笑我们。外祖父,你还觉得我得太子之位是十拿九稳的么?我现在可真不这么认为了。”郭旭叹息说道,情绪颇为低落。

    吕中天轻拍郭旭肩头,沉声道:“郭旭啊,成大事者绝不可丧失信心,不可为一时的困难而感到沮丧。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和晋王之间,谁更有能力,谁的口碑更佳,这是一目了然之事。晋王之所以现在有些起色,只不过是一时得意罢了。他是烂泥扶不上墙,根本难成大事之人。想要对付他,简直太容易了。你自己也要多想想办法,多动动脑筋,在他身上多做做文章。他是容易得意忘形之人,你可以放下身段,跟他多接触接触,或许会有更多的收获。”

    郭旭皱眉道:“外祖父的意思是说……要我去向他示弱?”

    吕中天道:“示敌以弱,麻痹对手,敌骄纵之时,必露马脚。或可为我所用。”

    郭旭缓缓点头道:“外祖父说的有理,我明白了。”

    吕中天微笑道:“要不说你聪慧绝伦,一点就透呢。你将来必成我大周中兴明主,一代贤君。至于目前的局面,确实有些扑朔迷离之感。太后若是支持晋王,确实是棘手之事。皇上对太后还是孝敬的,在太子之位的抉择上,太后的话还是起作用的。今日凌晨我去见了皇上,皇上的病情已经好了很多。这几日……有人告诉我……皇上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皇上说,过两日便能上朝了。这是件好事,皇上身子好转,对立太子之事便不会那么着急。此时情形,延迟立太子反而对我们有利。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集中力量将严正肃和方敦孺扳倒。完成之前既定的目的。这两个人对于未来太子之位的定夺也是会有关键作用的。他们也绝对会站在晋王一边的。能扳倒他们,便是连消带打,既剪除晋王身后的支持力量,又能重新掌控朝廷局面。这才是目前老夫想要做的头等大事。”

    郭旭皱眉道:“可是……上一次父皇为了保他都宁愿下罪己诏,也不肯治他们的罪。这还怎么扳倒这两人?不瞒外祖父您老人家说,我也担心他们会在太子人选上插一脚。他们得父皇信任,又有一大批的文士儒生仰其鼻息。这帮人最善于玩弄文字,鼓舌弄风。真要被他们带起风向来,绝对会很棘手。”

    吕中天点头道:“不错,这帮人确实不容小觑。我大周又是以文治为先,崇尚文德,对士大夫的言论重视之极。这伙人若是集体发声,确实会很麻烦。所以,你知道扳倒这两人的重要性了吧。”

    郭旭沉声道:“可是能怎么办呢?现在他们可是稳如泰山呢,父皇……”

    “稳如泰山?怕是不见得吧。你放心,吴春来的人卧在条例司中。以严正肃和方敦孺的脾性,想找他们的破绽可谓易如反掌。不瞒你说,吴春来送上来的关于这两位的言行犯忌的已经不下百条。只是我觉得还不够份量罢了。我在等待能让他们无法翻身,让皇上无法接受的言论。到那时,便是他们倒台之时了。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过两日皇上早朝,我将带头上奏,请皇上缓立太子。争取更多的时间,扭转目前的局面。”吕中天沉声道。

    郭旭看着吕中天沉着的面孔,心中焦躁的情绪略有抒减。外祖父经历过多少风雨的洗礼,有他在,自己便有主心骨。他的话,还是要听的。他的决断,还是要认真的对待的。在自己没有登临大宝之时,绝对不能得罪外祖父,不能让他对自己生出不满。譬如眼下,自己便不得不为了救那个纨绔的舅舅而放弃自己的一张底牌了。但这是明智而且值得的。

    “外祖父,我这便下令放人。不过,倘若林觉不遵信诺,不放舅舅的话,那可如何是好?”

    “他敢!他要是敢那么做的话,便是逼着我杀他满门。他不会蠢到这种地步的。林觉是聪明人,这一次其实是我们招惹他在先,他才会铤而走险。否则难道他敢捋我们的虎须?一旦我们放人,他一定也会放人。老夫得即刻撤回城中兵马,免得他有所顾虑。他不想留下蛛丝马迹,老夫便也给他创造机会,免得他不好放人。”吕中天沉吟说道。

    ……

    午后未时时分,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林家大宅门前。林虎从车辕上跳了下来,轻轻拉开了马车车门帘幕。

    “绿舞姐姐,到家了。下车吧。”林虎轻声说道。

    绿舞的脸从黯淡的马车里露了出来,带着欣喜和复杂的表情往外看。当看到熟悉的林宅大门,周围熟悉的环境时,绿舞的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绿舞姐,莫哭,到家了,我们到家了。”小虎也鼻子一酸,差点流眼泪。但想到林觉跟他说的‘男儿流血不流泪’的嘱咐,他有咬牙忍住。

    绿舞慢慢的走下车来,站在雪后天晴的阳光里,伸手抹着眼泪,鼻子抽泣着,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埋怨道:“他们居然没有一个在门口迎接我们,真是的。不知道我们死里逃生么?”

    小虎挠头道:“也是,怎么冷冷清清的。是了,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被放出来了。叔肯定还急的团团转呢。我来告诉他们一声,给他们个惊喜。”

    绿舞还没说话,林虎将手掌在嘴巴前围成喇叭状,大声叫道:“我们回来啦。叔,各位婶婶姐姐,我们回家啦!”

    这一嗓子喊得声音极大,惊飞了左近树上落下的一群飞鸟,羽翼扇动之际,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的掉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雪。远处街口几名行人吃惊的往这边看,像是看着两个傻子一般。

    “小虎,你可真是的。莫叫了,咱们进去便是了。”绿舞埋怨道。

    林虎呵呵笑着,取了包裹背在身上,大踏步走上石阶。绿舞拎着裙据一步步的拾阶而上。突然间,大门哐当一声作响,哗啦一声大门四开,门里,黑压压一大群人站在照壁前,一个个满脸笑容,喜笑颜开。

    “欢迎绿舞妹子林虎兄弟回家!”

    “可算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走了这么久?”

    “……”

    人群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说话,闹腾不休,正是林觉郭采薇谢莺莺以及一大群婢女护院小厮们站在大门里迎接绿舞和小虎的归来。两人从淮王府出来之后,消息便很快送到了林宅之中。众人故意站在门内不出声,便是要给绿舞和林虎一个极大的欢喜。

    绿舞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带着笑容的面孔,绿舞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来来来,松柏扫一扫,晦气全赶跑。”谢莺莺手里握着松柏枝上前来,在绿舞的头上身上和腿上缓缓挥动,口中念念有词。

    “小虎,你也来。晦气全扫了去,今后便平平安安,万事大吉了。”谢莺莺朝正往门里去的小虎叫道。林虎无奈,只得回身过来接受洗礼。

    林觉走上前来,对绿舞笑道:“回来啦,我可没食言。他们没有难为你们把。”

    绿舞从林觉的话里听出了端倪,不是淮王大发善心,而是公子从中搭救了。

    “我们没事,公子,我可算回来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哪儿也不去了。”绿舞带着泪花笑道。

    林觉等人哈哈大笑,当下簇拥进门。去了后宅,烧汤沐浴,驱除晦气。一时间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

第一千零四章 喜宴

    天色擦黑之时,位于甜水巷左近的一条横街上行人稀少光线暗淡。UU小说在横街拐角的雪地里,一团蠕动的黑色物事引起了过路的几名百姓的主意。几人大着胆子凑近去一看,发现居然是头发乱糟糟,浑身脏兮兮的人。

    “这家伙穿着裘衣皮帽呢,躺在这雪地里作甚?”

    “也许是喝醉了酒倒在这里了。”

    几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一人小声提议道:“那身衣衫帽子靴子值不少钱吧,咱们扒了去得了,反正他醉酒醒了也不知道。”

    “好主意,不过,这怕是会冻死人的。”另一人犹豫道。

    “怕什么?一冻酒就醒了,他不知道回家么?管他娘的,我一家子就两条被子,那裘氅我要了。我可要去动手了,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人穷胆大,那人上前去开始扒衣服。其余两人见状也不肯示弱,几个人上去七手八脚将雪地里那人拔了个精光,靴子帽子衣服全部被扒走,抱着飞也似的跑了。

    雪地上那人冻得哀哀叫唤着,但浑身无力,只能在地上蠕动。不久后巡城的禁军从这里经过,看到了雪地上几乎要被冻僵了的人那人。领头的队正拨开那人脸上的乱发,突发一声惊骇的叫喊:“是吕衙内啊。我的天呐。”

    半个时辰后,浑身颤抖的吕天赐被禁军小队用棉被裹着送回了吕府。吕家上下顿时忙碌成一团,燕窝人参莲子粥喂了一碗之后,吕天赐铁青着的脸上才有了血色。又抬去热汤桶里泡了一刻钟,吕天赐终于活了过来。见到吕中天夫妇关切的眼神,吕天赐不顾全身**,从浴桶里窜出来,**热腾腾的一把抱住了吕中天嚎啕大哭起来。

    “爹啊,给儿子报仇啊,儿子差点被他们弄死啊。爹爹啊,我的亲爹亲老子哎,您差点便绝后了哦。呜呜呜呜。”

    吕中天老泪纵横,搂着吕天赐的白屁股拍打着安慰道:“天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受苦了,你受苦了。爹爹一定给你报仇。莫激动,快穿衣服,爹让人给你熬参汤燕窝粥吃。身子一定养好。这狗贼,居然光着身子将我天赐丢在雪地里,这是要活活冻死他么?小贼,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全家死光。”

    ……

    吕中天父子相拥团聚之时,林家后宅一场为绿舞和林虎接风的大宴席正在开席。后宅大厅之中火盆烧的旺旺的,桌上的菜热腾腾的,几只红泥小火锅烧的锅里的狗肉牛肉的味道弥漫在厅内,香喷喷的让人垂涎欲滴。

    席上的人也出奇的多。除了林家众妻妾和方浣秋之外,两处剧院里的几位角儿也都被请来了。南城大剧院的芊芊姑娘,东城剧院的秦晓晓以及一直安顿在东城大剧院中的郑暖玉和钱柳儿也都被请来。当然少不了喜欢凑热闹的谢丹红。一桌上莺莺燕燕红红绿绿,叽叽喳喳,娇声娇语,热闹之极。

    酒水斟满,宴席开动。众人纷纷举杯为迎接绿舞归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芊芊的本性显露,小脸上已然红扑扑的。挽着袖子拉着白冰喝了几杯酒之后,又端起酒杯来走到绿舞身边,抬脚往凳子上一踩,晃着白生生的拳头恶狠狠的说话。

    “绿舞,你可知道你欠我什么吗?”

    绿舞满头雾水,笑问道:“欠你什么啊?”

    “还装蒜?不够朋友,嗯……真不够朋友。”芊芊摇着葱白一般的手指头摇头晃脑道。

    白冰笑道:“绿舞,莫理她,她又喝多了。”

    芊芊瞪眼道:“我才没喝多呢,你们评评理。我和绿舞是八拜之交的姐妹,她在杭州带了这么久,连封信也不写给我,让我好生挂念。我写了好几封信去,她也不回。你们说,她这么做对是不对?”

    绿舞被劫持之事其实知道的人仅限于林家众人。芊芊秦晓晓郑暖玉等人皆不知内情,林觉事前也吩咐了,不用详述其事,免得言多口杂生出事端来。所以,对芊芊她们只说是绿舞在杭州待了这么多天,这才回京。故而芊芊并不知道绿舞经历了什么。

    “八拜之交的姐妹?你和绿舞?哈哈哈。”林觉哈哈笑道。

    芊芊怒道:“林公子笑什么?很好笑么?许你们男人结拜兄弟,我和绿舞便不能结拜姐妹?有什么好笑的?”

    林觉忍笑道:“对对对,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芊芊翻了个白眼对绿舞道:“绿舞,你说怎么办?得给我个解释。”

    绿舞只得笑道:“好吧,是我的错,我也是挂念你的,只是……写不来信。这里给你道歉啦。”

    芊芊道:“光道歉可不成。罚酒三杯,我便原谅你。”

    绿舞吓了一跳道:“我可没那好酒量,罚一杯吧。”

    芊芊道:“也罢,罚一大杯。不用怕,我陪你喝。”

    芊芊拿过两个大酒盅来,倒满了两大盅酒。这大酒盅相当于一个小盏,容量着实不小。绿舞傻了眼,正待辩解,芊芊却端起酒盅来咚咚咚喝下。将碗底一亮,道:“我干了,看你的了。”

    绿舞不知怎么办才好,林觉道:“我来替你喝。”

    绿舞大喜,刚要将酒盅递过去,芊芊吐着酒气道:“不许,我知道我没面子,你也不用当面瞧不起我。”

    众人见芊芊说这样的话,便知她有些喝醉了。绿舞听此言再也不能推辞,只得捏着鼻子将酒喝了下去。

    芊芊见绿舞喝干了酒,鼓掌笑道:“这才是好姐妹呢,我原谅你啦。我……”

    话犹未了,芊芊身子一晃,整个人趴在桌上。众人大惊,忙去查看。却听鼾声呼呼,芊芊已然醉酒睡去了。众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白冰轻声道:“酒量长了些,却还是那德行。又爱喝酒,一喝就醉,可真是没法子。”

    方浣秋笑道:“这芊芊小妹子倒是真性情人。”

    白冰笑道:“什么真性情,就爱胡闹。”

    谢丹红忙道:“哎呀,扰了诸位的兴致,我带她回枣园去吧。”

    小郡主笑道:“随她去便是,先扶她去休息便是。谢妈妈难得来一回,酒席还没散场呢,总得尽兴才走。平日里怪忙的。”

    谢丹红连连点头道:“还是郡主体谅人。老身感激不尽。”

    林觉笑道:“丹红姐平日辛苦,也是应该的。平日有什么困难之事,尽管跟莺莺说。莺莺虽然已经不登台了,但事情她是熟悉的,尽管找她。”

    谢丹红起身恭敬行礼道:“多谢公子,老身知道了。”

    莺莺笑道:“妈妈现在对夫君客气多了呢。以前可没这么客气。”

    谢丹红红着脸道:“莺莺啊,现在林公子可是朝廷大官,还能没规矩么?不光是老身,你也要守规矩。家里要听郡主绿舞夫人他们的话,不要耍脾气。嫁人了,就得讲妇道。不像以前……”

    林觉忙打断她的话,谢丹红也是喝了不少,再让她说下去,怕是要说些不合适的话来。

    “丹红姐,你不用这么想,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太拘束。来人,将芊芊扶去歇息,一会妈妈回枣园时再叫醒她便是。”

    绿舞起身道:“扶到我房里去便是,芊芊之前一直住在我那里的。”

    众人点头同意,芊芊之前确实一直住在府中,绿舞那里还有她的一间房间呢。偶尔她进府来过夜,还是会去绿舞的小院去睡。

    绿舞和两名婢女扶着芊芊去休息,席上众人继续喝酒。林觉心情高兴,桌上众人敬了个遍。众人敬酒他也不推辞,一口一杯,酒到杯干。

    郑暖玉和钱柳儿在这酒席上原本有些拘束,但喝了些酒之后,便也放了开来。撑着白冰和秦晓晓两姐妹交头说话,小郡主和谢丹红也谈笑风生之时,郑暖玉终于鼓足勇气起身来,举杯向林觉敬酒。

    “林公子,奴家和柳儿敬您一杯酒。感谢公子搭救之恩。倘若不是公子仁义,我和柳儿以及应天府大剧院的一干姐妹恐要遭难。我们姐妹心中都感恩戴德,早想向公子道谢了。”

    钱柳儿在旁也点头附和其言。

    林觉哈哈笑道:“这又有什么好感谢的,进我江南大剧院,我便有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回京后我本该去探望你们的,但因为琐事忙碌,一直没得空。今日特意请你们来赴家宴,也算是大伙儿见个面,叙叙话。你们千万不要拘束多礼,一切随意便是。”

    郑暖玉点头道谢,和林觉喝了酒,却没坐下。敛裾再行一礼,轻声道:“公子仁义之人,暖玉感激不尽。但暖玉有自知之明。暖玉自回京后已两月有余。这段时间住在秦姐姐那里,倒也安稳的很。可是暖玉和柳儿我们都心中有些不安。应天府大剧院已然没了,我们这些应天府剧院的人都已经没事可做了。主人恩义,每月照发薪银,可是这银子我们拿的实在不安。我们都想,不能白吃白拿银子,这样我们心中实在难安。今日暖玉冒昧询问一句公子,可否容我们回应天府去,重建应天府剧院。我们不想吃闲饭,总得做事才能安心。”

第一千零五章 大胆示爱

    林觉沉吟不语。UU小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几天前莺莺已经跟自己说了这件事。林觉也想去探望郑暖玉她们,但这几日哪有时间。

    见林觉沉吟之状,郑暖玉轻声道:“奴家明白了,奴家的要求确实过分了些。重建应天府剧院所费良多,确实让公子为难了。公子不必在意,奴家只是问问,倘若不成,那也没法子。”

    林觉微笑摆手道:“暖玉姑娘想多了,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应天府大剧院自开办以来,生意红火,口碑甚佳。暖玉姑娘和柳儿姑娘以及上下人等都倾注了大量心力,全心投入其中。据我所知,暖玉姑娘甚至拿出体己添置道具布景,私人雇佣了当地乐师谱曲相助,确实是将大剧院当成了自己的事情。这让我很是感动。”

    郑暖玉轻声道:“公子莫提此事了,我等蒙公子收留,又耗费钱银为我们专设剧院登台。这已经是公子莫大的恩典。我们姐妹别无所长,只求能有存身之处,能靠自己的才艺养活自己,不负公子之义。至于其他的,并不重要。我们只怕是成为他人累赘和负担,那便心中难安了。”

    林觉点头道:“你们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所以说,我对你们是很敬重的,完全是以朋友论交,绝非你所言的什么收留啊恩典啊之类的。我的初衷其实是将大剧院办成是和你们合营之所。每家大剧院最终都将成为独立经营之所,不过是挂着我江南大剧院之名罢了。这样你们也可拥有自己的产业,咱们是联营合作关系,而非主家雇佣的关系。当然,这需要时间,也许两三年后便可实现。只可惜,应天府大剧院正蒸蒸日上之时,遭遇青教之乱,毁于一旦。这算是天灾**,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郑暖玉轻叹道:“是啊,可惜了,可惜了。”

    林觉道:“适才你提出重建应天府剧院的建议,我并非不同意。重建的钱银也不是拿不出来,不过十几二十万两银子罢了。只是时机不合罢了。不瞒你们说,京东西路经此一劫元气大伤。不但死了五六万百姓,财物民生也是一片凋零。我是朝廷任命的安抚使,我知道那里现在的情形如何。我从应天府归来,那里百万百姓的生计都成了问题,朝廷正在广开赈济之道,帮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昨日天降大雪,我的心都揪着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开办大剧院这样的娱乐场所是不恰当的。加之青教余毒尚在,教匪余孽伺机破坏,安全上也难保证。所以我的想法的是,起码在三年之内,不宜重启应天府大剧院之事。于公于私,皆不适宜。”

    郑暖玉和钱柳儿一听,脸上均有失望之色,但同时也明白林觉说的都是事实。应天府中的乱局她们是见识过的,到现在对青教教匪所为,还是心有余悸。她们虽然重新登台养活自己的想法迫切,但也不能不顾客观现实。

    “多谢公子跟我们解释了这些。奴家明白了这中间的难处。那么,奴家可能要跟公子提出另外一个请求了。奴家不能白吃白喝,奴家可以等待,但薪银奴家再也不能拿了。否则奴家心中不安。”郑暖玉轻声道。

    秦晓晓在旁笑道:“暖玉呀,你这又是何必?我请你在我东城大剧院登台,你又不肯。”

    郑暖玉摇头道:“那怎么成?我住在你那里已然是你不计较了,岂能再扰你演戏?东城大剧院是你的,我绝不会去让你难为。”

    秦晓晓道:“我可没那种想法,我巴不得歇歇呢。你若愿意,东城大剧院让你当台柱子我都肯。”

    郑暖玉坚决摇头道:“决计不可,晓晓你要再这么说,我连你那里都无法带下去了。”

    秦晓晓苦笑无语,林觉摆手道:“不用再争论了。郑姑娘,钱姑娘,我的想法是在京城筹建一家新剧院。以京城市场之量再增加三五家也不为过。所以,暖玉姑娘不必多想,此事已提上日程。在此之前,暖玉姑娘有许多事要做。譬如重新招募乐师画师,培训演员事宜。暖玉姑娘和柳儿姑娘不必担心没事做,我还怕你们嫌太忙碌了呢。 ”

    郑暖玉和钱柳儿闻言大喜,两人离席起身,齐齐向林觉敛裾行礼,口中娇声道:“多谢公子,我等必全力筹办。”

    林觉笑着摆手道:“不必多礼了,这也是为了我林家着想,却不是专门为了你们。”

    秦晓晓喜道:“恭喜两位妹妹了,这下你们也能在京城了,我们可以常见面了。这可太好了。”

    郑暖玉笑道:“是啊是啊,太好了。”

    钱柳儿忽而笑道:“暖玉,你不是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林公子么?索性一并求了便是。”

    郑暖玉脸上一红,摆手道:“莫乱说,我还能有什么事?这件事一解决,我已经满足了。”

    钱柳儿嗔道:“口不对心。谁心心念念的每天忘不了那个人的?你不说我可替你说了哈。今日林公子和郡主夫人都在,何不一并说了,成不成另说,免得将来后悔。”

    钱柳儿的话很快吸引了郭采薇白冰谢莺莺的注意力。听她口气,好像郑暖玉喜欢上了一个人。三人心中均想:莫非是喜欢上了夫君?要当面表白?那可就得寸进尺了。夫君已经对她们仁至义尽了,在京城开办另一家剧院安顿她们,那可是要花一大笔银子的,这已经很过分了。莫非还要管她们一辈子不成?莫非夫君跟着郑暖玉已经有了一腿不成?

    小郡主的脸色首先便阴沉了下来,似要发作。她是绝对不许林觉再取个风尘女子回家的。那郑暖玉可是曾经在风尘中打滚的人物。如今虽然从良,却也不宜娶回家的。这件事小郡主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觉也是心中砰砰跳,他也担心这事跟自己有关。虽然郑暖玉生的美貌,但林觉对她可没什么想法。两人接触甚少,也根本不来电,林觉也从没撩拨过她。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妻妾成群了,可不想再搞花样。

    白冰傻乎乎的没心没肺的却插了一句:“郑姑娘这是喜欢了谁么?说来听听又何妨?有没有外人。”

    郑暖玉红着脸摆手道:“没有没有,莫听柳儿瞎说。”

    钱柳儿笑道:“我可没瞎说。你不说,我替你说。暖玉确实喜欢上了一个人,就在林府之中呢,想的茶饭不思的,我还没见过她如此呢。”

    林觉心里一凉,心道:“完了……”

    小郡主脸色变冷,已经斜眼开始看着林觉了。谢莺莺秦晓晓方浣秋等人的目光也投到了林觉脸上,似有恍然大悟讥诮之感。

    郑暖玉咬牙道:“柳儿,你非得说么?就不能留些口德?”

    钱柳儿笑道:“我是怕你将来后悔,我是帮你呢。”

    郑暖玉咬牙道:“罢了,要说也是我自己说,不用你来说。我承认便是。林公子,郡主夫人,各位姐妹。暖玉今日喝了点酒,便放肆一回。林公子,暖玉自应天府被救之后,确实喜欢了一个人。暖玉这一生孤苦飘零,今日见林公子一家夫妻和谐恩爱,心中也确实羡慕。我也渴望能过正常女子的生活,能有夫有子,有所依靠,将来安稳过一辈子。所以希望你们不要认为暖玉是个不要脸的女子。”

    全场默然,林觉咽着吐沫不合时宜的道:“渴望美好生活,此乃人之常情。”

    小郡主双目喷火,恶狠狠的盯了林觉一眼。林觉一哆嗦,赶忙闭嘴。

    郑暖玉轻声道:“多谢公子理解。暖玉豁出去了,公子,暖玉喜欢上了一个人,想终身侍奉他。当然,这也许是痴心妄想。暖玉残花败柳之身,人家未必愿意要我。但暖玉还是说出来吧,总好过放在心里不说,将来后悔终生。这个人便是……”

    所有人都张着嘴,伸着脖子,支棱着耳朵听着。郭采薇已经准备好了,倘若郑暖玉喜欢的人是林觉的话,她便当场掀桌子撵她滚蛋,绝不留一丝情面。

    “……便是……公子府中的……孙大勇……”

    郑暖玉话音落下,席上一片惊讶之声,有人眼珠子乱滚,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惊讶莫名。

    林觉长吁一口气,耸耸肩心道:“我却是自作多情了,郑暖玉对我可没半点兴趣,我这紧张哪门子?”

    郭采薇脸上瞬间阴转晴天,笑容满脸。原来自己会错了意。郑暖玉喜欢孙大勇,这可真是奇怪,却也如释重负。

    “在应天府时,最绝望之时,暖玉都打算跳楼自尽了。孙大哥突然出现,杀了青教教匪,救了我们所有人。他因此还受了伤。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暖玉便觉得一缕阳光照亮了黑暗,世间都变得不同了。他那么勇敢,又很有智慧。人也温和的很。还救了我的命。自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想。此生倘若有这样的男子为夫君,那该是多么幸福之事。无论你处于怎样的危难之中,他都能出现,都会保护你,搭救你。他救了我们,我能拿什么回报他呢?只有以此生侍奉他,方的安心。这段时间,我确实一直在想这件事,我心里都是他。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毕竟我是风尘出身,他不知会不会嫌弃我。不过那也没关系,即便他不愿娶我,那也没什么。总之我今日说出来了,便此生无憾了。他便不愿娶我,我也不怨恨。我只想……只想再跟他见一面,跟他说出心中之语。”

    郑暖玉轻声说话,自言自语的将心事完全透露了出来。

第一千零六章 双喜临门

    林觉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孙大勇去应天府救了郑暖玉她们,郑暖玉便因此爱上了孙大勇。孙大勇后来从应天府赶去和自己回合之前,也在应天府呆了几日。也许正是那几日相处,让郑暖玉和孙大勇之间有了交集。孙大勇身上确实之有很多优点,为人忠诚可靠,也很有智谋,行事周密。林觉对他已经很是倚重。应天府之行孙大勇做的很好,特别是协助马斌夺取南城城门一战,更是勇武无畏,智计不俗。连马斌都对他赞不绝口,甚至要跟他结拜兄弟。这样的人一定要留在身边,倘若能撮合此事,没准能让孙大勇今后能稳定的留在身边。

    “这是好事啊。难道不是么?男女相爱,发乎自然,情理之中啊。孙大勇是个好男儿,郑姑娘喜欢他那是好眼光啊。咱们得撮合啊,是不是啊,诸位。”林觉拍着大腿笑道。

    “是啊是啊,撮合一桩喜事,那是功德无量之事。倘若能撮合他们,郑姑娘有了终身所靠,孙大勇也成家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小郡主笑着连声附和道。

    “对对,对。天作之合,必须撮合。”众人从惊愕中惊醒,纷纷笑着点头道。

    白冰低声在林觉耳边道:“得先问问孙大勇愿不愿意吧,你可别替人答应。这等事你说了不算。”

    林觉点头,这话说的不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虽然郑暖玉才貌俱佳,但毕竟出身风尘之中,孙大勇未必肯要她。取风尘女子为妻,是要被人笑话的。

    “这样,我这便去找孙大勇,探问他的意思。倘若他也有此意,今日我跟郡主替你们做主,便办了这事儿。但倘若他不愿的话,你也莫伤心。这等事,原本只求缘分。有时候强求不来。”林觉起身道。

    郑暖玉点头行礼道:“多谢公子,奴家省得的。”

    林觉点头,站起身来。白冰忙取了大氅给他披上。林觉往厅外走去时,郑暖玉忽然叫住了林觉,匆匆来到林觉身边,低声道:“公子……你告诉他……奴家别无奢求,愿意……为侧室。将来他若娶妻,奴家也不怨恨。”

    林觉看着郑暖玉缓缓点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不过这足见你是真心实意的。我想孙大勇会体会你的心意的。你且安坐,等待我的好消息便是。”

    林觉出了厅外往中庭而去。护院保安队驻扎在中庭西侧的大院子子里,孙大勇无家无室,跟众护院都住在院子里。进了院子,一问方知,孙大勇在前院视察夜间护卫之事,林觉心中慰藉,孙大勇知道这个时候的特殊性,所以一点也没有懈怠。这么晚,这么冷的天,他还亲自去巡视,足见尽心尽职。

    林觉来到前院,命一名护院找来孙大勇见自己,便 站在大厅中等候。不久后孙大勇带着满身寒气进了厅中,见到林觉拱手行礼。

    “大人叫我有何吩咐?”

    林觉笑道:“坐下说话,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两人坐下后林觉低声将郑暖玉喜欢他的事情跟孙大勇如实说了,孙大勇脸上涨得通红,起身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可没这心思。我孙大勇是个粗人,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从无家室之想。郑姑娘一番好意,我却不能受着。没得害了人家跟着吃苦。”

    林觉皱眉道:“兄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总是要成家的。岂能打一辈子光棍?郑暖玉兰心蕙质,才貌双全。难得的是对你一往情深,甚至甘愿为妾,你还矫情个啥?你是不是嫌弃人家出身风尘之中?”

    孙大勇忙道:“不是不是,我可没有那种想法。郑姑娘我是知道的,人是一等一的好。正因为她太好了,我才不敢有非分之想。我孙大勇是刀头上舔血之人,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搞不好便要跟人拼命。娶了人家便是害了人家。万一哪天没了,岂非教人守寡?我也不想有拖累。”

    林觉皱眉道:“你这话言重了吧,哪里便会丢了命?”

    孙大勇看着林觉道:“大人,你心里比我清楚的。咱们现在树敌太多,对方强大的很。大人不回不知道吧。以我对大人的了解,倘若有人对大人攻讦,您怕是不肯束手就擒的。所以,跟着大人,便得做好拼命的准备。我说的没错吧。”

    林觉甚为震惊,孙大勇果然心思缜密,他说的一点都没错。林觉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特别是在此时此刻朝廷动荡,自己又已经彻底得罪了淮王和吕中天的情形下。各种不可思议之事都会发生。林觉也绝不会手软心软,倘遇攻讦袭击,必是要以牙还牙的。孙大勇看穿了这一点,所以说出了这些话。但同时,他的这些话也是表达了忠心之意,他是要跟自己一条道走到黑的,所以做好了为保护自己而死的准备。

    “孙兄弟,你说的没错。但是这是两码事。照你这么说,我有妻妾娇儿那便怎么说?该怎样便怎样,有家室并不妨碍我们拼命,反而是我们的动力。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都过得快活。孙兄弟,不要多想,该如何便如何,不要杞人忧天,不要矫枉过正。听我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除非你告诉我你讨厌郑暖玉,见了她便想吐,那便作罢。”

    孙大勇苦笑道:“那怎么可能?郑姑娘……在我心中如同仙女一般。我怎样讨厌他。”

    林觉一拍巴掌道:“那便得了,这事儿我给你做主了,你不答应也不成。今晚便办了,让郑暖玉借给你为妾,将来你若娶妻也是可以的,也不会因为郑暖玉的出身影响你的前程。去换身衣服,跟我去后堂,我给你们主持婚礼。”

    孙大勇愕然道:“这么快么?这便要娶么?”

    林觉骂道:“还等什么,你不是江湖出身么?难道还要三媒六妁纳吉问采搞得麻烦的要命不成?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没这店了,瞧你这乱糟糟的样子,有个女人替你收拾收拾,也像个人样。”

    孙大勇无可奈何,但其实他心里是愿意的。在应天府中和郑暖玉接触过几日,郑暖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他也很好。他甚至能感觉到郑暖玉对自己有好感,但是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之后便彻底的忘了此事。没想到郑暖玉还真的对自己情有独钟,自己能娶到郑暖玉也算是此生之福了。

    “去换衣服沐浴,一会我命人来给你打理打理。我进去报喜去,郑暖玉也得打扮打扮。今晚可好了,双喜临门。快些个,莫要磨蹭了。”林觉连声催促着。

    孙大勇一跺脚,起身拱手道:“多谢大人成全,大勇这便去准备。”

    林觉哈哈大笑道:“矫情!心里跟吃了蜜一般吧。同为男人,你心里怎么想还能瞒得过我么?”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宅。席上众人欢声雷动,纷纷向郑暖玉道贺。秦晓晓钱柳儿等更是眼眶红红的向郑暖玉祝福。她们有相同的经历,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她们渴望有个好归宿,今日好姐妹心愿实现,嫁的良人,自然是为她高兴。

    郑暖玉也是激动的泪流满面,连声向林觉和小郡主等人道谢。对于林觉所说的今晚便成婚的提议,虽然郑暖玉也觉得有些仓促诧异,但是有林公子和郡主主持婚礼,这婚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三媒六妁要正式而且隆重的多了。

    “来来来,该装扮的装扮起来。吩咐几个人去将中庭西边的小院收拾收拾。红灯笼挂起来,东西置办起来。吩咐厨下准备酒席。今晚不得闹个通宵还成?”小郡主笑嘻嘻的道。

    众人闻言即刻行动,仆役婢女们开始挂彩绸点灯笼。新被褥新衣裳虽然来不及置办,但拿出几套新的来临时凑数还是有的。小郡主更是送了一套霞帔首饰给郑暖玉打扮。林觉的新郎服也有好几套,毕竟娶一个便做一身,还都是新的。拿去给孙大勇穿戴起来。

    一番忙碌之后已到二更,穿着新郎新娘服的孙大勇和郑暖玉扭扭捏捏的在后厅之中拜了天地。众人一番道贺嬉闹,将他们送入了中庭新房之中。

    紧接着便开席喝酒,撤了残席重新摆了酒席。酒席也不多,家中上下数十口也不过五六道酒席便可,护院仆役丫鬟们热热闹闹的入席吃酒,象征性的放了几挂鞭炮,倒也简单热闹。

    席间,秦晓晓好像特别高兴,喝酒喝得连白冰都拦不住。林觉打趣道:“大姨姐有没有看上的人?看上了谁跟我说便是,咱们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日一并办了便是。”

    秦晓晓哈哈笑道:“好,改日我不唱戏了,也要好好找个人嫁了。这事儿得出落在你身上,你的给我选个好夫婿,不然我可不答应。”

    秦晓晓性格开朗,不过是玩笑之语,但林觉却是上了心。脑子里一轮,心想:杨秀还是个光棍,倘若能将秦晓晓嫁给他,倒是一桩美事。对秦晓晓而言,杨秀可是个良配。对杨秀而言,秦晓晓应该也让他满意才是。转念又一想,却又哑然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怎么喜欢上了撮合人的事情,可真是好笑的很。

第一千零七章 误中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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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自然不可能像小郡主说的要吃个通宵,但也闹腾到了三更以后。众人都喝了不少酒,林觉也喝的醉意薰薰。喝到一半的时候,绿舞莺莺浣秋等都纷纷告退,她们都不胜酒力。小郡主在哺乳期,更是只喝了两杯淡酒便回房去休息去。最后只剩下林觉白冰和秦晓晓钱柳儿几个能喝的,闹腾到了三更天。

    酒席散去,所有人都告辞离开之后,林觉也醉薰薰的回到房里。小郡主已经沐浴上床了,见林觉回房,不觉诧异道:“你回来作甚?”

    林觉傻笑道:“怎地?还不让我回房了?”

    小郡主道:“今日绿舞平安归来,今晚你自然要去她房里去安慰她一番。再说了,你这满身酒气的,熏了战儿怎么办?快去快去,莫要在这里了。”

    林觉拍着脑袋道:“哎呀,还真是。今晚闹腾半天,倒是冷落绿舞了。为了郑暖玉的事情,到忘了今晚的主角是为绿舞接风洗尘了。好在绿舞不计较,若是别人,怕是要生气了。”

    郭采薇嗔道:“指桑骂槐么?谁是别人?我有那么小气?”

    林觉笑道:“当然不是说你,我薇儿乖宝贝最通情达理了。那么,我去绿舞那里去瞧瞧?”

    郭采薇慵懒的打个阿欠道:“去吧去吧,我都困死了,担了好几天的心,今晚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你莫来扰我,我也着人明早不要打搅我。我明天要不贤惠一次,睡到日上三竿。”

    林觉喝了酒,看到郭采薇秀发如云,长臂如玉的慵懒样子,心里毛毛的。于是上前搂着她的身子亲了几口,想有些动作。郭采薇连哄带劝的将林觉劝出了房去。

    林觉摇摇晃晃的出了房门往西首绿舞的小院走去。喧闹之后的后宅显得格外的安静。空气清冷而爽甜。树梢上的积雪偶尔落下扑簌簌的响,夜鸟惊飞时才有一些动静。

    片刻后,林觉来到了绿舞的小院里。廊下还亮着一盏灯,光线暗淡的很。屋门虚掩着,两名婢女在堂屋里靠着火炉打呼噜,显然是喝了酒的,脸红红的,又忙碌许久,实在是撑不住了。

    林觉没有惊动两名婢女,轻手轻脚的撩开帘幕进了东厢房绿舞的卧房之中。卧房里点着一盏烛火,光线黯淡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还有一股酒气混杂其中。大床上帐幔低垂,看不清床上睡着的人,但显然绿舞已经睡下了。因为林觉听到了绿舞轻轻的打鼾声。

    “今晚可是冷落她了,本来今晚是为她接风压惊的,但是为了郑暖玉和孙大勇的事,倒没机会跟绿舞多说几句话,实在是不该。”林觉心里想着,轻叹一声走到窗前,慢慢脱了衣服撩起帐幔。

    “绿舞,绿舞?宝贝儿。”林觉低声呼唤着。

    绿舞侧着身子朝床里睡着了,一头秀发披散在脑后,青丝如云飞舞,像一把扇子铺在枕头上。半截雪白的香肩露在了被子外边。

    林觉叹了口气,掀起被子躺在绿舞伸手,贴着绿舞的后背伸手去搂住这可人儿。然而,触手之处一片温热细腻,这才惊讶的发现绿舞居然全身**,未着寸缕。

    林觉心想: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喜欢裸.睡了?是了!她知道自己今晚会来,所以脱了衣衫等着自己。只是自己贪杯,小丫头等的太久了,实在困的不行,所以睡去了。都怪自己,怎可让她等待许久。在她离席的时候,自己就该跟着来的。绿舞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自己该来好好慰藉她才是。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林觉满怀歉意,手从绿舞光滑的胸腹往上,覆上那两团温软挺巧之物轻轻揉捏。只感觉那两团物事似乎比以前感觉大了许多,但酒后脑子迷糊,却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太久没和绿舞亲热,感觉上出了偏差而已。

    随着林觉的动作,绿舞贴在林觉怀里的小小的身子开始扭动起来。似乎还没醒来,但口中已经发出焦渴之音。林觉被怀中人的扭动撩拨的心中大动,身下已经坚硬如铁,当下褪下下衣,拨开怀中人两条紧紧纠缠的长腿,对准位置,挺身一?宥?搿?/p>

    “啊!”怀中人发出一声痛楚的娇呼声。

    林觉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不仅是怀中人发出的声音不像是绿舞的嗓音,而且还因为身体的感觉有些不对劲,艰涩紧致,阻力重重,绝非已婚妇人的滋味。

    “你……你不是绿舞?”林觉惊呼道。

    “你是谁?”怀中人也惊叫了起来。

    “你又是谁?”林觉呆呆问道。

    “啊!”怀中女子发出了更大声的尖叫声来,身子一缩,脱离了林觉的怀抱,抱起被子裹在身上缩在床脚。就在她弹起的片刻,林觉看清了她是谁。

    那是芊芊!

    林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心道:我把芊芊给弄了。操.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啊,芊芊怎么在绿舞的床上啊?怎么光着身子躺在绿舞的被窝里啊?绿舞人呢?怪倒是感觉身材差不多,搂在怀里也没感觉有太大的差别,她两个本来就身量体态差不多。芊芊的胸大些……适才确实感觉是大了些,可是老子怎么知道她是芊芊啊?

    林觉呆呆的坐在床外侧,面对的是一个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娇小的少女。这场景,活像一个大灰狼面对一只小白兔,一个恶霸正要欺凌无辜少女一般。殊不知,小白兔固然惊恐发抖,大灰狼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芊芊的叫声惊动了外边的婢女,两名婢女从睡梦中惊醒,忙冲进房里来查看。幸而帐幔低垂,看不清里边的情形,否则这两名婢女怕是也要失声尖叫起来。

    “出去,你们都出去。”林觉恢复了理智,沉声喝道。

    两名婢女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屋子里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进入了极为尴尬的安静。

    “芊芊……我……”林觉快速穿好了下衣,哑声道。

    “你也出去。我要穿衣服,我要回枣园去了。”芊芊平静的道。

    林觉道:“芊芊,我并非故意,我以为你是绿舞。你为何……为何在这里?”

    芊芊怒道:“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我怎么知道我在绿舞床上?我喝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觉这才想起芊芊喝醉了被绿舞送回自己的小院休息的事情,但一来芊芊有自己的房间,二来,谢丹红临走时不是说要来绿舞这里将芊芊接走的么?怎地她又光着身子躺在绿舞床上?林觉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哎!我也说不清,我确实将你当成绿舞了,所以……冒犯了你。”

    “呜呜呜呜。”芊芊忽然抱着头哭了起来。林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外屋内有了动静,绿舞的声音响起:“燕儿,莺儿,你们两个站在这里作甚?发什么呆啊?快去睡吧,都三更天了,这么冷的天,快去睡吧。”

    两名婢女没出声,但显然是神情古怪。绿舞疑惑的声音又响起:“怎么了?你们?”

    一名婢女低声道:“公子来了,在……在……房里……床上。”

    绿舞哎呀一声,快步进了房间,呆呆的站在屋子里看着帘幕低垂的大床发愣。床幔撩起,林觉只着内衣坐在床沿上,满脸的沮丧。绿舞看到了床脚拥被流泪的芊芊的样子。

    “公子,芊芊,你们……怎么了?”绿舞张着嘴巴惊讶道。

    “绿舞,关了房门吧。哎!真他娘的见了鬼了。”林觉又是愧疚又是恼火,哑声道。

    房门关上,林觉一点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告诉了绿舞。绿舞惊愕的张着小口,半晌无言。

    “绿舞……你相信我,我真的以为是你,我……我怎么会做出这等禽兽之事?而且是在你床上?我根本不知道是芊芊。哎,也怪我喝多了酒,糊里糊涂的,可是我真不是故意的。”面对绿舞惊愕的表情,林觉叹息道。

    “我信!”绿舞点头轻声道。

    “真的?”林觉惊讶了,“你不用讽刺我,我说的是事实。”

    “真的,我真的信。”绿舞瞪着眼睛道:“我没有讽刺你,我酒席回来之后,芊芊酒醉的厉害吐了一身,我和燕儿她们扶她去沐浴了回来,便将她放在我床上睡。因为我怕她又吐,所以想就近照顾她。芊芊不肯穿衣服,说身上燥热的慌,我便任她去了。丹红姐来要接她回枣园,可芊芊这样子还如何能行动?便也只能任她在这里过一夜。”

    林觉皱眉道:“那你去哪里了?难道不知道我今晚会来?”

    绿舞道:“你不是去郡主房里了么?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适才酒席上我见浣秋姐姐吃酒污了袍子,我这里正好有件新的,便拿着去送给她了,顺便跟她说了一会话。我怎知道你会来?况且我也留了燕儿她们在这里伺候啊,怎地你也没问问?”

    林觉木然半晌,叹道:“阴差阳错,这误会可大了。这可怎么好?”

    绿舞轻声道:“你们……没怎么样吧。”

    林觉低声道:“我……我把芊芊给……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林觉叹息无言。

    “啊?”绿舞惊叫了起来。“芊芊!这……这是真的么?”

    芊芊捂着脸抽泣着,说不出话来。绿舞快步走到床前脱了鞋爬到床上去,林觉讪讪起身躲避,绿舞爬到芊芊身旁,柔声道:“莫怕,芊芊,我瞧瞧……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了。”

第一千零八章 临朝

    (谢:书友18672397兄弟的慷慨打赏。www.uu234.ccwww.uu234.cc说来惭愧,你是我写书以来的第一个掌门。)

    芊芊吃惊的看着绿舞,林觉也有些吃惊的看着绿舞。绿舞从不这么说话,从来都是柔柔弱弱的不会以这种语气下决定。自己都没表态,绿舞居然说要做主,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我……我……当然愿意……”芊芊低声嗫嚅道。

    “好,你愿意便好。公子,这件事绿舞想替你做主了,不知道能不能做这个主。芊芊跟我情同姐妹,我其实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今晚之事虽是误会,但或许也是天意。我想做这个主,公子也不是始乱终弃之人,不能让芊芊受委屈。芊芊也是清白女子,你也看到了,她是处子之身。我想,这应该不辱公子的名声吧。”绿舞轻声对林觉道。

    林觉结结巴巴的道:“当然……我对芊芊……并无轻视之心。这个……这件事……你要做主……我怎好不同意。不过……这件事……”

    “我知道,你无非是担心郡主姐姐不肯,这事儿我去说便是。至于白姐姐,莺莺姐姐她们,应该不会多说什么。所以公子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去处置。”绿舞轻声道。

    林觉不知说什么才好。绿舞今日的表现和以往大为不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稳重果决。或许经历过凶险之后的绿舞性子大变,又或许这本身便是绿舞骨子里的性格,她的身份毕竟是当今皇上和容妃的女儿,是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上流着的是郭氏皇族的血脉,或许早就有了这些果决坚韧威严的特质。只是自己今日才发现罢了。

    “绿舞,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待空闲下来,众人同意,择佳期娶芊芊过门便是。”林觉点头道,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其实对于芊芊,林觉也并非毫无感觉。芊芊活泼可爱,性子娇憨爽直,人又美貌伶俐,林觉其实很喜欢她。青春美少女的魅力是挡不住的,林觉又非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每每和芊芊调笑起来也是言语不禁的。这样的女子能纳入私宠之中,自然是福气。况且今日发生如此尴尬之事,更是不能始乱终弃了。

    “好,芊芊,你也莫哭了,公子答应了。那便没什么了。反正你迟早是公子的人,今夜之事也算不得什么。今晚可真是有趣了,一对新人成亲便罢了,现在居然又有了一对。这可不是双喜临门了,这简直是三喜临门了。”绿舞的话中有了讥诮之意。

    林觉无言以对,缓缓的穿起了衣服。

    绿舞道:“公子要去哪里?”

    林觉道:“明晚我再来,今晚我去书房去睡。明日还要早起,你们也都累了。都早些歇息吧。”

    芊芊动了动嘴唇,绿舞也动了动嘴唇,但都没有说出话来。林觉走出房门时,身后传来绿舞的声音:“公子慢些个,当心路滑。”

    林觉离开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房里,芊芊和绿舞都默然了。绿舞走到桌案旁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两口,转头对芊芊道:“芊芊,你可称心如意了么?”

    芊芊红着脸道:“我……我……”

    绿舞轻叹道:“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的。沐浴之后你其实是清醒的,你也没有裸.睡的习惯。你非要跟我睡,是不是知道公子今晚会来?就算我不去浣秋姐姐那里,公子来了之后还是会上床来,还是会看到你的身子。事情还是会不可收拾。是也不是?”

    芊芊惊慌失措,趴在床上给绿舞磕头道:“绿舞,我……我……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

    绿舞轻声道:“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你只是想嫁给公子罢了。我和你情同姐妹,我岂会不知?瞧那墙上的字,记得你说过什么话么?”

    芊芊抬头看着墙上那副林觉手书的《绿舞芊芊》的条幅,她当然记得当初玩笑时跟绿舞说的话。两个人的名字浑然天成,这是否代表着两个人一辈子不分开呢?要不分开,那便只能同侍一夫才能做到了。

    “我……”芊芊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你无需解释,我也是因为你对公子一往情深,同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今日才没有挑明。我能够接纳你,但是,我不希望你耍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此事若是被公子知晓,你是永远不会进林家门的。实际上我看得出公子都有些怀疑了,不然他不会离去。他是看着我的面子没有多言。所以你进了林家之后,切记不要再耍心机,否则,这里依旧容不下你。”绿舞轻声说道。

    芊芊趴在床上咚咚磕头,急促的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太想跟你们一样了。我想嫁给公子,我羡慕你们。所以……我……我……才出此下策。我错了,我错了。”

    绿舞轻叹道:“莫说了,你记住我的话便是。睡吧,你新破了身子,怕是有些疼痛不便吧。安心睡一觉,第二天便好多了。哎!你也是可怜的很。不过以后你不用担心了,进了林家门,公子会保护你的。虽然你费了些心思,但也算是值得的。罢了,这件事咱们再也不要提起了。”

    芊芊深深磕头,哽咽道:“绿舞,谢谢你帮我,谢谢你没有揭穿我。我今后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绿舞噗嗤一笑道:“什么做牛做马,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快穿些衣衫盖好被子,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光着身子撅着屁股给我磕头呢,可真是不雅的很。哎,你可是咱们京城有名的名角呢,教人知道了多有损形象?还有啊,你新破了身子,明日便不要登台了,免得你自己痛楚。”

    芊芊忙摸索了衣服穿上,口中轻声道:“不,戏还是要演的,不能坏了规矩。不然公子会不高兴的。”

    ……

    雪后天晴,阳光普照。常言道:霜前冷,雪后寒。大雪之后冰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吸收大量空气中的热量,所以会感到格外的寒冷刺骨。这冬日的阳光看着金黄耀眼,但其实也没有多少热度,在这样的清晨,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少温暖。

    但是,晴朗的天气总是给人一种心情愉悦之感,长空碧蓝,高远肃穆,让人从阴霾雨雪的压抑之中走出来,这绝对让人心情舒畅。

    街道上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百姓们正在自发的清扫积雪,以保证街市的畅通。大周京城的大街上的排水系统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街道两侧的阴沟排水。倘若积雪在街道上融化了,被人流和马蹄大车来回踩踏碾压之后,便会成为一滩泥呼呼的浆糊。那样的话是没法从水沟流走的。所以百姓们将积雪都铲除堆积在街道两侧,这样融化时的雪水会直接入渠,从暗渠汇入汴河以及京城五大湖泊之中,回归自然。

    林觉眼睛红红的骑着马在街道上疾跑,阳光刺的他眼睛很不舒服,冷风让他的眼睛不时的酸涩流泪。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骑马的家伙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急着去报丧什么的,所以一路走一路哭呢。但实际上却是林觉昨晚几乎彻夜未眠,所以精神倦怠眼睛疲劳之故。

    昨晚发生那么一档子尴尬之事后,林觉跑去书房对付了一夜。但却又怎么能睡得着?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事儿,一会儿是朝廷里的那些事儿,一会儿是眼前得罪了淮王和吕中天所带来的威胁。一会儿又是适才满手温香软玉,挺枪疾刺时那种刺激的触感。总之,满脑子如稻草一般的杂乱,躺在书房的软榻上一直到快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然而,只睡了不到一会儿,便被人又叫醒了起来。先是孙大勇携新妇前来敬茶拜谢,这本是公婆才享受的礼仪,眼下却只有林觉和小郡主才能代替了。于是林觉和小郡主夫妻二人便打着阿欠强打精神接受礼节,履行职责。孙大勇携新妇离去之后,小郡主回房去睡回笼觉,林觉也想着要再睡一会的时候,枢密院却又派人前来通知,说今日皇上要上朝,枢密院中除了正副枢密使之外,林觉的名字列在第四位,今日也要上朝。

    看看时间,上朝是辰时,此刻已经是卯时初刻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根本没法去迷瞪一会儿。林觉只得洗漱更衣,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出门入宫。得知消息的孙大勇不顾自己新郎官的身份,丢在娇妻在房,执意带着人跟随保护。林觉劝了两句,孙大勇不听,便也作罢。

    几匹马踏着**的青石街道很快上了御道,御道之上的雪早已被清理干净。青砖大道宽阔平整,几人策马飞驰,再无阻碍,片刻之后便抵达大庆门广场之上。这里早已是人流聚集车马无数,前来上朝的官员们正纷纷赶到。很多人面色清白,阿欠连天,似乎和林觉一样,对今天的早朝根本没有准备。

    确实,郭冲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临朝了,而且连朝中重臣们都一概不见。官员们虽然嘴上担心的要命,又是猜测又是打听的,但每天早上免受晨起之苦,在这样的大冬天里可是一桩美事。久而久之,他们都习惯了早上不用早起上朝,所以头天晚上便不在节制,宴饮狂欢通宵达旦,完全无需担心第二天没有精神。但今天,皇上突然临朝的消息显然让他们措手不及,所以一个个精神倦怠,面色青白,张口连天了。

第一千零九章 相遇

    下了马,留了孙大勇等人在外等候,林觉随着众官员接受宫门守卫查验之后进入宫门之中。UU小说沿着宽阔的大道往北而行,一路上,众官员三三两两的聚集成团,边走便相互交头接耳,猜测着今日皇上突然早朝的意图。有的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的猜测今日早朝之上应该是要议立太子之事。林觉默默的独自一个人快步走着,身旁的官员也不时跟林觉打着招呼,林觉大多数不认识,但他们却似乎个个认识林觉一般。

    拐过前方路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几名官员的簇拥之下缓缓前行,林觉认出了那是谁。想了想,忙紧走几步上前,躬身行礼道:“林觉给二位大人见礼了。”

    前方几人站住脚步转过头来,脸上满是诧异之色。为首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严正肃和方敦孺携条例司几名官员。其中还有林觉熟悉的刘西丁在内。

    “哦?是林觉啊。有礼,有礼了。”严正肃首先反应了过来,笑着拱手还礼道。

    方敦孺也恢复了正常,行礼道:“林大人有礼。”

    林觉看了两位大人一眼,心中暗暗吃惊。数月未曾谋面,严正肃和方敦孺的形容大变。严正肃虽然一向清瘦,但气色一直很好,记忆中面色红润的很。但眼前的严正肃却是颧骨高耸,面现倦容,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而方敦孺的变化则更大,或许是对方敦孺的相貌更为熟悉之故,适才第一眼看到方敦孺,林觉几乎都认不出了。

    方敦孺身材一向高大挺拔,但此刻,他的腰背却佝偻着,像个垂垂老者一般。以前满头黑发只有两鬓微白,现在却已经是满头花白的头发,发髻也不像以往那般梳的一丝不苟,而像是胡乱挽起一般。胡子也是乱糟糟的明显没有修剪过,身上的官服皱巴巴的,胸前还有些斑点污垢。林觉注意到方敦孺拱手行礼的时候,手指上的墨迹都没有清洗干净,几只手指头上黑乎乎脏兮兮的。

    若是将此刻的方敦孺放在大街的人群之中,恐怕没人知道他便是朝着叱咤风云,推行了大周新法的重臣。而只会将他看做是一个普通的邋遢的糟老头子。曾几何时,方敦孺是何等的儒雅潇洒,何等的在意自己的形象。可现在,他似乎对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或者说他已经无暇顾及自身的形象问题了。

    林觉心中有些隐隐的痛楚之感。

    “在下回京数日,本想着去拜访二位大人的,可这几天琐事缠身,未能前往拜会,实在是心中愧疚。还望两位大人海涵。”林觉沉声道。

    严正肃笑道:“林大人如今为安抚使,又入枢密院为官,事务繁忙是一定的。一切以公事为重,倒也不必在意这些。”

    林觉微笑道:“多谢严大人体谅。”

    严正肃和方敦孺微微点头。三人就这么站着,忽然间似乎无话可说,但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只是根本无法说出。

    林觉想了想,躬身再施一礼道:“学生叨扰了,学生告退。嗯……两位大人请多多保重身体,身体是做事的本钱,很多人需要两位大人,万望保重。”

    严正肃微笑点头道:“承你关心,你也一样,也要保重。”

    方敦孺沉吟不语,林觉快步离开。耳朵里传来了刘西丁的嘀咕声:“假惺惺什么?两位大人保重身子的话他也好意思说出口,只要你不来气两位大人,两位大人的身子必然健健康康的。却偏偏要来恶心人。”

    林觉一凝步,想回身去呵斥刘西丁几句,想想却又作罢。却听到严正肃威严的呵斥声:“刘西丁,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说。谁要你多嘴的?干你什么事?”

    刘西丁面红耳赤,翻着白眼嘀嘀咕咕的走到一旁。

    “林觉,你且慢着,老夫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方敦孺叫道。

    林觉一愣,停步转身。

    方敦孺缓步走来,慢慢往路旁积雪覆盖的花坛旁行去。林觉缓步跟上了上去,两人穿过花坛,在花木雪地之间站定。

    “先生有何指教。”林觉沉声道。

    方敦孺轻叹一声道:“林觉,你还叫我先生么?”

    林觉笑道:“学生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虽然先生不认我,但我心里依旧视你为师。”

    方敦孺点头道:“林觉,你很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虽然你已经不是我的弟子,但老夫依旧为你所做的一切感到骄傲。老夫因为曾经有你这样的弟子并不感到羞愧,这是我的心里话。”

    林觉轻声道:“多谢先生,先生能这么说,学生心里甚为慰藉。”

    方敦孺笑道:“你如今大有进益,封侯加官,也算是小有所成。本来现在我的身份不宜对你说些什么,但我还是想对你说几句话。官职越高,责任越大。无论何时,你都不能忘了你的责任。你要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越是职高位显,越是要记住这一点。切不可贪权恋利,为患朝野。更不能为虎作伥,兴风作浪。要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就像你当初对我那般。虽则你我观点不同,但老夫对你敢于坚守自己的意见的态度却是颇为嘉许的。严大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林觉躬身道:“多谢先生教诲,林觉记住了。”

    方敦孺点点头,负手看着花木深处,那里有几只鸟雀在雪地上跳跃,留下几片浅浅的爪痕。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林觉,老夫老了,青春难在,年华已暮。特别是近来,每多感慨。总觉得世事无常,如梦似幻一般,难以捉摸。但你知道,老夫不是那种空悲切长太息之人,就算是老夫死去的那一天,我也不会妥协的。我自有我的坚持。失去了这坚持,我还是我么?”方敦孺忽然发出感慨来。

    林觉沉默不语,他并不想跟方敦孺讨论变法上的这些分歧之事,这些事其实已经无可争论。林觉和方敦孺在变法的思路上虽非背道而驰,但却是难以合辙的。林觉也不想引起不快,毕竟很久才见一次面,没必要弄的不欢而散。

    “不提了,不提了。或许是我们太固执了,谁知道呢?我只想说,这些事留给后人去评判,眼下老夫无暇去想这些。老夫时间不多了,岂能还有空闲去想这些杂七杂八之事。”方敦孺似乎在自言自语道。

    林觉躬身而立,继续沉默。

    方敦孺看了林觉一眼,话题一转,沉声道:“林觉,老夫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浣秋在何处么?”

    林觉一愣,咂嘴道:“怎么?师妹不在京城么?”

    方敦孺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浣秋想去杭州住一段时间,我们答应了她。几个月前便去了杭州了,可是一直没有写信回来报平安。你师母……这个……浣秋的娘亲很是着急,不知道她到底平安与否。每天茶饭不思的。我想,你林家人经常来往杭州和京城之间,或许……或许会知道一些消息。嗯……倘若你也不知,便也罢了。开了春,水路通了的时候,我打发人去杭州去瞧瞧。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觉皱眉沉吟片刻,忽然抬头轻声道:“先生,浣秋她就在我家里,她没有去杭州。那日她离京之后没有回杭州去,而是直接下船去京北找我。她历经辛苦才在应天府找到了我。她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些。她也不愿回榆林巷,我便将她安顿在我的宅子里。”

    方敦孺一愣,惊愕道:“她在你身边?这是多久的事了?”

    林觉道:“从应天府到京城至今,已有半个多月了吧。您放心,她一切安好。她……也很快乐。”

    方敦孺瞪着林觉半晌,颓然长叹一声。林觉本以为方敦孺会大发雷霆,但他没有。只静静站了一会儿,沉声道:“时候不早了,上朝吧。”

    林觉有些诧异,方敦孺居然没发怒,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林觉告诉方敦孺的用意绝非是故意激怒方敦孺,而是他听到方师母茶饭不思的话之后心中不忍,想来方敦孺也是如此。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本来只打算通知方师母,但方敦孺是浣秋的爹爹,自己岂能瞒着他。就算自己决意要娶浣秋,也不能始终瞒着方敦孺。所以索性告诉方敦孺此事,若是方敦孺要自己送回浣秋,林觉是绝对不答应的。然而,方敦孺居然没有发怒,也没有提出要方浣秋回家。平静的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先生……”林觉叫道。

    方敦孺走过林觉身边,站住身形,伸手在林觉肩膀上拍了拍,哑声道:“善待浣秋,否则老夫绝不饶你!”

    说罢,方敦孺加快脚步,阔步走上大道,走向等候着他的严正肃等人。

    林觉呆呆站在原地,怔怔发愣,耳听的朝钟咚咚响起,那是崇政殿大殿开门的信号。官员们已经可以上殿列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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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