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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零四章 辽使

    “皇上,其实我等愿意帮耶律宗元,还有另外一个考虑。若我们不管不顾,看这架势,辽国恐怕要为女真人所灭。对我们而言,辽人虽为虎狼,但这头虎狼我们还是很熟悉能够防范的。就像养在身边的一条狗,我们知道它的脾性,便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咬人,什么时候乖巧温顺,便容易防范。倘若换一条恶狗在身边,我们不知道它何时暴起伤人,岂非更加的麻烦?女真人也是虎狼,辽人也是虎狼,咱们何必让一头我们不了解的虎狼来到我们身边,那恐非大周之幸。留着辽国这头受伤的恶狼,对我们更为有利,也更容易控制些。皇上以为然否?”吕中天沉声说道。

    这几句话才是道理,就连郭旭也明白这话是对的。女真人从未打过交道,不知底细。任由女真人灭了辽国,今后要面对的便是女真人这头猛兽了,这或许真的不是件好事。

    郭旭沉吟道:“罢了,朕暂不做决定,一切看辽使给我们怎样的条件而定。朕先见见他再说。传他来见朕。”

    胡子拉碴面容焦急的耶律石小半个时辰后匆匆在内侍的引导之下进入春阁之中。五天前,他连续赶了七天七夜的路才赶到汴梁。此来他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便是向大周求援。

    和女真的平叛作战已经陷入了僵局,辽国内部各部落头领已经蠢蠢欲动。三年来,和女真作战消耗了大量的财物人力,父皇只能不断的要求各部落交付粮草金银战马和人力,然而平叛作战屡遭失利,现在连东京都丢了,大辽内部早已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不满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不少部落头目跟完颜阿古暗通款曲,父皇岂会饶了他们,灭了好几个小部落全族。暂时看起来大伙儿有些忌惮,但所有人都知道,一股力量在暗中积蓄等待爆发。如果不能及时平息女真人的叛乱,后果将难以想象。

    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耶律宗元才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让自己来大周求援。这是一趟难堪的旅程,耶律石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完成它。

    来到大周京城之后,耶律石经受了不少白眼,大周的大臣们话里有话的奚落他,羞辱他,这些他都忍了。他只希望能够完成使命,能让大周皇帝帮忙。为此,他在分别拜见吕中天和杨俊两位大佬时花了不少血本。他送给了吕中天一张白老虎的皮和大量财物。白色的老虎,世所罕见,那是极为宝贵的东西,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白虎皮,那也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据说拥有者必登峰造极,成就伟业。他送给杨俊的是长白山纯种良马五十匹。这种.马儿本是深山雪谷之中才有的,体健力大,耐力强劲,是一等一的好马。他听说大周枢密使杨俊爱马,家中养了许多良马,所以搜罗了辽国这么多年来从女真人手里勒索过来的这五十匹良马献给杨俊。光是这五十匹马,便已经价值十数万金,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金银珠宝奉上了。

    东西送了,效果是明显的,两位大佬虽没明言,但却都暗示了会考虑辽国的请求,会在皇上面前替辽国说话。这才让耶律石稍稍安下心来。

    耶律石进了春阁,他看到了那个在大辽都已经臭名昭著的篡位者。大周国内发生的事情是瞒不过辽人的耳目的,来之前父皇还曾感叹,若不是女真人作乱,这一次是他大辽南攻大周的最佳机会,因为一个弑君弑兄者登基了,大周上下必然人心不稳动荡不安。此刻再有外敌入侵,大周必然分崩离析。可惜造化弄人,这个大好的机会却白白浪费了。

    “大辽上京王耶律石奉我皇之命前来出使大周天朝上国,耶律石给大周皇帝陛下行礼了。祝愿大周皇帝陛下长寿万年,江山永固。”耶律石高声说着话,上前单膝跪地,垂首行礼。

    郭旭坐在软榻上看着耶律石,那也是一位皇子,只不过他是辽国的皇子罢了。也许将来便是他继承辽国皇位,成为和自己平齐平足的人,所以,倒也没有太轻视。

    “原来是耶律皇子,免礼,请坐吧。”郭旭手微微一挥,算是还礼,目光如炬的盯着耶律石观瞧。耶律石也在打量郭旭。郭旭生的一表人才,倒也没让他失望,这样才符合传言中的衣冠禽兽的形象。

    耶律石道谢坐下,郭旭一开口,他又站了起来。郭旭这会儿说的话可已经不太客气了。

    “那皇子,你从辽国来到我大周京城所为何来?朕没有记错的话,你我两国已然断交敌对。朕想不出你辽国还来出使我大周的理由呢。莫非是来下战书的么?”郭旭冷冷笑道。

    耶律石早有准备,沉声道:“启禀大周皇帝陛下,贵国和我大辽确实近几年来生了也龌蹉事,但我大辽和贵国却是百余年的兄弟之邦,这是不争的事实。此次在下前来,便是本着修复大辽和贵国的关系而来,绝无任何恶意。还请大周皇帝陛下明鉴。”

    郭旭呵呵笑道:“原来是为了修好而来。不过,这两国关系,可不是过家家。你们不高兴的就翻脸,高兴了就来修好,这可不成。你说修好,可要有诚意才是。未知这一次你带了几分诚意。”

    耶律石道:“启禀大周皇帝陛下,在下带来十分的诚意而来。”

    郭旭哈哈大笑起来道:“十分诚意?很好,很好,朕倒要看看你们的十分诚意是怎样的诚意。说说吧,朕听着呢。”

    耶律石躬身道:“皇帝陛下,本人携带了我父皇的亲笔修好国书而来,特此进给皇帝陛下。”

    郭旭点点头,身旁内侍上前,将耶律石呈递而来的耶律宗元的亲笔信送了上来。郭旭展开读了一遍,心中甚是满意。那信中,耶律宗元言辞甚是谨慎客气,无一丝一毫的霸凌之气。当初耶律宗元撕毁燕云之盟的时候也给父皇写过一份信,当时那信上的话可都是威胁之言,此刻却完全不同。但郭旭其实最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心中关于耶律宗元对自己新登大宝之位的道贺之言。皇位不但需要大周上下的承认才能稳固,更需要周边国家的承认才有说服力。作为大周周边实力最强大的国家,耶律宗元的承认和道贺具有极大的意义。

    郭旭心中舒坦了不少,再说话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大辽皇帝倒也客气,朕感谢他这封信上说的话。不过,据朕所知,你此来我大周,恐不仅仅是送一封修好的书信前来吧。说吧,你来我大周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启禀大周皇帝陛下,在下也不绕弯子了,在皇帝陛下面前直言便是。我大辽国如今遭遇了一点点的困难之事,众所周知,我父皇领大军在我大辽东北辽东道剿灭女真人叛乱。这一点相信大周皇帝陛下和贵臣属也都知晓。女真人得我大辽庇荫,立足于长白山下,本是一个蛮荒小部,我大辽给予庇佑照顾多年,给他们极好的待遇和地位。其完颜部首领完颜阿古,朝廷更是授予其节度使之职,可谓是器重有加。然此人却不满足,野心膨胀意图造反。他联合女真各部对抗我大辽朝廷,霸占地盘,意图不轨。朝廷百般抚慰劝说无效,这种情形下,父皇才决定出兵征讨。然而……”

    “然而你们却打不过女真人是么?哈哈哈哈。”郭旭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

    耶律石脸色变得难堪之极,沉声道:“皇帝陛下,这没什么好笑的,正如你大周官兵也未必能战胜山匪海盗一般,胜败来兵家常事。”

    郭旭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在他听来,耶律石这是当面讽刺他近日的大败之事,这让郭旭如何能忍?

    郭旭脸色一沉便要发作,吕中天见势不妙,忙插话呵斥道:“耶律石,我大周之事要你来指手画脚的评论么?你辽国自己的事都没搞明白,到来说这种话。你倘若再口出唐突之言,老夫便命人将你和你的随从全部轰出京城,赶回辽国。真是岂有此理。”

    耶律石一惊,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立刻告罪道:“是是是,在下言语不当,还请皇帝陛下和宰相枢密大人恕罪。在下并非讥讽之意,而是提及女真人之乱,在下颇有些意气不平。恨他们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罢了。”

第一二零五章 漫天要价

    “耶律皇子还是小心些说话,这里是大周,可不是你辽国。信口开河冒犯我大周皇帝,那可不是小事。”杨俊也沉声道。

    耶律石忙道:“是是是,在下失言,再不敢了。皇帝陛下,在下也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我此次前来贵国出使,一来是替我父皇修书,和贵国重修旧好;二来……便是想请贵国能够帮我们一把,助我们一臂之力,剿灭女真叛逆。”

    郭旭呵呵笑道:“你们还真是想要来请我们帮忙是么?可是朕想不出要帮你们的理由啊。朕凭什么要帮你辽国平叛?”

    耶律石道:“启禀大周皇帝陛下,我大辽和贵国乃兄弟之国,兄弟有难,岂能不帮?此为其一。其二,女真之族凶残野蛮,全不顾道义伦常,乃是不开化之族。他们攻下我辽阳府之后,三天杀我军民六万,其中包括大量妇孺幼.童,可谓是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之族。倘若我大辽不能剿灭他们,这些人若是占据了我大辽江山,对贵国也将是极大的威胁。正所谓唇亡齿寒,他们一定会继续南下,进攻贵国。所以,协助我大辽剿灭女真人既是帮我们也是帮贵国。”

    “哈哈哈哈。”郭旭再一次大笑了起来,指着耶律石道:“好一个巧舌如簧之徒,第一个理由朕勉强接受,第二个理由却太荒谬了。你的意思是,帮你们倒是我们的责任了?你辽国之事跟我大周何干?你辽人难敌女真人,焉知我们便敌不过女真人?你这是含沙射影的讽刺我大周兵马战力不高,还是诅咒我大周会被女真人灭国?”

    耶律石皱眉道:“皇帝陛下,我说的都是实情,这件事确实对贵国有好处。跟我们打交道总比跟女真人打交道的好。他们可是一点都不顾信义,不讲规矩的。前番达成的协议,转眼就能推翻,完全是一群蛮夷不化之辈,跟禽兽无异。他们不仅嗜杀成性,还狡诈欺骗,完全不可理喻。倘若皇帝陛下不信,在下将我大辽和他们交涉的全部过程告知你们,让你们知道他们是如何的出尔反尔,凶残狡诈,无耻无义的。”

    杨俊在旁沉声接口道:“启奏圣上,辽使这话是真的,据我探报得到的消息,女真人确实出尔反尔,狡诈恶毒,嗜杀成性。那就是一群长白山中的未开化之徒,未受教化难以沟通和信任。”

    郭旭看了一眼杨俊,将口中几句讽刺之言咽下肚子里去,转头问耶律石道:“然则你们打算要我们怎么帮你们呢?出兵?要物资粮草?还是什么其他的需要?”

    耶律石心中一喜,郭旭这么问,那岂非是已经准备答应己方的请求了。

    “皇帝陛下,我大辽因为跟女真人激战数年,耗费甚巨。这一回是真的需要大周的帮忙。最好是兵马粮草物资都能给,助我们一举剿灭女真叛逆。”

    郭旭大笑起来道:“你们的胃口还真是不小。那么你们要多少兵马物资呢?”

    耶律石忙道:“我朝官员列举了一个需求的清单,请皇帝陛下过目。”

    耶律石取出一份清单递交上来,郭旭接过来一看,脸上露出冷笑来。那清单上一条条列的清清楚楚密密麻麻,从兵马数量到粮草物资,装备兵刃,战马器械等等各种物资,林林总总数十条之多,简直什么都想要,而且数量巨大。

    郭旭强忍着将这份清单当场撕碎的冲动,沉声问道:“你们要我们派出十万大军,百万石粮草,物资器械无数。你可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就算朕答应了你们,这笔银子你们愿意出么?”

    耶律石一愣道:“皇帝陛下,这是援助啊,怎么能要我们出银子呢?再说了,我大辽现在所有的物资人力财力都用在平叛上,哪有银子付钱?”

    郭旭沉声喝道:“笑话,你们不给银子,叫我大周出人出钱帮你们办事,天下间哪有这个道理?欺我大周不成?”

    耶律石叫道:“不是啊,适才不是已经说了理由了么?剿灭女真对你们大周也有裨益啊。正所谓唇亡齿寒……”

    “住口!”郭旭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想再听耶律石??拢沃沽怂?!澳忝橇扇四?前响韫吡耍?蔽掖笾苋砣蹩善勖矗考壤辞笤??愀糜星笤?难?印d忝悄?前盐掖笾艿背墒强梢运嬉庀铝睿?枞∮瓒岬牡胤讲怀桑恳?掖笾艹霰??颍?覆莅偻蚴孜淦髡铰砥餍滴奘??匆幻?话危考蛑笔翘齑蟮男?啊j郎夏挠姓饷幢阋说氖虑椋磕懔晒?慌?婷鹆烁?掖笾芎胃桑啃菽檬裁炊晕掖笾苡泻么Φ幕袄春迤?蕖h襞?媸腔?忝橇扇吮闶抢牵?磺鹬?眩?疾皇鞘裁春枚?鳌g蟮诫拚饫铮?刮蕹弦猓?炊?弥钙?沟暮堋;厝ジ嫠吣愀敢?勺谠??薨??苤嫒伺崖沂撬?氖拢??掖笾芸擅桓上怠@慈耍??墒估肟?!?/p>

    郭旭此言一出,耶律石惊愕无言。慌忙求助般的看向吕中天和杨俊。吕中天忙上前行礼道:“皇上,不要这么仓促下决定,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郭旭冷声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一毛不拔,却要我们出这么多的兵马和物资,你们不是不知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几百万两怕是也挡不住。难道这笔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杨俊皱眉道:“是啊,辽人一毛不拔,这算什么?耶律皇子,你们总是要表示表示的,否则我们也没法向天下人交代啊。你们这也太离谱了。”

    耶律石忙道:“当然有回报,皇上陛下还没容我说完呢。”

    郭旭喝道:“你说来听听,给银子还是不给银子?”

    耶律石咂嘴道:“这个……银子我们实在拿不出。我父皇说了,我们两国既然重修旧好,恢复燕云之盟的协议,那么借兵费用便从这协议里扣除便是。”

    郭旭皱眉道:“协议里扣除?什么意思?”

    耶律石道:“燕云之盟协议里不是有贵国每年要向我大辽贡献岁币岁帛的条款么?每年折合银两也有五六十万两。我大辽免了这岁币岁帛便是,这样十年也有个五六百万两,总是够支付你们出兵的费用了吧。”

    耶律石此言一出,郭旭顿时便炸了毛了,从软榻上蹦了起来,厉声骂道:“你们辽人当真无耻,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这是把我大周上下当傻瓜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想恢复燕云之盟中岁币的条款,还要拿这笔银子当做你们的钱支付我们的出兵费用,你们简直太不把我大周当回事了。慢说朕还没有同意和你们恢复燕云之盟。就算恢复了,这岁币岁帛你们还想要?你们得年年向我们进贡岁帛岁币才是。莫忘了,是你们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你们。到这个时候你们还自以为高人一等,以为你们可以对我大周指手画脚么?疯了吧你。耶律石,朕念你初来我大周,不欲治你之罪。三日内你必须立刻滚出我大周,否则,格杀勿论。你这等辱我大周之人,朕对你彻底失望。立刻离开,朕不想再见到你。”

    耶律石满头雾水,他似乎还没明白自己错在那里了。事实上他来时耶律宗元可没让他说这些话。只是让他随机应变。适才郭旭要辽国付银子,他集中生智想起了岁币这回事,所以才说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是想到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却不知道这触动了大周皇帝的逆鳞。在他看来,这完全是个平等的极好的解决办法才是啊。

    耶律石这个人不是纨绔,而是有些愚钝。为人有些实诚。而且辽人和大周人在行为方式上的差异导致了对于这件事的理解上有些偏差。在耶律石看来,既然两国重修旧好,恢复燕云之盟,那这岁币岂非也是要照旧,自己提出的办法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话触碰到了大周皇帝最痛恨的软肋。燕云之盟客观上让大周和辽国保持了百年相对安宁的局面,促进了两国的发展繁荣,但是在大周历代皇帝和臣民心目中,总觉得不得劲,总觉得是一个低声下气的协议。比如那每年进贡的岁币,虽然数量不多,但这绝对是一种羞辱。

    见吕中天和杨俊也都翻着白眼看着自己,耶律石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说错了话,于是立刻补救。

    “大周皇帝陛下息怒,倘若这个办法不成,再谈其他的办法便是。在下绝无羞辱之意,更不是皇上想的是想要对大周颐指气使。倘若皇帝陛下不忿,可治我之罪,在下绝不抱怨。但请为贵我两国的交好考虑,不要轻易拒绝我大辽的请求。”耶律石忙道。

    郭旭哪里肯跟他磨嘴皮子,冷声喝道:“朕也不跟你废话,你们拿不出钱来,朕岂会白白出兵?没钱也得拿东西来换。没东西便拿土地来换。朕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朕可以拍十万精兵帮你们平叛,这清单上的所有要求朕都可以答应,但有一条:你们需得割让桑干河南岸涿州永清房山三处地方作为抵押。朕也不是要你们的地方,战事过后,咱们计算消耗的银两物资,有多少算多少,什么时候你们能够付清全部款项,朕便归还你们的地方。这可算是公公平平的交易了吧。你回去禀报你的父皇,同意这个建议,便派人来签订协议,交接城池之后,我十万精兵即刻北上,助你们剿灭女真。”

第一二零五章 乘火打劫

    耶律石脸色发白,摇头大声叫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成?你们这是要乘火打劫啊。这可不成?”

    郭旭怒道:“什么话?我们这是帮你们。我们也不要你们的城池,只是暂时占据,作为你们的抵押之物罢了。之后还会还你们的。”

    耶律石苦笑道:“皇帝陛下,你这话谁能信?哪有吃进去的肉还会吐出来的?莫当我是三岁孩儿。永清涿州房山三城乃我大辽南京析津府的门户,你们占据这三城,我析津府门户大开,将来还不是后患无穷?我再不懂军事,也看得出这样的局面,你们这不是乘火打劫是什么?”

    郭旭脸上微微一红,如果这三城到手,那是永远不会归还的。既然被耶律石指明了这一点,他倒也不掩饰了。沉声喝道:“朕好话歹话说尽了,你却对朕的话百般的曲解,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不愿,朕也没逼你们。将来朕从女真人手里夺下这里便是,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了。贵使自便吧,回去的路途漫漫,朕预祝贵使一路顺风便是。来人,送他出宫。”

    耶律石无话可说,他知道也说不出个道理来,这个条件他是不敢做主的,为今之计便是立刻回辽国禀报父皇此事,请父皇定夺。可以想象父皇听到这件事后必是暴跳如雷的。大周这完全是乘火打劫之举,父皇岂能容忍。

    耶律石被侍卫请出去之后,郭旭端起了茶盅喝了几口,看着吕中天和杨俊依旧面色有些严峻的坐在面前,郭旭放下茶盅问道:“两位大人觉得朕的答复如何?吕相要朕漫天要价,朕这个价格要的可还让吕相满意么?”

    吕中天苦笑道:“皇上这价格要的也太离谱了,对方如何肯答应?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啊。”

    郭旭笑道:“是么?杨枢密怎么看?”

    杨俊皱眉道:“老臣也以为皇上要价太高了,对方绝无可能答应。皇上该斟酌行事才是。”

    郭旭冷笑道:“这么看来,两位爱卿对朕适才所说的话是不太赞成了,若是依着你们的想法,我们应该无条件的出兵帮他们剿灭女真人,不计代价报酬是么?”

    吕中天皱眉道:“那也不是,老臣的意思是,要提出一个让他们能够答应的条件。至少保证两国关系不会破裂。为以后两国交好打好基础。适才那耶律石说的也很有道理,女真人若是灭了辽国,对我们绝无好处。”

    郭旭笑道:“外祖父,杨枢密。你们觉得怎样的条件才算合适呢?一张白老虎皮,五十匹长白山骏马,外加几箱子金银珠宝的报酬你们觉得如何?”

    吕中天和杨俊惊愕嗔目,呆若木鸡。郭旭所说的这些正是辽使耶律石送给他们两个的礼物。郭旭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说了出来,让两人惊慌失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此事老臣正要向皇上禀报,这些东西都要上缴朝廷充入国库之中的,老臣发誓,绝无二心,更无因此为辽人出力的企图。”吕中天起身来跪倒在地,连声磕头道。

    杨俊也起身跪在郭旭面前叫道:“皇上明鉴,老臣绝不是贪图这些东西。老臣和吕相早就商量好了要禀报皇上,上交财物。绝不敢留下辽人送来的礼物。请皇上明察。”

    郭旭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知道了这件事,这足以说明一件事,他们的身边已经有人成为了郭旭的眼线。是他们向皇上通风报信了。这已经是让人恐惧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受贿罢了,往大了说便是通敌卖国之罪。即便是吕中天和杨俊,也不敢大意,立刻认错是唯一的选择。即便郭旭此刻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但他是皇上,倘若真的闹翻了脸,他们也很难收拾局面。

    郭旭冷笑连声,看着面前两人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心中得意不已。他们以为自己是受他们控制的,但自己其实私底下已经做了很多事。要挣脱他们的控制,他必须有所作为。即便是自己的外公,想控制自己也不成,他郭旭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大周的皇帝,绝不当傀儡。今日他们的言行自己都看在眼里,自己必须点醒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不是任他们摆布的傀儡皇帝,自己对他们了如指掌。

    不过,郭旭也明白,自己还需要倚重这两人。自己还没有到能够踢开他们的时候,所以不能过分。

    “外祖父,杨枢密,快起来,这是作甚?朕从未怀疑过你们的忠心。两位对朕夺得皇位立有大功,朕完全的信任你们。不过朕也想跟两位说几句心里话。外祖父,朕对您是敬仰爱戴之极的,你对朕也是忠心耿耿的。朕绝不希望和您之间生出嫌隙来。杨枢密也如是,朕若不信任你,怎会让你坐在这枢密使的重要位置上?朕对你们两位推心置腹,也希望你们对朕能推心置腹。否则,岂不成了朕剃头挑子一头热了?那可不好。君臣之间便要坦诚以待是不是?”郭旭沉声道。

    “皇上所言极是,老臣等惭愧之极。”吕中天和杨俊面带羞愧的道。

    郭旭点头道:“朕现在压力很大,你们二位要为朕分忧,而不是添堵啊。杨枢密,朕知道你最近对朕有些埋怨之心,朕没有兑现之前的承诺。其实朕也有苦衷啊,朕何尝不想将您的女儿立为皇后,但这国丧才过数月,朕也怕人言可畏啊。这样吧,朕明日便下旨,召令爱入宫,暂封为贵妃。待国丧期过,朕正式册封她为皇后,隆重大婚。你看如何?”

    郭旭说的这件事正是当初吕中天向杨俊承诺的,吕中天承诺让郭旭娶杨俊的女儿,并且立为皇后。但郭旭登基后一直没有动静,杨俊心中生出不满,认为自己被他们骗了。所以很多事都很怠慢。

    但这件事其实是吕中天让郭旭不要这么做的,吕中天和不想让杨俊的女儿成为皇后,那样的话,杨俊的位置岂非能跟自己平起平坐了。他还想找个机会弄掉杨俊呢,怎肯让杨俊成为国丈。

    但今日,郭旭突然承诺此事,根本没有征求他的意见,这让吕中天切身感觉到郭旭正利用今日的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是想要拉拢杨俊对抗自己了。自己这个外孙终于走出了这一步,远离自己的控制,成为了一个操纵者。吕中天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郭旭真的越来越老练了,失望的是,郭旭正逐渐偏离自己对他的设想。

    杨俊喜上眉梢,跪地磕头道:“谢皇上隆恩,老臣不甚荣幸。明日老臣便送小女入宫。小女蒲柳之姿,教化不足,今后还请皇上多担待,多忍耐。”

    郭旭笑道:“杨枢密的千金必是知书达礼,朕早有耳闻。杨枢密,不久我们便是一家人了。朕很高兴。”

    杨俊心中欢喜无限,看了一眼吕中天那紧皱着眉头的脸,心中得意的想:“你不愿看到这一天,但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天。你的女儿是贵妃,我的女儿以后是皇后。你今日之努力,却是将来为我做嫁衣裳,我得女儿只要生了皇子,你的一切努力便付诸东流。怕是你要气的吐血了吧。”

    吕中天确实很生气,但以他的城府,自不会表现出什么。反而拱手道贺道:“杨枢密,老夫先恭喜杨枢密了,今后便是国丈了。”

    杨俊笑道:“好说好说,咱们都成亲戚了,今后自然心往一处,为了皇上和大周江山社稷拼了老骨头了。”

    吕中天呵呵一笑,点头称是。

    郭旭心中得意,自己这一手拉拢了杨俊,平衡了外祖父吕中天的势力,正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近来读历代先皇的笔记甚有心得,原来皇权之术,御下之道竟然是如此的有学问。放下成见,只需退后一步,便可立刻改变局面。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皇上对于辽人求援这件事到底作何打算?若耶律宗元不答应皇上的条件,皇上是否打算便真的不救援他们呢?”吕中天将话题拉回正事上。

    杨俊闻言也看着郭旭,他也不知道郭旭到底是怎么想的。

    郭旭神秘一笑道:“两位爱卿,朕自有打算。他耶律宗元最好是识时务,答应割地的条件,朕便会派兵去救他。倘若他不肯,那朕自然不会助他。不但不会助他,朕还会让他后悔自己的吝啬。那耶律石不是说朕乘火打劫么?朕还真要乘火打劫一番。趁他病,要他的命。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朕岂会放过。”

    杨俊和吕中天均是一惊,看着郭旭满是笑容的脸呆呆无语。

第一二零六章 未雨绸缪

    伏牛山中,一场大战之后的伏牛山落雁谷爆发出了蓬勃的生机,那是一种在绝望之中活过来的感觉,促使人们倍加珍惜美好的生活。那也是一种对落雁军极其领导者信心饱满之后的释然,让他们更有理由的相信这里的生活不会被外力打断,不会突然的戛然而止。

    如果说一个人对明天没有丝毫的信心的话,那么你会过的很颓废。你不会去想着那些修缮房舍,养花种草,好好的耕种养家,生儿育女等等这些事。因为你不知道你的生活在什么时候会戛然而止。住在伏牛山落雁谷之中的百姓之中很多人便是有着这种感受,他们对于落雁军能否保护自己安逸的生活下去是信心不足的。毕竟落雁军只是一只一万五千人的军队罢了。和朝廷官兵的数量比起来,简直天差地远。

    当官兵来袭之时,很多人都是悲观的,他们认为这一次落雁谷的这么点兵马是难以抵挡官兵的进攻的。然而,当战事结束,落雁军以一万五千余兵力成功的抵挡住了十六万官兵的进攻,歼敌三万余人,己方只死伤不到两千五百人时,这种感觉让人难以置信,同时又欣喜若狂。

    有这样一只兵马守护着自己,关于未来,关于明天,则从迷茫变得清晰起来。一旦未来的生活确定,则所有的颓废和得过且过的情绪都一扫而空,爆发出对于生活的激情来。原本落雁谷便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态,大战之后,更是人心安定,个个激情澎湃,积极向上。

    这一战之后,落雁军的名声大振。在伏牛山落雁谷内部自不必说,落雁军将士简直成了救世主。慢说林觉郭昆等一干领导者,便是普通落雁军士兵也备受百姓爱戴。落雁军小队在村落之间巡逻之极,百姓们捧着鸡蛋面饼跟着慰问。有的人家家中有女长成,原来是不愿嫁给当兵之人的,但现在也以拥有一个落雁军战士为女婿而面上倍增光芒。

    落雁军军纪严明,自然不允许士兵们随随便便的接受馈赠,不许他们随意出入百姓之家。这些事情都有专门的后勤部门来牵线搭桥,便有通婚之事,也得需要批准,落雁军对此是有专门的军规规定的。

    落雁军领导层也是信心倍增,这一战完全打出了信心,打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结果。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仗胜的艰险。若非林觉未雨绸缪,进山之后带来了原材料并且立刻开始制造火器和各种紧缺的弩箭兵备之物,这一战的结果将很难预料。事实证明,伏牛山两三年来苦心经营的工事箭塔等防御措施,在大规模的官兵来袭时是没有太大的作用的。最有用的便是强力的杀伤手段。可以说,倘无神威炮那惊天绝响,无‘一窝蜂’那恐怖的杀伤阻击能力,此战将会是另外一个结果。所以,即便将所有的功劳全部归于林觉之身,那也是不为过的。

    但无论如何,这一战打出了落雁谷的名气,打出了落雁军的声威。战事结束后十余日,消息便传遍了大周各地。落雁军以不足两万兵马击溃皇上御驾亲征的所率的十六万大军的攻击,这消息令人震惊。

    后果很快显现,当初贴出告示举旗而反时,很多人其实是不看好落雁谷的,他们认为落雁谷的高调会很快招致灭亡。但现在的情形却截然相反。落雁军用实力证明了一切,所以人们的看法开始改变,并且也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在战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前来投奔落雁谷的百姓和有志之士的数量高达六万余人。落雁谷的百姓人数激增至十五万之众,落雁军的规模也扩大到了两万三千人之多。林林总总加起来,整个伏牛山所辖的军民数量已经接近二十万之多,这已经是一个大型州府的规模了。

    于是新一轮的建设和开垦的风潮掀起了。落雁谷是无法安置这么多新来的百姓的,于是鸡鸣山峡谷的规划建设终于正式被批准。原本鸡鸣山山谷之中的开发处于一种零星状态,并没有系统的进行开发建设,但现在必须要将那条东西横亘长达六七里宽约里许之地的山谷彻底的开发出来。

    按照落雁谷的格局,同样需要开掘中心河流,保证田亩的灌溉,灌溉才有意义。好在无需修建大坝,只需开凿河道,将落雁河延伸下去,进入鸡鸣山峡谷河道之中,以落雁谷大坝的蓄水量,足够保证两条山谷中所有的用水。

    因为已经是冬闲时节,所以在落雁县衙的组织下,大建设很快瑞火如荼的展开了。和当初众人开发落雁谷一样,这虽然也是冬天时节,但无论心境还是条件,都已经非同日而语。有大量的人力工具和耕牛牲口帮忙,鸡鸣山峡谷在明年开春之后必是另一番景象,这是确定无疑的。

    对于林觉而言,近月余时间他一直为另外的时间而烦心。林觉不会去管安置投奔百姓和建设鸡鸣山山谷的事情。对于和官兵一战的结果,林觉也并没有沾沾自喜。林觉在战后的内部总结讲话上也忠告众人,不要以为落雁军战无不胜,事实上这一次作战暴露出了落雁军的脆弱和弱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很多自以为是的东西都化为泡影。此战若非以巧破敌,以强大的火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话,后果难以设想。

    即便是在一窝蜂击溃对手之后,对方倘若再发动强攻的话,后果还是堪忧。因为那时候其实一窝蜂火箭已经告罄,再下来便只能是肉搏作战了。那样的话后果不难想象。可以说,这一次胜利来得侥幸,最后官兵的退兵也有些出乎意料。或许是其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许是不知山寨底细,被一窝蜂打怕了。总之,侥幸的胜利不能算胜利,因为幸运不会永远眷顾于己。

    山寨这一个多月来引来的发展的爆发期,落雁军兵马的数量一下子增加了六千多人,壮大了不少。这也带来了一些颇为紧迫的问题。不是兵马的素质,也不是担心其中混入不坚定者,因为这一切都有办法可以补救。现在面临的是落雁军整体装备的紧缺的问题。硬件的紧缺不是艰苦的训练便能弥补的,一只真正强大的兵马,不但需要有勇武无畏战斗精神和严明的纪律,还需要有强大的武备方可完美。武备一样是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快速提升战斗力的捷径。

    然而,现在的落雁军的武备是极为落后的。盔甲兵器严重短缺,箭支以及各种后勤物资更是供应能力不足。在大战之后,朝廷明显加强了对伏牛山的封锁,以前还可以偷偷去山外采买铁器油料等物资,但现在基本上断绝了这种可能。好在三年来落雁谷在生活物资上已经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粮食布料以及其他的生活必需品可自行制作,否则真的是要乱了。

    相较于生活物资,武备物资在林觉看来更为重要。每次训练,林觉看到士兵们身上的装备时,都紧皱眉头,心中不快。一只如此精良的兵马,却穿的破破烂烂五花八门,像一只乞丐军一般。各种自制的盔甲兵器实在惹眼的很。这完全不是一只精锐兵马该有的装备。

    落雁军自成立以来,甲胄兵器的底子还是来自于当初青台镇上截获的那一批。当时人数少,只有几百人,倒也够用。之后落雁军扩充收编了大片伏牛山各寨山匪,他们也有些盔甲装备,但那时便已经不够了。这之后都是战事缴获,自己制造,所以盔甲五花八门拼拼凑凑。破损之后又没有工艺和原料进行修补,几年下来其实已经很可怜了。这一次虽然缴获了不少盔甲武器,但随着落雁军的再一次扩充兵员,依旧是绝对不够的。两万三千多人的落雁军,拥有圈套甲胄和像样的兵刃的不足六千人,其余人都是拼拼凑凑的甲胄兵刃,这对于战斗力的影响力是巨大的。

    林觉开办军工作坊便是希望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军工作坊可以每日修补翻新二十几套装备盔甲,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这还是在大批缴获了破损的盔甲,不担心原料的情况之下。随着原料耗尽,外边的封锁加剧,怕是最终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针对这样的情况,林觉数次召开会议研究解决的办法。马斌等提出,要不发兵攻打周边州府,抢夺盔甲兵器等物资弥补山寨之缺。但这个提议被林觉给否决了。林觉知道,落雁军还没强大到可以随意出山攻夺州府的地步。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形下攻城,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许能够得到一切东西,但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拿人命换物资,这是不成的。

    冬季到了,官兵也减少了出动的频率,想要靠着劫掠伏击夺取,也是不现实的。而且这种手段不但风险大,回报也小。厢兵身上的那些装备,林觉是看不上的。那些装备同样的老旧,其实比落雁军也好不了多少。

    再者说了,林觉虽然没有被郭旭所蛊惑,但白奇离开前林觉说了,只要郭旭撤兵,自己将在半年内不会攻击周边州府。这当然不是林觉瞎说话,而是基于目前落雁军的现实。这半年将是严寒集结,大雪即将封山,要作战可是极为困难的。林觉便拿这话顺水推舟的当做了一个条件去诱惑对方。也不知道朝廷大军的退去是不是跟自己的这个承诺有关。但在林觉看来,冬天到了,在明年冰雪融化之前,他是不会贸然用兵的。无论是实力还是局势其实都不允许落雁军主动出击攻城拔寨。

    几次讨论此事之后无果,林觉没招了,他决定要去碰一碰运气。

第一二零七章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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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九上午,天气阴沉。北风呼呼的刮了一夜,天明时已经有细碎的雪花慢慢的飘落下来。今年伏牛山中的第一场雪来的迟了些,但还是来了。

    眼见这场雪势头不小,林觉不能等了。他召集了十几名骨干在县衙大堂聚会,宣布了一个决定。

    “诸位,我恐怕要离开山寨一段时间,特召集众兄弟跟你们说明此事。”林觉对着众人道。

    众人本来嘻嘻哈哈的相互逗乐说笑,闻听此言都惊讶的看着林觉。

    “军师要走?去哪儿?还回来吗?”梁七抢先问道。

    林觉愣了愣,意识到他们恐怕会错意了,笑道:“我只是暂离这里出去办事,怎么不回来?想到哪里去了?”

    梁七等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卢义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军师要离开这里呢。想想也不可能啊,军师官都没了,家都没了,全家老小都在这里了,还能去哪儿?”

    林觉翻了翻白眼,这梁七也太不会说话了,哪有这么说话的。这不是揭伤疤么?

    “林觉你要出山作甚?寒冬将至,这时候出山做甚?”郭昆沉声问道。

    众人也都伸着脖子看着林觉,郭昆问的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这段时间,我们商议了咱们落雁军武备的事情,这件事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尽快解决。道理不用多说,官兵一定还会进攻咱们的,明天冰雪融化道路通畅之时,他们必卷土重来。而再来一次的话,我们怕没有这一次这么走运了。所以必须在此之前解决武备之事,现在做的每一分准备都是将来战胜他们的一分胜机。我此次出山便是为了解决此事。”林觉沉声道。

    众人恍然,沈昙道:“你是要去山外采买?可是这武器装备不好买啊,莫非你京城有故交?可以暗中采买一些?”

    林觉摇头道:“不是,现在谁敢暗中跟我们勾当?那不是自寻死路么?郭旭知道了还不诛他九族?再说了,我们缺的武器盔甲数额巨大,那么买不到这么多。我此次出山确实需要采买一些东西,不过那只是买些铁锭火药之类的东西,盔甲武器可买不到。”

    马斌道:“这等事叫人去办便是,何必亲自去?采买物品的事情还要你亲自出马?”

    “就是,就算他们再封锁我们,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的人还不是能买到东西回来?何必指挥使亲自去?”众人纷纷道。

    林觉摇头道:“但是这些,自然不用我去。但这一次我是要去一个地方。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搞到几千套盔甲装备和战备物资,而且一两银子也不花。当然,我也不确定,我只是去碰运气。”

    众人愕然道:“哪儿可以弄到?有这等好事?”

    高慕青忽道:“莫非你要去桃花岛?”

    林觉笑道:“慕青倒是猜的有些对路,桃花岛上当初有个地下仓库,确实藏有大量武器装备物资。不过,那地下山洞早已坍塌,里边火油爆炸燃烧之后怕是什么都没了,去了也是白去。这一次我要去的是渤海中的蛇岛。你们有所不知,当初我们平息青教之乱时活捉了海东青,海东青供述了他和辽人之间的勾当。他们是通过渤海中的蛇岛作为物资装备供给的交接之处,辽人支援的大批装备物资都集中在蛇岛上,用来给海东青武装教众,发动起义的。海东青调运了一部分出来,但紧接着便被我们击败了,还有的大批物资留在蛇岛上。如果我能去将那批武备物资找到,岂非是免费的横财?我前天夜里想到此事,越想越是待不住了,我得去瞧瞧。”

    众人讶异不已,郭昆皱眉道:“这事儿倒是听你说过,不过那些东西还能在岛上?平叛之后朝廷应该派兵马去将这些东西都收缴了吧。”

    林觉摇头道:“那可未必,这件事……我可没张扬,海东青是我处死的,也没送到京城受审,朝廷应该不知道的。除非你上奏了朝廷。”

    郭昆摇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此事了,我可没上奏朝廷。”

    林觉道:“那就是了,没人知道那岛上有物资。而且海东青说了,那些装备物资都藏在山洞里,就算朝廷派兵马去岛上,也未必能发现那些装备物资。我所虑的倒是海东青的那些手下,青教一败,这帮人做鸟兽散。我担心他们临跑时一把火烧了那些东西,那才是最恶心的。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倘若装备物资还在,那可是数千套辽国制式甲胄和兵器,还有大量的随军物资。这些东西到手,我落雁军的战斗力将大大提升,这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众人双目放光,听林觉这么一说,那岛上的物资绝对不少。对于落雁军而言,那可是雪中送炭。明年倘若官兵来袭,落雁军数量本就处于下风,再无精良装备,确实很令人担忧。如果解决了武备问题,再不济落雁军也能跟他们正面抗一抗。加上军师的妙计和各种火器,应该有的一拼。军师这么急着去解决这件事,也正是因为这对落雁军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倒是值得一去。不过渤海蛇岛距离这里远隔千里,还要渡海。就算你找到了这些东西,又怎么运回来呢?难不成大张旗鼓的拿车队穿行千里运抵伏牛山?似乎不太可能吧。”郭昆皱眉道。

    林觉笑道:“那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找海船伪装成海外贸易货物,绕行大江西来,抵达唐州境内咱们便可去接应了。不过花些功夫罢了。我倒是不担心这些,我只担心那些东西还在不在,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知道那些东西。所以我说了,这是去碰运气。咱们这里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可不要寄托希望在这批物资上。上回沈大哥不是说了么?他有朋友在兵器司,该接触还得接触,大不了高价买来,多一套装备盔甲都是好的,积少成多不是么?军工作坊也要扩大规模,摸索制甲的手艺,实在不成去大州府绑架一批制作修缮甲胄的工匠来,都是可以的。总之一切为落雁军的武备服务,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

    众人纷纷点头。林觉对这件事如此重视,那绝对是需要所有人都必须之跟着重视的问题,绝不是开玩笑。

    “军师要亲自去,这总教人不放心。军师现在可是郭旭的眼中钉肉中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了不得了。”梁七嘀咕道。

    林觉笑道:“你盼我点好不成么?再说了,这里离了我难道便不成了么?落雁军应该做到离开了谁都成,那才是一只铁军。我不在,你们照样能运转如意才是。咱们有规程军纪,一切按照规矩来便是。”

    梁七道:“军师不在,还打个屁的胜仗。话虽如军师所言那般,但上下人等谁能比得过军师?军师不在,大伙儿信心少了一半。”

    众人纷纷称是,都说要么换个人去最好,军师不要去冒险为好。

    林觉摆手制止众人道:“我已经决定了,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谁去我也不放心。我也不会去太久,年前争取回来便是。哪有你们说的那些事。我也会小心在意的。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去,我会带人跟随保护的。我走之后。军中事务由小王爷代我处置,你们都得遵从他的命令。都明白了么?”

    众人大眼瞪小眼。郭昆这个名义上的领导者在军中可没什么威信,兵马交给他率领,众人心中自是有些想法的。

    郭昆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忙道:“不可,不可,军务之事还是交由其他人便是,我可处置不好。”

    林觉摇头道:“只能是你,没什么处置不好的,你当初也是朝廷侍卫步军司指挥使,辖下兵马比落雁军多一倍有余,自是胜任的。王爷,这是你的责任,我落雁军举的是汴梁王的大旗,你必须当仁不让,岂可推辞?具体事务,众兄弟都会帮你的,但你必须走出这一步。”

第一二零八章 京城旧客

    郭昆心中甚是感动,他知道林觉的用意。林觉大可将事务托付给马斌等人,完全没必要将大事交给自己。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很明显,一则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让自己明白他并无私心,对自己推心置腹。二则,则是让自己在军中竖立威信,融入落雁军的决策层中。否则自己这个汴梁王永远是个符号,是个在落雁军将士眼中可有可无的角色。林觉以这种方式传递给众将士一个重要的讯息,那便是奉汴梁王为主,那不是嘴上说说的。所有的权力其实都归属于郭昆,这一点必须明确。

    “既如此,本王便暂代其责,不过还是要众兄弟一起帮我,我也不会擅作主张。好在这段时间没什么紧要之事,倒也并无太大影响。一旦遭遇战事或者是其他重要的决策,则必须你来决定了。所以,你此去一定要早些回来。这里可离不开你。”郭昆道。

    林觉笑道:“那是自然,最多两个月我便回来了,事情成与不成,我都在外边无法久待。毕竟梁兄弟说的对,我现在在外边已经无立足之地了。”

    梁七红着脸道:“军师,我只是那么一说罢了,可没有其他意思。”

    林觉哈哈笑道:“我知道,玩笑而已。今日叫诸位来便是这件事,各位自便,我一会儿便要动身了。”

    众人愕然道:“这便走?”

    林觉点头道:“宜早不宜迟,这场雪来势不小,山路倘若封了,便不好行走了。得在积雪之前出山才是。诸位兄弟,咱们就此别过了,都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不用来送我。我并不想这件事张扬出去,万一有细作知晓,传递消息出去,我反而在山外行动不便。”

    众人纷纷点头,确实不能让军师出山的消息被外人知晓。山中肯定还有细作,倘若传递了消息出去,官兵半路拦截,或者去目的地守株待兔,军师会遭遇危险。

    郭昆沉声道:“林觉所言甚是,诸位兄弟不要将此事张扬出去。林觉既然即刻便走,咱们兄弟以茶代酒,就此饯别便是。来来来,举起茶盅来,祝愿林觉一路顺风,行事顺利,早日归来。”

    众人纷纷举起茶盅,祝愿军师一路珍重,林觉哈哈一笑,仰脖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一个时辰后,在漫天鹅毛般的大雪之中,林家众人在东山山坡上送别林觉。林觉的决定虽然突然,众妻妾虽然不舍,但却也无法阻止。她们知道,自己的夫君身上的担子不轻,他无法和普通人一样呆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作为他的家人,她们只能默默的给予祝福,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林觉在妻妾们殷殷的嘱咐声中和隐隐的泪光之中带着十余名护卫下山而去。山坡上,绿舞小郡主方浣秋等人久久不肯离去,直到林觉一行的身影在弥漫的风雪之中失去踪迹,这才一个个情绪低落的回转家中。

    林觉此行只带了十名护卫,那是孙大勇和九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随行。除此之外,白冰和高慕青也跟随林觉随行。这当然不是林觉担心旅途寂寞之故,而是此次必须要精干人手随行护卫,林觉身边两个武技高强的人岂能不随行保护。当然,带高慕青出来是林觉有些私心,这几年来高慕青几乎没有机会出山见识外边的世界,这一次林觉自然要带着她出来。虽非游山玩水之旅,但也算是让高慕青从那樊笼之中跳出来,看看外边的风景。

    一行人晌午出发,到午时之后,已然出了东山峡谷,置身于伏牛山外的大道上。林觉勒住了马匹,回身看向来时的山谷之处,却发现身后一片白雪茫茫,已然看不清伏牛山中起伏的山峦。天地一片迷蒙苍茫,仿佛这大地之上只剩下自己这十几个人而已。这种感觉很是奇怪。

    简单的吃了干粮之后,众人开始发力前行,一路往东。不知道是忌惮落雁军的神威之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伏牛山方圆五十里之地的距离,居然没碰到任何官兵的关卡。左近州府的官兵似乎都已经全部龟缩于州县城池之中,放弃了对于伏牛山附近的道路的封锁。

    但林觉不会被这样的假象所迷惑,他不会贸然进入周边的县城州府控制的距离的。因为林觉知道,为了封锁伏牛山的物资供应,周边所有的州府都实行了一种类似坚壁清野的政策。大部分的百姓都被纳入城池之中,加强了城池的防守。让落雁军无法和百姓之间完成一些贸易的交换,更不可能让任何有用的物资从城池之中流出。放弃伏牛山周边的区域的关卡设置,正是为了集中兵力防守周边的城池。看似有些示弱,但这反而是最为聪明和合理的作法。

    依托城池,控制局面,封锁物资的进出,这正是一种变相的围困之举。而这,正是退兵之时白奇给郭旭的建议。而且大军撤退时,三万厢兵留了下来,就驻扎在汝州城中。这本是别处的厢兵,此刻却留在了伏牛山左近,作为封锁守城兵马的一部分。白奇还是有些领军之才的,此举正是为了防止大军撤退之后落雁军往山外进兵攻打州府县城的举动而留有的对策。

    这一路晓行夜宿,于风雪弥漫之处,严寒冰霜之中而行,数日后依然进入京畿之地。相隔伏牛山数百里,京畿之地的雪似乎并不大,只微有薄雪覆盖在山野之地,天气也是晴的,让路途好走了许多。

    不日抵达京畿东南一处朱家镇的小集镇上,众人在集镇上留宿了一晚,因为十几个人同行,且都骑着马匹之故,故而引来了许多侧目的眼光。当晚,林觉做出了决定。

    “孙兄弟,明晚便要抵达京城左近了,我们虽然乔装为商贾打扮,但京城盘查之严,我们这十几人同路恐惹麻烦,我想请孙兄弟带着兄弟们先走一步,绕行京城往东。十天后,我们在应天府聚集如何?”林觉在客房里对孙大勇说道。

    孙大勇忙道:“那怎么成?我是来保护林大人的,怎可带着兄弟们离开?倘若有事,那可如何是好?若是大人觉得有些招摇,明日我们分为几拨人行走便是。反正我们不进京城,应该不至于会发生什么事。”

    林觉摆手道:“不,我要进京城一趟,正因为如此,我才让你们先走。这么多人进京城,难免会有纰漏,反而不妥。”

    孙大勇愕然道:“不是说好了不去京城么?怎么大人又要进京城了?那里可不是好去处啊,林大人三思而行啊。”

    林觉道:“我是说了不进京城,但我有一件私事要处置,既然来了,总要去处置此事。你知道,我二伯父是没有跟随我林家众人进山的,家中上下人等都担心他的安危。我猜想应该是被朝廷抓了,也不知生死。所以我想进京城打探一番下落,回去后也好向林家众人交代情形。无论死活,总要有个消息不是么?所以我只能进京去打探。”

    孙大勇皱眉无语,正要说话阻止林觉,却见林觉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面具来戴在脸上,瞬间便从俊美青年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面孔来。

    “孙兄弟,还认得出我么?这是沈统领给我的面具,我只需乔装打扮一番,便可大摇大摆的进京城,没人认得出我。白冰和慕青她们也都有面具,她们跟我同去,也可保护我。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林觉换了面孔又换了一种声音说话道。

    孙大勇没话说了,只得点头答应,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放心。但既有这等乔装变身手段,又有白冰和高慕青随行保护,应该没什么问题。林大人也只说去探听消息罢了,当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来。

    次日一早,林觉带着白冰和高慕青从客栈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富商,带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妾。在镇上雇了一辆大车,三人换身为带着小妾去京城游玩的地方上的土财主,沿着官道直奔京城而去。

    当日傍晚,如血的夕阳之下,林觉从车窗中看到了前方那座巍峨连绵的巨大城池的轮廓。京城到了。

    其实离开京城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不过三月有余。看到京城高大的城墙和城门耸立在那里的时候,林觉却生出了一种陌生之感。曾几何时,自己在这座城池之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此时此刻,自己不得不改头换面来此。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很多事你都难以预料。

    “老爷!到了京城了啊。”坐在身旁的白冰娇滴滴的道。

    白冰戴得面具是一个妖娆娇艳的女子的模样。脸蛋雪白,红唇似火,眉头还点着花钿。定位是化名为方老爷的林觉的身边的一名妾室。故而以老爷称呼林觉。

    “是啊老爷,到京城了啊,京城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真是厉害啊。”高慕青也化身为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模样,发髻上还戴了一朵大红花,整个人气质迥异。

    林觉被两人的话拉了回来,点头笑道:“阿水,阿青,跟着老爷逛京城去了。老爷我有的是银子,咱们吃遍京城,玩遍京城,好好的乐呵乐呵。管包你们开心。”

    车辕上雇佣的赶车人面露鄙夷之色,心道:“三个土包子,你们能有多少银子,也敢说玩遍京城,吃遍京城?你们怕是不知道京城是个销金窟,樊楼一顿饭上百两银子,你们吃得起么你们。”

第一二零九章 物是人在

    车子顺利的进了城,城门口的盘查也并不比以前更严些。林觉奉上两锭银子之后,盘查的士兵甚至连车窗都没掀开查看便放心了。有钱好办事,在京城这地方尤是至理。虽然林觉早将火器之类的东西都掖在身上,但若是真要盘查行李,问这问那的话,倒也有可能露出马脚来。

    一切顺利,天色渐晚,天气也很寒冷。林觉不想到处乱走,进了内城之后便径自去找客栈投宿,在汴河北街处,众人找到了一家客栈,下车一瞧,林觉不禁哑然失笑。

    “同福客栈,呵呵呵,还真是有缘。”林觉道。

    高慕青白冰两人不解,林觉结算了车钱,打发了马车离去后笑着道:“那一年我来京城参加春闱大考之时,住的也是这一家客栈,真是巧的很。那时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家掌柜的好心好意还提醒我财不露白,说京城混混们专抢外地来的举子,要我多加小心呢。”

    高慕青和白冰都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高慕青也想起了那一年的事,轻声道:“那不是夫君刚刚从落雁谷离开去京城的时候么?那时候我落雁谷正在艰苦之时,刚刚落下脚。山寨各处危机四伏,寝食难安。若非夫君帮了我们一把,我们山寨上下怕是早已成为泉下之鬼了。”

    白冰忙问是怎样的情形,林觉低声道:“莫忘了咱们的身份,什么伏牛山落雁谷的?这样的词可不能说出来,京城到处是耳目。皇城司的耳目遍布全城,不可掉以轻心。”

    白冰吐吐舌头道:“老爷莫生气,妾身不说了便是。姐姐以后有机会再跟我说好了。”

    高慕青也娇滴滴的道:“是呢,老爷莫生气,我们不说了。”

    林觉挺着塞了个棉枕头的肚子,抚须道:“这才像话,老爷我累了,赶紧投店,沐浴更衣吃东西。老爷可累坏了。今晚你们得好好伺候老爷。”

    两女脸上一红,却见林觉已经背着包裹走向那同福客栈大堂之中了。

    同福大堂中的格局未变,一如当年一般。大堂中几名住客正在吃晚饭,柜上的老掌柜朕托腮打盹。炉子里的水咕嘟嘟的作响,热气蒸腾之中,夹杂着茶叶的香气。此情此景便和当年林觉初来京城投店是一模一样。某一瞬间,林觉竟然生出了时光倒流的穿越之感。

    不过,很快林觉便觉察到了不同,听到动静时,那老掌柜抬起了睡眼惺忪的头时,林觉发现这老掌柜老了太多。当年还算富态的老掌柜已然脸上皱纹纵横,花白的头发露在帽子外边,乱糟糟的耷拉在脸颊之侧,显得极为颓唐。

    “哎呦,来了客么?客官快请,是住店还是吃饭?”老掌柜颤颤巍巍的从柜后出来,躬身作揖。

    “上房有么?要最好的那种。”林觉叉腰神气活现的道。

    “好好好,敢问要几间呢?”老掌柜点头道。

    林觉看了看白冰和高慕青,大声道:“一间上房便罢,银子不是问题,老爷我有的是钱。”

    白冰和高慕青脸上一红,有心抗辩,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夫君居然只开一间房,这必是打着什么坏心思了。

    三个人只开一间房,却大嚷着自己有钱,这引起大堂中的食客们的讥笑之声。不过看那林觉的样子和他身边的两个娇滴滴的女子,倒也暗中羡慕这厮有些艳福。这两个女子明显是他的女人。

    老掌柜连声答应着,吩咐小伙计带林觉等人去后面寻了一间宽敞的上房居住。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一间大屋子罢了。里边的家具摆设都陈旧的很。不过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似乎干净的很。关键是有一张大床,足够三人同眠。那伙计还特意点出了这一点。

    “这床结实的很,客官放心睡。”小伙计道。

    林觉哈哈大笑,拍着小伙计的肩膀给他一锭碎银子作为奖赏。

    “你这小兄弟倒也有眼光,老爷我银子多得很,你想赚外快的话便好好的伺候老爷。”林觉道。

    “是是是,老爷但吩咐便是。”小伙计高兴的很。

    “那好,马上替我办几件事。先给我们烧水沐浴,然后你上街去买几床新被褥,然后顺道去五芳斋买一斤蜜酱鸭脖子和梅菜扣鹿肉,然后再去六味居买他家的女儿红和酱牛肉,酒肉各两斤,最后顺道去李家正店替我买他家的冬令小炒和四冷盘,以及云丝馄饨三碗来。我说的你记得住不?”林觉问道。

    小伙计都惊呆了,原来还以为这家伙是个愣头青,乡下来的土包子,还有轻视之意。没想到他居然如数家珍的说了这么一大串,关键是他说的这几家店都是汴河大街有名的店铺,点的也是他们家有名的招牌酒菜和饮食。可见这厮绝非简单的乡下土财主,是来京城游玩的老手。

    “记得,记得。记得。”小伙计忙道。

    林觉满意的点头,递过去两大锭银子道:“多了赏你了,东西一定要买来,并且不能腌?了。若叫我发现不妥,你得赔偿。”

    小伙计看着那两枚五十两的大银锭心道:“我敢不尽心么?一百两纹银,那是我一年半的工钱呢,我可惹不起。”

    “老爷放心,一万个放心,小的这便去办。”小伙计连连拱手,转身飞快而去。

    高慕青等那伙计离去,轻声道:“买什么酒菜要这么多的银两?用得着如此浪费么?”

    林觉拉着她手笑道:“慕青第一次来京城,这些酒菜是为你点的。这么多年来你在山上吃了不少苦,我在京城可是享了不少福。想起来心里便愧疚的很。一顿好饭菜不能弥补我的愧疚,只是尽些心意而已。”

    高慕青愣了愣,眼中露出笑意来。郎君有心,原来这一顿是为自己点的。郎君是觉得自己在山上吃苦,心中愧疚,所以稍作弥补。酒菜还在其次,这份心倒是珍贵的很。

    白冰在旁笑道:“高姐姐一会儿多吃些,这些菜式我都吃过,好吃的很。我们在京城的时候,夫君经常带我们吃。”

    高慕青本来没觉得委屈,但听白冰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不平。想想自己这几年在山中过得日子,想想白冰她们这群女子跟着林觉在京城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吃香喝辣的,从不用为其他事操心,心里确实有些不舒坦。

    “恩,那一会儿我可要多吃些,你们吃习惯了,也不稀罕了。一会夫君和白家妹子便喝稀粥便是,看着我吃。你们不许动一筷子。”高慕青道。

    林觉和白冰愕然以对,高慕青忽然大笑出声,状极欢畅。

    热水烧好,三人洗了个热水澡,身上的寒气和疲惫一扫而光。换上干净袍子,整饬完毕的时候,小伙计已经从街上回来了。买回来两床崭新的被褥,身后还跟着三名拧着食盒捧着酒的小伙计。大周的商业已经相当的发达了,京城饮食店中已经有了外卖的服务方式。这三名伙计便是五芳斋六味居和李家正店中的伙计。客人点了菜,他们便用食盒装着送来。当然普通的食客,点个一两半两银子的饭菜他们是不送的,但林觉点的这几样都是他们的招牌酒菜,价格不菲。自然是要照顾的周到些。

    林觉让他们将十来样菜式端出来,摆在房中桌子上,除了冷菜之外,那些菜还都热腾腾的冒气。店家小伙计倒也乖巧,见三人在房中用餐,特地生了一个旺旺的火盆端进来摆在下首。林觉关了房门,脱了外衣,和两女坐在桌旁,夫妻三人就着酒菜吃喝却起来。

    高慕青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当初在龟山岛当大小姐的时候,虽然备受山寨上下的宠爱,但是毕竟龟山岛也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吃的喝的都很粗鄙,几乎没有吃过这些精心烹制的菜肴。这么多年在伏牛山上能吃饱肚子便已经很满足了,山寨清贫,偶尔吃点野味改善改善,但烹制却是大炖大煮这种方式,根本不讲究。今日当她吃到京城名店这些不知经历过多少道手续,加了多少佐料烹制而出的菜肴时,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童,惊叹不已。

    “果然好吃。哎,跟着些菜肴相比,我以前吃的那些饭菜简直可以拿去喂猪了。怪倒是人人都想来京城,原来京城这么好,这还只是几道菜而已,我吃着都要幸福的流泪了。”

    见高慕青吃的开心,林觉也很开心。

    “慢慢吃,不要噎着。这么多菜是管够的,不用着急。留着些肚子,明早我带你去吃蟹黄包,豆腐汤,干切干丝小炒肉。那也是好吃的很。”

    “是呢,还有灌汤包,冰雪豆芽,王婆婆肉饼,酸甜豆花……”白冰板着青葱一般的手指头如数家珍。

    林觉忙拉拉她的袖子,生恐高慕青心中不平而生气。高慕青倒是出乎意料的道:“好好,我都要吃。白妹子吃过的我都要吃。夫君你一样不许拉下,一定带我吃个够。”

    林觉笑道:“放心便是,就怕时间不够,否则必带你吃遍京城小吃,玩遍京城名胜便是。来来来,喝酒,光吃菜无酒可不成。这是十八年正宗女儿红,滋味醇美,慕青,冰儿,为夫敬你们一杯。”

第一二一零章

    三人推杯换盏,边吃边喝,三人都有些酒量,吃到初更过半,两坛女儿红和桌上的菜都吃的干干净净。三人都有些熏熏之意,林觉早就扒了衣裳穿着中衣,两女也脱了花花绿绿的棉袍子穿着紧身的小袄,两女都是练武的女子,身材傲人,曲线玲珑,浑身上下有一种绷衣欲裂的茁壮之感。林觉有些错不开眼珠子了。

    “咱们……睡吧。我都困了。”林觉在灯下笑道。

    白冰和高慕青都有些醉意,但本能的感到羞怯之感。她们还没有同时跟林觉睡在一张床上过,今晚难道真要睡在一起么?光是睡觉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夫君今晚明显是想闹事的。想想便羞臊的不行。

    林觉打着阿欠来到床边,身子倒在了新被褥上,半晌后居然鼾声大作了。白冰和高慕青都不想先动身,两人枯坐在灯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羞臊。

    忽然间,高慕青指指林觉道:“白家妹子,夫君这么睡会冻着的,白家妹子去给夫君暖暖身子,我在另一头睡。”

    白冰嗔道:“你怎么不去给他暖身子?我不困,今晚我就在椅子上睡一晚。姐姐去床上睡。”

    高慕青皱眉道:“这怎么成?这样的寒天,在椅子上睡一夜岂非要冻坏了,还怎么保护夫君?你和夫君也是老夫老妻了,羞臊什么?我瞧夫君睡的正香,今晚……今晚……也许不会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高慕青脸已经绯红了。

    白冰也红着脸道:“是呢,看他睡的这么香甜,可别真冻着。干脆我们一起,让他睡里边被窝。我们睡一块说说话。”

    “好!”高慕青点头答应了。

    于是两人同时起身往床边走去。林觉鼾声如雷,似乎睡的正香,两女同时俯身去看时,忽然白冰发现林觉的眼皮在抖动,心中一惊顿觉上当,正要起身时,林觉一跃而起,双臂一边一个将两女搂在怀中,嘿嘿笑道:“今晚谁也不许跑,都给我乖乖的,谁要犯别扭,林家家法伺候。”

    ……

    次日清晨,三人梳洗完毕出了同福客栈,扮作游玩的客人,沿着汴河北街一路行去。林觉摇晃着臃肿的身子走在前面,白冰和高慕青两人跟在后面数尺处偶偶细语。两女神采飞扬容光焕发。昨夜一床三好,虽然初时扭捏,但不久便放开了,林觉发挥出色,三人尽享极乐,心情自是舒畅。高慕青白冰两人原本就不打不相识,现如今已经关系非常好了。经过昨夜之事后,两人之间更无任何秘密可言,自然是更加的亲密了。

    只不过,两人眼神对视之间,还是有些羞怯之意。昨晚的事终究有些羞耻,夫君真是个魔鬼,让人简直无法自处。

    说起来也是奇怪,白冰和高慕青都是武技一等一的高手,林觉充其量只是个寻常男子罢了。论武功,白冰和高慕青一个手指头都能吊打他。然而,昨晚林觉又哄又威胁,如凶神恶煞一般。高慕青和白冰两人却无可奈何乖乖的照做那些羞耻之极的姿势。心中愤懑却不反抗,真是奇哉怪也。

    “二位娘子,我们去吃些点心茶水,然后去办正事。”林觉来到一家茶馆前停步转身道。

    两女点头,跟着林觉进了茶馆。一名伙计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最好的点心,最贵的茶水给我们上些。”林觉大大咧咧的道。

    “好嘞,雅座请,茶水点心马上到。”小伙计唱喏着,将林觉等三人引入角落坐下。

    所谓雅座,其实便是茶馆大厅之中角落里用屏风隔着的桌案罢了。这些普通的茶馆自然是不能跟那些高级的茶楼相比,能有单间包间的雅座。林觉本是要带高慕青去吃京城名点的,但高慕青说办事要紧,不想因此浪费时间,于是林觉也只能作罢。

    不一会茶水点心上来,三碗阳春面外加几碟汤包小菜,一壶碧螺春茶。这已经是这家茶馆最高档的货色了。味道倒也不错,阳春面清淡可口,汤包里肉汁鲜美,几样小菜也很可口,吃的林觉等人赞不绝口。

    大堂内人来人往,进出的客人不少。这里是普通的茶馆,所以出入的都是些市井百姓。有的是清闲客人,来这里消磨时光。有的是忙着要干活去的普通百姓,匆匆要一碗汤水吃食蹲在角落便唏哩呼噜的吃喝,也不计较有无座位,用餐环境等等。大厅里热气腾腾,说笑声嘈杂之极。

    林觉沏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看着两位佳人慢斯条理的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安静平和。这样的时光对于林觉而言也是很难得的,就算以前在京城时,他也很少有这样的闲适时光。

    但这安宁的心境很快便被打破,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进了大堂之中,大堂之中瞬间变得安静起来,气氛像是凝固了一般。林觉三人觉得奇怪,慢慢的移开屏风一角,找到能看到大堂内情形的角度,但见十几名身着绿色长衣大氅,腰悬长刀之人正站在大堂门口。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凶恶,手扶刀柄扫视茶馆中的众食客。

    “军爷们是要吃茶么?阿贵,快些沏茶招呼军爷们。”掌柜的慌忙从柜上出来,脸上堆笑拱手行礼道。

    那大汉一把将掌柜的拨到一边,掌柜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给我找出那厮!”绿衣大汉沉声喝道。

    一群绿衣汉子高声应诺,冲了进来,对着店内客人凶神恶煞般的瞪眼观瞧,客人们不知所措,被这伙人扯帽撩发瞪着面孔,一个个慌乱不已。

    “找到了,就是他。”一名绿衣汉子欢叫一声,众人瞩目看去,只见那汉子一把揪住一名青年书生模样的人,将他拖拽出来,揪到过道之中。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那青年人涨红了脸挣扎叫道。

    “干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中不知?昨日在春来茶馆散布谣言妖言惑众妄论朝政的是不是你?嘿嘿,咱们盯着你好几天了,昨日叫你跑了,今日正是为拿你而来。”领头的绿衣大汉厉声喝道。

    那青年大声叫道:“我说什么了?你们这帮人是什么身份?我好歹也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你们怎可如此粗鲁?”

    “粗鲁?大周便是对你们这些读书人太宽容了,成天阶乱说话,闹得人心惶惶的。你是举子又怎样?咱们是皇城司的人,可不管你是谁。朝廷有令,但凡散布谣言,妄议朝政,蛊惑人心之徒,管他是谁,一律拿办。慢说是你,便是朝廷官员又如何?”绿衣汉子冷笑道。

    “你们这帮鹰犬,我大周何时有因言获罪之事。我不过说了几句事实罢了,便要拿我么?我大周立国以来广开言路,从不忌讳民意,历代皇上都豁达宽容,你们这帮人这是坏我大周规矩,毁我大周言路,便是毁我大周江山社稷。便是不遵祖训,大逆不道。”那青年大声叫道。

    “还特娘的嘴硬。你说的那些话才是大逆不道,全是诽谤造谣之言,还特娘的有理了不成?朝廷就是对你们这些人太宽松了,一个个自以为了不起。读了点书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咱们皇上不喜欢读书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绿衣大汉喝骂道。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青年书生怒道。

    “教你死个明白。你说皇上御驾亲征劳民伤财,还吃了败仗回来了。为伏牛山盗匪鼓吹,是也不是?”绿衣大汉喝道。

    “我说的都是事实,朝廷大军本就吃了败仗,还不让人说么?明明输了,却说是胜了,这才可耻。”青年书生叫道。

    “狗东西,还嘴硬。皇上明明把伏牛山贼寇打的落花流水,你们这帮人却偏要造谣,其心可诛。”绿衣大汉骂道。

    “笑话,去了十六万人,回来十万人,这也是胜仗?瞎子都知道是输了,偏偏要忌讳人言。我虽没亲见,但有汝州学子告知于我,他们可都是知道情形的。我说了几句实话便不成么?你们这不是因言获罪是什么?而且是不分青红皂白,想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可听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青年举子大声道。

    “草他娘的,这帮狗东西的嘴巴是真厉害。大人,跟他??率裁矗客匣嵫妹湃タ酱蛭首锉闶恰!币幻?桃率粝侣畹馈?/p>

    那绿衣大汉点头道:“说的一点不错,跟着厮斗嘴没用。什么防口防川的,老子们也不太懂。我只知道,得堵着这厮的嘴巴,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才算清静。来人,堵住他嘴巴,带走。”

    众绿衣人上前,拉手扯脚,有人拿起桌上的抹布团成一团往那学子嘴巴里塞。那学子死命挣扎,口中大骂。一干绿衣人等拿筷子撬他的嘴巴,弄的他口中流血。周围众人瞠目发呆,没一人敢多说一句,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暴行。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大声响起道:“太不像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

第一二一一章 相助

    一干人等愕然看去,但见角落里走来衣着华贵大腹便便的一名中年男子,身后还跟着花枝招展的两个美貌女子。

    绿衣大汉皱眉喝道:“你是何人?大呼小叫作甚?”

    那中年男子拱手赔笑道:“这位军爷,在下方子林,无名之辈而已。”

    绿衣大汉喝道:“管你姓方还是姓圆,你适才说谁太不像话?说谁没有王法?你要替此人出头么?”

    中年男子忙道:“岂敢岂敢,我是骂这小子不像话呢,造谣惑众,那还了得?今上英明神武,御驾亲征,打的伏牛山一杆匪徒做鸟兽散,怎么可能败了?这厮造谣惑众,岂能容他?得好好的教训他才是。”

    绿衣大汉皱眉道:“那也不用你来多嘴,我皇城司自会收拾他,无干人等退下。”

    中年男子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得管,我可不能不管。这小子我必须管。我可不是无干人等,待我给他几耳光,打清醒了他再说。”

    众人满头雾水,绿衣大汉瞠目喝道:“你这厮怎地听不懂人话?干什么强自出头?这是皇城司的职责,你算哪根葱?”

    中年男子咂嘴道:“哎呀,军爷有所不知,我不算哪根葱,但我不能不管啊,这小子他……他是我侄儿啊。他从淮南路来京赶考,便是住在我家里啊。现如今他跑出来乱说话,我能不管他么?我若不管,岂非被他连累了么?”

    “什么?他是你侄儿?”绿衣汉子讶异道。那青年书生也张着流血的嘴巴呆呆的看着林觉,不知自己哪里冒出来个亲戚。

    “那可不?当然了,也不是亲侄儿。他母亲的堂姐跟我家夫人是姑表之亲,但转折亲也是亲不是么?人家托付了我在京城照顾他,我怎么能不尽责?可是谁知道这小子有疯癫之症,自十月里来京之后便犯了好几次病,多次跑出家门,我们一家子找他都找了好几回了。这不,前天又跑了,我们找了几天,今儿要不是你们找到他,还差点错过了呢。他那疯癫之症只要犯了,便乱说话,乱骂人,实在是没法子。”中年男子搓手叹息道。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绿衣大汉有些发愣。半天才理清楚。原来这眼前的中年人是自己要抓的这个造谣惑众的举子的远房叔伯。来京城赶考寄住在他家。听他所言,这举子似乎有疯癫之症,一犯病便到处乱跑乱说话。

    那中年男子正是林觉,他是见到此事实在忍不住,所以站了出来。

    嘴角流血的举子忽然叫道:“谁是你侄儿?谁有疯癫之症,胡说八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林觉摊手苦笑着对周围人道:“瞧见没,连我都不认了。这得了疯癫之症的人都是六亲不认,也从不承认自己是疯子。哎,真是又可怜又可嫌。你们说,我这平白无故的摊上这么个事儿,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绿衣大汉狐疑道:“你说的话如何证明?看他样子不像是疯癫之症,适才说话可是有条有理的。”

    林觉愕然道:“他的话还有条理?他这疯癫之症都这么厉害了,您军爷还说他有条理?但有脑子的人会当众诋毁皇上么?这不是疯子是什么?他只是看起来说话条理清晰罢了,这还是发病开始,厉害起来会伸腿瞪眼吐白沫,乱咬乱骂像疯狗一样的。我可不是胡说,军爷,你们这要是把他带回去,除非是一刀杀了,不然在里边乱咬乱骂起来,管保你们衙门都不得安生。”

    绿衣大汉皱眉冷笑道:“进了我皇城司衙门,还怕他闹事?嘿嘿。”

    林觉苦笑道:“那自然是不怕的,不过诸位军爷抓妖言惑众之辈,却抓了个疯子进衙门,你们的上司岂不是要怪你们办不好事?跟什么都能过不起,偏偏跟个疯子过不去,也有损你们皇城司衙门的赫赫威名,惹人笑话不是么?”

    绿衣汉子皱眉不语,这男子的话倒也说的实在,倘若这厮真是个疯子,自己抓个疯子回去,上司定要骂自己无能。堂堂皇城司跟个疯子较劲,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过,眼前这青年衣衫整洁,面目清秀,适才说话一套一套的,有条有理巧舌如簧,根本不像是个疯子。这男子突然跳出来,不免让人狐疑。

    林觉似乎看出了绿衣大汉的疑惑,转头对身后的一名高个子美妇人喝道:“夫人呐,你还不说句话?这可是你那边的亲戚,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摊上这么个事儿?你那什么堂姐表姐什么的亲戚可是害惨了我们了。这个年都过不安生了,你赶紧的跟你这侄儿说几句吧,或许他还能听你的劝。”

    那美妇人连连答应说,愁眉苦脸上前来一把抓住那青年书生的手,口中道:“我说侄儿啊,听姨母一句话,别疯了好么?脑子清醒些,可莫要添乱了。你这闹得也太离谱了,什么话好说,也不能乱说那些话啊。这谁这么缺德啊,干什么教一个疯子说那些话?这不是害他掉脑袋么?侄儿啊,你可教人省省心吧好么?”

    那美妇人一边苦口婆心的说着这些话,一边伸手拉拽书生的手,另一只手也摸到了书生脊背上方位置。

    那青年书生满头雾水,哪里冒出来这几个男女,非要说自己是他们的侄儿,真是岂有此理。他张口正要反驳这妇人之言,突然只觉后颈一痛,整个人瞬间头晕目眩,烦恶难当,哇的一声,适才吃的点心全部吐了出来。整个人像个破口袋一般瘫软在地上不断的抽搐起来。

    “了不得,了不得,这下可了不得了,更严重了。军爷,您瞧瞧这架势,马上他醒了便要到处撕咬他人了。这可怎么才好,到这一步便更难恢复了,口吐白沫了都,哎呦,这可怎么办才好?”林觉大叫说,指着那口吐白沫抽搐的青年书生捶胸顿足的道。

    周围众人纷纷离座,有人慌乱的道:“这是疯癫啊,这是羊角风啊,这疯癫之症还传染人的。谁被咬了会传染的。这可了不得,快走快走。”

    林觉乘机道:“各位帮个忙啊,你们别都走啊,这要是醒过来,我们可怎么控制的住他?莫看他清瘦,气力大的很呢。”

    众百姓那里敢留,纷纷往外边逃去。林觉看着那绿衣大汉道:“军爷,您可得帮我。这地步我也没招了,要不你们拿他去衙门吧,我不管了。我可管不了了。”

    绿衣大汉终于再无怀疑,这青年突然倒地抽风,加之周围人避若蛇蝎,还能有什么怀疑?当下啐了一口骂道:“晦气,这等疯子便关在家里,出来乱跑什么?还考科举?真是笑话。我们可没工夫跟个疯癫之人周旋,他既来投奔你们,你们便有责任送他去见医。兄弟们,撤了。”

    绿衣汉子一摆手,众皇城司绿衣兵士呼啦出门。林觉还伸手作祈求状,对着他们的背影叫道:“哎哎,你们不能不管啊,你们抓他去衙门吧,求你们了。”

    众皇城司人等哪里搭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个干净,林觉干叫几声,回过头来时,眼中全是狡黠的笑意。

    茶楼掌柜的搓着手兀自对林觉等人道:“这……令侄还请赶紧送医啊,要是出了人命,小店可开不下去了啊。”

    林觉道:“烦请叫辆马车来,我们这边走。”

    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亲自出门叫了辆马车来。林觉上前背起那昏迷抽搐的书生上车而去。

    不久之后,一处僻静的小巷里,那书生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低声,面前一男二女正站在面前微笑,那书生惊坐而起,惶然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林觉微笑道:“我们不是坏人,你不要害怕。”

    那书生皱眉沉吟,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来,瞪着林觉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适才冒充是我的亲眷,还说我是疯子。你们……你们是什么意思。”

    高慕青在旁冷笑道:“兄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算是走了大运了,今日倘若不是我家夫君出手搭救,你被皇城司抓进衙门里去,怕是没命活着出来了。”

    书生皱眉不语。林觉笑道:“兄台不要多想,之前多有得罪。那种情形下想要救你,只能说你是疯子了。我要强自出头,便也只能冒充是你的亲眷,编些故事给他们听了。皇城司可是阎王殿,你进去便出不来了。”

    那书生皱眉道:“可是我怎么突然晕倒了?”

    林觉笑道:“那是我的夫人使的手段,我夫人有些武技,她适才点了你的哑门穴。那穴位是死穴之一,但力道适中只会令你癫痫抽搐,貌似疯癫。既然是救你,自然要让他们相信你真的有疯癫之症。”

    青年书生也不傻,略一思忖,便基本上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于是躬身对林觉三人行礼道:“多谢三位相救之恩,在下钱玄道给三位道谢了。”

    林觉笑着还礼,白冰和高慕青也还了礼。

    “敢问几位,为何要救我呢?我们素不相识,因何冒着风险施以援手?”青年书生钱玄道不解的问道。

第一二一二章 热血青年

    林觉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皇城司横行跋扈,兄台敢仗义执言,说真话,定是个正直之人。现如今这样的人可太少了,我们既见到了,自然要想办法救一救。”

    钱玄道点头道:“原来如此。”

    林觉道:“钱兄弟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么?怎地说起朝廷之事,被皇城司给盯上了?”

    钱玄道叹息一声道:“哎,说来话长了。”

    林觉道:“左右无事,咱们找个地方喝茶,边喝边聊如何?”

    钱玄道狐疑的看着林觉三人。林觉摊手笑道:“怎么,钱兄对我们有什么怀疑的么?莫非以我是朝廷的人?”

    钱玄道忙道:“非也非也,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在下岂敢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奇怪,三位看上去不像是管闲事的人,怎地对这样的事感兴趣。”

    林觉一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皆可管。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市井屠狗之辈也当如此,更何况是我们读书明理之人。”

    钱玄道点头赞道:“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说的太好了。兄台看来也是明理之人,当和兄台一谈。”

    林觉呵呵一笑,心道:果然是热血青年。这样的热血青年是抵挡不住这句名言的。待他摸爬滚打之后,便会明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是多么的具有欺骗性和煽动性了。

    一家小巷简陋的饭铺里,林觉和钱玄道攀谈了起来。

    “在下是淮南东路来京参加春闱大考的举子,提前来京,也是为了安心备考。还有不少各地来应考的同年,我们之间经常聚会讨论诗文,谈论国家大事。对于朝廷中的一些事情,自然也是有些看法的。上月末,一些同年举子联名给朝廷上了一道奏书,议论的便是关于朝廷的一些事情的,本来是一腔报国之心,想为国事进言。然而没想到的是,却捅了马蜂窝。奏书递上去的第二天,便有大批官兵来到我们居住的学馆,将所有联名学子统统拿了。我因未参与联名奏书,才未被他们捉拿。……三日后,那些人陆续被放了回来,一个个饱受酷刑,备受摧残。他们说这些人这是妄议朝政,大逆不道。说他们这帮举子有从匪之心。不但施以酷刑,还逼迫所有被抓的人都写下了认罪书,而且永远剥夺了他们参与科举的权利。那些被放回来的学子们当天便有人投西北湖而溺亡,更有的发了疯癫之症,实在太悲惨了。”

    钱玄道谈及发生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难以释怀。

    林觉惊讶不已。朝廷居然会这么对待这些举子,简直闻所未闻。大周重文,对科举取士极为看重。学子书生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就算犯了错也不至于如此,这么做可太过分了。

    “未知他们的联名奏疏说的是何事?”林觉问道,他想,必是奏疏的内容触了朝廷的逆鳞之故。

    钱玄道道:“据我所知,那联名奏疏的内容之一便是要求皇上下旨澄清几个月前发生的京城混乱的事情。自从前三司使林觉和梁王父子逃到伏牛山之后,发布了讨伐今上的檄文,揭露了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天下人都在议论此事。学子们是想请朝廷澄清檄文公告上的指责,而不要避而不谈,造成天下人心纷乱。其本意是希望朝廷平息这些猜测,让人心安定,不要再有人心惶惶之猜忌。”

    林觉哑然失笑,心道:这些学子可真是活腻了,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是想搞个大新闻么?真是太年轻太天真了。这种事本来就已经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朝廷恨不得堵住天下人的嘴巴,而这些年轻的愣头青们却上书要朝廷做出解释,这可真是热血青年所为,完全是热血上脑,不顾后果。

    “除此之外,联名奏疏的内容还有,希望朝廷不要大动干戈,而要发展民生。民生愈艰,而朝廷还在大加赋税,兴师动众的去讨伐伏牛山中的梁王,浪费了大量的钱银粮草。却不管今冬京东西路一带已然发生饥荒之事。当初三司使林觉在朝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京东西路的局面又趋恶化了。皇上御驾亲征征讨伏牛山,简直如同儿戏一般。据说吃了个大败仗,回来后却歌功颂德,说是大胜。不仅如此,朝廷据说还要发兵辽国。国内已然糜烂至此,新皇登基后却屡动干戈,劳民伤财。完全不顾百姓的困苦。学子们联名奏疏便是反对朝廷大动干戈,希望朝廷可以关注民生,关注百姓的疾苦。”

    林觉听到这里,惊讶问道:“你是说,朝廷要对辽出兵?和辽人开战?”

    钱玄道摇头道:“不是和辽人交战,我所知的消息是,辽国境内的女真人已经坐大,辽国皇帝耶律宗元已经无法剿灭女真人,辽国内部似乎发生了纷乱。一个月前,耶律宗元派了他儿子耶律石来京城求援,要和我大周重修旧好。请求我大周派兵马助他平息女真之乱。当时朝廷提出了要他们割让析津府南方三座城池的要求才答应出兵。耶律宗元当然不肯。这事儿便搁置了下来。然而几天前得到的消息是,朝廷似乎转变了态度,决定无偿出兵帮助辽人平叛。众举子们便是不忿此事。辽人欺诈我大周多年,干了许多坏事,朝廷居然不计回报,要派出我大周兵马帮他们平息女真叛乱,简直匪夷所思。这一出兵,又要耗费多少钱粮,死伤多少人命?大伙儿相信必有奸佞之徒怂恿,所以上书之中也要求朝廷彻查奸佞之臣……”

    林觉悚然而惊,没想到无意间竟然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真是感到非常意外。林觉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件事恐怕绝非如听到的那般简单。

    辽人和女真人之间的纷争,大周根本无需参与,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耶律宗元跑来求援,那说明耶律宗元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女真人真的有可能显然辽国这条大船的情况下,耶律宗元才会被逼无奈来跟大周求得援助。而朝廷先提出的条件是合理的,虽然大周不应牵扯此事,但是倘若林觉自己在朝中的话,怕也是会建议出兵援助,只要条件合适。若是真能以析津府南方三座城池为报酬出兵的话,那绝对是值得的。如果取得那三城之地,辽人在东北边境上便是拔了牙的老虎,再也不敢轻易挑衅了。反倒是大周拥有了主动权。其南京析津府就在眼前,一旦夺取,便将门户大开,长驱北上,担心的便是辽人了。

    辽人不答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是他们的命门。被大周掐住这样的命门,以后将处处受制。但问题是,朝廷为何又突然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出兵助辽国平叛呢?这也绝对不正常。以大周和辽国的关系,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不落井下石便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不计代价的卷入其中。这当中必有缘由。

    钱玄道见林觉皱眉沉吟不语,沉声道:“兄台是否也觉得学子们做的不对呢?不该上书言事?”

    林觉回过神来,笑道:“从道理上讲,举子们一腔报国之心,上书朝廷也未为不可。只不过……太过直接了些。朝廷现如今可不是以前的朝廷,新皇登基,已然大变了。”

    钱玄道激动道:“怎么变也是大周。我大周何曾有过因言获罪之事。朝廷怎么能对举子如此看待,把咱们当什么人了?天下读书人士大夫还是朝廷中流么?历代先皇所言之于士大夫共天下的话还当真么?简直不能接受。在下便是不忿于此,为众同年举子们抱不平。我确实说了一些言论,散布了一切内幕消息。但我说的都是实情。皇城司到处拿我,我却偏不离开京城,偏要到处说。今日被他们抓到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大不了被他们杀了,我也要说真话,为众学子鸣不平,抱冤屈。我还想着他们抓不到我的话,我过几日去大庆门前举牌抗争,抗争朝廷对学子进言的迫害。”

    林觉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苦笑无言。只轻声安抚道:“兄台,你这么做勇气可嘉,但却并不聪明。与其花时间去做这种无谓的抗争,甚至以死相博,还不如好好的温书备考,考中进士。将来为官,以实际行动来扭转朝廷决策。现在你做的这一切……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都是徒劳无功。就像今日,你被他们抓走,死在皇城司衙门里的话,都是寂寂无声,起不了任何的波澜。明白么?”

    钱玄道赫然起身,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你虽救了我,但也不能诋毁我的一片赤诚之心。人若无精神,贪生怕死,无血性刚烈之气,还活着作甚?我等书生亦当有意气。死当如何?倘若我等皆无以死抗争之心,人人怕惹事,岂非个个成了缩头乌龟?要做事非要当官么?不当官便不能成大事?适才你还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却说这样的话,我却不能苟同。”

    林觉看着他激动的扭曲的年轻的面恐,一时不知如何去劝解他。半晌方道:“稍安勿燥好么?不要那么激动好么?我不过是说出我的看法罢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虽救了我,我确实感激你,但你我不是一路人,我跟你不想多说。若有机缘,我会报答你救命之恩。兄台,我走了,告辞!”那钱玄道愤愤而言,拱手出门而去。

    林觉连叫留步,他却根本不搭理,瘦弱而笔直的身子很快消失在巷口人流之中。

第一二一三章 旧日同僚

    “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大?亏得我们的还救他一命,真是岂有此理。”白冰没好气的嘀咕道。

    林觉眉头紧锁,沉吟不语。高慕青道:“夫君不必不高兴,这等不识抬举的人让他去。夫君能救他一回,还能救他一辈子不成?”

    林觉喟然叹道:“是啊,我救他一次,还能救他一辈子不成?我能救他一个,还能救这天下众人不成?我的本事没那么大啊。”

    高慕青忙道:“夫君,我不是那个意思,夫君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说你没本事。夫君倘若没本事,这天下还有有本事的人么?”

    林觉笑道:“我哪有什么本事,不说这些了。我只是为这些人感到可惜罢了。一腔热血,却不知洒向何处。他们这些做法不但对局面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当真不值。”

    白冰轻声道:“是啊,郭旭当皇帝,哪里会容忍这些人说话?他连自己父兄都不放过,还会在乎这些人的性命么?”

    林觉点头不语,皱眉半晌忽然道:“你们两个对这位兄台适才说的事情怎么看?”

    高慕青想了想道:“我才想明白,朝廷大军忽然退兵的原因,恐怕便是因为辽国之事,夫君你认为呢?”

    林觉挑起大指赞道:“所言甚是,我也才想明白。以郭旭的脾性,怎么可能吃了那么大的亏却撤兵的。这不是留给世人讥笑他的把柄么?他是绝对不肯这么做的。除非是有更大的他认为有利的事情,足以抵消伏牛山的失败。那便只能是辽国的事了。”

    高慕青皱眉道:“但是我不明白的是,辽国没有答应他的条件啊,他怎么肯无偿出兵助辽人平息女真之乱呢?”

    林觉缓缓点头道:“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之处了,郭旭不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除非……他另有打算。我担心他……会做出愚蠢的决定来。那样的话,大周恐怕有大麻烦了。”

    高慕青和白冰齐声轻问道:“什么打算?”

    林觉低声道:“我才想到之前的一件事,那还是我初来京城之时,郭旭曾经去南城剧院拜访过我,拉拢我为他做事。那时,他跟我说过一个自以为得意的计划。我担心……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但没有放弃这么计划的想法,反而因为当了皇帝而更加希望完成这个计划。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了。”

    白冰高慕青两女见林觉眉头深锁,忧色甚深,均不解的问道:“他想要做什么事?”

    林觉轻声将当初郭旭跟自己计划的那件事跟两女说了,两女惊讶不已。高慕青蹙眉道:“他想要联合女真人灭了辽国?这可真是疯狂啊。”

    林觉点头道:“是啊,以他目前情形,郭旭必是希望能做一件大事,让天下人归心于他,忘了关于他攫取皇位的一系列禽兽之行。一个皇帝能开疆拓土,成就大业,那么一些私人德行反倒不为人所重视了,他现在缺少的便是一件能让他竖立光辉形象的大事。所以,这一次……他突然不计回报的去帮辽人,让我不能不怀疑他的动机。我想,他定是以出兵相助为契机,联合女真人南北夹击。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和女真人瓜分辽国的大好机会,也是开疆拓土的好机会。”

    高慕青沉吟点头。白冰皱眉道:“这难道不是一次好机会么?如果真能如此,辽国怕是真要被灭了呢。这难道不好么?”

    林觉苦笑道:“若是真如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驱虎吞狼,狼没了,虎却来了。女真人难道便是那么好相与的么?辽国灭了,女真人便来到了大周面前,接下来老虎便要吃人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虎狼相争,大周坐收渔利。虎狼争斗,两败俱伤,这对大周是最好的结局。女真人目前不足以灭辽,他们实力还远远不够。耶律宗元求援是担心他自己皇位不保,所以急于剿灭女真人。实际上辽人实力犹存,那么容易灭了的话,也不至于我大周要和他们订立百年盟约了。所以,这么做其实在玩火。”

    白冰恍然道:“原来如此,灭了个凶横的,来了个更加不讲理凶横的,确实麻烦。”

    林觉咂咂嘴起身道:“罢了,这一切未经证实,也不知真假,我们只是猜测罢了。就算是真的,我们怕也不能阻止。倒是要抓紧为此事做好准备。京城看来不能久待,下午我去打探二伯的消息,最好明日便动身离京,免生枝节。”

    ……

    午后时分,林觉去东城烂泥巷拜访了一个人,此人姓张名寒秋,原是条例司一名官员。方敦孺和严正肃因言获罪的时候,张寒秋和其他几名官员就在方敦孺训话的当场。吕中天吴春来等人逼迫官员们攀诬严方二人的时候,唯有这位张寒秋不肯攀诬,结果被打入死牢差点丢了性命。

    林觉受郭冲重用之时,将张寒秋给救了出来,安排在三司衙门担任要职。张寒秋的能力一般,但是此人有节气在,在那种情况下不肯攀诬严方两人的没几个,张寒秋所为证明了他是个有骨气知荣辱是非之人。

    林觉来京打探林伯年的消息,他当然不能胡乱打听。他必须要在相关的部门才能得到消息,所以他必须找一个可靠的人,最好是在朝中为官,方便打听消息,帮着想办法。而这个人必须绝对可靠,否则便是自投罗网。

    林觉本担心张寒秋不在家,但去了一问,居然张寒秋恰好在家。听到家人禀报说有故人来访时,张寒秋正在书房写字。当他见到林觉三人时不禁满头雾水,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和两名女子他压根不识,哪里是什么故交。

    “尊驾是何人?你我相识么?认错人了吧。”张寒秋是个有涵养的人,并没有拂袖便走,而是委婉的说道。

    林觉呵呵一笑,拱手行礼道:“张大人,我送你的那一方梅花端砚可还好用么?”

    张寒秋一愣,旋即大惊失色。惊愕的指着林觉道:“你是……你是……”

    林觉微笑点头,轻声吟诵道:“我家洗砚池边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张寒秋瞠目结舌,左右张望四周,面有惧色。

    林觉笑道:“张大人可以得大富贵了,只需一声高呼,拿我请功,便可飞黄腾达。”

    张寒秋咽着吐沫瞪着林觉半晌,沉声道:“张某若是那种人,你又怎会送我那方端砚,送我那首墨梅诗。”

    端砚是大周四大名砚之一,极为珍贵。张寒秋酷爱书法,尤喜收藏名贵的文房四宝。林觉救他出来之后,感念他对严正肃和方敦孺两人忠诚不屈的行为,送了一方天然生成的似梅花状的端砚给他。并且为了赞颂其气节高弘,还写了那首《墨梅》诗来夸赞他。这些都是林觉和张寒秋两人之间的私交之时,林觉一说出来,张寒秋便立刻知道面前这人是林觉了。

    “来人,送茶水到书房,管家,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张寒秋颤声吩咐着,管家仆役连忙答应着。

    张寒秋看着林觉一拱手轻声道:“林……大人请随我去书房叙话,这里不安全。”

    林觉心中一暖,心道:“自己没看错人,张寒秋果然还是那个张寒秋。”

    来到二进张寒秋的书房里,待仆役上了茶水之后,张寒秋屏退仆役之后上前行礼,口中低声且急促的道:“林大人,你是林大人么?怎么变了一副模样了啊。”

    林觉呵呵一笑,转过头撕开脸上的面具,转头过来时便已经是一张年轻英俊的面目,只是腰身依旧臃肿。

    “果然是林大人,下官张寒秋给林大人见礼了。林大人你胆子也忒大了吧,这时候还敢来京城?你知道京城贴了多少张你的画像么?朝廷重金悬赏你的人头,你这也太大胆了吧。”张寒秋连连说道。

    林觉呵呵笑道:“我的人头值多少银子啊?”

    张寒秋道:“吕中天说了,无论死活,悬赏五万两黄金捉拿你。且抓获你的人升官封爵,富贵无限。”

    林觉撇着嘴道:“切,才区区五万两黄金,我便这么不值钱么?吕中天也太瞧不起我了。”

    张寒秋瞠目无语,伸手给林觉沏茶。林觉这才笑着给张寒秋介绍自己的两位夫人。张寒秋更是无语,林大人自己冒险便也罢了,还带着自己的夫人来冒险,这一旦遭遇险境,还怎么逃脱?林大人行事一向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件事上也是大大咧咧,根本不知危险是何物。

    张寒秋请林觉三人坐下,忙问道:“林大人涉险来京城,所为何事?可莫要告诉我,你是来游玩的。”

    林觉收起笑容道:“当然不是,之前都是玩笑之语,我如今的处境,来京城可是提着脑袋来的,没有要事我是不会进京的。确实是有事而来,而且这事儿怕是要请张大人帮忙。”

    张寒秋沉吟道:“但不知是何事?下官只要能帮上,自会相助。”

    林觉笑道:“张大人不用再以下官相称,我早已不是三司使了,你便直呼其名吧。”

第一二一四章 人已故

    张寒秋摇头道:“虽然我对林大人和梁王爷反出京城的举动有些不理解,更不理解你们居然落草为寇的举动,但是在我心目中,林大人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最为敬佩之人。我还是把你当成当初那个林大人看待。”

    林觉微微一笑道:“随便吧,你爱怎么喊怎么喊吧。张大人现如今身居何职?升官了么?”

    张寒秋苦笑道:“升官?怎么可能?我三司使衙门的一干官员全部都被撤换了。自皇上登基之后,下官已然从三司衙门调离,如今在礼部任职,管些祭祀礼节之类的琐事。”

    林觉咂嘴道:“看来是都受我连累了。”

    张寒秋道:“那倒也没什么,倒也落得清闲。每日无事,正好读书习字,两耳不闻窗外事。况且就算他们不将我贬官调离,我也不会在三司衙门任职。你道现在的三司使是谁么?”

    林觉道:“是谁?无非是吕相的亲信罢了。”

    张寒秋呵呵而笑,咬牙道:“说了你都不信,吕中天那个傻儿子吕天赐当了三司使呢。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吕中天也太无耻了,吕天赐一无功名,二无功勋,还是个纨绔之徒,吕中天居然让他当了三司使。美其名曰,任人不避亲。说吕天赐在林大人你们叛出京城的时候被你们拿为人质,但也百屈不挠,不畏你们的威逼利诱。还聪明机智的留下线索,引得官兵追上了你们。最终逼得你们逃入山中为寇。说他在此事上有功,所以朝廷破例提拔。你说说,这不是笑死人了么?”

    林觉呆愣半晌,猛然间爆发出大笑之声,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好笑之言一般,笑的眼泪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张寒秋也是如此,跟着笑的前仰后合。

    “折腾吧,折腾吧,这大周江山很快便要姓吕了。吕中天这老贼,真是恬不知耻。以前还有所顾忌,现在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我大周江山社稷啊,怕是气数将近了。”张寒秋边笑便摇头道,笑声比哭还难听。

    林觉收了笑容,叹息道:“吕中天这么做,是把天下人当傻子啊。这是要将吕天赐扶上马再送一程,生恐在他之后,吕家掌握不了朝政大权啊。”

    张寒秋点头道:“可不是么?现在官员们私底下都已经开始称吕天赐为小相爷了。吕中天是要将宰相的位置交给吕天赐的意思么?可真是匪夷所思。只听说江山社稷是一家的,还没听说过宰相也能世袭罔替。可笑之极。那吕天赐倘若当了宰相,我大周怕是要沦为世间笑柄了。乌烟瘴气,乌烟瘴气啊。”

    林觉内心之中只感到深深的悲哀,所谓权臣当道,莫过于此了吧。吕中天怕也是老糊涂了,这么做其实极不明智,这已经完全罔顾朝廷利益,不顾世人的言论和目光了。为了攫取私人利益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郭旭也不知是怎么能容忍这些的。那郭旭虽是个禽兽,但吕中天这么干,他应该也是极为不满的。也许某一天,郭旭怕是也要解决了这个扶自己上位的外祖父,因为吕中天已经走上了一个极端了。

    “林大人,你若是在朝中,哪里会发生这样的荒诞之事?哎,只可惜……现在说这些没用了。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每每想起这些事,都让人心绪惆怅,辗转难眠。”张寒秋咂嘴道。

    林觉微笑道:“事到如今,那些也不提了。世上没有回头路,而我也不想回头。张大人,你只记住,我之所为,绝非背叛大周。我林觉也决不做不忠不孝之人。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只尊重你的内心,坚守自己的原则便可。魑魅魍魉横行之时,往往也是天快要亮的时候了。”

    张寒秋微微点头道:“下官自然是相信林大人的,他们说林大人借梁王之名造反,想推翻大周另立新朝,我是绝不会相信的。林大人绝非那种罔顾道义,野心勃勃之人。”

    林觉哈哈笑道:“他们现在自然是全力的抹黑我,毕竟我和他们不共戴天,势不两立。我可不在乎这些。对了张大人,我听说朝廷里发生了些事情,辽国纷乱,耶律宗元派人来向我朝求援修好,有这回事么?”

    张寒秋点头道:“确有其事,为这事,朝廷里都吵翻了天了。皇上要出兵帮辽人,很多人都不理解,上奏阻止,皇上却要一意孤行。吕相和杨枢密都同意出兵,不计任何报酬,这着实让人不解。有人说这正是吕相和杨枢密的主意,说辽使送了不少贵重礼物给吕相和杨枢密。这若是真的,吕中天和杨俊便是千古罪人了。为了一己之私,便不顾朝廷体面和利益。辽国当初那般辱我大周,现在却要去动用自己的兵马不计报酬的帮他们平叛,简直岂有此理。我大周自身都物资钱粮短缺,却要帮他们?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么?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林觉点点头,他只想证实这件事罢了。那举子所言未必是真,但从张寒秋口中说出来,必是事实了。

    “也许他们别有考虑吧,反对也是没用的,还是省点气力的好。罢了,这事也不说了。我今日来见你,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的。”林觉道。

    张寒秋忙道:“是呢,下官正想问呢。林大人有何事要下官帮忙尽管说,下官必尽力而为。”

    林觉笑道:“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请你替我打听一件事。几个月前,我反出京城之后,为避免朝廷报复我林家,便派人通知了我杭州林家众人也去了山中避祸。不过,我那二伯父林伯年……你也是认识的,曾经也在三司任职过。他却不肯离开。原因嘛,说了也无妨,他觉得入山便是为匪,他觉得羞辱的很,所以执意不肯。我所知的是,皇城司兵马指挥使陈玢亲自带了人去杭州缉拿我林家人,我二伯怕是也被他拿了。家中众人都很牵挂此事,这次我来京城便是想打听打听消息。倘若被缉拿了,必是押解来京城了,我想知道他现在如何?是死是活总得有个音讯,倘若可营救出来,也可想想办法……”

    张寒秋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对,待林觉说完,张寒秋咂嘴轻声道:“林大人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哎……下官不知怎么开口……这件事下官是知道的,林老大人的消息我是一直关注着的。只是……哎……”

    林觉皱眉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张寒秋道:“林大人,我听说皇城司在杭州拿了林老大人,押解回京的路上,林老大人……投河自尽了。”

    林觉一惊,愕然道:“什么?”

    张寒秋道:“我听说,陈玢逼着林老大人写一封信公告天下和你断绝关系。要他说你自甘堕落落草为寇,说你害的林家众人无颜见列祖列宗。总之便是要以林老大人之口对你进行污蔑和攻击,造成你众叛亲离的假象。林老大人不肯,陈玢便以酷刑和侮辱相逼。据说……据说……他们喂老大人马粪马尿……老大人不堪受辱,投河自尽了。”

    林觉惊愕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甚是难过。

    张寒秋叹息道:“林大人,节哀顺变。老大人这一生也是颠沛起伏,但临死却是有节气的。人总有一死,还请林大人不要太过伤心。”

    林觉心中不是滋味。实际上早在几个月前得知林伯年不愿进山的时候起,林觉其实便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林伯年凶多吉少。所以,林伯年被杀其实林觉已经做好了心理预期。但是,真正听到林伯年的死讯,并且是以这种方式死去,林觉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林伯年虽然这一辈子并无太大成就,对林家而言,也没有什么贡献,甚至还差点害了林家。跟林觉的关系也不能算紧密。但是曾几何时,林伯年也是林家的骄傲和偶像。林觉很小的时候的记忆里便有关于这位二伯的高大形象。族中之人谈及林伯年都是脸上倍有光彩。虽然林伯年在京城干了不少龌蹉事,然而那些早已是过去之事。罢官后的林伯年还是为林家的振兴做了不少事的。

    林伯年不肯进山的原因林觉也想过,林伯年毕竟是读书人,毕竟曾经见过大世面。对于林觉反叛的举动,他定是心中排斥的。君臣父子,纲纪伦常这些东西在他心里还是有着约束力的。他不肯进山,怕也是因为这些东西的约束。他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无可厚非,相较于他,林伯庸便无这么多顾虑,他也是站在全族的角度看问题的。当林家有危险时,林伯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林家众人的这条路,而不会去想的太多。

    林伯年终究还是被抓了,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陈玢亲自去抓人,林伯年能躲到哪里去?杭州就那么大,他一个垂暮之人又能去向何方。况且在杭州,林伯年也是个目标大的人,他也藏匿不了自己。如果说张寒秋所言是事实,那么最终,二伯还是完成了最后的突破,坚守了身为林家之人的底线,没有被迫做出损害林家的事情。这也算是完成了他人生中的最后的救赎了。

第一二一五章 濒海小县

    “陈玢这狗贼,当千刀万剐。士可杀不可辱,这狗贼竟然辱我二伯,这绝对不能容忍。这笔账我必要算清,他如何辱我二伯,我将来便如何对他。二伯,你在天有灵,请受侄儿一拜。侄儿必替你报仇雪恨。”林觉咬牙切齿,洒茶于地,拱手向天说道。

    张寒秋沉声道:“皇城司的手段确实太过分了,近来愈发的凶狠霸道。京城各处,皇城司耳目遍布,绿衣司卫四处探查,到处抓人,横行无忌。京城如今连一句话都不能乱说了,真是让人愤怒而无奈。”

    林觉点头,张寒秋这话再一次证明了京城的局面已经和以前迥异。郭旭登基之后,已经加强了约束,做了不少违背大周历朝历代都不会做的事。一个开明的大周正在变得高压而严酷,这一切其实都是源自于他对自己皇位来源的不自信,所以才会堵住众人的口,用高压手段去让所有人不敢擅自议论这些事。心中有鬼的人才会这么做,大周朝已经偏离了原本的方向,走上了一条极端的路。

    “张大人,可知我二伯尸首在何处?找到了没有,可有人安葬?”林觉问道。

    “据说是尸体打捞了上来,早早葬在了楚州境内的燕子洲,至于具体位置,我也不得而知。这种事讳莫如深,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皇城司如今炙手可热,我这样的官员是根本不敢去问的。倘若林大人真想知晓,下官倒是可以托同僚去打听打听。”张寒秋道。

    林觉摇摇头道:“罢了,待将来我亲自去楚州境内探访便是,我不想给张大人添麻烦。多谢张大人告诉我这些,我来京城举目无亲,也无体己之人,幸好还有张大人在,才得知这些消息。现下事情已了,情形已知,便就此告辞了。”

    张寒秋忙道:“这便走么?下官还想跟林大人多聊聊呢。这么长时间,我从未跟任何人说些心里话,林大人来了,在下有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呢。”

    林觉微笑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张大人保重,将来我们总有畅谈之时。我在你这里逗留久了,对你也是不利,我可不希望害了你。临行前忠告张大人一句,不要意气用事,留着有用之身,将来为大周效力。大周不会亡,总有拨云见日之时。届时还需要张大人心系天下的人去为百姓做事,切不可见不平之事,便不顾一切发不平之声,那会白白的送了自己的性命。看似是刚烈正直,全自己之美名,但却于国事丝毫无补。”

    张寒秋看着林觉,眼中满是希望,沉声道:“我记住了,林大人放心吧,下官韬光养晦,不问其他便是。下官相信这一切会变的。只可惜了一大批正直官员耐不住性子,被贬被杀,让人扼腕。”

    林觉叹道:“是啊,杜兄便是一个例子啊,当初他不愿跟我离京,后来我才知道他在殿上撞柱而亡的消息。杜兄确实刚烈,但他的死真的值得么?对了,杜兄葬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一番。”

    “哦,杜大人葬在东城乱葬岗上,朝廷不许人收敛尸体,将他尸体丢在了乱葬岗,我等几名官员冒险将之收敛,也不敢声张,故而极为简陋,也没敢为他立碑。这样,我陪你去祭拜便是。”

    林觉忙摆手道:“不用你陪着,那会引人怀疑。只几个月而已,无碑新坟应该并不难找。我会找到的。张兄,今日叨扰了,告辞了。张兄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林觉站起身来拱手告别。张寒秋忙起身还礼,脸上神色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林觉和白冰高慕青三人出了书房,张寒秋亲自送到门前,依依而别。

    出的门来,但见阳光西斜,阳光刺眼的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林觉看来,眼前的街市呈现一片萧索寂寥之感。站在街头,只觉得空气中寒气逼人,街头百姓们缩头拢袖匆匆而过,神情畏缩,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街市虽然人来人往,但是喧闹声却不大。所有人都似乎满怀心思,神色晦暗。

    想当年,京城百姓是何等自信的一群大周市民,他们精气神十足,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模样。现如今却已经精气神全无。林觉知道,这其实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心理幻觉,也许心理的原因占了一部分,但真实的情形确实如此。繁荣辉煌的汴梁城已经变了,那是因为人心变了,人的精神变了。城市的繁华靠的不是高楼大厦红墙碧瓦,靠的是住在城中的人的精气神的烘托。一旦心气不在,再高大的楼宇,辉煌的街市也变得黯淡无光。

    看似依旧繁华,人流川行不息的汴梁城,其实已经失去了些什么,似乎一个将死之人,他的魂魄正在慢慢的消散,最终会成为一具没有生机的皮囊。

    京城中已经不必逗留,留在京城一夜反而多一夜的危险,特别是得知京城现在满城是皇城司的鹰犬之后,林觉更不敢掉以轻心,于是赶回客栈退了客房,收拾行李雇了一辆马车即刻出城。甚至连之前计划好的去相国寺大宅去看一眼的事也搁置脑后,不愿多生枝节了。

    一个时辰后,林觉一行已经置身于东城外的萧索旷野之中。

    东城七八里外确实有一座乱坟岗,一座小山岗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坟头,有的年代久远有的才刚刚入土。夫妻三人来到乱坟岗中,但见夕阳西下,寒鸦鸣叫,朔风吹过,置身于这乱草丛生,石碑歪斜,阴气森森的乱坟岗中,甚是感觉人生无意义,倍生凄凉之感。

    出乎林觉的意料之外,林觉本以为会很容易找到杜微渐的坟。然而他低估了这里的荒凉程度。这里乱草荆棘丛生,从未有人来打理过。因为是乱坟岗,大多为无主之坟,经年也未曾有人来扫墓清理,故而坟包连着坟包,草木纠结在一起,根本就分辨不出。

    杜微渐已然故去数月,当时正是夏日欣荣之时,下葬之后坟头很快便长了草,几个月过去的现在早已和老坟无异。夫妻三人找了半个多时辰,也没确定杜微渐的坟头在何处。眼看夕阳西下,天色已然黯淡,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阴森起来。赶车的车夫急的跳脚,说再不走便要回城了,夜晚这里闹鬼云云。林觉这才无奈放弃。只在十字路口画了个圈,摆了些果品烧了几炷香和纸钱,算是既拜祭死去的林伯年,也拜祭连坟头都找不到的杜微渐了。

    这之后夫妻三人晓行夜宿,不再逗留。三天后,三人抵达了京东西路应天府境内。孙大勇等人早已在应天府等急了,十名护卫每日在城门口守望,终于等到林觉等人到来,当日便换乘马匹,离开应天府一路往东。

    再七日,一行十余人转而往东北方向行进,不日抵达河北东路滨州府渤海县境内。那已经是渤海海边的一座县城了。

    渤海县城,说是县城,其实也不过是个极为偏远简陋的小集镇模样。大周各地开发程度不同,除了江淮富庶之地,京畿以及应天府周边这些繁华大都市左近,大多都是一些未开发的地方。岭南西北乃至东北方向,在一般百姓看来都是蛮荒之地。只有犯了罪的人才会被发配往岭南渤海等地,当做一种惩罚措施。由此可见这些地方的落后程度。

    博海县濒临海边,土地盐碱化严重,根本无法种植作物。这里的人只能靠海吃海,以打渔赶海为生。这种生活是没有保障的,吃了上顿没下顿是正常的。遇到现在这种天气,海水冰寒,海冰聚集,根本无法下海捕鱼,只能靠平日积存的干货活命。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种海鲜干货的臭烘烘的腥味之中,让人感觉不适。

    这里当然谈不上富足,整个县城像样的客栈不到三家,因为没有多少人会来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林觉一行十几人策马而来,着实引起了一些轰动,因为很少有人在这个季节来到渤海县。

    林觉当然不希望引起这里人的瞩目,但是没办法,这里太偏远了,来了十几个外地人,便是一个大新闻.进城之后,便引来众人围观,指指点点说个不休。

第一二一六章 南方来的大富商

    既然没法低调,林觉索性也不低调了,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扬的在街道上策马走来,边走便和身边众人指点风物,谈笑风生。直到行到城中貌似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林觉才勒了马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朝着路旁伸着脖子看自己的一群闲汉问话。

    “谁告诉我,本城最高档的客栈是哪一家?在何处?这锭银子便归他了。”

    此言一出,街旁闲汉们双目放光,争先恐后的叫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可是一大锭银子,少说也有五两,那可是一大笔钱。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众人喧闹不休,挤成一团,一名瘦小的少年本来抢在最前面,但却被人揪着头发和衣衫给丢到了屋檐下,还被踩了几脚,差点受了伤。

    林觉看在眼里,指着那少年道:“就你了,你来说。”

    众闲汉愕然,那少年正揉着肋下龇牙咧嘴,闻言喜不自禁,也忘了身上的疼了,挤出人群来拱手道:“多谢老爷,我知道最好的客栈,就是前面不远的四海客栈,小的待老爷们去。”

    林觉笑道:“好。接着。”

    林觉将银子一丢,少年双手接住,喜不自禁,放在嘴巴里咬了几下,喜滋滋的揣进破烂的棉衣里。周围众人眼中都要冒出火来,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了,这么一大锭银子便落在他的手里了,真是不甘心。

    林觉朝街上黑压压的众人拱手叫道:“诸位,本人乃南方来的商贾,这次来贵地是要收购一批干鲜海货回去。高价收购,各位回家备好干鲜海货,管保不教你们吃亏,家家都有钱赚。都散了吧,散了吧。”

    众人一听欢声雷动,这里的出产便是海货。夏秋之时的时令海鲜倒是有人买,晒干的海货味道难闻,臭烘烘的,滋味也不好,可没多少人愿意买。就算是暖和的季节,因为海鲜容易**,也不便运输,也只有左近的州府客商来购买一些。所以,这里靠海虽能吃海,但赚钱可别想。今日居然有商贾来收干货,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些人家别的没有,晒干的海货可多得是。这可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林觉看着众人欢声雷动的样子,满意的抚须点头。

    白冰低声道:“夫君,你这是作甚?咱们收这些干货作甚?带回山中么?”

    林觉微笑道:“来到这里,当施恩于民,有个好名声,才没人刁难,这才好办事。不然咱们的身份可疑。其二,此乃掩人耳目之法,我们要从此处出海,以海货掩饰乃是最好的办法。”

    白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可要花不少银子了。”

    林觉笑道:“银子还是事么?小事一桩。”

    在那少年的带领之下,林觉一行很快来到前方街角的四海客栈前。见那客栈门楣情形,高慕青大失所望,咂嘴道:“这也算是最好的客栈?”

    孙大勇等人深有同感,面前这四海客栈破旧不堪,门楼倒是不小,但廊柱斑驳,枯藤缠绕,也不知多少年没修了。不过看里边院落倒是大的很,依稀可见后方还有两层小楼的样式,确实跟沿途走来街旁都是低矮房舍的格局不同。

    “这位夫人,这里便是我们渤海县最好的客栈了。一间上房一晚上要一两银子呢,贵的很。倘若你们嫌贵,我还可以带你们去别家。”那少年生恐银子被要回去,忙说道。

    林觉摆手笑道:“小兄弟,不用了,就这里了。你是本地人么?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道:“是,我就是本地人,我叫马海生,老爷们叫我阿生便是。我爹娘祖辈都是这里的,我爹是打鱼的。”

    林觉看他机灵,点头道:“好,阿生,你若无事,这几日你便来伺候我们,给老爷我跑跑腿,一天给你五两银子的报酬。你看如何?”

    那少年欣喜若狂,忙跪地磕头叫道:“多谢各位老爷夫人,我今早出门的时候,眼皮狂跳。我娘说今日我不是走运便是倒霉,果然不是倒霉,而是走了大运了。老爷夫人们但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便是。阿生必伺候的你们妥妥当当的。”

    林觉呵呵笑道:“很好,起来吧。你先找个地方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起码也得穿双鞋子吧。你瞧你这几个脚趾都露在外边了,这给老爷我做事岂不是掉份?”

    那少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烂的棉袄和漏脚指头的鞋子,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忙道:“老爷说的是,这岂不是丢老爷们的脸么?我去码头洗个澡去。衣服嘛,我倒是没有,不过我回家穿我爹的袄子,虽然破些,但比我这件可好多了。”

    白冰笑道:“不是给你银子了么?你去买一件不得了?”

    少年摇头道:“那可不成?棉袄可贵的很,我可舍不得。一件要一两银子呢,够我们家花一个月的了,这银子我一两也不能动,都交给我娘去。”

    林觉赞道:“好小子,懂的孝顺,是个人样。大勇,让人跟他去,替他买件新袍子换上。”

    孙大勇笑着点头,吩咐一名护卫带着少年去了。高慕青轻叹道:“谁能想到,大周治下还有这么穷困潦倒之地?听他口气,家里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大冬天的还几乎赤着脚,真是可怜。”

    林觉点头道:“是啊,民生维艰,天下穷苦潦倒之人还多得是。身在京城或者其他富庶之地,岂止这里的艰辛?真是让人心中不安的很。”

    说话之间,客栈掌柜闻讯而出,那是个瘦小枯干的老者,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连连拱手行礼。早有人将一群外地富商前来投店的消息告知他了。这是本月以来的第一笔生意,掌柜的岂能不开心不重视?

    “老朽彭连海,欢迎诸位贵客光临小店。小店粗陋,但我等上下必竭力伺候好诸位贵客,教诸位有宾至如归之感。”老掌柜说话中听的很。

    林觉拱手笑道:“好说,好说。掌柜的,我们一行十三人,不知你这客栈住的下不?”

    “住的下,住的小。说巧不巧,鄙客栈正好有十三间客房,这岂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正好合住。阿福阿财,你们还站着作甚?还不替客人牵马搬行礼?阿鱼阿虾,吩咐厨下赶紧生火烧水,给贵客们沏茶泡水驱寒。哎呀,真是一群榆木疙瘩,快呀。”掌柜的连声吩咐道。

    “哦哦哦,是是是。”几名掌柜的闻声而动,立刻忙活起来。然而,他们的帮忙遭到了对方的拒绝,护卫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碰行李,目光凶狠,吓得阿福阿财两人不知所措。

    林觉呵呵笑道:“我们自己动手,行李中有些贵重之物,我们自己来便是。若是伙计们经了手,短少了什么东西,那可说不清。彭老掌柜的,所有的客房我都包下了,房钱好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店里不准有其他客人混杂居住。你店里伙计也要规矩些,我们不吩咐的事不要做。我等从江南来,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有些防范之心,这一点还请原谅。”

    彭老掌柜连连点头道:“照办,一切按照贵客老爷的吩咐照办。”

    林觉笑道:“彭掌柜不用贵客老爷的叫着,听着别扭。在下姓方,叫我老方吧。”

    “岂敢岂敢,岂能如此失礼,叫您方大官人便是。请方大官人一行进店歇息吧。外边这乱的,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见到外人喜欢围观,方大官人不要见怪。”老掌柜一边说,一边将林觉等人请进了客栈大院之中。

    这客栈虽然外表看着破旧的很,但进了院子里倒还有几分本地第一大客栈的气派。院子宽大,地面铺着青砖,显得平整干净。这和县城主街上都是一片泥泞坑洼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地方县城都穷的连主街都还是泥巴路。这里之前应该下过一场雪,地面上黑泥翻卷,臭烘烘泥泞难行。此刻进了这平整的大院之中,让人心情都瞬间舒坦了起来。

    院子角落里有一排马厩,还有一大片棚舍,看起来是放大车的所在。种种迹象表明,这客栈确实是个设施完备的客栈。只是不知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否有大商贾前来做生意,这车棚马棚有无存在的必要。但起码今天是派上了用场了,十几匹马让,马厩爆满,连车棚都占据了一半位置。

    老掌柜的显然心情好的很,高声指挥着众伙计忙前忙后。看着店里人喧马叫的热闹情形,彭掌柜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要是天天都是这般忙活,天天客栈爆满就好了。这一个月来客栈还没开张呢,没想到快到年底了,来了一笔大生意。这便叫‘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这些客人住下来,一天便是几十两银子的进账,只要住个几天,便赚了大钱了。不知道他们住多少天,一会儿抽空得问一问。

    后面的客房倒也过得去,被褥都是新洗晒的,没客人的时候都收了起来,此刻伙计们才取出铺盖铺上。客房虽简陋,但却也整洁,两层的小楼上下十几间客房,林觉全部包圆了。其实住不了这么多客房,但林觉不希望混进外人夹杂在其中,行事说话也不方便。

    林觉和高慕青白冰三人的房间选在了二楼东首三间,旁边有个木栏小阳台,站在阳台上居然可以看到远处一片苍茫迷蒙之处的大海,倒是一处绝佳的海景客房。只是风有些大,海风的味道有些异味,其他的都很完美。

    众人一番忙碌,安顿好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晌午进城,此刻已经是未时过半。众人一行连续赶路十多天,饱受风霜之苦,都很疲惫困乏。当下谢绝了掌柜的准备饭菜的好意,都吃了些干粮便都进房歇息。不久后除了两名负责警戒的护卫之外,客房之中到处都鼾声大作起来。

第一二一七章 救命稻草

    林觉等人呼呼大睡的时候,渤海小县城里可闹翻了天。闻听有客商来收干海货,全城老少都行动了起来,将自家晒干的海货全部准备好。消息连城外海边的小渔村都知晓了,十几个小渔村的百姓担着箩筐挎着篮子,将自家的海货干贝等物带着进城来。小小的渤海县城在入冬以后还从未这么热闹过,小小的街道上到处是人。这热闹程度堪比每年开海打渔时拜祭海王爷时的盛况了。

    林觉等人还在客栈呼呼大睡的时候,客栈外的街道上已经被这些急于卖货的百姓们给挤满了。老掌柜的告诉这些人先离开,那位方大官人和他的手下正在睡觉,此刻怕是不会收购。但百姓们哪里肯走,好不容易有人来收货,这可万万不能错过。再说,这么多海货,客商怕是不会全收了,若是轮到自己说收满了货不收了,那便要痛失良机了。今年的年也过不好了。

    彭掌柜也没办法,他也不想哄走众人,只得由着他们去。不过他警告这些人,方大官人和他的随从正在休息,倘若众人喧闹吵醒了他们,惹得方大官人不开心的话,恐怕事情要糟糕。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喧闹的客栈门前顿时鸦雀无声。上千百姓都闭了嘴巴,无声的站在冷风里静默无语,生恐吵醒了那富商,惹恼了他。

    林觉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屋子廊下已经掌了灯。林觉一骨碌爬了起来,吓了正坐在屋子里偶偶细语说话的白冰和高慕青一跳。

    “夫君起来啦。”高慕青嗔道。

    林觉点头,伸了个懒腰道:“舒坦,还是困,不过肚子饿的厉害。”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醒呢。大伙儿可都饿了。”白冰笑道。

    林觉笑道:“怎地不叫我?让大伙儿跟着挨饿。”

    高慕青笑道:“可不止咱们这些人挨饿等你呢,这客栈外边还有一大群人都在等你睡醒呢。外边来了上千百姓,都眼巴巴的等着你方大老爷施恩呢。”

    林觉一愣道:“怎么回事?”

    白冰笑道:“还不是你说了要收什么海贝干货什么的,一下子来了上千人,都在客栈门口等着收货呢。适才孙大哥说,那掌柜的来查看好几回了,都等着你睡醒呢。”

    林觉愕然,忙起身穿衣。二女帮着整理发髻衣物,很快收拾完毕。

    “走,去瞧瞧去。”林觉快步出房。

    一群护卫簇拥之下,林觉在客栈彭掌柜的亲自打着灯笼的引导之下来到客栈门前。门一开,林觉惊的目瞪口呆。只见门口街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黯淡的光线下,这些人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眼巴巴的瞪着客栈大门静默无声。就像是一个个泥塑木雕一般。

    林觉的现身让所有人都活了起来,本来被寒冷侵蚀的麻木的身体注入了活力,眼神也活了起来。

    “他们这是……哎,何必如此性急呢?”林觉咂嘴摇头道。

    彭掌柜苦笑道:“方大官人有所不知,您是今冬来收干货的唯一客商。咱们这里什么都不出,只出海货。冬天只有这些东西能卖钱。这几年光景不好,来收的客商也不多,大伙儿日子过得艰难。今冬无客来,大伙儿正犯愁呢。倘若干货卖不出去,年节都难熬啊。所以大官人来收货,这是大伙儿的救星啊。谁也不想错过。这不,消息一传出来,大伙儿便都来了。他们在这里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了。有的还是从城外海边的渔村赶来的。”

    林觉微微点头,走上前去,来到一名脸色黝黑的挎着篮子的少年面前,伸手捏捏他黑乎乎的手,那手冰冷刺骨,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站在外边几个时辰,一般人可真的受不了,还不是为了那生计的希望。

    “冷吗,小兄弟!”林觉轻声问道。

    “不冷,求大官人收了我家的干货吧,我家里都没银子买米了。求您了!”少年噗通一声跪在了林觉面前。

    林觉一把拉住他细细的胳膊,肃容道:“不许跪,小兄弟,记住我的话,不要随随便便的跪下,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也不能轻易跪下。你跪下,便是示弱了。穷困不算什么,总是能熬过去的,但志气骨气没了,你便永远翻不了身了。不要跪,要站着说话,明白么?”

    少年满脸迷茫,似懂非懂的点头。林觉扫视黑压压的寒风中的人群,沉声道:“各位乡亲,我说了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只是没想到你们这般性急。也怪我,不该那么早便宣布消息,让诸位在这大冷天等了这么久。你们放心,所有的干货我都收了,价格绝对公道。天这么晚了,各位是不是先回家去,咱们明日一早再办事如何?也省的你们挨冻受饿,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完这些事啊。”

    有人哑声道:“方大官人,您就开恩吧,咱们都是从城外来的,等了几个时辰了。您不收货,我们还得等到天明呢。”

    “是啊,大官人开恩吧。”众人纷纷叫道。

    林觉苦笑无语。彭掌柜上前叫道:“哎,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性急呢?人家方大官人都没吃饭呢。这大晚上的,这么多人,难道一夜陪着你们熬不成?都散了吧,明日来便是,人家方大官人已经发话了。”

    众百姓默然无语,却没有一个离开的。林觉叹了口气,知道这些人是担心自己变卦,这可能是他们今冬生计的唯一机会,所以都想着赶紧卖货才成。自己倘若不收,这些人怕是真要在这里守一夜。

    “罢了,收货,收货。彭掌柜,掌起灯笼来,就在这院子里。对了,叫你的伙计们烧几大锅姜汤,给大伙儿喝都喝一碗抵抵严寒,莫要冻病了才好。”林觉摆手大声说道。

    人群欢声雷动,人人感激不已。彭老掌柜忙按着吩咐点起十几盏大灯笼,将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护卫们摆了桌椅,取了大秤,在旁维持秩序。众百姓一个个的排队进来,将干贝鱼虾这些东西过秤算银子。这些干货其实便宜的很,一斤干货价值三百文左右。林觉倒也慷慨,一律按照五百文算账。白冰和高慕青两女守着银箱付钱。客栈伙计们也端了姜汤出来给百姓们喝。

    客栈内外一片喧闹,人人喜笑颜开。卖了干货的百姓们怀里揣着冰冷的银钱,心里却热乎乎的。有了这些银子,日子便可以过下去了。他们千恩万谢,说着感激的话给林觉鞠躬离去。有的百姓得知林觉他们还饿着肚子,还送来了吃食表示感谢之意。上上下下一片融洽欢喜。

    林觉坐在一张椅子上,嘴巴里嚼着牛肉干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舒坦的很。自己权当这是做慈善赈济百姓了,虽然银子花了不少,但这和解救百姓危难相比算不得什么。

    林觉心里也很感慨,其实百姓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活下去便好。偏偏连这么最基本的需求都难以满足。这渤海县还不算是最偏远之处,想想岭南蛮荒之地,西北苦寒之乡,那里的百姓也一定很困苦。不仅是这些地方,就算是中原和江南以及蜀地这些富庶之处,这几年其实也已经民生艰难了。大周朝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滑向深渊之中,当百姓们全无生计活不下去的时候,忍无可忍的他们便会爆发出怒火,而那时,一切都晚了。

    上千家货物的收购,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若不是林觉连下承诺,说明日一定会继续收购,且有可能提高价格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人赶来。那这一夜可就别想睡了。百姓们其实担心的是方大官人银子不足,毕竟渤海县这么多干货,万一方大官人钱银不足,收购截止,那便倒霉了。但是,当他们看到这位方大官人的两位小妾身边的钱箱子满当当的,根本不存在银子不够的担忧,便已经释怀了。再说了,让人家一夜不睡熬着收货,百姓们也心下不忍。

    于是到了三更时分,众百姓主动提出明日再来。之前优先收购的那些都是城外进来的小渔村的百姓,剩下的大多是城中的百姓,来去倒也方便的很。

    如此,收购行动才在三更结束。院子里大包小包堆满了海货,臭烘烘的味道弥漫在空中,让人有些受不了。就这么一会,收购了足有上万干货。银子倒是没花多少,但是这么多干货堆成小山一般,还真是让林觉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让人拿幕布给盖上,掩盖了些气味,后面再想着如何处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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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