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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七四章 一路坎坷

    轰轰烈烈的誓师大会在午时结束,众人议论纷纷的散去,郭昆身子也有些撑不住,林家众人随同郭昆一起回住处歇息。林觉和高慕青却立刻在聚义厅中召开了山寨全体骨干会议。

    林觉前几日所说的落雁军该制的事今日必须落实。人员也必须任命下来。会议上,林觉任命马斌沈昙两人为落雁军指挥副使。任命孙大勇为火器营指挥使兼林觉亲卫营指挥使,任命梁七为马军指挥使,卢义为步军指挥使。任命秦春草为后勤营指挥使。任命穆不平为辎重器械营指挥使。任命杨秀为落雁军参军督查使,兼任落雁县县尉之职。其下官职各自调整,五百王府卫士和林宅护院抽调部分充入军中出任主要军职,各级军官皆有任命调整。

    这些是繁杂纷乱,很是废了一番功夫,好在这对林觉倒也没什么难度。知人善任是后话,现在需要将新架构搭建起来,让一切运转起来。

    忙碌到午后,基本告一段落。林觉饥肠辘辘,昨夜彻夜未眠,颇有些困乏,当即宣布散会,准备回去歇息一番。梁七却忍不住问了一句话。

    “军师,咱们已经举旗大旗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山作战啊,我可是等不及要跟官兵大干一场了。”梁七叫惯了军师,一时不得改口。

    众人听梁七这么一问,都看着林觉。他们也很想知道什么时候出山作战。

    林觉揉着有些酸痛的额头笑道:“作战?梁兄弟,作什么战啊?”

    梁七愕然道:“军师,你莫不是故意逗我,咱们要宰了郭旭和那帮奸佞之臣啊,不出兵跟他们打么?”

    林觉哈哈笑道:“梁兄弟,你想多了。打什么打?我们才多少兵马?满打满算不过万人。你知道朝廷有多少兵马么?禁军二十多万,地方厢军百万。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万兵马。咱们怎么打?再说了,你难道不知道咱们自己的家底么?瞧瞧那些兄弟,身上的盔甲都没穿齐,刀剑兵刃都不够锋利。咱们就这么出去跟那么多官兵拼命?这跟送死有何区别?”

    梁七咂嘴道:“那军师的意思是?咱们不打?”

    “不打!打什么打?没法打。”林觉摆手道。

    梁七等人白眼满天飞。

    “那这誓师大会是什么意思?”梁七道。

    “这是表明态度。虽然不打,但态度要鲜明。这是两码事。誓师大会举起大旗并不意味着就要去跟人拼命!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加强训练,做好准备,招兵买马,造出声势,官兵要憋不住来攻山,我们自然奉陪。要我们去出山跟他们拼命,那是不可能的。”林觉耐心解释道。

    “这招兵买马,也来不了多少人吧。最多各地投奔来几万人,那不还是实力悬殊么?照军师这意思,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兵呢?”梁七道。

    林觉冷声道:“我说了,做好准备,壮大自己。囤积粮草,打造兵器,防守好山寨。这是我们眼下的职责。至于何时会出兵,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时机到了,自然便会出兵。等待时机是最好的选择。都莫要多问了,都回去歇息吧。还有许多事需要大伙儿做呢。对了,梁兄弟,你午后率领几百兄弟往青台镇方向去,我接到消息,我林家众人带着大批辎重人员先来,为防止叶县的官兵围堵他们,你负责去青台镇南接应,务必保证人员和物资的安全。”

    梁七忙拱手遵命,林觉起身拱拱手,和高慕青联袂而去。

    ……

    林家众人的安危一直让林觉牵挂。事实上,抵达落雁谷的当日,林觉便让白冰带着二十几名林家护院前去接应。林觉当初交代了林虎,抵达杭州之后便立刻用信鸽给落雁谷报信。那时候不管是自己有没有成功脱险抵达伏牛山中,高慕青都会给予接应。

    但抵达落雁谷之后,高慕青却说从未接到信鸽送来的书信,这让林觉甚是惶恐不安,于是便派白冰马不停蹄的去往接应。

    昨日傍晚,白冰终于送来了消息。她已经和林虎他们会合。林家船队已经抵达唐州境内的泌阳河了。同时,林觉也知道了林家众人逃脱的大概情形。

    当日林虎傍晚出城之后马不停蹄赶往杭州。一路上歇马不歇人,抵达杭州时林虎都快要晕倒了。以他的体质,可见这一路的奔波劳顿的辛苦。林虎递交了林觉写的亲笔信,信上林觉简单的告知了朝中即将发生的变故,以家主的名义要求林伯庸林伯年立刻关闭生意,收拾人员物资登船跟随林虎前去伏牛山避祸。林伯庸接到信后很是犹豫,最后在林虎的一再催促之下,这才下了决心。这一犹豫,却几乎出了大乱子。郭旭登基之后,第一时间便下达了圣旨,派皇城司人手前往杭州抓捕林家族人。好在距离遥远,朝廷圣旨在林虎抵达杭州后的第二天傍晚抵达。而那时,林伯庸刚刚下定决心,林家众人登船后不久,大批皇城司兵马便封锁了林宅。真可谓险之又险。只要再耽搁几个时辰,林家众人将无一幸免。

    即便如此,其实已经很危险了。虽然人员物资上了船沿着运河北上,但是亲自前去抓捕林家家眷的皇城司指挥使陈玢可不甘休。他去往杭州宁海军驻地,要求宁海军水军战船开动前往追赶林家众人。

    宁海军如今的指挥使赵恒山是当初宁海军原指挥使宋延平的手下一名副将提拔的。此人却是当初梁王郭冰安插之人。在剿灭海匪海东青之后,宋延平和王副使两人升官提拔调往京城,郭冰经过一般手脚,让这个赵恒山当了宁海军指挥使。再加上当初打海匪的时候,赵恒山虽然只是个偏将,但也是领军将领的一员,他曾跟林觉并肩战斗过,也知道自己今日的一切可以说是一部分原因是拜林觉所赐。当初那林觉以布衣之身闯入海匪巢穴桃花岛的无畏,给了赵恒山极为深刻的印象。赵恒山是个念旧情将情义之人,虽然和林觉并无深交,却也不肯对林家人真的下手。

    但圣旨难为,陈玢又是得罪不得之人,无奈之下,他只得磨磨蹭蹭的点了十余艘战船,带着八百余名宁海军兵马上船追赶林家众人。一路上陈玢催促不休,赵恒山总是找不到理由推诿,一直追到江宁左近的江面上,几乎已经要追赶上林家船队了,林家众人的运气来了。

    每年自五月到八月之间的飓风一波接一波的袭扰沿海和东南各地。今年第二次飓风恰在此刻抵达。几个时辰之内,江面上波涛翻涌,浊浪滔天,狂风暴雨大作。陈玢这下有了理由,以战船和兵士的安全为由,要求停止追击,停靠江宁码头躲避风雨。

    陈玢哪里肯依,执意要赵恒山冒着风雨大浪追赶,赵恒山言辞拒绝。他告诉陈玢,要追他自己追,宁海军可提供一艘战船给他们。但宁海军将士的性命要紧,不可能为了林家众人送了自己的性命。大江之上,一旦翻覆,便是船毁人亡的局面。他陈玢可以不管不顾,但自己身为宁海军指挥使,要为兄弟们的性命和战船的安全负责。

    陈玢无可奈何,对方言之凿凿,颇有道理,倒也难以辩驳。他可不敢带着人驾船去追。就他们皇城司那般旱鸭子,风平浪静尚且不懂驾驭战船,更别说这样的天气了。无奈之下,陈玢只得大骂着同意赵恒山将战船停靠江宁躲避飓风。

    林家众人本来在对方追上来后都已经要绝望了,那飓风对他们而言不是灾难,而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他们哪里还敢停留片刻。冒着风雨大浪逃走。好在林家大船上的船工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不少人都跟随海船出过番国进行贸易,海上的风浪比之江上更大,大风大浪见识的多了,凭借着高超的手段,保证了大船的安全。即便如此,却也付出了丢弃了不少粮食物资的代价。因为必须要这么做,否则林家大船很可能翻覆在江中。

    飓风在内陆持续了三四日,这也让陈玢彻底丧失了追赶的机会。林家众人也真是运气好。倘若不是飓风,他们固然无可逃脱。但即便是有飓风袭来,在飓风停歇之后他们依旧难以逃脱。因为溯流而西,速度极慢。往西北经淮水而去都是溯流而行,大船根本没法开的快。飓风停歇之后陈玢依旧可以从陆路追赶上,并且命沿途兵马追堵。但这林家船工艺高人胆大,这飓风既救了他们的命,也让他们得以借力疾行。为了早日脱离危险,船工得到林伯庸的允许,冒险升帆而行,借助飓风之力,疾行而西,速度极快。

    当飓风停息之时,林家众人已经经淮水抵达了泌阳河,进入了唐州境内了。陈玢虽恼怒之极,却已经毫无办法了。

第一一七五章 夜半

    林觉知道这些之后,不禁感慨万千。但凡成事者,除了实力之外,还得有些运气才是。这便是所谓的得天之佑。虽然赵恒山念及故人之交,有故意放人之心。但其实,赵恒山之所以这么做,却也是当年种下的善果,今日开花罢了。

    倘若在陈玢抵达之前,林伯庸还在犹豫的话,那么林家上下必然无幸。倘若没有遇到那场飓风的话,林家上下还是得完蛋。倘若不是林家生意重心转移,这两年培养了一大批出海贸易的船工的话。那么在飓风袭来时,也不敢扬帆前行。诸如此类,这种连环影响的局面,其实便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因果。有时候,你不承认这一点都不行。

    林家大船抵达唐州境内的泌阳河中的时候,其实也是运气好。那时唐州兵马正被吕中天下令,集结于伏牛山东面的方城山山口。倘若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林家的大船也将寸步难行。泌阳河宽只有二十丈,河水也不深。林家大船只能缓慢行驶,有时还会搁浅。倘若再加上唐州兵马的围堵,那其实也是自投罗网。

    林觉昨晚得知白冰已经和林家众人抵达泌阳河尽头时,本是想连夜去接应的。但忙于誓师大会的事情,实在无法分身,故而只能暂时忙手头上的要事。其实也是因为林觉认为危险性不大,唐州兵马已经在那一战中被打的七零八落。这段时间,残兵败将们必是缩在城中休整。林家众人应该没事,所以倒也无需太过担心。誓师大会之后,林觉才让梁七去青台镇接应。只要过了青台镇,接下来便进入伏牛山的控制范围,唐州兵马更不敢随意出动了。

    要知道,这两年,几次围剿失败。导致落雁军的控制范围已经延伸到了伏牛山方圆四十里之外。落雁军的策略是,对方只要踏入这个范围便打,探头看一眼便迎头一个耳光,搞得周围官兵人心惶惶,平时根本不敢踏进半步,免得自找霉头。

    ……

    林觉回到宅子里吃了午饭,想等着林家众人的消息。坐在临水的绿柳亭之内,拿了本书想看着提神。然而实在撑不住了,便在湖面清风习习细浪声声之中伏案睡去。

    睡梦中;林觉做了噩梦。一会梦见林家众人被官兵围堵,死了很多人,一会儿又仿佛回到了那天离开京城之时的喋血黎明时分。自己带着兄弟们面对无穷无尽的官兵冲杀着,杀了一批又一批,永远也杀不完。手脚都酸软无力了,对方还是黑压压的面目狰狞的冲上来,自己不得不勉力迎战。再一会儿又梦见了领军去攻京城,被禁军包围,身边兄弟全部战死,只剩自己孤零零的被无数的敌兵围困。在远处,郭旭和吕中天他们大声狂笑,笑的自己心烦意乱。

    “我杀了你们!”林觉大吼着醒来,浑身大汗。耳中传来女子的惊叫之声。

    林觉惊讶看去,只见绿舞和方浣秋满脸惊愕的呆呆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团花扇也掉在了地上。身上盖着的薄毯掉在地上。周围一片漆黑,湖面微光闪烁,倒影着天空的星光。一盏小小的风灯在头顶摇晃着。

    “夫君,你做噩梦了么?满头大汗的。”绿舞回过神来,看着林觉迷茫的眼神,关切问道。

    “几时了?你们怎么在这里?”林觉问道。

    “都半夜了,你睡在这里打呼噜,见你睡的香甜,我们又不想吵醒你。天黑之后,我们便来这里陪着你。莺莺姐和郡主姐姐她们回去不久,我和浣秋小姐在这里给你赶蚊子。没想到你大叫着起来,浣秋小姐都被你吓的掉了扇子呢。”绿舞解释道。

    方浣秋嗔怪的看着林觉道:“吓死人了,你突然坐起来大叫,我都被你吓的差点差点晕了。这是怎么了啊?”

    林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头道:“没事,做了个噩梦而已。实在抱歉,师妹没吓着吧。”

    方浣秋笑道:“你平日睡觉也是这样子么?绿舞妹子,你岂不是要被他吓着了。”

    绿舞红着脸道:“哪有,平日可没这样。公子想必这几天辛苦,遭遇事情太多,所以做了噩梦。我这几天也是一闭眼便心中反烦恶的很。何况是公子。”

    林觉吁了口气,整理乱糟糟的衣衫。方浣秋将亭子一角放着的凉茶端来一盅,柔声道:“喝了吧。”

    林觉接过来咕咚咚牛饮而下,焦渴尽去,懵懂的脑子也恢复了过来。站起身来道:“半夜了么?冰儿他们回来了么?大伯二伯小虎他们应该到了吧。我去问问。”

    绿舞忙道:“莫问了,我才问过,才过李家庄。不久前才来的飞鸽。一切安全。梁大哥他们也和冰儿汇合了。主要是带的人多,东西也多。没有车马转运,完全靠着人力推车搬运,所以行动不快。杭州家里来的仓促,船上可没有太多的车驾。”

    林觉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就好,慢些也无妨,只要平安就好。你们两个回去睡吧,我这一觉睡得饱满,一会儿我自去山寨等他们。”

    方浣秋嗔道:“师兄这是要撵我们走么?好容易能独处一会儿,却又让人回去睡觉。罢了,睡觉去。”

    方浣秋起身飞了个白眼便走。林觉一把拉住笑道:“这叫什么话?我可没那意思。师妹留下来,咱们谈谈心便是。”

    方浣秋滑.嫩嫩的手在林觉手里攥着,想甩开又舍不得,只嗔道:“有什么心好谈的?你又要说那些争斗之事,我可不懂那些。听着也犯困。”

    林觉呵呵笑道:“不说那些事,咱们只谈风月。瞧这夜色多好,这里也安静的很。如此静夜,佳人相伴,真乃良宵也。我也不知错过了多少这样的良宵。”

    绿舞和方浣秋听林觉这么说,都静静的不说话。三人静静的坐着,听细浪拍案,柳梢过风之声。听远处山野松涛隐约如潮,听水面夜鱼跳跃的水花声,听柳林里鸟儿半夜的呢喃之声。不觉沈醉其中,难以自拔。

    天空中挂着一轮西斜的残月,若有若无,几无光辉。难掩群星璀璨之光。这已经月末了,只有在最深的夜里,才能看到那一抹淡淡的残月之影。高空之中有羽翼飞过,那是夜鸟高飞闪动翅膀之声。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我想起了师兄的一首词来。”方浣秋轻轻坐在林觉身侧,将手掌反握住林觉的手,轻声道。

    林觉笑道:“鄙人的哪一首大作?”

    方浣秋曼声吟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林觉笑道:“原来是这一首,你不说我都忘了这首词是我写的了。”

    方浣秋嗔道:“哪有自己写词自己忘了的?这不是笑话么?我都记得这首词是你当年春闱大考时在考场中所作。那时爹爹看了你的答卷之后,回去跟我说起这首词来,还赞叹不已呢。想想也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我却怎么觉得像是很遥远很遥远了呢?”

    林觉不忍让她想起方敦孺生出伤感来,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时你也在京城偷偷躲着我是么?你可知我写这首词时的心境?”

    方浣秋道:“这首词,爹爹和我也做了些品鉴。爹爹说,这词是极好的,空旷寂寥,意味深远,只是失之于凄清,让人生出些沧桑寂寞之感。说你年纪轻轻,就喜欢写这样的词,倘若不知道你多大年纪倒也罢了。倘若知道你只是弱冠之年,则觉得有些无病呻吟之感。爹爹说话一向直率,你可莫要生气。”

    林觉哈哈大笑道:“我还能不知道先生么?他一向严格,这首词必是被他批评我老气横秋了。不过你们却都误会了,这首词我写时另有所指,绝非是发出什么沧桑寂寞寂寥凄清之叹。别人分析来分析无,我都不反驳的,任他们去乱说。我自己却偷着乐。”

    方浣秋笑道:“那有什么可偷着乐的?你倒告诉我你当是写词的心境如何?我想知道。”

    林觉道:“一般人我不告诉她,但是我的宝贝师妹,今日便跟你分享此秘密。”

    方浣秋抿嘴嫣然,手掌握紧了林觉的手,微笑倾听。

    “师妹,你知道这首词写在春闱号舍之中的。你是没参加春闱大考,可不知道那号舍里的滋味。我这么跟你说吧,那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有老鼠,蟑螂,臭虫,蜈蚣。还好是春天,否则怕还有蚊子苍蝇。那号舍里漏雨,到处一股霉轰轰的味道,我若不点香片儿,一刻也不能呆。”林觉笑着看着方浣秋道。

    方浣秋笑道:“然后这跟此词有何干系?难道因为这些,你便些了这词?”

    林觉笑道:“那可不是,我若因为这些,便写的不是‘缺月挂疏桐’,而是‘霉木爬臭虫’了。”

    方浣秋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身子差点倒入林觉怀中。

第一一七六章 家宴

    凌晨时分,消息传来。林家上下一百多人和大批物资钱粮的队伍抵达了伏牛山东侧山口。林觉已经带着人在山口等候多时了。远远的看到林伯庸在众人的搀扶之下蹒跚而来的情形,林觉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忙上前迎候。

    “林觉见过大伯父,这一路可辛苦受累了。”林觉躬身行礼道。

    林伯庸虽然疲惫劳顿,但见到林觉,还是挺高兴的,躬身笑道:“伯庸见过家主。可终于见到你了。”

    林觉叹息一声,正要说话。林伯庸摆手道:“咱们到地方再说吧,我这老胳膊老腿可是受不住了。大伙来见过家主,咱们便继续赶路。”

    众人纷纷上前见过林觉。有的欢喜,有的面带疑惑。林家大多数人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来家主有命,二来都必须依托于主家而活,加之听说不走会有性命之忧,一个个便不得不跟着来。他们心里都很嘀咕,都认为这一定是林觉给林家惹了祸事上身,虽不敢说有所怨恨,但心里其实并不能释怀。这一路上又担惊受怕受尽折磨,那里还有什么好心情。

    林觉心知肚明,倒也并不在意。但他见了一圈人,林家叔伯堂兄弟几乎都看到了,却没看到林伯年的身影。看后面黑乎乎的大车,林觉认为林伯年应该在后面某辆大车上,便没有过问,打算到了山上安定下来再说。

    白冰也是满脸疲惫,林觉走到她身旁道了声谢。白冰笑道:“谢什么?自家人的事情还用谢么?”

    林觉点头微笑,见众人都很疲惫,忙下令即刻回山安顿歇息。见林伯庸行动蹒跚,林觉蹲下身子要背林伯庸进山。林伯庸岂肯如此,笑道:“那还了得?你是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么?当年我林家往西北经营,我带着骡马队伍走了十天十夜穿越大山,可没叫半声累。虽然岁数大了,但也不至于要人背着,那不是要死了么?”

    林觉大笑点头,林伯庸身上总是有一股劲头。抛却其他不说,这股劲头是值得效仿的。他内心里对林家的忠诚也是不容置疑的。寻常时候或者有些昏聩糊涂,但在几次大事上,却能当机立断。有壮士断腕之气概。

    虽然林伯庸执意不肯要人背着,但林觉考虑到上山的路更难走,所以命人弄来抬椅,硬是让林伯庸坐上了抬椅。两名壮实的落雁军亲卫抬着林伯庸,众人缓缓的进了山口。

    大批人手早已等候在大寨东峰之下的山谷里,大批物资抵达之后,开始往山上搬运。林觉则陪着林伯庸等人上山,进入山寨之中。

    所有人都被请进山寨大厅之中,近两百号人挤满了聚义厅外的天井。一群女卫们端着茶水点心来,摆在众人面前。林家众人饥渴交加,疲惫之极,当下狼吞虎咽起来。

    厅中,林家主要人员落座。林觉的妻妾们也纷纷上前和林家众人见礼。说起来,林觉的妻妾们都属于林家妇,虽然平日跟林家众人没有太多往来,但是身份是改变不了的。而且她们也都知道,林觉对林家是极为牵挂的,林家众人在夫君眼里看的是很重的。

    寒暄已毕,林觉还是没看到林伯年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没看到二伯?”

    林伯庸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林觉看向周围众人,林全林润林颂林昌林盛等林家子弟都低着头。林觉皱眉看着林昌和林盛道:“两位兄长,二伯到底怎么了?出事了么?”

    林昌和林盛是林伯年的儿子,林觉自然要问他们,那可是他们的爹爹。

    “这个……家主。我爹爹他……他……”林昌犹犹豫豫的道。

    “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怎么了?”林觉皱眉道。

    林伯庸咳嗽一声道:“家主也莫要问他们了,我跟你说罢。你二伯他不肯离开杭州。我们好说歹说,他也不肯走。小虎送了你的信回去后,之所以耽搁了一天时间没动手,便是因为你二伯不肯走。”

    林觉皱眉道:“那是为何?”

    林伯庸咂嘴道:“这还用问么?你难道不知?”

    林觉皱眉道:“知道什么?”

    林伯庸叹道:“哎,你也有糊涂的时候。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觉脱口道:“伏牛山落雁谷啊。”

    林伯庸怔怔的看着林觉,轻声道:“还用说的更明白些么?”

    林觉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伏牛山落雁谷,这是土匪山寨啊。自己并没有隐瞒去处,让小虎带回去的信中说的很清楚,便是要林家众人举家迁徙前往伏牛山中。虽然自己没说伏牛山落雁谷是怎样的地方,但这显然根本不用多言。林伯庸和林伯年自然心知肚明。林伯年不肯来的原因,正是因为这里是土匪山寨,他不肯来,应该是有羞于为伍的意思。

    “二伯他是认为这里不是他呆的地方是么?也难怪,二伯曾经官至三司副使,是有身份面子的人。他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林觉皱眉道。

    “可不止他这么想,咱们林家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半路上我告诉了他们我们要来的地方,我不想隐瞒他们。他们显然也是想不通的。你二伯他倔强的很,执意要留在杭州,我们都拿他没办法,百般劝说也不听,只能任他去了。”林伯庸道。

    林觉轻声道:“留在杭州,二伯怕是……怕是……要被他们抓起来了。哎,怎么会这样?”

    林伯庸道:“是啊。开始我们对你送来的信将信将疑,直到我们登船离开时,朝廷抓人的人抵达,这才相信了。伯年他,哎,肯定是被他们抓了。幸亏我说服了他,让林昌林盛跟着来了。不然,倘若林昌林盛也跟着他留下,那二弟一脉可就要断了。”

    林觉心中颇觉遗憾,同时也更加的自责。这一切似乎都是自己造成的。二伯是肯定无幸了,虽然林伯年曾有过不堪,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二伯,父亲的兄长,闻听此事,不免心中难受。

    “大伯你却又怎么愿意来呢?我原以为,最该犹豫反对的应该是大伯才是。”林觉轻声道。

    林伯庸淡淡道:“你大伯我是为了林家众人着想,只要我林家众人能活命,我可不管咱们去哪儿。便是去天边,也自无妨。更何况我信你,你是林家家主,你定是为林家众人考虑,我们不信任你,又何必推举你为家主?倘若不是事情紧急,你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林觉心中颇为感动,林伯庸真是为林家操碎了心,对林家他比自己更上心。当初林柯通匪之事,他也大义灭亲,事后对自己也没有怨恨,一直将此事保密。林伯庸爱护林家之心比自己可强烈的多了。林觉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林觉。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信上说的简短,你是惹了谁么?怎地……怎地好好的三司使不当,来到这里了?”林伯庸问道。

    林觉叹息了一声,看了看外边天井里乱哄哄的众人,笑道:“大伯,你们一路劳顿,得好好的歇息。这些事说了话长,待安顿了大伙儿,都休息恢复之后我再跟你们解释。今晚我设下家宴,给大伯和各位叔伯兄弟们接风洗尘。届时我也将做出解释。您认为如何?”

    林伯庸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大伙儿都累了,得先安歇。”

    林觉转身来对高慕青道:“安顿之处可都准备好了?”

    高慕青点头道:“已然准备好了,下游鸡鸣山谷里新建的村落房舍竣工不久,正好可以全部入住。咱们林家人正好住在一处,三十多座宅子应该足够大伙儿安顿了。那村子便叫林家村吧,正好也无外人杂居。”

    林觉点头道:“甚好,虽然远了点,但有车马代步,倒也不怕。咱们这便送他们去安顿。”

    ……

    傍晚时分,数十辆车马将林家众人接到林觉的坝上大宅里。经过一整天的休息,林家众人既得了住处安定了下来,心里也就安稳了。睡了一天,沐浴更衣之后,一个个从落魄惊魂之中恢复了人样儿。

    宴席就在前庭大院中举行,席上菜肴倒也丰富的很,此刻正值盛夏,山谷中瓜果蔬菜都已经成熟,种类也自不少。小郡主命人去村里猎户手里买了些山林野味,请了几名渔夫去水坝中打了几十条松花青鱼,加些家禽猪羊,满满当当的摆了十几桌。平常山寨的伙食可没这么好,但这是林家众人第一次在山寨之中用饭,作为林家家主夫人,自然是要花些心思,搞得隆重些。

    林伯庸穿着黑色长袍,发髻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容光焕发,满脸笑容。林觉请他坐了首座,郭昆也来了,陪同坐在首席。除此之外,林觉没有叫任何其他人,这纯粹就是林家的家宴。

    酒宴开始之后,林觉举起酒杯来给众人敬酒,高声道:“诸位叔伯兄弟,从杭州远道而来,身为辛苦。这杯酒,林觉敬诸位,为诸位接风洗尘。”

第一一七七章 家宴(续)

    林觉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举杯喝干。林觉又倒满了第二杯酒,端着酒杯离席走到众席之间,沉声道:“这第二杯酒,林觉向诸位赔罪。林觉身为家主,却连累的大伙儿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这是我的过错。我知道诸位都心中有些怨言,喝这杯酒之前,我想向诸位叔伯兄弟解释事情的经过。让你们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众人纷纷肃容静听,这是他们最想听到的事情。他们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间从杭州一路逃到这伏牛山中到底是为了什么?放弃了大好的产业,放弃正常的生活,谁心中能没有怨气?

    “各位叔伯兄弟,事情是这样的。朝廷之中发生了剧变。本来皇上已经立了晋王郭冕为太子,但皇上的次子郭旭心怀不满。那郭旭是当今宰相吕中天的女儿梅妃所生,吕中天本极力推动郭旭被立为太子。这么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便心中不忿。那郭旭铤而走险,勾结吕中天等一干逆臣发动了政变,杀了皇上和太子以及太后皇后,血洗了后宫。枢密使杨俊不但未能制止,反而在事情发生后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加入其中。一夜之间,朝中血雨腥风,皇上和太子惨死,郭旭这禽兽不如之人却成了当今的皇上了。”

    虽然早有耳闻这些传言,但此刻林家众人听到林觉说出此事的经过事,还是惊的全场寂静,目瞪口呆。

    “这个禽兽,这一切果然是真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这郭旭杀父杀兄,杀了太后和皇后,丧尽天伦,猪狗不如啊。”

    众人低声议论着,纷纷咂舌不止。

    林觉继续道:“……当然,宫闱之中发生的事情跟普通百姓没有太大关系。然而,因为新法之事和太子之争,我在朝中为官时和郭旭吕中天等人结下了仇隙,你们肯定认识方大儒吧,便是松山书院中原来当山长,杭州城中颇有名望的方先生。他也是我的恩师。正是因为吕中天等人的迫害,害的方先生进了牢狱。方先生何等刚正之人,岂会容许这些宵小之辈在身上泼脏水,为自证清白,他自杀了。虽然是自杀,但凶手其实便是吕中天等人。身为方先生的学生,我岂能跟杀师之人同流合污。那郭旭能做出这等禽兽之行,可见平日人品之恶劣。我也不可能跟这种人同流合污。他们拉拢了我多次,我却断然拒绝。你们说,我做的对不对?”

    “家主做的很对,这样的人岂能跟他们结交?那都是些奸邪之徒啊。啥父杀兄杀太后杀皇后,这便是禽兽也不如啊。人说虎毒不食子,这等人家主自然不能跟他结交。”一名林家旁系老者沉声道。

    “对,族伯说的很对,家主若是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岂非要被世人所唾骂。家主做的没错。”众人纷纷道。

    林觉点头道:“看来我林家人还是懂是非曲直的。这种人,林觉岂会跟他们结交?正因为我平时不假以辞色,所以,郭旭夺了皇位之后,他们便要除掉我。我当然不肯坐以待毙。我不但不能死在他们的手里,还要救出他要杀的其他人。这也就是我此刻身在此处的原因。你们说,我做的对不对。”

    众人纷纷点头道:“该当如此。”

    林觉点头道:“既然大伙儿都说我做的没错,那么问题来了。他们要杀我的话,会不会放过我们林家众人?”

    众人呆呆无语,林觉沉声道:“这便是我让林虎送信去杭州,通知大伯二伯带着你们即刻赶往伏牛山的原因。我不可能卑躬屈膝在逆子奸臣之下,当然便要逃走。我逃走了,却不能置林家叔伯兄弟的性命而不顾。这也便是此刻你们在这里的原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你们倘若觉得林觉做错了。害的你们背井离乡跑到这大山里的话,便可以不喝此酒。我绝对能理解你们的心情,绝对不会怪你们。倘若你们能理解我为何这么做,那么我们便喝了这第二杯酒。”

    众人纷纷点头,原因摊在面前,家主确实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人。倘若在这种情形下留下来,便都得受到牵连,都得死在别人手里。

    林伯庸端起杯子起身,走到林觉面前,将酒杯往林觉杯上一碰,仰脖子喝光。沉声道:“我第一个支持林觉这么做。说白了,家主也是为了我们林家着想。家主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们篡位之后必然要清洗我林家。这便是家主要我们离开杭州的原因,他是要救我们所有人的命。这酒,如何不喝?”

    众人闻言纷纷道:“该喝,这不是家主的错,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喝,都喝。”

    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一口喝干。林觉感激的看着众人,轻声道:“多谢诸位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林觉感激不尽。”

    林觉一仰脖,喝光了杯中酒。

    林伯庸走到林觉身旁,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林觉,你不要有太多的自责。想我我林家虽然非豪门大族,但也是数百年的大族。我林家能绵延数百年而至今仍然兴旺,仍然立足于世,靠的便是家族同心,且有所坚持。当年我林家从中原迁徙至杭州时,也是因为朝着纷乱。我林家先祖不肯向篡位夺国的武唐政权低头。今日我们从杭州迁来这伏牛山,也是因为不肯向篡位者低头。这正是我林家先祖之风,你没有做错。可惜伯年不明白这一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觉道:“大伯放心,二伯虽然不肯来,但恐也不会束手就擒。我已命人去杭州探访,倘若找到他,必将他请来这里。”

    “好,好,那是最好。”林伯庸点头道。

    林觉转向众人道:“诸位叔伯兄弟,昨日,我们已经举行了誓师大会。小王爷登高一呼,高举讨逆大旗,决定为皇上太子报仇,铲除篡位之人和一群不忠不义的奸佞之臣。也就是说,我落雁谷已然举旗而反,誓不向郭旭低头。现在你们到了,我也放心了。你们不要担心,我伏牛山落雁谷虽然只有七八万军民,但却也不惧朝廷官兵。你们在这里也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现在这里最缺的便是人手,我很快便要创办十多个作坊,需要大量人手。说句心里话,这些事交给别人我还信不过,我要用的是我林家人。因为涉及一些机密之事。”

    林伯庸笑道:“那可太好了,我还正担心咱们这么多人怎么安置呢。拖家带口的一两百号人,种地他们也不会,难道天天坐吃山空不成?你原来早有计划,那我便放心了。”

    林觉笑道:“回头我跟大伯细细商量此事。拿出个方案来,也好具体实施。”

    林伯庸点头道:“好,回头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安置族人,这是大事。”

    林觉点头,回到桌旁取了酒壶,走到林伯庸面前,给自己和林伯庸各斟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对林伯庸道:“大伯,这第三杯酒,林觉要敬你一人。”

    林伯庸笑道:“敬我作甚?”

    林觉诚恳的道:“大伯,当年因为情势所迫,我暂代了家主之位。自问担任家主这数年见,对林家并无太大贡献,着实汗颜。我这个家主当的不称职,全凭大伯二伯和各位叔伯兄弟支撑家业,给予包容。林家能渡过难关,全靠大伯你们操持得当。我身为林家家主,做的太少了,着实心中惭愧。”

    林伯庸微笑道:“这是什么话?若不是你,伯年怎么能救出来?伯年当年犯的可是死罪。为了救林家,你可是殚精竭虑,多方想办法的。若非你当家主之后让江南大剧院跟我林家合股,又调整了经营的方向,我林家怎么会这么快恢复元气?这几天我和伯年总是感叹你的眼光独到。行事果决。若不是你,我林家恐已倾覆了。”

    林觉摇头道:“我做的还远远不够,绝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大伯你们所为。我每想到这些事,心中皆汗颜无地。我不能为林家众人谋得福利,今日却连累了大伙儿,实在有愧家主之名。大伯,林家真正的家主其实是您。以前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改变,但现在,该回到正轨了。所以,这第三杯酒林觉敬您。喝了这杯酒后,我将家主之位归还给您,这也是我一直所想之事。”

    林伯庸惊愕摆手道:“不可不可,我可不能接受。你年富力强,是我林家翘楚,你当家主最为合适。千万不要说什么连累了林家,适才道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怎地还是提起?”

    林觉正色道:“大伯,听我说。我如今跟随小王爷举起讨逆大旗,小王爷授我总揽军务之职,我会很忙碌。以后或许还要领军出山打仗,恐再难管理家族之事。当初我当家主也是暂代其职,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如今这般情形,我更改将家主让出来。这对我,对我林家都是有好处的。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本就是家主。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林觉相信家主一定会将林家管理的井井有条,比我尸位素餐要好多了。大伯不要推辞了,这是林觉的真心请求。绝非虚言假意。”

第一一七八章 天下哗然

    林伯庸沉吟不语,犹豫不决。这几年来他也反思了当初的行为,对自己当年当家主时的作为甚是后悔。林觉当了家主之后的一系列措施,扭转了林家的方向。开始还觉得这些事没什么,但当看到林家众人从高压之中解放出来,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相互间的关系也更加融洽紧密时,林伯庸意识到,林觉做的是对的。自己和林觉也经常书信来往,对于家中之事,林觉也给了很多的意见。这几年来,家中大事,其实都是参照林觉的意见做出的决定。林伯庸庆幸林家三房出了个人才,否则林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年林柯通匪自杀的事情,林伯庸心中多少会对林觉有些恨意,但这么多年过去,林觉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他不是公报私仇,林伯庸心中的块垒也渐渐的消除。现在林觉要将家主还给自己,林伯庸是真心不肯的。但林觉说的理由也很直接,他要全心全意的去做大事,家中的事情确实怕是难以上心了。

    小王爷郭昆突然笑道:“林世伯,你便答应林觉吧。本王要倚仗他做大事,林家的事情世伯便多费心便是。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本王要拨乱反正讨伐逆贼,那将有太多的事情要林觉去做,您老人家多担待些。将来,本王若是大事成功了,你林家功不可没。”

    林伯庸叹了口气,拱手道:“小王爷这么说,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为了大事,我林家可以做任何妥协。林觉,我们说好了,大伯年岁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将来林家大事还需你掌管,除了你,没人有资格当家主。你要跟王爷去做大事,我便也暂代家主之位。只是暂代,绝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失职之故。”

    林觉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多谢大伯。请饮此杯。”

    林伯庸举杯喝下,林觉也喝干了酒,放下酒盅后从手上取下那枚象征林家家主身份的扳指,双手奉上。林伯庸看着那枚扳指,心中感慨万千。当初扳指被拿走的那一幕涌上心头来,回想起当初的事情,真是恍如隔世之感。林家原本矛盾重重,如今扳指回到自己手上,而林家的那些矛盾也都消弭的干干净净了。这正是他最欣慰的事情。

    众人纷纷鼓掌。林觉也喜笑颜开,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林家之事还是林伯庸去管为好,自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用再多费心林家之事了。这家主,林觉没有半点留恋。

    “来来来,诸位叔伯兄弟,不必拘束,今晚吃喝随意,不醉不休。”林觉大声笑道。

    众人欢声雷动,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

    大周各地,新皇登基之事并不隆重。一方面,很明显有人希望刻意保持低调。另一方面,皇上太后皇后太子的亡故,国丧期间也不能有什么庆贺行动。大周各地在一片沉寂之中接受了新皇即位,改元换朝的事实。

    但其实,在这平静的外表之下,流言像是瘟疫一般在各地流传着。关于宫闱之乱,关于皇上太后皇后太子的死因,关于京城那天晚上的满城厮杀动乱,这不是轻易便能隐瞒过去的。

    新皇登基的第二天,朝廷便发布诏书,以朝廷的名义.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毕竟一夜之间死了皇上太子太后这些人,那是无法隐瞒过去的。当然,那诏书的内容就是登基时所编织的谎言。诏书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梁王郭冰父子和林觉,将整件事归结于梁王父子和林觉发动政变,弑杀皇上太子太后皇后等人。在郭旭的领导之下,在吕中天和杨俊等贤臣的辅佐之下,朝廷挫败了他们的阴谋。皇上临终之前传位于郭旭,这便是一夜之间整个大周地覆天翻的全过程。

    这解释不得不说是很周密的,梁王父子篡位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也是先皇嫡系一脉,也有争夺皇位的资本。他们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信度。那个林觉也参与其中,这着实让人觉得可惜。在大周士大夫阶层之中,林觉不但是诗文上的翘楚人物,也是众人推崇之人。大周出了个能文能武的青年英才,这是众人公认的事实。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参与篡位,真是让人叹息惊讶。但其实林觉参与的逻辑上也是通的,因为他是梁王府的女婿,岳父和大舅子篡位,他岂有不参与之理?

    不过,虽然朝廷做了解释,但私底下不同版本的流言还是在悄悄的传播着。当然,在官府的严密监视和打压之下,流言止于地下,而并没有大规模的讨论,影响有限。

    八月初九一大早,大周各大州府仿佛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的盒子,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席卷各大州府,在官府出动控制之前,消息已经蔓延到尽人皆知。

    就在那天早上,大周十五路近百州府最为繁华的街头几乎同时张贴出了一篇檄文和一篇公告。公告上详细说明了宫闱政变的前因后果和经过,写的详尽而严密。那篇檄文更是气势磅礴,痛快淋漓,告知众人,梁王世子郭昆自立为汴梁王,会同林觉在伏牛山举起讨逆大旗,要为先皇报仇,铲除篡位谋逆弑父杀兄血洗内宫的郭旭。

    一段时间一来,朝廷极力掩饰的那一日剧变的内幕的另外一个版本也大白于天下。

    百姓们的震撼可想而知。大周朝乃至之前历朝历代,没有一个王朝不尊儒道,不以忠孝节义为美德。然而,如果郭旭真的如布告上所言的那般做了那么多禽兽不如的事情,那此刻坐在宝座上的那个皇帝还有什么值得拥护的?即便是最不关心朝廷之事的百姓,也都有最为朴素的认知,他们也坚守着那些底线,那是最为朴素基本的底线。而郭旭将这些底线统统打破了。

    一个杀了自己兄长和父亲的人,一个杀了自己祖母和名义上的母后的人,跟禽兽何异?那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无耻之徒,有何资格为万民所敬仰?

    绝大多数人处于一种迷茫之中,他们不知道该信现在的朝廷还是相信此刻得到的这个消息。除此之外,人们分为两派。一派坚定的认为当今皇上郭旭不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之事。有谁会杀父杀兄血洗后宫?那淮王郭旭平素并无恶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这一定是伏牛山的叛贼反咬一口,混淆视听。另一派人则对伏牛山落雁谷张贴的消息深信不疑。因为比较朝廷的诏书和伏牛山公布的这份公告和檄文,人们会发现伏牛山的公告更加的详尽,细节更加的合理。朝廷的诏书语焉不详,有将结果强加于人之嫌。而并没有细节加以佐证。况且,稍有常识之人都明白,宫闱之乱的残酷非常人所能想象。为了皇位之争,发生任何事都并不意外。

    舆论沸然,莫衷一是之中。有的人选择沉默不语,是不关己。有的人心中烦忧,因为他们知道天下即将大乱,战端将启。有的人痛骂郭冰父子和林觉大逆不道意图造反。有的人则默默收拾起行囊,前往伏牛山中。一些绿林豪杰原本便与朝廷为敌,此刻机会到来,他们便纷纷起意,决定投奔。还有些民间志士相信伏牛山发布的公告是事实,不肯再向郭旭俯首称臣,也决定去投奔。

    一时间,大周各地人心动荡,人人惶然而迷茫。各地一小股一小股的人手从大周四面八方赶往伏牛山落雁谷。

    八月初九当日,京城各大街市交汇之处同时张贴了十几张檄文和公告,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虽然皇城司兵马迅速赶到,撕下了告示,但是消息已经不可避免的传遍了全城。在上午人潮最为鼎盛的时候张贴的告示,受众面极大。以皇城司兵马行动之迅速,也还是没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皇宫之中。刚刚下了早朝的郭旭正在更衣,打断去后花园游玩一番。听说后花园的荷花池中的荷花开得正盛,他想带着新选的几名妃嫔去游玩一番。这段时间郭旭其实心神俱疲,虽然得了皇位,但他心里还是虚的。他自己做了哪些事之后,看着每个人的眼神都觉得有一种谴责的意味。况且他自己内心也难以平静,毕竟自己做了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在郭冲的国葬之礼的事情上,也许是为了弥补自己内心的恐慌和羞愧,郭旭大肆铺张了一回,将郭冲的国葬之礼般的隆重之极。他全程陪伴着郭冲的灵柩,全身缟素哭的昏天黑地。不知道的还以为郭冲真的是为先皇驾崩而悲伤,但其实郭冲这么做只是给自己的内心一个交代。他要用这些铺张的行事和夸张虚假的行为来掩饰他大逆不道的事实,求得自己心安也希望别人能够被蒙蔽。

    当然,这一切在知情人眼中就是个闹剧。杨俊吕中天赵元康等人虽然不说话,但眼神深处却带着深深的鄙夷。

    郭冲知道,他首要之务便是稳住局面,坐稳位置。所以他下达诏书,赦免囚犯,提拔官员,废除新法,做了一连串的大动作,便是希望能够让官员和百姓们买账,在极短的时间里让人们意识到已经改天换地,新朝更迭了。

第一一七九章 震怒

    郭旭心里也清楚,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外祖父吕中天和杨俊两人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在头顶上,他这个皇帝要想自由自在的做事,怕还需要等待更好的机会。但眼下,不是对付这两人的时候,他不能操之过急。

    林觉等人的逃脱,让郭旭心中很是不满。吕中天灰溜溜的回京的时候,郭旭得知他率五万大军追击,却被林觉打的落花流水的消息,差点气的骂出口。若不是那是吕中天的话,任何人他都会毫不留情的严惩。

    而之后,杨俊去打了个照面便带着兵马回来了,说林觉他们退入了伏牛山中,他无法进攻。这般敷衍之言,郭旭更是恼火不已。但他同样无法发作。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处境甚是有些尴尬,他必须要打破这种局面。

    但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皇位越来越稳固,一切也变得越来越平静而有序。那惊魂喋血的一夜过得越久,便越没人提起此事。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朝臣们在朝廷上对自己的态度也越来越恭敬,一切都在慢慢的走上正轨。郭旭相信自己的能力,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让群臣敬畏,能够执掌一切。

    当内侍将檄文和公告摆在郭旭面前的时候,郭旭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他快速的将公告檄文读了一遍之后,立刻高声吼了起来:“快去宣吕相和杨枢密进宫见朕。”

    内侍急忙答应,快步离去。另一名不长眼的内侍在不合时宜的问了句:“那皇上还更不更衣去后花园呢?”

    “去个屁!”盛怒之下的郭旭飞起一脚,将那内侍踹得飞跌在墙角,当场昏了过去。

    崇政殿偏殿御书房中,郭旭气呼呼的将两张被他差点撕碎的檄文和公告摔在吕中天和杨俊面前。吕中天和杨俊接到传召急忙赶来,心中其实知道了十之**。见到摔在面前的檄文和公告,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你们瞧瞧这个,这还了得?他们扯旗造反了。瞧瞧这檄文,把朕骂的猪狗不如。郭冰父子和林觉,这是要坚决跟朕作对到底了。”郭旭怒声说道。

    吕中天眼皮也没抬一下,咳嗽了一声,嗡然道:“老臣当是何事,原来是这件事。巧的是,老臣这里也有一份这样的东西。”

    吕中天伸手入怀,掏出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张来,展开之后,正是两篇檄文和公告。

    “巧了,老臣这里也有一份。”杨俊从袖筒里也取出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郭旭更是恼火,怒道:“原来你们早知此事了,朕不宣你们来,你们是打算瞒着朕么?”

    吕中天淡淡道:“皇上息怒,这等小事,何必在意?老臣没打算瞒着皇上,但却也不必因此而动这么大的怒气。”

    “什么?小事?人家造反了。瞧瞧这布告,什么都说出来了,朕……朕……天下人这下怎么看朕?朕该怎么面对天下人?他们要跟朕开战了,你说还是小事?”郭旭涨红了脸叫道。

    “皇上,这本来就是小事。这一切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老臣以为皇上应该明白这一点才是。为何却要发这么大的脾气?那帮人躲在山里当土匪了,还要怎样?江山社稷皇上得了,还不许他们鸹噪一番么?”吕中天皱眉道。

    “正是,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天下人的看法,皇上何必在意?若事事在意天下人的想法,那皇上怕是一刻也不得安宁。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皇上也不用面对他们,皇上在宫中,想面对也面对不了啊。”杨俊沉声道。

    郭旭听出他言语中的轻佻调侃的意味,冷声怒道:“朕可没你们这么豁达。朕早跟你们说了,斩草要除根。区区一些伏牛山土匪,何足畏惧?朕要你们剿灭伏牛山,将郭冰父子和林觉他们全杀了,你们就是不肯。带了那么多兵马追击,却空手而归。特别是杨枢密。领军追击半天,到方城山下却掉头而回。朕不懂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吕中天听出郭旭话语中的指责之意,率数万兵马去追击却吃了大亏的可不就是自己么?及时回京还算机智,杨俊这老东西精明的很,压根就没跟林觉他们交手。追击方城山下便回来了。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的很,一点也没吃亏。

    “皇上,老臣确实不是那林觉的对手。但老夫不是领军之才,老臣也不觉的惭愧。郭冰林觉他们成不了气候的,他们贴出这些告示,便是要制造声势,扰乱皇上的心。皇上不用搭理他。他们最多吵吵几句,便也罢了,咱们多余搭理他。皇上不用如此浮躁。”吕中天道。

    杨俊的话便没那么客气了。

    “皇上,老臣是领军到了方城山口,但那时他们已经在伏牛山落雁谷匪寇的接应之下击溃了堵截的四州府厢兵。老臣已经无法阻挡他退回伏牛山中。除了撤退别无他途。皇上,老臣领军作战这么多年,还没被人指责过怠军怯战的,适才皇上言中之意是不是说老臣怠战怯敌?老臣可当不起这样的指责,请皇上明言。”

    郭旭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适才确实有些口不择言了。正有些尴尬之时,吕中天笑道:“杨枢密,皇上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皇上只是痛恨林觉他们,恨不得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说了那样的话。本意非是指责我们。杨枢密大可不用在意。”

    杨俊点头道:“我是不在意的,我是怕皇上心里有什么疙瘩罢了。我和吕相的意见相同,不必搭理他们,他们能闹腾出个屁来。”

    “不成!”郭旭皱眉喝道:“绝对不成。朕新登基,这帮人便开始闹腾,朕若不理,别人还以为朕理亏,或者是怕了他们。朕不能容忍他们如此。他们要找死,朕便成全他们。”

    吕中天愕然道:“皇上的意思是……要发兵攻打伏牛山?”

    杨俊皱眉道:“攻山……这恐怕没这个必要吧。据我所知,伏牛山落雁谷防守严密,我们摸进山中的细作说,伏牛山四处山寨都防守森严。入山口各通道修建了众多的工事和箭塔。我们不善于在山岭之间作战,很容易吃了他们的亏。皇上,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郭旭冷笑道:“你们怕这怕那,朕可不怕。朕的大周拥兵百万,还怕区区匪徒?这伙人倘若不剪除,朕岂非被人骂为无能之辈。你们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都不肯去铲除他们。也好,朕御驾亲征便是。朕要率兵踏平伏牛山,让他们知道跟朕作对的下场。朕不会允许他们躲在山野之中鸹噪。”

    “什么?御驾亲征?不可不可。”

    “断然不可,皇上莫要冲动!”

    吕中天和杨俊吓了一跳,忙道。

    “朕意已决,谁也不能阻拦。吕中天,杨俊,你们听明白了么?朕-意-已-决!谁也不用多言了。即刻调集五万马步骑兵,会同伏牛山周边厢兵兵马,三天后朕要亲自率军前往。听明白了么?你们可以退下了。”郭旭大声叫道。

    吕中天和杨俊面色难看,皱眉半晌,终于还是躬身拱手道:“老臣等遵旨便是。”

    郭旭心中本担心吕中天和杨俊拒不听旨。见到两人服软的态度,不觉长松一口气。自己终归还是让他们俯首了,虽然他们极不情愿,但自己是皇上,权威无上,他们没那个胆子违抗。

    但其实,对于吕中天和杨俊而言,他们并非没有胆量违抗,而是因为,郭冰父子和林觉已经举旗而反,也确实到了要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任由他们折腾而不加制止的话,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誓师大会之后,自八月中秋开始,便陆续有各地的绿林豪杰江湖门派和士人百姓前来伏牛山中归附。虽只三三两两,并非大队兵马,但架不住日日时时都有,络绎不绝。每天都将近百余人前来,最多一天来了五百多人,那是西北某山寨集体来投。

    落雁谷上下欢欣鼓舞,眼看着兵马在不断的扩大,照这个趋势,不到半年时间,落雁军人数便要翻倍。

    林觉并没有被这样的情形冲昏头脑。实力增强,兵马增多固然是自己所希望的,但这也带来诸多的问题。倒不是军饷补给的问题,伏牛山中的粮食堆成了山,几年下来,落雁谷产出大量的粮食,储备充足,全伏牛山四镇十数万军民吃三年五年都不成问题。林觉担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其一,投奔之人大多为江湖豪杰绿林好汉,这些人能否遵守落雁军军规,能否遵守大寨的规矩,这是一个最大的问题。投奔而来的人良莠不齐,难保他们会做出一些有悖军纪军规的事情来。

    其二,如此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朝廷不可能不会毫无反应。最可怕的一点是,大量的细作借着招兵买马的由头混进落雁谷中,不但落雁谷中的实力和防御部署等各种情报会外泄,关键时候这些人倘若在寨主作乱,那将极为棘手。

第一一八零章 建设

    针对这两点,林觉做出了积极的布置和应对。林觉抽调精干人手组建了一个秘密机构,名为玄衣司。百余名绝对值得信赖的人手成为玄衣司的司卫。这些人统一穿着山寨自染的玄色布衣,配战马长刀连弩。林觉为他们定下的职责范围是勘察山寨一切事务的迹象,并整理上报,直接向自己负责。马斌在皇城司任过职,他对于这种事情极为熟悉,手段也很娴熟,所以林觉让马斌出任玄衣司首任指挥使,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说白了,这便是林觉设立的特务机关,搜集各种情报,掌握各色人等动向,查勘纠错,防患于未然。虽然说,在落雁谷之中这么做有些过分,但林觉认为很有必要。有的时候靠的是手段而非是想当然,靠的是约束力而非是自觉。莫看现在山寨似乎团结一致,上下齐心,但和朝廷作对,得多长个心眼。山寨之中的人良莠不齐,虽然表面上个个都是齐心做事的人,但难保其中不会出现二心之人。有时候,取决一个人是否信念坚定的是诱惑的大小。十两银子可能不会让人背叛,但百两银子呢?千两万两呢?再加上美女高官等各种诱惑,那便很难说了。

    在目前这种和朝廷已然正是宣战的背景下,其实一切都该按照最为严格最为谨慎的原则来行事。紧急状态之下,必须要有非常手段来维护,避免有人从中作怪。当然,这玄衣司目前的首要任务便是负责审查这些投奔而来之人的身份,弄清楚他们来此的目的。

    这么做当然会有些伤害那些真正兴冲冲而来投奔的英雄好汉的心,有人以为这是一种侮辱。当被问东问西查明履历的时候,很多人拂袖而走,骂骂咧咧,说什么‘落雁谷沽名钓誉,心意不诚。’;说什么‘我等前来投奔,带着诚意而来,原以为你们会热情欢迎,共谋大事,没想到你们是心胸狭隘,难以成事之辈。老子不伺候了。’

    林觉闻报,不为所动。这些人如果连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如何能安生?也许会因此将许多真心想要参与大事的人拒之门外,但林觉并不觉得可惜。林觉认为,保持落雁军的纯洁性和纪律性,比之多个几千几万人马更加的有用。林觉从不认为人数便是实力,那早已是被自己数次证明了的东西,无需解释。

    不仅对这些人进行审查,而且即便审查通过之后,林觉也并没有直接将他们纳入落雁军中。数千投奔而来的人马被送往各分寨,参与训练和生产。落雁军严酷的训练方法将淘汰一批人,艰苦的劳动和孤寂将再淘汰一批人,层层淘汰下来,真正能够有资格加入落雁军的人数其实已经不足三成。但这三成便是林觉想要的人。

    这种筛选审查虽不能保证留下来的人中百分百是忠心耿耿要加入山寨共谋大事的人,但起码刷掉了九成九的投机者和细作,以及一些不能耐得住寂寞,想来落雁谷大寨当大爷,过山大王的日子的人。林觉不否认有细作能够熬到最后成功潜伏下来,但他们既然能熬得过这么多关,留下来也是他们应得的奖励。何况玄衣司的设立便是为了掌握所有人的行踪和动向的,他们只要有所异动,便会再次露出马脚来。

    虽然有人也提出质疑,林觉特别针对此事召开了一次会议,做了说明之后,众人也都释然了。

    除此之外,林觉开始积极推动的另外一件事便是迅速建立军工作坊系统。这件事比之招兵买马还要重要。

    在尝到了火器的甜头之后,林觉身边众人对于火器的重要性再也没有任何的怀疑。林觉抽出了一天时间,专门清点了带上山来的大批物资。林觉在京城这数年间囤积了大量的物资,带上山来的金银细软不多,但是优质铁锭,精细火药,各种配方,各种图纸器械占了绝大多数。东西搬运上山之后一直在聚义厅的密室里存放着。

    当林觉带着众人将密室中的大木箱一个个的开启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难怪这些大木箱如此的沉重。搬运上山的时候着实耗费了不少人力和骡马。搬运的士兵们都在猜测这里边是什么宝贝。此刻打开,真相大白于天下。硫磺硝石铁锭铁珠,一卷卷的图纸,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图形,标注着数据尺寸的图纸。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精铁零件。

    “我还当军师带来了上百箱的金银财宝呢,原来是这些东西啊。”梁七咂嘴道。

    “金银财宝可比不上这里的东西值钱。这是我数年的心血。我林家赚的银子一大半都投入其中了。”林觉笑道。

    梁七点头道:“是不是孙大勇他们腰间的火器都是这些东西造出来的?军师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也想要只火器显摆显摆。”

    林觉大笑道:“那是自然,我要组建火器营,便是要给建立一只配备火器的精锐兵马。你们自然也要配备此物。否则我费劲心力带这些东西上山作甚?”

    高慕青笑道:“其实这些东西也都能买的到。以前你叮嘱过,我们山寨也存了几千斤铁了,都是拿粮食在山外换来的。硫磺硝石这些东西也存了不少。”

    林觉笑道:“我知道,但我这些东西跟你们买的可不同。看看这铁锭,跟你们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锭一样么?黝黑透亮,无一处锈迹,这可是精铁,是经过锻打百次之后的成品。成分跟你们收的那些生铁锭可不同。里边还加了些其他东西。生铁可不能做火器,得冶炼锻打,加上些其他的成分在里边,一般的铁根本承受不住火器的爆裂之威,一开火便炸了。别人没打到,自己先死了。”

    众人哪里明白这些,但他们明白,这里边是一定有学问的。虽不知林觉是怎么知道这里边的学问的,但只需听着照做便是了。

    “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出来便是。”高慕青道。

    “我需要全部的铁匠,军中的还有百姓中的,统统征用。我要在西山后坡那片林间平地建立兵器作坊。不仅是火器,还要锻造箭支,刀剑,盔甲。山寨不仅在生活物资上要自给自足,还需要在战斗物资上能够补充。你们收的那些铁锭可以打造刀剑,箭支和盔甲。这些事都是必须要立刻做的。耽搁不得。随着落雁军兵马越来越多,这些都要跟上。落雁军不能穿着布衣拿着铁叉去打架,那对战斗力影响极大。”

    “好,这件事我和春草即刻去办。”高慕青点头道。

    虽然林觉对于这件事极为重视,上下也立刻行动了起来。但是事情一开始还是立刻陷入了僵局之中。山寨中的铁匠倒是有百余名,但这些人却根本达不到林觉的要求。打造兵刃倒是没什么问题,花了七八天时间,建造了一座土高炉和一大批铁匠作坊之后,生铁铸造的刀剑倒是很快生产了出来,但是林觉挑选的二十几名铁匠在铸造林觉需要的火器零件的时候却是根本一窍不通。林觉不得不反而花时间去教他们看图纸,教他们怎么将这些珍贵的精铁打造成那些奇形怪状的零件。

    其实,这也不能怪那些铁匠。有谁会花时间打造这些奇形怪状的小零件,而且尺寸要求极高,林觉甚至要求他们连一个头发丝的误差都不能有。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在没有后世的机床的情形之下,全靠手工,难度可想而知。

    看着众人茫然的眼神,林觉也很无奈。这些铁匠跟京城和王府之中以前的那些能工巧匠可不同,他们的技艺要查的多。林觉记得,京城百胜铁匠坊的老东家在自己提出打造这些小玩意的时候只是皱了皱眉头而已,第二天他便答应了下来。之后林觉才知道,他巧妙的用了一种刻蚀之法,让那些零件达到了所要的标准。但具体怎么做到的,他却是死活不肯透露了。那可是他赖以吃饭的手段,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林觉猜测那或许是用酸液腐蚀清洗,按照图形洗出来的零件,但这只是猜测。就算林觉知道原理,也无从下手。林觉本想当然的以为,可以用打造磨制的手段做出零件,但他很快发现这真是想当然耳。费时费力,搞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根本无法使用,还浪费精铁。

    林觉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这一类火器,若无能工巧匠,无大工坊的工艺协作,想要自己摸索出来,那恐怕是异想天开。办法要慢慢的想。但林觉不肯放弃他的火器营的梦想。既然王八盒子太过精细不好打造,那么便改做别的东西。

    林觉花了两天时间,重新画了几张图纸,十天后,两件样品出炉了。一件是一个直通通的大炮筒,花了几百斤精铁,铸造出的这个丑陋无比的东西实在有些让人不敢恭维。但林觉却视若珍宝。这可是花了几百斤的精铁啊,这么多昂贵的精铁可造出十几只王八盒子了。在马斌沈昙孙大勇梁七等人的见证之下,某天午后,西山密林之中响起了晴天霹雳。那丑陋的大炮发出了一声震慑山谷的轰鸣。实心炮弹横扫过一大片树林,沿途将数十颗大树打的断裂倒塌,之后在一片山崖岩石上爆发出了一片碎石,潜入乱石土坡之上。

第一一八一章 改进版一窝蜂

    所有人这才终于明白,这个貌似丑陋的东西是一种威力巨大的火器。通过火药发射的实心铁弹,击发数百步之遥,横扫前方的一切。

    所有人赞叹瞠目的时候,林觉却叹了口气道:“哎,不成啊。这玩意废了。”

    “怎么?这东西威力这么强大,怎么军师还说不成呢?”沈昙等人诧异道。

    “性价比太低。射程只有五百步左右,花了我几百斤精铁,数斤火药,这完全不值得。我本以为可至千步之外,甚至里许之地。现在看来是想多了。五百步距离,便是造一架床弩,也可达到这个距离了。威力倒是还行,但怕是面对坚固的城墙也不顶多大用。我带来的精铁全部拿来造这个,也不过造个十几门。这榔?蓖嬉饣剐枰?浔复罅康娜耸趾吐饴砝辞r?5洌??该耪舛?鳎?颐桥率堑没ㄉ锨?耸掷词褂盟?6?椅也恢?滥芄环5浼复危?热羰?复伪惚u狭耍?潜闶欠咸?欢蚜恕75湟淮我?习倭揭?樱?恢档保?恢档薄p约郾忍?汀5萌刍倭怂?!绷志跻⊥返馈?/p>

    听林觉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点头。这么烧钱耗费人力的东西,确实不太上算。不过,这东西的威力可是他们见过最大的火器,似乎还没有什么器械能够跟着个大块头相比。

    “军师,这玩意威力还是挺大的,我建议留着它,不要将其熔毁。将来或可做改进。将来咱们有钱了,不怕花银子,多造一些也是有用的。譬如有个十门八门的架在城墙或者山口上,那便是来攻之敌的噩梦。”孙大勇道。

    林觉笑道:“你这个火器营的指挥使自然 希望自己手里有个大家伙。罢了,留着它吧,毕竟是落雁谷自造的第一件火器,毁之不详。我给起个名字吧,叫它‘神威将军’便是。将来做出改良,也是有用的。这东西归你调度了,但可不要再发射了,徒耗银两。”

    孙大勇大喜,连忙道谢。梁七羡慕的直咂嘴。

    “下面是重头戏,那才是我今日要试验的最重要的火器。”林觉走向一侧平地上毡布遮盖的物事面前。那物事被一辆大车载着,体态甚大,但却不太重的样子。倘若全是精铁制成,那木板大车岂非早已经被压散架了。

    有人上前揭开了蒙布,露出了那物事的真容。众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那个东西,都一头的雾水。放在车上的是一个铁制的圆形桶装之物,两头通透,旁边摆着的是一片圆形铁片,和一片开着蜂窝状密密麻麻孔洞的铁片。两个圆形铁片之间有铁轴相连,像是两个不对称的车轮。

    “这是什么东西?”马斌挠头道:“这么粗,都可以钻人进去了。莫非是套着身子当盔甲用?这两个轮子是干什么用的?什么古怪兵器么?”

    众人轰然大笑,很显然这不是盔甲。一大帮士兵身上套着个铁桶盔甲,那算是怎么回事?

    “我猜,这是不是‘一窝蜂’啊?”高慕青笑道。

    林觉高挑大指道:“聪明,正是一窝蜂。”

    梁七等人顿时明白了过来,那名叫一窝蜂的火器当初林觉在和黑风寨作战之中制作过,不过是木质的。其发射威力让人叹为观止。林觉不在山中,一窝蜂的原样早已烧毁,很长时间过去,都几乎忘了这种火器了。听高慕青这么一说,梁七顿时醒悟,也立刻想起了当初那一窝蜂居高临下,横扫山坡的情形。

    “当初那一窝蜂是木质之物,很容易起火,而且结构松散不耐用,容易散架。搬运装箭也不容易。而这一次,我用的精铁外筒。精铁锻造的只有米粒厚度,重量也不重。更重要的是这内芯,是固定的。装好箭支之后直接插入铁桶之中,后方铁销固定住,便可随意搬运发射了。可重复使用,不会损毁。并且装填也方便。只需配备三到四个内芯,轮换装入,便可持续发射。当然,需要尺寸合适的火箭,寻常用的箭支怕是不成的。但这不是问题,我们箭支作坊已经运转,造出专用的箭支不是难度。”

    林觉一边说,一边招手让两名士兵来帮忙。士兵报过来一捆箭支,都是事前制作好的火箭。林觉手脚麻利的将箭支一一的插入轴芯小孔之中,箭尾抵着实心铁片。所有的引信被全部编织在一起之后,两名士兵按照林觉的指点,将‘车轮’塞入了铁桶之中。拉出引信在后方的小孔中耷拉出来。

    “拉到山坡上试一试。”林觉道。

    平板车被拉到山坡上,一窝蜂被两名士兵抬下地来,斜斜的摆在山坡上方的草地上。两名士兵用细长的铁钎插入死角固定的小孔,钉在地上固定住。

    “慕青,你来点火。”林觉笑道。

    高慕青答应一声,上前接过士兵手中吹亮的火折子,点燃了编制的如同麻花辫一般的引信。众人连忙后退,但见那引信嗤嗤作响,冒着火花。轰然一声响,一枚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之声冲出一窝蜂的铁桶口。下一刻,嗖嗖嗖轰轰轰之声大作,烟雾升腾之中火药燃烧的火花此起彼伏。在短短的数息时间里,轰鸣声已然结束。尖利的啸叫声依旧在继续。拖拽着长长的尾火的箭支尚在空中飞行,紧接着,轰爆之声响起。山坡下方数百步之外的扇形地面上一片烟尘和火光。浓烈的硝烟味道刺鼻难闻,但是众人置若罔闻,都呆呆的看着下方的山坡。那里,扇形数十步距离之内全部被火箭所覆盖。此起彼伏的爆裂声让草茎起落,黑烟弥漫。生满杂草树丛的山坡似乎被烧焦了一大片一般。

    马斌沈昙孙大勇等人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一窝蜂’火箭筒的威力。适才见箭矢连发,尖啸如电,便已经惊骇。此刻见那打击范围和效果,当真是瞠目结舌,半晌无言。

    “这……这么厉害?”马斌讶异道。

    “连珠六十四只火箭,五息之内.射出,覆盖方圆百步之内的地面。箭支呈斜角,呈扇面形射出,最大限度的覆盖前方的地面。火药末端会发生爆炸,威力更增。如此火器,谁人能敌?厉害啊,厉害。”孙大勇喃喃说道。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是孙兄弟观察的仔细,正是六十四枚火箭,略呈喇叭口形状,正是为了让箭支发散呈现扇形攻击。因为绑了火药筒,所以箭支的飞行距离有偏差,会上下左右的乱飞,所以更难预料。但这种情形对于杀伤力穿透力会产生减弱的负面效果,正因如此,才在火药桶末端加了一个小小的药囊,无论是在空中爆炸还是在来犯之敌的人马之间爆炸,都会增加杀伤力,起码会让他们身上着火。”

    沈昙道:“好厉害,你真是算到了骨子里。此物一出,谁可与我落雁军争锋?”

    林觉耸耸肩道:“也不能太迷信这东西,这玩意厉害是厉害,但也不能完全依赖这些。若无有利阵型,若无充足资源,这东西也就是一堆废物。一下子六十四只火箭,成本是多少,你们算过没?”

    秦春草道:“以我的估算,一只打造的箭支成本合四百钱,也就是四钱银子。加上火药和制作之耗,起码一两银子要的。”

    林觉点头笑道:“不愧是山寨管钱粮进出的,算的大致不差。莫忘了这是铁头箭,成本要加两钱,所以,一支火箭成本在一两二钱左右。六十四只箭,那便是七十多两银子。就刚刚一眨眼的功夫,七十多两银子便没了。”

    众人咂舌不语,是啊,这简直是烧钱。某种程度上,打仗就是打银子。落雁军马上就要实行军饷制了,之前都是象征性的给一些银子粮食,分配一些资源以充作军饷。但成为正轨兵马之后,便必须要有军饷银两的发放。奖励和抚恤也都要拿真金白银出来。落雁谷可没有什么税收,这些银子从哪来?现在这火器如此烧钱,银子从哪来?

    林觉道:“不过,既然威力如此巨大,一窝蜂是必须要制造的。我初步的想法是造三十架,那也是我估算的将带来的几千斤精铁全部用完之后的数量。诸位想想,要是一字排开三十架摆在这里,数轮发射下来,前方的一切都将成为焦土。慢说是进攻的人,便是一只蚊子,怕是都要被打断翅膀。”

    众人想象着那样的情形,一个个心中难以形容那场面。一架一窝蜂便已经是如此情形。三十架,怕是千军万马也得溃败了。这可比弓箭连弩的阻击要好不知多少倍了。

    “可是三十架,一轮下来便是……几千两银子,一场仗打下来,便是几万两甚至十多万两银子啊。”秦春草低声道。

    梁七咂嘴道:“我说媳妇儿,你说这些作甚?可不是煞风景么?”

    秦春草道:“我说的是实情,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没有这么多的物资消耗啊。这几年虽然安稳些,可库房里除了粮食,可也没落得什么值钱的东西。银子只有十万两而已。”

    梁七忙道:“别说这些了。”

第一一八二章 生女

    林觉摆手笑道:“梁兄弟,你不当家,自不知困难,我倒是理解秦指挥使掌管后勤营事务,这本就是她分内之责。秦指挥使,你放心,银子你不用担心。我林家这几年虽然没赚到多少银子,但这一次携带来的银两倒也有些。百十万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而且莫忘了,王爷怎么可能不出银子?今晚我去找他们商议此事。没有银子打什么仗?王府还是有些家底的,虽然离京时为了逃出来,被我掀翻了几辆银车,损失了些金银财物,但据我所知,大部分珍贵的珠宝字画可都不在那些车上。这时候他们一定会拿出来的。你们不要误会,以为我花不起那银子,那神威将军炮只是性价比不高,耗费银子有些太不合算了。这一窝蜂可不同,这玩意可是能扭转战局的,性价比超高。别说我们有银子花,便是没银子,砸锅卖铁也是要弄成的。咱们不是抠门过日子,而是算计着过日子罢了。该花的必须花,该省的必须省。”

    众人闻言大喜,林觉既然这么说了,那还担心什么?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王府应该将全部家产拿出来充作军费才是,这可是为了他郭氏做事,哪有一毛不拔,光喊口号的。皇上还不差饿兵呢。

    ……

    军火作坊的事情敲定,算是了结了林觉心中的一件大事。整个伏牛山虽然有欣欣向荣之态,但其实许多事都百废待兴。山中是个小小的世界,但和外边的世界也差不了两样。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事务繁杂程度一般无二。

    林觉虽然主抓军务之事,但对于山中的建设也必须要拿主意。况且很多事是不分军民的,看似是和民生相关,但其实也是军事。比如说山谷中的稻田到了扬花季节,无数的飞蛾和虫子飞来啃噬,这虽然是农事,但显然跟军事有关。落雁谷的粮食收成决定了军粮的来源,决定了能养多少兵马。这不是小事。

    针对这个问题,林觉便不得不和高慕青一起积极的应对,找出解决办法。这年头也没有农药,靠着蛇蛙和白鹭的捕捉显然抵挡不住这爆发的飞蛾和飞虫的大潮。于是林觉试验性的进行了灯火捕捉试验。后世林觉知道有这么一种捕杀的方法,便是灯诱这些飞虫。于是林觉凭着记忆和想象,制作了几盏风灯捕蛾器。百姓们都觉得不靠谱,觉得林大人有些异想天开。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们看到了目瞪口呆的一幕。捕蛾灯下边的网格里满满当当全数是飞蛾和飞虫,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成千上万只飞蛾和飞虫飞来,最终被困在细网格之中,无法逃脱。

    这个办法有效,于是整个落雁谷中的水旱田中一夜之间成了银河繁星一般,灯光点点。三天后,飞蛾飞虫的数量明显减少,一场危机就此避免。百姓们对林觉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多人明白飞蛾扑火的习性,但拿来利用捕虫,那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的。

    除了这一类的事情之外,山中各寨之间的交通也是个头痛的问题。这件事其实很重要,无论对军事调度还是百姓的迁徙都很重要。伏牛山中地势险峻,方圆数十里的山脉,大大小小的山峰多达三十多座。树林茂密,峡谷幽深,悬崖峭壁,荆棘纵横。要在这样的地形中快速行动,是个极难的问题。

    其他各镇虽然占据有利地形占据山口,但整个伏牛山防御的重点其实还是在落雁谷。所以,倘若其他山口各镇遭遇敌袭,虽然烽火报信会让消息第一时间传来,但是增援的兵马却并不能第一时间赶到。最快也要行三五天才能抵达。

    高慕青做过这方面的尝试,统一伏牛山之后,高慕青下令过开辟一些道路。但山中开路堪比登天,所谓的开辟道路,其实也不过是因循山势和谷地的走势,找到相对可以通行的稍微平坦一些的路径罢了。有的时候,为了绕过险峻地形,明明可以直线抵达的,却要绕行整座山峰。路是通了,时间却花费的更长。遇到险峻的山涧峡谷,更是只能再绕行,找到可以渡过之处。

    即便如此,到了冬天,这所有的开辟的道路还是全部作废了。大雪一下,所有的道路全部封锁,根本无法通行。那时候,各山小镇便成孤岛了。

    林觉决定快速解决这个问题。解决的办法当然不是开山辟道,而是搭建滑索绳桥。在林觉看来,这是最为便捷且快速的办法。虽然看起来很悬,但只要安全性能得到保证,这可是移动最为迅速且经济的办法。

    索道的搭建其实也不算难,建造木塔作为基点,以坚固的绳索相连,绳索上挂上吊篮。下山越谷只在一瞬之间。绳索不用担心,加粗绳索这耗费不了多少资源。搭建木塔也耗费不了太多资源。这些木塔同时还可以作为?望塔使用。平日多加维护和更换,便没有任何的问题。唯一需要解决的是快速沿着绳索滑降时的减速和安全问题。

    从山峰到山谷,从山涧之间滑行,倘若不能保证滑行时能控制速度,那么没人能活着从滑索上下来。高速滑行的最后便是粉身碎骨。不过,对于林觉而言,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林觉当初设计出的登山器有了用场。登山器紧握绳索的特性让滑索的滑行有了人为二二控制。在滑行过程之中,只需控制滑行速度,不时的一登山器减速,则可以实现人为的控制速度。虽然,这种简陋的办法会让乘坐滑索的人因为惯性而东倒西歪,但是这跟粉身碎骨比起来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更重要的是,通过建设索道系统,兵马和百姓可以自由快速的移动。虽然说上山的路还需自己走,但下山之快速却是令人咂舌。以前三天可达的路程,有了滑索之后可以缩短到一天甚至半天时间。这已经是最好的效率了。

    每日里,林觉都是在这种忙忙碌碌之中渡过。每天跟着众人一起奔波在落雁谷和其他各处,解决各种难题,改进各种系统。一切都是为了让整个伏牛山成为运转的更加有效率,更为先进和便捷,让军民上下都能体验到一种全新的感受的系统。短短数月时间,山寨中真的是变化颇大。村落增加了六座,人口增加了七千多人。建设了许多重要的设施。学堂建了四座,马车驿站建了十九座。从落雁谷到鸡鸣山峡谷,长达二十余里地的村落所在的位置,村村通了免费车马驿站。

    大规模建设带动了发展,也让人人有事可做,有一份薪水可领。莫以为在山中银子无用,伏牛山中已经形成了几处贸易集市,各种商铺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出来。就算不在几处镇子左近定局的山民,也会定期带着他们的货物出现在镇子里的集市上。几处高档歌馆和青楼已经颇具规模。林觉并不会禁止这些东西。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流和**,顺其自然最好,只要不闹的太过火。

    正所谓山中无岁月,忽忽两个多月眨眼便过去。某一日清晨,当林觉站在山寨东崖之上看到山景变幻之时,才恍然有所察觉。山谷中的稻谷一片金黄,已经到了要收割的时候。山坡上的树林也呈灿烂之色,红红黄黄宛如云锦一般的绚烂。天空变得高原肃穆,偶尔可见长空雁阵,结伴南飞。空气中也嗅到了一种浓郁而清冷的味道了。秋天到了,而且已经是九月将末的深秋时节了。

    算算日子,自己进山已经近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自己忙脚不沾地,竟无余暇感受周围这一切。再想想,和家人团聚的时间也很短。虽然住在一处,但似乎自己已经好久没和她们一起闲适慵懒的闲话聊天了。自己似乎太执着于眼前之事,而忽略了些东西。

    九月二十一凌晨时分,谢莺莺诞下一女。林家上下欢声雷动。谢莺莺的产期本在十月中,可能是因为逃离京城时的颠沛流离和惊慌失措的那段时间动了胎气,所以早产了半个月。不过,孩儿还是挺健康的。林觉欣喜不已,儿女的诞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现在自己有儿有女,倒也圆满了。林觉倒也省事,此女生于落雁谷中,便起了个名字叫林落雁。倒也暗合沉鱼落雁之典。

    谢莺莺倒是有些忧郁,这年头生儿子比生女儿好了不知多少倍。谢莺莺倒不是有争宠之心,但毕竟有重男轻女的想法。林觉百般安慰,告诉她自己其实更喜欢女孩儿一些,几番抚慰,谢莺莺才算略略释怀。

    谢莺莺生了孩子,这也引发了高慕青白冰绿舞等人心头的一些小情绪。无论生男生女,那总是为林家添人进口。而这三人,没少受林觉宠爱,却不知为何总是肚子没动静。高慕青和白冰是江湖儿女,倒也不是那么太过在意,只是心中有些小小的遗憾罢了。但对于绿舞而言,她是真的很在意。要知道,早在杭州的时候,她便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为林觉生个儿子来。这么多年过去,却是天不遂人愿。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绿舞突然张罗起将让芊芊进门的事情来。芊芊和林觉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芊芊本人低调的很,她乖觉的很,知道这种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反而适得其反。事实上小郡主得知此事之后很是发了一顿脾气。从此见了芊芊颇有些审视的意味。芊芊只有等待,自己并不张扬,也不去找林觉。倒是林觉每每回忆起那天晚上误中副车的事情,心里有些异样刺激的感受。进山之后,半夜无人之时,倒是偷偷去芊芊的小院里盘恒了几回。

第一一八三章 势在必得

    这一次,绿舞忽然提出芊芊进门之事,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肚子老是没动静,所以绿舞想让和自己想得的芊芊能够为林觉生个一儿半女,那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了。虽然林家后宅之中一团和气,但其实女人多了,很多事都很难避免。再豁达睿智的女子,也不免有些心思,有些隐隐的派系之争。比如小郡主采薇,自打知道绿舞是公主的身份之后心中便一直有一种危机感。以前行事大大咧咧的,现在也会细细的体味,谨慎的应对。这其实便破坏了之前的融洽气氛,暗地里有些较劲的意味。

    若说林觉的后院之中有派系之争,林觉自己或许不信,但其实真的会有。

    准确的说,小郡主和莺莺是一派,小郡主和莺莺两人无话不谈。绿舞和芊芊以及方浣秋三人意气相投。高慕青和白冰两人惺惺相惜,在很多事上有共同点。所以其实有隐隐的三个派系。即便聪明睿智如林觉,也不能让自己的后院之中融洽如一人。其实,某种程度上,林觉也是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之一。林觉太过强调平等相处,越是如此,越是没有主从之分,越是没有规矩的制约。起初小郡主的郡主身份还是管用的,但绿舞的公主身份被人所知之后,事情便慢慢的起了变化。比如芊芊,之前极为惧怕郭采薇,但后来因为有绿舞在,便对郭采薇没有那么惧怕了。

    凡事有因必有果。林觉虽能享齐人之福,则必要承担这纷扰之苦。世上可没有任何事是十全十美的。好在,这些女子对林觉是真心相爱,在这个基础之上,事情倒也不至于变得不可收拾。

    既然绿舞提出要纳芊芊进门,小郡主也不好反对。于是乎,九月二十八那日,吹吹打打,将芊芊娶入林家。当日,顾盼盼楚湘湘等人齐来道贺,送了重礼。见到芊芊时,均替她高兴。芊芊见到两人也是喜极而泣。当初同在青楼之中,谁能想到有今日。芊芊能嫁入林家,夙愿得偿,终身有靠,也算是她人生的圆满了。

    虽是纳妾,却也是新婚,林觉特意让自己闲了三天,和众女泛舟水库之中,采荷摘菱,钓鱼为乐,倒也确实舒坦了几日。三天后,林觉又自己给自己放假,借口不去山寨做事,天天腻在芊芊房里,这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

    十月初二清晨,高慕青闯入了芊芊的小院里,将**裸搂抱在一起的林觉和芊芊惊的如一对偷情的野鸳鸯一般羞臊不已。

    “抱歉,我不想打搅你们。但是夫君,你数日不去大寨,大事发生了你也不知情。我只能受众兄弟委托,来请你去议事了。”

    高慕青对自己的鲁莽一点没有自省之意。本来她对林觉纳妾便很不满,自己都还没正式进门呢,一个青楼的小姑娘倒是抢了先。当然,这个时候她浑然忘了林觉问过她要不要重新补办一场笼罩的婚礼,正式确认她是林家妇的身份的话。当时高慕青说,自己当初在龟山岛山寨已经跟林觉办过婚礼了,在海岛之上也是叩拜了天地的,所以没必要再办一场婚礼了。没有人不知道她的身份,不必折腾。

    林觉觉得她说的在理,便也没坚持。林家众女也都对高慕青是林家妇的事实早就默认,也根本无需去多事。所以林觉信以为真,便不再提起此事。可他哪里知道女人的心思,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不是一回事。

    林觉在宅中享受新婚的时光,不去管事的时候,高慕青越想心里越气,今日恰好山外有了坏消息,便借此由头直接闯进来了。一双凤目盯着芊芊雪白的身子乱看,想知道这芊芊有什么值得林觉留恋的。看了之后觉得也寻常,论相貌,自己不输她,论身材自己不输她,或许她比自己年轻,男人都是图个新鲜劲的缘故吧。

    高慕青其实不知道,这三天林觉享受了一个男人所能享受的一切,倘若她看的再仔细些,便会发现芊芊的唇角有一根卷曲的黑色毛发尚未抹去。那便是林觉沉溺于此的原因之一。芊芊出身青楼,虽然并未梳拢接客过,但在此之前,被教授了许多伺候男人的手段。可以说,她人虽岁数小,男女之事上却已然是专家级的人物。此番嫁入林家,使出了百般解数伺候出来,林觉跟众妻妾之间哪里享受过这般滋味,自然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林觉忙穿了衣服问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么?一般的小事,需要我去处置么?我也是因为觉得没有大事,所以才偷了懒。”

    高慕青道:“夫君当然可以歇息歇息,本来我也不想来打搅,但是眼下真的有大事发生了,我不得不来打搅你。至于具体什么事情,咱们还是去山寨再说吧,这里可不太方便。”

    林觉无语,高慕青的意思是,那些事可没必要当着芊芊的脸说,这是把芊芊当外人了。林觉也不想纠缠此事,他心里想的是高慕青口中的所谓大事。山寨之中能有什么大事?最近一切安定,事事井井有条,实在想不出什么大事。

    和高慕青策马驰往山寨的路上,高慕青才告诉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在山外的眼线送回了情报,朝廷调集了十万禁军和数万地方厢兵兵马离京。据说此次郭旭御驾随行。我们都猜测这不是他外出巡游,而冲着我伏牛山而来。兄弟们都很担心,你不去山寨,我只能来请你去。你是主心骨,这样的大事自然要你定夺。”

    林觉闻言惊愕半晌,沉声道:“果然不肯罢休啊,这几个月我都在关注京城的消息,我们誓师大会之后,朝廷本该有所反应,但现在却毫无动静,这本就让人疑惑。果然,他们要动手了。”

    高慕青皱眉道:“你是说他们正是冲我伏牛山而来?要剿灭我们?”

    林觉冷笑道:“那是一定的,郭旭缓过劲来了,御驾亲征?嘿嘿,有趣了。但愿他莫要后悔自己的决定。慕青,咱们山寨的平静日子要到头了。”

    ……

    八月里,郭旭便做出了御驾亲征剿灭林觉和郭冰父子的决定。但这一次,朝廷没有仓促出兵,而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郭旭接受了杨俊的建议,杨俊说,这一次既然要出兵便一了百了,一举将伏牛山剿灭,要不惜一切代价,再不能半途而废了。所以建议提前做好完全的准备,不可仓促行事。

    郭旭明白杨俊的意思,那伏牛山落雁谷的匪寇不好对付,对方盘踞在山中,占有地利之优。现在林觉他们也在那里,光是这个林觉便已经是很难对付了。所以,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所以,从八月间,朝廷便开始积极的备战,将伏牛山当做一个劲敌来对待。除了进行针对性的训练之外,还特意为了攻山之战调集大量的辎重装备集结。整个准备时间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在十月初一,郭旭亲自领军,携十万禁军和周边厢军六万余人,汇合成十六万大军,直扑伏牛山而来。郭旭下定决心,这一次要将林觉等人一举歼灭,绝不留后患。

    为了确保这个目标的达到,除了对出征禁军精挑细选之外,还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了针对性的训练。针对进攻伏牛山需要进行山地作战的情形,大军事前拉到了京城左近唯一可以成为是山的地方进行实战训练。京城周边唯一可以成为是山的地方,便是西山翠谷了。虽然说那是郭旭当日折戟之地,但此刻郭旭亲自率军前往西山,却是十多万大军的规模,足可踏平一切了。

    训练的效果不得而知,只知道的是,整个西山翠谷在半个月的实战训练之中被糟蹋的不成样子。兵马离开之后,有人再次前去西山翠谷游玩,那里简直已经无法落足。山上的花草树木被砍伐的七七八八,到处是禁军留下的黄白之物,臭气熏天。山坡上的长草被烧的光秃秃的,北山南坡上方敦孺的坟墓都被人给挖开了,棺木也裸露在外。

    原本景色优美,鸟兽众多的西山翠谷,如今变成了一片荒山秃顶。灼热的阳光下,散发着屎尿的臭气。整个西山死寂一片,鸟兽都逃得或者死的干干净净,成了一片死地。

    京城的士子们骂声一片,好端端的一处好景致便这么被糟蹋了。对于汴梁城而言,西山是唯一可以郊游登山之处,现在怕是没个十年八年也难以恢复了。

    郭旭在西山演示了诸多战法,什么强攻猛冲,什么放火烧山,什么步步推进等等等等。郭昆将他全部额的想象力都拿了出来,山上的树木岩石便是假想之敌,他率领十几万兵马,对着这些不能说话不能反抗的假想敌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演戏,颇有成就感。所有的战法之中,郭旭最偏爱的便是火攻,这也是西山翠谷山峰上一片光秃秃的原因之一。

    最后一次演练中,郭旭命人将山坡上的长草浇上火油,然而放火烧山。整个山峰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郭旭哈哈大笑着道:“朕要以火攻之法,将伏牛山贼寇化为灰烬。让一干反贼全部葬身火海之中。”

第一一八四章 战云密布

    除了做这些训练之外,对于随军的将领,郭旭也是精挑细选。郭旭本想请杨俊随行,但杨俊却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郭旭知道杨俊不是生病了,而是对这次行动持着不看好的态度,所以不肯挂帅。郭旭并不在乎这些,杨俊似乎以为大周朝离了他便无人领军了,这岂非是天大的笑话。若非是此刻不能跟杨俊翻脸,郭旭岂会容他摆谱。只是未避免新朝再生混乱局面,只得暂且忍耐。杨俊的举动反而激起了郭旭的好胜之心。郭旭决心一定要战胜对手凯旋而回,届时,将林觉和郭冰父子的头颅拿给杨俊看,倒要看看杨俊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郭旭下旨从边镇调回几名高级将领,并让殿前司指挥使兼枢密副使赵元康为领军主将,组成了他认为的精明能干的班底。同时,他将军中压箱子的器械全部都集中了起来随军出征。什么床子弩,什么投石车,什么用来攻城的云霄车,什么用来抵挡对手火力的藏兵车。凡是大周兵器司所有的这些攻城器械,他都统统下令带着参与此次攻山。物资准备的也很充分,火油箭支粮草等物都一一亲自过问督办,把个本就空虚的国库都几乎掏空了。但郭旭认为是值得的。还有什么能够比剿灭郭冰父子和林觉这帮反贼更为重要的事情呢?只要剿灭他们,自己便再无后顾之忧了。这一战也是自己登基之后彰显自己是英明神武的一代帝王的绝佳机会,一定要打的干净利落,打的漂漂亮亮的。

    十月初一,郭旭全身戎装,于南校场点兵誓师,开拔出征。出征当日,当真是黄龙旗遮天蔽日,黄金锤耀眼夺目,刀枪剑戟立如森林,牛皮鼓响彻天地。朝中文臣齐齐相送,有人写下诗词大声吟诵,祝愿皇上凯歌而还。

    正所谓:王师开拔日,君王临阵时。踌躇满志去,何日凯歌还。

    大军绵延七八里地,大批辎重器械缓慢随行。浩浩荡荡直奔伏牛山而来。这架势,确实是一口吞了伏牛山的架势。

    ……

    伏牛山中,得知朝廷大军黑压压直奔伏牛山而来的消息,山寨上下陷入了一种兴奋且恐慌的气氛之中。

    兴奋的是,终于能跟官兵交手了。自举旗誓师大会之后,山寨陷入了一片平静之中,并没有任何的作战动作,这让很多落雁军将士都急的心痒痒。有人私底下说,这叫雷声大雨点小。有人说的更通俗:咬人的狗不叫,叫的欢的狗不咬人。

    一些投奔而来的人也对落雁军的举动颇为失望。他们本以为能够投入到和朝廷的血与火的作战之中,一展才能报负。结果,整个山寨没有半点出山接战的迹象。反而天天搞什么修路修桥,建设村庄水坝,造什么索道栈桥之类的事情。这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当得知官兵来攻山的消息后,这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终于,这一回躲是躲不开了,终于要跟官兵作战了。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心中却不免生出担忧之心。对方这次势在必得,己方未必能够撑得住。伏牛山落雁谷自建寨以来,还没有跟这么大规模的官兵交过手。很多人心里开始犯嘀咕,发毛。

    聚义厅中,林觉召集了全体落雁军中层将领的会议。在确定了消息属实之后,林觉决定召开这个会议。郭昆也应邀出席,居于中间首座位置。

    上午的秋阳从大厅顶部的明瓦天窗照射进来,明亮的光线之中有无数的灰尘在舞动,像是一群快乐的精灵。然而,在场众人的脸色却是凝重的,特别是坐在上首的林觉,神色极为严肃凝重,所有人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肃然之气,也都随之而肃然起来。

    “诸位,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吧。郭旭亲自率十六万大军,携带大批辎重已然开赴我伏牛山。探报显示,他们已经抵达了汝州境内。也就是说,再过两到三天,朝廷大军便将抵达我伏牛山下。形势已然很急迫了。”林觉沉声缓缓开口说道。

    “军师,有什么好担心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他们干就是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步军营副指挥使卢义开口叫道。

    “就是,我们可不怕,教他们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一群将领纷纷叫道。

    林觉眉头微微一皱,旋即舒展开来。卢义等一干人等的想法确实代表了落雁军中不少人的想法。落雁军自组建以来,可谓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前期有些挫折,但后期扬眉吐气干了不少大事,打了不少硬仗。所以这些人有些自信过头了。

    “卢兄弟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话是不错的。可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对方是十六万大军,包括十万精锐禁军和六万厢兵。咱们落雁军有多少人?满打满算,一万五千人。以一敌十,如何兵来将挡?”林觉沉声道。

    卢义挠头想了想道:“那怕什么?几个月前,军师不是只率千余人便冲破京城数十万禁军的包围,打的他们落花流水么?有军师在,我们怕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道:“是是,军师在,我们怕什么?军师自有妙计退敌。”

    林觉苦笑道:“我可不是神,你们莫要以为我是万能的。当初逃离京城时,之所以能成功,是用了计谋的。若非擒获了重要人质,逼得吕中天放我们出城,我们怎么能越过京城那高大的城墙脱却樊笼?另一个方面,也是他们低估了我们的实力,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有火器。所以吃了大亏。在准备上,他们便有所不足了。当晚他们甚至没能配备防备箭支和火器的盾牌,这既是他们的失误,也是他们轻敌所致。事实上,能回到落雁谷是侥幸之事,事后回想,实在险之又险,运气的成分占了不少。然而,这一次可不同,我们不能靠运气。若说当日情形,我们之所以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当日身死,也不过是我和王爷小王爷以及千余兄弟和家眷的性命没了而已。但如今,我伏牛山军民十余万,这十余万条性命全指望我们落雁军来保护,我们败了,便是十多万人的生死攸关之事,还能将一切交给运气,还能无所顾忌么?”

    众人默然无语,是啊。那是不能了。现在身后是伏牛山四镇十多万军民的性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倘若只是落雁军自己,无牵无挂的那也没什么。战死了也就是了。可是现在落雁军一败,这伏牛山中的十余万军民都将惨遭屠戮,或者是沦为奴隶。这一点龟山岛被官兵侵占时已经早有先例。当年龟山岛为官兵攻占之后,岛上数万百姓被迫迁徙而出,朝廷定他们为从匪之人,受尽歧视和虐待。落雁谷建立之后,陆陆续续有龟山岛百姓逃来投奔,便是因为受不了朝廷的虐待歧视所致。可以想见,落雁谷十余万百姓也将受到同样的待遇。

    “诸位兄弟,对于此战,诸位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敌之心。要时刻记住,我们要保卫的是伏牛山,是落雁谷和其他各寨的十余万百姓,我们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官兵来势汹汹,这一次他们是势在必得。郭旭都亲自来了,可见他是一定要灭了咱们的。但有一点你们说的对,他们必然会失败的,最后的胜利终将是我们的。”林觉沉声道。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道:“军师,您说怎么办吧,我等必死战到底,绝不退缩半步。为了伏牛山,为了我落雁谷,我等愿流尽最后一滴血。”

    林觉拍案而起,喝道:“好,要的便是兄弟们的这句话。精气神上不能输,但在战术上要重视对方。他们有备而来,我们却也不是吃素的。我希望诸位能够记住,在这次交战之中,个人是渺小的,任何人都不能以牺牲整体利益而做出决定。一定要听从指挥,不得擅做主张。这一次面对的是十六万官兵大军,败了没什么好说的,若是胜了,我落雁军便将扬名天下,名声播于九州。诸位也将名垂青史。对大局而言,这一战也将决定我伏牛山能否屹立不倒,从此朝廷再也不敢生出觊觎之心来。这对我们将来出山作战将有决定性的意义。我所言你们是否都明白。”

    “明白!请军师吩咐。”众将齐声道。

    林觉点点头道:“好,那我便下令了。第一条,即日起伏牛山进入紧急动员状态,高县令和秦副指挥使要负责将战火已起的消息跟百姓们说清楚。一则你们需要安抚民心,不要生出恐慌。二则,告诉百姓们,我们需要他们的配合。我们修建工事,后勤保障需要人手,百姓们需要为我们做些事情。倘若官兵打进山来,也需要他们配合我们的命令,我们要求撤离时不要犹豫,不要为了一些财务房舍而不愿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些个道理跟他们讲清楚。免得到时候拖拖拉拉,拖延进度。”

    高慕青和秦春草齐声道:“遵命!”

    林觉点头,继续道:“第二条,伏牛山进入全面紧急状态之后,要杜绝妖言惑众的流言,对于散布恐慌的流言,发布失败投降的言论,影响军心民心之徒,决不能手软。这件事各位兄弟要严厉警告你们手下的兄弟。对于这些事的稽查和惩处,请马副都指挥使负责。你要带着你手下的人严查此类散布恐慌和失败论的人,要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马斌拱手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这时候要是还管不住嘴巴,老子便让他永远说不了话。”

第一一八五章 大胆计划

    林觉点点头,继续道:“第三条,战事不日将启,本人作为落雁军都指挥使,有全面军事指挥之权。从现在开始,本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容置疑。我不想将时间花在争论和解释上,我解释的已经够多了。从现在起,我的命令你们要不折不扣的执行。谁出畏难之言,谁便引咎辞职。哪怕是我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得去死。这不是玩笑,我有可能让你们当中的人去送死。你们记住,你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当然,此战一切后果都将由我来承担,关键时候,我会为了保护山寨军民去死,我也不皱眉头。后果我来承担,但功劳是大家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希望从现在起,这只落雁军成为一部机器,指哪打哪,如臂指使,随心而动,绝无滞碍。你们懂我的意思么?”

    “军师,放心便是。这么多年了,我等兄弟还不知道军师的本事么?除了你,谁能跟官兵打这一仗?我等只待军师之命,绝无半点含糊。便是刀山火海,也不皱眉头。谁他娘的要叽叽歪歪的磨叽,我梁七第一个不答应。”梁七大声叫道。

    “正是,军师的话便是军令,谁敢违抗军令,必不轻饶。谁敢贪生怕死,第一个死的便是他。咱们落雁谷有今日,全是军师和大寨主的计谋,谁能质疑?”众人纷纷道。

    郭昆坐在一旁,心中感叹不已。林觉在落雁军中的威信之高令人难以想象。试想,谁会告诉自己的手下说,我会让你们去死,你们必须去死。若是在其他军中,岂非被骂成了狗血淋头。但在这里,这帮人居然还叫好,这是怎样的一种完全的信任。

    郭昆当然不理解这一切,因为他完全没有经历过落雁谷的艰苦岁月,没有经历过那些没日没夜的厮杀,今日见日落不知明日能否见到日升的血与火的日子。正是一起经历了生死之后,落雁军中的这些人才会愿意将自己的脊背交给对方,才会愿意给予林觉完全的信任。这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战斗情谊,几乎超过世上一切的关系。

    这次会议之后,落雁谷上下立刻忙碌了起来。大批的百姓被动员起来,集中对山口各处工事进行加固。原本落雁谷的防御工事便已经很坚固了,环绕东山和左近小山坡道两侧的箭塔和工事密密麻麻,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进行了新一轮的加固和修建。

    正如林觉所料,落雁谷中爆发出了不少流言蜚语。十六万官兵本已经是庞大的数字,但在这些人口中翻了几倍,成了六十万兵马。不知是谁口中流传出来的,说是朝廷下了旨意,凡是落雁谷中的军民,只要出去投诚,必不追究从匪之责。倘若战事开启之前尚未投诚,一概做反贼叛逆之罪论处。

    落雁谷虽然只是山中的一个小世界,但是人还是一样的人,道理都是一样的。山里山外在这些事上的心理是没什么区别的。山民百姓虽然得益于落雁军的保护可以安居乐业,但危险来临之时,很多人还是会动摇的。伴随着这些流言的发酵,有百姓连夜拖家带口逃出山中,山口关卡一晚上截获了数十家数百百姓。可见这些流言对百姓们的心理造成的冲击之大。

    林觉对此早有预料,山寨军民良莠不齐,即便是一个十几人的小团体也有可能各有心思,更何况是十多万人的一个大社会,各种人都有,各种心思也都有。人为自己,趋吉避祸,这是无可厚非的。林觉要手下将领跟这些人解释了一番,愿意回头便回头,不愿意回头便由他去。只不过,跟他们说的很清楚,倘若离开,从此之后便上了落雁军的黑名单,不能共担危难之人,以后也休想得到落雁军的荫庇。

    对百姓以宽容为主,但是对于散布流言的人,林觉和马斌便毫不手软了。私下里林觉便跟马斌说过,这一次其实不是坏事,是肃清山寨之中的细作的最好的机会。前段时间山寨招兵买马来了不少人,虽然经过层层的勘察,但一定还有漏网之鱼。山寨这几年也接受了不少逃往山里的人,这些人当真也必然有官府安插进来的细作。对此马斌也再清楚不过。马斌在皇城司之中时,便知道很多内幕。要查什么人,查什么事,策反和安插眼线是必不可少的。这几年伏牛山落雁军闹腾的这么厉害,朝廷屡次剿灭未果,自然是要想些非常手段的。

    林觉告诉马斌,这次正好是肃清他们的机会。大军压境,这些人岂会闲着,必是要蛊惑人心刺探情报了。玄衣司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大展身手,不说全部铲除,起码也要抓个七七八八。

    经过一天的发酵之后,在流言正盛时,马斌出手了。玄衣司大举出动,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一一抓获。与此同时,由孙大勇率领的林觉的亲卫营在各处重要防御据点山口,抓获了十几名刺探军情,偷画地形图和防御工事布置地点的细作。一次性便抓获了一百三十多人。

    这其中有大半是细作,有二十多人是不坚定者,但对待这种事,林觉岂会有妇人之仁。当下带着这一百多人巡游山寨上下村镇各地,在鸡鸣山口进行集体砍头。

    只一夜之间,似乎所有的流言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高慕青和秦春草带着女卫们各村镇及时跟进,揭穿这些细作的嘴脸,安抚民心。

    十月初五,探报送来消息,朝廷兵马已经抵达了方城山口。过了方城山便将接近伏牛山反而范围了。大战已经迫在眉睫。

    光线黯淡的已经更名为落雁县衙大堂的聚义厅里,长桌之侧,林觉正皱着眉头看着桌上新制作的沙盘地图。旁边是郭昆马斌沈昙孙大勇梁七等六七名骨干。众人都看着沙盘,思索迎敌之策,每个人都在思考如何应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十六万大军。

    林觉手中的青竹竿在沙盘上移动,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众人也不打搅他,他们都知道,林觉这是陷入了积极的思考之中,不能打扰他的思维。

    良久之后,林觉沉声开口道:“各位兄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众人忙道:“什么问题。”

    林觉道:“我东山山口之外,峡谷两端山坡上大大小小工事箭塔足有百座。滚木?石无数。以前数次官兵围剿,在峡谷之中都吃了大亏,你们认为这一次他们还会直接进入峡谷找苦头吃么?”

    梁七想了想道:“军师,以往他们都是从东山峡谷妄图直接攻我山寨。我落雁谷其实距离山口距离并不远,这是他们最为直接的进攻方式。只要突破峡谷,便可抵达我大寨主峰之下了。以往官兵吃了亏,但这一次他们十六万大军,应该不会惧怕。属下认为,他们定会采用直接进攻的方式。”

    沈昙沉声道:“我倒是不这么看。这峡谷的地势我是看了的。峡谷虽然宽阔,但十六万大军进入峡谷,那是何等的混乱拥挤。倘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直接进攻的。明知吃亏却要从此处进攻,那不是疯了么?”

    马斌也点头道:“确实,这里防御工事如此密集,傻子才会这么干。郭旭不会这点常识没有吧。不过郭旭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倒也说不准会犯傻。”

    林觉笑道:“将胜利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是不可取的,郭旭也不是疯子傻子,他精明的很呢。”

    孙大勇在旁皱眉不语,林觉笑道:“孙兄弟怎么看?”

    孙大勇醒悟过来,沉声道:“大人,我认为咱们还是留一手。往南这里几处山口虽然没有大道可进山,但我认为,如果权衡利弊的话,我是郭旭的话,我会在东山口佯攻,同时派出兵马从这些山口之中进入。虽然艰难些,但是一旦进入山中,便可绕行鸡鸣山左近,进入我落雁谷腹地,对南侧山峰形成威胁。这么做的好处是,可逼着我们两面受敌,分兵以对。正面便可用极大优势兵力进行猛攻。”

    孙大勇的手指在沙盘上移动,指点着南侧鸡鸣山石人山几处山口的地形。

    梁七却道:“那里可进不了山,峡谷纵横幽深,到处是树木荆棘,如何进山?”

    孙大勇笑道:“梁大哥怕是不知道官兵的手段。朝廷兵马是有搭桥修路之能的。区区林木荆棘,山涧悬崖岂能挡得住?他们想进来,总是有办法的。而且莫忘了,石人山那里有天然进口,石人山分寨的兵马可不多,未必能扼守的住。对方的兵马足够同时进攻几处山口了。若我手握这么多兵马,却只把宝压在一处山口上,那才是愚蠢呢。”

    梁七瞪着沙盘半晌,不得不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沈昙马斌等人也微微点头,孙大勇的话不是瞎说,那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林觉满意的点头,朝孙大勇伸出大指赞道:“孙兄弟果然将才,英雄所见略同。我适才思索良久的便是这个问题。孙兄弟也这么想,可见我也不是杞人忧天。事实上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既然已然开战,首战我们要必胜。如何必胜?倘若我们的猜测不错的话,我们已然料敌机先了。我们既然认为他们会分兵往南侧山口进攻,何不将计就计,在他们正式进攻之前先干他一票。打他们个晕头转向。”

第一一八六章 妙计

    方城山山口东南,这里已经是唐州地界。郭旭和赵元康以及大周数十名高级将领所率的十六万大军已然在午后越过山口,抵达伏牛山东侧南召县境内的最后一片开阔之地。前方,灿烂的秋阳照耀之下,连绵的伏牛山脉似乎就在眼前。但老话说得好,望山跑死马,其实此处距离伏牛山还有七十里之遥。

    华丽的车驾上,明黄色的罗伞之下,郭旭坐在高高的辇车之中,左顾右盼之间,见旌旗招展,战马嘶鸣,所率大军蜂拥如海,气势如涛,不仅喜上心头,放声大笑。

    “我大周将士龙精虎猛,兵精粮足,岂是那些反贼们所能想象的。不久后,朕必要拿下林觉和郭冰父子的人头,教天下知道,敢跟朕作对,跟朝廷作对的下场。”

    一旁策马跟随的赵元康拱手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明日一早便可抵达伏牛山东山口了,他们的好日子不多了。臣在想,他们是不是已经逃之夭夭了。”

    郭旭冷笑道:“逃?普天之下,皆为朕的江山,他们能逃到哪里去?朕已经下令均州,襄州,房州,随州,商州,陕州等各州厢兵集结,将伏牛山团团包围,他们只要敢出山,便是自投罗网。不过,以朕对林觉的了解,此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定是要跟朕死战一场。朕知道他自负帅才,以为自己是当世第一名将,对朕的领军才能不屑一顾。所以,朕知道他不会跑。必是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了。”

    赵元康笑道:“他要是这么想,那他便离死不远了。我大军不用半日便踏破那伏牛山落雁谷匪寨,也许明日起,这伏牛山中只剩下一群孤魂野鬼了。”

    郭旭大笑连声,却忽然摇头道:“赵元康,你这话虽然听着提气,但却又轻敌之嫌。朕都没敢轻敌,你倒是轻敌了。你也许没跟这林觉打过交道。这个人可不简单,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对他不屑一顾,然而最终吃亏的是自己。所以朕劝你,还是不要轻敌。免得把话说满了,到时候自己打自己的脸,那可就不好了。”

    赵元康尴尬而笑,连连称是。对这位新皇上,赵元康是又鄙夷又害怕。此人之狠毒无情他是亲眼见证了的,而且在杀了父兄太后等人之后,还能这般心安理得跟没事人一样,足见心肠刚硬。在登基之后,郭旭专门找自己说话,开门见山的告诉赵元康说,从此以后,他赵元康必须忠心耿耿的为自己卖命,再不得跟吕中天眉来眼去。以前种种便都抹杀,倘若他赵元康还要心向吕中天,为他当耳目,那么等待他的将是抄家灭族之祸。

    郭旭的直白让赵元康胆寒。赵元康知道,那是因为郭旭知道自己是吕相的人,他不肯留一个吕相的人在身边殿前司这个重要位置上。这是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也是一次恩威并施的策反。赵元康不敢不从,他只能按照郭旭的想法,反过来当了郭旭的耳目,探听禀报吕中天的秘密。郭旭也没有食言,承诺他不久后便任命他为枢密使,而且立刻让他当了枢密副使。

    这一次成功的策反,说白了还是一种利益的整合。怕是连吕中天自己也没想到,郭旭会冒着得罪惹怒自己的风险去直接跟赵元康摊牌。吕中天是老牌政客,他习惯用的办法绝无如此直接,他也不会用别人的人,因为他觉得那种人靠不住。而郭旭全浑然不管这些。

    赵元康倒也不是一味的拍马屁,此刻听郭旭说的郑重,他也知道吹牛归吹牛,事情不能搞砸了。否则自己是要背这个大黑锅的,必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所以,他很快便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臣请皇上明示,接下来下一步该怎么做。皇上给予提点,臣才能照章办事,全心全意的去做。”赵元康道。

    郭旭点点头,他对赵元康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最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是那样的人,所以有些同类排斥的意味。

    “朕来时路上已经想好了,朕要佯攻东山峡谷,另派一支骑兵奔袭伏牛山东南侧的石人山左近山口。林觉以为朕会全力猛攻东山峡谷,朕却叫他知道,朕也是会用兵的。这便叫做声东击西。只要攻下石人山山口,便可自南往北攻进伏牛山内腑之中。林觉他们便左支右拙,首尾难顾了。届时,咱们在东山口改佯攻为强攻,一举突破其防线,直逼落雁谷。这一手叫做虚者实之。赵元康,你明白了么?”

    赵元康大笑道:“皇上妙计,简直是诸葛在世。那林觉还以为咱们会死攻东山口,没想到皇上会给他来这一手。嗯,声东击西,虚者实之,皇上读的兵法可真不少,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郭旭大笑道:“你也多读些兵法,将来朕还是要平定北方的,有你建功立业的时候。来之前,吕相还忧心忡忡,要朕跟林觉作战要小心些,不能上了他的当。说林觉诡计多端聪明之极,言下之意说朕不是他的对手。朕当面不说破,朕不喜说大话,让朕拿事实来回答他。赵元康,事不宜迟,朕认为你该挑选一只兵马就此南下,你看谁合适呢?”

    赵元康挺胸道:“皇上若是信得过臣,臣愿领一万兵马前去,建立奇功。”

    郭旭哈哈大笑道:“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让,这件事摆明了是大功劳,你也不想着别人,自己要去。罢了,朕准了,旁人去我还不放心。你即刻整军,率一万骑兵即刻南下,明日上午辰时,北山口发动佯攻之时,你便发动突袭,必须突破石人山口。朕把丑话说在前头,功劳可以给你,但是你若行动不力,那这罪责你也得担着,届时莫怪朕对你严厉,不讲情面。”

    “皇上放心,臣若拿不下石人山口,臣便战死在战场,愿受万箭穿心之祸。”赵元康举手向天发下了毒誓。

    ……

    夕阳西下,秋阳之下的山野显得格外的壮美。山峰连绵之处,山坡上秋叶金黄火红,一片片犹如织锦铺成的地毯,华美无比。

    这里是博望镇,地处伏牛山东南方向,邓州所辖的南阳县东北的一处古镇。这里距离伏牛山只有三十里,伏牛山余脉绵延至此,地势起伏,甚为险要。从博望镇穿过的官道在伏牛山余脉山丘和东南的隐山之间穿过,两侧山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生长繁茂的树林。

    是的,这里便是当年三国征战时期那场著名的战斗‘火烧博望’的发生之处。倘若有人熟知历史,当知道博望所处的地势之险要。自古以来便有‘襄汉隘道’之说,乃兵家必争之地。

    当然,从汉末至今,数百年风风雨雨过去,经历隋唐和大周数朝,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今日的博望坡早已为官道所贯通。山道经过修整之后可以供车马奔驰而行。比之当年已然便利通畅了许多。但是,不变的是,这里的地势依旧险要。

    铁骑震动,烟尘遮蔽了夕阳方的光辉。赵元康便在这夕阳西下时分抵达了博望坡隘口。

    实际上,绕行往伏牛山南侧石人山入口路不止一条,出了博望坡这道山口,另有一条官道在伏牛山左近十余里之处,那是一条更为平坦的官道。但是,赵元康不想暴露大军行踪,因为越是靠近伏牛山,大军的行动便越是容易被对方探知。站在伏牛山东侧的山峰上眺望的话,大股骑兵即便在十里之外奔行,其激起的烟尘会被立刻发现。

    为保证整个声东击西的计划的成功,赵元康当然不希望对方有所察觉。所以从博望坡隘口穿行是最好的办法。三十里外的距离,那是目力不及之处,便无需担心了。

    人马狂奔了一个时辰,抵达此处时颇有些困乏焦渴。眼看夕阳西下,很快就要天黑了。过了博望隘口便将可往西转进,天黑之前便可抵达伏牛山南侧石人山山峰的进山入口之处。赵元康接受了部下的建议,在此做最后一次休整和补充。人和马都要喝水吃东西,因为这是战斗打响之前的最后一餐了。天黑之后,人马要潜行至山口左近埋伏,不可能再有机会喂马吃干粮。

    一万骑兵便在博望坡隘口之下的草地上停了下来,开始休整。赵元康啃着干粮特地朝两侧的山峰顶端张望,倒不是为了欣赏秋叶绚烂的景色,而是看山顶上的动静。这里的山顶之上理应有地方厢兵设置的烽火台。倘有敌情,会以烽火示警。现在看来,山顶毫无动静,一切都按照计划在顺利进行。

    一炷香之后,赵元康喝光了水壶中最后一滴水,将口中干粮残渣冲入口中,翻身上马,扬声下令:“上马,出发。”

    骑兵们纷纷上马,整顿好阵型,长长的队伍开始沿着官道往博望坡隘口上方而去。坡道并不陡峭,开辟官道的时候显然为了利于通行而削低了坡度的高度,让车马可以容易通行。碎石地面也算平整。战马上坡时虽不能快速驰骋,但也能小跑爬坡而上。坡道隘口宽度也不窄,七八十骑并行一点问题没有。所以,仅仅小半个时辰时间,便有三千多骑兵已经过了隘口。

第一一八七章 阻击

    过了隘口之后的骑兵顺着斜坡而下,便可扬鞭驰骋,绝尘而去了。所以,山隘坡道两侧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脱节问题。南侧下坡的战马飞驰而去,北侧上坡的战马拥堵在一起缓缓上坡。

    就在赵元康以为一切都将顺利进行的时候。已然黯淡的天光之下,从两侧山坡密林之中突然间响起了震天的呐喊之声。无数的人影从浓密的树林山坡之中冲出,在极短的时间里,箭矢火器的轰鸣声便响彻了山野之间。

    山坡上的伏兵冲出的位置正是位于隘口顶端的数十步宽度的空间。连弩和火器的凶猛的打击之下,官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占据了隘口顶端的有利位置。

    赵元康很快回过神来,见对方居高临下朝着上坡的兵马射箭发射火器,己方骑兵措手不及死伤众多,当即下令即刻后撤。停止上坡。待骑兵们退回坡下,赵元康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兵马被分割了。

    三千骑兵率先通过了隘口,而还有七千兵马此刻被堵在博望坡隘口之下,骑兵队形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分割成了两截。赵元康一下子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这战术跟当日所知的赤仓镇上的情形何等相似。同样是切割阵型,同样是利用有利地形,所不同的是那日是用大火阻隔,今日是有伏兵杀出,迅速夺取隘口顶端的位置。这是林觉的手笔,这伙人的身份不言自明,那是伏牛山的落雁军兵马。

    山隘对面传来了轰鸣声和喊杀声,赵元康更加确定对方的意图。他们是要将自己的阵型分割,那三千已经越过山隘的骑兵才是目标,他们将遭受到对方的全力攻击。

    赵元康大骂连声,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己方所谓的声东击西的计划其实已经被对方识破。对方早已准备好了在此处拦截自己的兵马。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罗网,只等自己送上门来。这博望坡两侧的山坡虽然地形并不陡峭,但正是这一点迷惑了自己,自己以为不会出现滚木?石居高临下的打击,但没想到对方藏身密林之中,利用队伍过隘口的脱节猛冲出来,占据了隘口,分割了队伍。这是完全安排好的计划。

    赵元康的第一反应是立刻退兵,掉头离开。他知道,只要自己想走,那是无人可以阻拦的。但是那么一来,三千骑兵怕是要葬送在这里,而且整个计划也会泡汤。如何向郭旭交代,那是个问题。自己拍了胸脯大言不惭,甚至发了毒誓,现在灰溜溜的不做任何的挽救便逃回去,皇上是不会饶了自己的。

    赵元康定下神来观察了片刻,很快稳定住了心神。山坡上的匪兵并不多,最多千余人。他们只是冲杀出来的突然,这才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据探报所言,整个伏牛山匪徒也不过两万人,出山袭击的又能有多少?自己倘若能全歼这股山匪,也算是旗开得胜,首战告捷。

    想到这里,赵元康高声高声下令道:“整顿阵型,准备冲锋。一股作气冲上隘口,把他们塌成肉泥。”

    众骑兵也从慌乱中回过神来,起身高喝,迅速整顿好了阵型。这些骑兵都是禁军中的精锐,并非乌合之众,从慌乱中恢复过来之后,很快便调整了心理,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区区千余山匪,将成为我们的第一件功劳。杀!”赵元康高声呐喊道。

    “杀!”骑兵们爆发出震天的吼声,手中刀剑如林,在暮色中散发出冷酷的寒光。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挽着剑花,发出呼呼的声响,伴随着震天的怒吼声冲向博望坡上。

    博望坡并不陡峭,而是一条宽长的斜坡。虽然影响了冲锋的速度,但总体而言并没有让骑兵无法发挥他们的冲击速度。骑兵的洪流就像海潮涌上堤岸,即便是高高的堤岸也无法抵挡海潮的奔涌。仅仅数十息时间,先头骑兵已经冲到了坡下数十步之外。

    毫无悬念,对方的箭支和火器开始轰鸣,密集的箭雨开始如瓢泊大雨一般的浇了下来。

    “立盾!”冲在前方的骑兵将领一声高喝,骑兵们纷纷取下马鞍上悬挂的盾牌,俯身遮挡住马侧和自己的身子。这正是近一段时间以来,禁军加强训练的一处。在京城那个混乱的晚上,林觉的火器和王府卫士的连弩让禁军吃了很大的苦头。在追击路上,更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所以,在这近两个月的训练之中,如何防御对方的火器成了一个郭旭和杨俊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杨俊给出的答案是,骑兵携带盾牌,抵挡火器的凶猛。根据分析,火器射发的轨迹是迎面直射,这种单一的射杀方向其实很容易防范。只需以盾牌抵挡即可。但问题在于骑兵携带大盾并无先例,对于战马和士兵而言是个沉重的负担。大周军中盾牌有硬木盾和铁皮盾等数种,无论哪一种都是比较沉重的。这对于需要轻骑突袭的骑兵而言完全是累赘,所以骑兵根本不配盾牌。大周人的体质和战马的素质也根本不是组建重骑兵的特质,大周军中也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后来有人献策,以轻巧的藤盾配备骑兵,当可解决这个难题。藤盾本已经是被淘汰的盾牌,这种盾牌是蛮夷之人常用之物,大周兵马不是不屑于用之的。但此刻,这却成了防御火器的最佳选择。藤条轻薄,而且具有弹性。不但可防御箭支,还可抵御火器的铁珠。军中将领很快利用藤盾设计出了战法,冲锋时侧身伏在马背上,以藤盾遮蔽半个马头和自己的上身,起到即可护马又可护人的效果。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林觉对促进大周骑兵的装备这战法的改进倒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虽然藤盾毕竟是藤盾,强度有限。许多藤盾在弩箭的强劲穿透力之下被打击成碎片,很多骑兵任旧不免遭受铁弹和弩箭穿身之祸,死伤的人数也不少。但是,这藤盾已经大大的减少了伤亡。在冲锋的数十步距离里,倘若没有这些藤盾的话,上方密集的火器和箭矢早已造成大量伤亡了。原本伤亡恐怕要达到五六百人,眼下起码减少了一半。

    距离在接近,有常识的都知道,当骑兵冲锋到眼前二十步之内的时候,那已经是不可阻挡之势了,没有人会容许骑兵冲到眼前。要么将他们消灭在远距离之外,要么提前规避逃遁。否则便是己方的噩梦。

    山坡下的赵元康紧张的心情也松快了许多,他知道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了。他已经催动马匹,做好了率身边亲兵冲杀上去的准备。

    然而,局面却在陡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即将冲到山坡顶端的禁军骑兵们忽然一个个像是中了邪一般的倒下。人马在阵前翻滚到底,嘶鸣混乱。整个冲到前方的两三百名骑兵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纷纷滚落在地。人落马倒也罢了,战马也在地上挣扎不起。

    “怎么回事?”赵元康惊骇叫道。

    “不知道啊。”身边人也惊骇茫然。

    消息在不久后传来,所有冲到山坡下的战马都倒下的原因很简单,地面上被做了手脚。受伤退下来的骑兵在地面的尘土之中摸到了扎手的东西,这东西很快到了赵元康手中。那是一枚像个鸽蛋大小的物事,四周全是尖刺,入手沉重。尖刺长达数寸,有几十个之多。那是超大版本的铁蒺藜,那是对马蹄产生巨大伤害的东西。

    赵元康破口大骂不已,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对方不但做了准备,而且准备的很是充分,从这超大号的铁蒺藜便可看出,这是熟知禁军骑兵装备的人做出的专门的应对。大周骑兵的马匹基本上都钉有马蹄铁。众所周知,马蹄铁呈环形,钉在马蹄下一圈,以保护马掌不受荆棘乱石的伤害。大周骑兵还有一个独创的保护措施,便是在马蹄铁中间的位置嵌入一层厚厚的皮毡以增加马蹄厚度保护马蹄,并且增加防滑防刺的效果。普通障碍尖刺根本无法伤害战马的马蹄,常用的防战马冲锋的铁蒺藜不大,尖刺也不长。穿透皮毡之后最多能穿入马掌角质层数分,而那对战马马蹄不造成实质的伤害。

    然而,眼前这铁蒺藜显然是特制的大号之物,长数寸的尖刺一旦踏上,可直接穿透皮毡和马蹄的角质层直达血肉。这正是破解大周骑兵对于马蹄防护的针对性之物。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对方在坡下二十步内的地面上洒下了大量的密集的铁蒺藜。战马冲锋至此,踏上铁蒺藜之后,后果可想而知。藤盾可防头脸身体,却防不了脚下。这是又一次被对方算计了。

    无数的战马踏入了铁蒺藜遍布的区域,刺入马蹄血肉之中的铁蒺藜让战马悲鸣跳跃,满地翻滚。马上的骑士自然也根本无法约束,跟着滚落地面。整个山坡上几乎都是到处翻滚的战马和士兵,阵型一片大乱,冲锋之势顿时戛然而止。

    更可恶的是,对方似乎又开始扬手洒出铁蒺藜,弥补地面的空缺,让山坡下方的地面成为骑兵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

第一一八八章 硬碰硬

    “殿帅,退兵吧,这么攻是让兄弟们做无畏的伤亡啊。可惜我们没带着投石车来,否则只需十余辆投石车,便可将上面的山匪砸的落花流水。咱们这么攻怕是不成了。”身边将领在赵元康身边道。

    “要你说这样的屁话?倘有投石车还说个屁?”赵元康恼火之极,厉声呵斥道。但他也明白,自己不得不接受无法攻上去的结果了。赵元康终于被迫下达了停止攻击的命令。

    还算赵元康识相,没有头铁的强行进攻,否则,这铁蒺藜只是第一道开胃菜。要知道,林觉此来可是携来两门‘一窝蜂’的。落雁谷火器作坊至今为止只造了八门一窝蜂,林觉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次便下令携带了两门一窝蜂火箭炮前来。倘若不是林觉并不想过早的暴露‘一窝蜂’火箭之威,怕是赵元康所率的骑兵要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支挨火箭炮打击的兵马,那也算是一种成就了。

    赵元康下令停止进攻,其实便等于放弃了对已经越过隘口的三千骑兵的救援。暮色沉沉之中,赵元康和众骑兵听到了来自隘口另一侧的震天的喊杀之声,一个个心惊胆战,不知所措。他们都明白,那三千骑兵恐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隘口南侧,当冲出的伏兵阶段骑兵阵型的时候,三千余骑兵飞速冲下隘口山坡,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等他们明白了情势的时候,隘口已经在身后,而前方一只兵马从斜刺里的山梁之间杀出,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横亘在前方。

    带领这只兵马的正是林觉马斌和白冰三人。

    整个阻击计划昨日敲定,昨夜林觉便调拨兵马人手,派出了五千落雁军兵马,连夜赶至此处。白冰和孙大勇率先潜入两侧山头,将看守烽火台的官兵击杀,确保了大队人马到来时的行踪不会被暴露。

    埋伏于隘口两侧山坡密林中的是孙大勇率领的一千余名亲卫营兵马,包括了最为精锐的火器营。这是为了能一举冲破截断对方的阵型,将对方的整支骑兵分割。林觉的胃口虽然不小,但是正面跟一万精锐骑兵交战的想法还是太过疯狂,林觉并不想这么干。这次阻击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给来犯之敌一个下马威,打击他们的锐气。再则便是破坏他们想从石人山口进击的计划。无需吃掉他们全部兵马,只需让他们知道,落雁军有一战之力,且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便足够了。

    实际上就算这一仗不打,对方只要看到落雁军出现在这里,便会明白已经被识破了计划。后面就算石人山口无一兵一卒把守,他们也未必敢肆意进入。在兵家这叫虚者实之,玩的是高端的心理战。

    但林觉显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博望坡是他精心挑选的地方,林觉知道这里是三国时火烧博望之处,林觉本想炮制一个新时代的火烧博望,留待后世传为佳话。但看了地形之后不得不放弃了。此一时彼一时,虽不知当年的博望坡是怎样的地形,但显然这里开放性的隘口是不适合火攻杀敌的。倒是对方倘若知道自己的兵马藏在密林之中,倒是可以以火攻逼落雁军出来。只不过,禁军骑兵急于赶路,赵元康也绝对没有那种算计,根本想不到会在这里遭遇落雁军罢了。

    三千骑兵冲下隘口,面对着突然横在路上的落雁军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该回头重新攻上隘口还是该往前进攻拦在前面的落雁军兵马。

    一名殿前司将领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认为,调转马头往隘口上攻是不明智的,会被对方上下前后夹击。骑兵往隘口冲,也发挥不出威力。加之殿帅已经开始攻击隘口,以殿帅所属七千兵马定会很快攻下隘口。而自己这三千骑兵理当在殿帅抵达之前击溃前方拦阻之敌。这样既是一场功劳,也是最为合理的安排。

    更重要的是,前方拦阻的这帮兵马看起来毫无威胁。他们甚至连盔甲都没齐全,一个个穿的跟个叫花子一般。人数也不错,约莫三四千人。三千骑兵对三四千步兵,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送死的,就算最愚蠢的将领,也不会在这场战斗中失败。

    所有的大小头目都同意这个决定,于是在赵元康下令攻击隘口的同时,这三千骑兵也开始了对前方拦阻的落雁军的冲锋。

    暮色之中,烟尘遮蔽了仅有的光线。整个骑兵队伍像是被裹挟在一团黑雾之中的妖魔,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了对面。让他们奇怪的是,对面的步兵丝毫没有慌乱,他们反而在笑。数十步之外,头前的骑兵看到对方的兵士扬起手来,将大把一大把的物事洒在了前方二三十步距离的地面上。他们虽然明知道有些不妙,但是却也无法收住脚步。

    铁蒺藜,最为阴险的防骑兵的手段在今日之战中大放异彩。战马嘶鸣着,骑兵们被抛在空中重重的摔下。烟尘滚滚之中,人仰马翻,满地的滚地葫芦。进入三十步距离之后,落雁军没有放箭,也没有用火器射击,禁军骑兵们便已经在阵前翻滚惨叫,倒成一片了。

    但这并非斜坡而平地,放任骑兵冲到阵前三十步外,那是极其危险的举动。即便有铁蒺藜洒在路上,那也只能让前方百余骑遭受重创。巨大的冲击力让战马和骑士在碎石路上冲出一条条血迹斑斑的路径,人马的身体上都戳满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翻滚的马匹和骑兵反而帮助了后方的骑兵扫除障碍。

    后方骑兵在己方兄弟用血肉之躯清理出的道路上安然无恙的冲到了落雁军阵前十步之内。这个距离,射箭也来不及了,火器更是全部布置在隘口上,仅有林觉和白冰一击几名林家护院身上的七八柄火器根本无济于事,而且看起来林觉也根本没有动用的意思。

    “长枪阵!起!”林觉的声音高声响起,一瞬间,阵前地面齐刷刷竖起了密密麻麻的长达丈许的木制长枪。或者说那不是长枪,仅仅是茶盅粗的树干削尖了前端,充其量只能算是木矛。但是,密密麻麻多大上千枝木矛层层叠叠的斜斜在阵前竖起的架势,还是有一种刀枪如林,气势森然之感。

    长枪阵是步兵用来抵挡骑兵的一种普遍战法。当远程阻击无效时,骑兵冲锋到阵前,最后的手段便是长枪阵。一般借用地面的力量,将长枪后端抵在地面上,借用地面之力迎击骑兵的冲锋。这也是骑兵最害怕的一种阵型。一个合理的长枪阵不但前排配备巨大长枪和盾牌,阵型后方还有弓弩手。长枪拒敌,后方弓箭射杀,绝对是骑兵的噩梦。

    林觉这一次就是要以长枪阵破敌骑兵,这是他作为落雁军的统率,多年来将战术战法汇集成书,教授给落雁军的士兵们之后,第一次要以实战的方式来检验他们的训练成果。在抵达博望坡之后,林觉便宣布了此事。如果一切顺利,当对方阵型被切断之后,林觉希望以长枪阵迎击对方的骑兵。这不仅是丰富和检验落雁军的战法,更是要让落雁军兵马直面骑兵冲锋的威势,让他们正面感受和真正的军队交手时的那种感觉。惟其如此,才能消除他们的恐惧之心,真正锻炼兵马。

    林觉充分了解落雁军的优劣之处。落雁军的组成本就良莠不齐。好勇斗狠是他们的强项,但论到组织性和纪律性,还和一只真正的军队差的很远。虽然打过不少硬仗,但对手大多是山中匪盗,和官兵真正交手屈指可数。官兵攻山,也是凭借地利之优进行阻击,而非真正的交战。林觉知道,落雁军能否真正成为一只军队,需要的不仅是艰苦的训练和苦口婆心的教诲,他们需要在战场上面对一只真正的军队,并且战而胜之。这之后,他们才会得到真正的升华和领悟。成为一只真正的军队。

    出战之前,林觉心里便有了这个计划的雏形。当得知对方是精锐的禁军骑兵时,林觉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当然,这么做存在失败的风险,所以林觉用了铁蒺藜阵,先消耗对方的实力。长枪阵其实是克制骑兵的阵型,林觉认为,危险性不是太大。即便是被冲破阵型,那也不过是死些人罢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死亡往往才是一名战士,一只军队得以升华的催化剂。而且林觉相信,就算陷入肉搏作战之中,落雁军应该还是不落下风的。论好勇斗狠,落雁军可不输给任何兵马。

    于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之下,林觉禁止了弓箭的远程阻击,放对方冲到阵前。但由于担心骑兵的冲锋过于猛烈,防线会扛不住这排山倒海的攻击之力,所以以铁蒺藜阵作为缓冲,作为消耗对方兵力和缓解对方冲锋之势的最后手段。事实上铁蒺藜阵确实让对方的冲锋骑兵变得没那么坚决,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上的感受,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骑兵们汹涌而至,突然竖起的长枪阵近在咫尺,避无可避,于是只能硬生生撞入了长枪林中。就像是潮水撞上礁石,天崩地裂一般的冲击力对双方而言都几乎难以承受。骑兵们硬生生的撞入枪林之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长枪轻易的穿透人马的身体,撞断他们的肋骨。粗糙的长枪枪杆带出一大片飞溅的血肉,造成巨大的创伤。只要被长枪重击或者穿透身体,基本上便难以活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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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