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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一八章 田县令

    收拾妥当,众人这才回客栈大堂吃了饭,草草洗漱一番,天近四更了,这才各自回房抓紧歇息。

    当晚,林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无数的干货包围着。有瞪着眼珠子的小黄鱼,有身体干瘪的小海虾。有毛虫一般的海参,有刺猬一般的海胆。还有一开一合像是张口说话一般的海贝。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向自己冲来,将自己淹没其中。一张口便全部钻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林觉吓得乱舞手脚,直到手上抓握到了怀中白冰柔软的胸肉,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安静了下来。将口鼻埋在白冰温软的胸怀里,这才继续睡去。

    次日一早,大批百姓已经涌到了客栈门口等候。林觉起床时,众人已经在高慕青白冰的主持之下开始收购干货了。林觉洗漱完毕,坐在客栈大堂里吃点心喝茶,跟那小跟班阿生说着话,询问关于渤海县的一些情形,以及之前的教匪作乱此处是否波及这些事。就在此时,在客栈院子里帮着维持秩序的彭掌柜快步走了进来。

    “方大官人,快收拾收拾,本县县尊大人来了要见您呢。就在门口街上,马上要到了。”彭掌柜拱手道。

    林觉将口中面饼咽下,笑道:“哦?本县县令大人要见我?来便来呗,收拾什么?”

    彭掌柜指着桌上的小菜面饼道:“这……方大官人吃着东西,怕是有些失礼。”

    林觉笑道:“那怕什么?是他要见我,又不是我要见他?谈得上失礼么?要不你去告诉他一声,如果他介意的话,等我吃完了东西他再进来便是。我早上不吃饱,一天心情都不好的。”

    彭掌柜翻翻白眼,心道:你倒是派头不小,倒要县尊大人等你吃了饭再来,你当你比县尊大人地位都高么?你再有钱不也还是个商贾么?怎敢如此傲慢。

    倘若彭掌柜知道,他面前这个商贾可曾经坐到了大周计相的位置,在皇上面前红的发紫的话,便会理解他为何对一个区区县令的来访根本不在意了。

    “得了,收拾收拾便是,一会再吃。”林觉摆手道。

    彭掌柜松了口气,忙手脚麻利的亲自动手,将碗碟面饼收好。刚刚收拾完毕时,客栈门口几名皂衣衙役已经簇拥着一名身着绿色官服的官员进了院子。

    彭掌柜慌忙道:“来了,赶紧去迎。”

    林觉屁股都没欠一下,眼皮都没抬一下,吹着茶沫喝茶,充耳不闻。彭掌柜无奈,连忙提着袍子快步出门迎了上去,脸上满是笑容道:“哎呦,这不是县尊大人么?老朽给县尊大人见礼了。”

    那官员高高瘦瘦的,面容亲和,约莫四十许人,身上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他微笑道:“彭掌柜有礼,那位南方来的商贾在么?”

    “在在在,正在大堂中恭候县尊大人呢。”彭掌柜说着话,心道:你这厮无礼,我却要替你遮辩。

    那县令点头道:“那咱们进去吧。”

    彭掌柜躬身想请,口中还故意大声道:“县令大人到了。”那意思是提醒大堂中的林觉一声,不要真的失礼。

    然而进入大堂中的时候,他看到的是林觉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喝茶,连头也没抬。彭掌柜苦笑不得,忙看向县尊大人,生恐县尊大人发怒。

    然而,那县令大人却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快步上前拱手道:“这一位怕便是咱们渤海县的贵客方东家了吧。有礼了。”

    林觉见这县令谦逊有礼,倒也不能失了礼数,装作惊讶的样子起身还礼道:“有礼有礼,这一位大人是?”

    “本官渤海县令田归林。”官员笑道。

    “哎呀,原来是本县县尊大人到来,这可失礼了。哎呀,彭掌柜,你也不事前知会一声,真是的。”林觉道。

    彭掌柜白眼飞上了天,心道:“南方人怎么这么会装蒜呢?”口中却道:“怪老朽,怪老朽。是老朽忘了通报大官人了。”

    田县令笑道:“不是彭掌柜的错,是本官贸然造访,打搅了方东家了。”

    林觉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县尊大人屈尊前来,在下深感荣幸。坐,请坐。彭掌柜,上好茶。”

    彭掌柜心里没好气的道:“要你说。”

    茶水摆上,两人落座。林觉拱手笑道:“县令大人前来,不知有何指教。在下来贵宝地行商,未去县衙拜会,还请原谅则个。”

    田县令摆手笑道:“说笑了,没这个规矩。本县昨日便听说城里来了个收干海货的南方商贾,本想便来拜会,但一想你们刚来本县,必要先歇息歇息,故而便没有敢贸然来打搅。更听说昨晚你们便开始为我们渤海百姓收购海货,一直忙到半夜里,本县便再也坐不住了。这不,一大早便来叨扰了。”

    林觉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我是商贾,自然要做我们该做的事,倒也不是为了谁。”

    田县令点头道:“这话说的实在,不过对于本县来说,方东家的到来却是大事。本县来此是专程感谢方东家的。”

    林觉笑道:“感谢?从何谈起?”

    田县令叹了口气,看着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的景象道:“本县很久没看到百姓们如此欢喜了。实不相瞒,本县地处偏僻海角之地,田亩都是盐碱地,无可耕种。百姓们靠海吃海,都靠着一些鱼获来养活一家大小。这几天到处都不景气,商贾来的也少,今年入冬以来,更是凤毛麟角一般。百姓们屯了些鱼获干货都卖不出去,这个冬天都难熬的很。本县正在为此事着急,正在积极的想办法。没想到方东家这便到了,而且还大批收购余干货,这真是雪中送炭之举,解了本县百姓燃眉之急啊。本县作为他们的父母官,岂能不来拜见道谢?”

    林觉呵呵笑道:“田县令言重了,我是商人,我贩卖干货是为了获利的,倒也不必感谢我。”

    田县令道:“话是这么说,但是确实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方东家帮了本县百姓一个大忙,本县自然感激不尽。方东家,你们在本县逗留期间,倘若需要什么帮助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本县必全力协助。唯一的希望是,你能多收些货物回去。最好把咱们的干货全收了,哪怕价格便宜一些也成啊。”

    林觉哈哈笑道:“县令大人倒是实在人,原来是要掏空我的腰包啊,哈哈哈。”

    田县令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道:“见笑,见笑。主要是……难得有大客商前来。而本县百姓只靠这些维持生计。作为本县县令,我是心急如焚。照这个趋势,各地都不景气,也许以后更加的麻烦。但渡过一关是一关,不是么?”

    林觉挑指赞道:“田县令是个好官,现在可很少有为百姓的疾苦着想的官员了。就冲你这份爱民之心,这一次我便将你们渤海县的干货全部收走,助本县百姓一臂之力。”

    “多谢方东家,请受我一拜。”田县令大喜过望,起身恭敬行礼。

    林觉也忙起身还礼。心中对这个田县令印象不错。此人倒是个做事的官员,看他谈吐谦逊有礼,看来是个不错的官员。大周朝各地官员中这样的人不少,也正是有这些关心百姓疾苦之人,才撑着大周这座大厦不倒。大周朝确实在腐烂,但根子还在,这便是希望所在。

    两人重新坐下,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谈话的内容也不限于眼前之事了。

    “听说方东家从南方来?但不知方东家仙乡何处?本官曾在江南一带做过几年官,江南商贾豪族倒也认识不少。瞧方东家这手笔气派,贵属这群人的风度,当非寻常商贾之家吧。”田县令的话中有了探寻之意。

    林觉警觉了起来,虽然在这穷乡僻壤之处,自己可以高调行事,但不代表便不会有身份暴露的危险。这位田县令应该不是个糊涂人,自己这群人突然来到此处,难免会生出疑惑来。

    林觉沉吟着,他本想随便说个州府,比如说自己是苏州府或者是湖州府的商贾。但一想,这田县令说他在江南当过官,那必是对江南风物有些熟悉的。倘若他问起来苏州风物或者湖州山川景物,自己可答不上来,那便露陷了。于是林觉决定不要冒险撒谎。

    “哦,在下乃杭州府人士。我家中也不是什么豪族,小本生意罢了。早年间做些米粮生意,现如今行商各地,有利可图便可。”林觉笑道。

    “杭州府?哎呦,那可是大地方啊。我大周仅有的几个百万大城,杭州府便在其中啊。果然是大州府来的人,气度言谈自与众不同。”田县令赞道。

    林觉摆手道:“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田县令咂咂嘴,忽然皱眉道:“咦,奇怪了。你是杭州府的人?杭州近海,海鲜干货可多得很,怎地你却奔波数千里跑来我渤海县这里收干货?就算是我们这里价格便宜些,这么远的路,运费消耗,路途艰远,那也不值得啊。”

    林觉吓了一跳,心跳加速了几分,暗骂自己愚蠢。这么明显的错误自己居然没有意识到。果然是言多必失,自己就不该跟他聊这些东西,而应该搪塞过去的。

第一二一九章 借力

    “哦,田县令,在下虽是杭州人氏,但却并不在杭州经商。适才我已经说了,我方家现在在外做行商呢。你知道,杭州那个地方虽然富庶繁华,但竞争也挺大的。豪族大户多如牛毛,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是根本无法跟他们竞争得势的。故而在下接手家业之后便将生意转移到了内地州府。如今我方家在应天府立足。应天府距这里可不远。头几年在下都是去海州收货,今年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贵县的。呵呵呵。”林觉笑着搪塞道。

    田县令点头道:“原来如此。确实,杭州府豪族众多,商贾如云,生意也必不好做。方东家这么做也必是有道理的。说起杭州府,本县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你们杭州府有个林家,未知方东家可知晓?”

    林觉心中一凛,看了田县令一眼,观察他是不是故意试探自己,难道说他居然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但见那田县令面带笑容,眼神平和的很,似乎不像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故意的试探。

    “林家么?知道知道,那是个豪族。林家生意做得很大,出海贸易,码头航运基本都是他们垄断了的。咱们小门小户的跟他们也没有生意上的来往,只知道他们是杭州豪族,具体的情形却是不甚了了。”林觉先打个预防针,告诉田归林自己和林家不熟悉,免得他问东问西的。

    那田县令倒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叹息一声道:“是啊,那林家却是是豪门大族。不但生意做得大,也出了不少人才呢。朝廷原三司副使便是林家家主的二弟林伯年。这几年又有个叫林觉的人物冒了出来。此人真是个天纵之才,文武双全,智谋无双,且年少得志。年纪不大,却在短短数年间做到了三司使的位置上。倘若……倘若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林觉怕是要当宰相了。可惜了,可惜了。”

    林觉心中一动,本不想谈这话题,但看那田县令的口气,似乎对自己极为推崇的样子,于是便想多问几句。

    “田县令认识那位林觉么?”林觉问道。

    “我只见过他一次,那还是去年教匪作乱的时候,那林觉率军平叛。当时我刚来渤海县当县令不久,教匪之乱也波及到了渤海县,只是不太严重。当时我随滨州知府胡大人一起去齐州禀报当地教匪情形,远远的看到过他一回,也没说上话。其实我对林觉是很钦佩的,因为读过他的诗词,惊为天人。”田县令道。

    林觉想起来了,当初自己率军平叛的时候,最后平息叛乱之后确实召集了左近山东路京东东路河北东路等地的官员去齐州进行了一次情报汇总。这位田县令当时应该是跟随滨州知府一起去的,只是自己没可能一一跟这些人认识。就算照面了,也未必能记住那么多官员的名字和相貌。

    “看来田县令对这位林觉还是挺欣赏的。但我好像听说,这林觉似乎反出了京城,还在什么山举旗造反了。田县令身为朝廷官员,怎么还能对这种人有好感?”林觉呵呵笑道。

    田归林笑道:“方东家知道的还不少。这件事咱们还是不用多说了,这里边的事情我们谁也不知道。林觉应该不是那种大逆不道之人,朝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包括本官在内都不太知情。当然了,那林觉如今举旗而反,走上了对抗朝廷的道路,这还是让人痛心的。但这些事咱们不必多言,说这些事有害无益。”

    林觉哈哈笑道:“说的是,说的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田县令点头道:“少说为妙,本官和方东家不过是闲聊到了这个话题罢了,谈及杭州,自不免要想起此人来。罢了,今日跟方东家言谈甚欢,方东家虽然是商贾,但显然是读过书的人,言语方雅,让人生出结交之心来。这样吧,过两日本县做东,请你去寒舍喝杯水酒,交个朋友如何?”

    林觉哈哈笑道:“田县令莫不是要以这种手段要我年年都来这里收干货么?”

    田归林一愣,大笑道:“也有这层意思,如你我成了朋友,你怎好意思不来帮帮朋友?”

    林觉大笑点头道:“田县令快人快语,倒也实在。起码比遮遮掩掩云山雾罩的人要值得交往。朋友嘛可以交,水酒便不必喝了,因为我们在这里逗留不了几天。这两日抓紧收货,之后便要赶路了。年关将近,家主妻儿老小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呢,可不能‘商人重利轻别离’啊。”

    田归林点头笑道:“说的很是,重利轻别离不可取。如此的话,倒是有些遗憾了,但也不要紧,来日方长呢。”

    林觉点头道:“对,来日方长。对了,田县令,在下有件事恐要请你帮个忙呢。”

    田归林道:“方东家但说便是,要本县帮什么?”

    林觉指着外边闹哄哄的场面和院子里堆积成山的干货道:“在下本来只是想来渤海县看看路子,以为在这里不会收到这么多的干货。然而这一切出乎我的想象,没想到这里的百姓家中囤积了这么多的海干货。你瞧瞧,都堆得这么高了,少说也得有一万多斤了。原本我以为几千斤而已,所以想着是在本地雇车运回应天府。然而,现在这情形,恐怕没个百八十辆大车是没法运回去了。这一路路途遥远,道路难行。倘若碰上风雪天气,那便全完了。被堵在路上,落了雨雪,这些货物都得**,我将血本无归。所以,怕是不能用大车运送了。我合计着可从水路运走,这样既快捷又方便,还可不畏雨雪天气。适才我也询问了一番,我本以为渤海县邻海,应该有不少船只可雇,结果他们告诉我本县并无大船,都是些出海的小渔船,这叫我甚是烦恼。县令大人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想办法给我雇佣两艘大船来,这样我便无后顾之忧了。我可以将本县所有的海货全部收购,装船运回。”

    田归林沉吟片刻,点头道:“这确实是个难题,陆路确实难行,这已经快到腊月了,雨雪定是少不了的。陆路运回应天府,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遇到雨雪确实要血本无归。本县只是一个濒海的小县罢了,出海都是小渔船,确实不成。而且要是从水路走的话,一般的大船还不成。现在可是隆冬季节,海上可是结冰了的,一般的船根本无法破冰离岸。麻烦,真是麻烦。”

    林觉心中发凉,居然忘了这个季节海冰已起,船只不能出海的问题了。他本是借此机会让田县令帮自己弄大船来,以运输干货为幌子,去往蛇岛瞧瞧。然而现在看来,麻烦还真不小。

    “这样吧,方东家,容我想想办法。你也是帮了本县百姓一把,本县理应为你开方便之门,为你想想法子。一会儿本县去滨州一趟,靖海军水军驻扎于滨州,我去看看能否搞到两艘铁皮兵船,那样的话,便可畅通无阻了。”田归林道。

    林觉闻言大喜,若是能搞到铁头船,便不虞海冰阻隔了。不过,若是用兵船的话,对方兵士倘若跟船随行,自己岂非不能办事了。这可不成。

    “有劳田县令费心了,但本人从不跟官府军队打交道,若用军中战船,我怕会有麻烦。在下将话说在头里,船我可以出高价租用,但我可不希望跟兵将打交道。所有的人手我都自己雇佣,可不敢要军爷帮我运货。”

    “本县明白了,这事儿未必能成,本县也只是一说罢了。本县去了问问再说,成了最好,不成再想办法。你的心思本县也理解,商贾不愿跟官府军队交往,那也情有可原。毕竟官府和军队风气太坏,本县都懂。”田县令点头道。

    林觉拱手道:“那便有劳田县令跑一趟了,只要能运出货位,本人自然去全力收购。倘若运不出去,在下便不得不考虑到此为止了。”

    田归林听了这话,心中忧虑。起身道:“事不宜迟,本县这便去滨州一行。方东家莫要担心,总是有法子的。最迟明日上午便有消息。告辞告辞。”

    林觉起身拱手相送,那田归林急匆匆的带着人离去。

    林觉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要从军中搞到船只恐不那么容易,这田归林怕是要空手而归了。自己还得另想办法。找个理由出海才是。倘若无法以运干货为名出海,自己便得另外想个理由找船出海。实在不成,便是小渔船也要租几条了。只是这理由不好找,倘若不管不顾租船出海,必是会引起怀疑的。而且到了蛇岛上就算有物资装备在,也无法运出来。真正是个麻烦事。

    林觉并没有叫停收购,他把这件事当成是一种赈济的手段了。银子其实花不了多少,看这趋势,全部收了这些干货也花不了两三万两银子,倒也不是个大数目。倘若因此让百姓渡过这个冬天,能吃饱饭,短暂的得到安生,那也是一件功德。最好是一切照计划进行,找到船只去到蛇岛之上,那些装备物资还在那里,那花的这些银子跟得到的回报相比便根本不值一提了。

第一二二零章 远航

    午后时分,林觉带着白冰和高慕青在那小跟班阿生的领路之下来到东城外的海边码头查看情形。果然,海冰已经覆盖了大片的海面,距离海岸越近,海冰越是结的厚。据那少年阿生说,这里的海冰从十一月起开始便有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厚。海冰初起时,船只还可以冲破一片片的浮冰,待到腊月新年时,海冰最厚处将要达到半尺,那便无可撼动了。倘若再下几场雪,雪和冰都凝固在一起,更是白茫茫一片就像陆地一般。这时候渔民们捕鱼的唯一办法便是在冰上凿洞垂钓,除此别无他法。

    站在码头上,看着眼前海冰层叠一直绵延往大海深处的情形,林觉甚是忧虑。饶是他智谋超群,却也想不出能解决此刻情形的办法。

    阿生说,此刻若是想要乘船出海,必须要将船只在冰上拖到几里开外的地方,那里才有海面。但这么做极其危险,越是远离码头,海冰越是脆弱,很容易落水。海水冰冷,落水必死无疑。另一个危险是,冬季海上风浪极大,经常有暴风雪肆虐,这时候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渔民也不会去冒险,谁要是敢出海,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听了这些话,林觉更是心情不好。林觉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成便原路返回,赶回伏牛山落雁谷得了。待明年春天再来探查一番。但是林觉还没做过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一想到白跑一趟,心中便烦恼的很。回来后,也不在收购现场凑热闹了,回房倒头呼呼大睡,索性不去多想了。

    次日上午,田县令没有露面,也没有派人来告知自己任何消息。林觉心中颇为失望。到了中午,田县令还是没来。林觉怀疑这姓田的是没办好事,生恐自己停止收购,所以拖延时间。待自己将渤海县的干货收完了,再来告知自己他无能为力。这些干货便都砸在自己手里了,自己便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林觉显然是误解了,午后未时,林觉正坐在房中发呆的时候,孙大勇进来禀报说,田县令派人来告知自己去城东码头接船。说他帮自己弄了两艘铁皮大船来了。

    林觉惊讶不已,忙披上裘氅带着众人赶往东城码头。但见远处海面上,两艘黑乎乎的大船正乘风破浪往码头而来。还只有数寸厚的海冰被船头碾压切碎,远远的便听到喀拉拉的碎裂声。

    两艘大船靠近时,更能看到船头有人操纵重锤在船头两侧的冰面上锤击。原理便是将重物以机轴拉起,然后松脱坠下。轰隆一声便可将一大片海冰打破。而铁皮船便可轻松碾压过那些冰碴冰块,照常航行了。这其实便是两艘破冰船。此刻可用这种办法,冰层若是再厚些,怕是便不成了。

    一个时辰后,两艘船开出一条里许长的通道抵达码头边,跳板搭上,田县令喜滋滋的从跳板上下来。林觉哈哈大笑着迎上去,大声道:“县令大人还真是说到做到了,居然真的借到了船来。真是让人惊讶。”

    田归林哈哈笑道:“幸不辱命。还好知府胡大人跟我私交不错,帮我去一道说了这件事。这才弄了这两艘船。实不相瞒,这两艘船是旧船,是靖海军淘汰不用的铁皮破冰船。靖海军换了新船,这两艘船丢在滨州码头里停靠着。本已经不能开动了,是我连夜请了工匠修补了桅杆,加固了船舱,重新安装了破冰锤,这才开回来了。”

    林觉点头赞道:“辛苦辛苦,有劳有劳。原来如此。”

    田归林道:“虽然船旧了些,但只要不出远海,倒也无妨。你不过是运送这些干货罢了,倒也不用去远海。而且这是废弃的兵船,倒也符合你的要求,兵将并不会随船而来,只当是废弃之物。不过租借的价格不菲,船上那些我从滨州帮你物色的几十名船工也得给银子。我想方东家应该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我都替你谈妥价钱了。”

    林觉哈哈大笑道:“县令大人如此上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两艘船要多少钱的租金?”

    “一天五十两,上面的船工工钱一天五百文。以今日算起,直到船只送回,人员归来为止。贵是贵了点,我知道。但是没法子,靖海军指挥使已经很给面子了,实在不好意思还价。”田归林道。

    “不贵不贵,哈哈哈,太好了。这下我可放心了。”林觉舒心大笑,发自内心的高兴。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这件事居然就这么搞定了。船虽破了点,但显然是能用的,林觉也不会要求太高。价格其实跟林觉心里想的价格相比低了太多。这两艘大船一天只需五十两银子的租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便宜的很了。

    这个结果让林觉很是高兴,他恨不得立刻便乘船离开前往蛇岛,但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惹来怀疑。当下吩咐今日连夜收货,明日一早便将干货搬运上船离开。原本渤海县的海货收了两天之后已经所剩无几了,又有了时间的限制,百姓们更是抓紧时间卖货,当日二更时分,基本上收的干干净净。

    当晚货物便开始装船,百姓们自发的来帮忙,你抬我扛,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所有货物打包装船。两艘铁皮大船装的满满当当的。

    次日一早,林觉等人早早起床,一行人打点妥当结账离开。出了客栈大门时,门口黑压压竟然全是当地百姓。林觉诧异相问,才知道他们居然是来送行的。林觉心中甚是感动,百姓们的感情是朴素的,他们将林觉一行此来的行为视为恩典,对林觉等人极为感激,故而在方东家要离开的时候,他们主动前来送行。

    事实上林觉也确实施了恩惠给他们,而且比他们想象的更大。这些干货海货,林觉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这些东西不可能运回落雁谷。这些臭烘烘的海货,很多人都是不爱吃的,根本连碰都不碰。更别说要走这么远的路运到落雁谷了。林觉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些东西还不如半路上找个地方给送了。若不是为了掩饰身份,林觉都想将这些东西全部留下来,一包也不带走。但那样做,自己这个商人的身份便露陷了,必会引起怀疑。

    在众百姓的簇拥下,林觉一行顶着清晨凛冽的海风到了码头。登船之后,尚未起锚。田知县带着十几名衙役随从赶到了码头,连声高叫要上船。

    林觉命人搭了跳板,田归林用披风裹着一壶酒上了船头,大声笑道:“方东家,本官来给你践行。本官说了要请你喝杯水酒的。”

    林觉哑然失笑,拱手道:“田县令真是个讲情义之人,好好好,这酒我喝。”

    田归林笑道:“你我萍水相逢,但我却对你有一见如故之感。虽然说来日方长,但是人生之事,谁能预料?或许今日一别,今后便无法再相见。本官不是说你不守信用,而是说世事无常,没人敢预料以后的事情。所以,这杯酒我若不跟你喝了,以后怕是便喝不了啦。”

    林觉点头叹息道:“说的也是,世事变幻无常,世道也不安宁。确实不能预料。”

    田归林就在甲板上斟满两杯酒,端起一杯举起道:“来,干了这一杯,祝愿方东家一路平安,顺利抵达。”

    “多谢。”林觉举杯一饮而尽。

    田归林斟满第二杯酒,对林觉道:“第二杯酒,我祝愿方东家好人好报,得享福报,财源滚滚。来年再来我渤海县时,最好能在我渤海县设个铺子,到时候来往方便,做生意也方便了。”

    林觉呵呵笑道:“田县令还是念念不忘为了你渤海县百姓谋得福利啊。可真是个好官。”

    田归林道:“那是自然,本官肩负本县四万百姓的生计之责,自然要为此尽心尽力。本县可不像我大周一些官员,只顾自己,不顾百姓死活。我大周之所以绵延百世至今,还不是因为百姓拥戴朝廷之故。我不希望出现百姓仇恨官府,甚至因为活不下去而揭竿而起的情形,那便是我等这些大周读书为官人的失职和耻辱。”

    “说得好,干了!”林觉大赞着,举杯和田归林喝光第二杯酒。

    田归林又斟满两杯酒,举起一杯对林觉道:“这第三杯酒……”

    林觉笑道:“这第三杯,我看咱们得想个好彩头。我看田县令也是忧国忧民之人,在下虽只是一名商贾,但也一样希望大周兴盛,百姓安定。我看,这第三杯酒,我们便祝愿大周国运昌盛,国泰民安如何?”

    田归林激动的点头道:“好,好,这个口彩好,便是这样。我辈无论是官还是民,但我大周子民,都该努力,让我大周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至理。来,干了。”

    两人一碰杯。仰脖子将酒一饮而尽。之后二人依依惜别,这才拱手作别。田归林带着人下了船,林觉命人收起跳板,起锚升帆,大船缓缓离开码头,沿着昨日开辟的冰道缓缓驶离。

    直到大船已经离岸很远,岸上田归林和一干百姓依旧在码头上挥手作别。大船渐去渐远,终于成了两个小黑点时,众人才慢慢的散去。

第一二二一章 海中孤岛

    两艘大船驶离岸边结冰的区域之后来到了茫茫的大海之上,虽然只离岸数里远,但海浪和海风已然强劲。虽然只升了半帆,但是船只依旧在海浪和狂风之下上下颠簸。船只满载着货物,又是老旧船只,大船在风浪之中发出吱吱呀呀令人恐怖的声音,似乎随时会散架一般。包括船工在内的众人心里都有些发慌。

    船工们还好些,他们知道大船是要循内河进入内地,离海岸不会太远,也不会遭遇更大的风浪,所以应该能经受的住。但是,当他们听到林觉下令转变航向,驶往渤海深处的时候,一干船工都傻了眼。

    当下便有船工找到林觉理论,说应该往沿着海岸往南。去往应天府的话,当从南边青州境内的济水进入内陆,汇入大运河河道之中,可从汴水直达应天府。然而,他们得到的回答是,我们不去应天府,我们要去渤海中的蛇岛转一圈,之后再回来。船工们惊愕不已,有人大声争辩,扬言要撂挑子。但很快他们便明白已经上了贼船了。那方东家身边的随从们亮出了刀子,凶横之极的告诉他们,要么听话照办,工钱加倍。要么自己跳海游回去,没有第三个选择。

    所有的船工都迅速的变成了世界上最理智的选择者,明智的选择了听话照做。没有一个愿意跳海游回去的。

    ……

    大船下了风帆,顶着北风在风浪之中往大海深处行去。因为船只确实很老旧,船上载物不少,故而给人感觉似乎随时会四分五裂的样子。林觉心里也有些担心,亲自下到船舱里查看,船舱之中已经有了渗水的迹象。船只废弃太久,船板有腐朽的迹象。幸而这是破冰兵船,建造时铺设双层龙骨,三层船板,颇为坚固。要是一般的船只的话,怕是要进水倾覆了。

    为了减轻船体负担,减小吃水的深度,林觉下令将收购的部分干货全部丢到大海里去。船上船工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伙人根本不是什么收干货的商贾。哪有商贾将自己的货物眉头都不皱一下便丢到大海里去的。甚至在丢弃的时候,那位方东家的脸上还有一只如释重负之感,这可不是一个商贾此刻该有的心情。

    大船在提醒吊胆中往北行了一整天,虽然几经风浪颠簸,但大船还是挺住了。当红日西斜之时,前方海面上影影绰绰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正是一座岛屿。林觉向船工们再三确认了那座岛正是渤海之中的蛇岛后,当即下达了全体戒备的命令。岛上情形未知,不知道会有海匪教匪余孽盘踞,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人占据着,总之,当小心应对。

    鉴于形势不明,林觉命两船不再靠近。在距离海岛数里之外的海面上停留,等待太阳落山之后再靠近。这是最为保险的策略,登岸之时倘若遭受攻击,那会很狼狈。

    夕阳慢慢的下沉,在落下海面之后的一瞬,天地之间像是被一张巨大的幕布拉了起来,所有辉煌的光线都在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苍茫昏暗。暮色之中的大海显得更加的神秘和广阔,天空中原本根本看不见的星星,此刻也都已经看的清清楚楚了。

    林觉下达了靠岸的命令,正是要借助这天黑之前的最后的微光靠岸。如果天全部黑了,船只靠岸也是极为危险之事。

    船工们聚精会神操纵着船只,他们知道这种光线黯淡,风浪颠簸之中靠岸的危险。更主要的是这座蛇岛他们从来都没有正式登上去过,对于地形不甚熟悉。而且这蛇岛在当地人的传说之中是一处极为危险恐怖的所在。

    这蛇岛早年遍布毒蛇,令人生怖。早年间有渤海周边渔民为躲避风浪而登岛,最后杳然无讯。官府和渔民们组织过人来寻找,在岛上发现了那些渔民的骸骨,据说是骨头寸断,像是被人用锤子一寸寸的敲断了一般。据说他们在岛上发现了水桶粗的蛇王,蛇王追上沙滩,还冲着众人吐出了一具尸体。而且召唤了无数的斑斓毒蛇前来围咬官兵和渔民。众人只得仓皇逃离海岛。

    事后有人分析了那些尸骸骨头寸断的原因,都认为那必是那条蛇王的杰作。蛇王吞吃人时,会紧紧箍住人的身体。气力之大难以想象。那些寸断的骨头便是被蛇给箍断的。

    自那之后,这蛇岛便是禁区,渔民们是根本不敢上岛的。乃至到不久前有海匪盘踞于蛇岛之上,打劫来往船只,更是让渔民们不敢随便的靠近附近海域。

    现在,这位方东家居然要登岛,船工们岂不是尿都要吓出来了。但是没办法,刀架在脖子上,那也不得不去做。只能寄希望于这帮人真的能掌控局面,万一岛上有什么情形发生,他们能够及时的处置应对。

    大船几乎绕了海岛一圈,都没找到合适的靠岸地点。倒是有一处浅滩地带,而且在风浪之中海水没有结冰,但是大船无法靠近岸边,因为有搁浅的危险。最后,林觉选择了一处断崖之所,这里避风,且海水足够深,能让大船直接靠在断崖下方的崖壁旁。

    白冰携带绳索直接从岩壁登岸,在众人的仰视之中,白冰轻盈的上了崖顶,扔下了绳索。几道绳梯搭好之后,所有人都离船登岛。几十名船工不肯离开大船,要求呆在船上。林觉岂会让他们留在船上,这些人可靠不住,万一他们偷偷开船跑了,岂非是阴沟里翻船了。他们爬不上来不要紧,用绳索捆着他们一个个跟吊货物一般的拉扯上来,最后将绳梯一收,他们便再也没法上船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崖顶之上寒冷刺骨,海风吹得人缩成一团。周围全是嶙峋的地形,不知深浅沟洼,更不知是否有毒蛇和敌人出现。故而林觉决定不做过多的移动,只从崖顶往东进入一片树林之中,辟出了一片空地搭了帐篷,临时对付一晚再说。

    众人的心都悬在空中。好在林觉出发时便知道要来这座蛇岛,所以做了些准备,带了几大包雄黄粉。这东西可防蛇虫之物。在宿营之地周围洒了几圈,以防万一。众人才心中稍微安定些。林觉其实心里是并不担心蛇虫之物的,他最担心的是岛上有敌人出没。很简单,这蛇岛当真遍地毒蛇的话,当初海东青他们又如何立足?或许有毒蛇出没,但不至于那么夸张。况且此刻是隆冬集结,蛇类应该在冬眠,又怎会出来咬人。

    因为不敢生火,众人在寒冷和担心之中熬了一夜。天色一亮,所有人便起身来,吃了些干粮和清水之后,林觉和高慕青孙大勇等人商议如何搜索海岛。

    大船停靠的方位是蛇岛正东方向,这里常年经受海风海浪侵袭,故而形成了沟壑崖壁林立的景象。两艘大船正好在两座崖壁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所以才有避风的效果。孙大勇建议兵分三路,一路往北一路往南,还有一路直接深入岛屿中心地带,这样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摸清海岛的情况。

    林觉采纳了他的建议,虽然一起行动遇到突发情况会更好处置,但林觉还是想尽快摸清岛上的情形,最好是能尽快搞到那些盔甲兵器和物资装船离开这里。

    孙大勇的人手分为两队一南一北,林觉则带着白冰和高慕青以及一名护卫四人组成一队,直接往海岛中心位置摸进去,离开海岸之后,地势渐高,岛上的树木茂密之极,到处都是嶙峋的石头和坑洼的地洞,一不小心便会踩空掉落。那还不是可怕的,关键是你不知道沟壑洞窟之中是不是有无数的毒蛇正在等着你,掉下去摔死倒也罢了,被万蛇啃噬而死,那可太惨了。

    这岛上的树木也是怪异,几乎全是扭曲的带刺的,样子丑陋之极。也许是常年经受最为恶劣的自然环境,遭受最为惨烈的生存竞争,所以连植物都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不过好在并没有发现任何毒蛇的踪迹,一些树木上倒是有不少鸟巢,人一靠近,大批的海雀飞上天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林觉有些明白为何这岛上毒蛇多的原因了,那正是因为有众多的鸟雀栖息之故。这些鸟儿正是蛇类的食物,鸟儿多,蛇自然也多。其实,这里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鸟岛才对。

    一路小心翼翼的搜索,林觉等几人终于抵达了海岛靠西侧的高耸的山崖下。在这里,林觉终于发现了人居住的踪迹。周边的林地里丢弃了不少破败的衣衫鞋袜,还有生锈的铁器,以及一些生活用具。这一切充分说明,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或者是现在还生活在这里。

    远处山崖下方似乎有不少天然洞窟,斜坡上还有箭塔模样的建筑。山坡边缘还打造有木质的围栏。种种迹象表明,那山崖左近便是曾经海东青等人盘踞之地。只不过蹲在林子里观察半天,也没有见到任何的人影出没。

第一二二二章 徒劳无功

    林觉不想贸然行事,他选择了退回岛东。中午时分,孙大勇等人的两个小队也都回到了原地。众人一边吃干粮,一边禀报见闻。

    “大人,岛北有一座人工码头,昨晚天色昏暗,我们居然没有发现。看起来似乎是原来教匪运送货物靠岸的地点。不过我们没发现有物资存留。树林中倒是发现了一处院落,有十几间破败的房舍,我猜想是临时搬运储存物资的仓库。但里边什么都没有,都被搬空了。自始至终我们没看到任何一个人。”孙大勇道。

    “我们也一样,我们往南兜了一圈,南边有海滩,海滩边的树林里也有房舍,还有数十条破败的小船。但是我们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真是奇怪的很。”另一队的护卫小头目也道。

    林觉点头道:“看来这岛上即便有人,也不会太多。我们倒是在岛西的高崖下看到了貌似巢穴的地方。既然其他地方都无人迹,我看我们的重点便是那里了。大伙儿吃些东西,稍微歇息歇息,一会儿我们集中力量去探索那里。兄弟们做好战斗的准备。”

    众人齐声应诺,各自准备。歇息了大半个时辰,主要是弥补昨夜未能入眠的困顿,众人精神恢复,集合在林子里。林觉要所有人检查火器,做好作战准备。倘若见到敌人,不必多想,第一时间轰杀,免得过多缠斗。毕竟那处巢穴拥有地利的优势。

    整顿停当,众人出发前往,不久后抵达了那貌似匪寨的山崖之下。鉴于不明敌情,林觉请白冰先行探查。白冰的轻功绝佳,这种地形她是最好的先锋官。但见她在岩石树木之间轻盈纵跃,很快便抵达山崖下的几座箭塔的射程之下。一步步的朝着箭塔摸去。

    林觉等人紧张的看着这一切,生恐箭塔上突然有箭支射出,伤了白冰。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白冰甚至上了其中一座箭塔,四下里张望了片刻。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之后,白冰又上了山崖半腰,在几处黑洞洞的洞窟里来来回回的进出了数次,终于站在洞窟前方的坡地上朝着众人挥起手来。

    “怎么回事?难道是一个人都没有?”林觉困惑的道。

    “怕是如此。”孙大勇点头道。

    “走,去瞧瞧。”

    众人飞快的冲出林子,冲上山崖半腰坡地上。林觉叫道:“情形如何?没有敌人?”

    白冰笑道:“有敌人。”

    林觉吓了一跳,却听白冰道:“不过都死了。”

    “你杀的?这么快便杀光了?”高慕青咂嘴道。

    “不是我,他们死了应该有段日子了。尸体在里边。”白冰道。

    众人进了左手一座山洞之中,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的味道,中人欲呕。山洞进口尺许处,一具尸体僵卧于地,后心插着一只羽箭。虽然尸体已经破败不堪,血肉都已经腐朽干瘪,只剩下衣服包裹着的骨头。但从那人手握的弯刀和身上的盔甲来看,应该是在这海岛上的海匪或者是教匪。这弯刀和盔甲的样式正是辽人的制式甲胄装备。也只有教匪才有这些东西。

    再往里走,里边横七竖八倒着数十具尸体。一个个死状甚惨,还有的保持着死前搏杀的姿势。兵器盔甲散落各处,零零散散的尸体一路延伸到洞穴最里边的大厅之中。大厅里满是灰尘,桌椅翻倒碎裂,不过依旧能看出来,这里曾经是一处宽大的聚义之所。

    “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谁杀的?朝廷官兵么?”孙大勇皱眉问道。

    “应该不是官兵。”林觉皱眉沉吟道:“你们瞧那几具尸体,相互砍杀致死,弯刀都还在别人肚子里。但他们身上穿的盔甲和武器都是一样的,这说明是他们自相残杀而死。这伙人不知为什么自己火拼了起来。看着尸体**的模样,起码得有半年以上了。”

    林觉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确实,那些尸体确实保持着互相搏杀的样子。有的搂抱在一起,有的手中兵刃互相插在对方肚子里。看起来临死前经过一场大火拼。里里外外尸体足有五六十具,将这个大洞窟变成了一处骷髅坟场。

    众人出了左首的大洞窟,又将左近的山洞和搭建的房舍都搜查了一遍,除了又发现几十具尸体之外,再无任何人迹。所有的地方都破败不堪,房舍破旧,桌椅蒙尘,地面上厚厚一层尘埃。到处都是**霉变的味道。

    在洞窟前的山坡上,林觉做出了结论:“这岛上没有敌人了,看岛上破败的情形,应该有半年以上没有人居住了。那些尸体也起码死了六七个月之久。不知为何,青教教匪留守在这里的人发生了一场火拼,也不知道有没有活着。但活着的肯定是离开这里了。我想,火拼的原因无非是两点,一则是夺权,一则是为利。青教教匪被剿灭,夺权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都是丧家之犬,没有权可夺。所以我的判断是为了财物。也许便是因为这岛上有大量物资囤积,这里的海匪必是知道的,有人想独吞这些物资,因为这值大量的钱财。或许正因如此,才发生了这场火拼。”

    众人深以为然,林觉的推测是合情合理的。不然难以解释这一切。

    “可是我们没看到物资堆放在何处啊,这里所有的山洞和房舍都找遍了啊。”高慕青道。

    林觉点头道:“也许是藏在某处,但也许我们也是白来了一场。火拼得胜的一方也许早已将物资搬空运走,我们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了。”

    “是啊,那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白冰叹息道。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之色。林觉笑道:“这是作甚?来之前我就说了,这是碰运气。就算物资盔甲已经没了,那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么?运气不好罢了。但我总觉得东西还在,因为就算有教匪余孽意图私通,他们又能将这些东西运往何处藏匿呢?倘若是我的话,我还会将东西留在原地,如有合适的买主或者是其他藏匿之处的话,我才会来取出变卖。而这茫茫大海上的孤岛,难道不是最好的藏匿之处么?”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林觉说的有道理。一大批的物资想要运离此处,那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教匪在内陆已经被剿灭,他们根本无处可去。

    “咱们细细的搜查一遍,这个岛屿就这么点大,那么多的洞窟山崖,隐秘之所。随便找个山洞往里边一塞,便足够隐秘了。大人,您说呢?”孙大勇道。

    林觉点头道:“说的是,是该好好的搜一搜。不过我建议在小岛北端的那处码头左近细细的搜,其余人迹难至之处却不必了。大批的物资堆放必须是便于搬运才是,绝不可能放在人都进不去的地方。”

    “正是如此。”众人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再一次兵分两路,一路在原地山寨洞穴之中继续搜寻有无隐藏的山洞,一路在孙大勇的率领下去岛东码头左近细细搜寻。

    然而,一直搜到天黑时分,也没有任何的收获。众人既失望又疲倦,回到了匪寨之中,相顾无语。

    “明日继续搜,今晚好好的歇息。岛上无人,我们可以生火吃些热食了,今晚也能暖和的睡个好觉了。诸位不必垂头丧气的,就算找不到也不打紧,这本就是碰运气罢了。”林觉安慰道。

    听林觉这么一说,众人心情稍微好了些。待篝火点燃,身子暖和起来。篝火上的锅里牛肉粥飘出香味时,众人的心情更是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意,互相说笑起来。

    吃饱喝足,身子暖和。众人在山崖右侧清理出来的一座山洞里歇息。篝火烧的旺旺的,烘的人身上暖暖的。不一会,众人便在温暖的篝火旁,听着海潮拍岸之声纷纷入睡。

    林觉和高慕青白冰两女睡在内洞角落处,半夜里,林觉突然被白冰叫醒。

    “夫君,好像是孙大哥叫你呢。”

    林觉揉了揉眼睛起身,高慕青也醒了,爬起身来发愣。只听外洞处孙大勇的声音急促道:“林大人,林大人。在下有要事禀报。”

    林觉忙起身走到拐角处,只见孙大勇全副武装的站在那里。

    “孙兄弟,怎么了?你这么晚没睡?”林觉诧异道。

    孙大勇忙拱手行礼道:“属下失礼,本不该打搅大人的,但是有情况发生,属下不得不来禀报。”

    林觉忙询问发生何事,孙大勇道:“守夜的兄弟刚刚来报,说在海面上发现了船只,正在朝蛇岛靠近。属下已经去瞧了,确实是有几艘船只靠近。所以赶紧来禀报大人。”

    林觉一愣,沉声道:“走,去瞧瞧。”

    白冰和高慕青已然起身赶来,高慕青拿着林觉的大氅给林觉披上,一行人出了山洞跟着孙大勇走到东侧山坡上,上了一座破败的箭塔。箭塔上冷风劲吹,夜晚的风冰冷刺骨,箭塔上两名守夜护卫正盯着周围的动静,见到林觉等人上来连忙行礼。

第一二二三章 惊天之秘

    (谢:书友18672397的慷慨打赏。谢:吉他和弦、moshaocong、书友56872834等兄弟的赏。)

    林觉沉声问道:“船只在何处?”

    “就在西南方向海面上,似乎是从咱们大周内陆而来的。”孙大勇指着黑漆漆的一处海面方向说道。

    林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黑咕隆咚的一片黑暗之中,看到了远处海面上似乎有数处灯光在闪烁。那灯光时而显露,时而隐匿,好像是几艘大船在海面上随着波涛起伏。若不是天色黑暗,这么远的距离怕是根本看不到灯光。但此刻是凌晨时分,浓重的黑暗中这灯火则显得醒目了,所以相隔很远,还是被守夜的护卫看到了。

    “大人,这大海孤岛之中,又是这般季节,怎么会有船只出没?属下判断,这绝不可能是渔船,必是官船。西南方向,正是从山东路内陆而来。属下担心,这是冲着我们来的。”孙大勇轻声道。

    林觉皱眉沉吟说,孙大勇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倘若自己来此的消息泄露,朝廷知道自己来了蛇岛,那么派出水军船只前来追杀捉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问题是,自己来此的消息怎么会泄露?这一路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即便在京城跟张寒秋表明了身份,但自己也并没有说要来蛇岛。而且张寒秋不可能告密,否则的话自己连京城都出不了。

    “不要慌张,通知众人做好准备。这船只离得还远,看这距离当在十里之外的海面上,没那么快抵达。况且……如果是冲着咱们而来,你认为他们需要这么明目张胆么?船上点着灯火,这不是提前泄露消息么?一般来说,若是来对付我们的,应该黑灯瞎火趁着夜色摸上岛来才是不是么?”林觉沉声道。

    孙大勇微微点头道:“倒也在理,这确实有些不合情理。不管如何,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属下这便叫兄弟们起来做好准备,如果一旦发现是官兵前来,属下建议不能硬拼,咱们还是乘船离开的好。”

    林觉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严密监视船只动向,做好离岛准备。”

    半个时辰后,天光已经微明。林觉等人聚集在?望塔下方的空地上,但?望塔上传来的消息却让人疑惑。这半个时辰里,海面上的船只寸步未进,似乎只在海面上漂浮,并未靠近蛇岛。看起来不像是想往蛇岛上来,而似乎只是停泊在海面上。

    天还没大亮,众人想撤离到东边崖壁之下的船只上也不现实,这样的光线中穿行崎岖海岛荆棘林地,无异于找死。所以林觉等人也只能呆在原地等待天明。

    漫长的等待之中,天色终于亮了起来。远处海面上的船只看的也更加的清晰。那确实是大周官船,而且是三艘。距离海岛在七八里之外,但目力锐利的白冰孙大勇等人依旧能依稀猜测出桅杆上飘扬的黄色旗帜是大周的黄龙旗。也就是说必是大周官船无疑。

    林觉不再犹豫,下令前往东方崖壁处乘船撤离。只要从岛屿北边绕行离开,当不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应该可以顺利离开。

    众人花了一个时辰抵达了海岛东岸,此刻早已天光大亮。因为是个灰蒙蒙的阴天,所以并无朝阳初升的盛景。这样的天气也利于众人离开。所有人搭好绳梯准备下到下方的破冰铁船上的时候,忽然间,有人指着东北方向的海面上叫道:“那边也来了船!”

    众人惊愕看向东北方向的海面,但见灰蒙蒙的海面之上,数里之外的海涛之中,数艘大船正杨帆鼓劲,乘风飞速而来。很短的时间里边靠近了许多。

    “完了,四面合围,走不脱了。”众人心中一凉,均如此想道。

    现在开船走是不现实的,船只一旦离岛,便在对方视线之中,绝对会暴露无遗。对方必会追赶。而那两艘大船都是破旧的船只,想逃脱对方大船的追击是不现实的。杨帆疾进的后果大概率是船毁人亡。

    “立刻撤回林子里,不可轻举妄动。”林觉即刻发出命令。

    所有人迅速退回山崖侧首的树林里,从树林的缝隙往海面观察敌船动向。那几艘战船来的迅速,很快便从迷蒙之中冲出来,将全貌展现在众人眼前。

    “咦?这是哪里的船只?怎地……这般模样?”孙大勇盯着海面的船只惊讶道。

    众人也有同感,海面上驶来的几艘大船样式古怪,那不是大周那种平头昂首的大船,而是两头尖尖上翘,样子有些滑稽的楼船。船并不太大,约莫十多丈长短,但是看上去稳固的很,在风浪之中穿梭迅速,稳定之极。

    “看旗子,那是什么旗帜?莫非是辽人战船?莫非……辽人和我大周的战船在此作战?”有人看到了船桅上的旗帜,惊愕的叫道。

    众人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都愕然瞠目。

    林觉沉声开口道:“那不是辽人的战船,辽人是狼头战旗,而这不是狼头旗,这是雄鹰旗。战船的样式也是独木舟的扩大版,这可不是辽人的战船风格。辽人战船跟我大周相差无几。如我没猜错的话,这是女真人的战船。”

    “什么?女真人?”所有人的脑子里都成了一团浆糊。

    “这么说,朝廷真的派兵帮助辽人平息女真叛乱了?不仅陆路出动兵马,而且还出动了水路的战船和女真人交战?”孙大勇皱眉道。

    林觉微微摇头,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他还需要确定那是否真的是女真战船,并且观察这些船只的后续动向才能最终决定。虽然林觉已经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情形是怎么回事了。

    数艘战船飞速而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战船朝着岛东一侧而来,倘若靠近崖壁一带,藏身于崖壁之间的两艘铁皮破冰船必会被发现。那样的话,对方必会怀疑岛上有人,那么一场火拼便不可避免了。

    然而,那几艘战船却并没有靠岸的意思,他们从岛东里许之外的海面上疾驶而过,直奔蛇岛南方的海面方向而去。

    “难道真的是要和朝廷战船作战么?”所有人的心中都浮出了这个念头。

    “大人,时机已到,他们过去了,这正是我们离开此处的最佳时机。我们赶紧上船吧。”孙大勇沉声建议道。

    林觉坚决的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忙,先看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咱们往南去瞧瞧他们到底要做些什么。我猜……他们绝对不会打起来。”

    众人愕然,但林觉的话便是军令,林觉说不走,所有人便立刻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当下林觉带着高慕青白冰孙大勇等几人穿越树林往南而行。爬上了一道高崖之后,南方海面尽在眼前。但见那五六艘尖头战船直奔南方海面上游弋的大周两艘战船而去,在靠近大周战船之前,风帆落下,船速变缓。双方似乎做了一些交流,不久后便相互靠近。其中一艘尖头战船靠近了一艘大周兵船,并且隐约有人从跳板上走上了大周的战船之中。

    到此时,林觉心中雪亮,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正是如此。”

    “这……到底怎么回事?大人难道早就知道会这样?”孙大勇愕然道。

    白冰高慕青也看着林觉,眼中满是迷茫。林觉叹了口气道:“到此时,我可以断定朝廷的意图了。朝廷公开的消息说要派兵助辽国平息女真之乱,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便觉得狐疑。朝廷不可能在没有任何条件的情况下派兵帮助辽国平叛。难道真的是因为两国百年的兄弟之谊?我觉得那纯粹是胡说八道。大周和辽国这百年修好的局面确实可贵,但那确实相互之间妥协的结果。就像是两只狮虎,相互都吃不了对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和平共处。免得斗得两败俱伤。而大周在其中却被认为是被羞辱的一方,因为我们需要年年进贡岁币岁帛,还要称呼辽国为兄。大周上下因此而觉得屈辱和不满的大有人在。更不要说这几年耶律宗元登基之后嚣张跋扈,撕毁燕云之盟,双方在边境上摩擦争斗加剧,早已是敌对之态了。在这种情形下,朝廷无偿出兵帮助辽国平叛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假消息,或者是一个隐藏的阴谋。”

    孙大勇点头道:“属下听到这消息时也是觉得狐疑,大人分析的完全在理。只是,想到毕竟和辽国交往百年,渊源深远,所以才觉得有这个可能。”

    林觉点头道:“这便是此事的迷惑性了,恐怕连耶律宗元都相信我大周会愿意帮他。毕竟两国交往颇深,百姓之间,朝廷之间的联系极为紧密。文化习俗都也趋同。某种程度上来看,辽国几乎便是我大周的一个翻版。但是莫要忘了,辽国毕竟是辽国,两国终究是两国,存在很大的诧异。”

    孙大勇点头称是。

    林觉继续道:“郭旭登基之后,我便知道他不甘平庸。倘若他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来,那么他杀兄弑父的恶行便会被人所原谅。而他在篡位之前便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当初他曾经拉拢过我,在我南城大剧院的包厢里,他曾经向我透露过一个惊天的计划,那时起,便泄露出他想要灭了辽国的野心了。所以,当我听到朝廷要帮辽国的时候,我是一万个不信的。但我不确定郭旭到底用意何在。而眼前你们看到的这一幕便是郭旭的计划了。”

    高慕青皱眉道:“夫君是说……朝廷和女真人……合谋?”

    高慕青的话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白冰和孙大勇悚然而惊,都怔怔的看着林觉。

第一二二四章 暴风骤雪

    林觉点头道:“慕青所言不错,郭旭是想要和女真联合,南北夹击趁辽国如今的混乱之局灭了辽国。为了掩人耳目,郭旭发布了要出兵助辽人平叛的假消息,私底下必是跟女真人暗通款曲了。女真战船和朝廷战船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上,那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约定好的盟会。我敢肯定,那几艘战船上双方必有重要人物携带本方最高旨意相会于此。商议联盟灭辽的大事了。”

    崖顶几人默然无声。海风呼啸,吹得人身上冰冷。但众人浑然不觉,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个惊人的事实和计划。心中思索着此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夫君,你觉得,这件事能不能成功呢?若大周和女真联手的话,辽国会不会被灭?倘若可以灭了辽国,岂非可以开疆拓土,开创伟业?”高慕青轻声说道。

    林觉看着远处海浪之中起伏的船队,轻声道:“且不论辽国灭与不灭,有句话叫做驱虎吞狼你们应该听说过。辽人是虎狼之国,女真比之辽人更甚。和辽人比邻尚且为辽人所欺凌,跟女真人打交道难道会好多少么?女真人真的愿意跟大周瓜分辽土么?倘若吞了辽国之后,女真人和辽人一样对大周有觊觎之心,大周能抵挡么?辽人尚且抵挡不了女真人的进攻,大周有这个能力么?”

    林觉一连串的问出了问题,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呼呼的海风从身边吹过,吹动众人的大氅猎猎而飞,刷拉拉作响。

    “大周如今的状况,内部已然崩裂,居然还想着开疆拓土,大动干戈?这不是开疆拓土,这恐怕是一种不自量力的露怯的举动。我敢说,即便目前辽人处境艰难,我大周兵马也未必是他们的敌手。大周倘若败在辽人手里,虽可给女真人创造机会,但是也必会引起女真人的轻视。这就像黔之驴的故事,你不动,人家还以为你是庞然大物,不敢轻易动你。你一动,便只会大叫尥蹶子,露了底细。然则便会引来灭顶之灾。大周最明智的作法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女真人虽然势头凶猛,但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单独灭了辽国。双方将会持续交战经年,互相消耗的精疲力竭。那样,我大周北方的两头猛兽便无力对我大周觊觎,反而要争相拉拢大周。大周可得喘息之机,改善民生生计,恢复力量。这才是最正确的作法。而不是去好大喜功,搞什么开疆拓土,玩这种火中取粟的把戏。”

    孙大勇笑道:“大人,这岂非对咱们有好处?朝廷当真要和女真联手灭辽,我落雁军岂非可以乘机壮大?”

    林觉严厉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孙兄弟,这种想法不可有。我一再强调,我们不是反大周,而是反郭旭。你可知道朝廷这么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小则劳民伤财,耗费国力。大则会引来灭国之祸。难道我落雁军居然要趁国难之危不成?那我们岂非真成了他们口中的叛贼了。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必须要搞清楚。”

    孙大勇神色一凛,忙道:“大人勿恼,小人知错了。”

    高慕青却有些不服气,皱眉道:“夫君是否担心太过?劳民伤财是肯定的,但说有灭国之灾,怕是不可能吧。无论辽人还是女真,他们能灭了大周?”

    林觉沉声道:“大周已经成了个空壳子,你还看不出来么?这一路东来,所见所闻难道你没有感触?京东西路流民泛滥,饥荒处处。朝廷将之前赈济的物资全部收缴为军用了,闹起了饥荒,会引发大乱。特别是京东西路这一带,教匪之乱刚刚平息不久,很容易再生乱子。那渤海县的情形你没看到?阿生已经是半大小子了,连像样的衣衫都没有,还穿着露指头的鞋子,一家大小半饥半饱。那只是渤海县百姓的一个缩影。和渤海县一样贫困饥寒的地方还有多少?人无生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倘若大周局面稳定,或许还不至于会引发太大的混乱。但倘若外敌入侵,内部则必乱。内外交困,一起发力,则大周这华丽的大厦便会轰然倒塌。快的你无法想象。届时神州大地便会沦为外敌铁蹄践踏之所,乱民袭扰之地。国亡家灭就在眼前。你可知道?”

    林觉的口气稍显严厉,高慕青脸色有些难看,却也不争辩,低头不语。

    白冰忙道:“高姐姐只是疑问罢了,干什么那么凶?真是的。不懂还不能问么?”

    林觉叹了口气道:“不是我凶她,而是情势很严峻。郭旭走了一步臭棋,他自己倒霉倒也罢了,会连累到大周,会连累到百姓的。这些事你们必须要明白其巨大的危害,不能抱有任何的幻想。干系国家兴亡没有小事,也没有侥幸。绝对不能有国破家亡的情形发生,哪怕只是有很小的可能也不成,因为代价太大了。慕青,若是我态度不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高慕青道:“我不怪夫君。夫君忧国忧民,才会如此焦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林觉看着远处的船只叹息道:“我们毫无办法,他们在进行海上之盟,我们无法阻止。一旦协议达成,不久便会战火滔天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干瞪眼。”

    众人对着林觉真的干瞪了几眼,这样的话从林觉口中说出来还是极少的,能让他束手无策的事情不多,眼下恐怕是真的束手无策了。几人站在山崖上眼睁睁的看着海面上那些船只,林觉皱眉不动,也不说离开,众人也只能陪他在此干瞪眼。他们也希望林觉或许能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众人明显感觉到海风似乎加大了。呼啸的大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而风中夹杂着冰冷的小冰雹,头顶上阴沉的乌云也变得更厚更浓。海面上也波涛汹涌,浪头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高。巨大的海浪撞击岛屿崖壁的声音如雷声轰鸣。在某个瞬间,突然间冰雹夹杂着雪花大作,稀里哗啦倾泻.了下来。四周顿时如陷入迷雾之中。

    “快走,避一避。”孙大勇叫道。

    众人忙下了山崖躲在一处崖壁凹陷处躲避。但见天地之间就像是发生了一场战争,天空乌云里像是无数的天兵将白色的箭支射向地面和大海。无数的白线连接着天地之间。地面上黄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跳跃着,很快便填满了地面的坑洼。在冰雹稍息之后,狂风之中,无数鹅毛般的大雪从天空中扑向大海和海岛。像是无数的白色的魔鬼在空中呼啸翻滚。

    林觉还从未见识过海上冬天的风暴,他的经验里,大雪落下无声,风静人定,那反而是一种美。然而,海上的大雪却违背了他的认知,风不但没停,反而更大。雪花不是缓缓的无声飘落,而是被风卷积着如群飞的白蛾,一阵阵的撞击着所有的东西。你能想象一朵雪花打在肌肤上居然有疼痛的感觉么?雪花在狂风的作用下便有这种肆虐的效果,落在人裸露的肌肤上会有一种砸上去的感觉。

    众人呆呆的看着这暴虐的海上的风雪,都深感震撼。一时间连其他的事情都忘了,都怔怔的看着天地之间发生的这一切。

    突然间,林觉大叫一声道:“不好!”

    众人愕然看着林觉,但听林觉道:“这样的风暴,船在海上还能待么?”

    “夫君是何意?”高慕青道。

    林觉道:“女真人和朝廷的船只在海上根本待不住,然则他们……他们……”

    “他们要上岸!”白冰娇声叫道。

    “可不是么!他们必须的上岛避开风浪啊,这样的天气,在海上不是找死么?任他什么大船也经不住啊。”孙大勇一拍大腿叫道。

    “然则……我们岂非有危险了?他们上岛,会发现我们的。”高慕青也明白了过来。

    林觉沉声道:“倒也未必。他们上岛避风是一定的,但未必会发现我们。不过我们得加倍小心。我估摸着他们得去北边的码头靠岸,一会儿我们便往南去,尽量不要靠近他们。而且,他们一定还没谈完,我倒是很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没准还有些机会破坏他们的谈判。最起码也得知道他们谈论了些什么。”

    孙大勇冒着风雪去通知留在东岸树林里的众人离开,一行人顶着暴风骤雪往南艰难行去,最终,在海岛南侧沙滩旁的树林里找了一块巨岩下方的空地,临时搭建起了一个避风的场所,众人便佝偻在这岩石之下躲避风雪。

    这一场风雪肆虐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待其停歇之时,天地之间已经变得白茫茫一片。树木沙滩岩石山崖都已经全部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而且那雪硬实的很,不像是陆地上的松软之雪。那可都是一片片砸在地上岩石上树枝上的,像是夯土一般的砸的硬硬实实的。

    风也变得小了许多,雪停之后,孙大勇登上左近高处往海面眺望,南侧海面上一艘战船的踪迹也没有了。要么便是全部翻覆了,要么便是已经停靠在海岛某处了。

第一二二五章 偷听

    为了查实对方的方位,林觉决定去探查一番。生了篝火烤了些干粮烧了些热水吃过之后,林觉留下几名护卫看着那些船工,整饬这藏身之所。自己则和两女以及孙大勇等几名护卫开始往岛北行进。大雪之后,穿越小岛的路径更加难行和危险,但众人还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岛北。

    在岛北密林边缘探出头时,众人一眼便看见了停泊在码头上的两艘大周官船和几艘尖头战船。左近还有不少兵士在岸上来回巡逻。不出所料,他们果然被迫上岛避开风雪了。

    “他们会不会在船上?”白冰小声嘀咕道。

    林觉摇头道:“哪有靠岸却不上岸的。船上颠簸,怎能跟岸上比。必在岸上某处。”

    “左近不远的林子里有几排房舍,应该是原来存放物资之用。会不会在那里?”孙大勇道。

    林觉点头道:“走,瞧瞧去。”

    众人重新进入林子,在孙大勇的带领下往西而行。穿越了里许距离,终于看到了一条林间路径。路上的雪被踩踏的七零八落,显然不久前才有人从这里走过。

    “这条路北边是码头,那一头便是那些房舍。属下先去瞧瞧他们是否有岗哨。”孙大勇自告奋勇道。

    林觉看看天色,已然很是昏暗了,摇头道:“让冰儿去,她可以不惊动对方。”

    白冰领命,飞快消失在幽暗的林子里。用了没多久,她便回来了。气息有些仓促的样子。适才她为了不惊动岗哨,选择从树顶飞跃接近,所以费了些气力。

    “就在前面不远,房舍前后有不少人警戒。不过我找到了侧首的路径,可抵达房舍西边的院墙外。只要小心谨慎,应该不成问题。他们大多数人正在大院子里烤火呢。”白冰禀报了看到的情形。

    林觉点头,一摆手,众人跟着白冰往前走。脚下冰雪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吵闹,众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口,生恐被人发现。但其实,这声音在林子里传播的不远,也很微弱。若非有心,根本听不见。众人只是做贼心虚罢了。

    走了不远,前方有灯火闪亮和红红的篝火闪动。篝火映照着白雪,反射在房舍和树上的积雪上,醒目的很。还有人的说笑声隐约传来。

    “停步,不能往前去了。那排房舍门口院墙左近有十几个人警戒,咱们从这边走。”白冰制止了众人的行动,朝侧首一指。那是一条更为狭窄的小道,虽然积雪覆盖,但能看得出是人为制造的小道,因为两边的树木相聚六七尺,没有树木间杂,明显是树木被伐除之后的小道。众人从小道斜向而行,路上不时有灌木挡路,显然小道很久便已经荒芜了,但这条小路却将众人带到了西首的一道高大的围墙之外。而且是一座已经倒塌了半截的高大的?望塔的下方。

    站在墙外,里边的说话声更加的清晰可闻,只是他们说的话有些听不太懂,根本不是大周口音。

    “从这里可上围墙,可抵达那屋舍顶端。夫君若是想听他们的说话,只能去屋顶偷听。”白冰低声道。

    林觉点点头,转头对众人道:“你们在此等候,人多目标大,我和冰儿去屋顶上偷听一番。”

    高慕青皱眉道:“还是我和冰儿妹子去吧,回来转述给你听便是。”

    林觉知道高慕青是为自己担心,因为自己武技低微,怕墙上屋恐怕是累赘,也会生出危险来。但是林觉认为此事极为重要,他必须亲耳听到双方的谈话,才能做出判断。转述之言哪怕是语气和词句不对,都有可能生出偏差来。

    “不成,我必须去,有冰儿在,应该无虞。”林觉道。

    高慕青无奈,也只得由他去。白冰率先攀上箭塔废弃的基座,身子轻盈的便上了墙头,一点声息也没有。伏在墙头一动不动的观察了片刻,终于转头往下,朝林觉招了招手。

    林觉已然脱了大氅,束紧了腰带,做好的准备。伸手攀住塔基石块,身子跃起,手臂伸出,紧紧抓住了白冰伸出的手。白冰用力一带,林觉轻盈的上了墙头,伏在墙头一动不动。

    下方众人暗暗喝了声彩,这一手可帅气的很。他们都知道林觉的武技一般,但林大人显然不是那种文弱书生类型的,身形灵活,且懂的借力用力,倒也不是完全的蠢笨之人。

    他们不知道的是,林觉此刻喘息加剧,伏在墙头身上都冒汗了。适才上了墙头时其实他的身子没有稳定住,一只手没有扣紧墙头积雪,差点摔下来。是白冰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按在墙头,才没有滚落下来。下边的人没看见罢了。林觉自己则因为这样而惊的一身冷汗,紧张的心脏咚咚跳。暗骂自己确实是个累赘。

    耳畔传来的嬉闹说话之声让林觉冷静了下来,他扭头看去,墙头之内是一个巨大的庭院,十几间破败的房舍一字排开,院子里点燃了三堆篝火,一群人正围着篝火吃东西说笑。靠近西侧的篝火旁站着的是一群身着大周禁军甲胄的士兵,很容易从头盔的样式和头顶上跳动的红缨分辨出来。这十几名大周兵士倒是安静的很,嘴巴里嚼着干粮,眼睛看着另外两堆篝火旁的一群肆意谈笑的人群。

    另外两堆篝火旁谈笑的那些人的装扮便和大周兵士迥异了,他们身材都不甚高大,穿着的是皮袍子,皮帽子,身后斜垮着长弓。说话咬舌铿锵,晦涩难懂。他们一手拿着粗制的酒囊,另一只手拿着烤熟的肉食啃得满嘴流油。喝一口酒吃一口肉,笑的肆无忌惮,刺耳之极。更为晃眼的是他们腰间悬挂的新月形的弯刀,轻薄雪亮,也没刀鞘,就那么插在腰间。身子动作之际,映照着火光闪亮,颇为摄人。

    林觉在朝中为官时看到过关于女真人的装束和配刀。这些人生活在长白山内外的草原和山谷之中,穿的是兽皮,背的是长弓,骑的是烈马,喝的是烈酒。用的是自制的锋利的弯刀。过着半开化的茹毛饮血的日子。如同最为艰苦环境中生存下来的野兽一般,身上流淌着凶蛮的血液。这些人就是女真人无疑。

    “夫君,咱们上房去。”白冰低低的提醒着。

    林觉回过身来,当即手脚并用,飞快爬过墙头,来到房舍之侧。墙头距离屋舍顶端一丈有余,林觉正自犹豫要不要动用射绳箭攀登器时,白冰却已经飞身跃上房顶,扬手丢下一根布索。林觉伸手抓住布条借着白冰拉扯之力奋力上了房顶。

    这是一派破旧的屋舍,当初教匪们在这里建造这个大院房舍时是为了存储辽人运来的物资之用。岛上的物资有限,能用的不过是树木长草和土石罢了。所以,这样的房舍其实很是简陋。多日失修,风霜雨雪侵蚀之下,茅草树枝编织搭建的屋顶已经腐朽了,一眼望去,可以看到很多塌陷的大洞。

    能看到塌陷之处倒也罢了,最让人担心的是白雪覆盖之下看不到的地方,有可能无法承重。所以,即便上了屋顶,已经在对方警戒的视线之外,林觉和白冰却变得格外的小心。

    林觉觉得无需逞强,还是让白冰先去找找女真人跟大周官员商谈的场所,之后自己再过去,免得来回走动,发生不必要的意外。白冰脚步轻盈,虽不是踏雪无痕,但是在屋顶上行动时来去自如。很快,白冰在前方不远处的一间房舍屋顶上向着林觉隐隐的招手。

第一二二六章 交易

    林觉走过去的方式有些不堪,甚至不能用走这个字,他是半爬半跪着挪过去的。林觉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的体重平均分配到更大的面积上,避免发出太大的声响和导致房舍屋顶的坍塌。这是他脑子里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应对之策。不管姿势如何不堪,但林觉还是安全的抵达了白冰身边。

    “在这里么?”林觉低低问道。

    白冰没说话,伸手向下指了指。屋顶上的积雪被白冰挖出了一个小坑,露出枯败的长草灰败的树枝屋椽来。从树枝和茅草的缝隙里,隐隐有灯光透出。

    白冰以极为轻柔的手法,将茅草慢慢的扒开一条细细的缝隙,然后示意林觉往下看。林觉俯身趴在屋顶积雪上,伸着头往下看去,屋子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屋子里火把明亮。摆着几张桌椅,桌子上摆着酒肉等食物。两拨人相对而坐,一方是身着黑色甲胄的十几名禁军和两名身着蓝色官服的大周官员,而另一侧相对而坐的是一群身穿皮袄背着长弓的女真护卫,他们的身前坐在一张长案之后的那人却穿着白色裘衣,头戴白色皮帽,帽子顶上两根金色的翎翅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林觉虽看不清那女真头目的面容,但却从她端着酒盅的雪白纤长的手,和身上的装束判断,此人恐怕是个女子。这让林觉颇为意外。

    那两名大周官员从林觉这个角度来看,倒是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惜林觉根本不认识他们。遍搜脑中自己熟悉的朝廷官员的相貌,却没有这两个人的一点印象。林觉也没觉得奇怪,新皇郭旭登基,自然是提拔了一批新官员上来,自己不认识也不足为奇。

    正思索时,下方说话声传来。

    “尊敬的金花公主殿下,咱们已经商谈了一天了,我二人已经表达了我大周最大的诚意,希望早一些结束这次商谈,我们也好启程回汴梁向我大周皇帝复命。倘若再来一场大风浪,岂非耽搁太多时间,我们真诚希望金花公主殿下能够早做决断。我们已经拟定好了协议,就等公主殿下签字生效了。”

    坐在西首的一名大周官员起身拱手说了这一席话。林觉听了个断断续续,但基本听清楚了他的话。院子里的女真人太吵了,喝了酒之后现在又开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嘈杂的很。

    那身着白色裘氅的女子翎翅一动,转头对旁边一名女真将领说了些什么。那女真将领大踏步出门,紧接着便发出了大声的苛责之声。虽然林觉没听懂他的话,但从院子里的喧闹之声戛然而止的情形来判断,应该是呵斥这些人安分些,他们已经吵到了里边的会谈了。

    外边的喧闹声停止之后,天地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此刻,下方那被称作金花公主的女子的说话声响起,清晰的送到林觉耳中。

    “两位大人,你们的条件太苛刻,我们不能答应。这协议必须修改,这是一份不公平的协议,本公主不能签字。咱们需得重新商谈。”

    那女子的声音娇嫩好听,应该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这不奇怪,林觉奇怪的倒是这女子居然说的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一个女真族的女子怎么会说大周官话,令人奇怪。另外,这女子被称为金花公主,看来身份不低。女真人派出一名公主来谈判,这也奇怪的很。看来这位金花公主不但身份高,而且必是有些能力的,否则怎么会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一名公主来谈判。

    下方另一名大周官员起身说话道:“金花公主殿下,这协议我们已然商谈了一天了。我等认为,这是公平的协议。金花公主殿下为何说这协议不公平?敢问不公平在何处?”

    金花公主清脆好听的声音响起:“当然不公平,贵国既然跟我族联手灭辽,自然需要出全力才成。你们只肯出兵十万,这明显是敷衍我们。要知道辽国可还是有七八十万兵马的,而我女真族勇士也只有九万人。虽然我们的勇士善战,但你们也不能让我女真族兵马独立应付对方的主力兵马。更何况你们说只攻击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一线,不肯北上半步,回头却要瓜分从中京大定府而下的辽国半壁江山,你们不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可笑么?既然是联合行动,便要拿出诚意来。你们这种作法是又想吃肉又不肯出力打猎,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金花公主殿下,非我大周不肯多出兵马。事实上我大周百万雄师完全可以独自横扫辽国。这一次之所以我大周愿意出兵协同你们攻辽,完全是为了你们女真人着想。这件事上你女真人得利最大,不但可以得到中京大定以北的大片辽阔疆土,摆脱生存窘境,还可以建立一个真正的女真国。对你们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出十万精锐牵制辽军便是给你们创造机会。可以说我大周完全没有必要?这个浑水,还不是为了你们女真族人?公主殿下这还说不公平,那我等便不知天下还有什么公平之事了。莫非要我们打下辽国全境,最后分你们一半么?呵呵呵。”

    一名大周官员起身回应,语气中带着讥讽之意。

    “李大人,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你的意思是,占便宜的反倒是我女真人咯?请你们搞清楚,是你们先派人去跟我阿兄商谈联合攻辽之事的,可不是我们向你们求援的。你们是不请自来。我女真族兵马虽不多,但足可以一当十。辽人节节败退,黄龙府辽阳府被我们攻克便是明证。你们的皇帝想要分一杯羹,我阿兄也是出于早日将辽国灭了的考虑才同意跟你们谈判合作的协议,否则,以我女真勇士之威,独自便可灭了辽国,何用你们来插手?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如果你们觉得是来帮我们的,我们占了大便宜的话,那么你们大可不必。咱们这协议便也作罢,没什么可谈的。”金花公主娇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之感。

    林觉在屋顶上听的仔细,整件事其实已经完全水落石出。郭旭派人去跟女真主动商谈共同出兵之事,才有了今日这次海上之会。郭旭不肯多出兵马的理由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而应该是军费不足,担负不起大规模兵马的出击。这金花公主倒也言辞锋锐,一番话说的铿锵,怕是两位大周官员要服软了,因为郭旭一定不肯让这个协议无法达成。

    正如林觉所料,左手的大周官员起身笑道:“金花公主殿下莫要生气,李大人说话爽直,还请不要计较。实际上这件事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好处的。我大周和辽人之间早有恩怨,你们女真族也多年受其压迫,灭了辽国,对你我双方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目的一致,便什么都能谈。不必为了些口舌上的言语而闹翻了此事,让这件大好事办不成不是么?”

    金花公主点头道:“王大人的话说的才是道理。你我双方各有所求。你们被辽国欺负了一百多年,我们也被他们欺负了一百多年,我们都想灭了辽国,这才是我们能够坐在这里商谈的原因。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但合作需要开诚布公,需要公平。如果你们不肯出大力气,却想要最好的报答,那岂非是对我们女真一族不公之事?不公平的协议便是欺压,现在都这样,将来你们还不对握女真虎视眈眈么?这才是本公主要说的道理。想要合作灭辽,协议必须修改,不说绝对公平,起码得过得去不是么?”

    “公主殿下说的是,然则公主殿下的意思想要如何修改?”王大人点头问道。

    “很简单,出多少力,拿多少回报。你们只肯出十万兵马,那么你们只能得到西京大同府。其余的地盘你们一丝一毫也不可染指。若你们想要得到中京大定府,南京析津府,西京大同府这辽国最为富庶的地盘,则必须自己去拿下他们。然则你们出十万兵马是远远不够的,起码得三十万大军方可拿下辽国这三京。我们女真族大军则往西攻击上京,横扫西北草原大漠,将辽国各部全部消灭。我们双方兵马各司其职,各担责任。没有三十万兵马,不足以显示你们的诚意”金花公主脆声说道。

    两名官员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那姓王的官员道:“我们可以出兵三十万,这不是问题。但我们需要你们的配合。辽国大军集结在南部地区,你们避重就轻往西攻击草原部落是不成的,我们希望在我朝廷大军在攻击城池的时候,你们要同时攻击中京临璜府,必须迫的他们分兵,这样可减轻我们的压力。你们也定不希望我大周兵马被辽军主力围困,他们依旧有数十万大军,不可小觑。”

    金花公主想了想,伸出细嫩的手掌在桌上轻轻一拍道:“可以,就这么定了。但我还有一个请求,我们希望大周能将制造云霄车和投石攻城武器的技术和图纸传授给我们。派出工匠协助我们打造此物。我女真勇士善于马背骑射,不善于攻城作战,我们需要这些东西帮助我们攻城。只有攻得他们岌岌可危,他们才会分兵来救,才能起到双方相互为对方牵制辽国大军的目的。”

    “这……”两名官员又皱眉犹豫了起来。

第一二二七章 失足男子

    “我们可以拿马匹交换,我长白山下养出的马匹精锐无比,我们可以提供一些马匹交换,这对双方都有裨益。”金花公主沉声道。

    “好,这才是公平交易。你们得提供五百匹种.马,我们可以传授你们攻城器械制作之法,各得其所。”王姓官员点头笑道。

    屋顶上的林觉听的真切,心中惊愕不已。这两名谈判官员是不是傻了?这种要求也能答应?那云霄车和投石攻城的器械是大周的绝对军事机密。北方蛮夷之族倘若不是不善攻城作战,又岂会长期无法南下?一旦他们掌握了攻城之法,野战有彪悍的骑兵,攻城战有先进的攻城器械,那还了得?这明显是一笔不合算的交换,会留下巨大隐患,没想到他们居然同意了。简直愚蠢之极。

    屋子里,两名大周官员已经快速的重新拟定协议,双方签字画押之后,那金花公主发出轻松愉悦的笑声,举起酒杯道:“两位大人,咱们的协议终于达成,这是值得庆贺之事。来来来,我们共同举杯庆贺。同时为两位大人送行。两位大人回到你们的京城之后,请带去我女真族首领,我的阿兄完颜阿古打的问候,告诉贵国皇帝,我们女真人期待着共同灭辽,一起在辽国上京举杯庆贺的时候。”

    两名大周官员也欢畅大笑,举起酒杯来道:“一定将此言带到,至此协议已成,出兵时间也无异议,然则让我们期待灭了辽人的那天。金花公主女中豪杰,我等极为佩服。回京之后,必向我皇禀报金花公主的风采,或许将来两国交好,金花公主还有可能进我大周皇宫去瞧瞧呢。”

    金花公主笑道:“但愿如此。我也很想去看看汴梁的皇宫的样子,他们说大周富庶天国,物华秀杰,本公主心向往之。若有机会怎会错过?”

    双方举杯畅饮三杯气氛热烈之极。在屋顶上的林觉耳中听来,双方的话都各有言外之意。那两名官员的话意带着调侃,什么人可入皇宫后宅?自然是皇帝的妃嫔了,两名官员故意说将来金花公主可以进宫,那便是隐晦的调笑金花公主如此优秀,将来大周皇帝也许会纳她入宫为妃。这好比是说,将来你们女真人怕是要送出你金花公主讨好我们大周的意思。

    而金花公主的话语之中则隐含森然杀气,她说将来要看看汴梁的皇宫,意思是将来有一天她女真人要发兵汴梁,她则可以好好的欣赏汴梁皇宫的雄伟景色了。

    也许是林觉想多了,但是在林觉听来,双方的话语中便是隐含着这种机峰。

    下方,三杯酒喝过之后,两名大周官员随即告辞,他们似乎是急于回京城禀报。金花公主拱手相送,两名官员带着一干禁军士兵走的干干净净。

    林觉巴不得他们离开,他也巴不得女真人尽快离开。他本以为女真人也要走,然而女真众人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那金花公主送走了大周官员后回转屋子里,坐在案前一口口的喝酒,口中不断的娇笑,似乎甚是欢喜。女真士兵们也在外边开始载歌载舞闹腾起来。

    屋顶上的林觉已经趴了近一个时辰,寒夜雪天,这实在教人冻得受不了。林觉决定离开这里,因为再听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也许人家晚上在这里留宿,难道自己还要看人家女子脱衣睡觉不成。

    当即和白冰打了个手势,两人开始缓缓的离开屋顶。离开当然还是靠爬行的,白冰也爱莫能助,只能在前方等着行动缓慢的林觉。

    林觉手脚冰凉,浑身冷的像是落在冰窖之中一般,爬行之时,也感觉手足不利索。在即将离开那座房舍的屋顶的时候,林觉僵硬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平衡,身子偏离了来时的路径,歪倒在一侧的屋雪之上。

    喀吧!一声低沉的断裂声在雪下响起,林觉暗叫不好,尚未作出反应,但听得轰隆哗啦啦一阵乱响,林觉的身子急速的下坠,伴随着断裂的树枝和茅草以及雪块轰然坠落下来。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林觉便跟着这些茅草树枝积雪一起坠落进了下边的屋子里。

    林觉满头满脸都是草屑和积雪,艰难的从一大堆垃圾之中爬起身来的时候,他看到周围一群呆若木鸡的面孔正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坐在桌案后喝酒的金花公主表情呆滞,微微张着嘴巴看着这个忽然从天而降人。周围一众女真卫士也都表情呆滞的看着林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觉抖落身上的草屑积雪,尴尬苦笑道:“不好意思啊,屋顶塌了。”

    “白死拉个,来更殴匹的来京!”一名女真武士反应了过来,伸手一指林觉,大声吼出一句难懂的话语。

    嗖嗖嗖,弯月刀纷纷举起,哇哇大叫着冲了上来。即使不用翻译,林觉也能明白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什么人,抓住他”之类的言语。

    “有话好说!”林觉伸手入怀,抽出了王八盒子。

    但对方显然不肯好好说话,他们浑然不顾的冲了过来,凶神恶煞般的要将林觉斩于刀下。

    “轰轰,轰轰!”林觉手中的王八盒子发出了震耳的轰鸣。几名女真武士身体被洞穿,飞跌而出。鲜血从兽皮衣服里滴答而出。然而,这并没有阻止他们扑向林觉。

    林觉来不及举枪再射,正退无可退之际,头顶屋顶破洞中风声飒然,白冰的声音在空中娇叱而起。

    “夫君莫怕,冰儿来了。”一道娇俏的身影从空中落下,手中青光闪烁,一瞬间便将冲到林觉身前的几名女真武士的头顶笼罩住。

    那几名女真武士知道厉害,不得不放弃砍杀林觉,举起弯刀往上格挡。但听叮叮当当一阵爆响,几人被迫退数步,白冰的身形也落在了地面上,挡在林觉的身前。

    “冰儿,我……”林觉咂嘴道。

    “莫说了,夫君,冰儿保护你离开。搂着我的腰。”白冰急促叫道。

    林觉不再多言,伸手搂住白冰的腰肢,白冰娇叱一声纵身而起,如一只飞鸟冲向屋顶破洞之中。

    “来了还想走?”略带异国口音的清脆的声音响起,桌案之后,那金花公主身形已动,人在空中时,手中一根黑??的皮鞭已然出手。那皮鞭长达数丈,就像一直灵蛇一般朝着白冰和林觉二人在空中的身体抽打了过来。鞭子在空中带着一股隐隐的风雷之声。

    白冰身形迅速上拔,左手已经抓住了破洞边缘的一根树椽,只需时借到这一抓之力,她便可以换一口气冲出破洞上到屋顶,那便可以很快逃离。她的手指确实搭到了树椽上,也确实借到了力道,身子也冲出了破洞口。然而,身体的重量忽然一轻,紧接着便听到林觉的大叫声。

    林觉的双手离开了白冰的腰身,整个人再次坠落下去,再一次蓬的一声落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茅草和积雪之中。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自己爬起来,而是被人从茅草和积雪之中拖了出来。

    那金花公主手持长鞭一端抖动鞭子,林觉便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哎哎哎的叫着身不由己的被拖拽着拉向金花公主身边。适才,金花公主那一鞭并没有落空,林觉虽然抱着白冰的腰身腾起在半空之中,但是他的脚踝却被金花公主的鞭梢给缠住。便鞭子有如活物一般裹住林觉的脚踝,硬生生的将林觉从空中拽了下来。

    白冰惊呼娇叱,扭转身子二次扑下,却听到弓弦之声连响,十几只羽箭往窟窿口激射而至,无奈之下,白冰只得拧身躲避,不敢再一次扑下。

    院落内外,此刻已经是一片混乱。林觉火器的声音传出之后,围墙外的众人立刻便意识到出事了。高慕青和孙大勇等人早已翻越墙壁冲入院子里。院子里载歌载舞的女真士兵反应迅速,拔刀冲上,双方已经在院子里站成一团。

    “轰隆,轰隆!”火器发射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声响彻四周。孙大勇等护卫已经顾不得其他,上来便是一阵火器激射,数十名女真士兵人仰马翻,惨叫连声。火器的威力岂是这些女真士兵所能比,他们身上的兽皮也难以抵挡霰弹的威力,一轮齐射之后,当场射杀二十多人。

    屋子里,被金花公主用长鞭拖着脚踝的林觉正快速的朝金花公主身边接近,百忙之中,林觉手中的火器已经丢失了一只,还有一只尚在腰间皮囊之中。林觉来不及拔出火器,身子被拖行之际急中生智,在经过一根廊柱时奋力用另一只脚抵住廊柱。

    金花公主娇叱用力,林觉的身子都要被拉的悬空起来,但却及时的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对着鞭梢猛力挥割。匕首锋利无比,那鞭子毕竟是皮质,被林觉连割两下,竟然割断了。大力消失,林觉的身体也重重的摔在地上,屁股生疼。

    金花公主咦了一声,抽出腰间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弯月刀纵身跃来。林觉得空,身子躺在地上,手中却已经将王八盒子抽出,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金花公主。

第一二二八章 挟持

    轰隆一声巨响,林觉手中的王八盒子冒出一股黑烟。林觉满拟这一枪会轰杀金花公主,然而他错了。那金花公主适才已经见识了火枪威力。在林觉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她手中的弯月刀已经横了过来,挡住了头脸也胸前。但听叮叮当当一阵爆响,火器发射的细碎铁弹子在弯刀侧面撞击出无数的火星,爆豆般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枪过后,金花公主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好像没有丝毫受到伤害,直冲到林觉身前。林觉举枪再想发射,金花公主纤手一番,已然将林觉手中的火器夺走。手臂一伸,林觉已经被她抓了起来。弯月刀彩光闪动,朝着林觉的脖颈便砍了过来。

    林觉心头冰凉,刹那间万念俱灰,闭目待死。

    门口轰鸣之声大作,有人急促的高声娇叱道:“住手,不得伤我夫君。”下一刻,十几人从门口直冲入内,正是高慕青和孙大勇他们到了。

    屋子里的**名女真武士举刀冲上去阻拦,轰隆几声巨响,**名女真武士尽数倒在地上。

    “放开我夫君,饶你不死!你敢伤我夫君一根汗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高慕青看到林觉被人劫持在手,挺剑冲上,厉声娇叱。

    屋顶破洞中,白冰也再一次飞身跃下,手持青笛刃遥指金花公主,娇声斥道:“放开我家夫君!”

    金花公主看了看两女,又看了看林觉,脸上露出不解之色。她不明白,一个长相一般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怎么会是眼前这两名美貌女子的夫君。这男子定是用钱财或者用强得到的这两个女子。此人必是花心无耻之徒。金花公主心中生出厌恶之意。但同时,她也意识到自己抓到的这个男子身份非同一般。

    “达鲁花、阿不赤,兀术,还不杀了这群刺客么?”金花公主对着门外娇声喝道。

    门外一名身受重伤,躺在门廊下的女真武士有气无力的叫道:“公主殿下,达鲁花死了,阿不赤死了。属下受了重伤。兄弟们都死得死伤的伤了。”

    金花公主悚然而惊,感到甚为不可思议。对方只有这么十几个人,自己带上岸来的人手足有七八十人,居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边被他们击溃,实在是令人咂舌。对方手中的火器确实厉害,自己身边这十几名贴身武士个个武技不俗,还是统统倒在当场,倒也可以解释为何外边的几十名士兵会全部伤亡殆尽。

    金花公主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孤身一人了。虽然战船码头处还有两百多随行武士,但他们即便听到打斗声赶来这里也需要起码半柱香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救援自己。眼下自己被这些人围困着,要想活命,当图自救。

    硬拼怕是不成,但好在眼下手中握有人质。这个丑陋的中年男子看来身份重要,还好适才没有一刀砍了他,此刻正好可以当做人质。

    金花公主将弯月刀往林觉的脖子上一架,娇声喝道:“谁敢靠近一步,我便宰了他。”

    “莫要乱来,莫要乱来。”孙大勇白冰等人忙制止道。

    金花公主嘴角露出了笑意,她确定,手中的人质是这些人的头目,如此,自己便有脱困的可能了。

    “都给我让开,谁要是擅动,我便杀了他。”金花公主叫道。

    高慕青白冰等人身子挪动,不得不让开通向门口的道路,金花公主一步步挟持着林觉往屋外行去。林觉忽然沉声叫道:“孙大勇,你糊涂么?不可受她挟持。难道任她挟持我上船不成?”

    孙大勇一惊,如梦初醒。若投鼠忌器任这女子挟持林觉离开,对方上了船之后又当如何?还不是救不了林大人。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林大人丢到海里喂鱼,或者挟持到女真部落去?这也不是解决的办法啊。

    “拦住她。”孙大勇一摆手,几名护卫迅速堵住了屋门。

    “你们想要他死?还不让开。”金花公主忙退后两步,娇声喝道。

    林觉冷笑道:“被你挟持上船还不是死?那还不如你杀了我,然后被我们的人将你杀了,起码还是一命换一命。”

    金花公主将刀锋往林觉脖子上贴了贴,娇声斥道:“住口,再说话便杀了你。”

    林觉忙道:“莫要冲动。万事好商量。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莫如我们做个交易。”

    金花公主冷哼不语。林觉道:“你放了我,我们放你走。咱们各得其所。同活总比同死强。不要闹得鱼死网破。”

    金花公主冷笑道:“当我三岁孩儿么?我放了你,你们怎肯放我离开?”

    林觉皱眉道:“我们都是守信之人,一诺千金,怎会反悔?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金花公主嗤笑道:“你说一诺千金便能让人相信么?那么这般,你们让我离开,我到了船上便放了你。你看如何?”

    林觉皱眉道:“那可不成。”

    金花公主冷笑道:“口是心非,狡诈多端,便是你们这些南人的秉性。明明你们也不信我,却要我来信你们。”

    林觉一时无言,发现自己嘴巴子虽然利索,但这金花公主居然也是词锋锐利之人。

    “你们是蛮夷,有什么信用可讲?我们是大周子民,受圣人教诲,知礼诚信,当然值得信任。”孙大勇沉声喝道。

    “原来你们果真是大周来的人。你们大周人最不能相信了。你们的皇帝便是个无信无义不忠不孝之人,你们能好到哪里去?他杀父兄篡位的事情,莫以为我们不知道。”金花公主冷笑道。

    孙大勇也哑口无言了,论口才他还远不如林觉呢。

    双方等于是谈崩了,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任何人会愿意相信对方,那岂非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对方手上。

    林觉沉声道:“既然大家都不信任对方,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孙大勇,我命令你拿了这女子,不要管我的死活。我若活着,你们便活捉她,我若死了,你们便将她碎尸万段为我报仇。听到了没有。”

    孙大勇咂嘴道:“这个……”

    林觉怒喝道:“什么这个那个的?这是命令。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孙大勇不知怎么办才好,愣愣的怔在原地。他不知道林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敢贸然行动。高慕青在旁也娇声道:“不可硬来,谁伤了我夫君,我便跟他不共戴天。那蛮女,要不这样,你放了我夫君,我来给你当人质如何?咱们一个换一个。”

    金花公主娇笑连声道:“你这女子还真是痴情。当我傻么?你的命可没他的命值钱。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声,若不让我离开,我立刻便砍了他的脑袋。听到没有?”

    局面陷入了死局之中,高慕青白冰孙大勇等人知道,放她离开的话林觉也未必能得救,堵住她却也不敢硬来。但无论如何,必须困住她,不能让她走,一旦上了船,一切便不受控制了。

    众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的钉在原地不动,相互僵持着。屋子里静的很,外边海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呼啸声和海潮之声隐隐可闻,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很明显,金花公主也不想鱼死网破,倒也没有因为对方的不退让而杀人。只紧张的喘息着,紧紧的控制住林觉。林觉仰着脖子无奈的被她挟持着,鼻子里嗅到那女子身上的一种奇特的香粉的味道,倒也好闻的很。

    一阵冷风从屋顶的破洞之中袭来,将屋顶上的散雪吹起,散落在屋子里四散而飞。墙上的火把被风吹动,火焰呼啦啦的歪斜,屋子里光线陡然一黯。

    就在这突然变黯的一瞬,金花公主动了。但见她单手扬出,手中长鞭如灵蛇一般的飞起,鞭梢卷住了屋顶的一根手臂粗的横梁。下一刻,林觉只觉的身形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飞起,整个人被金花公主带着拔地而起,朝着屋顶破洞飞去。

    “哪里走!”白冰和高慕青同声娇叱,纵身飞跃而上,意图阻止。然而两人都扑了个空。白冰的手抓住了金花公主白色裘氅的下摆,满拟将她从空中拽下来,然而那白色裘氅呼啦啦落下,攥在手里的只是一件裘氅而已。仰望屋顶的破洞,但听夜风呼呼,却已经没了金花公主和林觉的身影。屋顶上传来了树枝断裂,积雪沙沙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后响起,直入树林之中。

    “追!”白冰和高慕青几乎同时窜上屋顶,黑暗之中,闻声辨位,朝林子里追了过去。孙大勇大声下令,众护卫涌出门外,往树林里分散追击而去。

    林觉被金花公主揪住后衣领,身子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从屋子里到屋顶上,再到林子里。林中树枝抽打着他的身子,身子几乎是顺着地面滑行。幸好地上都是积雪,否则怕是要磨破双腿。

    “喂喂,你何不放了我自己逃命去,带着我岂非是累赘。”林觉叫道。

    金花公主冷声斥道:“闭嘴,再吵闹我一刀杀了你。放了你,还不如一刀杀了你。”

    林觉连忙闭嘴,这时候可不要惹恼了她,否则怕是真有性命之忧。

第一二二九章 洞窟中

    金花公主何尝不想弃了林觉逃走,事实上刚才逃走时她便应该丢下林觉。但是她不能。她必须要这个挡箭牌和人质,她知道对方火器的威力,倘若自己适才不带着林觉一起走,她跃起在空中的时候怕是便要被对方火器射杀。所以她选择了带着林觉一起逃离,虽然累赘些,但对方是不敢用火器和弓弩乱射的。

    而此刻,她也不能丢下林觉。她知道对方必是追上来了。那两名女子的武技不俗,其他人倒是没什么,但被这两名女子追上,她未必是对手。所以带着林觉走,关键时候依旧可以当做保护自己的人质。虽然她很想一刀砍了林觉,免得这个累赘拖累自己的行动,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金花公主的目的是要从林子里摆脱对手,利用天黑林密的掩护绕行往码头处,只要能得到自己手下的接应,自己便能成功脱险,上船离开。于是她拖着林觉在树林里疾走,急切找寻方向,又要规避身后追来的人,不知不觉便偏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林觉被她拖得身上生疼,忍不住发声道:“这位姑娘,不要乱走了,这岛上很危险的。我建议咱们还是坐下来谈一谈,相互取得信任。你放心,我们并不是来刺杀你的,我们只是无意间撞见了你们在这里。我不想惹麻烦,大家平心静气的聊一聊不好么?”

    金花公主身上香汗淋漓,情绪正在焦躁之时,找不到方向让她又有些慌张,怎肯听林觉的话。拖着林觉继续乱走。终于,她走出了林子,却发现眼前不是大海,而是嶙峋的山石和黑??的高崖。她不但没有走回码头,而且还走到了相反的方向,来到了蛇岛的内陆方向。

    雪地虽有微光反射,但却晦涩难辨。林觉知道这雪地之下其实坑坑洼洼,但金花公主并不知晓。她急于找到出路,拖着林觉凭着直觉乱走。林觉一再警告她不要乱走,她哪里肯听,反而以兵刃相威胁。林觉也无可奈何。

    终于,金花公主拖着林觉走到了一道山崖之下,耳中似乎听到了海潮之声,那便意味着到了海边了。只要找到海,便可沿着海岸回到码头。金花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一把薅着林觉的衣领往前方白茫茫的雪地上疾步行去,然而,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脚下的一片雪地毫无征兆的破裂,饶是金花公主身有武技反应迅速,但在疲惫和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还是慢了一步。她的手没能攀住地面,身子急速下坠。

    林觉自然不用说,他本就被拖拽前行,更是没有习武者的迅捷,金花公主还做了些挣扎,他则是毫无反抗的摔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林觉只觉得天旋地转,后背生疼,这一摔摔得他七荤八素。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啪嗒一声响,一个重物摔在林觉的怀里,林觉受此撞击,哼也没哼一声,一下子晕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林觉悠悠醒来,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到海潮隐隐之声,以及左近滴答滴答的水滴声。身上颇有些疼痛。林觉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脚,按了按肋骨,发现自己没有断手断脚断肋骨这些严重的伤势。身上的疼痛很可能是肌肉扭伤或者是这擦破了皮肉的疼痛。

    林觉暗叫侥幸,忽然间,侧首有悉悉索索之声传来。林觉借助微弱的光线看去,看到一个人影正蹒跚走来。

    “姑娘受伤了么?”林觉问道。

    “哼!”那人影正是金花公主,她走了过来,坐在不远处朝着林觉瞪眼。

    “我早告诉过你,不要乱走。这岛上很危险。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也不知掉到哪里了。哎!”林觉埋怨道。

    “闭嘴!你又没说这岛上地下有裂缝?这都怨你。”金花公主怒道。

    林觉皱眉苦笑,心道:这女人真是不讲理,我家中妻妾个个知书达礼,哪有这样的女子。女真蛮夷女子果然是没受教化,野蛮之极。倒也不用跟她理论。”

    “我瞧瞧有无出路。”林觉艰难的爬起身来,朝四周看去。

    “不用找了,根本没有出路,我已经看过来。只有细小的裂缝,人根本钻不过去。而且……距离洞口山顶十几丈,洞壁也光滑的很,根本上不去。”金花公主沉声道。

    林觉一愣,心中冰凉。这么说,是掉落到一处死地了。幸而地面上有些松软的枯草树枝,也许是长年累月从洞口落下的,否则那一摔便足可要了性命。被困在这里倘若出不去的话,只能靠外边的人找到自己了。但冰儿和慕青以及孙大勇他们只有那么点人手,一寸不拉的搜寻全岛怕是要很长时间,运气不好的话,即便找到这里,怕是自己也死在这里了。

    “晦气,真是晦气,怎么遇到你们这群人?如今这局面都是因为你们。我杀了你。”金花公主莫名发起脾气来,站起身来,提着弯刀恶狠狠的走了过来。

    林觉皱眉道:“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你便要独自一人面对我的尸体呆在这里了。”

    金花公主愣了愣,颓然坐下,捂着脸不知所措。

    林觉轻声道:“不要慌乱,等他们找到我们怕是很难,我们得自救才是。你身上有火折子没有?得点个火把起来。”

    “我没有!”金花公主摇头道。

    林觉皱眉无语,他自己身上也没有火折子。沉默了片刻,林觉道:“那么……我的那只火器呢?可否借我一用?我用火药生火。”

    金花公主愣了愣道:“你休想骗我,你想拿回火器对付我是么?”

    林觉苦笑道:“你我都陷入如此境地了,我还对付你作甚?要对付也是脱险之后,否则你死了,我岂非也要一个人面对你的尸体在这里等死?那是何等恐怖之事?”

    金花公主想了想,微微点头,伸手在身上摸索,忽然楞道:“火器……在裘氅内袋里,裘氅在逃离那屋子的时候被我金蝉脱壳丢了。”

    “……”

    林觉瞪着金花公主半晌,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

    金花公主怒道:“你怪我作甚?若不是你们逼我,我怎么会这么做?你们不由分说便杀人,还怪的了我们么?我怎知道你们不会杀了我?我必须要逃走。”

    林觉颓然坐下,摆手道:“不怪你,不怪你。哎,麻烦大了。这可如何是好。”

    洞中陷入死寂之中,林觉和金花公主相聚数尺坐在地面上,耳听得洞中如风雷般的怪声作响,知道那是这洞窟临近海边之故,定有地下海水灌入发出的声响。但那里绝非是逃出的生路。两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的坐在那里,均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林觉身上寒冷刺骨。转头看金花公主,但见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她的裘氅失去之后,似乎只穿着紧身夹袄。适才逃命奔走时还没什么,但此刻寒气袭体,身上的汗水会让她很快失温,足可致命。再不采取措施,不要说几天,连眼下这一夜都难以熬过去了。

    林觉站起身来,慢慢脱下外氅。金花公主听到响动抬头看来,发现林觉在脱衣服,惊骇叫道:“干什么?你干什么?胆敢无礼,我便杀了你。”

    林觉皱眉道:“你已经威胁杀我几十次了,你想杀就动手。不想死便把我这外氅披上。”

    林觉一扬手,将外氅扔到金花公主身上。金花公主一愣,呆呆无语。

    “借你弯刀一用,我得生火,不然我们很快就会冻死。”林觉道。

    “不,你休想诓我。”金花公主叫道。

    林觉怒道:“我诓你作甚?都生死关头了,我还会杀了你不成?不用杀你,再过几个时辰,我们都得冻死,明白么?”

    金花公主道:“弯刀怎生生火?我怎不知?”

    林觉道:“你拿刀背在石壁上敲打几下我看看,想生火也未必那么容易,还得看老天爷是不是开眼。倘若石质不成,还是枉然。”

    金花公主不明其意,但还是拿着弯刀在手,在旁边的石壁上用力敲击起来。

    “用力,擦着岩石边角。用刀背。”林觉道。

    金花公主挥动弯刀猛击石壁突出的一块,黑暗中之中,有几颗火星迸射,像是暗夜中的星火一般绚烂。

    “老天保佑,这石头可以打出火星来,那便有希望了。”看到了火星,林觉大喜过望,大声叫道。

    金花公主甚是不解,林觉却极为高兴。铁器和遂石敲击方会有火星冒出。遂石其实便是石英石的一种,山野之中很常见。林觉觉得这里的岩石坚硬的很,很有可能便能生火,故而才决定一试。

    林觉在地上摸索了一大堆杂物树枝,然而这些杂物树枝都湿润的很,但林觉还是决定一试。因为他身上还有火药囊,可以用火星点燃火药,或许可以生火。

    金花公主也明白了林觉的用意,她不懂敲遂打火之法,所以虽然有些迟疑,终于还是迈出了信任对方的第一步,将弯月刀给了林觉。林觉用刀柄砸下一块岩石,然后蹲在引火物旁哒哒哒的打起火来。金花公主起初还伸着脖子张望,但很快他便失望了。因为好几次才有一两点火星崩落下来,却短暂之极,落在柴火里也很快湮灭。金花公主心里认为,这样怕是点不着火的,心中的希望随着那单调的打火声慢慢的破灭。身上寒冷刺骨,直打哆嗦,于是下意识的将林觉丢给她之后被她挥到一旁的大氅给披在身上,缩在一旁。

    ‘嗒嗒嗒,嗒嗒嗒。’林觉打火的声音持续不断,就像是一件明知徒劳无功之事,林觉却执意为之,显得他实在太过执着。

第一二三零章 完颜明月

    忽然间,柴草堆里落入了几枚火星,轰然一声响,冒起了刺目的火光和硫磺硝石的味道,金花公主大喜过望,惊喜的叫出声来。但她的欢呼声很短暂,因为那火光出现的很短暂。只火光一闪之间,便迅速熄灭,任凭林觉鼓着腮帮子使劲吹,也再没任何的火光闪亮。

    林觉呆呆的坐在那里,样子有些悲壮。金花公主忽然心中生出不忍,出声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莫要难过……”

    林觉充耳不闻,忽然间又行动起来,从腰间掏出一只火药囊,用尖刀挑破,沉声道:“是引火之物太过潮湿之故,必须先生起火头来。才能逐渐引燃。你身上穿的是毛皮衣物是么?”

    金花公主道:“是毛皮的,怎么了?”

    林觉道:“拽下几簇毛来用用。”

    金花公主张口欲问,但很快便闭了嘴,她明白了林觉的意思,心中暗赞这个人脑子灵活。自己身上穿的是红狐皮的小袄,红狐皮毛松软干燥,正是极好的引火之物。想到这里,当下三下两下从身上扯下几把狐毛递给了林觉。

    林觉小心翼翼的将药囊里的火药洒在了松软的毛发上,将毛发置于地上,随后开始撕扯自己的衣物,撕扯成十几块一条条的碎布,用稍微干燥一些的小树枝一根根松软的裹着,放在身旁。

    做完了这一切,林觉吁了口气,举手朝天作揖道:“老天爷保佑,教我生起这堆火来。”

    说罢拿着石块和弯刀又开始敲打起来,这一次没用十几次敲击,那火星便引燃了兽毛中的药粉,噼噼啪啪烧的甚为剧烈,火焰窜起老高。林觉大喜过望,颤抖着将树枝布条一根根的架上去。火焰在猛烈燃烧之后迅速的熄灭,毛皮燃烧极为迅速,根本没有太多的持久的燃烧力。就在金花公主以为又要失败的时候,林觉鼓着腮帮子吹风的几根裹着树枝的布条冒出微弱的火光来。十几根布条裹着的树枝很快便让火焰重新燃烧起来,烧成了一堆旺旺的小篝火。

    只要烧起来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多了。林觉不断的将幼枝加入,虽然有些潮湿,但树枝在旺火之中也很快被烘干点燃。喜出望外的金花公主又揪扯了几大把兽毛投入火中,让火焰烧的更旺。

    当几根儿臂粗的树枝也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的时候,林觉终于长吁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成了,这下不用怕熄灭了,这里落下的树枝和草木多得是,足够烧好一阵子。有了火,咱们可不用被冻死啦。老天保佑,感谢老天爷。”

    金花公主也高兴的要命,举手朝天娇声道:“感谢长生天,感谢山神庇佑。回头,我必设坛奉牲以祭拜。”

    林觉呵呵而笑,移动身子道:“来这里烤火,这里已经烤热了。”

    金花公主点头应了,坐到了篝火之旁。篝火跳跃着,散发着热力和希望。在这样的寒夜里,如此的绝境之中,能有这么一堆篝火燃烧着,那便是生还的希望。被困于此的一对男女也因此有了求生的**。

    “咱们只需熬过这个夜晚,到了明天白天,山洞中冒出的烟雾便会吸引他们来救我们,届时我们便可脱险啦。”林觉笑道。

    金花公主心中欣喜,点头道:“正是如此,咱们不用死在这里啦。”

    林觉抬头看着金花公主被篝火映红的脸颊,发现这金花公主生的甚是美貌。自己还是第一次仔细的看清这女子的相貌,虽然是女真公主,但其容貌却雍容娇美,并没有林觉猜想的那般野性和豪迈。

    金花公主发现林觉盯着自己看,顿时柳眉蹙起便要发怒,但忽然间变了神色,惊恐的指着林觉的脸道:“你……你……你的脸怎么了?”

    林觉愕然,回手一摸,摸到了一块脱落的面具碎片,顿时哑然失笑。看来是之前一番折腾时,自己脸上的面具不知道如何破碎了,此刻像是一张脸撕裂了一般,定然极为吓人。

    林觉转过头去,伸手揭下脸上的面具,转身丢在火里。金花公主看到了林觉真正的面容,惊讶的张着小嘴,怔怔发愣。心里想:“原来这男子如此年轻,生的如此英俊,真是没想到。之前为何要装扮成那般丑陋的男子?原来那两名女子嫁给的是这样的英俊郎君,难怪了。这样俊美的男人当然吸引人。”

    林觉往火里丢了一根树枝,伸手将身边的弯刀拿起递给了金花公主,沉声道:“你若困了,可以睡一会。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我不会对你不利的。”

    金花公主摇头道:“我一点也不困,我也不是怕你对我不利,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你若困了,可以睡一会,我也绝不会对你不利。”

    林觉笑道:“我也信你,但我也不困。火堆要看管,不然要灭了的。不如我们随便聊聊天,打发这漫漫长夜如何?”

    金花公主想了想道:“也好,我也正好有不少疑问问你。”

    林觉在火苗旁搓着手,笑道:“但问无妨。”

    金花公主歪着头想了想道:“你们是大周人是么?怎地出现在这荒岛之上?你们和之前跟我们见面的人是不是一伙的?都是朝廷的人是么?”

    林觉笑道:“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教我如何回答?不过我倒也可以一个个的回答你。我们确实是大周人士,至于为何出现在荒岛之上,原因我恐怕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绝非是为了你们而来。我们原本就在岛上,恰好看到你们的船只跟朝廷的船只在海上见面,后来你们上到岛上,我们担心你们是来对我们不利的,于是才偷偷前来窥伺。绝无其他的想法。那些官员和我们自然不是一伙的,你想啊,如果我们是一伙的,我干什么要去偷听你们的谈话?根本没这个必要。”

    金花公主皱眉想了想道:“你们是海匪?我知道那蛇岛原本是被海匪占据的,你们大周去年闹了大乱,就是海匪在你们大周内陆搞了什么青教,发动了造反,是不是?你们是那青教之人,被迫呆在海岛上?”

    林觉摇头笑道:“你说的事情确实发生过,但我们不是青教的人,我们无意间来到此岛,也没打算在这岛上常住。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金花公主皱眉道:“那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看你和你手下的那些人,绝非一般普通人物。说你们是海匪,我自己也是不信的,你们更不是渔民。你又说不是大周朝廷的人,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觉微笑道:“公主何必刨根问底呢?”

    金花公主道:“适才你说要和我取得相互的信任,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又何来信任可言?就算我们得救出去,倘若我不信任你,也不会容你们活着离开。因为,你自己明白,你听到了我们的机密之事,我岂会容你活着离开这里。”

    林觉微微点头道:“你是说,即便脱困,你也要擒了我当人质。不会放过我们是么?”

    金花公主正色道:“我不想这么做,但你偷听了我的秘密。莫要以为我没法对付你们。你们的人虽然厉害,但码头上我的随从尚有数百,现在他们一定已经全部上岛了。火拼起来,你们不是对手。”

    林觉点头,这倒不是凭空威胁。那船上的士兵应该有不少人,他们现在也一定已经得到消息全部上岛了,也许遇到慕青白冰他们,都已经发生火拼了。

    “若是之前,我是不会跟你说这样的话的,若不能脱困倒也罢了,一旦脱困,你们是必须全部杀光的。但现在……我对你有所改观,我希望能信任你。所以,你该向我坦白才是。取得我的信任,让我相信你们不会妨害我们的计划,我便可以说服自己放你们离开。”金花公主沉声道。

    林觉并没有因为金花公主有些冒犯的言语而生气,他也犯不着跟她争论一番她手下的女真士兵是不是自己手下这些人的对手的问题。

    “既然姑娘这么说,那我们便坦诚相待。在我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之前,我想请问姑娘几个问题。”

    金花公主嗔道:“是我在问你,你怎地要问起我来了?”

    林觉摆手道:“你已经问了,现在轮到我了。咱们轮流发问,从现在起谁也不能隐瞒。”

    金花公主瞪着林觉半晌,沉声道:“也罢,你问便是。”

    林觉点头道:“多谢姑娘,我听他们叫你公主,请问姑娘是女真族的公主么?芳名叫什么?”

    金花公主沉声道:“我女真族没有公主,这是族人听说辽国大周都有公主这个名号,所以便称我为公主。我的名字叫完颜明月,这才是我的真实名字。”

    林觉点点头,念叨道:“完颜明月,完颜明月,这名字还挺好听的。但不知你和那位女真族的首领完颜阿古大是什么关系。”

    完颜明月鼓着嘴巴道:“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了么?你这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林觉苦笑道:“好吧,你问我。”

第一二三一章 相左

    完颜明月道:“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你们是什么人?”

    林觉道:“在下叫林觉,我们是大周落雁县落雁军中的人,不是朝廷的人。”

    完颜明月惊讶的睁大眼睛,瞪着林觉道:“你是……林觉?就是那个……大周三司使林觉?反出京城,在落雁谷举旗造反的林觉?”

    林觉皱眉道:“姑娘,在下是那个林觉,但我们落雁军可不是举旗造反。落雁军是大周汴梁王郭昆麾下的兵马,为了铲除大周奸佞,讨伐篡位逆贼而建立的正规兵马,绝非是要造反。”

    完颜明月充耳不闻,低头沉吟半晌道:“那首《明月几时有》的词是你写的?”

    林觉无语,这是谈正经事,怎地扯到那首词上了。难道自己的词都已经传到了蛮荒之地的女真部落之中了么?那也太离谱了吧。

    “是我写的。姑娘怎知此词?”林觉道。

    完颜明月抿嘴一笑道:“我本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的,但这词跟我的名字有关,有人让我读一读,我便看了。写得可真好。”

    林觉哑然失笑,原来因为这首词是写月亮的,而完颜明月的名字便是月亮,所以她读到了这一首词而已。

    “你在你们大周大大的有名气呢,好多人都知道你。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你,真是……真是……有些……有些巧了。”完颜明月笑道。

    林觉不想在这件事上扯太多,于是道:“现下轮到我问姑娘了。姑娘姓完颜,又被称为公主,跟那完颜阿古大必有渊源吧。”

    完颜明月点头道:“完颜阿古大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同胞妹妹。”

    林觉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便对了,这等机密大事,自然需要最为信任的人才能来谈判。”

    完颜明月道:“是的,我是受我哥哥的派遣,前来跟大周官员在这里商谈盟约,一起对付辽国的。反正你也听到了,我也不想隐瞒。”

    林觉点点头,沉吟道:“是啊,和女真人联盟,最好的见面地点不正是海上么?可以避免穿过辽人的地盘。这是要订立海上之盟呢。”

    完颜明月蹙眉道:“伏牛山距此很遥远吧,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岛上呢?”

    林觉想了想道:“这岛上有我需要的东西,壮大我落雁军的东西,我们是来寻找这些东西的。可惜的是我们没找到。本拟便要离开的,却不料碰到了你们和大周官员的见面,我一时好奇便偷听了几句,没想到闹成这样的局面。”

    完颜明月点头道:“然则你们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后,意欲何为呢?”

    林觉沉声道:“我还没想好,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泄露这个消息。事实上没人会相信大周会和你们女真人盟约,辽人也不会相信的。就算有人将消息送给辽人,辽人也会以为是离间之计而已,因为耶律宗元此刻急需大周增援,他不会信的。”

    完颜明月冷声道:“他信了又如何?无论如何,我女真族就算没有和大周联手,也是一样要攻入其上京的。我只是不肯将兄长交代的事情搞砸,其实即便你们泄露秘密,对我女真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不在乎。”

    林觉笑道:“完颜姑娘倒是女中豪杰,胆气超群。你们女真人跟辽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呢?辽人对你们女真人还不错吧,我好像听说,耶律宗元还封了你哥哥节度使,给了很高的礼遇呢。”

    完颜明月柳眉竖起,沉声道:“呸!辽人欺压我女真人多年了,你居然说对我们不错。我们女真人在长白山下生活,与世无争,艰难生存。辽人将我们纳入疆土之中,却处处对我女真族以非人的压迫,把我们女真人当成牲口畜生,盘剥我们,屠杀我们,我们早已经受够了他们了。耶律宗元当了皇帝后更加的变本加厉,欺压更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一个不知情形之人居然向着他们说话,倘若不是因为你的无知之故,我便要一刀杀了你。”

    林觉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引起了如此大的反应,忙道:“完颜姑娘勿恼,我并不知其中内情。我本以为你们女真族是辽国所属部落,是辽国子民。辽国朝廷当不会对你们刻薄。若我理解有误,还请原谅则个。”

    完颜明月冷声道:“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女真人当人,我女真族每年必须上缴大量的物产,人参、貂皮、名马,北珠、俊鹰、蜜蜡宝石以及我女真族特有的印染的麻布等等。交了这些还不算,辽国贪官污吏们还去我女真榷场低价强买我们的货物,盘剥我们的族人。他们还无耻的将这种行为称之为‘打女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还都不算,每遇到对外作战,我女真族男子被征召的最多。我女真一族总共才有不到五十万人,然而为朝廷征战的便不下六万成年男子,那几乎是我们全族成年男丁的一半了。我女真三十余支部落中,丧命军中的男子多不胜数,留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若非我女真族长期互相帮助,互相救济,怕是因此家破人亡这更多。”

    林觉咂嘴惊讶道:“原来他们对你们如此严酷,难怪你们要反。”

    完颜明月沉声道:“我哥哥本来并不想和他们翻脸,但他们做的太过分了。他们拿什么节度使的职位笼络我哥哥,希望借我哥哥手中的刀去奴役驱使我们的族人。我哥哥当然不肯。他们便扶持了黑石部落的族长阿琉丹跟我哥哥作对,意图让所有部族都背叛我哥哥。事情暴露之后,阿琉丹逃往上京,我哥哥派人去向辽国朝廷去要人,他们非但不给,还说我哥哥的不是,还说我哥哥有野心什么的。我哥哥召集部族征求众人的意见,大伙儿都已经受够了,于是便起兵反了。你说,倘若是你,你反不反?”

    林觉轻轻点头,辽人对女真人如此,自然会引起反弹。女真人本就彪悍刚烈,有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长期发生。欺压过甚激起民怨,结果便只能是反叛。

    “若如此说,则是辽人的不是了。”林觉道。

    “总算你说了一句公道话。”完颜明月轻声说道。

    林觉沉吟片刻道:“然则你们便要和大周联合灭辽是么?我猜想大周的使者抵达你们女真部落的时候,你哥哥一定很高兴吧。这怕正是他求之不得结果吧。凭你女真一族之力,恐怕是灭不了辽国的。”

    完颜明月仰着脖子道:“虽然现在不能,但十年呢?二十年呢?还是能灭了辽国。你们大周和我们联盟,无非是加快了这个过程罢了。我们可不稀罕,是你们大周皇帝主动要求的。他无非也是受了辽国的气,想跟我们瓜分辽国的土地罢了,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难道你要说,你们大周朝廷是为了我女真族才跟我们联盟的么?我们和你们大周素来没有往来,你们怎肯为我们这么做。”

    林觉不得不承认这完颜明月还是有些见识的,或者说,整个女真部落上层其实对和大周联盟之事看的很清楚。双方的合作是各取所需,利益上的合作而已。其他的都是扯谈。

    “完颜姑娘,你不得不承认,倘若我大周助辽人一臂之力呢?你们岂非糟糕?你总不能说,以你们女真一族之力,可对抗我大周和辽国两国精锐大军的围剿吧。”林觉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试试完颜明月的反应。

    完颜明月冷笑一声道:“那你们便来试试。我女真族人在白山黑水之间生存多年,那里外人几乎难以生存下去,但我女真族不但活下来,而且欣荣蓬勃,这便是我们的女真族人的本领。我们既然能存在百年而今尚在,便说明是有原因 的。绝非别人说灭便灭了的。你们大周人士虽然自诩上等人,自诩国力强盛之极,但我们也并不惧怕你们。我女真族人靠的是无畏的勇敢,对部族的忠诚,不惜以性命维护部族。这些你们有么?你们大周人心眼最多了,却也懦弱的很。被辽人欺压这么多年,你们倘若再去帮辽人,那简直天下最可笑的一群人了。若如此,你们大周不亡都没有天理。辽人现在向你们求救,但转过头来便会咬你们,当辽人灭了你们大周的时候,你们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觉闻听此言,心中赞赏。一个女真族的女子,其对问题的看法和见地都比很多人要高明。

    “完颜姑娘,你说辽国对我大周有觊觎之心,那么我问你,你们女真族人难道便对我大周无觊觎之心么?你怎么保证在灭了辽国之后,你们女真人不会对我大周用兵?”林觉沉声问道。

    完颜明月道:“绝对不会,我们女真族人向来珍视朋友。尽管大周和我们联盟是为了自身之利,但盟友便是朋友。只要大周今后和我们和谐共处,我们绝对不会对你们大周用兵。这一点我敢保证。”

    林觉叹了口气,心道:这女子到底还是年轻,倘若她说的是谎话倒也罢了,倘若这是她真心以为的话,那么她显然太幼稚了。

    “姑娘或许是这么想的,但你怎敢保证你哥哥是这般想法?人是会变的。也许你们此刻是这么想的,因为你们还弱小的很。当有朝一日,国力强盛时,事情便恐非如此了。”林觉拨着火堆,轻声说道。

    “决计不会,我敢保证我们决计不会。”完颜明月摇头坚决的道。

    林觉沉默了,洞内安静了下来,只有噼里啪啦的火焰燃烧之声。两个人都低头看着火堆,心中都若有所思。

第一二三二章 缓和

    “完颜姑娘是在我大周京城长大的吧。或者……起码也在我大周京城生活过很长的时间是么?”林觉忽然发问道。

    完颜明月惊讶的看着林觉道:“你怎知道?”

    林觉微笑道:“很简单,倘若不是在我大周生活过较长时间,怎会说得这么流利的大周官话?”

    完颜明月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在你们大周都城汴梁呆了十年。从六岁到十六岁都在汴梁。”

    林觉点头道:“那就是了。姑娘年岁不大,那应该是很小便来到京城了。要学我大周言语,学我大周礼仪文化,见识我大周风俗生活,自然是从小来学的好。我猜是你哥哥送你来大周都城的。”

    完颜明月更是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林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本想告诉完颜明月这些话:“也许别人猜不到,但我是能猜到的。因为你的哥哥对大周心向往之,他是个野心家,他绝不会甘于呆在白山黑水之地茹毛饮血的过一辈子的。他让你来大周是要让你将大周的繁荣富庶和一切的东西都学会,你就是他放在大周都城的耳目。通过你,他可以知道大周的一切。你学会大周的语言和生活习俗之后,会成为他了解大周的窗口。”

    这些话,林觉自然不能说出口来。

    “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哥哥一定跟你学了许多大周人的习惯,一定让你将大周的书读给他听,将大周的事说给他听,他一定对大周很感兴趣是不是?”林觉笑道。

    完颜明月轻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么?”

    林觉道:“你问过你哥哥,为何将你送到汴梁生活么?”

    “我哥哥疼爱我,说在部落太艰苦,我小时候经常生病,哥哥便命人将我辗转送往汴梁,一方面求医治病,一方面也是让我能生活的舒坦些。”完颜明月道。

    林觉大笑,完颜明月蹙眉道:“这很好笑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女真人就该呆在山林里受苦?不能去你们大周都城?”

    林觉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罢了,咱们不谈此事了。眼下我们能否脱困尚且未知,又何必去为这些事劳神操心。完颜姑娘渴了么?我去找点水来。适才我听到有滴水之声,应该是某处有水,我去找找。”

    完颜明月虽对林觉的态度有些不满,但确实有些口干舌燥,于是点头道:“有劳了,倒也确实有些渴。”

    林觉点头,拿起一根烧着的树枝当火把,沿着岩壁慢慢的摸索查看。洞窟不大,方圆不过二三十步,也无其他岔洞,只岩壁上遍布狭小裂缝,宽处数寸窄处数分而已。除非有变化之术,变成一个飞虫飞进这些裂缝之中,可能才会知道裂缝那边是不是别有洞天。不过林觉倒也没抱着有出路的希望,他只是找点水而已。在一侧洞壁上,林觉看到了湿漉漉的水流顺着岩壁慢慢的流下来,伸手蘸了一滴送进嘴巴里,确定了是淡水而非海水,心中大喜。

    有水便好办,就算被困多日,只要有水,便能撑下去。不过如何采集这岩壁上的水倒是个问题。林觉转回火堆旁,完颜明月睁着大眼睛看着林觉道:“没找到水么?”

    林觉道:“有是有,但无容器盛水,难不成趴在岩壁上吸吮不成,那可不雅。再说这水未必干净,最好是能烧开了喝。”

    完颜明月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物道:“这个成么?”

    那是一个银色的扁平小壶,虽不大,但上面花纹繁复,很是精致,一看便是贵重之物。

    “这是我随身带着的酒壶,盛水应该是可以的。”完颜明月道。

    林觉笑道:“可以是可以,但这般贵重之物,我怕一会儿放在火上会烧坏了。”

    完颜明月噘嘴道:“命都难保了,还在意这个?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银子打造的酒壶罢了。坏了以后再打造一个便是。”

    林觉笑道:“那好,便用这个。里边还有酒么?”

    完颜明月摇了摇酒壶,里边传来款款的水声,显然里边还有酒。

    “我喝了。”完颜明月倒也一点不扭捏,拧开壶盖仰着脖子便喝。

    林觉知道,女真人生活之处乃是苦寒之处,绝对少不了酒水相伴。男女老少皆善饮酒,不足为奇。不过一个美貌女子在自己面前豪迈的仰着脖子喝酒,林觉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完颜明月喝了几大口酒,伸手将酒壶递给林觉道:“还剩些,你也喝些,这是我们女真族最好的野猴酿。味道甚好。”

    林觉有些犹豫,倒不是不想喝几口。这时候能喝几口酒,对于御寒舒缓情绪都是有好处的。林觉的酒量也不小,也不怕几口酒会喝醉。他只是觉得,完颜明月刚刚喝过的酒壶,自己拿来喝似乎有些不合适。这显得有些暧昧。不过林觉很快便暗骂自己多想了,就这一个容器,只能两人合伙着用,一会儿喝水也要如此,自己何必这般道貌岸然。自己对完颜明月无半点暧昧之心,此刻如果没有火堆,就算是相拥而眠取暖,那也是情势所迫,不涉其他。

    想到这里,林觉接过酒壶来仰脖子喝酒,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那酒壶口上似乎有一种芳香的味道,也不知是酒香还是红唇脂粉的香味。

    那酒是真的烈,只一入口,便如火烧刀子一般,灼烧浓烈之极。林觉也喝过不少烈酒,但能跟着样的烈酒比较的还真的少之又少。烈酒入喉,林觉被呛得大声咳嗽了起来。

    完颜明月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娇声道:“不能喝便不要逞强,莫糟蹋了我的野猴酿,这酒可难得的很。果然是个文弱书生啊,一口酒都承受不了。”

    林觉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鄙视。瞪了完颜明月一眼,举起酒壶咕咚咚喝光烈酒。强忍灼烧入心肺的感觉,冷声道:“他日若有机会,倒想跟完颜姑娘斗斗酒量,看看到底谁先醉。”

    完颜明月大笑道:“好,一言为定。”

    林觉转身离开,去往岩壁旁接水。岩壁上的细流要装到酒壶里倒也需要些技巧。林觉用一小截布条塞在酒壶里,一头搭在湿润的石壁上,让水流沿着布条湿润之后滴入壶中,很快酒壶便满。拿回火旁,埋在炭火中一小会,壶中的水便沸腾了起来。

    拨开炭火冷却一会之后,林觉对完颜明月道:“可以喝了。”

    完颜明月早已口渴的很,当下捧起酒壶来连喝几口,赞道:“好喝的很,水中还有酒香。”

    林觉点头道:“总不至于渴死就好。”

    完颜明月又喝两口,将酒壶递给林觉。林觉也口干舌燥,咕咚咚几口喝干,还嫌不足,又去接水,再烧了一壶,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光了水,这才解了焦渴。

    “完颜姑娘,天明尚早,咱们还是歇息一会,留些气力。明日不管他们找到还是找不到我们,我们都得脱困。我添些柴火,咱们就在火旁打个盹儿。”林觉打了个阿欠道。折腾了一天,昨夜又没睡几个时辰,林觉是真的累了。

    完颜明月也有些困倦,点头同意。两人之间此刻戒心已经基本消除,也不担心遭受对方暗算。林觉添加了些柴火,在地上清理出一片地方来,将自己的大氅铺在地上,道:“你睡衣服上吧,地上凉。”

    完颜明月迟疑道:“你睡哪里?”

    林觉道:“我坐在火旁打盹便好,再说这火堆也要照应。”

    完颜明月心中有些感动,她自小父母便亡,六岁便被送往汴梁生活,这两年才回到女真部落之中。兄长对自己虽很好,但毕竟十年相隔,偶尔见面,忙于部落事务,也很少跟她有亲情的交流。此刻一个陌生男子对自己照顾的这般殷勤备至,确实让她心中感动。虽然眼前的处境因为这个男子而起,但是若非这个男子,她此刻怕是已经快要冻死了。现在有火有水,有人照顾,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安心。

    “要不……你也睡在这里便是,地方够大……”完颜明月脱口说出这句话,说出之后,自己都脸红了,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是在大周成长的,自知道男女之防,授受不亲之礼。同睡一件大氅上,便等同于同床共枕。就算在男女之防不严的女真族之中,这也是忌讳之事。所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我睡姿不雅,拳打脚踢,可不敢跟完颜姑娘靠近。倘若一拳打了姑娘,那可不好。多谢你了。”林觉笑道。

    完颜明月松了口气,她知道林觉这是不着痕迹的拒绝,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你若拳打脚踢,我便一脚将你踹到火堆里去。”完颜明月笑道。

    林觉笑道:“所以啊,我还是乖乖到一旁去,变得变成烤肉。关键是,烤熟了我,也不能吃啊。不然我倒是可以为姑娘果腹,倒也算死得其所。”

    完颜明月笑的花枝乱颤,欢畅之极。篝火下她的脸庞艳丽无比,美艳绝伦,加之笑颜如花,颇有一番绝代芳华之态。林觉看的心惊肉跳,赶紧告诫自己不要胡乱调笑,适才的话其实已经有调戏的意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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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