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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五九章 一往无前

    就在四人嘻嘻哈哈的时候,山丘之下,一队兵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人数不多,只有六七百人的样子,但是一个个高大魁梧,盔甲鲜明。在夕阳的照耀之下,刀剑闪亮,人强马壮,威武之极。

    “怎么?难不成他们真的想进攻?”唐州安济军指挥使周全荣道。

    “哈哈哈,看来赌局是我赢了。不好意思,几位大人,承惠十两纹银。”冯再安大笑起来,摊开手对着他们。

    汝州长平军指挥使李之栋沉声道:“冯指挥使,他们要进攻了,你却来要银子。赶紧做好接战准备。”

    冯再安哈哈笑道:“谅你们也不至于反悔,谁反悔,我便将谁骂的狗血淋头,将此事宣扬出去。接战便接战,怕什么?要不要我再设个赌局,还是十两银子,我赌他们必败。”

    其余三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这还用赌?那区区数百人要攻,那不是送死么?傻子才跟他赌这一局。

    “准备!迎战!”几人大声下达命令。弓箭手,长枪手,刀盾兵,钩镰手快速调动,各司其职,纷纷做好了迎接对方冲锋的准备。莫看是装备简陋的厢军,跟下边那些兵马比起来简直像是叫花子一般,但是兵种搭配却很齐全。毕竟是经常和伏牛山匪徒交手的官兵,和其他安逸之地的厢兵兵马比较起来,这四州兵马绝对可称之为厢兵之中作战经验丰富,装备比较齐全的了。

    山丘之下,林觉等数百骑兵整装待发。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再有犹豫,必须要冲破山口的封锁,否则将会拖在这里,待后方大队禁军抵达,便成死局。

    林觉骑在马上,身上穿上了黑色的鳞甲,紫红色的披风猎猎而舞,头盔上的红缨随风飘扬。本来沈昙马斌他们是不让林觉出战的,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但林觉这种时候怎肯退缩,他可不当这样的脓包。正因为此次冲锋很危险,他才执意要和众人一起进攻。

    众人苦劝不听,孙大勇只得亲自率领十余名护院保护林觉的安全,可战场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刀剑箭矢不长眼,谁也不能保证林觉的绝对安全。

    “准备!”林觉举起了手中闪亮的长刀,高声叫道。

    所有人长刀出鞘,勒紧马缰,做好了准备。四野风声呼呼,头顶战旗猎猎,马儿打着响鼻刨蹄不安的躁动着。天空中一只山鹰盘旋来去,突然间,发出一声响亮悠长的鸣叫。

    随着这声鹰叫,林觉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怒吼:“为了活着!杀!”

    “杀!”众人齐声怒吼,马缰放松,催动马匹。战马稀溜溜的嘶鸣着,从山丘下方直冲而出,在倾斜崎岖的山野平畴之间狂奔起来。

    骑兵马蹄激起的狼烟在空中升腾弥散,四下里山野之间被惊动的野兔山鸡乱跳乱飞,马蹄的轰鸣声在山丘之间回荡着。双方距离不足三里,平畴之地虽然崎岖,但骑兵冲过去却不受阻碍。不到盏茶时间,骑兵已经冲到了山口斜坡之下。

    马上骑士快马加鞭,催动马匹往斜斜的山坡上冲去。上坡让冲锋速度开始变慢,厢军队伍前方,数千弓箭手已经跪立于地,举弓向天,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居高临下,弓箭手可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射出箭支,对冲锋的兵马发动进攻。但是对方人数并不多,七百人散布在宽达里许之地的山坡上,阵型极为散乱。所以他们想要大量射杀对手,便只能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山口是上窄下宽的地形,只有依靠地形的局限让对方被迫聚集在一起,那么大规模的羽箭射杀方可起到绝杀的作用。

    骑兵的冲锋已近,队形正在收拢。数息之后,骑兵距离厢兵阵型已在八十步之外。厢兵指挥使再不能等待了,再等对方便真要冲到面前了。于是他挥动了手中的令旗,下达了放箭的准备。

    就在对方开始放箭的时候,林觉在马背上纵身跃起,落在马后。同时高声大喝:“弃马!”

    所有骑士纷纷跳下马来,战马身上重量突然一减,跑动轻松了起来。同时,战马们感受到了屁股上的刺痛,每名骑兵在跳下来的瞬间,对着马屁股便刺了一刀。战马吃痛,冲击更快。

    在第一轮箭雨落下,射杀了数十匹马匹和十几名王府卫士的当口,那些屁股上挨了一刀的战马正龇牙咧嘴的带着悲鸣之声飞驰冲向对方前阵之中。

    林觉的五花马便是其中之一,那匹马算是领头的,它似乎懂的林觉等人的意图,灰灰嘶鸣着冲向敌阵。他的主人没舍得给他一刀,因为没有必要,五花马知道主人要干什么,林觉只在它的臀部拍了一掌,它便如旋风一般的冲向前方。

    林觉不肯拿几百骑兵去碰对方的弓箭手,这种无谓的死伤林觉是绝对要避免的。所以他跟众人商量了一个以战马冲阵,骑兵转为步军的办法。当对方开始放箭的时候,便全体下马顶盾前进。在马臀上插上一刀,让发了狂的战马作为第一批吸收伤害和冲击敌阵的帮手。这么做会损失几乎全部战马,但却绝对会有效的保证人员的存活,并且让战马的冲击力撕裂对方的防线。

    厢兵弓箭手一共射出了三轮箭,战马被射杀两百余匹。之后,四百多匹战马便疯狂的冲入了阵型之中。厢兵们只得去处理眼前的局面,弓箭手们也只能迅速后撤,避免被疯狂的战马的铁蹄踩踏。当对方忙于将那些乱跑乱撕咬的战马斩杀的当儿,林觉等人已经成功的冲到了二十步外。在这个距离上,弓箭手已经基本失去了作用。对方的反应也算迅速,几名指挥使大声呵斥调整之下,手持肉搏刀盾枪剑的厢兵顶向前方,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水面之中,冲击起巨大的波浪。又像是一柄尖刀切入娇嫩的**之中。林觉所率的六百余人带着一股凶悍凌厉之气冲入了对方阵型之中。最为残酷的肉搏战拉开了序幕。

    六百多人对两万人,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会以为林觉疯了。以六百多人主动对两万人的厢兵发动进攻,除非这六百多人个个是神仙附体,个个三头六臂。或者是个个配备王八盒子,且弹药充足,也许才有获胜的可能。

    林觉下达进攻的命令的时候,不能说大伙儿没有质疑。但是他们选择了相信林觉,选择了这种看似愚蠢送死的行为。一方面,形势迫使他们做出这样的抉择,若不进攻,便只能等死。另一方面,他们相信林觉,他们认为,林觉不会让自己这些人去送死,他一定是做了其他的考虑。

    但这一次,他们误会了。林觉所以发起进攻是无奈之举。虽然自己也做了一些战术上的布置,但能否奏效并不能得知。而六百人冲击两万人的疯狂举动完全是基于形势所迫,以及对手下这六百人战斗力的绝对信任。

    林觉其实一直对这种冷兵器时代双方冲杀肉搏的行为抱着一直讥讽的心态的。在他看来,双方在战场上拿着刀剑肉搏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在林觉看来,肉搏作战是最后的选择,那是在各种计谋和方法失效之后最为无奈的选择。倘若有任何一种克敌致胜的办法的话,林觉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愚蠢作战之法。

    然而,林觉也不得不承认一点。冷兵器时代,衡量一直兵马是否是精锐的标杆便是他的肉搏作战能力。面对面正面拼杀时能否狭路相逢勇者胜,能否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杀死对手,自己却能活下来,这正是这个时代的精锐士兵们的终极追求。所谓的勇武之力,靠什么来体现?靠的便是这种悍不畏死的敢死队的精神,靠的便是刺刀见红的勇气。倘若完全借助于计谋装备火器这些外力的话,其实似乎有舍本逐末之嫌。

    这也是林觉为何一直没有将火器配备给身边人的原因,当然,价格昂贵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正如白冰一直所说的那样,借助武器装备之力会影响个人武技的修为。林觉同意她的观点,这些话同样适用于兵马。完全依赖于武器装备,会让他们对自身的武技和身体的训练放松。这其实不是好事。

    譬如今日的局面,火器弹药不足,连弩.弓箭消耗殆尽,也无法占据地利,无法进行什么智谋安排的时候,最后可以依赖的便是本身的武技战斗力了。倘若没有这一点作为最后的保障,这一战根本连打都不要打,还不如立刻投降来的干脆。

    正是基于对这六百人自身战斗力的信任,林觉才做出了放手一搏的决定。这六百余人都是王府卫士出身,王府卫士本就数千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之人,中间更是经过一次筛选,只留下千余人作为王府卫士和林家的护院。可以说,这些人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王府卫士可不是老爷兵。他们是沈昙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兵,出身也都是从江湖上招募以及农家子弟中的筋骨强壮中选出来的。沈昙训练他们的手段也极为严酷,所以这绝对不是一直可以小觑的队伍。这之前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倘若是其他的乌合之众,在经历京城和逃离路上的这些战斗之后,怕是早已如鸟兽散了,但他们并没有。

    林觉看重的便是他们身上的这股敢死的劲头,这也是这场战斗能够发起的最后凭倚仗。面对超出自己十几倍的敌人发起冲锋,需要的便是那种视生死如无物的淡然,更要有一只狮子面对一大群羊群的勇气。

第一一六零 苦战不休

    (我知道写打仗不是我强项,但这是一本书,不可能一夜无话,跳跃前进的。该打还得打,该杀还得杀。)

    林觉自然也不是莽夫,虽然被迫发动攻击,但林觉还是有着一些安排的。就像以战马扰乱敌阵的计谋便奏效了,在最危险的阵前接近阶段,对方的弓箭并没有给己方带来大量的杀伤。冲锋之际只被射杀了十几名卫士,这已经不能算是损失了。

    除此之外,林觉当然还有安排。

    六百勇士像是一柄锋利的匕首插入对方阵型之中。接战之后,双方兵士的实力高下立判。王府卫士不但装备精良,盔甲坚固,更是武技高出这些厢兵太多。厢兵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以砍瓜切菜来形容似乎夸张了些,但某种程度上却也并不为过。

    六百人的阵型紧紧的收缩在一起,聚拢成一个紧密的阵型。这么做的好处在于,让对方无法切割包围,并且缩小接敌的规模。每个在外围的人只需专注于对敌拼杀,而无需担心身侧身后。因为那里是自己人。这是林觉在战前不断强调的一点。如果有部分人手被切割出去,林觉也下了死命令,绝对不可去贸然营救,因为那会让阵型松散,被对方冲击分割的更多。

    对方人数太多,大面积的接战会让己方人数的劣势暴露无遗,通过这种办法接战,面对的只是外围一圈之敌,实际接战的兵力,双方只各有两百余人。此举等于是强行拉平双方的实际交战人数,可谓是聪明之举。而在混战之中,对方的弓箭手也不敢乱射箭。因为很容易误伤自己人。

    这种阵型还有一个好处是,己方内外圈的人手可以轮换。人的气力有限,特别是面对大量敌人的情况下,杀之不尽,杀了一个又有三四个涌上来。就算是这些人站在那里让你杀,也会累死人的,疲倦之时便会被对方的生力军偷袭得手。所以,林觉的要求是,只要感到身体疲乏,便立刻退回圈子里,圈内卫士立刻顶上。相当于是轮流的休息,恢复气力。

    战事一开始,凭借着巧妙的战术和精湛的武技,六百勇士居然占据了上风。对方人数虽多,但苦于人多无用,绝大部分兵马只能重重围堵在周围,无法加入战团。六百勇士阵型紧密,像是一辆重型战车,四面带着锋利旋转的刀刃在人群之中碾压来去,毫无滞碍。仅仅小半个时辰,厢兵死伤人数上千,六百勇士只伤亡不过三十人。

    林觉在阵型中间,身边孙大勇带着人重重保护,甚至有人为他举着盾牌。

    “孙兄弟,对方主将在何处?可找到了没有。”林觉沉声问道。

    孙大勇道:“东边的斜坡上有旗号,应该是领军的一名主将。”

    林觉眯眼细看,之间东边斜坡上方,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面写着个斗大的‘李’字。大旗下方,一名将领举着兵刃指手画脚,似乎在指挥士兵们冲杀。

    林觉点头道:“应该是了。必须杀了领军主将,否则不是了局。莫看我们现在似乎占据了一些小小的优势,但人力有穷尽,对方人数太多,累也累死我们了。传令,往斜坡上杀。”

    这正是林觉战前定下的计划之一,要想取得胜利,光是杀些对方兵士是不成的,自己这六百人根本没有可能靠着杀兵士的举动赢得胜利。擒贼擒王,必须要杀了对方主将,才有可能让对方发生崩溃。此战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夺取离开的山口通道。

    命令传下,队形转而斜向西南方向的斜坡杀去。那斜坡之上,李字大旗之下指挥划脚指挥的将领正是汝州长平军指挥使李之栋。四州兵马集结于此,指挥权归谁其实是个问题,李之栋等人商议的结果是各司其职,各自领军守住自己的地盘。所以,整个山口位置是被划分为四片区域的,对方攻击到何处,何处的厢兵便负责阻击,这也不失为一个明晰的办法。

    那六百人先是在唐州安济军指挥使周全荣的防区,所以李之栋还在看戏,转眼间对方便攻到自己的防区,看着自己的兄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李之栋气的哇哇乱叫,指手画脚的命令周围的兵士堵住对方的去路,拼死阻击他们。看着对方有往邓州兵马方向杀去的迹象,李之栋哈哈大笑。

    “冯再安这老东西,叫你看戏。宁乡军这帮王八羔子一点力没出。冯再安这老东西还赢了老子十两银子。告诉兄弟们,不要帮忙,让那老东西自己应付。”李之栋骂道。

    “可是大人,他们好像冲咱们这里杀过来了。”身旁的副指挥使看出了端倪,在旁提醒道。

    李之栋这才发现对方居然突然掉头了,并且朝自己所在的位置杀来,气的大骂道:“这帮不要命的为何总跟老子过不去?杀了老子这么多兄弟还不肯走。”

    副指挥使道:“大人要不要回避一下?他们似乎冲着咱这里而来。”

    “回避个屁!咱们损失这么大,不赚点回来说得过去么?送了功劳给老子,老子还不要么?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我长平军是那么好欺负的么?赖在这里不走?那便将他们统统杀了。传令,给我杀!亲卫营跟老子冲!”李之栋大喝道。

    副指挥使挠头道:“对方凶狠的很,大人当真要亲自去?”

    李之栋怒骂道:“狗日的,怕死是么?怕死便滚回家吃你娘的奶去。平日一个个牛皮吹上天,他们只有区区几百人,我们长平军一军便有六千人,十个打一个,你还怕个球?再??拢?献涌刹唤睬槊妗!?/p>

    那副指挥使不敢多言,李之栋大声喝令之下,众厢兵团团围上,将林觉等人围得水泄不通。李之栋亲自上阵,换了一柄长枪冲到前方,长枪舞动,红缨闪烁,趁着一名王府卫士分神应付两名厢兵的当口,长枪如电,疾驰而出,将那王府卫士刺了个透心凉。

    “好!李大人神勇啊!”周围将领和士兵发出一片叫好之声。李之栋洋洋自得,杵枪而立,环顾四方,颇有‘还有谁’的气势。

    李之栋的枪法是家传的,李家枪颇有些名气。正是凭着这枪法精湛,李之栋才从武举脱颖而出。在边镇滚了一圈,又立了些战功,这才不到四十岁便当上了地方州府厢军的指挥使。脾气虽然大了些,坏了些,本事还是有点的。

    这之后,李之栋又连杀两名王府卫士,都是枪枪致命,凶横之极。卫士们的盔甲本来具有良好的防护作用,但是李之栋气力不小,长枪递出破甲穿心,着实凶猛。连前方阵型都被他搅乱了,差点被一股厢军冲进来分割了阵型。

    “孙大勇,去杀了他。”目睹这一切,林觉咬着后槽牙道。

    孙大勇沉声应诺,纵身跃起冲上前去。

    李之栋正舞动枪花对一名卫士发动进攻,忽然斜刺里劲风扑面,转头看时,一只斗大的拳头正在眼前放大。李之栋身子侧闪,手中长枪横扫而去。对方纵跃躲开,身形灵活。双方稳住身形,各自打量对方。

    “身手不错。可惜了。”孙大勇沉声道。

    李之栋皱眉道:“可惜什么?”

    孙大勇道:“可惜你要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死的是你。你们这群反贼,居然敢杀皇上篡位,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我孙之栋要靠你们升官发财了。”孙之栋骂道。

    “多说无益,看招。”孙大勇不想多耽搁,一声断喝,身形跃起,双足连环,带着呜呜之声飞踹而来。周围众人觉得奇怪,这人手中有兵刃,却不拿兵刃去砍人,反而跳起来踢人,这不是傻子么?他们哪里知道,这才是孙大勇的杀招,他的腿上功夫是压箱底的功夫,一上来便直接动腿,那已经是最凶猛的招数了。

    李之栋瞧出来对方来势汹汹,但他并不畏惧。对方这种打法对他而言构不成威胁,因为他有长枪在手。

    枪花抖动,化为幻影万千,突然间疾驰而出,找的正是孙大勇在空中的身体中段,面积最大的胸口位置。孙大勇的脚可没有自己的枪长,长枪穿透他的身体,他也踢不到自己。

    孙大勇看的真切,大喝一声,手中长刀砍在长枪上,身子借着长枪之力暴起一尺。李之栋顺势抖枪,化刺为挑,想顺势将孙大勇挑飞。孙大勇手中长刀在枪杆上滑动,发出刺耳摩擦声,火花四溅。身子沿着李之栋的枪杆急促下滑,像是坐在滑梯上一般直奔李之栋。

    李之栋大惊,他万没料到这个看似笨拙的大汉居然身形这般灵巧。忽然借着自己的枪杆当滑梯,直奔自己而来。此刻李之栋有两种选择,一是撤枪后退,对方这一脚势必落空。但李之栋还从未有过对敌时弃了兵器的事。这杆枪也是他李家的传家之物,攥在手里便等着攥着李家枪的声誉。弃枪是不可能的。那么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便是硬借这一脚。

    李之栋单手回撤,挡在胸前,他认为,自己的手掌之力加上盔甲的坚固,绝对可以挡住对方这一脚。但他哪里知道,那可不是一脚,那就好比是一柄大铁锤砸了下来,岂是他所能承受的。

    蓬的一声响,孙大勇这一脚如中败革。李之栋闷哼一声往后踉跄而退。一股倔强之气让他想稳住身子,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幸而手中有长枪,勉力用长枪支撑住身形。

    然而,胸腹之中剧痛难忍,喉管之中一股腥热之物上涌,似要喷涌而出。

    “你是条汉子,我还没见过中了我一脚却还能站在我面前之人。”孙大勇身子落地,沉声道。

    “哇!噗!”李之栋想说两句场面话,但一张口,一口鲜血混合着胸腹之中的杂物喷涌而出。这一口气懈了,便再也提不起来了。口中鲜血喷涌不停,一瞬之间,涨红的脸变白,再变成灰败之色。整个人威顿倒地,手脚抽搐几下,就此气绝身亡。

    周围众厢军见此情形,惊骇大叫。有人上前探了李之栋的鼻息,惊叫道:“指挥使大人死了。了不得了。”

    林觉将一切看在眼中,高声大叫道:“你们主将已死,还不快逃。当真要全部送了命不成?”

    众厢兵惊骇相顾,不知是谁发一声喊,掉头便跑。顿时长平军众厢做鸟兽散,纷纷掉头奔逃,四散而走。部分将官大声呵斥约束,却又怎么约束的住。原本士兵们便被纵横来去的对方所惊骇,看着他们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人早已胆寒。李之栋活着,他们自然不敢逃,李之栋死了,一切失去了约束,不跑更待何时?

    林觉松了口气,击杀对方主将的计划还是行得通的,起码这一支兵马是溃散了。当下大声下令,攻向东侧宁乡军邓州兵马。其余三洲兵马见汝州兵马大面积的溃败甚是惊愕,很快消息传来,他们才知道李之栋被对方击杀,军心已然溃散,所以士兵惊骇逃窜。其余三人心中尽皆警觉起来。

    林觉还想故技重施,命众人杀向邓州宁乡军指挥使冯再安所在的位置,冯再安却再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他一边后退,一边喝令兵马上前团团围困,缠住对手。而在长平军溃败之后,唐州和蔡州的两支兵马也不再遵循分片防御之责,纷纷在各自指挥使的喝令之下掩杀过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林觉等人裹挟在当中。

    对方的应变,让林觉擒贼擒王的意图就此落空。三名厢兵指挥使合兵一处,厢兵们更是团团将林觉等人围住,不让他们动弹分毫。虽然林觉等人对敌人造成的伤害依旧很大,但对方人数真的太多了,根本杀不完。而且,对方开始变得聪明起来,数千枪兵以兵刃的优势对王府卫士展开攒刺。三名厢军指挥使更是开始下令弓箭手往阵型中间放箭,已经对可能误伤已放士兵的可能无所顾忌。

    形势陡变。王府卫士开始发生巨大的伤亡。外围枪兵不时的攒刺伤人,劲箭发射更是雪上加霜。混乱之中,这六百壮士在不到一炷香时间里边已经伤亡上百,剩下的不足四百人了。

    长时间的战斗也让所有人精疲力竭。这几天为了应付追兵并且急于赶路,所有人几乎都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此时此刻,身体疲惫所带来的恶果开始显现。

    林觉心急如焚,高声喝道:“焰火!焰火!”

    一名林家护院逃出焰火弹射上天空。夕阳下焰火弹爆裂开来,旁边的山丘之后立刻有了回应,几颗焰火弹腾空而起,在肃穆的天空下爆裂开来。

    “援兵到啦,援兵到啦。杀光他们,别让他们逃啦。”林觉高声大喊道。

    众人也跟着大喊起来,振奋精神,冲杀更为猛烈。厢兵们闻言大惊,他们也看到了焰火,此刻听到大喊,还以为对方真有援军抵达。一个个惊惶失措,不知该怎么办。

    冯再安等三人也是吓了一跳。蔡州安民军指挥使何振惊骇道:“他们援兵到了,咱们得撤了吧。”

    “他们哪来的援军啊?他们从京城被一路追杀到此,吕相送来的消息清清楚楚,他们只有**百人的兵马,剩下的全是家眷妇孺和装运金银细软的车队,哪来来的什么救兵?我却不信。”冯再安道。

    “对,看看再说,他们支撑不了多久了。这时候撤退,怕是前功尽弃。”安济军指挥使也道。

    几人命人去打探,同时下令攻击不停。果然,所谓的救兵根本没有出现。探看的士兵禀报,两侧山丘上并无兵马前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娘的,不过是想蛊惑军心恐吓我们的疑兵之计,这林觉还真是诡计多端。差点骗了老子。”何振骂道。

    “我可没上当,老何你胆子忒小了。若不是我提醒,你怕是真的要跑了。”冯再安奚落道。

    何振无言以对,将火气撒在林觉等人身上。厉声下令道:“杀,给我杀。不惜一切代价。谁敢退缩,格杀勿论。”

    得知对方是虚张声势之后,厢兵们的攻击更为猛烈。对方明显是支撑不住了,所以才想出这等吓唬人的办法来,这是黔驴技穷,最后徒劳的挣扎了。

    这确实是林觉的计谋,他希望以这种办法扰乱对方的军心。所以在战前派了几名人手去往周围山丘上,当自己发出焰火弹的时候,这些人便给予回应,造成一种四面楚歌,到处有埋伏接应的效果。最好能这吓得对方溃败。

    当初淝水之战,谢家子弟便是以虚张声势的办法,以区区八万北府军击败前秦苻坚百万大军,靠的便是扰乱军心,造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状况,让对方发生恐慌而败退。

    只可惜,那场战斗跟这场战斗在很多方面不具有同样的可比性,林觉的办法并未奏效。

    对方攻势甚猛,局面越发的险恶,林觉等人陷入了苦战之中。虽然杀伤大量厢兵,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以三四名厢兵的代价换取一名王府卫士或者林家护院的性命都是林觉不可接受的。而且对方居然调拨了千余士兵朝着家眷辎重栖身之处而去,对方的意图很明显,是要去对后方的家眷辎重进行袭击,而这,正是林觉战前最为担心的一点。

    虽然车马家眷辎重都转移到了小山丘中的隐秘处,并且在人力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还留守了百余人。且最后的火器弹药和弩箭都留给了保护的人手,便是为了防止对方会走这一步。但对方此举显然击中的己方的软肋。无论做了怎样的准备,林觉等人最担心的还是后方人员的安危。

    林觉内心焦灼,他忽然有些有心无力之感。这场战斗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自己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己方的战斗力。区区六百人去主动攻击两万厢兵,这是多么膨胀的举动。之前一系列的胜利冲昏了自己的头脑,自己显然有些不自量力了。即便是追兵将至,将遭受前后夹击的死局,自己或许也不能这么贸然进攻。或许该花一点点的时间去谋划一番,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而不是现在这种局面。

第一一六一章 援军

    面对这种局面,林觉别无选择,只能选择下令冲出敌阵回救。但对方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数千厢军团团围住林觉等人,不顾一切的拖住他们,教他们寸步难行。而一千多名厢兵直奔东边山丘之间而去,安济军指挥使周全荣亲自带队,正是他想出的乘着这个机会去攻击对方后方的车队的想法。安济军的厢兵在今日损失惨重,五千余兵马死伤了近千人,周全荣都红了眼睛,这样的损失倘若不给予弥补的话,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作出了这个决定,要彻底的将林觉等人扼杀在这里。

    情形危急,林觉自己也不顾一切亲自杀敌了。那日在武学堂堡垒一战中林觉的腿部受伤,这几日一直颠簸奔逃,根本没有给伤口愈合的机会。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在连日的奔波骑马之中已经裂开,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被渗出的血水浸染,整条腿都疼得无法动弹。林觉一直没有吭声,便是不想让所有人担心分神。现在,他不得不拖着这条僵硬疼痛的腿,投入和敌人的搏杀之中。

    夕阳西下。山野之地的这场搏杀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而且作战双方的胜负似乎已经没有了悬念。林觉一方从一开始的气势如虹,到现在似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六百人剩下了三百多人。被数千厢兵重重围困着。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倒下。而后方山丘之侧,唐州安济军的一千多人马已经快要接近郭冰小郡主等人栖身的小山谷。一百多名卫士和十几名护院已经神情紧张的准备迎接这场战斗了。

    一切都似乎无可挽回,失败只是时间问题。就连智计如林觉,此刻也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无回天之力了。

    站在山口坡上大旗下的邓州宁乡军指挥使冯再安和蔡州安民军指挥使何振已经开始神情轻松的憧憬胜利之后的情形了。

    “老何,不是说林觉他们这伙人很是难缠么?京城那么多禁军都没堵住他们。吕相亲率五万大军追击,在赤仓镇似乎吃了大亏。我之前还以为他们个个都是三头六臂的,他们进攻时我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也不过尔尔。并没有那么难对付嘛。”冯再安抚须道。

    “可不是么?也不过如此。冯大人,我在想,倘若禁军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却被咱们给做到了,不知道那些平日对咱们厢兵不屑一顾的禁军将领们心里怎么想。我很想当面看看他们的样子。”何振笑道。

    “可不是么。那一定很有意思。这帮禁军平日趾高气昂,看咱们厢兵就像是庶出之子一般。孰料几十万禁军还是让林觉和梁王他们逃出京城,咱们的吕相也是铩羽而归。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冯再安大笑道。

    “哈哈哈,咱们要是胜了,禁军的脸都要被打肿了。下回咱们进京去枢密院的时候,那伙人不知何等嘴脸。冯大人,你说是不是庶子登基,所以颠倒了些什么,以至于咱们能扬眉吐气?”何振大笑道。

    “老何,你可莫要信口开河,你这直性子说话将来怕是要吃亏,什么庶子登基?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乱说。我是觉得奇怪,这林觉被人吹嘘的天花乱坠,剿灭教匪一战更是名声大躁,在我看来也不过尔尔。我没见他有多大的本事啊。不错,他手下的这些人确实厉害,不过他这脑子怕是有些不利索。区区几百人便来进攻,这不是疯了么?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没什么想不通的,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青教教匪算什么东西?他不过是适逢其会,机缘巧合得了一场大功劳罢了。禁军的战斗力不过尔尔,我敢说,你我只要有机会去平叛,也必是大胜而归的,只可惜咱们没那个机会罢了。这一回,咱们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将林觉梁王他们尽数缉拿之后,咱们几个总要加官进爵了吧。哈哈哈。只可惜了李大人,死在这里了,真是替他不值。”何振道。

    冯再安道:“是啊,可惜了。这也怪他自己,仗着武技高强,平日也是自大的很。殊不知强中自有强中手,好好的跑去跟人家亲自肉搏,何苦呢?”

    冯再安和何振两人絮絮叨叨,谈论不休。两人心里其实都笃定了此战必胜了。确实,目前的局面来看,对方显然是回天乏术了,胜利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就在此时,山口后侧肃穆的天空之中,突然间窜起了几道焰火。红色的焰火弹爆裂开来,在天空中洒下绚烂的花火,甚为好看。

    “怎么回事?又搞什么名堂?”何振惊愕道。

    冯再安哈哈笑道:“还不是虚张声势,这林觉黔驴技穷,之前玩过一回,确实吓了我们一跳。不过,这回我可不信了。老何,你怕什么?你不会又害怕了吧。”

    “切,乌龟儿子王八蛋才怕呢。”何振道。

    何振话音刚落,从山口上传来了惊骇的叫喊声。紧接着,喊杀之声传入耳中,山口上方出现了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如狼似虎从山口上方直冲下来。

    “这……怎么回事?谁的兵马?”冯再安惊骇问道。

    “启禀指挥使大人,看旗号,那是……那是伏牛山中落雁谷的土匪。瞧那旗子,画着大雁图形呢。”一名从上方飞奔而来的将领惊慌回禀道。

    冯再安的脑子嗡然一声,差点炸了。狼来了,狼真的来了。还以为这一次又是虚张声势,结果,却非如此。落雁谷的山匪们居然出现在了这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是来救援的。这说明林觉等人是和落雁谷有联系的,他们此行是要逃入伏牛山的。之前围绕自己心中的疑问也迎刃而解。那疑问便是,林觉为何会选择往西逃窜,而不是往南去梁王的老巢杭州去。之前自己还和其他几位指挥使商议过这个问题,认为林觉他们往西逃是送死的行为。最终被自己等人率兵堵住去路,实为不智。但现在却明白了,他们正是要进伏牛山,所以不得不走这条路。

    “多少人,他们来了多少人?”冯再安叫道。

    “不知道,密密麻麻。漫山遍野!”禀报之人的声音被震天的呐喊声打断。山口上方,无数的落雁军兵马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确实是漫山遍野,不计其数。

    “迎战,迎战!”何振大声吼道,一转头,却发现冯再安已经在十几步之外,正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走。

    何振愣了片刻,醒悟过来,大骂道:“鼠辈,鼠辈啊,没胆子的东西……”

    当山口后方升腾起红色的焰火弹的时候,林觉等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三颗红色焰火弹,那正是林觉在山寨之中为落雁军定下的进攻的信号。见到这三颗红色焰火弹,林觉大喜过望,当即命人发射焰火弹回应。

    “诸位兄弟,援兵到了,我们的援兵到了。杀啊!”林觉高声怒吼道。

    众人本已经陷入了必死的困局之中,个个心情沉郁沮丧。闻听援军抵达,开始还不相信。知道听到山口上方喊杀之声四起,无数的兵马涌下山口之时,他们才欣喜若狂。像是浑身打了鸡血一般瞬间所有的疲惫和沮丧一扫而光。一个个奋起余勇,如猛虎狮豹一般冲杀起来。

    林觉心情激动,他差点掉泪了。来了,终于来了。白冰搬来了救兵,落雁军的增援到了。这是整个逃往计划之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倘若落雁军不能及时来援,自己这帮人是不可能抵达顺利抵达伏牛山的。因为林觉心里清楚,一定会遭遇道伏牛山周边州府兵马的堵截。这是最大的危险,被前堵后追的结果不难想象。其中的变数便是伏牛山落雁军的增援。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到接应,一切便迎刃而解。

    远远的,林觉看到了山坡上当先冲下的两个身影,一白一青,两个娇俏的身影冲入厢兵群中,如切瓜砍菜一般的杀人。对她们,林觉在熟悉不过了。那是白冰和高慕青两人率先杀了下来。

    “夫君!你还好么?”

    “夫君!你没事吧。”

    白冰和高慕青两人心忧林觉的安危,联袂杀了下来,将身后冲锋的落雁军众人甩的远远的。两人一个剑法狠厉多变,下手毫不容情,一个身法飘逸灵动,青笛刃飘忽难测,当者必死。这两人首次联手,居然珠联璧合,杀的厢兵血肉横飞人头滚滚。后方梁七等人率军猛扑而下,落雁军士兵如猛虎下山而来,厢兵勉力迎战,却很快便溃败不堪。

    战斗结束的极快,甚至没有像样的交战,厢兵便彻底溃败,漫山遍野而逃。冯再安机敏的很,看到落雁军增援而来,他第一时间便逃了。因为他太清楚落雁军的凶猛了。冯再安跟落雁军交手多次,朝廷多次围剿伏牛山的行动他都是参与的,他知道落雁军有多么棘手。他当即做出了决定,那便是逃命。

    何振耿直了些,还想着要抵挡一番。结果眼看着对方摧枯拉朽的攻下来,己方兵马根本抵挡不住。于是也不得不大骂着败走。冲到山丘之侧准备对付妇孺车马的唐州安济军指挥使周全荣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头也不回的带着一千多兵马往东逃去,看也没看一眼在山谷中瑟瑟发抖的众人。周全荣心里明白,这时候跑去攻击这些人是浪费时间,对方追上来便跑不掉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保命要紧,保存实力要紧。

第一一六二章 团聚

    “夫君!”高慕青带着一股劲风冲到林觉眼前的时候,林觉正杵着长刀身子摇摇晃晃的大笑。

    “慕青,你来啦!哈哈哈。”林觉大笑着张开双臂。

    高慕青看了看周围全是人,脸色绯红有些犹豫,但终究抵挡不过相思之情,纵身而上,扑入林觉怀中。两人紧紧的搂抱在了一起。周围众人倒也知趣,纷纷转头回避。连白冰也转头他顾,不去打搅。

    “夫君,慕青援救来迟,还请夫君原谅!”高慕青轻声在林觉耳边说道。

    林觉笑道:“不迟不迟,来的正是时候。我本担心你们赶不到,毕竟山路崎岖,时间紧迫。但你还是赶来了。还好你赶到了,不然的话,我们怕只有来生再见啦。”

    高慕青脱开了林觉的怀抱,轻声道:“白冰妹子昨天夜里抵达山寨,我便连夜即刻召集人手救援。总算是赶上了。否则,我便要抱憾终身了。”

    一旁有人笑道:“高大寨主,你来的及时,不然我老马便要死在这里了。多谢你了。”

    高慕青转头看去,浑身浴血的马斌正朝自己拱手,当即笑道:“马大哥也来啦。”

    林觉笑道:“是啊,马大哥来了,还有沈统领,还有许许多多你认识的人。他们都跟我来了。还望大寨主收留呢。我们现在可是亡命天涯,无处栖身了。”

    高慕青跺脚嗔道:“说的什么话?你再说这些话,我便要生气啦。”

    林觉哈哈大笑,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只闲话数句,并不敢多耽搁。当下孙大勇去通知车马赶来。林觉和落雁军众寨主将领见面寒暄之后,车马已经在落雁军的协助下迅速来到山口之下。也来不及做过多的逗留,众人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见个面,林觉便立刻下令赶路。当所有人越过山口斜坡的时候,但见暮色之中东边山丘之中烟尘滚滚,片刻后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那是禁军的骑兵追兵已然抵达。

    众人心中都暗叫侥幸。倘若慢得半个时辰,一切便是另外一个结果了。此刻却已经不怕对方的骑兵了。此去往西,不久后便是重重山道,很快就要进入山峦叠嶂的伏牛山中,对方骑兵是绝对不敢冒进的。

    禁军骑兵果然在山口之下停了下来,他们不敢追击。不久后,另一队骑兵亲卫护卫之下,杨俊风尘仆仆策马而来。了解了目前的情形之后,杨俊面色冷冽,并没有责骂三名赶来的厢军指挥使,反而安慰了他们几句。

    “传令,连夜撤兵回京。”杨俊下达了命令。

    “……大人,不去剿灭他们么?”身旁众将诧异道。

    杨俊冷笑道:“剿什么?他们已经进山了,如何剿灭?伏牛山剿匪这么多年,派了那么多兵马,花了那么多钱物,何曾剿灭过?再加上现在林觉到了山中,更是不可轻易行动了。周边各州驻军加强警戒防范便是,不要让他们滋扰周边。林觉要当土匪,便让他去当,老夫还能拦着他自甘堕落不成?”

    ……

    天空中繁星点点。在星光烁烁之中,落雁军大军护送的林觉等人进入了伏牛山南山山口。当进入了伏牛山的怀抱之中,所有人都轻松起来。因为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会被追兵袭击了。伏牛山落雁谷便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屏障,到了这里,便回家了。

    众人叽叽喳喳兴奋的说话的时候,林觉骑在失而复得的五花马上沉默着。他的心绪很是繁杂。回首这一路的历程,千辛万苦恶战数场,终于逃脱了朝廷的魔掌抵达了安全的伏牛山中。这数日的经历,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般。

    谁能想到,仅仅几天之前,自己还是大周的三司使,还过着安逸的生活。而现在,自己已经进了伏牛山中。朝廷里已经换了主人,庆丰变成了兴国,天下已经剧变。这一切当真要人唏嘘不已,难以相信。

    这种心情既有些悲凉沮丧,却也有些唏嘘庆幸。好在,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在身边,并没有受到伤害,这才是最重要的。接下来,该怎么做,需要自己好好的思索一番,认真的去规划一番了。往日种种,今日归零。以后种种,或有可期。总之,前途漫漫,不知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光明还是黑暗,无人可预料。

    军师回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山寨,整个落雁谷大寨欢声雷动。几乎每一个山寨中的人都知道,落雁谷大寨能有今日,都是一位长期在外云游的军师的功劳。这山寨能托庇那么多人在此安身立命,都是蒙这位军师的福荫所致。平日大寨主高慕青也这么说,所有的寨主,落雁军的将士们也这么说。所以这些事早已根深蒂固。

    只是,除了山寨核心人员,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军师是在朝廷做大官的的身份,更不知道军师的真实名字。所以,当很多人看到林觉以真面目示人的样子时,都有些犯傻。以前林觉来山寨都是以一副蜡黄脸的中年人的样子出现,以至于当山寨中传言大寨主和军师之间不清不白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大寨主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然这是但以长相而论,认为军师虽然有本事,但是年纪大,相貌丑,跟大寨主其实并不般配。

    此刻,当得知那‘方军师’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且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大周的三司使,做到了计相的位置上。这些人都惊讶的快要掉了下巴。原来军师的本事可不仅是建立规划了这座山寨,军师是有安国定邦之才的。

    午间,聚义厅中大摆筵席,高慕青以主人的身份迎接从京城来的众人。席间气氛热烈,新老朋友推杯换盏,甚是热烈。林家众人早知高慕青的存在,高慕青对她们又格外的逢迎些,故而之前因为听到高慕青夫君夫君的叫而心中不快的小郡主等人,却也放下心思,接纳了这个林家的新妇人。

    梁王虽然备受众人尊敬,但是在席间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是别人不理他,而是他不肯搭理别人。林觉理解他的心情,其实不光是梁王,小郡主等人心中也必是有些别扭的。一下子从贵为皇亲国戚沦落到在这土匪山寨之中栖身,山寨中的人也大多没有什么太好的规矩,说话大声,嘻嘻哈哈,穿着也随便。这让梁王郭冰如何能释怀?有些心中忧虑也是寻常之时。

    林觉决定先缓几日,之后再跟郭冰夫妇和小郡主他们好好的谈一谈,交交心,舒缓他们的心境。

    宴席上,马斌和孙大勇等人倒是跟梁七、卢义、穆不平等人倒是谈的火热。今日军师来归,山寨不禁酒,几个家伙喝的面红耳赤,说起京城剧变,一路冲破重围的经历,更是吐沫横飞添油加醋。这件事本就是个奇迹,被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之下,林觉简直成了他们口中的神仙了。

    众人其实都很疲惫,宴席进行到一半,酒喝了几杯,很多人都撑不住了。于是高慕青立刻吩咐安排众人安顿。林家众人和王爷夫妇暂时安顿在山寨腾空的几处房舍里。高慕青将自己的住处腾出来供林家众人暂时居住。算是暂时安顿了下来。

    林觉自己也是疲惫的很,身上伤势也发作了,回到宴席上不久,跟梁七卢义等人干了好几碗酒,便再也支撑不住,双目迷蒙起来。也不知是谁将林觉搀扶离开,林觉自己是一点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林觉醒来之时,发现身处之处一片漆黑安静。林觉头疼欲裂,腿上的伤势也隐隐作痛,一醒来,就像经受了酷刑昏迷而醒一般,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不觉呻吟了几声。

    房门推开,一股幽香袭来,一灯如豆,光影流动。掌灯之人,身着青裙,容颜如玉,美艳无比。

    “夫君,你醒啦,身上不舒服么?”高慕青一边说话,一边将烛台放在桌上,关切上前来查看。

    林觉坐起身来,扶额道:“浑身有些不得劲,这几天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一下子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如此的难受。”

    高慕青点头道:“夫君受苦了,腿上的伤我替你包扎了,并无大碍。身上疼痛那是骑马颠簸和打斗所致,一看你就是平日不太习练武技的。不打紧,明日便好。”

    林觉看了看自己裸露的腿,发现确实包扎的整整齐齐。抬眼看着高慕青道:“有劳你了。”

    高慕青一笑道:“跟我还说这样的话。”

    林觉看她容颜如玉,心中一动,伸手过去拉住她的手一带,高慕青嘤然一声便倒在林觉怀里。林觉低声在她耳边道:“慕青,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开心么?”

    高慕青脸上绯红,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

    “怎么?你不高兴么?”林觉道。

    高慕青嗔道:“我日日夜夜的盼着你,怎么会不高兴?我是又高兴又不不高兴。高兴的是,你我能长相厮守了。不高兴的是,你怕是被迫来此,朝中剧变,你定心忧无比。我宁愿你快快活活的在京城,让我受相思之苦也无妨,却不愿你身在山寨,心中却不快活。”

    林觉心中感动,高慕青是敏感聪慧之人,她已经察觉出众人心态上的微妙之处。小郡主,郭冰夫妇的心境她是体味的出的,她是善解人意的。

    “慕青,不要多想。我这个人绝非贪慕富贵之人。否则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了。我大可做出妥协,结果比这要好百倍。你是个好女人,处处为人着想,你不要担心这些事,一切有我。”林觉低声道。

    高慕青微微点头。林觉伸手扳过她的头来,看着她容颜娇美,红唇似火,当即俯身下去吻住她的嘴唇。高慕青身子颤抖着,很快回应起来。两人久别重逢,早已心中情烈如火,这一吻顿时如火上浇油,一下子起了大火。林觉的手已经开始在高慕青单薄的衣衫里摸索,高慕青也热烈的反应着,双手紧紧的搂着林觉的身子不肯放手。林觉打熬不住,一个翻身将高慕青的身子压在身下,伸手剥开她单薄的衣衫,露出温香的肌肤,下边便摸索着要入港。

    忽然间,外间传来女卫的禀报声。

    “大寨主,军师。梁王爷派人来请你们去,说是小王爷不好了。”

第一一六三章 疗伤

    王爷等人的安顿之处位于聚义大厅后侧的院落,临时腾空清理出来的房舍还算整洁,当然跟郭冰等人居住的高宅大院相比,那可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林觉匆匆赶来的时候,听到了厢房里的哭声。林觉的心紧缩了一下,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厢房里烛火明亮,林觉进了厢房之中,一眼便看到了王妃和小郡主以及另外一名美貌妇人正在哀哀哭泣,那是郭昆的妻子赵氏。三人哭的很伤心。郭冰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紧皱眉头叹息。

    见林觉到来,小郡主忙擦泪行礼道:“夫君,快救救我哥哥吧,他很不好了。求你救救他吧。”

    王妃也哭道:“林觉,救救昆儿吧。”就连郭冰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林觉。

    林觉拱手道:“王爷王妃莫慌,我瞧瞧情形。”

    正中的竹凉塌上,郭昆直挺挺的躺在上面,脸色蜡黄发黑,脸颊凹陷,乍一看还以为是死人。若非有微微的鼻息声的话,林觉差点以为郭昆已经死了。

    林觉伸手摸了摸郭昆的额头,并不烫手,入手只是冰凉。林觉虽不太懂雌黄之术,却也明白,以郭昆的伤势,如果身子发烧,反而是身体免疫系统起反应的缘故。倘若不发烫了,要么便是转好,要么便是很不好了。

    林觉慢慢的伸手,揭开盖在郭昆身上的薄布,入目处大吃一惊。郭昆在京城动乱的那天晚上受了好几处伤,伤势很重。这一路上,林觉疲于应付局面,只是偶尔去查看一番,简单的上些伤药,并没有精力去管郭昆的伤势。

    此刻看到郭昆身上的伤口之后,林觉惊的目瞪口呆。那些伤口已然全部化脓感染。伤口发出**恶臭的气味。乳白色的脓疱让伤口鼓胀.红肿,触目惊心。林觉一路上最为担心的伤口感染的事情发生了。这年头,最怕的便是伤口感染,没有抗生素可用,伤口一旦感染,基本上便只能靠自己的身体硬扛过去。扛住了便活下来,扛不住便死。

    “夫君,兄长的伤势怎样?”小郡主虽然看到了这伤势的恶化,但她还是希望能从林觉的口中听到一些好消息。

    林觉沉吟皱眉,伤口恶化到如此地步,若再不及时治疗,毒菌进入血液,便是败血之症,那便回天无力了。林觉有些自责,自己这一路上没有太关注郭昆的伤势,以为郭昆身强力壮,会挺过来。这一路上郭昆在车中颠沛流离,也根本没有好好静养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导致伤口恶化的因素之一。这么热的天,捂在大车里,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身受重伤之人。

    门外脚步想,高慕青整理好了衣冠也随后赶来。林觉给她看了伤势,高慕青也惊的目瞪口呆。

    “进山之后,我不是请你让山中郎中来医治的么?难道你给忘了?”林觉沉声道,虽然言语平静,但口气中不免有责备之意。

    高慕青忙道:“我吩咐下去了啊,请了寨主的回春堂几位老郎中来诊断了。只是……今日事务繁杂,我没有过问此事。他们也没禀报。我这便命人去将他们叫来询问。”

    “他们来了……可是看了几眼,商量了几句便走了。”郭昆的夫人赵氏抹着泪说道。

    林觉心中怒气升腾,骂道:“这都是些什么郎中?山寨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将人给我押来。倘若真的无所作为却不禀报,耽搁了病情的话。我绝不轻饶他们。”

    高慕青见林觉真的发了怒,心中颇有些委屈。但这种时候,高慕青自然不会去跟林觉争辩,于是忙道:“你先莫生气,我亲自去押他们来询问。”

    高慕青带着人离去,小郡主低声在林觉耳边道:“夫君莫要这么对她,咱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山寨里。”

    林觉哑然失笑,也不解释,只微微点头。不久后,脚步杂沓作响,高慕青带着两名老郎中从门外进来。见了林觉等人,两名郎中忙躬身行礼。

    林觉沉声喝问道:“你们怎么不给病人医治?看一眼便走?这便是你们医者的仁心?”

    一名老者忙道:“哎呀,可不敢当此言语,军师莫要责怪,不是老朽等不医治,而是轻易不好下手。患者的伤口已然化脓**,必须要有对应的药物和手段方可动手。现在是性命攸关之时,乱来的话会立刻送了病患的性命的。”

    林觉道:“然则你们便选择不治是么?看着病情恶化不去试一试?怕担风险?”

    “军师误会了呀,适才我们已经跟大寨主解释了。不是不治啊。哎呀,这可怎么说的。”那老者慌忙道。

    林觉看向高慕青。高慕青神色嗔怪的道:“你就是心急。我适才问了,他们一早来看了病情,会诊之后也决定了怎么办。但我山寨缺少他们需要的药物。这不,他们午前便去山林之中找药草去了。这两位是留守药馆的,其余的六名老医师都在山林里还没归来呢。”

    林觉一愣,问道:“是么?”

    那老者忙道:“是啊,军师有所不知,病情到了这样的地步,需要挖去腐肉,清理伤口,除去伤口毒素。但是一旦开始,有几种可能。一则是挖肉刮骨,会把人活活痛死。二则,血流过多,会导致病患不治。这两点倒也罢了,我们有麻沸散以及止血的药物,尚能有所控制。但是第三点却是最担心的。那便是毒素逆行入血,攻入肺腑和脑中,那便回天乏术了。所以我们商量了,得配清毒之药,可是山寨之中并无这样的药物。若是在京城我那医铺里,自然不用担心。我们有数种药丸可用。哎,但是这不是在京城啊。”

    林觉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们是不是上次被我送到山里的那些老医师?家在京城开医馆的?”

    那老者苦笑道:“难得军师还记得此事。拜军师所赐,将我们统统掳来这山里,我们已经有三年不知家中音讯了。”

    林觉咂嘴点头,原来山寨的医馆之中的这些老医师都是当初自己为了掩饰收留白冰的师傅白玉霜的踪迹,避免被追查到那破庙之中的数十条人命案的事情而将他们全部扣押,秘密送到山寨之中的。当年自己这么做实在有些过分了些,这些老医师忽然失踪,还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三年过去了,他们被困在山寨之中不能跟家人团聚,真是拜自己所赐。

    “老丈,我给你们个承诺。这一次你们要是能救活小王爷的话,我便允许你们离开山寨回京城和家人团聚。不再将你们困在这里。你看如何?”林觉道。

    林觉确实没必要再将这些人困在山寨里了,因为天下剧变,自己也再不用隐藏任何事情。哪怕以前的旧账全部翻出来,那也算不得什么。

    “真的么?那可太好了。老朽等必尽心尽力。不过,医者只医能活之人,也不敢保证能将小王爷的伤势瞧好。”老者道。

    林觉淡淡道:“必须治好,否则你们便老死在这里了。我知道这有些野蛮,但是没办法,小王爷不能死,他必须活着。”

    老者嗔目结舌,面对这么不讲理的人,他选择了闭嘴。

    高慕青正欲派人去山林之中找寻那些去采药之人,天都黑了还没回来,山林之中危险性可不小。这些郎中都是七老八十之人,高慕青对他们的安危甚是担心。但那老者却说不用找,药馆之中有七八名跑腿打下手的小徒弟小伙计,跟随那几名老者出去,所以不用担心,应该很快便会回来。眼下只需做好准备,为小王爷清理伤势做准备。但愿他们找到了想要的药物,那便可以动手了。

    众人闻言,只得等待。两名老者命药童坐着准备,将一些小刀剪子等物件在开水中熬煮。取了麻沸散和止血药以及各种药丸纱布等物排在一张长凳上做准备。好在时间不长,初更刚过,便有兵士来禀报说医馆里的老郎中们回来了,正在医馆歇息。

    “歇息什么?这时候可没时间歇息。”林觉粗暴的下令道:“请他们即刻过来医治。”

    不久后,几名发髻散乱的老郎中们被请到了屋子里。

    “几位老丈可采到了药了?”林觉最关心这个问题。

    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点头道:“在西峰悬崖之下找到了需要的药物。万幸,万幸!”

    林觉道:“那么赶紧动手医治吧,病人等不及了。”

    那高个子老者怒道:“你说治便治么?不得先配置药物,熬制药汤?你若着急,你来便是,何必要我们这些郎中?”

    林觉被他抢白,也不生气。只道:“我可以打下手。”

    高个子老者脾气甚是倔强,林觉依稀记得当初拿他的时候这老者便是这副脾气,当时还骂的自己狗血淋头,最后林觉不得不让人堵了他的嘴巴。但此刻,林觉并不想跟他争辩。

    “好,你要打下手也成,先整理药草,从那箩筐里拿出来清洗去泥,准备熬制。”高个子郎中道。

第一一六十四章 外科圣手

    林觉挽起袖子上前,提过小药童手中的药篓,慢慢的将里边的药草取出来。

    “这是散淤草,可治恶创毒瘤,小心不要碰那渗出的白浆,有毒的。”

    “这是……苦良姜,主散热清淤消肿祛毒,对于臃肿之伤有奇效。也有毒。”

    “那是白牛胆,主治血瘀肿毒,有毒……”

    “那是穿山龙,主治……,有毒……”

    “那是老鹳草……,……有毒……”

    林觉每拿出一种药草,那老者便介绍其名字,功效,最后免不了加上‘有毒’二字。一连拿出了十七八味药草,其中绝大多数居然都是毒草。

    王妃低声道:“都有毒,这草药还能治病?”

    “药物之理岂是你们所能知道的?莫非没听说过以毒攻毒么?令郎如今身体里满是毒菌,这些药物虽然有毒,但是不会对令郎性命有所危及。最多是伤身子罢了。但这里边的毒素却是能对令郎身上的毒菌进行灭杀。这才是重点。要救令郎,必须以毒攻毒。”高个子老者不屑的道。

    王妃张张口不再多言,她不懂药理,只是关心儿子心切罢了。不知道到也罢了,一听这些药物都有毒性,她便有些慌了。小郡主握着王妃的手低声道:“娘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药物简单的进行清洗之后,几名老医师商量了片刻,开始将十几味药物投入瓦罐之中熬煮。在药物熬制的时候,麻沸散灌入了郭昆的口中,又喂了七八种药丸。

    “妇人回避吧,王爷也请回避吧,这后面的事情,你们怕是不想过目。”一名老医师沉声道。

    众人心里都明白,接下来便是清创去脓的过程,场面必然血腥无比。发生在别人身上倒也罢了,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那绝对会是一种折磨。小郡主和赵氏扶着王妃出去,郭冰也起身离开。临出门时看着林觉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来。

    “岳父大人放心便是,小婿留下来照看,不会有事的。请安心在外边等候。”林觉安慰道。郭冰叹了口气,低头出去。高慕青也跟着出去,陪着小郡主她们在外等待。

    屋子里,那高个子老者挽起袖子,用瘦骨嶙峋的手拿起了一柄薄薄的小刀。首要处理的是小腹上的刀伤。刀落下,黑血奔涌,白花花的恶心之物流了出来。林觉在旁看着心中作呕,那老者却毫不理会,聚精会神,一刀一刀的将伤口左近**的烂肉全部割除,并用药水清洗。直到血肉呈现红色,这才用针线缝好,上药包扎。莫看他年纪老迈,手如鸡爪一般的瘦小,但此刻行事,却比少年的手还要灵巧。

    几名老者在旁配合的一丝不苟,那老者要什么,不用说出口来,他们便立刻会奉上。整个去腐包扎上药的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林觉被安排了个捧着木盆接秽.物的差事,也许是那老者故意整林觉,那些**的血肉割下来便搁在林觉手中的木盆里,那感觉简直让林觉无法忍受。

    肚子上的伤口还算简单,处理胳膊大腿上的伤口便复杂的多了。大血管流经之处,不能像肚子上动刀那么随意。既需要避开血管,又要剔除**臃肿之处。屋子里十几个人,本就很狭小,加之又是夏天,简直气闷闷热,难以忍受。那老者满头大汗,神情也紧张之极,呼噜呼噜的喘气,像个破旧的老风箱。

    林觉处于好意,询问要不要命人来把扇。结果招来老者一顿呵斥:“糊涂,血肉剖开,岂能见风?你是想要病人死么?”

    林觉翻翻白眼,再也不说半句话了。看着那老者的手段,林觉心中颇为佩服。所谓术业有专攻,这老者手段颇为高明。要知道,中医很少有这般开肠破肚的外科手术。华佗一派乃外科圣手,在中医流派之中其实也颇有争议。用刀割肉,开颅破肚,这些手段很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杀人医术,这高个子老者显然走的是另类路线。这也难怪在京城他名声不显,这种手段,达官贵人岂会接受?

    瞧他用刀子的手段,灵巧之极。刀子在手指尖运转如意。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庖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精湛之极。

    十几处伤口的处置,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林觉神情专注,只记得烛台换了好几次蜡烛。中间也出现过些意外。小腿上的**之处的腐肉割去之后,血流不止,往外奔涌而出的样子。林觉当时都有些慌张,似乎是割断了动脉血管的样子。那老者硬是伸手进肉.洞里捏住了两根血管扯到一起,然后单手走针,只有麦管粗细的血管,林觉默数之下,老者用牛筋细线足足缝了二十八针。这等手段,怕是天下女红最好的妇人也要望尘莫及了吧。

    经历这小小的波折之后,最后的伤口血肉.缝合,上药包扎之后,老者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亲自将已经凉透的熬制好的特制药物灌入面如金纸一般的郭昆口中,足足灌了三大碗。之后,那老者颓然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林觉去搀扶他,发现他手脚痉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显然这次治疗耗费了他极大的体力和精力。让他耗尽心力。

    林觉忙命人将他搀扶道堂屋里,里边只留下两名郎中处理后边的事情,所有人都来到了外边。

    郭冰见众人出来,忙急切的上前询问。

    “怎么样了,我儿怎么样了?”

    高个子老者咽着吐沫道:“就知道担心你儿的死活,我都快累死了。离我远些,让我凉快些。”

    郭冰被他无礼呵斥却并不在意,亲自给老者打扇,老者喝了两杯凉茶,身子逐渐的恢复了气力。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这才说道:“老夫只能说,医者所能做的已经全做了。剩下来的事情便靠令郎自己了。明日午前,倘若他不能醒,那便准备后事吧。倘若醒来,那便是他的造化,便捡了一条命了。你们要明白,医者只能医活人之理。命数上的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

    众人都有些惊愕。林觉在旁解释道:“老丈的话是说,治疗的很成功,但万事都有意外,谁也不敢保证不出万一。兄长身体强健,底子好,应该能渡过此次难关。你们都不用担心着急,静等佳音便是。随时派人关注兄长的状况。”

    众人恍然。高个子老者点头道:“你这个人学医一定是把好手,可惜了,跑去当官。搞得现在这副情形。”

    林觉笑了起来。老者起身道:“三更天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可熬不住了,得回去歇息。小王爷派人照顾,每一个时辰喂清水一碗,不能见风,但是要擦洗手脚头脸降温。倘若发生高烧抽搐之类的情形,无论我们睡得多死,都要立刻叫我们来。”

    “好好好,有劳了。有劳了。”郭冰林觉等人点头哈腰,这种时候,便是你是皇亲国戚,却也要对医者尊敬有加才是。

    ……

    清晨,校场上的雄壮的操练之声将林觉惊醒。枕边人早已不在,床铺之间还带着高慕青身上的幽幽香味。昨晚林觉留宿于此,其实什么都没做,林觉太累了,高慕青去沐浴回来时,林觉已然鼾声如雷。高慕青也不忍打搅他,贴着他的身子睡了。一大早,她便轻手轻脚的起床离去了,她是大寨主,不愿让人闲话。

    林觉醒来,洗漱完毕穿好衣衫来到西侧林间大校场上,那里,落雁军正在进行早间操练。高慕青一袭青衣,长发束在脑后,正站在高台上监督。除了高慕青,梁七卢义等落雁军将领也在这里,在围观的人群中,林觉还看到了马斌和孙大勇。

    见林觉走来,众人忙迎了上来。梁七拱手笑道:“军师这么早便起床了啊,还以为军师要多睡一会呢。”

    林觉啐道:“你什么意思?秦寨主呢?我要问她怎么没把你管束好,现在油嘴滑舌的。”

    梁七最怕自己的夫人秦春草,闻言忙道:“可千万别,我可没那意思,军师想的太多了。”

    林觉哈哈大笑起来道:“开个玩笑,你还是那么惧内。”

    梁七道:“军师自己都忘了以前说的话,那不是惧内,那是尊重。”

    林觉笑道:“说的是,是尊重。你们这一大早的喊打喊杀的,是个人都要被吵起来了。”

    梁七笑道:“怪我怪我,没考虑到这一点,早知道该去爬山越野的。不该在校场上操练,将军师和众人都吵醒了。”

    林觉微笑道:“看起来,落雁军的训练并没有拉下。”

    梁七道:“那岂敢,军师一直强调训练的重要性,我们岂敢携带。你瞧瞧这些兄弟,一个个的龙精虎猛,早已不是以前了。都是军师教导有方,我们按照军师留下的练兵纪要的条例训练,不敢怠慢。军师说过,强大自己才能生存,我们以前就是不够强大,所以龟山岛才被灭了。”

    林觉点头道:“你明白就好。实战性质的训练是必不可少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记住这一点。”

    “军师放心,我等不敢懈怠。”梁七大声道。

第一一六五章 训话

    高慕青看到林觉到来,快步从高台上下来,来到林觉身边,俏脸带着笑意道:“你醒啦?是不是兵马训练的声音把你惊醒了?我本想今日停止训练的,但不想坏了军中规矩,除非作战,否则我们风霜雨雪的天气都不会停止练兵。”

    林觉笑道:“无妨,这才是纪律呢,岂能因为个人而改变山寨的纪律,这是严肃的事情。你继续,我去别处转转去。”

    梁七叫道:“别呀,兄弟们昨天就希望和军师说说话了,大伙儿知道军师回来之后都兴奋的很。军师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跟兄弟们见个面?说上几句?”

    林觉笑道:“有这个必要么?”

    高慕青点头道:“当然有,你一现身,那边的目光都瞟向这里了,训练也不专心了。上去跟兄弟们说两句吧。”

    林觉想了想道:“也罢,说几句便说几句,还得感谢昨日他们奔波劳累,前去救援呢。”

    林觉没有上高台,而是径自走向黑压压的落雁军兵马面前。这里不是落雁军兵马的全部,三大分寨中还有两千多落雁军将士没有回主寨,主寨各处岗哨要塞的兵马也没参与早晨的训练,因为他们要当值。即便如此,眼前这只兵马依旧数量高达四五千之多,黑压压布满了大半个林间校场。

    “军师来了,军师来了。”众士兵和将领们纷纷叫嚷着,目光追着林觉走动的身影。每一个人都听说过林觉在落雁谷,在伏牛山所做的一切,正是在他的谋划下,本无地盘的只有区区百余人的龟山岛众人,硬生生的扎下根来,并且成为伏牛山的主人。

    这当中很多人跟随林觉战斗过,但更多的人是后来招募加入的,并不知林觉的威名。但他们在进入军中之后,听到的和看到的一切,都有林觉的影子。他们所训练的战术,项目。他们所遵循的军纪,一切的一切都是林觉亲自建立规范。军师虽不在山寨,但山寨都是关于他的传说。

    此刻,他们见到了这个传奇般的人物。他们没想到的是军师如此年轻,如此的英俊。但看着梁副寨主和大寨主高慕青等人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正是山寨的传奇军师本人。

    “兄弟们好啊!”林觉笑着打着招呼。

    “军师,军师,军师!”落雁军士兵们齐声高叫道。

    林觉笑着走到他们的正前方,摆了摆手道:“各位兄弟,在下林觉,以前因为身份不方便透露,所以化名姓方,便是诸位口中的方军师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无需隐瞒身份,各位,我姓林名觉,都记好了。”

    “林军师,林军师。”人群大声欢叫道。

    林觉笑盈盈的看着他们,频频点头。马斌和孙大勇等人在旁看着这样的场面,心中惊诧的难以形容。没想到林觉在这山寨之中竟然有如此的威望。那个高大寨主居然毫无不快之意,看来,在这山寨之中,林觉才是真正的主人。谁能想到,林觉一边在朝廷之中当着官员,一边居然偷偷养了这么多兵马,实在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何在。难道他能未雨绸缪?眼光远到知道这一切变故的发生?真是不可思议。

    “各位兄弟,这一次本人回到山寨之中,也将不再离开,而是要和你们朝夕相处,共度风雨了。你们当中也许有人也知道了些消息,是的,天下剧变,翻天覆地,一切都变了。我们的身份也将要改变。当初大寨主和我建立落雁谷的初衷是有立足之地,是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个目的,可以说早已经达到了。如今我们落雁谷一统伏牛山各寨,大伙儿吃穿不愁,朝廷官兵也奈我们不得,可以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之地,平安喜乐之乡。但是,我要你们明白一点。任何平安喜乐、居乐业的生活,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拼命争取的结果。这世上其实也没有世外桃源之地,我们就在大周之中,我们也不是什么山匪强盗,我们也是大周之民。所以,世间的风雨我们也躲不过,也不必躲。”

    林觉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之上,众将士凝神细听,虽然他们不太懂军师的话外之意,但他们也似乎领会到了一些关键之处。军师这次回来,绝不是要厮守山寨,安稳过日子的。大周的变局很多人都有所耳闻,军师这次回来也许正是跟此事有关。

    “……各位兄弟现在每日训练不辍,大寨主和各位头领督促不停,那正是未雨绸缪之举。你们不要因为现在的安宁便觉得训练是不必要的,恰恰相反,你们必须抓紧训练,将自己打造成一名真正的战士。因为留给我们的安宁日子不多了。也许明日,也许下个月,也许明年,我们便要走上战场,为了保卫我们伏牛山的父老乡亲而战,或者是为了更高的理想更远大的责任和目的而战。总之,我希望你们记住,居安思危,不可懈怠。落雁军的大旗要高高举起,他日,要威震四方,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落雁军之名。都明白了么?”

    “明白了!军师放心,我等必用心训练,绝不偷懒。”

    “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军师的教导不敢忘!”

    众落雁谷将士们齐声大吼,声震山野。即便军师语焉不详,但他们从军师的话语中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气息。军师的话还是那么让自己热血沸腾。倘若真如军师所言,落雁军要威震四方,要扬名天下的话,那岂非说明不久后,落雁军便要出山了。

    看着满场将士精神振奋的样子,高慕青松了一口气。林觉来了,自己肩头的重担终于要卸下了。夫君的话还是那么有鼓动性,他比自己更善于率领众人,调节他们的情绪。他是天生的领导者。实际上,这段时间落雁谷并非平静无事。或者说,表面上的平静无事掩盖不了一些暗地里涌动的东西。落雁谷大寨一统伏牛山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安宁的太久了,这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对于每一个人而言,艰苦的训练枯燥的生活也许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没有目标去支撑。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去忍受煎熬,那才是最让人崩溃的。落雁谷将士们不免也要遇到这些问题,队伍之中情绪的波动也让高慕青心中担忧。高慕青本就不善于做这些事情,这不是她的强项。但现在林觉来了,这些事对于他而言绝对不是什么难题。当初落雁谷的人心是多么的散乱绝望,是林觉的巧妙谋划和浴血奋战亲手缔造了这一切,也唯有他能够稳定人心,解决出现的问题。

    林觉大笑着看着眼前高呼的将士们,有些话,他不便此时说出口。因为,时候还没到。但他知道,落雁军还是那只落雁军,他们还是那些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他们值得信任和依赖。

    晌午时分,好消息传来,郭昆在昏迷了一夜之后之苏醒了,而且居然喊饿了。人人都知道,只要恢复进食,喊肚子饿的时候,这个人基本上便算是活过来了。之后只需要好好的调养便可。林觉等人赶去查看时,赵氏正用小汤勺给郭昆一点点的喂下米汤,这也是郎中们嘱咐的,只能喝些汤水滋补,暂不可大鱼大肉。

    王爷夫妇和小郡主等人也高兴的很,特别是郭冰,整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光泽,比之之前的愁苦之状不知好了多少。他就这么一个儿子,郭昆至今尚无子嗣,他觉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否则,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了。

    林觉去见郭昆的时候,郭昆居然跟林觉道歉了。

    “妹夫,多谢你了。当日……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应该听从你的决定,说服父王和娘带着家眷提前离开的。那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这一路上,倘若不是你,我们怕是全部都活不成了。我真是……汗颜无地。”

    林觉微笑道:“兄长,无需道歉。我反而佩服你那天的行为。你做了你该做的事情,你能走出那一步,让我刮目相看。说实话,很久以来,我都认为你没有那样的胆量的,但现在,你做到了。失败不算什么,怕的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郭昆眼中闪光,喜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么?并不怪我?”

    林觉摇头道:“当然是这么想的。赶紧好起来,后面还有很多事要做。王爷老爷,需要你担起责任来,你可别想偷懒。”

    郭昆点头道:“我明白,我需要担负起大任来。妹夫,从今往后,我必听从你的建议,有你谋划,大事或成。你放心,经历此事之后,我已重生,很多事都已经想的透彻了。我已经非昨日之我了。”

    林觉微笑点头,有时候人不经历大起大落或者生死的磨炼,确实无法成熟。但愿郭昆真的能从这次经历之中得到教训,那便是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话了。

    郭昆病情好转,众人心头阴霾一扫而空。午饭之后,高慕青张罗着众人搬家安顿。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临时住在大寨之中是不成的,家眷住在山寨之中多有不便,郭昆的伤势也需要静养。在山寨之中比较嘈杂,那是不成的。再加上有很多女眷,也必须要有地方安顿,昨日至今,林家众人还是挤在腾空了的几间军营简陋的屋舍之中。

第一一六六章 世外桃源

    高慕青带路,众人出了寨门沿着宽阔的石阶往谷中行去,当来到落雁谷边缘的石阶上时,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之声。但见山谷之中,长河蜿蜒,自北向南穿越整个落雁谷谷地。沟渠纵横,稻苗青青宛如一块块绿色的地毯。田地沟渠之间,白鹭飞翔,农人在田间地头牵牛而歌。清风吹过,清爽宜人,苗浪如波,绿意盎然。这简直是一处人间盛景,桃源洞天一般。

    “真是想不到啊,这伏牛山中,居然藏有这般天地。想不到,想不到。”郭冰嗔目喃喃道。

    “王爷,你可知道这里原来的模样?这里原来什么都没有。这山寨,山谷之中都是一片荒山野地。那一年我去京城参加春闱考试,在这里呆了一个冬天,我们只用了一个冬天,便在上游造了水坝,拦水蓄水。又以人力开出了这条落雁河。饮水开荒,将荒地变成了鱼米丰盛之处。想一想当初的艰苦,让人不免唏嘘。但看看现在眼前的情形,却又无比的自豪,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林觉笑道。

    所有人都默然无语,除了经历过此事的绿舞之外,林家众人还没有人知道当初林觉在这里做的一切,包括小郡主在内。谢莺莺芊芊方浣秋等人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她们怎能想到,自己的夫君居然暗地里做了这样的大事。

    “军师不说,我都快忘了当初的事情了。想想真是不堪回首,当初我们来到伏牛山立足,只有一百多人。被伏牛山中的山匪进攻,我们连续打了一个多月的仗,包括大寨主在内,每个人都浑身伤痕累累。没有人认为能够撑下去。后来军师来了,带来了粮食,武器盔甲装备,我们站稳了脚跟。不但站稳了脚跟,我们还灭了左宗道,灭了黑风寨在内的大大小小的山寨。军师和大寨主硬是将死局盘活,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我寨主上下无不对军师佩服的五体投地。”梁七在旁笑道。

    郭冰呆呆的看着林觉道:“你到底做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林觉笑道:“我是朝廷官员,这种事自然暗地里做,还能张扬不成?那我岂非是要被凌迟了么?当年我是为了偿还对龟山岛大寨覆灭的歉疚。慕青助我们灭了桃花岛,朝廷不但没有兑现诺言,让龟山岛成为合法的居住地,反而翻脸不认人,乘机灭了龟山岛大寨。龟山岛的覆灭,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听说慕青带着突围的兄弟来到了伏牛山立足,怎能无动于衷。我必须助他们一臂之力,这也是我必须偿还的债。说起来,落雁谷有今日,也有王府的一份功劳呢。呵呵呵。”

    郭冰愕然道:“此话从何说起?”

    林觉看着沈昙道:“沈统领,事到如今,那件事也不必隐瞒了。我可要说了。”

    沈昙笑道:“我怕王爷会杀了我。”

    林觉道:“不会,王爷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若非当初的决定,怎有今日的栖身之所。”

    当下林觉便将当日找沈昙弄装备,在青台镇玩了一处山匪劫装备的把戏,弄到了不少弓箭兵刃和盔甲装备,一下子大大的提升了落雁谷中人的硬实力,为之后的一系列胜利和站稳脚跟打下了基础的事情合盘托出。郭冰听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瞪着沈昙半晌,终于叹息道:“好吧,本王确实无法责罚你,一则你没有私卖王府盔甲,那些只是调换的卫士盔甲装备罢了。二则,若无当日,岂有如今?只是你隐瞒此事,本王心中着实不快。我就像是个老糊涂一样,被你们所有人都瞒着。”

    沈昙忙诚心告罪道:“实在是因为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否则会惹出大祸。我也是出于对郡马爷的尊敬,朝廷那么对待龟山岛,我心中也很不忿。王爷恕罪,倘要责罚,沈昙不敢有怨言。”

    郭冰摆手道:“责罚什么?都过去了。高大寨主,落雁谷现在有多少人?”

    高慕青行礼道:“王爷不用叫我什么大寨主,叫我慕青便可。我落雁谷大寨现在包括一处主寨三处副寨。自从前年京畿大旱开始,投奔我们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全寨军民人数已有六万七千余人,分布在各寨之中。落雁谷只是其中一处聚集之所。各寨所辖区域,凡利于耕种居住的土地山谷,都进行了开垦凿渠,以保证能够自给自足。山寨除落雁军兵马之外,还有部分乡团兵马以保证平日各山谷村落的治安。战时动员兵马可达万人。”

    郭冰咂舌不已。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在不知不觉之中,伏牛山中竟然隐藏着这样一股力量,居然有六七万化外之民不受朝廷管辖,这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这也说明朝廷的力量现在又多么的虚弱,居然无力剿灭这些盘踞的山寨,便说明了这一点。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无这山寨,自己今日已然如丧家之犬,或已经死无葬身之地。即便自己的心态尚未扭转过来,但是郭冰提醒自己,自己必须适应这种变化。

    好在,这山寨似乎为自己的女婿所控制,林觉的秉性倒也非落井下石的凉薄之人,虽然他还没有说出他心中的打算,但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偏差之选。

    众人便走边谈,一路下到了山谷之中。沿着碎石铺就的宽阔大道,众人穿行过了第一个村落。到了这村子里,更是给所有第一次进山的人一次大大的震撼。本以为这山谷村落必是破败不堪,百姓之家必是脏乱之极。然而,进了村中大道,众人大跌眼镜。

    这里每家每户的居所都是一座宅院,修建的高大坚固,三间正房加两侧数间厢房是标配,前后还有院落。院子里种植花树菜蔬,鸡犬相闻,繁花似锦。村中道路上看不到一点点脏乱的痕迹,路旁每隔一段便立有高杆,上面悬挂着风灯。路旁每家每户的宅子旁边还有几只带盖子的箱柜之物。

    高慕青介绍说,那高杆上的风灯是路灯,晚上点燃,村中道路宛如街市。路旁那些箱柜被称为垃圾桶,每家每户的垃圾废物都投入箱中,有专人前来清理,拉到南边山谷里焚烧填埋。

    村中大街路旁还有各种店铺,铁匠铺丁丁有声,杂货铺里人来人往。小酒馆的酒幡在树梢上挂着,酒馆里有人说笑饮酒,惬意的很。这里哪里是什么山中村落,完全就是一处街道集镇,规模虽不大,但是明显看得出秩序井然之态。

    其他的诸如村庄设有保安亭,设有亭驿马车供免费乘坐,整条落雁谷的道路都通免费的车马。还有村中建造水塔,每户均有水流入户等等措施,当高慕青一一说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傻了眼。

    众人心中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这比在大寨之中看到大寨的规模的时候还要震撼。郭冰不是无知之人,他知道,这些细微琐碎之处才真正体现出这座山寨的秩序井然。这说明这山寨的管理丝毫不比朝廷中的街市的管理逊色,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需要一套细致入微的手段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制定这套办法的人必是穷尽心里,投入了许多的精力,并且懂的许多关窍。这是能人所为,非一般人能做到。

    当得知这些事都是林觉提议,高慕青一件件的实施下来的时候,郭冰释然了。除了林觉,还能是谁?除了他,谁能有这样的手段?这山中之地,实际上便是林觉的一处实现自己想法的地方。在朝廷之中遭受挫折的时候,林觉怕是将很多心思都投入在了这座山寨之中了。难怪林觉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这座山寨便是他的后路。这便是未雨绸缪了吧。

    震撼还在继续,众人一路往北走去,沿着宽阔的落雁河岸边的堤坝,穿过数座村落。每个村落都是那么干净整洁,秩序井然。百姓们的脸上没有面黄肌瘦,一个个面色红润,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学堂里书声琅琅,孩童们也不想外边的村野之中的孩童那般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这里的人虽然衣着不华丽,看得出都是自己织的布匹染色制成的衣衫,但精神面貌极好。

    众人发现了更多新奇的所在,他们居然发现了还有青楼歌馆,发现了开设的霓裳铺子。在北村的十字街口,居然还看到了一座江南大剧院的招牌。门口立着大牌子,上面写着演出的剧目和演员的名字。而郭冰惊愕的是,他在上面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楚湘湘和顾盼盼。

    郭冰真的震惊了,林觉做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这里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很多事情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超出他所能想象的空间。郭冰还是第一次彻底的认为林觉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这个人太厉害了,太让人感到惊讶了。

    所幸的是,他是自己的女婿,他是自己人。

第一一六七章 会议

    沿着落雁河河岸大道一路往北,终于,前方远远可见的横堤就在眼前。沿着水丘旁宽大的石阶往上行去,便进入了绿柳浓阴的大堤之上。当年建造堤坝的时候,为了防浪并且加固堤坝的作用,林觉命人在堤坝向水一侧的斜坡上打下了成千上万颗的柳桩。柳树遇水而活,抽枝发叶,形成了一大片绿柳浓阴之处。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年的举动,竟然让这山谷之中多了一处盛景之所在。

    外边骄阳似火,但一进入这柳林之中,顿时凉爽惬意,浑身舒泰。众人心情本就已经很高兴了,到了这样的所在,更是心情愉悦。看着柳叶拂动,蔓延绿意盎然。浓阴之中,鸟儿鸣叫,间关莺语,悦耳动听,更是一个个脸上露出笑容来。

    “这长提,简直能跟咱们杭州西湖的绿堤相媲美了。真是让人惊讶啊。”王妃轻声赞叹道。

    高慕青嫣然笑道:“那可是过誉了,怎敢跟杭州西湖的绿堤相比?”

    小郡主道:“那可未必,杭州西湖的绿柳堤只是名气大些,我看这里比那里可并不逊色。绿舞妹子,你说呢?”

    绿舞笑道:“你说是便是了,我觉得,这里是咱们自己的,杭州的是别人的。还是这里好些。”

    众人连声称是,才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人无关,都属于自己。杭州的绿柳长堤虽美,但却远没有此处清幽。

    在高慕青的指点下,众人站在堤上往北边斜坡看去。才发现柳林之间露出碧玉一般的湖面来。这便是林觉等人费劲心力建造的落雁谷大坝。正是这座大坝的储水,保证了整个山谷乃至下游鸡鸣山山谷开垦的农田的灌溉之用。也保证了雨季时不会发山洪,旱季时不会干的没水喝。可以说,当年林觉决定开发落雁谷的时候,建造这座大坝是关键性的一步。

    “慕青姐姐,莫非咱们的住所便在这里么?”芊芊挽着高慕青的胳膊仰头问道。

    高慕青点头笑道:“正是,前面便是。”

    众人心中早有预期,但高慕青亲口说出来,还是让众人心中高兴。能搬离喧嚷的大寨已然很好了。众人甚至心想,能住在下边的村落里也是个不坏的选择。但既然几座村落都没有停留,可能另有住处。

    小郡主对林觉嗔道:“夫君还保密呢,适才问他,他还说不知道,演的真像。不愧是江南大剧院的大东家。”

    林觉摊手苦笑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慕青,这里何时有了房舍了?”

    高慕青笑而不答,领着众人往长堤东侧行去。前方不远处,地形豁然开阔。在东坡苍翠的松柏山坡之下,水坝角落之处的绿柳之中,一座房舍掩映其中,竟然是红砖碧瓦,甚是有些气派。远远看去,竟有栈桥水阁,园林一般的住所。

    高慕青纤手一指,笑道:“就是那里。夫君问为何这里建造了房舍?这得问梁七了。”

    林觉转向梁七问道:“梁兄弟,怎么回事?”

    梁七笑道:“本来水坝就要有人看守啊,一直都有一队兄弟日夜巡逻堤坝的。后来有一次,大寨主跟我们闲聊起来,说起军师以后倘若回山的事情,卢兄弟说,军师高屋大厦住惯了,回到山寨怕是有些不适应。也许军师是住不惯山寨,才不愿回来的。我便说,那我们不如在堤坝河湾处给军师和大寨主建造一座大宅子便是。反正大寨主住在大寨中也不方便,全是糙老爷们,军师不回来住,大寨主也该住个好地方才是。听我这么一说,众兄弟全部同意,反正咱们除了训练之外,时间也多,众兄弟便动手造了这座宅子。咱们山寨人才可多呢,烧砖修亭子的人都会。百姓们听说给大寨主和军师修宅子,都跑来帮忙。这宅子不到三个月便修好了。”

    闻听梁七之言,林觉感慨万千。自己远在京城,山里的兄弟们却时刻想着自己。还为自己盖了豪宅。这太让人感动了。

    “多谢众兄弟美意。我真是太感动了。”林觉拱手朝梁七卢义等人行礼。

    梁七卢义等人忙回礼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不,军师果然回来了。看来咱们这宅子是修对了。”

    梁七道:“咱们快去瞧宅子,倘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兄弟们也好齐心来修缮修缮。”

    林觉哈哈大笑,心中感动。高慕青笑道:“这宅子好的很,临水而居,景色绝佳。我没事的时候便划着船去水坝里游玩。春天的菱角,夏天的新藕我都亲手摘过。湖里的青鱼肥美的很,暮春时节,松花飞落水面,湖中鱼儿吃松花长大,滋味鲜美之极。可惜很难抓到。梁兄弟他们大张旗鼓的网过好几回,都没抓到多少。但早晚之时,却又成群结队的游来游去,数量多的惊人。”

    林觉对郭冰笑道:“什么样的鱼儿能逃过王爷的手?王爷又可以钓鱼了。”

    郭冰抚须笑道:“是啊,我什么都不管了,今后你们也莫来烦我,我就在这里钓鱼过清闲日子了。”

    王妃嗔道:“就怕你忍不住瞎操心。你要是能安心钓鱼,那倒是好事一桩。”

    众人哄笑之中,往前行去。抵达宅院之中,果然宅院很是宽大舒适。虽非金碧辉煌的宫殿王府,景观大多数都是自然之物。但显然经过精心打理。

    宅子面积不小,虽是一座大宅院,但其实分为数处院落。主厅之后,垂门相连,各不相扰。王爷等人选择住在西侧,因为那边临水,景色更好。林家众人便住在东侧。只需在东侧围墙开一道大门,便可完全独立进出。

    众人热热闹闹的挑选自己的居处的时候,林觉拉着梁七等人连声道谢。虽然说自己单独住这样的房舍,似乎有脱离寨众之嫌。但林觉确实住惯了豪宅大院。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再让林觉住在一些破败低矮逼仄之处,林觉会浑身不自在。

    ……

    傍晚时分,夕阳灿烂。

    落雁谷大寨聚义厅中,大大小小的山寨头目尽皆在列。分寨在内的**名落雁军头领也都赶到了山寨之中。再加上跟随林觉来到山中的沈昙马斌等王府卫士头目林家护院队长孙大勇和几名小队长等人。林林总总共有五六十人之多。

    这是林觉归来两天后召开的第一次全体主要骨干人员参加的会议。众人围在聚义厅长长的桌案旁,密密匝匝的坐了三圈之多。

    厅中气氛热烈,众人相互问候说笑,打趣言谈,好不热烈。不久后,林觉和高慕青并肩从厅门口进来,众人忙齐齐起身拱手行礼。

    “见过大寨主,见过军师!”

    林觉和高慕青团团拱手,神情却有些严肃。在众人目光注视之下,两人来到长桌尽头的两把大椅前站定。

    “诸位兄弟,坐吧。”林觉沉声道。

    众人道谢落座,林觉和高慕青也落了座。

    “诸位兄弟。”林觉沉声道:“今日召集大伙儿来此,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诸位兄弟商议。今日之会,意义极为重大,可以说是干系到我落雁谷的未来。所以,我希望各位端正态度,认真的参与。以谨慎认真之心来对待今日的这场会议。”

    众人心中一凛,神情都严肃了起来,表情也专注了起来。早前大伙儿便意识到有大事要发生,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了。

    林觉满意的点点头,沉声继续道:“诸位想必也听到了一些消息,山寨中也有些流言流传。在这里,我先给诸位做个通报,让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再偷偷打探,疑神疑鬼了。是的,外边发生变故了,朝廷之中发生了大变故。简单来说,便是……淮王郭旭在大周宰相吕中天的支持下发动了宫廷政变,他杀了太子郭冕,杀了他的父皇,杀了皇后和太后,篡夺了大周的皇位。在数日之前,他已经登基成为大周的新皇帝。现在是兴国元年,已然不是庆丰年间了。”

    林觉的话音尚未落下,聚义厅中一片抽气之声。很多人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很多人只是道听途说,不甚了了。听林觉说出这么惊悚离奇之事,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郭旭简直是禽兽不如啊。杀父弑兄杀太后皇后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是啊,真是个畜生啊。虽说谁当皇帝跟我们没关系,但这郭旭也太畜生了吧。毫无人伦廉耻可言啊。这种人当皇上,天下人怎么服他?”

    “这大周怕是气数要尽了。这样的人当皇帝,岂能服众?大周百姓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皇上,还要给他跪拜臣服,简直比吞了苍蝇还恶心。”

    “可不是么?还是咱们舒坦,郭旭可休想让我们臣服于他。我们落雁谷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老子也休想管。更别说是这样一个皇帝了。”

    “……”

    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第一一六八章 会议(续)

    林觉静静的听着众人议论了一番,然后开口道:“诸位兄弟肃静!我知道你们听到此事之后的反应便会如此。诸位兄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自然无法接受郭旭之所为。不过,各位却也不要忘了,皇权争夺,不可以常理相度。郭旭之举虽然是禽兽不如,但他确实是已经坐上了皇位,而且有吕中天杨俊等人的拥戴,他很快便会坐稳位置。至于天下的百姓们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众人默然无语。

    林觉继续道:“朝中剧变,天下震动。每个人都在其中,其实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我个人便是个例子。我被迫离开京城,杀出重围回到山寨,便是因为我不能容忍郭旭以这种方式篡夺皇位。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人成为大周的主人。也许很多人兄弟认为,这件事跟山寨关系不大,我们反正是化外之人,不受朝廷管束。朝廷怎么闹腾,跟我们毫无关系。但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各位兄弟,在说大事之前,我需要和诸位探讨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诸位给自己的定位是什么,给我落雁谷大寨的定位是什么。我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这件事的。在你们心目中,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绿林好汉?是山寨土匪?是勇士还是懦夫。是人生的失败者还是成功者。对山寨的未来呢?你们是觉得我落雁谷只是一座山寨,是一处庇护所,还是一处世外桃源?”林觉沉声发出一系列的询问。

    众人满头雾水,不知军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些人有些明白,但却也在云雾之中,不明白.军师具体的意图。

    林觉看出来了,跟这些人其实不必绕弯子,自己绕的有些远了,他们理解不了。

    “这么说吧,我问的直接简单些。诸位是想要当一辈子的山寨土匪,还是要做一番事业。我知道这么说你们心中肯定不满,因为我把诸位叫成山寨土匪,而诸位或许以为自己是英雄好汉。但诸位莫要忘了,在天下人眼中,我伏牛山落雁谷大寨便是一处土匪山寨,我们这些人都被成为土匪。说的更扎你们的心的话,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人生的失意者,是为主流社会所不容的另类。所以,我们才只能啸聚山林之间,过这样的日子。在别人眼中的认知,跟我们自己的定位是截然不同的。我想,如果诸位有家人朋友在山外,他们对你们的态度一定最为真实。”

    林觉这番话确实扎心,众人从未听军师说过这么刺耳的话。倘若是旁人当着面说自己是土匪,他们怕是早就拔刀相向了。但说这话的是军师,那便也只能忍着了。况且军师的话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山中岁月虽然安逸,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里其实都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其实不是一条正常的路。

    “今日,索性我把话说的更为难听些。你们中也许有人认为,这样的日子不受官府拘束,过得逍遥自在的很。但我告诉你们,你们其实一点也不自由。若论自由自在,你们连山外的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你们当中谁敢大摇大摆的离开伏牛山,大摇大摆的在大周各地走动?没有人能这么做。我们的自由只是在伏牛山中的自由。天下那么大,我们只能在伏牛山这片地方呆着。山中岁月安逸,这和井底之蛙并无分别。你们付出的努力也血汗,只是为了能在这一小片地方自由生活,这难道不可悲?”

    林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很多人听的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有的人脸色涨红,几乎便要发作了。因为林觉的话确实说到了他们的痛处。山寨虽大,但和外边的世界比太小了。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没有围墙和看守,但却又无形的力量约束着他们,让他们不敢离开这里半步。就算山寨没有军规和寨规约束,放任他们随意离开,他们却也不能离开这里。出了这落雁谷大寨,天下虽大,但却没他们的容身之处。官府会将他们追杀殆尽。

    “真话难听,我知道诸位的感受,我也不是故意的要让你们难受。我之所以跟你们探讨这样一个问题,便是我要将我自己的感受分享给你们。我拿诸位当兄弟待,所以,我不希望诸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们可以自称英雄好汉,我们也确实都是些讲义气有血性讲仁义的好汉子。以我们的能力,我们确实可以一辈子守住伏牛山,过所谓的世外桃源的日子。但是,眼光放长远来看,当五十年后,一百年后,你们知道史书上会怎样记载我们这一群人么?最多是一句‘众匪啸聚伏牛山数十载,为朝廷之患’这样累死的话罢了。我们甚至连姓名都留不下。各位都清醒一点,我们只是被人称之为土匪罢了。我们可以不在乎这一切,但我们的子孙呢?他们将来难道也要如此?永远在伏牛山中过一生,永远被人称为土匪么?”

    “……诸位兄弟,我落雁谷大寨今日欣欣向荣,人人安居于此,这确实是诸位流血流汗换来的成果。我们从那么艰难的处境走过来,有了今日的局面,实属不易。但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人生在世,倘若只是为了过安稳日子,吃一口饱饭,那也太小家子气了。我山寨如今的局面虽然欣荣,但其实只有山寨中这六七万人受益。我们的能力仅仅如此了么?你们适才有人说,大周百姓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禽兽不如的皇帝。既然你们这么想,为何我们不能改变这个现状。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意思并不难懂。就像我们见到有百姓受苦,难道便该熟视无睹不成?郭冲这样的人当了皇帝,岂非天理不昭,黑白颠倒,世道沦丧?我们可以熟视无睹么?我们可以站在旁边看笑话么?我觉得,我们不能。落雁谷是一座山寨,但是,他绝不是这般只顾自己,不为天下人着想的山寨。我们的目标绝非苟安于此,而是要救赎世人于水火。天下无人去做,我们便去做。我们既然自称是英雄好汉,自称要替天行道,那便要行英雄好汉之举,不能当缩头乌龟。英雄,是胸怀天下之人,是达济苍生百姓之人。唯有这样的人,可称之为英雄。我们可以无视史书之言,却不能辜负我们这宝贵的一生。我们完全可以做更大的事情,绝不可辜负此生,营苟残喘。你们说,我的话对不对?”

    大厅之中一片沉默,但这沉默之中,涌动着一股力量似乎要爆发。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思索激动和迷惘交织的神情,有的人握着拳头,有的人皱眉沉吟,有的面带微笑,有的神情紧张。军师今日这一番话,像是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突然让很多事变的亮堂明白了许多,让他们中的一些人看到了黑夜中的一些东西。既然看到了,便不能假装没看到。军师的话有一种开启智慧的作用,让这些绝大多数平时根本不去考虑人生和将来,不去思索生命之义,不会去想身后之事的人猛然醒悟。

    有时候,只需一句话,便可改变一切。

    “军师,您有什么话便直说吧,兄弟们都跟着您和大寨主干就是了。其实军师不必跟我们说这么多道理,军师的话,咱们兄弟能不听么?”梁七起身拱手说道。

    梁七的话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林觉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即便他不做任何的解释,他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这些落雁军的兄弟们也会无条件的服从。但林觉希望这些人能从心底里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必须这么做。林觉不希望他们盲从,更希望他们能主动的去做,那样才能做好事情。被命令这么做,往往会产生很多问题。

    “是啊,军师,大寨主,你们就直说吧。该怎么做,咱们兄弟丝毫不含糊。您跟我们说这么多大道理,我们也不太明白啊。”众人纷纷附和道。

    林觉苦笑道:“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居然没弄明白?”

    秦春草起身道:“你们这群榆木脑瓜子。军师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么?军师的意思是,往大了说,要我们懂得国家大义,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大周之外。也不要漠视百姓的疾苦。往小了说,要我们也为子孙后代着想,我们可以这么过一辈子,但我们的子孙辈不能也一辈子在山里当别人口中所言的‘土匪’。”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有人恍然大悟道。

    林觉点头道:“还是秦寨主说的比我清楚,意思大致不差。”

    梁七挑着大指道:“我家夫人就是冰雪聪明,要不我怎么拜服的五体投地呢?”

    卢义打趣道:“你可不是拜服在秦寨主的冰雪聪明下,而是拜服在石榴裙下吧,哈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林觉和高慕青也笑了起来,秦春草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气氛缓和了许多,林觉认为时机到了。无论他们懂不懂,自己该说的,该解释的也都说了解释了。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要做的事是无人可阻挡的。

第一一六九章 夜听

    “各位兄弟,那我便宣布几件事。这些都是我和大寨主商议过的。”

    众人收起笑容,郑重倾听。

    “第一件事,鉴于朝廷目前的局势,郭旭篡位夺权,弑父杀兄,做出禽兽之行。天下正义之事皆不能坐视不管。郭旭这样的人不能当大周皇帝,所以即日起,我落雁军将高举为先皇报仇,讨伐忤逆不道篡位之人的大旗,正式宣布讨伐逆贼。梁王郭冰和小王爷郭昆乃皇嗣正统。自古有兄终弟及之规,在先皇一脉被郭旭屠戮殆尽之后,我们当奉梁王一脉为主,登高一呼,讨逆伐贼。不日将举行誓师大会,发布讨逆檄文,告知天下,广招各路义士,积极壮大兵马。”

    众人沉默半晌,高慕青沉声喝道:“怎么,你们有意见?”

    梁七等起身抱拳,齐声道:“遵命!”

    林觉点头,继续道:“第二件事,我落雁谷大寨将不再以‘大寨’之名相称。伏牛山称为伏牛县,我落雁军名号依旧不变。本伏牛县辖下落雁镇,黑风镇,石人山镇,桃源镇。各分寨改为镇名。各分寨寨主改为镇守。伏牛县的首任县令嘛。自然是咱们的大寨主了。待誓师大会之后,王爷和小王爷将正式任命此职。高大寨主将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县令。”

    众人哈哈笑道:“好好,咱们不是也都有官职了么?好的很。”

    高慕青红着脸道:“这件事你怎么没说?伏牛山改为伏牛县,县令理当你当才是。我怎么当县令?没得教人笑话。”

    林觉笑道:“为何不可?谁说女子不能当官?咱们可不管那些破规矩。”

    高慕青还待再说,林觉已经开始宣布第三件事了。

    “第三件事,即日起,落雁军将进行一次大整编。王府卫士以及我带来的兄弟都将编入落雁军之中。原有编制全部打散,重新组建马军营,步军营,火器营,器械营,以及后勤营五军。这也意味着,我们将成为正式的军队。除了名号不变之外,各位的脑子都要变一变。改编完成之后,诸位不再有什么寨主头目之称呼,将统一授予军级职位,将统一享受俸禄待遇。原有军纪将酌情增减条款,我会完成这件事。各位兄弟,今后你们便不再以寨主头目相称,取而代之是正式官职。”

    “嘿,好啊好啊,终于,咱们也能当指挥使,当将军校尉了。哈哈哈。”众人纷纷笑道。

    “第四件事,即日起,所有人将进入紧急动员状态之中。所有人都必须明白一件事,一旦高举大旗,便和朝廷正式宣战,所有人都必须有这样的思想准备。所以,在紧急状态之中,所有人行为都要受到规范。以前或许有些松垮作风,希望诸位收敛些。一旦触碰条令,那是不会姑息的。”

    众人纷纷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既要跟朝廷干起来,就必须要有个干起来的样子。”

    林觉点头道:“目前就是这几件事,诸位兄弟斟酌一番,三天时间内,倘有不同的想法,都可以来找我谈。来者不拒,也不会怪你们多言。但倘若你们此刻不说,事后却怪话闲言,那我是不依的。三天期限,过时不候。”

    众人纷纷叫道:“军师决定便是,我等没有意见,全凭军师定夺。”

    林觉笑道:“话虽如此,但还是照规矩办,免得事后有人说话。咱们兄弟之间有一说一,不必绕圈子。你们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也知道你们是怎样的人,所以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说当面最好。”

    众人纷纷点头。当下众人又议论了一番,天色擦黑时,方才各自散去。

    ……

    其后数日,林觉变得异常忙碌。这种忙碌甚至比在朝廷中做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白日里,前来找林觉询问讨论举旗讨逆以及山寨变革的各种事务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多为绿林出身,见识并不高,往往有些事要解释半天,吐沫都要说干了,他还似懂非懂。不过林觉保持了绝对的耐心,笑眯眯的跟他们边喝茶边解释,回答他们幼稚的提问,直到说的他们口服心服,满意而归。

    林觉其实根本不必这么做,就算不必解释,林觉要做的事情也没人能拦得住。周围人也劝林觉不必如此费劲的跟那些一根筋的兄弟们解释太多。但林觉认为,既然要公开跟朝廷斗,举起讨伐郭旭的大旗,那便意味进入一种新的斗争阶段。

    盘踞在伏牛山中当山匪是一回事,意图造反,将郭旭赶下皇帝宝座那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是小打小闹,朝廷或可容忍,只当是疥癣之疾。后者,则是心腹大患了。就像当年,桃花岛上的海东青倘若不是心怀造反之念,只是在海岛上当他的土匪的话,那么也不至于招致无数次的围剿,也不至于严正肃甚至愿意冒险接受自己献上的那个极为冒险的计策也要剿灭海匪。说白了,啸聚绿林并不让朝廷觉得有什么危险,大不了治安差一些罢了。但要夺取政权,那便是关乎江山社稷之事了,那是绝不可能容忍的。

    林觉之所以不厌其烦的解释来解释去,便是不希望落雁军内部有疑惑。既然要进入险峻的不死不休的各为其主的对战状态,首要之务是保证内部的铁板一块,不能有任何的动摇和疑惑。朝廷兵马实力比落雁谷大了不知多少倍,当大旗举起之时,朝廷必不会坐视。大军压境之时,在那种压力之下,如果人心不能齐,疑惑不能解,便会很快陷入内乱之中。林觉便是要杜绝这种可能。

    白天里有白天里的事,晚上有晚上的事。关于山寨的变革,落雁军的改制合并,以及各种相关配套的规制,林觉必须重新拟定和撰写。当初制定的各种规制为蓝本,此刻要进行升级。各种条款的细节,考虑的要周全全面而且要符合实际,不能假大空。这几乎像是当初林觉在条例司中所做的那样,殚精竭虑,彻夜不眠。

    在夜深人静之时,林觉总是会偶尔想起在条例司中的那段熬夜的日子。那时候,方先生和严大人还活着,身边还有个杜微渐陪着。倘若杜微渐活着,能跟自己来到落雁谷,那么此刻他必是自己的得力帮手。在这些事情上,他是绝对胜任的。但现在,自己能用的只有杨秀。杨秀虽然也才学出众,但在这方面跟杜微渐比起来还差了些。不过有杨秀在,林觉的工作量少了许多。杨秀的见解也给了林觉很多的启发。

    林家众妻妾知道林觉在做大事,她们也都知道有大事要发生,这些事她们也管不了,帮不上。所以,她们能做的便是关心林觉的身体。半夜里,总有夜宵送到案头,茶水点心不断。林觉和杨秀商谈撰写的间隙,总是能得到妥协的照顾。

    第三天夜里,厚厚一摞稿子基本成型,林觉也熬得眼睛通红,神情疲惫。

    杨秀笑道:“林兄去外边走走,剩下的誊写整理之事我来做便是,林兄去舒缓舒缓。”

    林觉点头拱手道:“那便有劳了。”

    林觉确实觉得疲惫的很,但又不能睡去,必须要等杨秀做好誊写整理之事,明日便要颁布实施。而且自己还有一片檄文要写,明日誓师大会上要宣读,并且派人出山张贴至大周的角角落落。出来缓一缓,更助于一会写这篇檄文。

    从书房小道出来,林觉一个人沿着碎石小道往前方庭院之中行去。七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即便是在伏牛山落雁谷中,白天的气温也是热的让人难以忍受。但毕竟在山里,宅邸又在水库和绿柳之侧,此刻却夜凉如水,舒爽怡人。

    东侧的落雁谷东峰黑乎乎的矗立在天地之间。斜坡上,夜风吹过,松涛阵阵,宛如惊雷一般。空气中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袭来,那是白日里水库中的水吸收了大量的热量,此刻正在缓慢的释放。林觉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仰望天空中的繁星点点,思想自己此刻身处的这个世界,自己所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一切,不禁有些身在梦中之感。

    就在林觉静静的站在那里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前方树木小径之中有几人提着灯笼缓缓走来。边走边小声的说着话。林觉听出了那是孙大勇带着十几名护院在巡夜。自搬入这里之后,孙大勇便自觉的再一次担任了宅邸护卫之事。其实在落雁谷中,已经无需昼夜巡逻护卫,但孙大勇坚持这么做。

    林觉本想上前去打招呼,但却被他们说话的内容所吸引。于是站立不动,凝神细听。

    “孙大哥,兄弟有些想不通最近的事情。不仅是我,兄弟们都有些想不通。”有人低声说道。听到此人的声音,林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精干的青年的形象。这是林家保安队中的一名小队长,性子直爽,武功高强,名字叫**。

第一一七零章 芥蒂

    孙大勇的声音传来:“郑老弟,有什么事想不通的?是不是来到这山寨里觉得有些不适应啊。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起码比京城好。”

    “孙大哥,我不是说这个。我们这些人到哪里不能栖身?林公子对我们也极好,那我们当兄弟待,慢说跟他来这里,便是去荒山大漠,那也没话说。我们不是都发过誓一辈子跟随林公子么?岂会嫌弃落雁谷?我是说这几天的事情。山寨上下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郑老弟,我平日怎么跟你们说的?咱们不要参与那些谣言散布,不要去关注这些事情。一切有林大人决断,我们的职责是护卫林大人安全。你怎么就喜欢听一些小道消息?”孙大勇嗔责道。

    “不是啊,兄弟不是喜欢听这些闲话,而是这一次的事情,我是真的想不通啊。”**道。

    “来来来,你说说,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免得你这几天耷拉着脸,跟别人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说来听听,我若能给你解释清楚便解释清楚,我解决不了,咱们找林大人去问,他必会让你释怀。”孙大勇道。

    **道:“那我可说了哈,反正这大半夜的山里,也没人听到。孙大哥,兄弟我想不通的是林公子的作法。山寨上下都在说,林公子要奉王爷小王爷为主,要举旗而反,讨伐郭旭这篡位的逆贼,这消息当不假吧。”

    孙大勇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不想瞒你,这倒不是流言,而是真的。那日你没有参与聚义厅之会,林大人当着大大小小七八十名落雁谷头目和沈统领马大人的面说了这件事。林大人这几日忙碌的很,正是在准备此事。怎么?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想不通的?难道你以为我们不该举旗而反,不该讨伐郭旭那禽兽不如之人?”

    **道:“当然不是,我是说……林公子为何要推举王爷父子为主呢?这山寨都是公子苦心经营的,所有人都听命于林公子,林公子只要一扯旗,所有人都会跟着他干。而王爷和小王爷……如今算什么?干什么要推举他们出来?我们兄弟私底下都说,干脆林公子自己造反得了,将来也弄个皇上当当,干什么还要给他人做嫁衣?就算王爷是公子的岳父,林公子将他们从虎口里救出来,这已然是天大的恩德了。还要奉他们为主?实在想不通。”

    林觉听了**这话,身上冒了一层汗。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样的话了。事实上,这几日有很多人都跟自己说了同样的话。包括马兵梁七卢义等人,都找过自己聊过此事。梁七更是直白,他昨日来时甚至带来了几十名落雁军首领一起签名的请愿书,要林觉自立为王,招兵买马夺取大周江山。说他们只给军师和大寨主卖命,可不会为什么梁王小王爷他们卖命。

    林觉当时便解释了半天,说的口干舌燥的,梁七最终还是讪讪而归,看得出,他心中还是没被说服的。既然他们这么想,王爷和小王爷肯定也会听到这些说法,这正是林觉所担心的。一旦王爷和小王爷猜忌自己,那岂非事未起自己便内部乱了,那还能成得了什么事?

    “你这话,倒也不无道理。说实话,我心里也是有些疙瘩的。但我想,林大人必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只需遵循他的命令,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便是。你我想不通,也许是我们没看明白。你我的见识跟林大人比起来那是天壤之别,切莫随意揣度其中曲直,免生枝节。”

    孙大勇的回答让林觉身为欣慰。孙大勇是个明白人,他心里有疑问,但他并不来问,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对自己有信心,所以不必问。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信赖的人。

    林觉本想上前去跟他们解释一番,但迈出了半步,却又停下了脚步。该去解释清楚的对象其实不是自己这些手下人,而是郭冰和郭昆父子。从目前的局面来看,持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也有很多猜测。如果不去跟梁王父子解释清楚,也许眼下无事,但今后必生嫌隙和猜忌。

    东首大宅之中,林觉夜半三更的到来让沈昙等卫士甚是惊讶。

    “林兄弟这么晚怎么来了?还不歇息么?”沈昙忙问道。

    “王爷睡了么?我想见王爷。倘若王爷睡了,也请去通禀一声,就说林觉有事跟王爷商谈。”林觉道。

    沈昙愣了愣,觉得有些蹊跷。不过他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也不多问,亲自去内宅通禀。不久后回来告诉林觉说,王爷和小王爷都没睡。王爷和王妃正在小王爷塌前说话。

    林觉点头,今天晚上,王爷和小王爷睡不着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明日便要宣布大事了,他父子必是要长谈一番的。这正好,王爷和小王爷都没睡,那便可以和他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进了东院后进,郭昆的居处在西首一座小院里。门廊下亮着灯,林觉看到郭冰站在廊下,似乎在等待自己。这可是林觉自从认识郭冰以来,第一次享受郭冰站在门前迎候的待遇。

    “林觉见过岳父大人!”林觉远远拱手,从小道上走向廊下。

    郭冰笑着还礼道:“来啦,这大半夜的你也没睡啊。听说你最近熬夜做事,通宵达旦。可要注意身子呢。”

    林觉笑道:“时间紧迫,我也没法子。倒是岳父大人这么晚还没睡,小婿倒是觉得意外。若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爷是习惯早睡的。”

    郭冰一笑道:“是啊,可是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些习惯也不得不改改了。这里不是杭州不是京城,而是伏牛山落雁谷啊。正所谓入乡随俗,一入这山中,很多事都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林觉听出他话语中的凄凉之意和弦外之音,只笑了笑道:“兄长还没睡么?他的伤势需要静养,该早睡才是,我去瞧瞧他。”

    郭冰点头,翁婿二人进到屋子里,进了东厢房中。王妃和张氏坐在塌前跟小王爷郭昆说着什么,见林觉进来,两人都站起身来。

    “见过岳母大人,见过嫂嫂。”林觉给两人行礼。王妃和张氏也敛裾行礼。

    王妃笑道:“林觉有心了,这么晚还来探望昆儿,我真是感动的很。哎,多亏有你操持一切,否则,我们现在还不知落到何种田地。老身真是感激的很。”

    林觉忙道:“岳母大人千万莫说这样的话,一家人这么说话便见外了。”

    王妃叹息点头,郭昆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张氏在他身后塞了靠枕。郭昆脸色依旧苍白,身子依旧虚弱,但早已神智清醒,气色好转了。他正在迅速的康复之中,以他的身体素质,这伤势一两个月内必然康复的跟以前一样。

    “兄长莫动,可莫要挣裂了伤口,还是躺下的好。”林觉忙上前道。

    郭昆笑道:“不打紧,死不了。妹夫,多谢你了,如此费心。我这条命可说是你给的。这次能活着逃出来,若不是你,当真后果难以设想。适才我和爹娘还说这件事呢。哎,我无能,不能保护爹娘周全,全靠你了。”

    林觉笑道:“见怪的话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长好好的养伤,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必是否极泰来的。”

    郭昆微笑点头:“借你吉言,我也希望如此。”

    王妃站在一旁,见郭冰给她使眼色,明白他们有事要商议,于是笑道:“你们爷仨说话,我可撑不住了,得回去歇息了。我走了。”

    林觉忙行礼道:“岳母大人早些歇息,已然三更过了,身子要紧。”

    王妃行了一礼,径自离去。张氏也甚是乖巧,不待郭冰父子发话,便自己主动道:“我去烧茶。”说罢也快步出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三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找不到话题可说,显得有些尴尬。这种尴尬也让林觉意识到,有些事情似乎正在阻碍三人之间的交流。自己此刻赶来是对的,这些东西必须挑明,说清楚,不能发酵。

    “岳父大人,兄长。明日上午便要举行誓师大会,发布讨伐郭旭的檄文了。岳父大人和兄长都准备好了么?明日你们要当众讲话,鼓舞士气的。”林觉沉声开口道。

    郭冰顿了顿,沉声道:“明日本王便不参与了吧,本王去水坝钓鱼去。昆儿身子不便,也不必去了。万事有你,你去便是。那些人也听你的话。”

    林觉皱眉看了郭冰一眼,轻声道:“岳父大人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了?这样的大事,你们怎么能不参加?落雁军要奉王爷和小王爷为主,高举讨逆大旗。二位不参加,那算什么?”

    郭冰沉默不答。郭昆开口道:“林觉,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些事我们心里也明白。如今我梁王府早已不是当初的梁王府,我们托庇于这山寨保存性命。落雁军也是你的人马,他们也只听你的号令。所以……其实明日的誓师大会……我们参不参加都不打紧。你代为发布檄文便是。”

第一一七一章 烂泥不上墙

    (谢:豆沙包搭绿豆、平安他大爷、moshaocong、神奇的金甲虫、书友35650560、书友46867540、可乐加点冰、温柔的文乐等兄弟的赏,谢:小花斑猫咪、牧笛狼烟、bobby75222、书友41372885等兄弟的票。)

    林觉正色道:“看来我今晚是来对了,岳父和兄长看来心里有些想法了。岳父大人,兄长,有些事咱们大可说个清楚明白些,免得生出嫌隙来。咱们来落雁谷,这不是我处心积虑,而是形势所迫。倘有别的去处,我也不会来落雁谷中。不错,这山寨是我一手缔造,但你们大可不必以为是寄居于此。你们也看到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寄居于此的,他们都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主人,建设他,保卫他。倘若没有这种心境,这座山寨早就在其他山寨和外边的官兵的围剿下灭亡了。所以,岳父和兄长要把这里当成家才成,而不要把自己当成客人。要融入其中,方可真正成为落雁谷的一员。”

    郭冰皱眉道:“本王本就不是落雁谷的一员,如何融入?你说的那些本王做不到。”

    林觉皱眉道:“岳父大人,你自己也说了,时过境迁,天下大变了。岳父大人应该明白,咱们现在没有选择。我知道,此刻你们心境难以调整,毕竟落差甚大。但人不能老是活在过去,总得一切往前看。以前种种,皆已经过去,也不可改变。我们所能期待的便是明天。当明天来临,谁能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郭冰不说话,郭昆点头道:“妹夫,你说的是。父王,林觉说的对啊,咱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得接受现实。”

    郭冰冷声喝道:“我看你是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吓破了胆子了。我们是大周皇族,怎么可能融入这样的地方?我们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身子在这里,但心却不能在,明白么?”

    郭昆愕然无语。林觉紧皱眉头,心中叹息。郭冰太冥顽不化了,到现在,他还不肯接受现实,这也难怪他心有不平。不是落雁谷不接受他,而是他的内心不肯接受落雁谷罢了。

    林觉不想引起争论,现在不是时候。

    “岳父大人,你的心情小婿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其实也并不是心甘情愿呆在这样的山里。山寨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里边有读书人,有当过官的,有经商的商贾,也有当过兵的,更多的都是大周各地的普通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聚集于此,那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有尊严的活着。还不是为了能有一片栖身之所么?朝廷剧变,王爷心中愤怒,来到这里,心中有落差,这是难免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婿何尝不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何尝不也是一夜之间失去了?那又如何?失去了的东西,再夺回来便是了。岳父大人和小王爷身为大周皇族,理应为死去的皇上报仇,理应为大周社稷江山的安危着想。岂能容杀兄弑父的禽兽占据皇位?岂能容宵小奸佞把持朝政?颓废是不成的。三国时曹操说过‘满朝公卿,今日哭明日哭,不知能哭死董卓否?’,曹操虽是奸雄,但这句话却是至理也。你不去赶走他们,他们难道会自己走不成?所以,那日我才跟岳父和兄长商议,举起讨伐大旗,公布事情真相,招兵买马,夺回一切。王爷难道不想夺回一切么?”

    郭冰沉声道:“笑话,本王当然想讨伐郭旭这贼子,本王的态度早已明了。只不过……只不过……有些事本王还没想好。”

    林觉笑道:“岳父大人不肯明言,小婿便替你明说好了。岳父大人是不是认为,如今这山寨之兵,寨中之人都是小婿的人,所以你不放心。你担心小婿是拿你和小王爷当幌子,扯虎皮当大旗,为自己谋求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么?”

    郭冰父子都愣住了,郭冰咂嘴道:“本王可没这么想。”

    郭昆叫道:“林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从未那么想过。”

    林觉微笑道:“想了也没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兄长或许是真的没想,岳父大人却可能想过千遍万遍了。没什么,说破无毒,事情憋在心里反而不好。我都敢直面此事,岳父大人又何必掩饰?”

    郭冰咬咬牙叫道:“不是本王愿意多想,而是事实如此。你说讨伐郭旭,人是你的人,兵是你的兵,将来我父子岂非在你控制之中。万一将来我们打回京城,杀了郭旭,谁来当皇上?到时候我们父子的性命还不在你掌握之中,你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们拿什么约束你?到时候你要当皇帝,我们岂非也得向你称臣。”

    郭昆大惊道:“父王,你怎么说这种话?”

    郭冰喝道:“你懂什么?闭嘴!”

    郭昆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林觉叹息一声缓缓道:“王爷果真是这么想的,这世上多少事便是因为这种猜忌而最终无疾而终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岳父大人居然还是这么看我的。这么多年来,我林觉是怎样一个人,您似乎还没看清楚。”

    郭冰叫道:“不是我要这么想,而是我不得不这么想。人都是会变的,现在你可能不会这么想,但将来呢?那可是大周皇帝的宝座,你敢说你不动心?兵马都是你的,一切在你掌控之中,你肯熟视无睹?”

    林觉冷声道:“岳父大人想的可真远,您也不想一想,就凭我们落雁谷这么点人手,能到那一天么?我之所以希望举起大旗来,便是表明我们的态度,让天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距离您所言的什么皇位,还有十万八千里呢。王爷倒是先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情了。真是未雨绸缪啊。”

    郭冰叫道:“成与不成是一回事,倘若成了,这些事难道不该说清楚么?”

    林觉呵呵笑道:“那好,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信?要不我将落雁军交于小王爷手中,我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如何?”

    郭昆叫道:“不可,林觉,你这是要我的命,我没那个本事,他们更不会服我。况且,这是忘恩负义,我郭昆不能做这样的事。”

    郭冰沉声道:“林觉,你也不必那这种根本不可能的条件来吓唬我。你若真心,便立下字据,将来无论何时都不会篡夺皇位。届时你若敢这么做,我们也好将字据公之于众,让世人评说。”

    林觉大怒,冷笑道:“岳父大人,这个字据我是不会立的,你休想让我这么做。”

    郭冰摊手冷笑道:“瞧瞧,这便露陷了吧。”

    林觉大笑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拿落雁军兄弟的性命为你们父子将来的社稷拼命,你倒来说我别有用心。既如此,一拍两散,我也不操这个心了。王爷爱怎样便怎样,明日誓师大会取消。我这落雁谷自保有余,我一辈子不出这里,照样活得滋润。什么大周江山社稷,跟我有个狗屁关系,谁爱得谁得,宝座谁爱坐谁坐,我可不管不着。说句老实话,若不是您是我的岳父,是采薇的爹爹,我可跟你一点也不客气。王爷能成事,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这么多年来,你做成了什么事。不是林觉贬损你,你一事无成,只懂得耍心机窝里斗。既无容人之量,也无识人之明。”

    郭冰大怒道:“那么你告诉我,你助我父子骑兵讨伐郭旭,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饭,你要借我父子名头招兵买马,难道不是有目的么?”

    林觉大声道:“目的?我有!我当然有目的。否则我怎肯做这件事。下了这个决定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和朝廷正式宣战,意味着我山寨无数大好男儿要洒下热血,献出性命。你以为我愿意么?对王爷而言,起兵是为了夺天下。对我而言,却另有目的。我可以告诉你,往大了说,我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郭旭这样的人当皇帝,大周百姓一定会遭受苦难。他不配,他也当不好这个皇帝。为了大周社稷,百姓大义,我必须要站出来。”

    郭冰冷笑着嗤之以鼻,这理由实在冠冕,他认为是假的。

    林觉继续道:“……往小了说,我是为了报仇。我要为方先生和严大人他们报仇。他们死后,我列了一份死亡名单,上面的人都要死。现在上面的人死的七七八八了,但还有三个人没死。郭旭,吕中天和杨俊,他们是我那名单上的重磅人物,他们一日不死,方先生他们便一日不得瞑目。我也还是为了绿舞而复仇,郭旭杀了皇上和容妃,那便是杀了绿舞的亲生父母。我答应过绿舞,要为他复仇的,我一定要做到。我本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个睚眦必报之人,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我是一定要找回场子的。所以,我不会放过他们。你一定要问这事对我个人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也很明显。倘若你梁王一脉能够登上皇位,对我而言当然有莫大的好处,我是一定会得到高官厚禄的,这对我个人来说,当然是有极大的好处。倘若你再想细问下去,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心里话。我不想被人称为土匪,也不想我的兄弟们被人称为土匪,更不想将来,我的战儿也被人称为土匪,不想我山寨兄弟的儿孙后代被人称为土匪。所以我们必须起兵,既是为了大事,也可就此洗白土匪身份,为子孙后代一搏。我这么说,不知道岳父大人还肯不肯相信呢?不过不信也没什么,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放弃这件事,就在这山里当一辈子缩头乌龟也未尝不可。报仇的事我自会找机会的。所以王爷也不用纠结了,我不干了!”

    林觉说罢,起身拱手,快步而出。郭昆连连叫他留步,林觉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一一七二章 歉意

    夜沉如水,林觉坐在案前对着烛火沉思。案上一片讨伐郭旭的檄文写了一半,林觉正在斟酌措辞。

    按理说,既然林觉说了要撂挑子了,便无写这檄文的必要了。然而林觉回来后还是开始撰写檄文。那是因为林觉心里明白,自己撂不下这挑子。

    郭冰的猜疑其实情有可原,林觉知道,跟郭冰这种人,越是解释,他便越是狐疑。所以,索性重锤敲下,让郭冰自己去反省。林觉估计,郭冰或者郭昆是一定会来表达歉意的。因为,这起兵讨伐郭旭之事对他们而言是唯一的一条道路。自己越是尊重,越是纵容,郭冰便越是骄纵无礼,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将来会很难办。

    虽然郭冰嘴上说了,他从此要隐居山中,钓鱼为乐不理世事,但他的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郭冰不愧和郭冲是同胞兄弟,有时候那种嘴不对心的状态极为相似,那种心思太多,猜忌过甚的毛病,这兄弟两都有。

    林觉之所以爆发,其实带着演戏的成分。林觉要利用这一次的机会,让郭冰从此不要再有干涉事务的想法。他要将郭冰排除在外,这是他这几天来一直思考的问题。郭昆虽然愚钝,脾气也暴躁的很,但是他起码不会和他的父王一样心思太多,也更容易沟通些。林觉需要的是郭昆,而非郭冰。排除郭冰之后,事情会好办的多。

    书房之外,松涛隐隐可闻,犹若风雷之声。夜风吹过,烛火摇弋,照得林觉坚毅的面庞忽明忽暗。林觉沉思片刻,提笔蘸墨,奋笔疾书,斟酌删减,直到天明。

    清晨时分,林觉正在后宅跟众女围坐一起吃早饭。彻夜未眠,林觉的眼眶有些发黑,绿舞心疼的看着他,默默的给他碗里加了一个荷包蛋。

    小郡主不知何故不在这里,林觉以为她陪着林战还在酣睡,也没有过问。但一口荷包蛋尚在口中没有咀嚼下咽的时候,郭采薇的身影出现了厅门前。

    众女忙放下碗筷起身,郭采薇是林家大妇,众女这点规矩还是有的。

    “郡主姐姐,快来吃饭,我给你留了两只荷包蛋。适才我去你院中叫你,你却没在。夫君说饿了,便先吃了。”绿舞忙招呼道。

    小郡主的脸色有些凝重,只看了绿舞一眼,便缓缓来到林觉面前。林觉看着她笑道:“刚起来么?战儿呢?”

    小郡主却噗通跪在了林觉面前。众人惊愕不已,错愕相对。林觉也有些惊讶,忙问道:“怎么了?跪下作甚?快起来。”

    小郡主垂首道:“夫君,我爹爹出言不谨慎,让夫君生气了。我是他的女儿,父有过,身为他的女儿自然要承担。采薇代爹爹向夫君道歉,请夫君原谅。”

    众女不知内情,都惊讶发愣。林觉却立刻明白了过来。想必是郭冰父子不好意思来当面求自己,拉不下这张脸来,所以一大早请了郭采薇来当说客了。虽然说,这也是郭冰服软的表现,但林觉要的不是郭采薇的道歉,而是郭冰的承诺。

    “这不关你的事,你掺和进来作甚?”林觉皱眉道。

    郭采薇仰头道:“夫君,我知道父王说话不中听,他居然猜忌夫君,枉费夫君为大事操心,着实让人气恼。适才我去了东院,爹爹其实已经后悔了。我哥哥本要亲自前来的,但我担心他的身子。夫君,你大人大量,不要介怀。此刻正是共患难之时,当需上下一心团结一致,是也不是?”

    林觉沉声道:“这话你跟王爷说去,不是我不懂这个道理,是王爷不懂。刚刚脱离危险,便已经开始窝里斗,猜忌我了。我还能为大事谋划什么?真真叫人心寒。你也不用求我,这事儿跟你也没关系,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道歉。我不去谋事倒也清静,我还想过几天清静日子呢。”

    郭采薇叹息道:“采薇知道不该说这件事,我绝非偏向爹爹,知父莫若女,我自然知道此事是爹爹的不对。但是……我总是爹爹的女儿啊,即便爹爹不找我来说,我知道此事,也不能无动于衷啊。夫君和爹爹生出嫌隙,采薇……采薇心中难道不难受么?”

    林觉叹了口气,伸手拉起郭采薇来,沉声道:“我知道你左右为难,你放心,我可不会跟你爹爹翻脸,毕竟他是王爷,也是长辈。但这件事不是小事,倘若不解决此事,将来也许反而酿成大祸。我不想为人拼命,背后却被自己人捅刀子中伤猜忌。你想居中调停也不是不可以。你去告诉你爹爹,他只要答应从此不再干涉大事,我便可以继续为大事谋划。从现在起,我只跟兄长谋划大事,王爷自去钓鱼安闲。倘若他试图干涉任何一件事,或者是在你哥哥面前说些什么话,影响你哥哥的决定。那么,我将再也不会吃力不讨好的为你郭家之事做任何之事。还有,你去告诉你爹爹,我并非一定需要以王爷父子为旗,莫忘了,绿舞是皇上之女,我要是想做什么,完全可以以公主之名竖旗起兵。公主为皇上和容妃报仇,这个理由已然足够了。你去告诉你爹爹,他其实没那么重要。”

    郭采薇脸上发白,心中难受之极。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夫君的话说的着实不轻。虽然说的是自己的父兄,但自己显然也没有颜面。郭采薇心中对他这个爹爹真的是无奈的很,王府已然到了这步田地了,他居然还对夫君猜忌,也难怪夫君会心中不平。这事儿做的着实不地道。

    郭采薇也同时感到了危机感,爹爹这么一闹,也影响自己在林家的地位。虽然夫君不是薄情之人,但自己倘若掺杂不清,分不清好坏,站在爹爹那一头的话,那夫君心中定对自己有看法。今时不同往日,若要论身份,自己这个郡主可是落魄王府的郡主。要知道,林觉身边可是还有一位先皇之女,堂堂公主的。按理说,这正室之位是绿舞才是。自己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了。

    “夫君说的是,我这便去跟爹爹说清楚。夫君待我父兄赤诚,岂容他们胡乱猜忌?若他们执迷不悟,我也是不答应的。”郭采薇轻声说道,转身往外走去。

    “姐姐,我陪你去吧。”绿舞上前挽着郭采薇的手道。郭采薇心中一阵温暖。绿舞单纯可爱,性子纯良。她是看着自己难为,所以想陪自己前去。这份心意是真的,但郭采薇是内心坚强之人,她要为林家后宅的表率,便不能表现出软弱和无助。

    “谢谢你了,但我去便成了。放心吧,我没事。”郭采薇微笑点头,拿开绿舞的手,转身而去。

    待郭采薇走后,众人忙问缘由。林觉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必担心。吃了饭都去准备准备。今日是我落雁谷的大日子,也是天下的大日子,莫要惹人笑话,都打扮的好看些。”

    吃了早饭,绿舞和方浣秋正给林觉伺候更衣梳理发髻的时候,郭采薇回来了,身后居然跟着脸色憔悴的小王爷郭昆。

    林觉忙道:“兄长怎么来了?”

    郭昆道:“我是替父王来道歉了。父王昨晚实在过分了,我和父王谈了一夜,父王也有所醒悟。林觉,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此事便是。父王……哎,这都是郭旭率终提哦按那般贼子闹得。倘若不是他,父王怎么会如此猜忌?毕竟是前车之鉴,父王跟我说,他是受那件事影响,所以多余担心了些。”

    林觉点头道:“既然兄长说话,我岂会不给兄长面子。但王爷的想法根深蒂固,我担心以后还会生出枝节,我可是受不得气的人。所以,我希望以后王爷不用参与大事,我本就是要奉你为主的。今后的事,必是要你出面,王爷老了,让他老人家养养老吧。”

    郭昆点头道:“我明白。父王适才也答应了,举旗讨伐之事他不再过问。父王说,一切由我出面,有什么事也要我跟你商议而决。不必再问他了。父王能做出这样的表态已经很不容易了,林觉,你便不要心中有芥蒂了。”

    林觉笑道:“我可没有什么芥蒂,是岳父大人心中有芥蒂罢了。为了避免伤感情和气,要么他退出,要么我退出,只能如此了。再说了,你和王爷都是郭氏皇族,我也只能奉你们其中之一为主,王爷不参与也是对的,因为未来是你的。王爷总不能跟你争吧。说来说去,还不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

    郭昆点头,林觉的话是对了,说到底,还不是他们自己父子的事情。遵父王为主,那自己便只能靠后。说到底,林觉还不是为了自己争取到了到台前的机会。从此之后,自己便将摆脱父王的阴影了。林觉这么做,实际上是对自己有好处的。

    “这下好了,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哥哥,不是妹子多嘴。咱们若是连夫君都信不过,那也太让人心寒了。夫君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爹爹可真是的。不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今后,哥哥你跟夫君要坦陈相见,决不能有什么猜忌。夫君是堂堂正正的君子,绝不会做出什么有悖伦常世道之事的。你们要是再闹出事来,也不要来找我了,我是绝对会站在夫君一边的。”小郡主在旁沉声道。

    郭昆笑道:“妹子放心,我不是爹爹,我对林觉可没有什么看法。今后我全听他的便是。”

    小郡主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林觉松了口气,郭昆言语诚挚,他本也不是作伪之人。近年来,他已经在林觉的印象里改观了不少。虽然依旧有些莽撞自负,但是已经成熟了很多。假以时日,必更加的稳重练达。这一点,活了五十多年的郭冰却没能做到,一辈子也没变的成熟起来。

    “妹夫,那今日这誓师大会还开不开了?这都辰时了。”郭昆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

    “开啊,怎么不开?这等大事是含糊的么?你们即刻做好准备,一会坐马车去山寨。我去找慕青,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林觉说道。

第一一七三 誓师

    (二合一)

    朝阳初升,光线穿过浓密的树林晨雾照在林间大校场上,一条条光线像是一条条乳白色的浮动的飘带,氤氲散射,恍如薄纱。

    大校场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整个落雁谷大寨的军民正络绎不绝的抵达于此。几处分寨的人虽然没有到来,但是光是落雁谷主寨一处,军民人数便已达六万之多,密密匝匝的汇聚在大校场上。

    全体落雁军士兵已经整整齐齐的列队在校场的高台前,虽然他们衣衫不一,有的盔甲整齐,有的只有一两件盔甲,甚至有的只穿着布衣。但是他们一个个胸膛挺起,腰背笔直,器宇轩昂。他们脸上和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是黝黑色和健康的古铜色,脸上线条硬朗,眼神坚毅。在艰苦的训练之中和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战斗中,这些人已经是一只让人畏惧的军队,绝非寻常绿林兵马所能比拟。

    当所有人都抵达校场之后,每个人的目光都看着高台之上,那里,目前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十几名兵士站在台侧,有人在搬着椅子桌子等物。但不久后,那里将是山寨中的首脑人物宣布大事的地方。具体什么大事,很多人已有耳闻。山寨之中这几日已经有了很多传言,人们在翘首期盼着这些留言的证实。

    辰时过半,伴随着激昂的鼓点。校场东侧,一大群人缓步而来。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着金色盔甲,浑身上下金光闪闪。虽然脚步有些虚浮,但神情严肃,眼神坚毅。很多人都知道那是谁,那正是梁王府的小王爷郭昆。虽然这金色盔甲有些浮夸,但是这不是问题,小王爷的到来,预示着传言的消息证实了一半。

    郭昆旁边,身着黑色朴素的盔甲,蓝色披风的长身玉立的青年正是落雁谷大寨的缔造者林觉。他面色沉静,嘴角带着微笑,脚步沉稳。

    跟随两人走来的是身着黑甲,披着猩红披风的大寨主高慕青,以及全副武装的山寨众头目。另有十几名女子,身着盛装,薄纱遮面,跟随前来。

    人群缓缓的从台侧登上高台。在台上的长桌之后纷纷落座。百余名身材雄伟盔甲鲜亮的士兵站在台前台后,目光如炬,挺胸叠肚。那是最近进山的王府卫士和林家的护院中的一部分。

    万众瞩目之中,林觉缓步走到了台前,目光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一扫,每个人都似乎被他看在眼里一般。所有人立刻肃立噤声,校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诸位落雁军将士,诸位父老乡亲。在下林觉,诸位有礼了。”林觉朗声说话,抱拳行礼。

    “军师有礼了。”万人齐呼,拱手还礼。

    林觉微笑点头,朗声说道:“今日是个大日子,今日七月二十七,记住今天的日子。因为,今日我伏牛山落雁谷大寨将举起大旗,讨逆伐贼。很多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但我还是要讲前因后果告诉诸位。……就在不久之前,大周朝廷发生了宫闱剧变,淮王郭旭和几名朝中奸佞之臣勾结,发动了篡位政变。他们杀了皇上,杀了太子,杀了太后,杀了皇后,杀了容妃娘娘。他们血洗了后宫。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杀梁王爷和小王爷,还要杀我。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杀了许多人,包括我的恩师方敦孺和严正肃等朝着忠良之臣。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要篡位夺权,坐上大周皇帝的宝座。那郭旭弑父杀兄,杀其祖母母妃,就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恶贼,这样的人如今坐在宝座之上,成为大周的皇帝。我们能答应么?你们大声的回答我。”

    “不能!”

    “不能!”

    数万军民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道。

    林觉点头高声道:“对,不能。我们虽然啸聚于山野,但我们还是大周的子民。我们的根在大周。今禽兽登基,天人沦为这禽兽的臣民,这是莫大的侮辱。这是对公道天理的最大亵渎。这样的人当了皇帝,我大周还有何道义人伦,还有何公序良俗,还是泱泱中华之邦,礼仪之国么?圣人所教导,每个人所践行的‘仁义礼智、忠孝节义’之道岂非成为了笑柄。那个公然违背了圣人教诲的畜生当了皇帝,我们便岂非也都成了畜生了。所以,绝对不能容他们得逞。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在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举大旗,行天道,为天下人立命,捍卫天道人伦,捍卫圣人之言。”

    “好!好!好!”所有人都激动的大吼起来。

    林觉的话浅显易懂,直达人心中最深处的底线。每个人,哪怕是强盗土匪,他们都有底线,那便是道德人伦的底线。郭旭的所为杀兄杀父杀祖母杀母妃,这在普通人看来,早已是禽兽之行,不值得任何人维护。所以,无需太大的煽动,只需说出事实来,便可引爆他们的情绪,激起人群的愤怒。

    “诸位将士,诸位父老乡亲。我落雁谷虽只是山中一寨,曾几何时还和官兵交战,互为死敌。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觉得奇怪,我等乃绿林山寨,缘何掺和朝廷中的事情?岂非多管闲事。然诸位莫要忘了,我等虽被称为山匪草寇,但我们是替天行道的山匪草寇,而非寻常打家劫舍残害百姓之人。我落雁谷大寨自从建立以来,以托庇天下百姓为己任,让无家可归,为贪官污吏迫害压榨之人有存身之所。伤天害理之事一件也没做过。我们没有去劫掠他人,我们靠自己的双手开渠筑坝,种粮狩猎。从未滋扰过他人,左近百姓只怕官府,却从不用担心我们。我们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落雁谷大寨不是寻常山寨,我们是有道义有纪律的山寨。正因如此,我们才与众不同。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容忍大周朝廷之中的发生的那些龌蹉事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莫说事不关己,天下大乱,贪官污吏横行,皇帝不仁,臣子不义的世界就在眼前,我们能忍心看着天下人受苦么?当然不能。”

    “不能,我们不能坐视!”数万人齐声大叫。

    林觉点头道:“感谢诸位,你们能理解这一点,我很欣慰。这对我大寨军民而言,也是一个契机。一个走出山林,回归正常世界的契机。落雁谷虽好,但也就这么大。诸位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家中也有亲人旧眷,却碍于身份和现实,难以相见。这一次,我们跟随梁王世子举旗讨逆,正是建功立业的正途。小王爷仁厚宽宏,我们将跟随他踏上征途。当然,我必须告诉你们。战事一开,你们当中有的人会战死沙场,会受伤,会流血。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我落雁军最不怕的便是流血死亡,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但同样,你们当中也一定有人建功立业,成为大将军,大元帅。此事必然可期。所以,我需要的是能战不畏的勇士,你们倘若有畏惧之心,即日起十天之内可自己退出山寨,本人绝不追究。十日之后,谁要是敢畏死胆怯,休怪我落雁军军法无情。都听明白了么?”

    “军师放心,我等不怕。”

    “有军师在,落雁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众人乱七八糟的大吼说,群情激奋,气氛热烈之极。

    林觉满意的点头,挥手高声道:“那么,便请小王爷来给诸位训话,并宣读讨逆檄文。”

    林觉带头鼓掌,众人掌声雷动。郭昆从座位上站起,缓步来到台前。林觉低声笑道:“交给你了。宣读吧。”

    郭昆脸上激动的通红,拱手道:“多谢妹夫了。”

    林觉一笑退到一旁。郭昆扫视一眼面前数万军民,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不免有些紧张。不过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只是没有面对这么多不熟悉的人说话罢了,那种紧张感稍纵即逝,脸上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讨伐大逆不道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杀父杀兄杀太后贵妃之逆贼郭旭,及其手下爪牙吕中天杨俊赵元康等逆臣之檄文。”

    郭昆高声宣读了这名字长的出奇并且拗口之极的檄文。这檄文名字是他自己该的,林觉交给他的檄文并无名字。

    “大周之朝,历百五十年而今,疆域之广,国家之富,兵马之盛,财富之多,盖三皇五帝以来无可能及。历十余朝而下,历代先皇,勤勉克己,遵礼重孝,听圣人之言,行道义之事。是故有大周盛世,历百年而不衰。天下之事,盛衰兴旺乃常理,树木荣枯,生老病死亦乃常情。国家之事,亦然。我大周,虽至庆丰年间国有衰减,但却未至败亡之象,反有中兴之望。朝着良臣能吏辈出,上变革之心甚坚。圣君贤臣齐心共济,国有欣荣之态。然,正当此时,陡生祸乱。淮王郭旭,身为人子,不遵人伦,身为人弟,不守孝?d,身为人臣,不遵朝纲。身为皇族之人,违背祖宗规制。勾结权臣,杀兄弑父,一夜之间,先皇太子惨死,太后蒙难,后宫喋血。禽兽之行,祸乱人伦社稷,人神共愤。天下臣民,闻之无不咬牙切齿,痛恨难当。我大周泱泱中华,仁义之国,岂能容禽兽霸占朝纲,亵渎皇权。沐冠而猴,令人憎恶,人伦沦丧,万夫所指。郭旭此等禽兽之人窃国篡位,世人岂可容忍?我大周若任由此类禽兽盘踞朝纲,天下百姓将耻于为大周子民。十几代先皇心血,将毁于旦夕之间……”

    “本人郭昆,乃皇族后嗣,父梁王乃先皇嫡出次子梁王郭冰。余出身正统,血脉精纯。郭旭此獠行此灭绝人伦天理之事,身为皇族之嗣,岂能坐视不管。身为大周皇族,岂能坐视禽兽霸占皇位,毁灭大周。今得伏牛山落雁军一杆义士之助,揭竿而起,讨伐郭旭。即日起,广招天下义士,聚于落雁谷共谋大事,誓要斩杀窃国篡位之逆贼郭旭,告慰大周列祖列宗,恢复我大周清明盛世。即日起,本人郭昆,自立汴梁王之号,誓要夺回京城。此檄文所到之处,天下之士可揭竿而起,跟随本王,呼啸攻袭。待本王夺回汴梁,斩杀逆贼之后,必重重厚赏。此檄颁布之日,便是我讨伐大军骑兵之时,得民心之助,忠义相携,必将马到功成,战无不胜。布告海内,咸使知之!”

    郭昆一口气读完檄文,凝神而立。满场寂然,唯闻风声呼啸,林海如涛,轰鸣不休。

    这一篇檄文,林觉改了多遍,斟酌良久。檄文要义在于煽动情绪,制造舆论,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既要气势磅礴,同时又要接地气,让每个人都能听懂在说什么。所以林觉用短短的篇幅追古思今,尽量短小精悍的点名要义。这一篇檄文也写的文采斐然,畅快淋漓。

    当然,在临来之前,郭昆提出了一些小小的修改,比如那个长而拗口的名字。但这并不重要。

    人群静默片刻,猛然间爆发出震天的吼叫之声。众人在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身份即将转变,落雁谷和自己的命运也将发生巨大的改变。从此以后,落雁军将是在汴梁王郭昆领导之下的拥有正式身份的兵马,他们将要逐鹿天下,铲除奸邪之徒,恢复大周的清明。虽然,很多人不明白这意味着流血死亡,意味着打破如今平静安逸的生活,进入残酷的争斗之中。但每个人内心深处其实都渴望着建功立业,渴望着被世人所认可,这是无可辩驳之事。

    “杀郭旭,除奸佞!”林觉带头举手高呼起来。

    “杀郭旭,除奸佞!”众人齐声高呼。

    “恢复我大周清明之世,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林觉吼道。

    “恢复我大周清明之世,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众人跟着喊。

    很快这呐喊便成了情绪的发泄和自由发挥。

    “宰了郭旭这禽兽之徒,杀了他这个乌龟儿子王八蛋。”

    “拔了吕中天这老乌龟的胡子,吊起来点天灯。”

    “所有奸佞都要凌迟千刀,挖了他们的祖坟。”

    众人乱七八糟的叫嚷着。林觉皱眉苦笑,这帮人乱喊些什么?挖郭旭祖坟?那不是挖了大周历代先皇的祖坟么?骂郭旭乌龟儿子王八蛋,那不是骂先皇郭冲么?山寨军民到底还是良莠不齐,军中亦然,还需花大气力整饬便是。

    林觉举起手臂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林觉看了一眼郭昆,示意他继续。

    郭昆点头,高声说道:“诸位兄弟,父老乡亲们。本王向你们展示一物,此乃我大周正统所拥有之物。先皇临去时,遗诏托国,将此物连同大周一起交给了我。诸位不信,请看此物。”

    郭昆伸手,沈昙双手捧着方正之物送上,郭昆接过,打开包裹之物,将一枚碧绿四方,带着九龙缠绕的把柄的四方玉玺高高举起,展示在众人眼前。

    “此乃我大周传国之玺,先皇将它交给了我,那便是要我替他铲除逆贼,重整江山社稷。郭昆不才,本难当此任,但我身为大周嫡系皇族,责无旁贷。我虽拥有国玺,拥有先皇遗训,本可自立为皇,但我并不想这么做。今日誓师,乃为完成先皇之遗命。将来夺回大周江山,再做定夺。我是代先皇而行事,并非为一己之私。此事今日当着诸位的面阐明,以免诸位发生误解。先皇授命于我,非我自专之。”郭昆大声说道。

    林觉缓缓点头,郭昆的成长是巨大的,林觉将国玺交给郭昆,意思是要给他更大的起兵的合法性,进一步稳固他的地位。有了国玺,就算是自立山头称帝也是有合法性的。但郭昆没有这么做,反而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和他以往的性格截然相反。经历这次变故之后,郭昆懂得了谦逊,懂得了收买人心,懂得了不可操之过急之理。他这一手绝妙的很,落雁谷从即日起举起的不是梁王父子的大旗,而是先皇郭冲的大旗。郭昆只是代先皇行事,成为先皇的代理人罢了。

    众人见到了高举在郭昆手中的国玺,在阳光下粲然生辉,精美无比,心中原本有的一些疑惑一扫而光。国玺乃一国之重宝,这东西居然在落雁军手里,那还质疑什么?有的人百姓眼望国玺,居然差点跪地膜拜起来。

    “本王宣布,即日起,改伏牛山为落雁县,治所为此处,更名为落雁城。任命高慕青为落雁县县令,掌管大小事务。任命林觉为落雁军都指挥使,统率落雁军军中全部事务。本王不干涉军政事务。愿王府侍卫五百人,归于落雁军统率。自此以后,大事便仰仗林觉和高姑娘了。为表诚意,本王将国玺交于林觉手中,以示本王对林指挥使完全信任,绝无猜疑之心。林指挥使,高县令,请受本王一拜,大事便靠你们了。”

    郭昆说着话,朝着林觉拱手一拜,将玉玺恭敬递上。历代帝王,对于国之重臣委托众任都是极为恭敬的,所以才有拜将拜相之说。林觉和高慕青便好比是一个是领军之将,一个是宰相,郭昆此举,也好比是拜相拜将的举动。虽然高慕青并无太高的治理政务的能力,但她的身份特殊,她是落雁谷大寨的主人,必须要给她一个极高的位置。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真正主事者是林觉罢了。

    林觉躬身还礼,恭恭敬敬接过国玺,却又将国玺递了回去。

    “王爷的诚意,林觉已然受领,这国玺重宝,我敢留在身边。还是王爷保管在身边为好。林觉愿意率落雁军将士,为先皇铲除逆贼,恢复大周清明之世。自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人虽然是之前商量好的戏码,完全是按照剧本来演,但这都是必不可少的作戏。既然要干大事,便免不了要做些表面勾当,这些都是历史上的人精们玩剩下的手段,倒也不是林觉独创。

    高慕青也躬身还礼,郭昆将准备好的大印授予高慕青。这之后郭昆当场命人将檄文誊录百份,郭昆亲自盖上国玺大印,百余名挑选出来的落雁军士兵一一领取檄文,牵马飞驰下山。可以想见,不久后,大周各大州府,都将张贴出这张檄文。落雁军举旗讨逆之事将传遍天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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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