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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大周王侯txt下载     大周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九零章 结局

    石志远站起身来,整顿衣冠。随从从内帐取出锦盒,呈上圣旨。石志远双手接过,高高举起,高声喝道:“韩刚接旨!”

    韩刚跪倒在地,高声叫道:“臣韩刚接旨!”

    石志远展开圣旨,大声诵道:“查安肃军指挥使,前北征军马军指挥使韩刚,罔顾朝廷旨意,抗旨不遵,私自出兵,攻击友邦城池,破坏朝廷和议,形同反叛,罪大恶极。朝廷上下,一片声讨,人人震惊,怒其妄为。此旨令安信军指挥使石志远率大军讨伐捉拿,务必剿灭叛军,擒获韩刚,就地处决,以维护大周和大辽友邦之盟义,维护我大周天朝上国之信义。钦此!”

    韩刚惊的目瞪口呆,张大嘴巴仰头看着石志远冷漠的面孔,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其实不是给他韩刚的旨意,这道旨意其实是朝廷给石志远的旨意。石志远让韩刚接旨,其实是告诉韩刚,他是奉旨行事,他也无可奈何。

    “韩将军,你……明白了么?这旨意说的清清楚楚,朝廷要我率八万大军来析津府,那不是要和你一起同辽人作战,而是要拿你的人头。虽然石某对韩将军甚为钦佩,但是……圣旨难违,石某也无能为力。韩将军,你该不会怪我吧。”石志远放下圣旨,轻声说道。

    韩刚嗓子眼干的说不出话来。他从头到脚都是一片冰凉。怪不得石志远没有率军进城,而是在城外扎营。这其实是摆出作战的架势的。他是来剿灭自己,取自己的人头的。朝廷不但没有因为自己攻下析津府而高兴,现在看来,朝廷是怪自己怀了和辽人的和议。朝廷应该是吓坏了,所以要拿自己的人头去向辽人请罪,去请求辽人的原谅。

    韩刚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不久前林觉和马长青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林觉当时苦口婆心的劝自己不要相信朝廷会因为自己占领了析津府而高兴,不要抱有任何幻想,因为朝廷早已没有了骨气,早已是苟延残喘,只图苟安没有任何报负的朝廷。他劝自己跟他一起去建立一个新大周,摒弃这个暮气沉沉毫无作为的朝廷。自己当时心里还认为,林觉言过其实,还以为他为了让自己加入落雁军而说出这些话来。很显然,林觉看的比自己清楚的多了,他反出朝廷,而且义无反顾的走上大破大立的这条路,背负着背叛朝廷的罪名,忍受着反贼叛军的指控,便是因为他完全看明白了朝廷的本质。马长青也看明白了,所以他才义无反顾的跟林觉去了。这两人试图说服自己,但自己终究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他二人离去的时候,自己还曾心中惋惜。但其实,自己才是该惋惜的对象。林觉和马长青才是该表达惋惜之情的人。

    “韩将军,不要怪我。石某其实也很纠结,我本可以欺骗你,然后.进入析津府中乘乱动手,杀你个措手不及的。但我终究没那么做。我甚至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你石某来此的目的,我打算过几天再邀请你来我军营跟你摊牌的,我想让韩将军好好的高兴几天,让你在最后的时间里心情开心些。可是,你偏偏自己主动来了。不瞒你说,朝廷传旨的官员还在我军中,那是政事堂的官员,他是来传旨且作为监军来哦督促我的行为的。你来了,我便不能

    放你走了,我没有办法包庇你。”石志远看着呆若木鸡跪在地上的韩刚沉声说道。

    韩刚点点头,慢慢的站起身来。手刚搭上腰间的刀柄,帐内十几名亲卫顿时沧浪浪抽出兵刃来,虎视眈眈的瞪着他。

    石志远沉声道:“韩将军,你切莫反抗,你是逃不掉的。此时反抗,于事无益。”

    韩刚呵呵摇头笑道:“石将军放心,我怎么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我无法逃脱,我也不会逃脱。是我自己太蠢,以为朝廷会回心转意。谁料想朝廷竟然已经胆怯到如此地步了。朝廷已经彻底的对辽人投降了。之前有人告诉我,朝中有人亲辽人,把持朝政,害了杨枢密。我还有所怀疑,现在我彻底的明白了。老贼吕中天终究不肯放过我们这些人,他是要向辽人投降的。现在说这些也都已经迟了,我韩刚也不是怕死之人,到此时也不至于为了活命而对自己的兄弟将士们动手,我做不到。石将军,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

    石志远点头道:“韩将军但说便是。”

    韩刚道:“出兵之事乃我所为,我手下的将领和兵士们只是遵命而为,他们没有过错。我希望你不要对他们下手。我会下令让他们解除武装,任你处置。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们跟我打下了辽国的析津府便要杀了他们,他们是我大周军中的血性兵士,杀辽人攻辽城难道有错么?我希望石将军不要让大周将士们寒心。”

    石志远皱眉沉吟了片刻,沉声道:“韩将军,原本朝廷的旨意是要剿灭你和跟随你们的所有人的,倘我不作为,朝廷怕是要治我的罪。莫如这样,你遣散这些人便是。他们跑了,朝廷总怪不得我。你看如何?”

    韩刚长鞠到地,沉声道:“多谢石将军,我大周还有你石将军这样的将领,当还有希望。便听你的,我安排一下,回头便将我项上人头送上。”

    石志远伸手道:“韩将军请自便。”

    韩刚道声谢,回转身来走到大帐门口,石志远背着身子过去,也不命人拦阻。韩刚站在大帐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吁了口气,伸手召来不远处站着的两名随行的亲军校尉。

    “韩将军,咱们回去了么?马儿在那边。”两名校尉还以为是要离开了,上前说道。

    韩刚点头道:“是要回去,但只是你们回去。刘进财,魏二虎,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以下我说的话你们必须一字不漏的带回去,告诉张将军、封将军、袁副将他们听。一字不漏,明白么?”

    两名亲卫校尉被韩刚严肃郑重的语气吓到了,懵头懵恼的点头答应。

    韩刚低声道:“你们立刻回城去,告诉几位将军,带着兄弟们即刻离开析津府。今晚必须走,一个都不要留下。”

    两名校尉愕然道:“这……大人这是何意?”

    韩刚叹息一声道:“不要多问,这是为了你们好。告诉他们,我韩刚不想他们死在析津府,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切记切记。”

    两名校尉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好刘进财皱眉问道:“大人为何不跟我们回去?是不是朝廷怪罪了?”

    魏二虎沉声道:“是不是他们要对我们不利?对大人不利?大人,咱们杀出去,召集弟兄们跟他们拼了。”

    韩刚冷声喝道:“住口!你们若还当我韩刚是你们的上官的话,若是还对我有一丝尊敬的话,便即刻回去传达我的命令。其他的事是我韩刚的事,跟你们无关。”

    两名校尉呆呆无语,愣愣的看着韩刚。

    韩刚伸手在二人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声道:“去吧。不要让我失望。韩某一生磊落,绝不想拖累别人,更别说是自己的弟兄。马上回去,这是命令。”

    两名校尉咬咬牙点头,同时跪地给韩刚磕头。韩刚负手点头,那两人磕头完毕起身,躬身后退几步转身便走。

    韩刚忽然叫道:“等一下。”

    魏二虎转头激动道:“大人要跟我们一起走么?”

    韩刚微笑摇头,走近几步,沉吟片刻,用极低的声音道:“众兄弟若是无处可去的话……可去……伏牛山……投奔马青山马大人。他会收留你们。因为你们不能回原籍,不能回大周军中,总要有个落脚之处。我想,那里会是你们最好的落脚之处。当然,一切基于自愿,这只是我的建议。替我跟兄弟们道个别,便说我韩刚此生有这么多好兄弟已经很满足了,愿来世还做兄弟。去吧!”

    韩刚说罢,快速转身,迈开大步,走回大帐之中去。两名校尉遥遥拱手,转身奔向众亲卫所在之处,翻身上马,疾驰出营回城而去。

    大帐内,韩刚静静的站在石志远面前,脸上带着笑意。

    石志远沉声道:“韩将军交代好了么?”

    韩刚点头道:“好了,多谢石将军成全。石将军,之前对你多有误会,听信人言,以为你甚是不堪。今日看来,石将军却是个仁义的汉子。韩某感激不尽。”

    石志远微笑道:“石某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石某爱色爱钱爱功劳,但石某在大义是非上却清醒的很。韩将军,石某对你甚为佩服,自愧不如。朝廷这么对你实在太不公平,让人齿冷。但是没法子,石某不能不遵旨,还请韩将军不要怪罪于我。”

    韩刚点头道:“当然不怪,你已经很给我面子了。能放我两万兄弟一条生路,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了。然则韩某也是守信之人,也不让你为难。今日我便将项上人头给你便是。”

    韩刚伸手抽出腰间长刀,从怀中取出一块柔布,慢慢的擦拭了几下雪亮的刀锋,缓缓的架在了脖子上。

    石志远脸上肌肉扭曲,显然心中颇为矛盾纠结。

    “韩将军,可有什么最后的话要说么?”石志远道。

    韩刚想了想,轻声道:“韩某一生磊落,一心为国尽忠,报效朝廷。韩某出身贫寒,能得朝廷恩惠,已经颇为感激了。韩某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很满足了。若说韩某此生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便是……没能死在杀敌的战场之上。还有很多的话……但是韩某却不想说了,罢了……什么也不说了,就这样吧。”

    韩刚握刀的手只迅捷一拖,锋利的刀刃便切开了他的咽喉,鲜血迅速奔涌而出。韩刚身子后仰,仰面而倒。

第一三九一章 复杂局面

    十一月中,伏牛山中已经大雪封山,成为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林觉等人回到山中已经月余时间了,自从析津府离开之后,林觉便没有继续逗留在辽国境内。兵马化整为零,回到伏牛山中。

    但这一个月的时间,山外的各种消息纷纷而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山外已经天翻地覆了。

    先是辽军五十万大军攻辽阳大败的消息让林觉感到不可思议。当初知道辽军攻辽阳的时候,林觉认为完颜阿古大应该只是象征性的抵抗,绝对不会跟辽人硬拼。因为无论从兵力上还是战略上其实硬拼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林觉私底下做了换位的思考,他认为如果自己是完颜阿古大的话,应该保存实力后撤,在运动战中伺机歼灭辽军兵马。那样的话,虽然丢了辽阳府,但女真人的实力不至于被削弱。

    然而林觉低估了完颜阿古大这个人的凶狠。此人竟然将赌注压在了辽阳府之战上,硬接对方的猛攻,来了一场硬碰硬的作战。林觉理所当然认为完颜阿古大的举动是不明智的,但最后的结果却居然是完颜阿古大赌赢了,这甚是让人无语。但是,即便完颜阿古大赌赢了,林觉也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的,因为完颜阿古大的胜利其实是很偶然的。若不是耶律宗元中了那一箭的话,辽阳府被攻破是板上钉钉的事,且女真人的二十万大军怕也要死伤大半,怕是最终的结果要被打回原形,躲到山林里去当野人。

    林觉对战事的结果颇为感慨。这怕就是所谓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最好的解释吧。老天爷不让你赢,你永远赢不了。这么想似乎有些违心之论,但冥冥之中似有天数。耶律宗元的命运怕便是气数尽了之故。这厮居然跑到战场上去观战,还居然被完颜阿古大用一根木棒当做弩箭射中了身体,当晚便死在了军营之中。这么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居然犯了如此的低级错误实在不该。而他的死不仅导致了辽国大军功亏一篑,而且还导致了辽国内部因为夺取皇位的分裂。

    耶律宗元的二儿子在辽国几名部落酋长的支持下大开杀戒,据说连辽国名相韩延寿和大皇子耶律材都杀了,同时导致了辽国内部的大分裂。这样的结果林觉得知之后真是哭笑不得。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天下乌鸦一般黑。在权力面前,辽国的耶律春做出了跟大周的皇子郭旭异曲同工的选择。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荣面前,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事都能干的出。这其实并不让林觉惊讶。

    消息称,韩延寿的侄儿韩章在当晚的

    火拼之中虽然败走,但他却在大定府和从析津府败走的韩德遂合并了。他们推举了大皇子耶律材的儿子耶律平山在大定府即位为帝,昭告天下公开了耶律春杀兄杀父的恶行。而耶律春没有敢去攻大定府,他们自辽东转道上京临潢府之后,也立刻宣布即位,公布了另外的一个所谓的真相。耶律春的昭告中说,耶律宗元受伤当晚从昏迷之中醒来,留下了让耶律春继位的圣旨。宰相韩延寿这大皇子耶律材狼狈勾结,意图篡改旨意,让耶律材继位。不得已之下,耶律春才在部落兵马的支持下肃清奸贼。火拼之中大皇子和韩延寿自知不敌,畏罪自杀。叛臣韩章突围而出云云。

    不管他们谁说的是实情,有一个事实却改变不了,那便是强大的辽国已经分崩离析。两个辽国朝廷造成的分裂,即便没有外部力量介入,他们的内耗也会让辽国分崩离析。更不要说,辽阳府一战大获全胜的女真人还在,他们还虎视眈眈的准备动手。辽国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这些事还不是最让林觉觉得惊讶和震惊的,真正让林觉觉得震惊且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的,还是大周朝在此事上的态度。

    这原本是大周废除不平等的屈辱和议,对辽人不假辞色的最好的机会,但最终的结果却让人哭笑不得。韩刚之死是林觉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当得知韩刚自杀身亡的消息后,林觉除了惋惜却没有任何的意外。林觉只是替韩刚不值。但韩刚死后,辽国内讧的消息便传来,原本大周朝廷想要拿韩刚的脑袋去跟耶律宗元求肯解释的想法便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耶律宗元居然在攻辽阳时死了,辽国分裂为两个朝廷,那么韩刚的首级到底送给哪个朝廷呢?这可是个大问题。

    经过一番权衡,韩刚的首级被送往大定府,送到韩德遂的手里。或许大周朝廷以为,韩德遂丢了析津府,心中也许更为不满。所以才将韩刚的首级送给他,以平缓他的愤怒。韩刚的死可谓毫无价值可言,实际上两个辽国朝廷都担心大周会跟他们翻脸,都害怕出现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但大周的表现却让他们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大周朝廷不仅没有任何要撕毁和议,乘火打劫的表示。反而一直遵守之前的和议,向大周提供物资粮草来抵消赔偿款项。聪明的大周朝廷想出了一个两不得罪的办法,将赔偿的物资粮草分为两份,一份送往临潢府,一份送往大定府。不偏不倚,公公正正,这样的话,两个辽皇怕是都不会有意见了吧。

    得知大周朝廷做

    出这样的行为的消息后,林觉除了哭笑不得,心中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现在的大周朝廷已经是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般,为了苟安已经到了无耻无胆的地步。这样的大周不垮,简直天理难容。

    析津府的归属问题也是个难题,大周朝廷在这件事上也是表现了极具“智慧”的一面。他们直接撤走了析津府和涿州的兵马,让析津府和涿州成了两座无主之城。他们既没有通知耶律春的朝廷也没有去通知韩德遂等人,因为,通知任何一方似乎都会得罪另外一方。于是,他们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撤兵了。在辽人没有任何要收回析津府的要求之前,大周朝廷主动放弃了这个历代大周皇帝都梦寐以求的能够籍此打开辽国南大门的城池,彻底龟缩回边镇之内。那也就意味着大周彻底放弃了乘辽国分崩离析之时摧枯拉朽的灭了辽国的机会。

    在大周兵马离开析津府三天后,韩德遂率先率军占领了析津府和涿州。于是大辽从此刻起形成南北对峙之局。自西往东由韩德遂和韩章辅佐的耶律平山的朝廷占据了西京大同南京析津府以及中京大定。北边的耶律春则占有临潢府以及上京道的大片土地。在力量对比上,南方朝廷似乎占据了些优势,因为他们占据的是南边三京之地,那里是人口密集的富庶肥沃之地。耶律春的地盘虽大,但却多以荒漠戈壁苦寒之所为主。

    只不过,随着冬日的暴风雪的来临,整个辽国进入了严寒之时。无论是辽国两个朝廷之间,还是女真人和辽国之间,都陷入了蛰伏之时。这个季节是不能打仗的。不过每一方都在摩拳擦掌,积蓄力量。可以想见,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必是战火撩天之时。

    对林觉而言,山外的局面已经崩坏,他所要做的便是全力扩军,全力训练。林觉预感到乱局将成,落雁军出山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陆陆续续有大批从析津府逃离之后,遵照韩刚的意愿而来投奔而来的原大周的兵马抵达。陆陆续续已经来了八千多人。林觉自然是热情的接待,让马青山将他们整编入军。两万多韩刚手下的兵马可能不会全部来伏牛山投靠自己,但哪怕只能来一半,对林觉而言也是实力的极大增强。

    他们的到来其实也传递了韩刚死前最后的遗憾。他其实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听自己的话,对朝廷还心存幻想。最终他让这些人来投奔自己,其实便表达了他的态度。韩刚在临自杀前终于醒悟了过来,眼下这个大周朝廷根本不值得他效忠了。

第一三九二章 人之将死

    十一月末,第二批从山外采购物资的商队终于全部归来。

    在过去的近半年时间里,由林家牵头的商队从大周各地高价收购而来的各种军需物资数量不菲。为了这些物资,花费了大量的金银。林觉当初的想法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采购物资。特别是去了辽国之后,见识到女真人和辽人强大的作战力后,林觉更是觉得需要将落雁军的武备提高一个层次。

    落雁军如今的战斗力已经很强悍了,高强度的训练一直没有间断过。哪怕是现在的大雪天气,近十万落雁军还是按照正常的训练计划进行各种操练。他们甚至还光着膀子在冰天雪地里操练,以此进一步的锻炼意志品质。不过。拘泥于山中困局和整体的局面,落雁军的盔甲兵刃这些装备并不是最好的。只能说是勉强可用。当然,落雁军有几样火器,这也是落雁军的压轴武器。但光是靠那不到两百火器,只能在局部作战之中取得极大的优势,倘若大兵团作战,怕便不足为道了。

    此次商队采购回来的大量物资,正是要加强林觉认为的落雁军的短板上。首先便是骑兵的数量。在目睹过大兵团骑兵冲击作战之后,林觉知道,无论如何,骑兵依旧是这个年代的作战兵种之王。落雁军现有的骑兵数量不足万余,这很难和大周朝廷,辽国以及女真人中的任何一支骑兵抗衡。当然,利用一窝蜂火箭筒可以在有利的地形对抗骑兵大股兵马的冲锋,但作战并不总是靠有利的地形。有时候会被迫同敌人在平原之地正面硬撼。如果落雁军不具备这样的能力,便不能称之为是一只强悍的兵马。

    所以,此次商队在外采购中,战马的采购和火药铁锭等基本原料的采购都排在首要位置。为此,林家商队中的一只奔赴西北,对接上了以前行商时的关系,找到了门路。以高出市场价五成的价格从西夏和秦凤路六处朝廷马场之中分两批买下了三万匹战马。大周良马市价二十五两一匹,而林家商队的采购价高达三十五两之高。光是采购这三万匹战马,便花费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这还不算配备的马鞍马辔之类的配套装备。加起来怕有一百五十万两之巨。

    但是,这一切显然是值得的,有了这三万匹战马到位,落雁军的骑兵数量便近五万人。这已经是一直具有相当规模的骑兵了。

    除此之外,落雁军要想更加的强大,便要大力发展火器。制造火器的工艺之前一直无法进步,这让落雁谷兵工厂除了打造兵器和盔甲,制造部分一窝蜂火器和现有王八盒子的弹药之外,便再无其他新的建树。但在两个月前,林觉的心愿终于达成。沈昙亲自带人混进京城,将林觉念念不忘的京城百胜坊的铁匠铺的老掌柜一家全部‘请’来了落雁谷。这百胜坊的周老铁匠会用一种以酸液清洗金属,刻蚀出精巧的火器零件的手艺。林觉在京城时便是在这家铁匠铺的帮助下制造了大量的王八盒子的零件,组装成了七十多柄王八盒子的。而那也是帮助林觉逃出京城时脱身的利器。

    周老铁匠一家全部被掳掠来到落雁谷中,林觉便亲自去见了他,并且向他赔礼道歉。起初老铁匠抗拒的很,林觉虽然在京城便是他的大主顾,但是那是公平买卖的关系。现在被人强行掳掠到山里来,这着实让他很是不满。但林觉很有耐心,吩咐所有人对老铁匠以礼相待,尊敬之极。对他一家老小照顾的周周全全,让老铁匠一家人在落雁谷中过得比京城还要好。久而久之,周老铁匠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林觉耍了些小心眼,他并不去催促威逼老铁匠,他只让人每天陪同老铁匠在落雁谷兵工厂的十几处铁匠铺中巡视观看。周老铁匠一辈子做铁匠,最看不得别人在这门手艺上的无能和浪费。终于在某一次参观兵工厂磨造火器零件的时候,周老铁匠实在看不下去这些山寨中的铁匠笨拙的工艺,终于亲自指导制作起来。林觉计谋得逞,大笑不已。

    鲁班门前弄斧子,除了让鲁班取笑之外,鲁班也一定看不下去,会亲自出手用实际行动教训这帮班门弄斧之辈的。林觉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刺激的老铁匠终于亲自下场。林觉将老铁匠任命为兵工厂铁匠铺总把头之职,让他全权负责所有铁匠铺的工作,给了他极大的尊重。而老铁匠也终于不再坚持,同意为林觉做事。毕竟对方虽然是以强行掳掠的手段将自己一家人给弄来山里,但是却没有伤害自己和家人。倘若自己真的要是不识抬举,也有可能让他们恼羞成怒,害了一家人的性命。

    而让老铁匠动心的另一点却是因为他看到了西山铁匠库房里码成小山一样的铁锭。这里边既有普通的铸铁锭,也有各种精铁铁锭,精钢锭等原料。对于周老铁匠而言,一辈子从事铁匠这个职业,但眼前的铁锭种类和数量却是老铁匠一辈子没有见到过的这么多。打个粗俗的比方,一个顶级铁匠看到这

    些铁锭,不亚于色鬼见到各种类型的美女,饕餮客见到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美食,酒鬼看到各种天下美酒一般。那种感觉是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这么多原料供他随意使用,那绝对是一个铁匠这辈子最大的圆满。

    有了周铁匠的加入,以酸液侵蚀之法制造精确的火器零件便不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假以时日,大量王八盒子便会被制造出来。林觉身边的亲卫火器营也将名副其实。

    光有王八盒子和一窝蜂这样的火器还不够。此次大周和辽国之间,女真和辽国之间的几次大战,让林觉也意识到,攻城武器的强大是必须的。一只只能在野外作战的兵马也不能算是一只强悍的兵马。真正的强悍的军队得有攻城拔寨的能力,不至于遇到高墙坚城便毫无办法。所以,林觉决心重启神威将军炮的研制工作。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林觉很多时间都用在和铁匠作坊和火药作坊中的人商讨改进神威将军炮的办法。林觉下决心要将攻城大炮给弄出来,那将颠覆这个时代攻城靠硬冲城墙的战法。让所有的坚城高墙形同虚设。进展虽不算快,主要是无法突破可落地爆炸的炮弹的技术难关。但在射程和精度上,都有了突破。只可惜目前只能发射实心炮弹而已。然则,这样的话,神威大炮的威力将大打折扣。

    虽然说,林觉一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火器的扩张,因为他担心这些东西一旦成为主流,被当代人认识到它们的强大力量之后,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但当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林觉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总而言之,随着各种物资的采购到位,兵工厂全力开工,制造所需的装备物资。整个落雁军正秣兵历马全力备战。

    腊月初五,伏牛山中的第二场大雪纷扬而落。让本就安详的山中岁月变得更加的安逸起来。大雪并不能对落雁谷中的军民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存粮柴肉食充足,根本不用担心。又因为新年将近,更是在安逸的日子中也多了一些节日的气氛。

    林家众人也过得安逸,忙的只是林觉一人。林家众女最近迷上了一种叫麻将的东西,本来这是夫君林觉觉得她们的日子似乎有些无聊而教她们玩会的一种游戏。众女本来也没觉得这方寸之间的小砖头们有什么乐趣可言。但是,很快,她们便和许许多多的俗人一样陷落了,并且沉迷于此。那方寸大笑的小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乐趣,让她们爱不释手,这也是她们自己没想到的。

    林觉其实有些后悔,他本是因为觉得这年头的娱乐手段不多,林家妻妾中精通诗文书画琴棋的不少,但那些东西就像是山珍海味一般,老是吃也腻了。所以,他让人做了一副汉白玉的麻将牌,教给众女这种后世的国粹游戏,只权当她们无聊时消磨时光之用。但谁能想到,这帮女人居然立刻便沉溺其中。从教会她们玩起来之后,林家后宅便时时回荡着麻将牌哗啦啦的声音以及众女子热烈讨论牌局的声音。有时候反倒林觉要找人说个话儿都被冷落了。

    林觉悔之不及,除了手写一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适度娱乐、合理作息’的条幅挂在暖阁麻将室内之外,便再无其他的办法阻止了。

    今日大雪,林觉也没有出门。早上搂着方浣秋在被窝里多睡了一会,晌午吃了饭后打算去叫众女去看山坡上的腊梅开了没有,并且去赏赏雪景。但走到东暖阁外,里边哗啦啦的麻将声便传入耳中。夹杂着莺莺燕燕们的声音。

    “可惜了,我清一色没自摸,都怪郡主,干什么扣着我的幺鸡不打?气死我了。”那是高慕青的声音。

    “莫怪我,我幺鸡一对儿,怎么打给你?怪就怪浣秋妹子算出了你要幺鸡,她手里一只就是不打,宁愿不听也不打给你。你得去怪她去。”小郡主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是呢,浣秋妹子,我那么疼你,你居然扣我的牌?是不是姐妹?”高慕青道。

    “夫君说了,赌桌无父子,何况姐妹?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糊清一色还打,那绿舞和郡主姐姐不得都要骂我么?”方浣秋文文弱弱的声音传来。

    林觉听着这些话眼珠子翻上了天,方浣秋那樱桃小嘴里应该蹦出诗词文章的,可惜了一个才女啊。这是自己的罪过。

    林觉进了屋子,四方桌上小郡主方浣秋绿舞还有一个挺着身怀六甲大肚子的高慕青正在鏖战,白冰谢莺莺芊芊三女正在一旁观战助威。见林觉进来,芊芊忙叫道:“夫君,咱们三缺一呢,来了正好。”

    林觉头都大了,咂嘴道:“看来还得娶个进门,凑两桌麻将才好。”

    “好呀好呀好呀。”众女都频频点头。丝毫不以为意。林觉彻底的无语了。

    “慕青,你久坐可不好,对孩儿不好。”林觉看着高慕青隆起的肚子道

    “三万!”高慕青打出一张牌转头笑道:“夫君放心,孩儿不知多安稳呢。我一打牌,孩儿便安稳了。不然在肚子里乱动.乱蹦呢。”

    林觉彻底无语。

    “谁陪我去山上赏梅?”林觉问道。

    七个女人十四双眼睛盯着鏖战的牌局异口同声:“不去!”

    林觉无奈之极。看着白冰道:“冰儿最乖,跟夫君去踏雪寻梅去。”

    白冰笑道:“夫君先陪我搓四圈,我昨日输了三百两,今儿想翻本。”

    林觉看了一眼墙上的‘小赌怡情’的条幅,再次无语。后世都说有个什么‘足球寡妇’的说法,自己今日成了‘麻将鳏夫’了。

    “罢了,便陪你们打几圈,看来不给你们些惩罚是不行了。”林觉看看外边漫天大雪,决定放弃那些高雅的情趣,加入众乐乐之中。这种天气,邀人外出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再说众女也不是干什么坏事,不过是搓搓麻将罢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也怪不得她们。她们其实是受害者。她们虽然沉迷其中,却也是因为确实没有什么事情给她们做,自从打麻将之后,妻妾们之间的一些微妙的不和谐似乎都消除了,麻将却也不是对家庭生活的氛围毫无促进作用的。自己的女人开心就好,还要求那么多作甚。

    林觉的赌运不佳,或许是情场上太多得意之故。芊芊白冰和谢莺莺轮流胡牌,且都是大牌,输的林觉灰头土脸,身上的百余两银子输了个精光。还是绿舞看不过去,让丫鬟送来五百两银子给林觉救急。

    夫妻八人鏖战正酣之时。突然间,外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高声在外边叫道:“妹子,妹夫,不好了,我父王不好了。”

    ……

    烛火之下,安静的屋子里有轻轻的坠泣之声,郭采薇正扶着王妃站在床榻之旁,母女两人都在流泪小声的哭泣。

    一名郎中弯腰在给床上直挺挺躺着的郭冰把脉,不久后他直起身来,转过头来后面色郑重之极。

    “怎样?”郭昆忙上前问道。

    “小王爷,咱们外边去说。”那郎中恭敬道。

    众人来到外间,面对所有人殷切的目光,那郎中叹了口气道:“王妃,小王爷,郡主,郡马爷。小人直话直说了。”

    “说,快说。”郭昆道。

    “小王爷……这个……赶紧准备后事吧。”郎中轻声道。

    “啊?”郭昆和林觉都吸了口凉气,惊愕不已。王妃和小郡主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小王爷,郡马爷。王爷这病是中风之症,而且是头脑之中的血脉堵塞淤积。简单来说,便是脑中血管破了。淤血流入脑子里去了。现在王爷已经不能见物,不能言语。随着血流入越来越多,怕是回天无力。在下医道浅薄 ,无能为力。不过就算华佗在世,怕也是很难挽救。哎,在下开一副药吧,那是疏血化淤之方,不过怕也是难有效果。若是在之前早早发现征兆,倒是可以救治。最多不过是身子瘫痪而已。”

    那郎中提笔刷刷刷写了药方之后,躬身告辞离去。

    郭昆呆呆看着林觉道:“妹夫,怎么办?我父王他真的要死了么?”

    林觉轻声道:“兄长莫要悲伤,生死之事乃每个人必经之事。还是去见见王爷,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话要交代。我这里去替岳父准备后事,你不用操心。”

    郭昆白着脸点头,轻声道:“辛苦妹夫了。”

    林觉点点头,目送郭昆脚步沉重的离去。林觉其实听那郎中一说就明白了,郭冰这是脑中风之症,俗称脑血管破裂。这种病在后世地球上都很难救治,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郭冰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身子越来越肥胖,饮食也是喜食荤腥,饮酒无度。这些都摧毁了他的身体。加之在进入伏牛山之后,郭冰基本上已经被排除在重要事务之外,心情恐怕有些不佳。每日里唉声叹气面色阴郁。小郡主便跟林觉说过多次,说她父王动辄发怒,怪天怪地,在家中打骂下人,摔瓶砸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林觉当然知道这是郭冰因为被林觉和郭昆排除在山寨事务之外导致他心情不好,所以动辄得咎胡乱发火的结果。长久的心情阴郁,也定是诱发他如此病症的原因之一。但对此,林觉只能说一声抱歉了。

    来带伏牛山之后,林觉当然不能任由郭冰去主导。郭冰是成不了事的,林觉必须自己去主导所有的大事。就算郭昆,在很多事上也是必须要听林觉的。林觉对郭昆 做过解释,但却没有机会和郭冰做解释。郭冰心理失衡,无法排解,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不过无论怎样,郭冰总是自己的老丈人,虽然他没少坑自己,但却也给了自己不少的帮助。此刻郭冰将死,林觉心中也是身为悲痛的。

第一三九三章 其言不善

    内房之中,王妃和小郡主哀哀哭泣,小王爷郭昆伏在床头流泪叫着父王。病榻上,眉眼歪斜的郭冰双目紧闭,似乎毫无反应。郭昆知道,郎中所言不假,父王看来是真的没救了。郭昆心想着,不能让父王就这么一句话不说便走了,总得最后跟娘和自己以及采薇道个别。于是来到外间问计于郎中。那郎中说,王爷的病情不会捱过今晚,自己醒来的可能也不大。除非是以珍贵药物吊命,或许能清醒片刻。但大补之药也有可能会加快王爷的病情,本来王爷或许能苟到后半夜,倘若用了补药,可能清醒之后不久便要与世长辞了。

    郭昆纠结了半晌,决定还是要让父皇醒来一会。父皇这病情已然无救,多捱个几个时辰其实意义不大,还不如最后醒来,跟家人道别,也不至于最后连一句话都不说。于是郭昆命人去拿来王府珍藏的补品药材。梁王府这么多年来自然搜罗了不少珍贵的药材补品,离开京城的时候这些比金银还要宝贵的东西自然是携带而出。什么人参何首乌鹿茸虎宝雪莲虫草之内的东西着实不少。郎中在其中找到了一颗可能有数百年的野参,辅之以几味珍贵的补药开始熬汤。熬了近半个时辰,熬出了一碗浓浓的汤汁。

    那汤汁药味扑鼻,呈黑褐之色,看上去便是药效强烈的样子。普通人喝下这样的一碗汤汁怕是立刻便要鼻子流血,内腑灼烧之极,因为其药力实在太强,对普通人而言,跟一碗毒药也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一个弥留之际的人而言,身体自身已经失去精力,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之时,这种大补之药正好可以在短时间内注入精力,让其短暂恢复神智清醒。但随着药物的流逝,最终难以挽回性命。所以人参等各种药物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能弥补人体流逝的生命力。但需要长期少量的服用,慢慢的累积,抵消身体的衰老的节奏。

    一碗大补之药灌入王爷的嘴巴里后不久,王爷的呼吸果然变得平稳了起来。然后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并且睁开了眼睛。只不过嘴巴依旧歪斜,眼睛也似乎看不见了。

    “掌灯……掌掌掌灯。”郭冰嘴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舌头在嘴巴里根本捋不直,但含混之言还是能够辨别。

    “父王……父王,我是昆儿啊。”郭昆叫道。

    王妃上前去痛哭着抓住王爷的手叫道:“王爷,王爷,妾身在此,你还好么?”

    “爹爹,爹爹。”郭采薇也跪在床沿旁哭着喊道。

    郭冰感觉整个身子其实都不是自己的,头疼的几乎要炸裂开来,脑子里似乎有虫子在蠕动一般。他眼前漆黑一片,但他很快便明白不是没掌灯,而是他自己看不见了。人之将死,自己其实心里是很明白的,他根据自己身体的感觉,便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大限将至了。

    “你们都在啊,哎……莫哭,莫哭了。我要死了。”郭冰含糊说道。

    “王爷……”王妃大哭起来,伤心之极。

    “哎,莫要哭了。你哭的我很心烦。我心里烦躁的很。人谁有不死的?”郭冰叫

    道。

    “娘,莫要哭了,听爹爹说话吧。听爹爹说话好么?”小郡主坠泣着道。

    王妃压抑住哭泣声,紧紧抓着郭冰的手道:“王爷,妾身不哭了,你莫要心烦。有什么话要说你便说。”

    郭冰嘴巴颤抖着,用尽气力开口道:“哎,没想到我郭冰居然死在这山里,我曾发誓……就算死也要死在京城的,可惜了……。王妃啊……我死之后你莫要太悲伤,好好的保重身子。你要活着看到昆儿打回京城,要将我葬在我郭氏祖宗的陵寝之中,我不想葬在这伏牛山中。你答应我……”

    王妃哭泣点头道:“王爷,妾身答应你,妾身会将王爷带回京城的。妾身将来也要葬在王爷身边。王爷你放宽心。”

    郭冰微微点头,重重的喘息了几口,叫道:“薇儿,薇儿在么?”

    郭采薇忙攥紧郭冰的手,叫道:“父王,薇儿在呢,薇儿在呢。”

    郭冰感受到了郭采薇手上的力道,勉力握紧郭采薇的手道:“薇儿,爹爹很疼你你知道么?只是……有些事爹爹确实伤害了你,但是最终爹爹不还是遂了你的愿了么?你现在还怪不怪爹爹了?”

    郭采薇哽咽道:“女儿怎么会怪爹爹,是女儿倔强不懂事,惹爹爹生气。求爹爹原谅女儿以前的不敬。”

    郭冰含混的笑着,摇头道:“你很懂事,你的眼光也很好,你嫁了个好夫君。你们都很好。你要好好的,相夫教子,当个贤惠的女子,好好的打理好家事。除了你林家的事,你还要多照顾你娘亲和兄长,多为你哥哥着想。你不能什么都为林家想,知道么?”

    郭采薇点头叫道:“爹爹,女儿知道了,女儿会好好的听你的话的,好好照顾娘亲和兄嫂的,爹爹放心。”

    郭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郭冰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突然间无声无息了。郭昆吓了一跳,忙起身看郭冰的脸,郭冰却忽然叫了起来:“林觉在这里么?林觉在这里么?”

    郭采薇忙道:“爹爹,我夫君没在,他在外边……忙着事情,要不要叫他来?”

    郭冰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薇儿你告诉他,爹爹以前看轻了他,他是个有本事的。你告诉他……我感谢他将我一家救到这伏牛山里,保全了我们全家。感谢他做的这些事情。就这些了,你转告他便是……也不用他来了。”

    “好好好,女儿转告他便是。”郭采薇忙道。

    郭冰再次沉默了下来,但他眼睛还睁着,呼吸还在,郭昆这回也没那么慌张了。

    “你们……都出去吧。昆儿,你留下来,父王……有话要交代你……”郭冰含混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话的气力已经明显不足了,手已经攥了起来,显然在攒足身上的气力。

    “父王,这里只有娘和妹妹,您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郭昆忙俯身道。

    “叫她们出去……”郭冰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却冷如坚冰一般。

    郭昆有些发愣,小

    郡主忙扶着王妃起来,轻声道:“娘,我们出去吧,让爹爹和哥哥单独说话,一会我们再进来。”

    王妃点头抹泪,在小郡主的搀扶之下缓缓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郭冰和郭昆父子,顿时静谧之极。郭冰的呼吸声很大,呼噜呼噜像是有人在用力的抓挠窗纸,中间还夹杂着似乎北风咆哮的呼啸声。郭昆听着这声音很难受,他知道父王正在受罪,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很艰难,都在积攒力量。

    “昆儿……”

    “父王,孩儿在呢。”郭昆忙道。

    “你莫说话,爹爹要去了,爹爹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听仔细,都要听在心里,你可明白?”郭冰说道。

    “昆儿明白,爹爹您说。”郭昆道。

    “昆儿……你我父子……性子上都有大缺憾,都非果决之人。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这个地步,其实都是无能之故,你可明白?”

    郭昆沉默着不说话,郭冰也用不着他回答,自顾继续道:“来到伏牛山中之后,爹爹回想了我这一生走过的每一步,爹爹走错了很多步,所以没有好的结果。我们本有机会的,但爹爹不够果断,瞻前顾后怕狼怕虎,所以一事无成。处处为人所迫。而你……性子也是粗鄙的很,在大事上却恐也难以决断,我们父子其实脾性差不多。哎……这便是我父子的性格上的弊端和缺憾啊。你不要觉得爹爹的话难听,爹爹一辈子才想明白了这一件事,所以才告诉你这些,你一定要好好的记住。”

    郭昆轻声道:“昆儿牢记爹爹教诲。”

    郭冰呼噜呼噜喘息几口气,沉声道:“目前的局面,天下将大乱。大周将大乱。落雁军现在实力扩张的很快,林觉这个人很有本事,有他在,打回京城,控制局面当不是难事。我对他很有信心。昆儿,你可以依靠他,听他的决断行事。不要跟他生出龌蹉来,让他帮着我们完成我们做不到的事情,你明白么?也只有他能帮你完成心愿。只有他可以……”

    郭昆点头道:“孩儿明白,孩儿当然明白这一点。林觉他很好,以前我们错怪了他,他绝对是能帮孩儿达成目标的人。孩儿会好好的用他的。”

    郭冰含混道:“好,你明白就好。但是你莫忘了一件事,当天下稳定之后,你必须做一件事,才能保证你的位置。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你要当机立断,除掉林觉。你明白么?不除林觉,你这个皇帝便是傀儡。你知道什么是功高震主么?你知道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么?你一定不能妇人之仁,否则我郭氏江山怕是要易主。那可是天下之主的宝座啊,我不信林觉不想染指,这个人隐藏的很深,根本看不出来。但人性如此……人性……咳咳咳……人性必然如此。待他得手时,他想当皇帝易如反掌,他一旦冒出那个想法,死的便是你了。爹爹便是要交代你这一点,此刻你可以依靠他,利用他。但是你最后一定要除了他。要干净利落,不能有半点的犹豫。郭昆,你听明白了么?”

    郭昆跪在床前已经呆如一只木鸡了。

第一三九四章 希望

    郭冰的葬礼于腊月初八隆重举行。作为大周皇族,落雁谷名义上的最高领导者汴梁王郭昆的父亲,他的死自然是非同小可。但实际上郭冰在进入伏牛山之后便没有公开参与过任何事情的决策,也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人们对他的印象便是这个老王爷经常紧皱眉头满怀心事不苟言笑。似乎人人都欠他钱的样子。给人一种似乎对现状不满,满腹牢骚的感觉。落雁谷军民也是碍于他是林觉的岳丈和郭昆的父亲,加之又是正宗的大周皇族,所以对他也保持着有限的尊敬。

    郭冰死了。正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他这一辈子可算是一事无成。有心想要争一争皇位,然而却没有那个胆量。原本他在杭州可大力布局,两浙路的财力人力可谓应有尽有,地理外置也绝佳。浙东海岛上可以养兵无数,且无人知晓。若是换个稍微有些手段之人,必能平海匪或者招安他们建立一只自己的武装力量。进可攻,退可守,和其兄郭冲分庭抗礼。但他终究没有那个胆魄,有些事心里想的激动无比头头是道,但是真要他去做,他却不敢了。

    他唯一真正做出的尝试,便是利用容妃生子的事情做了个局。然则这个局埋的太长也太不确定,他自己恐怕也对这个局的结果不抱希望。想要通过曲线的办法攫取皇位,靠着隐忍蛰伏而达到目的,怕最终是自欺欺人。几乎没有人夺得皇位是靠着这些伎俩得手的。要争夺皇位,需要的实力和勇气以及不择手段。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如郭旭做的果决。郭旭起码还敢在绝望之时孤注一掷,搏了那么一搏。而郭冰,自始至终甚至都没有敢博那么一下。

    郭冰识见不明,表现在对林觉的认知上。从一开始直到最后他临终之时,他对林觉都始终抱有偏见。虽然承认林觉的能力,但就是这种偏见难以根除,这不得不说是他性格中的另外一大弱点。连 郭旭都知道去拉拢林觉,郭冰却不知道林觉这样的人的重要性,可见郭冰在见识上的浅薄。他养了那么多的幕宾,看似是礼贤下士之举,然而那或许只是他内心中的优越感作祟,想要博得个礼贤下士的名声而已。从内心里,他对这些人根本没有真正的尊敬和礼遇。所以,最终他的身边的幕宾做鸟兽散,也没有一个真正帮他的。倘若林觉不是因为娶了郭采薇,怕也早已对他敬而远之了。

    见识浅薄,胸怀不阔,沽名钓誉,志大才疏,心高胆小。这是郭冰性格上的众多缺陷。所谓性格决定命运,郭冰并不能客服和改正性格上的缺陷,所以他注定只能一事无成。

    无论如何,整个伏牛山给了郭冰极大的礼遇。三军缟素,万名披麻,葬礼进行的极为隆重。郭冰的棺椁被临时安葬在西山向阳一场的坡地上。陵墓并没有大兴土木,因为他的遗愿是要葬在京城郭氏皇族的陵寝之地中,这里只是临时安葬之处罢了。

    小郡主和王妃哭的死去活来,昏厥多次。对她们而言,郭冰曾经是她们头顶上的那片天。虽然这片天早已不能给她们遮风挡雨,但是,那曾经保护了自己的人逝去,从此后那片天再也不在了的感觉依旧让她们

    痛苦和悲伤。

    郭昆没有将郭冰临终前说的话透露给任何人听,葬礼全程,他都一言不发,神情悲戚。即便父王的很多想法和作法都让郭昆不满,郭昆的性子和想法早已变得更为的成熟和周全,也不再是当初那么冲动而无知。但是郭昆知道,这世上倘若还有一个人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话,那么这个人便是自己的父王了。而这个人现在死了,郭昆的心中自然空洞洞的,颇有些惶恐和无助之感。在很长时间里,这种感觉怕是都挥之不去了。

    当然,对于落雁谷军民而言,他们并不会因为郭冰之死而感觉到沮丧。郭冰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王爷罢了。只要落雁军在,只要林觉在,其他人的死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们会很快忘了郭冰这个人,他们也无需记得这个人。

    ……

    新年将至,大周乃至辽国各地的百姓们渡过了惶恐混乱的一年,终于可以在新年的时候松一口气了。对于大周百姓而言,这一年过得着实艰难。朝廷的各种钱税更加的繁重,增加了许多税目,百姓们苦不堪言。很多人家本来家道殷实,但这一年下来,却已经赤贫如洗。很多人流离失所,麦田卖地,以熬过难关。

    朝廷和辽人签订的屈辱的和议,这从精神上也打击了原本积极向上,甚至有些自傲的大周百姓的优越感。曾几何时,谈及周边之国,上下都以蛮夷论之。谈及大周,皆以中原上国自居为傲。但现在中原上国被蛮夷打败,向蛮夷之族称侄,每年要进贡那么多的财物,赔偿那么多的银子。自傲瞬间便成了自卑了。

    绝大多数人是相信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原枢密使杨俊的无能,率领三十万大军攻辽结果大败而归,导致大周精锐尽失,导致朝廷不得不和辽人屈辱议和。所以,对于杨俊被杀之事,大周的百姓们其实是很出了一口气。在朝廷宣布杨俊认罪的罪行并将其诛杀之后,大周各地的百姓还有人放起了爆竹庆贺。朝廷的刻意引导之下,杨俊已经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被牢牢的钉在了耻辱柱上。也正因如此,大周百姓们心中的不满才有了一些宣泄。虽然对朝廷不满,但却并没有觉得这是皇帝之过,民怨虽大,却也没到真正爆发之时。很多人实际上对朝廷还是抱有期待的,他们觉得,在铲除了杨俊这个祸国殃民的祸首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皇上和朝廷一定会扭转局面,做出重大的改变。

    便是在这种复杂的沉闷而艰难的气氛之中,大周迎来了中兴三年的新年。不管这一年如何的艰难和痛苦,但在新年到来的时候,还是要对来年有所憧憬。毕竟新的一年,新的春天的来临,也许会有新的气象,新的转机。也许过去的这一年便是最低谷了,过了这最低谷,前方便光明灿烂,便是艳阳天了。

    也许……

    也许……

    ……

    北国之地,临潢府中。

    新年前后连续的两场大雪,整个临潢府早已覆盖了厚厚的积雪。积雪堆积在街上,让道路难行,街道上到处数污泥和雪水,车马拥挤不堪,到处乱糟糟

    的肮脏的很。

    自大批兵马和新皇耶律春在此登基之后,临潢府中一下子多了十多万人。大批的部落兵马进入城中,每天闹哄哄乱糟糟,混乱不堪。

    上京临潢府是大辽契丹族南下之前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兴建的第一座京城,规模着实不小。临潢府分为南北两城,北城呈六角形,城周十里,城高三丈,密密麻麻设有敌楼箭塔无数。此为皇城。这里居住的都是契丹族人。南边是周十七里的汉城,顾名思义,便是汉人所居之处,城墙高两丈,也没有多少防御的措施。由此可以看出,契丹人建立辽国之初实行的是契丹和汉人分治之法。契丹人的地位是高出汉人一等的。

    但百余年下来,大辽广泛学习南边的大周礼制和文化,和大周基本同化。契丹族和辽国汉人之间已经没有多少等级的差异。特别是最近数十年,汉人连续为大辽宰相,更是说明在辽国统治者心目中,汉人身份已经不再是低贱的象征,反而汉人的智慧超群,反而是治国的可靠帮手。

    然而,既有传统,便又余毒。特别是在临潢府这个地方,位于大辽北部,很多草原上的部落酋长,辽国契丹人中的古老贵族都居于此处,所以,在这座城池里,契丹人对汉人的歧视却根深蒂固。至今为止,能住进皇城的汉人只有为官之人,普通汉人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但在汉城之中,契丹人则随意而行,时有契丹人当街欺辱殴打汉人的事情发生。

    临潢府在年前引来了新的主人,那便是在此宣布登基的耶律春。

    登基之后的耶律春本雄心勃勃要做一番大事。但很快他便遭遇到了打击。以猛撒哥忽鲁八等人为首的部落酋长们要耶律春下达的第一条圣旨居然是恢复祖制,让契丹人和汉人在法律上分为头等人和二等人。要限制汉人为官的官阶,在朝廷要职位置上不许汉人担任。军中将领更是一律由契丹人担任。

    耶律春是在南边长大的,他是受大周的文化熏陶的一代,对于这种要求恢复到以前的等级制度的作法,他表示了质疑。他认为,在这种时候,这么做无疑是制造矛盾,导致辽国中汉人的不满。对于大局是不利的。

    但猛撒哥他们认为,大辽之所以到了今日的局面,便是那些汉人搞得鬼。汉人皆不可信,大辽必是是契丹人的大辽,而非汉人把持朝政。契丹人同心协力才能成大事。他们告诉耶律春,如果不是他们部落酋长这些人的辅佐,他怎么能当上这个皇帝。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他们这些人。而造成这分裂的局面的,恰恰是汉人宰相和汉人将领。所以必须从根源上掐断他们上位之路。至于汉人的不满,那不算什么,这些人倘若敢反抗,便以强力手段镇压便是。这时候跟他们客气什么?

    耶律春一再表示出对这个政策的担忧,但猛撒哥等人坚持如此,耶律春最终只能妥协。他不得不妥协,因为他在临潢府没有任何依靠,他这个皇帝所能依靠的便是这些部落酋长们。耶律春实际上在登基后不久便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恐怕得夹着尾巴做了。

    耶律春备受打击,只能隐忍。

第一三九五章 最后的疯狂

    这样的政策颁布之后,结果可想而知。住在北边皇城的汉人首先被驱赶出来,而在汉城之中居住的汉人也不得安生,契丹人有了上等人的身份庇佑,开始在汉人居住的南城之中横行霸道。几乎每天,街市上都会发生契丹人当街打杀汉人之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局面愈演愈烈。有汉人开始反抗,聚众反击的汉人也打死了不少契丹人。

    局面到了这一步,耶律春不能再容忍下去了,他急忙召来部落酋长们商议,要他们以大局为重,约束契丹人,不能让他们胡作非为,激化矛盾。

    猛撒哥等人满口答应,但他们没有约束契丹人的意思,而是对南城汉人大肆镇压。数天时间里便杀了数百人,抓捕了大量愤怒的汉人,将他们全部贬为奴仆,全部押解出临潢府,送往他们自己所在的部落之中去当苦役。至此,猛撒哥忽鲁八秃骨撒等人的如意算盘也暴露了出来。原来,他们之所以要耶律春颁布这样的圣旨,便是要将大量的汉人变成奴隶,供给他们奴役。他们要将汉人都变成他们的牛羊一般,成为为他们的财富。

    这一点可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要知道,在大辽北地,人力可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宝贵。人力可以做任何事,部落要想强大,便需要有充足的人手。几大部落的地盘在大辽西北,最缺的便是人力。汉人便是他们免费的人力。不但如此,在大规模的奴役汉人的过程中,汉人的财富将被他们攫取。人也要,财也要,他们什么都要。

    要说猛撒哥等人如今的地位,已经被耶律春分封了极高的官职和爵位的情形下,理应要为北方这个大辽朝廷着想,而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来。但他们确实这么做的。然而,他们绝对不是愚蠢,他们是从一开始便看出了苗头。在韩章和韩德遂在大定府立了耶律材之子耶律平山为帝,且很快占据了大同析津和大定三京之地后,实际上大辽分裂成的两个南北的朝廷的实力已经不成正比。这一点猛撒哥他们心里极为清楚。

    他们原本以为在辽阳城下的阴谋行动会直接让耶律春控制整个大辽。那样的话,他们将会成为大辽权势熏天之人,耶律春这个傀儡被被他们彻底控制。然则,大辽便是他们的了,他们想怎么做都成。但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却和他们的预期大相径庭,费了老大的劲,结果并非他们所愿。

    几个人私底下一合计,这种局面下,南方的朝廷迟早会往北打。明年冰雪融化之时,南边肯定会率先打过来,夺下临潢府。南边朝廷的兵马可不少,而且有韩德遂

    和韩章这样的厉害角色,他们一旦打过来,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北边这里,只有自己几人手里的不到十万的部落兵马。这一次二十万部落兵马跟随耶律宗元去打仗,损失了一半还多。这剩下的不到十万的部落兵马可是几大部落赖以生存的命.根子。难道说,为了耶律春还要将这十万部落兵马都葬送掉?那是绝对不成的。

    猛撒哥等人商议之后,都认为不能再将这十万部落兵马葬送在这里了。一旦葬送了这十万兵马,老本便输光了,他们会连自己的部落地盘都保不住。这种事怎么能干?所以,他们很快便决定了要放弃耶律春,放弃临潢府,放弃这个他们扶植起来的北方朝廷。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那么在南边打过来之前,他们岂肯放过这短暂的捞油水的机会。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怎也要捞够本来。

    大周运来的那些物资都被他们全部以军需所用瓜分殆尽。当析津府被南边占领之后,大周的物资已经无法运送过来,全部被南边截留之后,猛撒哥等人打起了临潢府中的人力和财富的主意。但一切不能做的太明显,太让人看穿。于是猛撒哥等人便通过联合临潢府中的契丹贵族们,通过他们的支持,提出了恢复契丹人和汉人之间等级的政策。美其名曰重振契丹族,建立纯粹的大辽国。

    临潢府的契丹贵族们都是些脑满肠肥之辈,本来就对汉人的歧视根深蒂固,少数有见识的却又在猛撒哥等人的威逼之下不敢多言,于是这样明显极端且不合时宜的政策便提交到了耶律春的面前。耶律春没法不颁布,因为他根本没有反对的可能。他还幻想着能够让猛撒哥他们死心塌地的帮自己,却没想到他们其实是要乘乱捞最后一把,将他耶律春已经彻底的放弃了。

    这项政策其实是为猛撒哥他们的直接对汉人的掳掠和洗劫当借口的。这是最后的遮羞布。扯掉这块遮羞布的话,其实真相只有一个。几名部落酋长们要乘乱将临潢府掏空。青壮人力,女子财宝,他们都要弄走,都要弄到自己的部落之中。他们的部落在西北之地,南边的朝廷想要在荒凉的西北之地剿灭他们,还是不容易的。他们抱成一团后,韩章韩德遂他们怕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几名毫无信义道德的部落酋长,炮制出了这样的手段,要在这数月之间攫取大量的人力和财富,可谓是比狐狸还要狡猾,比豺狼还要凶残。可怜临潢府中的汉人,沦为了他们眼中的肥肉,毫无反抗之力。

    ……

    大雪覆盖的临潢府汉城街头,部落骑兵飞骑而

    过的马蹄溅起地上的泥污。他们大声的吆喝着,追赶前方仓皇而逃的几名汉人男子的身影。追上之后,弯刀寒光闪烁,几名男子便身首异处倒在污泥之中。

    “低等汉人,敢袭击我契丹上等人,罪不容恕。根据朝廷颁布旨意,死有余辜,家产妻女全部充公为奴。”一名部落骑兵头目大声的朝四周惊惶而叫的百姓们喝道。

    街上的汉人百姓们面露愤怒恐惧之色,但却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头侧目而走。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见识了太多了。这些契丹人在汉城街头早已经开始随意的杀人了。他们好像选定了目标,但凡家境殷实的汉人之家,但凡家中有青壮男子的汉人之家,或者有年轻女子的汉人之家,似乎都是他们特别的偏爱。只要被他们看中,总能找到理由找茬。哪怕是你在街上看他们一眼,他们便会说你眼怀仇恨蔑视,对上等契丹族不遵。总之,在那颁布的人分等级的圣旨之下,他们有一万种理由达到他们的目标。

    长街尽头,几名带着斗笠穿着兽皮大氅的男子走在雪地上,眼前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疯了么?这耶律春这种时候还这么对待他的百姓?这人是不是疯了。”一名身材五短的汉子皱眉说道。

    他身旁那名魁梧汉子低声呵呵笑道:“这叫最后的疯狂。这可不是耶律春的主意,这必是那几个部落酋长的主意了。他们是要最后捞一票。他奶奶的,这几个狗东西倒是精明的很。看来他们是打算放弃耶律春了。”

    “大首领,那我们还来做什么?他们都不打算帮耶律春了,都开始乱来了,我们此行还有什么意思?本来就很冒险,大首领真的决定要去见他们么?”另一名汉子低声道。

    那魁梧汉子嘿嘿笑道:“正因为他们穷途末路,我才来找他们谈判。这时候的希望反而最大。放心吧,老子什么时候失算过。这帮家伙目前还值得利用。他们手里可是有十万兵马的。我们现在需要这些。莫说了,跟我走,咱们进北城。”

    几名汉子不再多言,紧紧跟着那魁梧汉子沿着街道往北走,一直走到南北城交接之处的街道尽头。前方一道高大的城墙高逾三丈,城墙上兵马戒备森严,敌楼箭塔密布。雄伟的城楼下,数百名士兵手持枪刃站在城门洞口。那便是临潢府连接南北城的通天门。以前这道城门人流如织,汉人和契丹人出入城门不受约束,但现在,出入的只有契丹人,汉人甚至连靠近都不许了。那北边的城便是临潢府的皇城,现在里边清一色的全是契丹人。

第一三九六章 合作

    几个人缓步走向通天门城门口,立刻便引起了城门口辽兵的注意。他们带着戒备的眼神看着几人,直到那几人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标志性的契丹男子的髡式发式时,神情便都缓和了下来。

    所谓髡式发型是契丹男子标准发式,便是头顶剃光,留下脑袋周围的一圈头发编织成小辫甩在周围。契丹人的审美观令人无语,以这种发式为美,着实令人不解。大辽学习大周文化,已经很少有人留着这样的发式了,只是最近在契丹人中复古起来,毕竟契丹人是上等人,怎么还能学下等汉人那般留着发髻。

    “干什么的?”一名守门士兵头目上前问道。

    “嘿嘿,去汉城中走了一遭而已。”那身材魁梧的汉子低声笑道。

    “走了一遭?占了不少便宜吧。他娘的,还是你们逍遥,老子们得守城门,南边城里都去不成。好东西都被你们给抢了,汉人女子都被你们给玩了。他娘的。”那头目愤愤不平的道。

    “见面分一半,怎叫兄弟们白白辛苦。”魁梧汉子笑着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那头目伸手接过,只凭触感便知道里边货色不少,顿时眉花眼笑。

    “算你识相。进去吧。东西可藏好了,最近可是说了,除了部族兵马,其他人可不许去南城捞油水。要是被人发现了,你们可白忙活了。”那守城头目摆手道。

    “多谢兄弟提醒,我们会小心的。告辞告辞。”高大汉子躬身道谢,一摆手,带着身后几人径自穿过守卫森严的城门洞,进入临潢府的皇城之中。

    不久后,位于皇城以东的大街上,几名斗笠汉子咯吱咯吱的踩着积雪来到了一座衙门前。这里是临潢府朝廷新设立的枢密院衙门,几名部落首领理所当然都是枢密院的正副枢密使。这里便是他们公房所在之地。

    几名汉子到衙门口,一番‘交涉’之后,成功的以二十两纹银让衙门口的十余名守卫同意进去替他们通报给枢密使猛撒哥求见。

    枢密院大堂后面的屋子里,猛撒哥秃骨撒忽鲁八等几人正围着炉子喝酒。炉子上的铁锅里,一锅羊肉正随着滚水沉浮,又膻又香的气味飘满屋子。几个人人手一只羊骨头,边啃骨头边喝酒,吃的哼哼唧唧,油水淋漓。

    门口守卫没敢进来,站在门口禀报道:“禀报枢密使大人,有人在衙门口求见,说他是猛撒哥大酋长的故人。还说猛撒哥大酋长一定要见他,他有极为重要紧急的事情要面见您。”

    猛撒哥愣了愣,放下手中羊骨,大笑道:“呦呵?故人?又来一个。”

    忽鲁八嚼着露出半截嘴巴的一大块羊肉含混道:“他娘的,自从咱们当权之后,天天有故人来,以前怎么没有?这帮狗崽子们都是势利眼,见我们如今得势了,便都来攀附了。给撵出去。打一顿。”

    秃骨撒摆手道:“撵出去作甚?

    瞧瞧是谁?左右无事,当看戏便是。再说了,万一真的是有什么紧急的的事情呢?”

    忽鲁八喝了一口酒道:“紧急个屁。这时候难道是南边打来了?还是女真人打过来了?这天气傻子才会出兵。除此有什么大事?”

    猛撒哥呵呵笑道:“秃骨撒兄弟说的对,万一是紧急之事呢。来人,去把他们带过来。”

    很快,那求见的几人便被带到了屋门口。那身材高大的汉子在门口嗅着鼻子叫道:“好香啊,几位酋长真是会享受啊,这样的天气,吃着酒啃着羊肉烤着火,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说话间,那大汉踏步进了门口。猛撒哥等人原本还在自顾自的喝酒吃肉,但当他们看到那进来的大汉脱下了斗笠之后,几人便如被蝎子蛰了一般跳将起来。沧浪浪之声大作中,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完颜阿古大?你好大的胆子啊,胆敢闯到我们临潢府来,你找死么?”猛撒哥冷声喝道。

    “放松些,几位酋长,我身上并无兵刃,赤手空拳而已,你们怕什么?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我可没有恶意。”完颜阿古大张着双臂,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和腰间。

    “你来做什么?我们跟你可不是什么故交。”秃骨撒冷声道。

    “哎,几位健忘啊,我们可是见过面的。当年我被封为节度使的时候,在中京可是见过诸位的,还在耶律宗元的宴席上喝过酒呢,怎么不算是故人?不然你们适才怎么认出了我?我都不惜剃了你们这秃瓢发式,还是被你们认出来了,还说不是故人么?”完颜阿古大大笑着走进来,一屁股坐在火炉旁,旁若无人的伸手抓出一块羊肉,上手大嚼起来。

    几名部落酋长手中弯刀依旧对着完颜阿古大,显得极为谨慎。他们可都是知道完颜阿古大的厉害的。这个人这几年已经是辽国上下的噩梦,小小的女真部落搅的辽国天翻地覆,完颜阿古大的名声也随之传遍辽国。对于这样的厉害角色,几名酋长岂敢不小心应对。

    “完颜阿古大,你混入临潢府想干什么?你不怕死么?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忽鲁八厉声喝道。

    完颜阿古大头也没抬,自顾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大口酒之后,放下手中的羊肉将油乎乎的嘴巴在衣袖上擦了擦,这才抬头笑道:“谁不怕死?我当然怕死。特别是来见你们几位酋长,你们可都是凶残的恶狼,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当然怕。但是我还是要来见你们,因为我有一件大好事要告诉你们。你们若是杀了我,这件大好事便落不到你们身上了。想知道是什么大好事么?都放松些,坐下来说话。我手无寸铁,满城都是你们的人,你们到底在怕些什么?”

    猛撒哥冷哼一声,弯刀擦的一声入鞘,一屁股坐在火炉旁。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完颜阿古大虽然让人忌惮,但他现在孤身在此,随时取他性

    命,没什么好担心的。忽鲁八和秃骨撒见状也收了兵刃坐在炉火旁。

    完颜阿古大点头笑道:“这才对嘛。来来来,几位酋长,我借花献佛敬几位一碗酒。表达对几位的敬仰之意。几位甚是让我佩服的很,辽国被你们几个搞成这样,还真是了不起的很。”

    完颜阿古大端起酒碗来仰头喝干,笑着向几人亮了亮碗底。几名酋长皱着眉头却没有喝酒,完颜阿古大的话中明显是带着讽刺之意,那可不是敬仰之意,而是讥讽之意。

    “闲话少说,你到底来此作甚?快说。我等可没什么好耐心。惹得我们不耐烦了,一刀宰了你。”猛撒哥冷声道。

    “呵呵呵,猛撒哥酋长,你这可不是待客知道。我完颜阿古大和你们之间可没什么仇怨。我女真人只是跟朝廷有些恩怨罢了,朝廷欺压我女真人,我们才骑兵而反,但可不是针对你们。你们几位也不是死心塌地为朝廷卖命的人,事实上我们之间应该有些相同之处才是。你们不也被朝廷排挤么?耶律宗元不也想除了你们么?你杀了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莫非你们要替耶律宗元出头?那岂非是笑话么?你们做的事耶律宗元都死不瞑目恨死你们了,哈哈哈。”完颜阿古大笑道。

    “少扯那些没用的,快说,你来此到底所为何事?”忽鲁八秃骨撒被完颜阿古大说的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喝道。

    完颜阿古大笑道:“莫恼,莫恼。我这个人喜欢说实话而已,实话总是刺耳的。好吧,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今日之所以冒险来此找你们,是有个赚钱的大买卖想跟你们合作的。我想你们一定很感兴趣。”

    猛撒哥沉声道:“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完颜阿古大忽然收起笑容,一字一句道:“我是来跟你们谈一谈我们联盟进攻韩德遂和韩章的事情的。”

    猛撒哥等三人尽皆愣住,猛撒哥爆发出一阵大笑,冷声道:“完颜阿古大,你疯了吧,你跟我们合作?哈哈哈。你是大辽的敌人,我们跟你合作?这也太可笑了。”

    完颜阿古大冷声道:“没什么好笑的,几位酋长自己处境还不自知么?跟我合作是你们最好的选择。瞎子都看得出来,再过几个月,你们的末日便到了。南边兵马众多,又得大周资助物资,明年春天积雪消融之时,韩德遂和韩章便要攻来了。你们挡得住么?你们只有区区十万兵马而已。一个冬天,南边便可招募十万兵马。死到临头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忽鲁八怒道:“闭嘴,这关你什么事?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轮得到你这女真叛贼来操心?”

    完颜阿古大大笑道:“还嘴硬,你们的办法?那不就是屁滚尿流的逃回你们自己的部落去么?你们在这里做的事,还就是想捞一笔之后逃走么?你们根本不可能为了耶律春跟南边作战。你们也打不过。我说的对么?”

第一三九七章 兴趣所在

    猛撒哥等人面如紫肝,甚为尴尬。自己等人的意图被人一言道破,本还以为做的隐秘,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过如此。连完颜阿古大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更遑论临潢府中的人了。

    “完颜阿古大,你知道的太多了。人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况且,我们兄弟之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来多嘴。原本我们还打算放你离开,但现在你休想活着走了。”秃骨撒冷声狞笑,伸手搭上腰间刀柄。

    完颜阿古大似乎根本不在乎,只微笑看着秃骨撒道:“我若怕死,还会来此么?你也忒小瞧了我了。我完颜阿古大活了三十九岁,什么凶险没有经历过?小时候差点被狼给叼走了。打猎时差点摔在悬崖下摔死,十八岁那年害了一场重病,瘦的皮包骨头,就差一口气便死了。到后来,我只有数百部落兄弟跟耶律宗元作战,数历生死。更不要说兴中府下差点被耶律宗元掘坝的洪水冲走淹死,在辽阳府下,面对你们五十万大军的攻城。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你以为我完颜阿古大还怕死么?若不是我对几位部落酋长有惺惺相惜之意,你以为我会来找你们谈合作之事?你想杀了我便动手,老子皱一下眉头便是野狗养的。但你放心,我一旦死在这里,明年南边进攻你们的时候,我女真人也必然落井下石。你们或许能跑到草原大漠上去,韩章不会放过你们,我们女真人更不会放过你们。我女真人将会是你们的噩梦,会死死的缠住你们。你掂量掂量,你们能应付我女真人和韩章韩德遂他们两支兵马么?我女真族一只兵马便够你们喝一壶的了。”

    秃骨撒怒骂道:“还敢威胁老子,老子宰了你又如何?”

    猛撒哥却出声喝止道:“秃骨撒兄弟,何必如此?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完颜大首领来此便是客人,咱们犯不着这么待客,到教人真的以为我们不知礼数了。”

    忽鲁八也拉住秃骨撒的手臂,低声道:“兄弟,何必动怒?要杀他也不急于一时,暂且押下,听他说些什么便是。”

    秃骨撒哼了一声,这才将手从刀柄上挪来,但却还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然而,他的气势却是泄了。因为包括他自己在内以及猛撒哥忽鲁八两人也都对完颜阿古大描述的情形甚为惊心。南边朝廷的兵马已经够他们难缠的了,倘若再因此惹上了女真人,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女真人和南边兵马倘若联手进攻部落,那可绝对是抵挡不住的。

    猛撒哥倒是显得沉着的很,他端起酒碗对完颜阿古大道:“完颜大首领,秃骨撒兄弟脾气火爆,希望你不会计较他。咱们干一碗酒,当我猛撒哥尽地主之谊,欢迎完颜大首领的到来。”

    “好说。”完颜阿古大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后,猛撒哥呵呵笑道:“完颜大首领提出要跟我们合作,但不知是怎生个合作法?”

    完颜阿古大点头道:“这才像个话。这才是咱们该谈的话题,而非是恐吓我完颜阿古大,要挟于我。我是能被人要挟之人么?笑话。”

    猛撒哥呵呵笑道:“愿听完颜大首领详述所谓的合作事宜。”

    完颜阿古大道:“很简单,你我联手,我们联盟。集你们部落兵马之力,和我女真兵马之力,灭了韩章韩德遂他们。”

    猛撒哥侧耳倾听,半晌再没听到完颜阿古大继续说下去,于是皱眉道:“就这些?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还能有什么?你有十万部落骑兵,我女真大军也有近十万。我们二十万大军足够了,扫平南边兵马易如反掌。”完颜阿古大沉声道。

    忽鲁八皱眉道:“你我联盟,自然有一战之力,不过……你说的太简单了。不光是联盟出兵作战这么简单吧。就算我们成功了,你想得到什么?咱们得说清楚。你都没有告诉我们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们怎么敢信你之言?”

    完颜阿古大呵呵笑道:“原来你们是说事成之后的事情。很简单,我要中京道,析津府和大同府归你们。我女真五京得二,你们得三,这算是公平交易吧?”

    猛撒哥等人没想到完颜阿古大如此直截了当,这个条件其实还挺不错的,倘若完颜阿古大只要中京道的话,其实还可以接受。对于完颜阿古大而言,他自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地盘,可以将女真人带出山林,拥有存身之地。对于猛撒哥等人而言,则可以不必再缩回部落之中。收复西京和南京之地后,大辽的地盘也不小,他们则可以享受作为大辽权臣所带来的一切好处了。而这正是他们一开始便想要的。

    不过,完颜阿古大的条件太过直接,反倒让猛撒哥等人心生疑窦起来。谁不知道完颜阿古大狠如虎狼一般,怎么肯这么做?这里边怕是有文章。

    “我们要如何信你?焉知你不过是说说而已,焉知你到时候不会翻脸?”猛撒哥咂嘴道。

    “你们必须信我,就凭我敢亲自犯险前来,这便是诚意。你们其实别无选择,你们不信我,再过几个月你们便不得不回到你们的部落之中,临潢府将被南方大军攻陷。韩章韩德遂他们是何许人也?轮打仗,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就算我女真人不插手,你们也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逃回部落后也难幸免。秃骨撒酋长,你莫要瞪眼不服气,你我都清楚,大周现在的物资补偿已经完全被南边所截留

    攫取。以大周朝廷那尿性,他们胆小如鼠,怕是难以经受南边的威压。南边要打仗的话,怕是所有的物资粮草都会让大周供给。南边一旦不担心物资粮草,怕是要死命的攻击你们的部落。韩章恨你们入骨,你们可是杀了他的伯父的。韩德遂对你们从来就不假辞色,南边耶律平山登基之时,韩德遂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发了毒誓要替耶律宗元报仇的。而且据说在辽东府外那天晚上你们发动的内讧之中,韩德遂的两个儿子死在乱军之中了。韩章和韩德遂不得把你们挫骨扬灰么?你们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退路?你们只能信我。我来是救你们的,我是你们的大救星呢。”

    完颜阿古大侃侃而言,但却字字在理。所有的内幕消息他都知晓,来之前做足功课。这些话更是直击软肋。

    猛撒哥等几人齐齐沉默,他们知道完颜阿古大说的都是实情,并无虚言。他说的那些事,正是几人平台常常议论之事。他们虽然做好了放弃逃走的准备,但他们其实也没有把握真的能阻挡对方的进攻。在大漠草原上,他们除了地形熟悉之外,其实并无多少优势可以利用。

    “几位酋长,如果你们觉得最后的战果分配你们不满意的话,咱们还可以将赌注弄得更大些。战胜南边之后,我甚至可以不要你们辽国的一寸土地,包括我现在占据的辽阳府之地,也不要中京道之地。这些我都可以送还给你们。免得你们当中有人以为我完颜阿古大是趁浑水摸鱼。占了你们辽国的便宜。”完颜阿古大沉声道。

    猛撒哥等人几乎都要答应完颜阿古大的计划了,突然间完颜阿古大却冒出了这样的话来,居然一寸大辽的土地都不要,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几人都惊呆了。

    “你什么都不要?连辽东都不要?那你要什么?难不成你要当我大辽皇帝?”猛撒哥愕然道。

    “怎么可能?你这话说的我们半点不信,你肯什么都不要?带着女真人回山林之中打猎么?当我们三岁孩儿哄么?简直可笑。”秃骨撒也冷笑道。

    “我对你们辽国皇帝没兴趣,我当然也不能回长白山的山林里打猎去。我只要你们事成之后帮我做一件事。我便可以将辽国的土地全部交还给你们。”完颜阿古大呵呵笑道。

    “做什么事?”猛撒哥等三人齐声问道。

    “借我十万兵马,我对南边的大周兴趣更大,我觉得中原之地才是我们女真人真正立足的地方。我只要你借我兵马,我去灭了大周。只要我在大周有了立足之地,你们所有的土地我都还给你们。你们看如何?”完颜阿古大沉声说道。

    猛撒哥等人张口结舌,惊的目瞪口呆。

第一三九八章 诱惑

    猛撒哥等人其实算不上野心勃勃之人,他们确实对权力有渴望,但这渴望却并不太过强烈。他们属于那种有便宜便占,有机会便钻,也敢于冒上一些风险,但这风险却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且自己也要留有后路,不至于全盘皆输的那种人。

    纵观他们所有的行为,几乎都是遵循着以上的准则。他们出兵助力耶律宗元,那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更大自治权的许诺。他们在辽阳府下拥护怂恿耶律春夺权,那是因为在耶律宗元已经无法做主,军中群龙无首的情形下。且在己方兵力必对手更多胜算颇大的情形下。而到了目前的局面下,他们便要大捞一笔然后准备跑路。因为他们知道无法和南边朝廷的兵马抗衡。所有的他们的行为其实都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们其实是精明理智的人。

    而此刻,当他们得知眼前这个女真首领完颜阿古大的意图时,他们才忽然意识到什么才叫做野心勃勃,什么才叫做不顾一切。完颜阿古大这是一种搏命的作法,也正因如此,这个人才将小小的女真部落的威名传遍大辽。才让世人听到完颜阿古大的名字的时候心中都生出寒意来。这便是自己这些人和完颜阿古大的差距。与其说自己这些人是理智精明,倒不如说是患得患失更为贴切。到现在为止,完颜阿古大是成功的,他不但成功的站稳了脚跟,占据了辽东之地,还在不久前顶住了大辽最凶猛的一次进攻。从辽阳府之战之后,已经没有哪一方有力量吃掉完颜阿古大了。而反观部落酋长们,实际上一无所获,不久后便要放弃辽阳府回到部落草原荒漠上去,实际上是被打成原型了。这便是差距,这便是敢于冒险者和患得患失者的差距。

    猛撒哥等人既对完颜阿古大的野心勃勃感到惊愕和恐惧,同时却又有些自惭形秽且不甘落于人后的倔强。心中产生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来。这种不甘不如人的感觉在猛撒哥心中突然催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完颜大首领,这件事……可否容我们兄弟单独商议商议,毕竟……事关重大。”猛撒哥沉声道。

    完颜阿古大哈哈笑道:“无妨,你们自去商议便是,我等得起。正好多吃几块羊肉,多喝几碗酒。”

    完颜阿古大挥着手,自顾自抓起锅中羊肉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猛撒哥的本意是让他退下,他倒喧宾夺主起来,仿佛这里是他的地盘,几名部落酋长倒是来求见他的一般。

    猛撒哥没有计较这些,朝秃骨撒忽鲁八两人招招手,三人走出屋外来到外间廊下。

    “两位兄弟,你们认为咱们能否答应完颜阿古大的请求呢?”猛撒哥道。

    秃骨撒道:“我觉得可以答应,左右咱们不吃亏。他攻大周是他的事,咱们只要能打败南边,咱们兄弟几个便不用回到部落所在之地了。那里虽好,但怎比得上朝廷里?咱们只要能保住咱们这个朝廷,大辽的一切都是咱们的。”

    猛撒哥点点头,看着忽鲁八道:“忽鲁八兄弟,你觉得呢?”

    忽鲁八捻须沉思道:“我也觉得可以结盟。实际上我们和他只是相互利用。只要能将南边的朝廷灭了,对我们是最好的结果。完颜阿古大要攻大周便随他去便是。到时候随便借给他一些老弱兵马,让他去跟大周去斗便是。他愿意去拼,咱们可管不着。”

    猛撒哥微微沉吟,皱眉不语。忽鲁八和秃骨撒忙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

    撒哥点头道:“确实,我被完颜阿古大这厮的野心勃勃给震撼了,我确实有一些别样的想法。”

    忽鲁八道:“猛撒哥兄长若是不愿跟他结盟,我们便打发了他便是,这倒也不是难事。咱们也不得罪他,他也不至于跟我们翻脸。咱们便按照原来商议的去办,三月里咱们便带着兵马离开这里。”

    猛撒哥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跟完颜阿古大相比,我们是不是太胆小了些,是不是太小心翼翼了一些。两位兄弟想过没有,天下已然大乱了,这是不是我们的机会呢?我们或许不该再唯唯诺诺错失机会了。”

    忽鲁八秃骨撒愕然道:“你是何意?”

    猛撒哥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的说道:“完颜阿古大敢打大周的主意,说明他心里是有把握的。大周现在就是一头大肥猪,肥硕却毫无自保之力。完颜阿古大想要宰了这头猪占为己有,咱们难道借给他刀,什么都不得么?他说将我大辽的土地都给我们,那是因为大周那头猪狗肥,足以让他吃饱。所以他才如此慷慨。试想,有酒喝,谁还喝白水呢?有肉吃谁还吃草呢?大周已然是待宰的肥猪,中原之地乃至南方之地有多么的繁荣富庶咱们可都是见识过的。这种时候咱们难道不该分一杯羹?”

    忽鲁八秃骨撒惊道:“难道兄长的意思是,我们也要攻大周?我们能打得过么?说是大周现在好像任人宰割,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咱们的力量能成么?”

    猛撒哥嘿嘿笑道:“咱们不成,完颜阿古大能成就行,有他给咱们在前面冲锋陷阵,咱们跟在后面占地盘便是。完颜阿古大的本事可比咱们大。咱们便让他给咱们卖命,我们坐收渔利。倘若真能灭了大周,咱们就算跟他对半分账,那也将是天大的地盘。你们想想,到那时,咱们几个便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咱们三兄弟各自为王,同气连枝。又何必当个部落之首。这也算是各自开创了一片基业了。难道两位兄弟不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么?”

    秃骨撒忽鲁八听到这里,不禁怦然心动。原来猛撒哥打着这样的主意,借着完颜阿古大的勇猛,让他打地盘,灭了大周之后瓜分大周的地盘。到那时每个人都能得到大片的地盘,便都可以自立为皇帝了。到时候什么大周大辽,统统都没了,天下只有新的王朝,那便是自己几个人开创的时代。这个想法他们之前并没有过,但一旦被撩拨起来,顿时便觉得身体里一种激烈的冲动涌起,遏制不住的兴奋。

    “这……这……当真能如此么?倘若真的这样,那我们兄弟岂非是……岂非是……”秃骨撒激动的嘴巴都秃噜了,话都说不清了。

    忽鲁八心中也很激动,但他终究冷静些, 沉声道:“兄长,那完颜阿古大可不是善类,就怕将来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猛撒哥冷笑道:“有什么好怕的,他不好惹,我们便好欺负?找个机会咱们给他下个套,除了他便是。要除了他还不简单?他不是要我们借兵么?到时候给他来个反戈一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取他性命。总之,咱们将他当做一条豢养的猎狗,可以养着他,也可以随时杀了他。”

    忽鲁八微微点头,心中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此刻被这个大胆的计划弄得心神激荡,倒也不再多想。

    三人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完颜阿古大已经喝光了身边的一坛酒,地上丢了四五块羊骨头,吃的

    红光满面大汗淋漓。

    “几位酋长,可商议定夺了?成不成给个话,倒也不用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完颜阿古大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大声说道。

    猛撒哥哈哈笑道:“完颜首领这么急作甚?既来之则安之,这么大的事咱们总得好好的计议一番才是。来人,再宰一只肥羊,再搬几坛酒来,我们兄弟今日要和完颜大首领不醉不休。”

    ……

    傍晚时分,完颜阿古大醉意薰薰的出了皇城东门,策马踏上白雪皑皑的山野大道。离开临潢府里许之外时,完颜阿古大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身旁随从都笑着看着大首领,他们虽不知道到底大首领跟猛撒哥他们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很显然,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大首领如此高兴,似乎得到的比预期的还要多。

    完颜阿古大当然应该得意的大笑,他本来已经陷入了一种很艰难的境地,在大战之后女真部落损失惨重,要想再有作为,必须要休养生息很长时间才可。但完颜阿古大已经等不得了。如此乱局正是大好时机,若是错过了,便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妹妹完颜明月在他焦灼之时给他指引了一条明路,在分析了大辽整体局面之后,完颜明月建议完颜阿古大同猛撒哥他们联盟,完颜明月告诉完颜阿古大,找猛撒哥他们联盟一定会成功,因为他们的处境也极为不利。此刻去找他们联盟,无异于给他们一个救命稻草,他们一定会抓住。双方联盟之后,便有打败韩章韩德遂等人的可能。对于女真人的自保和整体的局面都是有利的。

    完颜明月在大周生活过十年,对于中原文化和历史了解不少。这一次在兄长焦灼之时,完颜明月根据大辽的局面想起了中原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一个叫三国的时代。那时候三国鼎立的局面倒是像极了眼前辽国境内的乱局。两个弱小之国联手对抗强大的一国,便是三国之时的蜀国和吴国所采取的策略。完颜明月于是便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完颜阿古大在迷茫之中被妹妹的话所点醒,他本也不是糊涂人,有些事他只需要被点醒,剩下来的细节他做的比任何人都要精细聪明。他不但明白了妹妹要自己联合北边朝廷的意图,他甚至还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发挥。他在这个联盟计划上增加了更大的赌咒和诱惑力,那便是他跟猛撒哥等人故意透露的他对大周的野心。他知道,猛撒哥等人一定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独吞大周,他们一定想要分一杯羹的。他要的便是这个,他要的便是要把猛撒哥他们拖下水。因为完颜阿古大心里清楚,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吞下大周这头大肥猪的。他要让猛撒哥们投入本钱,让他们当炮灰。让他们在大辽境内大肆征兵,把辽国的财力物力兵力转化成对大周作战的力量。

    有了他们的加入和牵制,自己便可以趁浑水摸鱼,一路攻袭而下。而最终,胜利者会是自己,猛撒哥他们几个根本没在完颜阿古大的眼睛里。

    他们同意了结盟,同意了之后的出兵计划,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完颜阿古大怎么能不开心到放声大笑。唯一担心的倒是妹子那里,妹子无数次跟自己说了,决不能进攻大周。自己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倒也满口答应了她。所以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她。但自己也绝不会因为妹妹的反对便不去做。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眼前,岂能因为妇人之仁而废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一三九九章 蓄势待发

    时间如白驹过隙,流逝飞快。晦涩阴暗寒冷混乱的冬天很快过去,随着正月过去,天气一天天的转暖,气温一天天的回升。冰雪消融,春水涨溪,柳树开始变绿,小草开始冒芽。空气中已经开始弥漫着春天的蓬勃待起的气息,就好像在等待一个契机,便进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春日盛景之中。

    天下局势也如是,随着冰雪消融大地回春,蛰伏准备了一个冬天的辽国南北双方和女真人也都做好了准备。数月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他们要为着各自的目的而进行拼杀了。局势也如这春天将至一般不可阻挡,如火山即将爆发的岩浆一般不可遏制。

    大周境内在这个冬天也并不安静。因为赋税的加重,很多贫苦之家在这个冬天里彻底破产。他们不得不将仅有的田产卖出去换的银两渡过这个新年。但这只能暂时解决问题,很快,陷入绝境的百姓们便只能四处流亡乞讨,沦为流民了。

    大周朝廷在目前的情形下根本没有能力赈济灾民。事实上正是朝廷的所为才造成了如此的局面,朝廷连辽国的赔偿物资都还没有偿付完成,又怎有余力去拯救这些百姓。当初杨俊为枢密使的随后,流民们还有一处可选择的地方,便是青壮流民可以通过参军获得一些兵饷粮食养活家人,但这一条路早已被封死。吕中天任枢密使之后完全采取了相反的策略,在外界内部局面如此紧张的情形下,吕中天反而裁减了大量边镇兵额。

    吕中天的理由其实也很有道理,边镇大量的兵士都是混吃等死之辈,根本不具备作战的能力。说白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帮人在杨俊手中是被养起来的,这虽然对于流民有收容作用,但是却耗费了大量朝廷的钱粮资源。而这些都成为了杨俊博得个人在军中的威望和声誉的工具,成就了他杨俊和他的那些军中的亲信将领。当下朝廷财政已经渐趋崩溃之时,裁减这些人可以节省大量的军费以渡过难关。这显然是个极为让人信服的理由。

    另一个理由是,如今大周和辽人已经签订了和议,只要大周履行和议的话,辽人也不会再对大周用兵。虽然辽国内部发生了大事,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无论谁最终统一了辽国,只要大周履行和议的内容,便不虞对方会进攻大周。从这个层面来说,边镇大军的数量也无需再维持原本的庞大数量了,只需要有足够的防守兵力则可。

    这两条理由让朝廷上下人等毫无反驳的余地,确实,朝廷现在已经揭不开锅了,倘若再不采取措施,让财税达到收支平衡的话,那么很可能连官员们的俸禄都要发不出了。虽然很多人质疑吕中天这种在军队上动手节省银两的作法是否明智,毕竟兵者国之大事,是大周存续的根本保障,这么做是否会对大周的安全有影响。但是,在面临俸禄都要领不到的情形下,很多人闭上了嘴巴。朝廷要渡过难关,自己也是要过日子的。一旦俸禄都发不出来,拿什么维持家中妻妾成群的开销,拿什么去维持宴饮风雅的生活?吃惯了酒肉的嘴巴和肚子可容不下粗茶淡饭。穿惯了绫罗绸缎的身体可穿不得粗布葛衣。日子都不好过了,还管什么国家大事?还有何体面可言?

    这个冬天,大周边镇和地方兵马从一百二十万裁减到了九十万。当然为了安抚袁振乾的西北军,二十五万西北军一个也没动,主要裁减的是内地州府驻军和东北边境的边军。各州府的驻军统统砍掉一半兵额,以能维持本地治安秩序便可。如杭州这样的大州府为例,驻扎的宁海军属于海上和陆都要维持治安的双军额编制,人数在十个营五千多人。现在只保留一军之数两千五百人。这个数字其实已经已经很难保证地方上的治安了,因为所辖地盘太大,光是一个杭州府,两千五百人想要维持这个百万大城的治安那绝对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更不要说还有所辖各县,东面的沿海之地了。

    东北边镇原本驻军七十万,在杨俊兵败之后兵马减少到四十余万,后经过迅速的补充达到六十万之数。这一次也被一刀砍掉四成,裁减掉二十余万,只剩下三十六七万兵马驻扎在主要的边镇城池之中。整个大周的兵马除了禁军和西北军没有被裁减之外,其他统统被砍。

    数十万士兵说裁便裁,当初方敦孺和严正肃想干却到死都干不成的事情,被吕中天只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便干成了。可真是快刀斩乱麻,看起来似乎吕宰相的本事要比严方二人大的多。然而,有识之士可都心中忧虑重重。在这个时候为了减小财政压力而裁减军队,明显是饮鸩止渴的作法。乱局之时,难道不是更要优先保证军队的稳定恢复军队的士气做好防备么?而且,大周内部已经流民四起,这裁减下来的数十万士兵何处安置?这可不止是这几十万士兵的生计,他们的身后更有上百万的家人也将因此陷入困顿的境地。本就流民四起,再加上这大裁军之举,怕是天下要乱了套了。

    结果很快便显现出来,饥寒交迫的流民们开始闹事。为了活下去他们起初只是四处乞讨,后来便有人开始打家劫舍抢夺财物,更有人四处偷窃抢劫,冲击大户人家,干出许多杀人放火之事。而朝廷的策略只有一个:镇压!打不过辽人还管不了这些百姓么?在吕中天的命令下,各州府兵马对流民毫不客气,强力镇压,杀了很多人。

    总之,在这个晦暗的冬天里,很多大周百姓们苦苦挣扎着求活,却永远也看不到他们所期盼的阳春艳阳了。曾经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大周,现在却成为了让他们无法活下去,剥夺了生存的权力的魔鬼。大周朝廷不但没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拯救他们,反而更加凶狠的将他们推向死亡的深渊。普通百姓们绝望的同时,很多读书人官员们的理想信念也由此崩塌。他们要的大周绝非是这样的大周,曾经的大周在短短时间里从一个讲仁政讲道义民生的文明的大周一下子堕落至此,一下子成为了让天下子民都潦倒的无以生存的暴.政,这简直让人无法接受。

    即便有着最为忠诚于朝廷,绝不肯在朝廷发生巨大的变故,在当今皇上杀父杀兄丧德失行的行为坐实之后都肯原谅的一些士大夫官员们,终于在眼前这一片混乱之中失去了对大周的信心。有人尝试着上奏朝廷去改变,但很快便再吕中天的威权之下遭到最为严酷的报复。更多的人选择的是离开。一时间名山大川之中归隐的官员无数。这正是千年来文

    人们最为令人不齿的通病。他们以为这便是表达不满和反抗,但其实这是最为怯懦的逃避和不作为,所谓的洁身自好不过是一种无能的托辞罢了。

    伏牛山中,这几个月来投奔而来的人数达到了巅峰。原本林觉便已经派人四处招兵买马,在这以前,敢来投奔的人其实并不多。绿林好汉和民间不为朝廷所容的人才会想到来投奔落雁谷。但凡还有日子过,还对朝廷有所期盼的人,对未来还抱有希望的人都不会选择来落雁谷。在他们心中,落雁谷这些人终归是朝廷的反叛者,等同于占山为王的土匪。

    而落雁谷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那些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想来落雁谷躲避的凶徒们不但不会被接纳,反而会因为被玄衣卫查清楚了事情之后直接擒拿,该杀的当即被诛杀。那些并不认同落雁军的理念的人,带着土匪习气,无法适应落雁军的纪律和受约束的生活,牢骚怪话,甚至做出一些违背规矩和纪律举动的人也同样会被驱逐或者治罪。所以,落雁谷中的人数虽然在这几年时间增加了不少,但体现落雁谷实力的落雁军的数量却没有爆发式的增长。到新年之前,在接收了韩刚的部下之后,落雁军的总兵力才勉强达到十万人左右。但这还不够。林觉倒不是觉得兵马越多越好,但他知道,这十万人的力量还不足以解决问题。

    新年过后,特别是二月中旬以后,前来投奔的百姓呈现爆发式的增长态势。密切关注天下局势的林觉当然知道为什么,对于大周朝廷的这些做法林觉已经不想去评价什么,他只关心这种情形下落雁军实力的扩充情形。

    对于饥寒交迫的百姓,林觉的命令是全部接纳。落雁谷住不下还有石人山,还有鸡鸣山开发的山谷,山中还有许多能够供他们安身的地方。保证百姓们能活下去,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郭昆亲自出面去对这些投奔而来的百姓进行安顿,这也是林觉建议他这么做的。林觉告诉郭昆,这正是他建立自己良好口碑的最佳时机,民心口碑在这个时候会很快的建立起来,这对将来会有巨大的帮助。郭昆深以为然,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没日没夜的投入到此事中去。

    但相较于普通百姓的安顿来者不拒而言,对于军队选拔青壮百姓扩充的事林觉则慎重许多。军队要保持纯洁性,他不能让那些朝廷兵马中的作风腐蚀落雁军健康向上的肌体。所以,虽然投奔的人数很多,但在身体素质以及其他方面的筛选之后,陆续有一万人编入落雁军序列。

    随着消息不断的传遍大周各地,无处求生的流民们都知道了伏牛山之中可以存身,纷纷源源不断投奔而来,一时间落雁谷中人满为患,每日熙熙攘攘,闹腾不休,再也不复当初的宁静。

    相较于山中众将领官员们不时流露出的焦灼烦躁的情绪,林觉却是坦然的。这正是让军中和山中的各层级的将领和官员锻炼能力的大好时机。将来这一批人将必须承担更大的责任,他们面临的岂止是眼前的这种局面,他们面临的是整个大周天下亿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各种事情,他们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经验,必须胜任和适应未来的角色。眼前这些事,正是一个锻炼他们的契机。

第一四零零章 好戏开场

    北地春来迟,但冰雪却已经在三月中旬尽皆消融。道路开冻,河水解封,虽然早晚之间气温依旧凌冽寒冷,但是春天却已经以不可阻挡之势到来。

    大辽南方朝廷自去年建立之后,韩德遂和韩章便达成了共同的目标。攘外必先安内,虽然说女真人是辽国分裂的罪魁祸首,是导致辽国今日局面的祸根。但是,相较于女真人而言,耶律春在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下的叛乱更加的让人不可容忍。在大辽最危难的时候,耶律春猛撒哥他们却内部作乱,导致了整个大辽的分崩离析。皇上驾崩了,德高望重的宰相韩延寿也被杀了,那天晚上的动.乱之中,很多辽国重臣死于其中,很多将领也死在乱军之中,其中便包括韩德遂的两个儿子。

    虽然说韩德遂是个狠人,他可以为了守城亲手射杀自己的爱子,但那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可以杀,别人却不可以杀。谁不知道他南院大王韩德遂不好惹,部落酋长们和耶律春敢这么做,自己势必要血债血偿。而韩章为韩延寿报仇更是天经地义。因为韩章虽然名义上是韩延寿的侄儿,但是知道内情的人却都知道,韩章其实是韩延寿和韩章之母也就是韩延寿的弟媳私通所生的儿子,这件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可以说,讨伐北边的朝廷不仅是大义更是他们的家仇。

    事实上,目前的局面虽然混乱不堪。但对于韩德遂而言,他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庆幸。析津府一战被林觉城中开花弄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放弃自己的老巢析津府率两万多兵马逃走的韩德遂其实一度相当的颓丧。析津府兵败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消息禀报正在辽阳府下作战的耶律宗元。一方面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耶律宗元的大军分心而坏了辽阳城的战局,另一方面,他也有些羞于启齿并且有些担心耶律宗元因此而惩罚于他。自己在这个时候没有守住析津府,无疑拖累了耶律宗元的计划。

    正因为如此,韩德遂带着兵马逃出析津府后一路往北,逃到了一百里外的檀州驻守。他想,即便丢了析津府,也要挽回些颜面。大周叛军若是想乘势往北攻击的话,那么檀州是个不错的防守据点。那里地形复杂险峻,檀州城池也是个有着不错防御体系的城池,可以御敌。就算无法阻挡敌军北上的步伐,但只要尽力而为,将来也好在耶律宗元面前有所交代。

    当然,在抵达檀

    州之后,韩德遂还是命人去向耶律宗元通禀析津府丢失的情形。但他告诉前去禀报的亲信,要他在辽阳府战事结束,朝廷大军攻占辽阳府之后才可以禀报此事,免得坏了大事。那禀报的亲信抵达辽军大营时,大辽兵马正被环城挖掘的燃烧的黑油火墙给阻拦了进攻的步伐,他只能等待下去。这一等,便等到了耶律宗元重伤,辽国大军不得不停止进攻。那亲信精明之极,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无需再将析津府陷落的消息禀报上去,给本已经乱成一团的局面添乱了,于是他立刻放出飞羽禀报韩德遂此处的情形。可惜的是,在那个混乱的晚上,此人无辜的被流矢射杀了。

    韩德遂接到了飞羽送来的战场情报之后大惊不已,他立刻率军赶往中京大定府。他的本意是耶律宗元既然重伤,倘若挨不过这个冬天的话,那么朝中大局很可能要做出一番托付,他不能不在场,他不能置身事外。同时率兵做出接应耶律宗元的架势的举动,也可以减轻自己丢失析津府的罪责。当他抵达了大定府之后,后续消息传来,皇上驾崩,耶律春杀了大皇子耶律材,部落酋长拥立其反叛。韩章率残兵败将突围败回。韩德遂当机立断,他立刻出城接应韩章,将其接应入大定府中。

    之后,两人商议之后,决定立耶律材之子耶律平山为帝,并且决心要剿灭那帮乱臣贼子,为耶律宗元和耶律材报仇,也为死在乱局中的韩延寿和韩德遂的两个儿子报仇。两个人都是有手段和能力的人,本来辽国两韩氏家族之间交往并不密切,相互间还有些排斥,但现在,两个人却紧紧的抱成一团。韩章看重的是韩德遂久再南边的威望和能力,韩德遂看重的韩延寿家族的人脉和绝佳的声誉,两个人各取所需,结成了利益上的高度契合的团队。为表示诚意,韩德遂甚至放弃了枢密使的职位,让韩章任此职,便是要让韩章明白,他对韩章是绝对信任的。而韩章也对此甚为感激,因为都姓韩,韩德遂又和韩延寿平辈论交,韩章便索性认了韩德遂为义父,进一步巩固两人之间的关系。

    过去的四五个月里,两人通力合作,为北伐积极的做了大量的准备。特别是大周主动将攻击析津府的领军之将韩刚的首级送到了大定府,并且主动放弃了析津府的控制权,而且表示继续履行之前的和议时,韩德遂和韩刚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们其实最怕的

    便是大周这时候撕毁和议发动进攻。事实上大周做出如此姿态,让两人都觉得是个骗局。直到兵马真正的重新控制了析津府,大批大周的物资粮草源源不断的运抵之后,两人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高兴之余,两人也对大周产生了极度的轻蔑之感。这样的一个大周朝廷,可谓是没有半点血性和骨气。在这种时候居然毫无想法,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大周懦弱,对于目前两人的计划倒是一个极大的利好。西京大同的兵马便无需留置太多了。大辽乱成一团,西京大同的三四万兵马却还是生力军,并没有遭到重创。领军的是韩德遂的内弟毛不易,那是个外表木讷敦厚但却很有能力的一个人,西京大同其实是深入大周境内的一处最为危险的所在,但他在西京驻守多年,西京固若金汤,不出半点差池。这一次,西京道只需留下万余兵马,其余的兵马都被调集而来。

    不仅如此,韩章利用韩延寿的人脉和声誉通知了中京道这南京道所属的部分部族和当地贵族豪门,这些人有钱出钱有人出人,奉献出了四五千人力和百万军饷,对大军北伐大大的助力了一把。于此同时,韩德遂在三道内大肆招兵买马,以其韩德遂南院大王之名,便有很多人慕名加入。数月之内得新兵三万余。由此,西京大同三万兵马,加上二韩原本手中的**万兵马,再加上募集而来的新兵和部落豪族送来的兵马,南方朝廷手中便又握有了一只人数高达十六万的庞大军队。

    春暖花开,道路解冻,兵精粮足,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一切已经势不可挡。

    三月二十一,一个温暖的阳光和煦的上午。十四岁的耶律平山站在了大定府皇宫南门的高大的城楼之上检阅兵马。黑压压的十六万大军在大定府朱雀长街上密密麻麻排出十多里远,旌旗黑压压的遮天蔽日,刀剑的光芒照耀的满城辉煌之色。

    韩德遂和韩章各自全副武装站在耶律平山两侧,在他们的催促下,耶律平山用他稚嫩的嗓音发布了讨伐耶律春的檄文,并宣布大军即刻北伐,踏平临潢府。

    这之后作为大军正副帅的韩德遂和韩章分别发表了战前动员,声泪俱下的阐述了必须要铲除耶律春和一群部落叛贼的理由和必要性,最后,随着韩章一声撕心裂肺的‘出征’的呐喊声中,大军次第开拔,浩浩荡荡出城,径往北而去。

第一四零一章 胜利在望

    此次大军出征,韩德遂和韩章几乎是将南边的兵马倾巢出动。他们并非不顾及辽东的女真人的动向,但一来,女真人经过辽阳府一战损失巨大,二十万女真兵马死伤一大半。这种时候,女真当不会有 胆量出兵。二来,则是正月里那完颜阿古大派人送来了一封求和信,信上说他无意和韩章韩德遂为敌,说如有可能他愿意跟韩章和韩德遂商谈双方罢兵休战之事,说是不想再这么消耗争斗下去,否则北方之族必然要自相残杀消耗殆尽,让南人有可乘之机。

    韩德遂和韩章分析之后认为,即便完颜阿古大也许并非是诚心议和,而只是因为损失巨大需要休养生息,故而采取了缓兵之计。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倒也符合己方此时的需求。莫如先假意答应完颜阿古大稳住女真人,待荡平耶律春之后在回头横扫女真人。也正因为他们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便也决定只留下两万兵马分别会同部分部落兵马驻守兴中府和大定府。一旦女真人有所企图,这两万兵马可起到拖延对方的作用,大军便可即刻回援。

    十六万大军基本上以纯骑兵为主,奔袭的速度极快,最好能够速战速决,在临潢府击溃部落兵马的主力,之后也可以分兵凯旋,回到大定府,则万无一失。

    大军迅捷北上,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抵达松山州,休整半日之后,再只用两天时间便已经跨越苍耳河抵达了上京最南边的州府丰州。丰州的守军本就不多,当看到漫山遍野黑压压如乌云一般驰来的骑兵之后,守城的将领根本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便带着三千守城兵马逃之夭夭。

    夺下丰州其实并不算是胜利,丰州的地理位置其实无关紧要,真正要冲之所是在丰州西北八十里外的饶州。饶州是临潢府的南大门,其所在的位置正是一条名叫潢河的大河唯一渡口所在之处。此潢非彼黄,这条潢河也跟黄河风马牛不相及。但其发源之地乃是北地平地松林地带。辽人口中的平地松林其实便是西大兴安岭之地。此处的冰雪融化汇聚而成的一条汹涌大河。

    此河每年随季节变化而变化,冬季结冰之后平坦如坡地,但春季融冰之后便开始变得宽阔汹涌,随着夏季更是水流最为凶猛之时,因为这个季节融冰融雪之水宛如山洪爆发一般注入其中,让其奔腾如马群,河水也从清澈变得如同黄汤一般。故而才有这潢河的称呼。到了秋天,冰雪消融变得缓慢,河水也慢慢的平静,直到冬天冻结,归于寂然。每年周而复始便是如此,四季各有特色。

    潢河横亘东西,自平地森林发源

    ,一路往东,曲折围绕流经长度竟达千里,直至注入辽河入海。西部发源之地乃是水势最为凶猛之处,下游反而开阔平缓一些。临潢府之所以叫做临潢,便是因其在这条潢河之滨,潢河便是临潢府南边的一道天然的屏障。

    要说契丹人为何建立临潢府,其地理位置上也是经过仔细的考量的。临潢府的地势西边便是大兴安岭的茂密林海雪原,根本不可能通行,是为天险之地。南边则是汹涌的潢河为屏障。临潢府建立之初是,要防范的便是南方之敌,而南方的敌人若想往北而攻,只有渡过潢河一途。因为潢河和辽河一起将北方大地分割,根本不可能有捷径。想要绕行下游平缓的渡口渡河,则必须要绕行数百甚至千里之地。步兵怕要数月半年之久,骑兵也怕需要月余。作战之时,分秒必争,绕行攻击无论从作战的时效性还是补给的难度上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南边之敌要想攻临潢府,必须从一处进攻,那便是位于临潢府西南方向,坐落在潢河之南的饶州。饶州所在的位置是潢河上游河道最为狭窄之处。两崖之间,相聚不足二十丈。下方是奔腾的潢河之水,山崖相对,且有木栈索桥相连,索桥可行人马。这饶州便是唯一一道通向潢河北岸旷野肥沃的草原上的临潢府的通道了。

    要攻临潢,必渡潢河,要渡潢河,必取饶州。

    攻饶州之战在四月初二开始。和预想的一样,部落兵马在饶州投入了大量的兵力驻守,双方都知道饶州的重要性,这场攻城战注定惨烈。双方其实都非善于攻城和守城的兵马,一方是缺少攻城器械的骑兵,而另一方更是只知道骑马冲杀的部落骑兵,且也缺少守城的器械和能力。在这种情形下,双方似乎都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所以这攻城战虽然激烈,但却显得有些蹩手蹩脚,双方都觉得很别扭。

    最终,经过两天的激战,南方兵马凭借着人数和装备的绝对优势终于攻破饶州南面和东门两处城墙,攻入了饶州城。南方辽军达到了战略上的目标,攻克饶州城是北上的关键。但是,从伤亡人数上来看,因为是强行靠人数的优势攻克城池,故而死伤人数反而比对方多出一倍以上。对方守城兵马只死伤了不到八千人,攻城兵马死伤近两万。

    但韩德遂和韩章已经很满意了,对方显然没有尽全力守卫饶州,或者是他们的应对似乎有些仓促,完全没有意识到饶州的重要性一般。守城的兵马其实只有不到三万人。按理说他们应该将大量兵马投入饶州守城之战中,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放弃。看起来似

    乎是己方强行用硬实力攻破了涿州城,但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对方似乎最后自己放弃了守城一般。总给人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韩德遂和韩章没有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涿州城破之后,韩章亲自率一只骑兵跟着败退的辽兵身后猛追。这么做的目的是不想让对方有机会破坏潢河上的空中栈桥。那是唯一的过河通道。对方想全身而退,则必须从栈桥北撤,派出一支骑兵紧紧追击,可让他们仓促逃窜而无暇去毁坏桥梁。

    韩章达到了目的。栈桥也保住了。对方似乎也根本没有破坏栈桥的意图,败兵从桥上败退往北,一哄而散,消失在旷野之中。而韩章也不会去穷追不舍,只命骑兵肃清桥北之地,严守桥头位置。

    至此,南方大军的战略意图已经基本完成了前期所有的准备。大军付出两万人的代价夺下涿州,占据潢河上的栈桥,临潢府便如同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少女一般,**裸毫无遮掩的暴露在大军面前了。

    到此时,韩德遂和韩章反而并不着急了。他们在涿州逗留了数日,等待后勤粮草物资的补给。要进入临潢府左近之地,物资补给必须要得到充足的保证。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便是要派人去西边平地松林的雪山山坡上砍伐大量的木材运过潢河。因为要攻临潢府这样的大城池,必须要做好一切准备。就算对方的兵马人数比自己少很多,但强行攻城绝非是个好的选择。攻饶州便是例子,这么一座小城池,都死伤了两万人,可见攻城器械的重要性。

    南军并非没有制造攻城器械的能力,这之前他们已经从大周得到了样品,过去几个月工匠们已经被下令认真钻研,且掌握了制作的方法。但是还是因为潢河的栈桥不能通行大型器械,攻涿州又不必小题大做的去专门伐木建造攻城器械攻城,完了这些器械又根本过不了河。故而,韩德遂和韩章的决定是打下涿州占据了北进的栈桥之后,再腾出手来伐木运过潢河,在北岸建立营地,大量制造攻城器械,准备妥当之后再推进到临潢府城下。

    现在其实已经到了根本不用着急的时候,着急害怕的是耶律春和猛撒哥他们那般人,就算他们知道己方在干什么,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干看着,龟缩在临潢府中瑟瑟发抖。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出城来作战。

    虽然韩德遂和韩章每次见面都相互提醒对方不可掉以轻心,但是他们却都从对方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不可遏制的笑意,两个人都是领军之将,也都明白在这种情形下,胜利其实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一四零二章 决战草原之上

    数万兵马源源不断的从西边的平地松林地带砍伐运回大量的木材,一根根被削的光溜溜的原木被运往潢河以北的建造营地里。工匠们没日没夜的打造着攻城器械,整个大军营地里一片嘈杂忙碌的景象。

    一辆辆投石车被组装打造出来,一架架云梯很快堆积如山,十几辆冲车也很快建造完成,甚至很快,第一辆云霄攻城车也矗立在了营地里。这是大辽军队首次自己建造出了攻城器械,虽然说大辽兵马一直在寻求野战和攻城作战上都有所作为的建军方略,但其实在攻城作战上的办法还远远不多,大多还是原始的云梯攻城的方式,只不过学会了一些皮毛而已。拥有先进的攻城器械是一大进步,自己能制造这些攻城器械更是一只兵马军工体系成熟的标识。

    四月初八,大军终于开拔。大批骑兵从波涛汹涌的潢河激流上方的栈桥上渡河而过,会同大批攻城器械的车辆开始向临潢府浩浩荡荡的进发。

    临潢府周围的地势平坦,是方圆百余里的一片荒原地带。雪水的滋润之下,土壤肥沃,牧草肥美,这也是是临潢府之所以建立在此地的除了地利因素的另外一个切实的原因。契丹人原本建立的是一个永久的部落生存之地,故而肥美的牧草充沛的水源是赖以生存繁衍的保证。直到如今,这里依旧是辽国屈指可数的牧区。只不过辽国立国百年,赖以生存的基础早已不再只是牧马放羊,而是商业农业以及矿产牧业并举。而且大辽政治经济中心南移至中京和南京,所以临潢府在大辽的位置早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已近四月中,即便是北地,此刻也是春光勃发之时。荒原上虽然枯草离离,尚有大片灰败的长草之地,但是整片草原已经绿意盎然。嫩绿的小草生长迅速,再有一二十天的光景,整片草原将会被绿草和繁花所覆盖,到那时,方才是北方草原之地最为生机勃勃,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时候。

    大军在草原上行进根本不必拘泥于道路的限制,这里无需有路,广阔的草原地带除了一些平缓的丘陵山梁之外,到处一马平川。若不是要保持大军的阵型,骑兵们在这样的地形上一天便可抵达八十里外的临潢府城下。但因为要保护攻城器械和辎重兵马随行,所以一日只能行二十里,要四天时间才能抵达临潢府城下。但这根本不是问题,韩章和韩德遂也并不因此而焦急,两人并辔行在中军之中,看着绿意盎然的开阔草原,欣赏着远处平地松林所在的白雪皑皑的大兴安岭的峰峦。眼前的景色让他们由衷赞叹大辽江山之美,两人均生出未来需要好好的维护大辽这片江山社稷的雄心壮志来。

    两天后,大军行程过半。同时也抵达了一处叫牛王岭的山岗地带。这里也是这片草原地带唯一一处有些起伏地形的地方

    。牛王岭其实也不过是一连串缓缓起伏的不足数十尺的隆起的山岗地带而已,这地形在其他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山岭,但在草原上却是一片高地了。

    夕阳西下,最前方的骑兵兵马在夕阳的余晖之中忽然发现了前方牛王岭上的一个个黑色的小点。很快,警报的号角响起,他们辨识出了那是立足于西侧牛王岭上的一只骑兵兵马。

    消息很快禀报到了韩德遂和韩刚和耳中,两人策马飞奔到前方,手搭凉棚遮挡刺目的夕阳往前张望。果然,在牛王岭连绵的山岭之上,夕阳的映衬之下,连绵十余里的山岭顶端有无数的骑兵兵马正策马矗立,朝着己方大军所在的位置眺望。

    “是敌军。”韩德遂沉声道:“他们终于来了。”

    韩章呵呵笑道:“怎么?难道他们放着临潢府不守,要在这草原上跟我们来一场野战不成?谁给他们的胆子?”

    韩德遂抚须笑道:“他们定是知道我们携带大量攻城器械,知道临潢府他们守不住了。可是,难道在草原上作战他们便有胜算么?真是笑话。”

    韩章笑道:“义父,我率五万骑兵去迎战如何?”

    韩德遂想了想道:“暂时不必,他们似乎没有进攻的打算,而且此刻天色将晚,不宜交战,免得混乱。还是就地扎营,以不变应万变。做好警戒,防备他们夜晚袭营便是。”

    韩章点头道:“也好,最好他们来袭营,我等着他们来。他们若是不来,明日是无论如何也要主动进攻了。他们在我们的侧翼,我们不能无视他们前行,否则被他们找到机会会从侧翼切入我阵型,中军辎重和粮草怕是危险,这或许也正是他们的目标。”

    韩德遂点头道:“说的是,就按你的办。”

    大军就地扎下营盘,韩章召集五万骑兵做好了迎接对方夜袭的准备,大批的斥候撒出去,不间断的侦察对手动向。结果,这一夜平安无事,对方显然并不想夜间袭营。但是,斥候侦察到的结果也让韩章和韩德遂颇为吃惊。对方在牛王岭下方聚集的兵马竟然有七八万之多。在山岭上露面的骑兵只有万余,大部分都藏匿在看不见的背面。倘若之前韩章要率五万兵马去攻击的话,怕是要吃他们的亏。

    得知了这个消息,韩德遂和韩章也明白了一件事,对方应该是根本不打算在临潢府守城了,他们已经倾巢出动,就是要在草原上跟己方进行一场骑兵的硬碰硬的决战。不得不说,对方此举还是有些明智的。守城是肯定守不住,反而失去了部落骑兵的优势,最终怕还是要落败。与其如此,何不利用部落骑兵善于骑射冲锋的优势跟对方进行一场野战。或许这才是战胜对手的唯一办法,毕竟部落骑兵在骑射技术上保持了辽国骑兵传统的特点,而

    辽国其他兵马则已经慢慢的发生了变化。战斗力变得全面,但在骑射上却不如部落骑兵精纯了。对方想利用的正是这一点。或许这可以抵消兵力相差近一倍的劣势。

    韩德遂和韩章对对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对方竟然痴心妄想到如此的地步,居然敢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这本就是对己方的一种蔑视。十四万对八万,他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这也好,在草原上决战,总好过将临潢府轰击的乱七八糟,说到底临潢府将来还是大辽的上京圣地,地位是不可取代的。对方既然要来送死,那还客气什么?

    大战在清晨时分开始,牛王岭上的部落骑兵如狂风一般从山岭上卷来,直冲南军大营。韩德遂坐镇中军,韩章率五万骑兵直接迎头冲上去,而另一支由韩德遂之子韩宗昌率领的五万骑兵已经做好了一旦双方交战,便从侧翼切入,切断部落骑兵后续兵马,分割其阵型的准备。

    但没等到韩章的兵马冲上前来,对方部落骑兵便兵分两路,斜斜侧擦着韩章的兵马两侧直奔大营而去。他们的目的果然不是交战,而是对中军营地发起攻击。韩章岂容他们得手,指挥骑兵往南拦截,意图拦截住南边那支部落兵马。韩宗昌也在韩德遂的命令下出击,杀向北侧的那支部落骑兵。

    对方根本没有正面厮杀的意图,旗号一变,两只骑兵放弃袭营,各自转了个大大的弧度重新驰往牛王岭上。韩章和韩宗昌都只摸到了对方骑兵的尾巴,双方远距离的一番弓箭稀稀拉拉的对射之后,各自留下百余具尸体便再次拉开。韩章和韩宗昌的骑兵是不可能追上山岭的,仰攻坡地是不明智的举动。

    短短的第一次交战只半个时辰便结束,双方蜻蜓点水一般的象征性的交手,看起来像是一种试探和对对方应变能力的测试。双方对对方骑兵的能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总体而言,部落骑兵更为迅捷灵活一些,他们的马儿轻快速度更快,机动能力更强。这可能和双方的装备有关,部落骑兵几乎都没有盔甲和重兵器,他们只着兽皮长弓和弯刀,南军则装备齐全略显笨重,但显然一旦进入正面交战,南军骑兵必占上风。

    战斗并没有结束,第二波的进攻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再次打响。这一次部落骑兵分为了更多的阵型,率先冲下的是四支万人骑兵队,他们故伎重演,先是冲向大营,然后在对方出击之时侧向而走,平行于营地飞驰。同时他们利用了其骑射.精湛的特点,侧身往百余步之外的营地边缘放箭。

    这正是辽军标准战术,远距离的以弓箭射杀为主,利用机动性拉开距离,以射杀对方人马为主要目的。遇到对方的拦阻便立刻撤离,绝不和对手纠缠近战。在部落骑兵手中,这种战术发挥的淋漓尽致。

第一四零三章 骂阵

    四队部落骑兵依旧一触即走,长弓如雨浇了一轮,虽射杀南军兵马不多,但看着他们扬长而去的背影,韩章韩宗昌却也只能让手下兵马勒马停止追赶。

    “这群王八蛋,根本不是男人。靠着马快算什么本事,不敢正面交战只敢玩这些伎俩,我呸!”兵马回营之后,韩宗昌怒声大骂道。

    韩德遂冷声喝道:“蠢话,这是他们聪明。他们兵马比我们少,难不成还要跟我们正面交战?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做?”

    韩宗昌咂嘴无语,是啊,难道他们要冲上来送死不成?自己这骂的可没有道理。

    韩章道:“义父,他们是吃定我们担心中营被冲,所以才敢这么做,他们马快,我们一旦全部兵马出击围堵,他们便会冲入我中营毁我器械粮草然后逃走。这种战法确实很聪明。”

    韩德遂点头道:“猛撒哥他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的部落兵马虽装备一般,但骑射功夫可比我们要高。老夫估摸着他们还会再来。他们就是要这种不与我们正面交战的骚扰来让我们心浮气躁,让我们忍不住往牛王岭上冲。那样便中了他们的计了。”

    韩章点头正欲说话,猛听得前方山岭上号角再鸣,马蹄轰然。果然,对方四队骑兵刚刚回到山岭上,另外四队兵马便已经从山岭上冲了下来。烟尘滚滚,嚣张之极。

    韩宗昌骂道:“果然又来,老子这一次非得叫他们有去无回。”

    说罢,韩宗昌便大叫大嚷着上马出兵迎战,韩章却拉住了他。

    “世兄,我觉得这一次我们还是不用出兵拦截了,他们只是骚扰,并非袭营,出兵也拦截不住。白费气力。着兄弟们以强弩.弓箭在营地边缘伺候他们便是。”

    “那怎么成?那岂非成了缩头乌龟,被人笑话。”韩宗昌梗着脖子红着脸道。

    韩德遂喝道:“宗昌,韩章说的对,不必出战,他们要以弓箭远程滋扰,我们便以弓箭对弓箭便是。不必费这个气力,更不必为此而上头。这种战法对我们是没用的,他们想激怒我们也是白搭。”

    韩宗昌欲待争辩,见父亲神色严厉,只得闭嘴不语。

    南军弓弩手迅速集结于营地西侧,各守位置,无一骑出击。对方骑兵冲到半路见敌营并无迎击之意似乎显得有些犹豫。一队骑兵冲的最快,于大营南侧飞驰而过,空中一片飞蝗般的羽箭也随之而来。南军大营中鼓声大作,无数的劲弩箭矢也如雨反击而去,双方均有人员伤亡,但部落骑兵倒下的更多。因为南军的人数更多,箭支更密集,且部落骑兵的装备更差,皮毛如何能抵挡箭矢,所以被射中便非死即重伤。南军好歹还有甲胄抵挡,虽然也不能防御部落骑兵的劲箭,依旧会被射穿甲胄。但只要不被射中要害,基本上便无性命之虞。

    如此,部落骑兵没有占任何便宜。他们虽然速度极快的在一百多步外如游鱼一般的飞驰而过,依旧迅捷

    轻快,但他们身后却留下了数百骑部落骑兵的尸首。

    其余三支部落骑兵见此情形连打旗号,三支兵马没敢进入射程之内便斜斜转了个大弯,往牛王岭上飞驰而回。

    这之后对方似乎偃旗息鼓了,再不主动攻击。只在牛王岭上大肆鸹噪挑衅。

    这不是想象中骑兵对战的血腥冲锋,但是双方却在斗智斗勇。部落骑兵以这种方式进行挑衅的目的,便是要激怒南军全军往牛王岭上冲锋。那可不仅仅是地形不利的仰攻作战的问题,真正的后手可不是靠着地形占一点点作战之利。牛王岭的山坡上遍布陷坑,只留下数条可供部落兵马冲下来的通道。倘若对方全力猛冲,在半路上便要吃大亏。而且要承受山岭上部落骑兵的弓箭的洗礼。而部落骑兵是绝对不会然他们交战的,他们会迅速从背面逃走,而背面山坡也同样有陷坑尖刺。如果南军忍不住要猛冲山岭,他们会遭受重大的伤亡。

    可没料到的是,南军居然耐得住性子,谨慎的很。这倒让猛撒哥忽鲁八等人气的要命。他们提前数日便来到牛王岭准备,摆出一副和对手正面交战的架势,便是要引诱和激怒对手。结果对方根本没有吃他那一套。

    从午后到傍晚, 双方再没有发生任何的战事。既然识破了对方要激怒自己攻击的企图,韩德遂和韩章便也算计到了对方在山岭上必然搞鬼。韩德遂和韩章可不是那种冲动之人,特别是韩德遂,他是大辽名将,颇有谋略。虽然在林觉手里吃了大亏,备受打击,但是在面对部落酋长们时,他还是有自信的。

    傍晚时分,韩德遂和韩章经过商议之后已经做出了决定。明日一早,大军将不去搭理牛王岭上的敌军兵马,直接开拔前往临潢府。对方不肯正面交战,那么便攻城逼得他们来交战。至于对方在大军途中或许会攻击大军侧翼的可能,韩德遂和韩章也做好了准备。明日开拔之前,韩章先率一只骑兵从东北方向绕行拖后。如果对方敢对大军进行袭扰,韩章便绕到他们的后方截断他们的退路。就算不能留下他们全部兵马,起码也要困住对方一两万人,给他们兜头一棒,让他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的回临潢府守城为好。

    天黑之后,牛王岭上亮起了点点篝火,部落兵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喧嚣无比,一副完全不在乎眼前十几万南军的架势。这倒也罢了,不久后有部落兵马举着火把从牛王岭冲下来,在南军营地外大声叫嚣。对着南军军营大放厥词,嘲笑他们是缩头乌龟。最后,这些嘲笑变成了肆无忌惮的谩骂。

    “韩章呢?还不滚出来,当缩头乌龟么?”

    “韩章,你娘偷人生的你,果然你是个没胆鬼。韩延寿这老杂碎道貌岸然,搞大了弟媳的肚子,生了你这个野种。亏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可不是么?韩延寿这老东西可真是够无耻的,连自己弟媳都不放过。韩章,你有今天不就是韩延寿提拔的么?

    你心里还没数么?韩延寿是你亲爹呢,你亲爹在辽阳府下被宰了,你这缩头王八还不来找我们报仇么?”

    “是吆,韩延寿被我家大酋长一刀子捅到肚子上,从前胸到后背。哎哎呦呦的叫饶喊痛。我家酋长哈哈大笑,还朝他脸上尿了一泡尿。临死还吃了一泡热尿,黄泉路上倒也不渴了。哈哈哈。”

    “……”

    为了激怒对手,猛撒哥他们不把自己当人了,命手下大肆侮辱叫骂。刺耳的叫骂声在传音筒的扩大下随着夜风送进大营中,营地中听的清清楚楚。韩章和韩宗昌带着人沿着营地边缘巡查夜间的防务,这些刻薄恶毒的辱骂也全部听在耳中。他铁青着脸一路走来,牙齿咬得咯咯响,气的浑身发抖。

    “操.他娘的,这帮狗杂种实在欺人太甚了。韩枢密使,这如何能忍?我带人去宰了那帮狗杂种去。”韩宗昌实在听不下去了,咬牙怒骂道。

    韩章摇头制止道:“宗昌兄,他们是故意激我们的,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若是被他们激怒,那便上当了。”

    韩宗昌嗤笑道:“韩枢密使,你跟我爹爹一样,这也太胆小了吧。若敌众我寡,倒还可以理解。眼下我大军比他们多两倍兵力,还是如此胆小么?别人都骑在你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能忍住?我虽只是你义兄,别人这么骂你便也等于是骂我了,我都无法容忍。你却真能忍得住。那不真成了缩头乌……那个那个……”

    韩宗昌还算嘴上留德,他都认为这种隐忍其实便是缩头乌龟了。

    韩章冷声喝道:“韩将军,做好你自己的事,今晚是你负责营地防务,你只需保证营地安全便可。其他的事情你无需去管。你若觉得这些人骂的难听,听着不入耳的话。大可堵了耳朵不听便是。”

    韩宗昌目瞪口呆,心里气的要命,却也不敢反驳。韩章和自己的爹爹平起平坐,虽然说认了自己的爹爹为义父,从名义上是自己的义弟,但那可不是他韩宗昌可以随便冒犯的。这一点爹爹告诫过自己多次。

    韩章带着随从离去后,韩宗昌检查了一遍前营防务之后气呼呼的回到前营大帐之中歇息。他越想越气,坐在营帐里唉声叹气。自己最近老是被爹爹训斥,都是因为在析津府之战中自己表现糟糕。爹爹将析津府之战的失败归结于自己身上,这是不公平的。他自己不也被那个林觉打的晕头转向么?那厮太厉害了,岂能怪自己?自己其实一直是爹爹不待见的,现在大哥二哥四弟都死了,爹爹只剩自己一个儿子了,还是不待见自己,真是让人恼火。这韩章显然也是看不起自己的,自己好心好意的想要帮他驱赶外边的那些鸹噪的狗杂碎们,反而被他训斥了一顿,可真是狗咬吕洞宾。

    韩宗昌越想越是窝火,听着营地外边部落兵马肆无忌惮的叫骂声无比烦躁,坐立不安。当营地外的那些部落骂将们将目标集中到韩德遂身上时,韩宗昌终于忍无可忍了。

第一四零四章 不得不战

    “韩德遂,你这个老乌龟王八羔子。什么狗屁大辽第一名帅,吹什么牛皮?守个析津府都守不住。上一回被大周兵马破城,若不是咱们大酋长们带着我们二十万兄弟去救的话,早就死翘翘了。事后不知感恩,还自吹自擂说什么战功卓著,你那老驴屁股脸不红么?老贼现在倒跟咱们作对了,这叫忘恩负义。早知今日,当初便让他死在大周人手里了。”

    “就是,老贼沽名钓誉,狗屁本事没有。听说不久前还被大周一帮残兵败将给再次攻下了析津府。那还有脸说什么大辽第一名帅么?怕是大辽第一蠢货吧。”

    “哈哈哈,大辽第一蠢货,这名号不错。这老狗不但蠢,而且心狠手辣。听说连自己的儿子都射杀了。人说虎毒不食子,这老狗比老虎还毒,简直禽兽不如。南边的兄弟们都听着,这老狗连儿子都能亲手宰了,对你们能好到哪里去?你们乘早离开这老狗,否则他为了保命会不顾你们死活,甚至亲手宰了你们。这个道理你们还不懂么?”

    “韩德遂这老狗倒也奇葩,生了几个儿子原来是用来杀的,一个被自己杀,两个被咱们杀。听说还有个傻儿子叫韩宗昌的,也不知道是给谁杀的。总之必然是要被杀的。韩老狗断门绝户,活该绝八代。”

    肆无忌惮的叫骂声让韩宗昌气炸了肺。韩宗昌立刻召集众将下令:“前营兵马全部出击,跟老子去宰了这帮狗杂碎去。老子不当缩头乌龟,这般辱我,老子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一名副将忙道:“将军,大王和韩枢密可都有命令,只许守营不可出击啊。”

    韩宗昌一巴掌打了那副将一个狗吃屎骂道:“滚你娘的蛋,人家要是指着鼻子骂你,你能忍么?你们这帮狗崽子是看老子笑话是么?立刻传令出击。”

    众将领不敢多言,只得照办。兵马本就处在衣不解甲枕戈待旦的状态中,无需用多少时间便集结完毕,五万前营兵马在韩宗昌的率领下冲出营地朝着那几百名辱骂叫嚣的部落骑兵们猛冲过去。那几百名部落骂将见此情形立刻上马往牛王岭上逃去,韩宗昌的兵马根本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举着火把像兔子一般的往牛王岭上窜去。

    韩宗昌气的暴跳如雷,厉声大吼道:“给老子杀。今晚我必要将这帮狗杂碎全部斩成肉酱。”

    “将军,将军,这可真的使不得啊,这要得到韩大王和韩枢密的许可啊。攻击岭上敌人可不是轻易便能私自决定的事情啊。”几名将领连忙劝阻道。

    韩宗昌怒喝道:“怕死的给老子滚回去,今日我韩宗昌便要让你们瞧瞧我如何击败这帮狗杂碎。个个吓得要死,当缩头乌龟,我们的实力足可以一当

    十。我要让有些人知道,我韩宗昌不是窝囊废。”

    韩宗昌心里憋着一股劲,本就因为爹爹的看不起而心情郁闷。今晚心中的情绪被激发了出来,热血上涌,他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给爹爹看。这个时候他已经上头了,便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将领们无可奈何,主将之命他们也不敢违背,真要临阵退缩的话,韩宗昌怕是要将他们统统斩杀了。无奈之下,只得依令行事。五万兵马呈散兵阵型,在韩宗昌的率领下朝牛王岭北侧缓坡猛冲而上。

    山岭上的部落骑兵迅速做出反应,篝火纷纷熄灭,原本火光通明的山岭上顿时漆黑一片。天空中繁星闪烁,但这星光只微弱的提供一点点的光亮。好在草原开阔平坦,草地松软也没石头瓦砾之类的东西,马儿还可以在星光下飞驰。韩宗昌的大军速度不减,朝着前方黑乎乎的牛王岭的轮廓猛冲而去。

    中军大帐内,韩德遂和韩章快速抵达,他们刚刚得到了韩宗昌擅自出战的消息。韩德遂气的脸色煞白,来回踱步口中大骂道:“这个混账东西,竟敢违抗军令私自出战。混账东西,完全不长进,什么都不懂。真是气煞我也。”

    韩章沉声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世兄带着前营五万骑兵冲岭必然吃亏,我这便率兵去接应他。否则恐怕有极大危险。”

    韩德遂摆手喝道:“不用去救他,让他去死。他自找死,跟他人何干?立刻打焰火弹,令其兵马退兵。”

    韩章摇头道:“来不及了,骑兵冲锋之势已成,是退不回来的。再说他们已经冲到山岭之下了。若是此刻退回,必被敌军冲散,那会更加的糟糕。义父,情形已然如此,看来我们只有一条路了,便是全军出击,索性大战一场。否则世兄五万骑兵被歼灭的话,我大军实力大损,后续便无优势。这样,我率三万骑兵增援正面,义父率五万骑从山岭南侧绕后。虽然此战仓促,但即便是惨胜也一定要胜。”

    韩德遂皱眉沉吟片刻,沉声道:“正面凶险,老夫那逆子惹的祸老夫必须承担。韩章,你率五万骑兵绕后攻击,我率三万兵马去正面增援。你说的对,这逆子死不足惜,但是我五万前营兵马不能白白葬送。否则的话,我们便对部落骑兵无优势可言,临潢府也未必能拿的下了。”

    韩章道:“岂能让义父涉险,我……”

    “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今日我们胜了,倒也罢了。如果今日老夫死在这里,韩章啊,我大辽的事情便拜托你了。你一定要辅佐好皇上,和大周之间尽量保持和议的关系,积聚力量灭了女真才是正经。国内恢复实力之后,方可图谋大周。这是老夫给你

    的建议。当然,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老夫只是建议罢了。咱们立刻行动吧。”韩德遂说罢,撩起披风带起一股劲风,阔步出帐。

    牛王岭坡下,韩宗昌的五万骑兵已经沿着平缓的山坡往上猛冲。黑漆漆的前方山岭上,无数的羽箭破空射来,骑兵纷纷中箭,山坡上一片人仰马翻,惨叫连天。

    韩宗昌大声怒吼着,喝令兵马往上猛冲,他知道,以这几百步平缓的坡地是挡不住自己的兵马的冲锋的。也许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一定是能冲上去的。到那时,肉搏作战便是己方的强项了。

    很快,顶着密集的箭雨,前营骑兵便接近了山岭顶端,似乎已经能看到对方兵马仓皇慌乱的样子了。

    韩宗昌长声大笑,怒吼道:“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便听到上方一片混乱。无数的骑兵忽然陷入没顶之灾中,原本就要冲到坡顶,却忽然消失不见。前方整排整排的骑兵冲入了深深的陷坑之中,陷坑之中布满尖刺既宽又深,落入的兵马被刺的鲜血淋漓,惨叫连天。

    原本第一批当有数千骑兵冲上坡顶,但突然间只有几百人侥幸未落入陷坑之中,得以冲上山岭顶端。但下一刻,这些人便被部落兵马淹没,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便被砍杀成肉酱。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韩宗昌还没搞清楚状况,大声吼叫道。

    “韩将军,山坡上有陷坑。又宽又深,只有数片地段可行。咱们怕是冲不上去了。”有人禀报道。

    “放屁!给老子冲!这时候不冲难道等死?”韩宗昌大骂着怒吼道。

    骑兵似乎只有拼死往上猛冲一途,但被陷坑分割的坡地只有数处四五十步的缺口是安全的通道。要想冲上坡顶而不落入陷坑,只能从这几处地方往上冲。这便给了山顶敌人最有利的集中火力射杀的有利条件。南军骑兵们聚集在一起拥堵着从这些数十步宽的区域往上方猛冲,密集的箭雨将他们如割麦子一般的射杀倒下。侥幸冲上去的骑兵也因为人数太少而很快被歼灭。短短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韩宗昌的前营骑兵死伤人数骤然猛增,数千骑兵便在狭窄的通道口射杀。

    韩宗昌依旧在坡下大吼大叫着要兵马猛冲,不许后退。猛然间有人狠狠的在他的脸上抽了一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牙齿都松动了。

    “谁啊,谁他娘的打我,想死么?”韩宗昌怒吼着转头四顾。

    身侧一个骑在马背上的高大声音厉声喝骂道:“你这蠢材,我韩德遂怎么生了你这个逆子蠢货。回头再跟你算账。传我军令,前营先锋韩宗昌违令出战,现夺其官职。前营兵马即刻后撤岭下,不可胡乱冲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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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王侯介绍:
前世落魄,此生可追。我来了,我已非前世之我。我已修得琉璃之眼,明澈之身,坚韧之躯,无畏之胆,虎狼之心。此番重来,必将踏破荆棘大道,逆转乾道昆仑,坐拥花团锦簇,达济天下苍生。大周王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周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周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