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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章 叶小天VS叶小安

    六个青衣小帽、端茶递水的小僮率先出手,一个虎扑,抢到叶小天前面,六柄弯月如钩的短刃亮在手中,跃跃欲击。

    与此同时,一个垂着眼睑,总是半睡不醒地靠在一根厅柱旁垂手而立的老仆也像一缕幽魂似的扑出来,抢在叶小天前面,布成了第二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的六名小僮实则就是华云飞亲手训练的死士,他们都是山中少年,悍不畏死。本就忠于尊者、忠于土司的信念,再经过华云飞一再的强化洗脑,已经形成了他们生而为人的最高信念:一切为了叶小天。

    只要他们一息尚存,就不会容许有人伤害叶小天,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走过去。

    但是,龙虎山两大高手岂是这些修炼了几年武功的少年可比,他们一瞧这些少年有往无回的气势,就知道武功上他们也许稍逊一筹,但是除非能杀光他们,否则绝无可能从他们面前冲过去。

    眼见叶小天背叛,又惊又怒的两人立即虎吼一声,老大腾空而起,老二铁掌一探,在他背上用了个推字诀,加快了他的速度,老大身形猛地又拔高了一截,跃起足有三丈之高。

    也亏得这厅堂建得够宽敞、够宏大,才能让他如此纵跃腾挪,龙虎山老大这一跃几乎要触及厅顶的藻井承尘,他大喝一声,凌空扑下,越过六个死士少年,抓向叶小天。

    与此同时,龙虎山老二双袖翻卷,如同两条狂龙疾舞,罩向六名少年,可是令他惊愕的是,六名少年居然只有两个人举弯刀迎上,另外四名少年明明在他的铁袖攻击之下,居然不管不顾,回身攻向龙虎山老大。

    所谓死士,果然死士。他们已被训练的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嗤啦!”

    在场众土司听着就像是铁爪篱刮到了锅底,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那个总是半睡不醒的老仆竟然虎目圆睁,五指箕指。与龙虎山老大的铁掌硬碰了一记。

    这一击竟然发出了金铁之声,龙虎山老大一对铁掌摧枯拉朽,何等了得,竟然被震得连退三步,而那老仆却也立足不稳。“嗵嗵嗵”连退了三步。

    这老仆除了叶小天在场诸人中再无一个认得他的真实身份,正是当初被叶小天逼得弃官挂印,意图逃命,却被捉入大牢的王宁,锦衣卫密谍,王宁王千户。

    王千户的一对大力鹰爪无坚不催,可是在龙虎山秘技面前却也讨不了便宜,但是龙虎山老大却也遇上了对手。两人功力半斤八两,龙虎山老大连退三步,堪堪进入那四名不要命的死士少年攻击的范围。

    四柄弯刀横空掠至。这样近身搏斗的武器其威力不在于刺、击,而在于割。圆月弯刃以弧形劈切下来时,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龙虎山老大刀枪不入的是一对铁掌和手臂,尚未练至全身境界。不过他正蓄积功力,照理说如果是剑刺或枪扎,猝然一击他也抗得住,可是架不住这弯刀是切割下来的,而且它的伤害是连续的。

    弯刀及体,第一下只是切开了他的衣衫。并未伤及他的肉躯,但是弯刀划过,他的硬气功却做不到连续的抵抗,闷吭一声。已经锋刃入骨,只一下他就受了重伤,这在他的生平经历中,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过,龙虎山老二这时亦已攻到,少年们的武功与他们比起来实是相去甚远。挺刀攻向龙虎山老二的两个少年被他大袖鼓荡,虽然在他的铁袖上割开几道口子,却也被撞飞了开去。

    龙虎山老二旋即冲进,而四个少年正对龙虎山老大出手,根本没有对他做任何防御,他们四人重伤了龙虎山老大,却也被龙虎山老二一双铁袖、铁掌重重击在身上,哇地一声吐血跌开。

    只是一个回合,便是鲜血淋漓,这就是死士之战,也是沙场战法,远非江湖好汉辗转腾挪、较技比武的手段可比。

    但龙虎山两兄弟反应也快,老二击飞四个死士,立即冲向王宁,而受了伤的老大借着向前窜出卸去伤害力道的机会,双手十指箕张,也是再度扣向叶小天。

    叶小天就是关键,只要把他扣在手上,战局随时可以左右。

    龙虎山老二的双手堪堪触及叶小天的衣角,斜刺里一脚飞来,“噗”地一声正中他的肋下,龙虎山老二闷哼一声,便摔了出去。

    就见于珺婷一条修长有力、曲线健美的大长腿还横在空中,笔直如枪。

    于珺婷柳眉倒竖,凤目圆睁,就差傲娇地说一句:“敢打我的男人?哼!”

    龙虎山老二被这一脚踢得飞撞在一根粗大的厅柱上,他滑落在地,勉强站稳,这才觉得肋下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好大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染透重衣。

    龙虎山老二惊愕地张大眼睛,这才发现于珺婷正缓缓收腿,而她的靴尖殷红一片,靴面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裂开,隐隐透出乌亮的铁尖,原来她的靴子竟是特制的铁靴。

    文傲负手站在一边,他的武功比他青出于蓝的徒弟还要弱上几分,再说人家急着救自己男人,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去抢,不过他的站位也很讲究,如果有人或暗器从一旁人群中射出,保证他可以第一时间蹿出去,救护叶小天。

    这一切巨变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叶小天自从连踏八步,躲开龙虎山两兄弟的控制,便再也不曾停歇,径直向田妙雯走去。淡定、从容、狷狂……,说不出的装逼。

    田妙雯盈盈起身,向他姗姗福礼:“土司!”

    叶小天走过去,就在田妙雯刚刚让出的座位上坐下来,田妙雯就势退了一步,在他身畔站定。叶小天戟指如剑,向人群中一指,喝道:“抓起来!”

    事情突变,龙虎山两大高手一个没有与死士搏斗的经验,另一个忽视了楚楚动人的美少妇于珺婷,结果大意之下双双受伤,在此巨变之下,田雌凤虽然震惊,却还是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厉声喝道:“抓人质!”

    冲出去?开什么玩笑,在重兵云集的卧牛岭,得要多大的本事才能杀出重围?

    叶小安为何反水,她不理解,但并不影响她做出最精确的判断:为今之计,只有抓人质!现场这么多土司,都是到卧牛岭做客的,随便抓住一个,卧牛岭都不能坐视他丧命,那就有了逃走的本钱。

    龙虎山二老已经受伤,而且在几名虽然受伤,却比狼更坚忍的死士监视之下,一旁还有王宁、文傲两位高手,已经起不得作用,但田雌凤在人群中还有部下。

    一听田雌凤下令,这些部下立即行动,纷纷拔刀扑向左近的土司,但还不等他们得手,斜刺里利箭呼啸,竟在如此混杂的现场中精确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措手不及的播州众高手纷纷要害中箭,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射杀当场。

    华云飞持弓搭箭,出现在大厅一角高处,冷笑着喝道:“田雌凤,不想死就不要妄动!”

    与此同时,许多箭手都纷纷露面,他们年纪都不大,同样是死士,但都是华云飞亲手训练出来的主攻箭术的死士。

    华云飞张弓搭箭,箭簇所向,就是田雌凤,田雌凤眼见她被利箭盯住,心头一寒,竟是不敢再有动作,立即就有早有准备的死士扑过来,从她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手中缴械。

    这迟疑只是刹那,但周围的土司已经迅速闪开,这一下他们目标更加明显,利箭所向,更是不能妄动了。

    田雌凤眼见如此一幕,忽然深吸一口气,指着端坐上首的叶小天,大喝道:“他不是叶小天!他是叶小天的孪生兄弟叶小安!”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这个人究竟是叶小天还是叶小安,田雌凤现在也不能确定了。但这并不重要,这不是她研究叶小安究竟是不是叶小安的时候,哪怕他真是叶小天也不要紧,从没被人戏弄过的田雌凤此刻已恼羞成怒,她要做的就是扰乱卧牛岭军心,就算叶小天是真的,她也要把他变成假的,以泄心头之恨。

    田雌凤笃定她这句话喊出口,对方就不敢射杀她,因为那样一来就等于在这么多土司面前坐实了她的话。

    田雌凤大声道:“叶小天早就被我杀了!我是想用叶小安冒充叶小天,从而控制卧牛岭!可没想到,田妙雯棋高一着,她****叶小安,又把这个好色之徒骗进了她的掌握,她恬不知……知……”

    田妙雯虽然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可是被她指说自己****大伯子,还是气红了俏脸,但田雌凤说了一半,却是张口结舌,因为……

    大厅门口又走进了四人,一个是铜仁硬功第一高手:于海龙,一个是铜仁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果基格龙,而另外两人,一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场的人罕有人谁得出,他就是不大出世的于家二爷,而被这三人护在中间的那个,赫然又是一个叶小天!

    叶小天是叶小安?

    叶小安是叶小天?

    当这一对双胞胎双双出现的时候,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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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1章 越描越黑

    一场大乱,就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迅速结束了。

    叶小天亲自说明情况,安抚群雄,他旁边就忤着一个神情憨厚,貌似庄稼汉的叶小安,二人肤色、神情不肖,但相貌确实一模一样,旁人还能有何疑问。

    土司们既惊于叶小天把杨天王戏弄于股掌之上的手段,又恨于方才险些被田雌凤的人当作人质,对卧牛岭和叶小天于敬畏中便又多了几分亲近。

    叶小天好不容易才把众土司打发出去,夏莹莹立即纵身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甜甜唤道:“小天哥……”

    夏老爷子和本在暗中戒备的夏老爹见状好一番唏嘘:“想当初,乖乖宝贝妮子也是这样扑进老夫怀里,叫得也是这般甜丝丝的,如今啊,只有这个臭小子才有这样福气了。哎!”

    展凝儿早知叶小天真假,且与他时有来往,倒不似莹莹这般激动,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叶小天,没有打扰真情流露的夏莹莹。

    田妙雯一行人都被带了下去,受了重伤的龙虎山两兄弟由王宁和文傲亲自下手锁了穴道,否则寻常绳索还真捆不住这对狠人。

    华云飞收弓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刚刚搂着莹莹的香肩好一通安慰,后来也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小妮子俏脸儿一红,这才瞪了他一眼,乖巧地退开。

    叶小天对华云飞有些惋惜地道:“方才在人群中,一时不曾锁定她的位置吧?”

    华云飞迟疑了一下,道:“小弟看见她了!”

    叶小天一呆,顿足道:“那还警示什么,怎不一箭杀了她?我是怎么嘱咐你的?”

    华云飞为难地道:“大哥,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小弟……真的做不到啊!”

    叶小天瞪了他一眼,怒道:“妇人之仁!你看为兄,眼里就从来只分敌我,不分男女!该下手时就下手。偏你这许多规矩!”

    于珺婷走过来,酸溜溜地道:“怪云飞做什么?你要想杀,现在也能杀!”

    叶小天叹道:“哎!话虽如此说,方才干净俐落地杀了她多好。刀枪无眼,怪得谁来。现在再把她名正典刑地说,终究会因为她的身份和女儿身,会有诸多不便。不过……”

    叶小天咬了咬牙,沉声道:“这个女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一身本领实比许多男儿还要厉害。与其让她活着,还是死了更叫人安心!”

    格龙一听这话,把粗如卧蚕的眉毛一扬,道:“啰哩吧嗦!好不耐烦!要杀就杀,废话忒多!你想杀,我去杀了她就是了,杀鸡屠狗而已!”

    说起来,叶小天总觉得田雌凤活着不如死了稳妥,可这么久的来往,而且因为他扮着叶小安。与田雌凤又非打打杀杀,两人之间甚至有那么点儿小暧昧,他嘴里说的虽狠,实也有些下不去手。

    如今有人代劳,叶小天求之不得,大喜道:“有劳格龙兄!对了,你动手后就叫人声张一番,就说他们试图暴动越狱,故而被杀!”

    格龙白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人,难怪比我出息。一个比一个心黑!哼!”

    格龙大哥傲娇地一扬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叶小天忙又上前向心里酸溜溜的夏老爷子、夏老爹问安问好,田妙雯始终微笑着看着他。天知道这些日子独自支撑卧牛岭,帮他隐瞒消息。支撑偌大的家业,还要牵挂他的安危,田大小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这些话,她永远不会说出来。

    叶小天又向夏氏父子。展氏家主,马千乘老弟等人一一问候一遍,很自然地牵起田妙雯的小手,道:“来,咱们大家到花厅里坐吧,这儿实非叙话之所……”

    他刚说到这里,就见格龙大步流星地又赶回来,叶小天看到他,想到田雌凤已然死在他的刀下,心中也是有些不忍,那种心态,就似姜子牙斩妲己,关云长斩貂蝉,因为太过美好,着实地不落忍啊。

    叶小天向他点点头,微带戚容地道:“格龙兄,辛苦你了!”

    果基格龙道:“不用谢,我没杀她!”

    叶小天又是一呆:“啊?为何不杀?格龙兄可是不忍出手?”

    格基格龙大声道:“格龙眼中,只有该杀与不该杀之人,谁管她是公是母!该杀的,自然捉过来,咔嚓一声就切断了她的脖子!”

    叶小天奇道:“你的意思……田雌凤不该杀?”

    格龙:“该不该杀,我也不知道!这得你来定了!”

    叶小天的脑子一阵浆糊:“我不是叫你去杀她了?”

    格龙的大嗓门儿更大了:“是啊!可是她说,她可能有了你的孩子,你说,你说,我杀是不杀?”

    “哗!”

    满堂一静,于寂静处却似响起一声惊雷,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手脚抽筋地站在那儿。

    “怀了我的孩子?尼玛,你的嗓门儿能不能小一点儿?你是要吼得全天下都知道吗?等等,等等,我为什么有点心虚?我日!我跟她有个毛的孩子,我上过她吗?我有上过她吗?”

    叶小天努力回想了一圈儿,脸红脖子粗地自辩起来:“胡扯!我跟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果基格龙双手一摊,大声道:“我怎么晓得?哦!对了,她也没说一定怀了你的孩子,只是说有那个可能!说我要杀她不要紧,可要万一害了你叶家的后……,所以我就回来了啊!”

    叶小天一头黑线,跳着脚儿叫道:“她放屁!我从来没有沾过她一手指头,怎么生孩子?啊!你说,怎么生孩子?难道老子是天,她就是傲来国的那座山,日精月华也能受孕?”

    夏莹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天哥,你真没碰过她一手指头?”

    “我当然……”

    叶小天的声音陡然低下来,一手指头……他当然是碰过的,不是一手指头,而是一对手掌,从那玲珑浮凸的**上……。不过,叶小天的声音又提高起来:“我绝没动她,我和她绝不可能有孩子!这个妖妇,她是为了活命。有意扯谎!”

    于珺婷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睨着他,道:“真的?那为什么你见格龙回来的时候,一脸戚容?”

    叶小天欲哭无泪,卧槽!那不是因为你们都是女人,我担心你们觉得我杀女人。太狠心了也,所以故意扮副慈悲相吗?叶小天怒火中烧,跳着脚儿道:“我去!我亲手去杀了她!”

    “哎!”

    田大小姐幽幽地叹了口气,对格龙道:“把我堂姐单独看押,回头我去看她。”

    叶小天都快哭了:“妙雯,你要相信我,我和她真的没有半分关系!”

    田妙雯温柔地道:“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好啦好啦,你也是一方土司,别跟个小孩子似的,快带大家去花厅里坐坐。这样哪是待客之道。”

    “不是,你听我说……哎,妙雯,你等等我……”

    “珺婷,你别走啊……”

    “凝儿……”

    “我说凝儿,你别拉莹莹一起走啊!”

    “夏老爷子、夏老爹……”

    叶小天眼看着众人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向花厅走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云飞刚才真该在大厅里就射杀了她,那时为了杨应龙、也为了她自己的声誉,她一定宁可死都不会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可是私下里为了活命,又有什么手段是她不敢用的?

    叶小天现在就跟手里攥着一根毛笔在纸上作画似的。越描越黑、越描越黑。这种事,根本不是他想辩就能辩的,只要是扯上男女关系,男人总是很难辩得清楚。哪怕他真的很无辜,别人通常也不会相信他的话。

    马千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大拇哥儿一翘,赞美道:“叶大哥,好样的!给杨应龙那狗贼戴一顶绿帽子。你也算是天下第一人了!”

    叶小天欲哭无泪地道:“马老弟,我不是……”

    马千乘丢给他一个“大家都是男人嘛”的眼神儿,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叶小天恨恨地瞪他一眼,一咬牙,便向外边走去。

    果基格龙飞快地追上来,掏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塞进他手里,叶小天瞪着他道:“来,你陪我去做个见证!”

    果基格龙温文尔雅地摇头:“君子远庖厨!”

    叶小天扭头就走,到了厅门口忽又站住,回过头来,奇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看始读书了?”

    果基格龙潇洒地一甩头发,道:“采妮喜欢我读书!”

    叶小天没好气地吼道:“用错地方啦!”

    ……

    叶小天站到了田雌凤的面前,田雌凤因为是女人,又是杨应龙的三夫人,身份不一般,所以本就是独自看押的,她被看押的地方,就是先前关押叶小天的地方。

    叶小天瞪着田雌凤,咬牙切齿:“三夫人,你以为你用了这样的手段,我就不敢杀你?”

    田雌凤坐在榻沿儿上,风情万种地撩着头发:“你当然敢了,不过呢……”

    田雌凤妙目流盼:“你信不信,只要你敢杀我,她们只会更加认定你我有奸情!”

    叶小天呆立半晌,转身就走,还没等他走出门口,田雌凤嫣然又道:“你信不信,你不敢杀我,她们还是会认定你我有一腿!”

    叶小天慢慢转过身来,气极败坏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田雌凤瞪着他,一双妩媚的杏眼渐渐露出痛恨之色:“我要叫你也尝尝有苦难言的滋味儿!”

    叶小天不屑:“哼!就这手段?”

    田雌凤幽幽地道:“你是大英雄,我是小女子,自然使不出你那般手段。可你让我不开心,我也就叫你不痛快!你不痛快,我就会开心一些了,咯咯咯咯……”

    叶小天的七窍开始汩汩地冒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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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2章 囚徒,狂徒;送终、送亲!(2合1章 )

    叶巡抚不愧是带过兵的人,做事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安排了人马押解叶小天回京。

    叶小天庭审当日的实况,早已经由当时在场的官绅和衙役传遍了全城,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庭审再加上大家最感兴趣的爱情话题,登时传遍了整个贵阳城。

    叶小天被押解进京的这一天,百姓们倾城而动,纷纷拥挤到巡抚衙门一直到北城的这条长街上看热闹。

    沿街店铺的掌柜们眉开眼笑,不过眼下大家的心思都在叶小天身上,要招揽生意也不急于一时,所以掌柜的干脆拉着大部分伙计也上了街。

    这么远的路,再加上道路难行,是不可能用囚车的,而且叶小天现在是待罪之身,究竟如何处治,还要由万历天子决断,所以目前不适合囚车,他要和押解人员一起骑马赴京。

    但是在出城之前还得做做样子,否则这囚犯也就太没囚犯样儿了,于是叶小天就被两个押解的士卒一边向他告罪一边给他戴上了枷锁镣铐。

    大路通畅宽敞,没有任何车马行人,行人都拥挤在路边,形成了两堵人墙,叶小天在持刀佩盾的三百名甲士护拥下,披枷戴锁,漫步而行。这三百名甲士是叶巡抚一纸调令,从都指挥使司调来的精锐。

    罪犯身份贵重,朝廷的负担就重,且不说牢里那单间雅室、单独的伙食,就说这进京吧,寻常犯人进京有两个衙役押解就够了,那一路吃喝拉撒才多少钱。

    叶小天这可是足足三百名甲士、三百零一匹战马,从这儿到京城。再从京城赶回来,好大一笔开销。

    上一任巡抚大人调离时,很不道德地把府库余银都巧立名目地花掉了,叶巡抚手里还真没钱,他本打算先欠着都指挥使司。叶小天听说叶巡抚的难处后,慷慨地出了这笔钱。

    叶梦熊判处叶小天给付展曹刘三家罚银共计一万五千两,这是罚银而非赎银,只是给死者的丧葬费用。

    李大状却给巡抚衙门送来两万两银子,多出的那五千两直接给了负责押送叶小天进京的皮鹏举皮副千总。

    五千两啊,就算人吃马喂。往返于贵阳和京城两地也花不了这个数的一半,把皮千总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都指挥派人来时,众军将互相推诿,都以为这是个苦差使,他后台不够扎实。这苦差才落到了他的头上,谁想到这趟公差竟是肥得放屁油裤裆啊。

    自皮副千总以下,百户、总旗、小旗、把总乃至士卒,人人都得了叶小天的好处,面对这位衣食父母,也难怪那两位有良心的士卒给他套枷锁时要一再告罪了。

    众百姓看着叶小天议论纷纷:

    “哈!这就是叶天魔?瞧他这副样子,可不像魔头啊?”

    “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到了官府手里。当然看不出威风了,看他气色还好,胆识已经很不错啦!”

    “要说这魔头啊。还得说当年白莲教的女魔头唐赛儿,传说那唐赛儿曾在一个山洞里得到一部奇书的上册,因此练就了一身通玄的法术,只可惜缺了下册,无法飞升成仙。

    后来她聚众造反,官兵宰了五百条黑狗。狂洒狗血,这才破了她的法术把她生擒活捉。可那唐赛儿被押赴刑场时。却突然大笑三声,衣服枷锁炸为碎片。赤条条一丝不挂地消失了。”

    这位仁兄是旁边茶楼里的说书先生,眼看叶小天从眼前经过,又被人唤为魔头,说书的习惯就来了。

    旁边那位仁兄是经商刚到贵阳的一位行商,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那这叶魔头也会法术么?一会儿他也能炸碎枷锁衣服,光着腚逃之夭夭吗?”

    看起来叶长官并没有裸奔的打算,他慢悠悠地走着,不时还向围观百姓点头示意。他脖子上的大枷被士兵们小心地垫了软布,所以不会擦伤颈部。

    华云飞和李大状跟边两边道路上与他同步走着,神色间满是担忧。叶小天此去可是要接受皇帝裁决的,究竟结果如何,谁现在也无法预料,他们岂能不担心。

    至于说来自展曹张这几家的暗杀,他们倒不担心。因为叶梦熊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他安排的押运路线是由贵阳出北城,经水东前往播州,过播州入四川,完全避开了展曹张三家的地盘。

    现在叶小天就是一桶,谁也不愿意替展曹张三家背黑锅,使他在自己的地头上出事,可以想见,水东宋家和播州杨家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兵马护送他过境,再加上这三百铁骑,展曹刘三家有机会下手才怪。

    至于到了四川,那就进入流官辖区内了,更没有展曹张这几家发挥的余地,如果这种情况下展曹张三家都有力量杀死叶小天,华云飞纵然贴身保护也不过就是多送一条性命。

    所以叶小天才说服华云飞,让他跟田妙雯回卧牛岭。华云飞是他的义弟,有他跟着,田妙雯才更容易被卧牛岭接受,他回卧牛岭的作用远比跟着自己要强。

    前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路旁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紧跟着就见展龙展虎、张雨寒、曹瑞雨等人走了出来。

    皮副千总脸色一沉,右手向上一举,三百甲士立即止步,“呛”地一声利刃出鞘,一个弓步,刀向盾面上一拍,陡然大喝一声,三百人一齐踏地发声,地皮也为之一颤。

    皮鹏举沉着脸色道:“本官奉抚台大人命,押送犯官叶小天前往京师,你们要干什么?”

    曹瑞雨拱手道:“这位大人不必担心,我等既不是要劫囚,也不是要害命,朝廷法度当然是该遵守的。我们只是想和叶小天说几句话。大人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皮副千总看看他们,又回头看看被三百甲士护在中间的叶小天,心中暗忖:“奶奶个熊,老子不过是个千总,这些人的官儿都比老子大。倒是不好太过得罪。”

    想至此处,皮副千总把手一挥,众军士又发一声喊,左三列右三列,同时向左右跨出三步,亮开一条道路。皮副千总道:“那就有请几位大人进去。你们的随从得留下!”

    曹瑞雨颔首笑道:“曹某承情,多谢大人。”

    曹瑞雨向随从们摆了摆手,和展龙展虎以及张雨寒举步走进去,他们刚刚通过甲士们亮开的道路,众甲士便“唰”地一下又合拢了阵形。于此同时,里边五排向内转,外边五排继续向外,严阵以待。

    这样一个阵形,曹瑞雨等人就是被包了饺子,如果他们意图对叶小天不利,顷刻间就得被军卒们剁成肉酱。叶小天看到曹瑞雨等人走来,便站住脚步。冷冷地看着他们。

    曹瑞雨走到叶小天面前,露出一副阴恻恻的笑容道:“叶长官!”

    叶小天扫了他们一眼,道:“有何见教?”

    曹瑞雨看了看叶小天架在颈上的枷锁。笑眯眯地道:“见教不敢,我们来,只是想跟叶长官打声招呼,大家都是要往京师去的,说不定路上会有需要相互照应的时候。”

    “你们要去京师?”

    叶小天微微一怔,心中顿时一喜。如果这几个人跟他纠缠到京师去,卧牛岭方面要承受的压力可就小多了。石、展、曹三家群龙无首。是不会对卧牛岭发动大举进攻的。

    张雨寒恨意浓浓地瞪着叶小天,道:“去京师的是展虎还有我们两家派出的人。至于张某还有曹土司、展土司,我们三人是不会离开的。”

    他说话的时候目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叶小天自然明白他话外的意思。曹瑞雨道:“我们本来是送展虎出城的,既然看到了你叶长官,怎么也得过来打声招呼啊!”

    展龙道:“好啦,招呼也打过了,咱们这就走吧!展虎啊,你这一路离叶土司可别太近了,万一叶长官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命呜呼,别人还以为是咱们动的手呢。”

    展虎道:“大哥,你可别这么说,你瞧叶长官印堂发黑,命宫阴暗,一看就是个横死街头的命,这要真死了,那也是老天爷的报应,碍着咱们兄弟什么事儿了?”

    “哈哈哈哈……”两兄弟放肆地大笑起来,他们一边笑,一边跟着曹瑞雨和张雨寒向外走,间或还会回过头来,冷冷地盯上一眼。

    眼见他们没有闹事,皮副千总暗暗松了口气,大队人马继续前行,展龙展虎一行人骑在马上,伴随于侧,高声谈笑着,引得路人为之侧目。

    这是一路给我送终么?

    叶小天心生恚怒,这些手下败将,在他得势时骇得只敢躲在深宅大院里扮受气小媳妇儿,现如今竟然这般嚣张,仿佛他已死定了似的。

    问题是,势有时候就是力量,当人人都认为你死定了的时候,很可能你就真的死掉了。叶小天披枷戴锁,步行于途,跳梁小丑策马谈笑,得意猖狂,这个势一旦造出去,对卧牛岭必将造成影响。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如果给大家造成一种叶小天此去必亡的印象,一些本来会倾向于卧牛岭的人将会避而远之,一些对卧牛岭怀有敌意但并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就会落井下石啊。

    想到这里,叶小天陡然站住了脚步,扬声唤道:“皮千总,请近前说话!”

    皮副千总眼见展龙展虎一行人高声谈笑,仿佛押解他们前行似的,心中也好生不爽,听见金主儿一叫,便挥手制止了兵士们前进,穿过阵林,走到叶小天身边。

    展龙、曹瑞雨等人勒住坐骑,就见叶小天对皮副千总拱了拱手,说了几句什么,皮副千总微露讶色,又反问了几句,叶小天笑吟吟地再说几句,那皮副千总低头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

    展虎眉头一皱,道:“他要搞什么鬼?”

    张雨寒冷笑道:“见天子前,他什么鬼都别想搞出来。”

    就见皮副千总把手一挥,大喝道:“路口左转!”

    大队甲士护拥着叶小天自路口左转。继续开拔,展龙等人互望一眼,立即催马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叶小天不时指点一下,皮副千总就高声下令。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去,原本占了路口绝好位置的那些百姓可急了,叶小天怎么不走这条道了?

    当下便有无数百姓呼啦啦地跟着他们跑去,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那个年代人民群众的娱乐项目实在太少,这样精彩的大戏一辈子可能也就见识这么一回。跑几步腿也是应该的。

    ※※※※※※※※※※※※※※※※※※※※※

    田府里面,田妙雯正对党延明做着一系列的安排。田家目前最大的优势有两块,一是发达的情报收集系统,二是隐在暗处的势力关键时刻可以充作奇兵。

    眼下要利用的就是田家的第一项长处,田妙雯明日即将启程前往卧牛岭。今日则是安排党延明先行一步,为她搜集卧牛岭诸派成员的背景资料、性情秉性,以及与之有牵涉的周围各土司的情况。

    党延明正听田妙雯一条条说着,默默记在心中,一个青衣侍婢忽然急匆匆地赶到了门口,站在那儿满脸焦急。但田府规矩大,未得田妙雯允许,她又不敢进来。更不敢打断田妙雯的话。

    田妙雯止住了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什么事?”

    那青衣侍婢这才迈步进了房间。对田妙雯道:“姑娘,卧牛长官司长官叶小天到了府前了。”

    田妙雯呆了一呆,沉默片刻,道:“此时相见,不如不见,我就不去送他了。”

    田妙雯当然知道叶小天今日要被押解进京。哪里做得到心如止水。可她不是寻常女子,也不想扮那小儿女矫情姿态。她去相送又能如何。

    那青衣侍婢神气儿古怪,道:“姑娘。叶长官……不是被押解经过咱们府前,是……是叶长官到了咱们府前,要见姑娘。”

    “啊?”

    田妙雯一脸错愕,她冰雪聪明,智慧谋略自然超人一等,但心思缜密,策划细致,做事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叫人难有可乘之机。可叶小天这个异类,做事却是天马行空,奇思妙想无数,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他要做什么,旁人自然更是无从揣测。

    这样的人正是田妙雯这类智者唯一的克星,面对这种人时,他们的思维跳跃速度跟不上,固有的经验和阅历也常常没有用武之地。田妙雯呆了一呆,问道:“他来做什么?”

    那青衣侍婢讪讪地道:“奴婢不晓得……”

    田妙雯可以不去送,但人家到了大门口,却没有不见的道理。她盈盈地站起身来,举步向外就走,党延明摸了摸鼻子,立即拔足跟了上去。

    田府门外,人山人海。

    门口横着一排,是如临大敌的田府家丁。

    面对他们的,是披枷戴锁的叶小天,旁边陪站的是皮副千总。

    叶小天和皮副千总身后五步远,是数十名提盾架刀的甲士。

    这些甲士后面,是展龙展虎、曹瑞雨和张雨寒等人骑在马上冷眼旁观。

    再之后是其余的甲士,呈半圆形站立,把围观百姓隔离在外。

    在半圆形站立的甲士们外面,就是密密匝匝挤在一起的百姓,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儿,怎么着也有五六千人。

    田府大门突然洞开,田妙雯带着党延明和一个青衣侍婢走了出来。

    田妙雯一出府门就看到了叶小天,她微微停了一下脚步,便向叶小天走去,四下百姓先是一阵喧哗,随后立即安静下来,摒息兴奋地看着他们。

    田妙雯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扛着大枷,冲她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儿。

    “你……怎么来了?”田妙雯轻轻地问了一句,这么问似乎有些绝情,可此情此景,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这么问,她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叶小天兴高采烈地道:“我来提亲啊!”

    “啊?”

    叶小天继续兴高采烈:“在抚台公堂之上,叶某亲口承诺,将向田府求亲,现在我来了,来向你求亲,你答不答应?”

    田妙雯呆了半天,忽然轻轻地笑了。这一笑,艳光照人,娇媚不可方物。这样别致的求亲,自古至今可曾有过第二家?她的男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叶小天举着大枷环顾左右,朗声说道:“叶某今日,在此向田姑娘求亲!有请三百甲士为媒,六千百姓为证,好不好?”

    “好!”

    三百勇士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再说了,这种热闹,他们在军营里更难见到啊,当下三百人齐刷刷一声吼,声震天地,四方皆闻。

    “好!好!好!”

    热情的人民群众更是纷纷响应,叫好声、喝彩声、鼓掌声、大姑娘小媳妇们被这浪漫的一幕刺激得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脸色潮红、双腿发颤,般的绵羊音尖叫声,交织成了一团欢乐无限的声浪,直冲贵阳城上空。

    田妙雯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有了一丝很特别的感觉,目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对眼前这个男人,她越来越满意了。

    田府内花园里一座高阁,田彬霏负手立于高阁之中,远远地看着府前情形,一张脸比臭鸭蛋还要臭。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叶小天大声宣告,在众甲士和百姓们的欢呼声中,转身大步行去。

    展龙展虎等人伫马站在那儿,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谁曾见过如此狂妄、如此自信的囚徒,若非他有绝对可以安然来去的信心,怎么会做得出如此豪迈浪漫的举动?

    他们的一番苦心,白费了。

    “等我回来,我就娶你!”

    一句话,听得田大小姐的芳心悸动不已,她从没尝过动心的滋味儿,这一刻,从未尝过的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已经把她的一颗芳心都发酵的醉了。

    叶小天大步走着,走着走着,突然放声唱起了山歌::“不见了情人儿心里酸,用心模拟一般般。闭了眼睛望空亲个嘴儿,接连叫句俏心肝……”

    “好啊!”

    追到田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们有福了,这是流行于贵州当地的一首山歌,很多人都会唱,包括护着叶小天大步前行甲胄铿锵的众甲士们。

    叶小天一唱,众甲士兴高采烈地随之响应,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百姓一起跟着唱了起来,皮副千总看看那些乐不可支兵士,笑骂了一句:“这些小兔崽子!”

    稍稍一顿,皮副千总也跟着扯开了喉咙:“送情人直送到大道东,你也哭,我也哭,赶脚的伙计他也哭。赶脚的,你哭却是因何故?道是你去的不肯去,哭的只管哭;两下里调着情,我这驴子可受了苦……”

    展龙、展虎、张雨寒等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拉拉着比驴子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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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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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好事多磨

    一头乌黑如墨染的秀发,挽成了一个雍容中不失俏美的牡丹髻。两粒虽然不大,但是乌黑透亮的黑珍珠的小巧耳坠儿,在小元宝般美丽的耳朵下面摇曳出无限风姿。

    外衣是一件长至裙边的比甲,织花绣锦,领抹是银绫的,纤细的小腰肢上打着蝴蝶结的腰带,腰带右侧垂着一串紫红色的绦带,中间打成了八宝结,结与结之间缀着玉佩。

    田妙雯这样一打扮,雍容高贵的气质登时呈露无异,她缓缓站起身来,一件华美的披帛便搭在了她的削肩上,接着一顶珍珠翡翠冠轻轻扣在了她的头上。

    平民女子再有钱,最多也就是插以金钗或玉簪,唯有具备官家身份的女子才有资格佩戴这种特殊头饰的帽子。王妃、郡主与一般官家女子佩戴的珍珠翡翠冠的区别不在于珠饰翡翠的多少与贵贱,而在于上边插几支雉羽。

    王妃,郡王妃,郡主所佩戴的珍珠冠可以插七支雉羽,郡王长子夫人那一级的官家女子则是戴五支雉羽,逐次减少。田妙雯戴的是七雉,论品级她当然是不够的,但她的男人是土司,土官是官员阶级中的一个另类。

    土司署理公务的所在俗称银安殿,建筑规制也大抵如此,每家土官在排场上都有逾矩行为,你太守规矩了反而与这个群体格格不入。叶小天现在是土官,不是流官了,而且现在是他在土官集团中“开山立柜”的重要时刻,田妙雯这番举动都是充分思量过的。

    小丫环把珍珠冠小心地帮她戴好,免得挤压了里边的发髻,一边佩戴,听着外边吹吹打打的声音,一边替自己主母打抱不平:“夫人为了卧牛岭何等辛苦。都没举行过如此盛大的婚礼呢,倒让她们捡了便宜。婢子真是替夫人不甘心。”

    田妙雯对镜顾盼了一下,妙目盈盈向她一睨。脸色微微寒了下来:“掌嘴!”

    小丫环俏脸儿一白,赶紧跪下。自己掌嘴。

    田妙雯面寒如霜,道:“家宅若有不宁,常是因为你这般人物搬弄唇舌,挑拨是非!”

    田妙雯凤目含威地向室中众丫环、侍婢、婆子们扫了一眼,淡淡地道:“凝儿和莹莹与本夫人情同姊妹,你们须得记好了,绝对不可以摆出大妇院子里的作派,搞出种种别扭。若要叫我知道……”

    众丫环婆子齐齐拜倒:“婢妇们不敢!”

    田妙雯轻轻地嗯了一声,举步向外走去,那自己掌嘴的小丫环赶紧以额触地,毕恭毕敬地送她出门。

    田妙雯环佩叮当,仙妃一般地冉冉出了房门,唇角漾起一抹娇美的笑容。惩罚那负责头面首饰的丫环,是为了给自己院子里的人一个提醒,免得她们搬弄出许多鸡飞狗跳的事儿来。

    而如果她不加约束,这些人绝对会因为利益冲突、虚荣心或者仅仅是因为闲极无聊搞出很多事儿来。当然,她也是确实不在意。她是最晚与叶小天定情的,却在叶小天最危难的时候,帮他撑起最多。

    那个男人心里有一杆秤。不会不记得这些,哪怕他不说出来。再说了,他欠她一个婚礼,会过意的去么?二夫人、三夫人也进门了,还能再给掌印夫人补办一个婚礼么?当然不能,既然不能,那就永远欠着她。

    田大小姐,聪明着呢。

    ※※※※※※※※※※※※※※※※※※※※※※※

    叶小天的婚礼盛大而气派,大土司们所纳的二夫人三夫人大多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像叶小天这样仅以一个长官司长官的身份,却同日迎娶二夫人三夫人。两人还都是大土司家的女儿,这就令人艳羡的很了。

    叶老爹、叶母端坐上首。长子、长媳和二儿媳妇坐于其下,叶小天牵着两条系合欢结的大红丝绸,伴着两位******迈步走入被布置成喜堂的聚义大厅,厅堂之上如云贺客登时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叶老爹和叶母看着一身大红状元袍,面目英俊的儿子,笑得合不拢嘴。叶小天和夏莹莹、展凝儿举步上前,在司仪的指引下敬拜高堂。

    夏莹莹不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姑娘,头顶上蒙了红盖头,看不见外边的情况,如何忍得住。喜欢热闹的夏莹莹,听到外边那股子热闹劲儿,当真是心痒难搔,她时而歪歪头,时而仰仰下巴,再不然就鼓起腮帮子想吹起那盖头来,盖头外面的人当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这位新娘子……似乎太活泼了些。

    夏老爷子和夏老爹深知这丫头的脾气秉性,只看得一头黑线,爷儿俩如坐针毡,只盼这仪式快点结束,要是这丫头当众出丑,当着这么多人,可实在是丢人呐。

    好不容易听到司仪唱出了“送入洞房”这句话,爷儿俩才长吁一口气,这时才发现他们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抬起了屁股,是端着马步虚坐在椅子上的。

    爷儿俩露出庆幸的微笑,正要“欢送”夏大小姐入洞房,就听厅门口一声激动的欢呼,那是另一位司仪的声音。这些司仪说话本来都是扯着长音儿如吟如唱的,这时他也不唱了,而是扯开了大嗓门叫起来:“水东宋家长公子宋天刀,贺叶长官新婚大礼!”

    厅中众人齐齐一静,那么多的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向门口望去。

    没错,叶小天现在是很威风(在有些人眼里是跋扈),但他的职位毕竟只是一个七品的长官司长官,如果是铜仁府张胖子那样的资历、地位,宋家派出长公子来致礼道贺还正常,可一个小小的长官司长官,这也太纡尊降贵了吧?

    宋天刀迈步进了大厅,后边跟着八个壮汉,抬着红绸缠裹的四个大箱笼,虽然看不出送的是什么,但水东宋家出手。又岂能是寻常礼物。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水东宋家啊,就算一份礼不送。人到了,那也是莫大的脸面。

    叶小天正做新郎。不便上前,罗大亨忙拉起叶小安上前接迎贵客,宋天刀行一个罗圈揖,笑容满面:“宋某来晚了,失礼失礼,莫打扰了新郎新娘行大礼,宋某先观礼便是。”

    宋天刀又上前在叶小安的引介下向叶老爹夫妇行了礼,便赶紧退过一边。自有人接了礼物送去礼房。眼见水东宋家大公子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宾客,众土司不禁相互递着眼色,对叶小天的评估又高了一层。

    宋天刀与叶小天目光一碰,含笑头首致意。瞧见那两位穿着喜裙的新娘子,心中却是微微一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子。同样都是花一样年纪的少女,自己那妹子,实在是命苦啊。事过境迁,小妹子毕竟也年轻,现在心态已经开朗了许多。但愿她早日忘却田彬霏,重新寻找到属于她的幸福吧。

    司仪见水东宋家来了人,也是容光焕发。登时觉得自己的身价也是提高了许多,他抖搂精神,高声唱礼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那声音嘹亮的仿佛洪钟大吕。

    但是门口迎宾司仪马上以一个比他更加高亢嘹亮的声音大声疾呼起来:“水西安氏长公子安南天,贺叶长官新婚大礼!”

    展凝儿按捺不住,唰地一下扯下了红盖头,露出一张弹了脸、敷了粉,娇媚的比花解语的俏媚面庞。

    安家与展家是姻亲,但是自从展伯雄与杨应龙搭上了线。安家与展家的关系就冷淡了许多,后来展龙上位。对展凝儿和她的母亲很不友善,她的母亲不肯搬回安家。但安家得知此事后,与展家更是彻底断绝了来往。

    虽然展凝儿和安家依旧有联系,但如今安家来人,在外人眼里就意味着安家依旧承认与展家有交情,所以安家这个举动,绝不仅仅是安老爷子冲着外孙女才做的,这对展家意味非凡,以致展凝儿有些失态。

    安大公子握着小扇,进门就作揖,一点土司王长孙的架子都没有。

    “叶兄,恭喜、恭喜呀!”

    “哎哟!夏老爷子、夏大人,恭喜、恭喜呀!”

    “哟!这就是叶老太爷、叶老夫人了吧,恭喜、恭喜!”

    “表妹,恭喜、恭喜!”

    “哈哈哈,洪东大哥,同喜、同喜……”

    满堂土司老爷,一个个都用很怪异的眼神儿看着这位奇葩的安家大少爷,只见他满面春风,就跟一个长袖善舞的商贾似的,逐一问好一遍,这才献上安家的贺礼。

    安家的贺礼由两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僮捧了上来,两口匣子,楠木所制,看着也无甚起眼,但是当安南天说出“千年老参”两株时,众人却不禁一阵骚动,人参易得,但上百年的老参就不易得了,五百年的老参已是有价难求,千年老参……

    很显然,这份礼是送给叶小天的父母的,以叶小天和几位夫人的年纪,还远远不到用上这千年老参的地步,安家结纳之心显见是十分赤诚。叶老爹夫妇在铜仁居住了这许久,业已知道水西安氏是何等人家,一时间受宠若惊,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人家大喜的日子,安大公子也不便抢了风头,献上了贺礼,便摇摇摆摆地走去和宋天刀坐了个肩并肩,宋天刀侧目而视,对这个好男风的安大公子,宋大公子一向是不太感冒的。

    司仪本来是很开心有大人物来参加由他主持的婚筵的,但是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断,却也有些吃不消了,眼见安公子入座,司仪松了口气,眼见两位新娘中的一位还没进洞房,盖头都揭了,而另一个正在努力地想让盖头自己掉下来,赶紧扬声喊道:“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他也不拖长音儿了,一句话说的干净利落,铿锵有力,叶小天正要与两位新娘入洞房,大门口的迎宾司仪突然又喊了起来,这回他喊的声音太大,以致都破了嗓儿,夏莹莹一听,刷地一下,也把盖头揭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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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4章 枪挑盖头

    迎宾司仪破了嗓子,声嘶力竭地呐喊道:“皇帝陛下遣使,贺叶长官大婚之礼!”

    方才他一直说新婚,现在连皇帝都遣使道贺了,那还不大婚?必须得大!大得不能再大!迎宾司仪嘴里喊着,内里心花怒放!天使啊!从此以后,他就是迎接过天使的司仪,绝对的金牌司仪,那主持一场婚宴的价格,必须飙升数倍啊!

    堂上司仪呆了一呆,却也反应神速,马上跟着嚎叫起来:“恭迎天使!”

    堂上大乱!

    叶老爹、叶大娘是自幼在京城里长大的人氏,每日如雷贯耳、时常被人挂在嘴边的一个称呼就是“咱们皇爷”,可他们从来也不曾想过皇上家能跟他们家扯上关系。这时一听皇上遣使来贺,老两口登时慌了手脚。叶小安两口子也是又惊又喜,连忙跟着站起。

    夏莹莹这可不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穿嫁服了,她上一次穿嫁服,是在午朝之外,满朝文武面前,当时可是狠狠地让皇帝丢了一回大脸,现在一听是皇帝遣使来贺,她如何不惊,真怕这皇帝又给她和小天哥来捣乱。

    至于满堂宾客,也是敬畏的一塌糊涂。他们不是敬畏皇帝,是敬畏叶小天。水西安家、水东宋家,不约而同地派出世孙来贺,皇帝竟也不远万里,遣使来贺。这其中任何一方显示出与叶家关系密切,都是令人敬羡的力量,何况是这双方都派来了使节?

    这双方同时出现,就等于黑白两道总舵把子一起宣布:“这个人,我罩的!”众家土司大人岂能不艳羡嫉妒、敬畏深重。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面前,那些习俗规矩都讲不得了,叶小天与田妙雯、夏莹莹、展凝儿等人搀着高堂父母,急急忙忙迎出门去,外面有两人正站在那儿,等着迎接。

    其中一人一身二品大员的官服,貌相威严,神情肃穆,叶小天一看,认得,这位天使竟然是贵州巡抚叶梦熊!堂堂贵州巡抚,竟然亲自驾临,还送什么礼,光是这个送礼人来刷刷脸就行了,他那张脸就是一份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大礼。

    而另一个……,另一个认识的人不多,但是叶小天、华云飞、罗大亨、夏莹莹,尤其是展凝儿,却是认识的,他是徐伯夷!徐……公公!

    徐伯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六情不伤、八风不动的得道高僧模样,很少有人看得出他内心的落寞与悲凉。在宫里这许多年,他早已学会了深深藏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可此时站在那里,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他是代表天子来宣旨、道贺的,他知道那婚礼大厅中的两位新娘,其中有一位就是曾经热烈追求过他的那位苗家姑娘,他的人生、他的命运,他的一切,就是从认识了这位姑娘,并经由她认识了她的新郎之后……改变的。

    当年,他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秀才、前途似锦的秀才,后来他考中了举人,他成了葫县县丞……

    如果变化到此结束,他的人生都不失完美,但是之后的一系列变化,简直是匪夷所思。他又成了逃犯、成了山贼、成了俘虏、净了身子做了太监……,这是怎样的人生?

    他残缺的已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的尊严和人格。他曾经恨不得对叶小天挫骨扬灰,食其肉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可现在他却得千里迢迢赶到婚礼现场,代表天子向叶小天表示祝贺,并送上礼物。

    悲哀啊……

    展凝儿也看到了徐伯夷,她也不禁一呆,种种往事,迅速浮上心头。而那往事回忆里,徐伯夷仅仅是一个代号、一个道具、一个路人甲。

    她想起的,是在晃州时被叶小天戏弄利用,在葫县时被他一再诳骗,却也曾经痛殴他,用笑药吹箭对付他,在黄大仙岭上被他扯去石榴裙,在雷神禁地他把自己托上悬崖,义无反顾地冲向食人蛊虫……

    一切的一切,喜、怒、哀、乐,如今都化成了甜蜜的回忆,满满的,充溢了她的心房。展凝儿情不自禁地向叶小天看去,这一眼,爱意满满。

    叶小天看到徐伯夷,也不禁向展凝儿看来,他担心徐伯夷的出现会让凝儿勾起伤心事,但是看到她温柔、满足地向自己望来的眼神儿,下意识地便伸出了手,轻轻牵住了她。

    可这时,夏莹莹却是一身新嫁娘的红妆,凤冠霞帔的冲了上去,杏眼圆睁,瞪着徐伯夷道:“皇帝要干什么?”

    徐伯夷垂眉敛眉,仿佛高僧,他的心真的死了,虽然这一次他是传旨太监,原因却仅仅是因为他是贵州出去的人,并不是因为他在御前如何的受宠,他一次次的算计叶小天,结果是一次次的把叶小天捧得更高,他不甘心,可报复的心却是越来越淡了。

    当他觉得自己和叶小天还有一拼之力的时候,他才会想着报复叶小天。当他觉得与叶小天的差距已经天壤之别,根本没有机会的时候,他的报复心反而淡了,他的棱角,在那深渊大海般的宫廷里,磨励的越来越平、越来越圆滑了。

    徐伯夷淡淡地道:“姑娘请谨言!”

    叶梦熊咳嗽一声,道:“夏姑娘,哦!该称你为叶夫人了,呵呵,本抚与余公公是奉圣旨而来,贺你们新婚之喜,并送上天子心意的。”

    夏莹莹呆了一呆,有些狐疑地看了徐伯夷一眼,倒也没有立即发作。叶小天赶上前来,向叶梦熊拱了拱手,今天他是新郎,不必大礼参拜。又向徐伯夷拱了拱了,略带警惕之色地道:“抚台大人、徐公公,有劳两位了!”

    徐伯夷还是不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木然道:“叶大人准备好接旨了么?”

    叶小天还未答话,罗大亨已经指挥着人把一张香案抬了出来,面南背北,香案摆好,三缕青烟,徐伯夷往后一站,仿佛神仙……

    徐伯夷宣读的圣旨是夏莹莹、展凝儿俱封诰命夫人,加上田妙雯,一门三诰命,这份荣光,前所未有。

    皇帝还亲赐礼物一件,是一口极高大的箱子,由十六个大汉将军抬着,东西被叶小天收下,暂时单独储放在一间远离主宅的偏僻小屋里,着人马四下守着。

    等这边终于行了入洞房之礼,趁着还没回前厅去陪客人们饮酒,叶小天先带着三位娇妻赶到了这处小屋,着人上前,小心拆开。叶小天本也估量堂堂天子不会有什么下作举动,但终究是小心无大错。

    等那木箱拆开,里边一匹红缎,盖在一个直挺挺的东西上面,乍一看是个人形,叶小天不禁心中惴惴,他要过一把丈八的长枪,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红绸挑开,顿时呆住。

    一个晶莹剔透、玉润琉璃的夏莹莹正站在那儿,顾盼之前,栩栩如生。皇帝送的,竟然是一个玉美人儿,一个玉制的莹莹。

    田妙雯和展凝儿都已知道夏莹莹在京城时被皇帝看中的事,这时一望,也不禁吃惊,看那玉像,面庞五官每一丝细节都刻画的精致无比,这要怎样的深情才做得到?想不到这大明天子,还真是一位情种。

    武当山,金沙坪。三面皆山,一面有水,水上有桥,桥尽头一座道观。观主李玄成,与四个弟子正捻诀正坐,默诵《道德经》,看他模样,清瞿飘逸,心如止水。

    李玄成在此开建丛林,成为了一派祖师,他开山立派第一代弟子,为“静”字辈。

    心如止水鉴常明,

    心如止水静无声……

    ※※※※※※※※※※※※※※※※※※※※※※※※

    重庆府里,杨应龙的次子杨成栋已经来此为质子半个月了。

    杨应龙在重庆本就有一幢大宅子,自从确定了杨成栋来此做质子,又进行了一番修缮,大批情报人员也随之涌入,以此为中心,建立了杨家的暗势力圈子。

    当杨成栋从播州姗姗而至的时候,一切准备都已妥当,杨成栋负有父命,自一赶到,便整日介呼朋唤友、迎来送往。

    他来重庆,其实就是做质子的,但这层窗户纸谁也不会揭破,所以官府对他的控制也是暗中的,面子功夫还要做,不会弄得大家面上难看。对于杨成栋的交际、宴请,重庆府也是尽力配合,做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和睦假像。

    但是没有表象上的监禁,让杨成栋可以进出自由并接触外客,这就为杨成栋提供了许多机会,杨应龙撒在重庆的暗中力量,也收集了大量的情报。

    洪百川的封锁消息、传播假消息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一直瞒到了现在,但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消息没有阻挡住,他们仅仅封锁一个播州已是倾尽朝廷之力,再想把川陕一带也封锁了,怎么可能?而杨应龙派来的人触角已经远出重庆府,向陕甘方向延伸。

    杨成栋渐渐搜集到了一些令他不安的消息,从他的人秘密侦缉到的情报看,孛拜的处境应该很不妙了。而朝鲜那边,似乎在吃了一次败仗后,也是节节胜利。

    这时候,一个更准确的消息被他探听到了。

    泄露消息的甘肃兰州一带的鲁土司。鲁土司也是世袭土官,祖上名叫脱欢,是元世祖忽必烈的一个孙子。朱元璋得天下时,脱欢随元顺帝北逃,途中掉队,流落河西,率部降了大明,被安置于此。

    鲁土司二世――――脱欢之子巩卜世杰随永乐大帝前往漠北征讨阿鲁台时阵亡,三世、四世、五世、七世都曾为大明南征北战,立下大功。如今是八世,名叫鲁光祖。

    鲁光祖曾任西宁参将,凉州副总兵,洮岷副总兵,此次在剿灭孛拜之乱中立下大功,被朝廷提拔为南京大教场总理提督,前往金陵上任的,途径重庆。

    杨成栋如今是只要能结交的就一定倾心结纳,转着弯儿的拉关系。而这鲁光祖对播州杨家的事所知有限,有人设美酒相邀,他便欣然赴宴。锦衣卫在消息封锁方面已经做的很好了,却实未料到一位迁转的官员居然会和杨成栋有了来往,等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防范。

    这鲁土司又是一位嗜酒如命的豪爽大汉,饮了三坛子美酒后,他夸耀起自己在甘陕立下的大功,一番被锦衣卫封锁了好久的消息说出来,只惊得杨成栋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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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画个圈圈诅咒你

    鲁土司也是有意炫耀,大讲他在平叛过程中如何的英明神武,如何的战无不胜,似乎剿灭孛拜全因他一人之功。不过鲁土司确实参与了平叛,而且功勋卓著,所以虽然谈起来略有夸张,却也栩栩如生,令人大有身临其境之感。

    杨成栋哪有心思听他讲古,但鲁土司正在兴头儿上,杨成栋也不敢打断,以免引起他的警觉。杨成栋陪着笑,耐心地听着,好不容易鲁土司才告一段落,捧起酒坛子大口喝酒,杨成栋才插得进嘴去,道:“这么说,孛拜已经全家自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鲁土司抹了下嘴巴,又抄起一大块手抓羊肉,狠狠地咬了一口,满口流油地道:“唔……有一个月了吧!鲁某就是因为这桩大功劳,才被提拔到金陵锦绣之地为官的。嘿嘿,辛苦半生,也该享享清福啦!”

    鲁土司说到这里,兴致又起,眉飞色舞地道:“本来呢,就凭鲁某这身本领,若是朝廷让我挂帅去征东瀛,保证能一战而定,打得那帮倭人哭爹喊娘,可皇上仁慈,思及鲁某戎马半生,有心犒赏,才未要我再去东征!”

    鲁土司着肥嫩可口的羊肉,一脸不屑地道:“李如松那小子,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打得倭人举了白旗同咱们大明议和,若换了本将军去,保准儿打到日本本土,一举占了他们的王宫!”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杨可栋再也忍不住了,颤声道:“将军是说,日本国已经向我大明议和了?”

    鲁土司一副很是遗憾的样子,叹道:“是啊!”

    他惋惜,是觉得日本败的太快了,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刚从陕甘这边腾出手儿来,要是李如松败了该多好,那他就有机会挂帅出征。征讨日本国,开疆拓土,到时候何只是提拔到金陵做官,说不定还能凭功勋。授封一个王侯。杨可栋却是面如死灰,心中的惊恐已经到了极致。

    日本和孛拜在大明两路出兵镇压之下,已经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双双落败,这个消息本身,只是令杨成栋感到震惊。真正令他惊恐的是:朝廷在宁夏与朝鲜双双取得大捷。而且都不是近两日发生的事情,为什么播州方面完全没有收到消息?

    这种大捷,是炫扬我大明武威的好机会,朝廷为什么没有邸报全国,反而严密封锁了消息,要到如今,从一方诸侯口中才得知这个消息?

    鲁土司不仅仅是兰州附近的一位世袭土官,他还是朝廷的军镇武将,俨然一方诸侯,相当于一个军区司令。他的消息当然绝不会有错。

    朝廷大捷,而且朝鲜和宁夏双双大捷,却严密封锁着消息,这个举动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朝廷要给某一方势力一个错误的判断,那么朝廷要针对的是谁?缅甸人,蒙古人,还是……

    杨成栋想到的是播州,如果朝廷这番举动针对的是播州,那么就意味着朝廷早就对他们起了防范。之前种种都是施放烟雾,故意迷惑他们。杨成栋越想越怕,脸色难看之极。鲁土司醉眼朦胧地一看,奇道:“啊!杨家少爷。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

    “啊?啊!是啊!是啊……”杨成栋随口答应一声,这才警觉自己的反应不对,赶紧胡乱应承道:“着实地可惜了,我还想着向朝廷请命,带我播州兵马替朝廷出兵讨倭呢,可惜了。这东瀛人真不禁打!”

    鲁土司大乐,他也是一方军事将领,最在意的就是不要被别人比了下去。杨成栋说朝鲜大捷是因为日本人不禁打,而非李如松骁勇,这可正合他意。

    鲁土司重重地一拍杨成栋的肩膀,大笑道:“不错!说的有道理!不过,朝廷判断,东瀛人贼心不死,这一仗他们虽然输了,可未必就甘心从此俯首贴耳,过上两年缓缓元气,他们定要再度挑衅的。到时候本将军向朝廷请命出征,保举你做我的先锋,咱们一同踏平日本!”

    杨成栋连忙挤出一副笑容向他道谢,杨成栋心神不宁地陪着鲁土司,鲁土司又喝了两坛子酒,叫亲兵扶着,东倒西歪地走了,杨成栋把他送出府去,鲁土司已经上不得马,杨成栋见状,忙又叫人赶出自己的车来送他回去。

    下人去取车的时候,杨成栋忽然注意到府邸周围多了许多陌生面孔。这些人有行人,有摆摊算命的、有打地摊卖小商品的,杨成栋登时提高了警觉。

    虽然这些人扮龙像龙、扮虎像话,完全看不出一点异样,但杨成栋早在迁来重庆府之前,就已有先行人马每日仔细观察过府邸周围情形,而洪百川要调度秘谍过来,却晚了一步。所以当时没有,而现在骤然增加的商贾等人物,自然会令本就作贼心虚的杨成栋感到警惕。

    杨成栋把鲁土司送上车离开,回到府邸立即下令,吩咐人马上赶回播州报讯儿,自己这边则秘密安排准备潜逃。

    杨成栋虽然算不上虎父虎子,却也心机缜密,他派了四人离开,其中一人只负责陪同同伴出城,一旦同伴顺利离开踏上归程,他还要回来覆命的,但直到黄昏,杨成栋都没见他回来,顿时就明白,出事了!

    想来,他和鲁土司的接触,已经引起了重庆府的注意,说不定重庆府已经从鲁土司那儿打听到了他已经获得了哪些消息,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他的府邸一切如常,但是暗里一定有很多朝廷密探,他派出城的那四个人定然已经落入朝廷手中。

    如果朝廷对这四人严刑逼供,其中有人受刑不过,招出了真相……,想到这里,杨成栋当机立断,马上吩咐道:“马上准备,天再黑一些,便立即突围!”

    本来按照杨成栋的计划,是打算利用第二天前往拜会一位致仕京官的机会先离开府邸,再突然闯关出城,逃回播州。但是他的人出了事,那就一刻也不能等了,手下得到命令,马上加紧准备。

    他们要从这里一路逃回播州,必须得做好充分准备。马匹是必备之物,而且还得一人双马,否则在朝廷兵马追击之下,恐怕难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得久远。

    食物也得带充足了,这一路下马,大路官道是不能走的,荒郊野岭的恐怕不好补充食物。兵器也得俱备,长短远近各种兵器,这是闯关杀敌、安全逃回的重要保障。

    杨成东的府邸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门口挑起了气死风灯,表面看来一切都如往常,只是高高院墙内的深宅大院里,一匹匹健马已经配好了鞍鞯,马包已经打好放在马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身骑装,只有火把尚未点燃。

    为了让府中保证拥有足够的马匹,杨成栋故作奢侈,府里备有四套大车,分别用以不同场合和不同的人,比如他的两个妾侍,就一人拥有一套专门的马车。

    杨家的每套马车都是用四匹健马拉车,而非普通的驽马,如此一来,卸了车子这马就是骑乘的骏马。这些马匹再加上府里常备的骑乘马,已经足以保证他带着所有侍卫一同出逃。

    “……朝廷明显是对我播州已经起了戒心,我们在重庆再多耽一天,便多一份凶险。今夜,我等便要闯关出城,逃回播州!”

    杨成栋站在黑漆漆的廊庑下,沉声对院子里肃立的部下们驯话,马都衔了环,防止它们嘶鸣。

    杨成栋道:“我们逃走的原因,方才已经详细对你们说过,由此去播州,困难重重,如果本少爷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及时赶回播州,你们每一个人都要竭尽所能地逃回去!不管是谁,只要能赶回播州,及时把消息告诉我的父亲,便是大功一件,本少爷作主,封你个大头人!”

    庭院夜色中顿时一阵骚动,每一个人的心思都热了起来。

    杨成栋已成功激起了他们的斗志,便把大手一挥,喝道:“冲出城去!”

    “轰隆隆……”

    杨府大门洞开,杨成栋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出去。

    “蓬蓬蓬蓬……”

    一支支火把燃起,那些火把不是杨成栋等人手中的火把,而是黑漆漆的十字大街两头燃起的一支支火把,一支、十支、百支、千支……,无数的火把仿佛繁星点点,整条大街就是银河。

    杨成栋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杨成栋惊呆在那里。

    前方火把密集处响起一个声音:“可惜!可惜呀!杨二少爷,你好好待在府里该有多好,你我这对宾主也就能善始善终。为何你偏要做些令我为难的事呢?”

    盾墙次第闪开,火把照耀下露出一身朱红色知府官府的王士琦来。

    杨成栋大吃一惊:“王士琦怎么可能一直等在这里?”

    这时,杨成栋突然注意到,远处一座高塔,塔尖上一点灯光,还在向他划着圈圈。从那座塔上,是可以看到杨府全貌的,杨成栋依稀记得,那座塔就是在杨家这幢别业落成不久后建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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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6章 一触即发

    杨成栋紧张的神色一下子平静下来,焦灼是因为还有希望,只有绝望的时候才会如此平静。

    他自以为在他的父亲答应王士琦派他到重庆府为人质前就早早派出暗线前来铺路,探察了解周围一切情形,这已经是先下手为强了,却没想到早在七八年前,杨家在重庆府造下这幢大宅的时候,朝廷就已经开始在监视他们。

    那座塔,如今想来,分明就是为了监视杨家而造的,既然如此,他今夜的逃跑之举显然早已在王士琦的掌控之中,他还有可能逃得掉吗?王士琦之所以等在外面,而没有冲进府里拿人,就是等着他自己暴露行踪、授人把柄吧!

    “回去吧!”

    王士琦露出怜悯神色,对这个十**岁的年青人婉言相劝。前往松坎与杨应龙谈判的是他,他因此打消了杨应龙即时造反的决心,这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黎民百姓,他没有什么好愧疚的。

    但也因此,他弱了杀心,希望这个年青人乖乖束手就缚,如果他肯配合,那么来日就算杨应龙反了,他也不至于因此丧命,可以为杨家留下一线血脉。

    但杨成栋并没有束手就缚的打算,他的人生、他的命运、他的前程,是和杨家紧紧绑在一起的,失去了这一切,即便他还活着,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冲,还有一线希望!

    一定有!

    杨成栋的眼中渐渐漾起一丝光芒,他缓缓扬起了手中刀,厉声大吼:“兄弟们,随我冲!”

    杨成栋双腿一磕马蹬,身子俯伏在马背上,双目像狼一样紧紧摄着王士琦,骏马四蹄蹬踏,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离弦之箭。他的侍卫们立即紧随其后,发起了绝望的冲锋。

    王士琦叹了口气。一步步退却,他每退一步,身前便有两面大盾铿然合拢,形成一道铁壁铜墙。“墙缝”间探出一杆杆锋利的长矛,旋即,仿佛千万只蜜蜂突然倾巢而出,空中发出怵人的嗡鸣声,羽箭黑压压的。仿佛倾盆大雨,向杨成栋等人倾泻过去。

    杨府里面,杨成栋的两个妾侍站在黑沉沉的阁楼上,眺望着大街上,一脸惨淡。

    她们随侍杨成栋赶来重庆府,本就是用来做掩护的,杨成栋要逃回播州,也不会带着她们两个累赘,但她们无法有任何怨言。这就是她们的命,能够成为杨成栋这样的土司家二少爷的妾侍。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极好极好的结局。

    如今眼看杨成栋被乱箭穿射成了马蜂窝,她们没有太多的哀伤,却有无尽的彷徨。她们还年轻,十五六岁,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美貌,接下来,又该花落谁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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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应龙从来不曾想过,妻离子散这句话也能用在他的身上。但他此刻的情形。用妻离子散来形容,却是再恰当不过。

    田雌凤被卧牛岭给扣了,当场扣下!一直在他面前唯唯喏喏扮蠢货的叶小安居然就是叶小天本人,亏他还一直苦恼于叶小天扮的叶小天不像叶小天。

    左艺璇送来的消息。令杨应龙怔愕不已,他连忙派人打探,隐约又探听到田雌凤和叶小天似乎有些比较暧昧的关系,因为据说田妙雯和夏莹莹、展凝儿三位诰命一致认为该处死给卧牛岭屡屡带来危机的田雌凤,反正卧牛岭已经和播州彻底撕破了脸,不必有什么顾忌。但叶小天居然只是把她软禁了起来。

    一向喜欢给别人戴绿帽,却对自己戴绿帽深为忌惮的杨应龙,为此大动无名之火。他不明白田雌凤当初计划那般周详,究竟是如何被叶小天识破,并将计就计的。

    以致听说这番谣言后,他都有些怀疑一直以来田雌凤就是和叶小天有所勾结,所有的一切都是相互配合着在他面前做戏。如今所谓的软禁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实则是金屋藏娇。

    至于说叶小天无法给她什么名份,这倒不足为恃,覃夫人是石柱马家的掌印夫人,还不是为了他抛夫弃子,舍命追随?不过如果田雌凤真的背叛了他,那又说不通。

    田雌凤如今拥有强大的力量,她的两位兄长更是在自己麾下担任着重要职务,如果她真的是从了叶小天,就算不利用这力量狠狠坑自己一把,至少也会把她的家族、她的亲人,和隶属于她的力量带走,归附卧牛岭,就像覃夫人做的那样,而断不会出现如今这般状况。

    所以,冷静下来后,对于陈潇、赵文远等人暗含杀机的进言,杨应龙根本不予采信。他正考虑派一队死士入铜仁,看看能否救出他的贤内助,重庆府又送来了消息:他的儿子杨成栋死了!

    杨成栋之死是瞒不住的,深更半夜的,长街上一通厮杀,一条街的百姓都知道了,第二天一大早,经由这些人之口就能传遍全城。何况,王士琦自知能杀掉杨成栋,却不可能杀光杨府外围的暗桩,这些人一定每天都在关注杨府动态,并与府中有他们的独家暗号沟通消息。

    等到第二天他们察觉有异,依旧是无法瞒住消息,所以王士琦压根儿就没打算瞒,反正孛拜已死,扶桑正在求和,虽然朝廷也想缓口气儿,但杨应龙如果真要捣蛋,现在也未必怵了他。

    不过,王士琦是不会承认诛杀了杨成栋的,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万字文,文辞修饰的花团锦簇,跟他当初考进士一般认真,然后加盖了重庆府的官印,派人送往播州,给杨应龙报丧。这么长的一封信,其核心内容只有一句话:“令公子染病身故!”

    儿子染病身故?杨应龙怎么可能相信,随后他派在重庆府的暗间便把消息送了来,虽然坊间搜集的消息略有夸张,但主要内容还是准确的。杨应龙一代枭雄,倒不至于因为儿子之死便方寸大乱,但是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却很清楚。

    他一直在试图掩饰造反意图,对朝廷虚与委蛇,他本以为已经瞒过了朝廷,可是那个叶小安居然就是叶小天!叶小天在他身边那么久,是很清楚他的谋划的,叶小天会不密报朝廷么?

    虽然叶小天没有什么凭据,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辞,可朝廷对于谋反这种事绝不会等闲视之,必要的防范是一定的。而且在此之前,朝廷对他就早有戒心,再加上儿子的死,如果杨应龙还会做出误叛,那他真的就要蠢到家了。

    “天王!反了吧!”大阿牧陈潇壮怀激烈。

    “反了吧!天王!”家政赵文远摩拳擦掌。

    田飞鹏也是激动的脸庞胀红:“天王,朝廷欺人太甚,咱们就此反了吧!某愿为先锋,直取重庆府,砍了王士琦的狗头,为二公子报仇!”

    田一鹏也双手抱拳,凛然道:“某愿领一支人马,杀向卧牛岭,生擒叶小天,交由天王处治!”

    田一鹏和田飞鹏也是没办法,他们明知道陈潇、赵文远等人怂恿杨应龙立即造反,有断了田雌凤后路的动机掺杂其中,可是为了表示白泥田氏对杨家的忠诚,却也不能不随之表态。

    杨应龙作为一代奸雄,本就有些多疑,造反这种事,成败之间的落差又实在太大,使得他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敏感狐疑起来。没有相同经历的人或者会觉得此人性情大变,其实不过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放大了他性情中的某一方面。

    最宠信也最被他倚重的三夫人被扣在卧牛岭,他的亲生儿子杨可栋惨死在重庆府,只隐约察知孛拜情形渐趋不妙,还不确知西北和东西两个战场此时皆已熄灭了战火的杨应龙,一双铁拳渐渐攥紧。

    一双拳头咯咯作响,杨应龙铁青着脸色,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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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土司大婚,整个婚礼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那些新婚的土司白天操劳、晚上也要操劳,劳心劳力的,一个月下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鉴于西南形势微妙,宾客们不会久滞不归,所以叶小天这边也没有多加挽留,他的婚礼只持续了大约七天便已结束,但在这七天中,他在诸来宾中的声望地位,却已因为皇帝和水西、水东两大土司的捧场而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如今他的声望已经不在传统的八大金刚土司之下,甚而犹有过之。原本八大金刚的展家和曹家,其实早已折在他的手里,但这并不代表着旁人就认可他拥有了八大金刚的实力。

    千百年的传承下来,金刚、天王,已经成了人们衡量土司实力的一个标准,而延续了祖上威名的那些土司如果实力已大不如前,虽然人们提到具体的八大金刚时还是会提到他们的姓氏,却并不代表他们依旧有那个实力,这两者是分开的。

    就如人们一提四大土司人家,必然是安宋田杨,但其中田氏的实力早已不济,连和八大金刚比肩的实力都不具备,但是田家依旧占据着四大天王之一的名份,这是一份荣耀,也是一份重负。

    叶小天在前山相送一批批陆续离开的贺客,后宅花园里边,夏莹莹却在和展凝儿聊着私房事,一双新嫁娘私房之中聊房事,只有身畔盛开的花朵和空中飞舞的蜜蜂,才听得到她们悄悄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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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半朝天子

    一对本就是义结金兰的好闺蜜,如今又做了同一人之妻,关系自然更加的不同寻常。原本她们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如今能谈的内容似乎更多了一些。

    蝶在花中飞,蜂在蕊上舞。如此风光之下,莹莹的心思也变得轻盈起来,两个人本来也不知道聊着什么话题,左一转右一转的,就绕到了很私密的问题上。

    “咳!”莹莹咳了一声,俏脸未语先晕:“那个……啥。”

    凝儿睨了她一眼:“啥?”

    “那个……”莹莹揉着鼻头儿,好像那是白里透红、光洁如玉的脸蛋儿上长出的一颗粉刺,揉啊揉的,力气再大一点儿就能把它揉掉似的,语气却故做淡定:“你昨儿晚上……干嘛叫那么大声?”

    凝儿吓了一跳:“我?不是吧!我们两个的院子中间隔的很远,这都让你听见了?”

    莹莹又咳了一声,有点难为情:“唔……我晚上本想找你聊天来着,所以到你那儿去了一趟,结果你正忙,我就回去了。”

    “我正忙,忙……”凝儿一脸黑线,她就是不想有些少儿不宜的声音被人听到,才连丫环都打发的远远的,谁晓得莹莹居然会闯了来?凝儿的脸也像一朵花儿似的红了起来。

    凝儿道:“哦!没……没有很大声吧,我都是哼哼……”

    “哼哼?像猪那样吗?”莹莹变身好奇宝宝,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凝儿,歪着头想想,用力点点头:“还真有点像!”

    凝儿羞愤欲绝:“谁像猪啊!你才像猪!难道你都不叫的?”

    莹莹有点心虚,吱吱唔唔地道:“叫的啊!嗯,也是叫的,我……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叫啊,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因为舒服啊……”

    凝儿道:“头一回是痛的啊,不过后来就……就……”回味起那血脉贲张、********的感觉。凝儿有些害羞。

    莹莹追问道:“后来怎么样?”

    凝儿白了她一眼,道:“后来?后来……人家在上面那么卖力,我好歹也得哼哼几声,给他助助兴吧……”

    “这样吗?”二货开始继续揉鼻头。把鼻头都揉红了:“那他……他很舒服吧。”

    “那当然……”展凝儿傲娇地扬起了下巴:“我厉害的可不只是武功,哼哼!那头大色狼,不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才怪。”

    求知欲更加强烈起来的莹莹眼巴巴地看着凝儿:“是吗?那你是怎么做到的,你都怎么做的?你快告诉我?”

    展凝儿警惕地看着莹莹:“干嘛?你也是女人,还要我教你什么?”

    夏莹莹挽起她的胳膊开始撒娇:“哎呀!你就告诉我嘛。好姐姐,好二姐,告诉我嘛!”

    展凝儿心想:“我告诉你什么呀?我每回都被弄得半死,瘫在那儿,软得像滩泥,哪有什么本事告诉你?”

    不过,就和男人绝不会承认自己不行一样,女人凑在一起聊房中事时,也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不行的。展凝儿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啊,翻来覆去。还不就是那么点儿事?舒服就行了!”

    夏莹莹赶紧继续确认:“谁舒服?你舒服还是他舒服?”

    展凝儿没好气地道:“都舒服,行了吧?你今儿怎么怪怪的!”

    凝儿有点撑不住了,转身逃开。夏莹莹站在那儿看着采蜜的蜂蝶开始发呆:“妙雯行,凝儿也行,我也是女人,我为什么就不行?不行!这样可不行!”

    一直因为怕痛、所以总是使尽浑身解数逃避义务的莹莹姑娘成亲好几天了,依旧还是一个姑娘。

    叶小天倒也不强迫她,同时迎娶两位姑娘风光是风光,可每天夜里陪着谁,一个处理不公平。却很容易让心思正敏感的新娘子不开心,所以他乐得顺水推舟。

    但是,昨夜因为好奇,终于忍不住跑去听墙角的莹莹终于萌生了危机感了。

    晚膳的时候。莹莹有点儿魂不守舍,吃完饭到花厅坐着喝了盏茶,没聊几句,她就寻个由头撇开田妙雯和展凝儿、哚妮,溜回了自己院子。

    “来!就按我说的做,快点!”莹莹大字型躺在榻上。仿佛即将英勇就义的一个烈士,冲着八个手持绳子的陪嫁丫环壮怀激烈地大声吩咐。

    小路和小薇两个领班大丫环手里抓着绳子,一脸纳罕。她们两人终究还是陪嫁到了卧牛岭,在夏老爷子派他儿子偷看了展家陪送的嫁妆,所有东西统统加倍之后,这两位明眸皓齿、姿容俏美的小姑娘便也成了夏家嫁妆的一部分。

    小路一头雾水地道:“莹莹,你……干嘛要我们把你绑起来?”

    夏莹莹像鱼一样地跳:“哎呀!你们好烦!不要问那么多好不好,快点绑!”

    在夏莹莹的一再要求下,小路和小薇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在她的指挥之下开始动手绑人。夏莹莹的双手双脚都被分别固定在了床脚上,不能像尺蠖一样上下窜动了,身上也绑了好几道绳子,左右扭动的幅度也变得非常小,只是那绳子勒在身上,凹凸跌宕的曲线可真够瞧的。

    莹莹试了试,很满意她们绑人的水平,于是她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好啦,你们都退下吧,我要睡啦!”

    小薇、小路和其他六个丫环呆滞地看着她。

    莹莹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八个人才迟迟疑疑地往外走,等她们走到门口,莹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又张开眼睛:“嗳!小薇,你去喊老爷来,我今晚要……有事跟他谈!”

    小薇答应一声,可再看看她被缚在榻上的模样,还是摆脱不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花厅里,叶小天和田妙雯、展凝儿随口聊着天,卧牛岭一直防范着播州会做出的反应,所以这些天各种事情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他们此刻所聊的话题,大多也与此有关。

    叶小天坐了一会儿,拿了个靠枕垫到了腰下。这几天夜夜笙歌、旦旦而伐,还真有点吃不消了。幸好凝儿更加的吃不消,时不时的就在回避他的目光,似乎生怕他晚上又和自己腻在一起。

    叶小天庆幸地想:“幸亏莹莹怕痛,今晚可以歇一歇了……”这时候,小薇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先向大夫人、二夫人福身行了一礼,便走到叶小天身边,趴着他的耳朵悄悄低语起来……

    翌日,蝶在花中飞,蜂在蕊上舞,莹莹……看着忙碌的蜂蝶,痴痴地笑:“哈!原来我也可以的啊!我就知道,我可以的!”

    凝儿一身英姿飒爽的雪白色短打武服,倒持长剑,她练了一趟剑,恰从这儿经过,听到莹莹的话,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你也可以?”

    夏莹莹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是她,脸蛋儿更红了,赶紧王顾左右而言他:“哦!没什么,我是说……,啊!你大腿好结实啊,看得我都想练武了。”

    展凝儿再度傲娇地扬起了下巴:“那是!我的双腿啊,用力一夹,他就吃不消地讨饶呢,哼哼!”

    这一回,夏莹莹不服气了,她也傲娇地扬起了下巴:“嘁!用腿夹,很了不起吗?我不用腿,一样叫他吃不消地讨饶!”

    展凝儿乜了她一眼,忽然向她扮了个鬼脸儿,促狭地笑:“是吗?你用绳子啊?”

    “啊?”夏莹莹雪白的小脸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片火烧云。片刻之后,花园中响起了夏莹莹恼羞成怒的大吼:“小路!小薇!你们这些大嘴巴,快给我滚过来!我要生气啦~~~”

    莹莹姑娘……莹莹夫人生气,怕她的人还真没几个。但杨天王一怒,却是血流漂橹、赤地千里的霸道。

    杨应龙在获悉儿子死讯后,终于反了!

    杨应龙亲笔撰写了一付对联:“养马城中,百万雄兵擎日月;海龙囤上,半朝天子镇乾坤。”横批“半朝天子!”公开正式树起了反帜。

    杨应龙把这副对联镌刻在天王阁上,又一连下了数道令谕,包括下令从即刻起,对总管、总领、军士以及运粮户、工匠夫役等准许进出海龙囤的所有人也要进行严格的稽查勘验,随即调动大军,出娄山关,气势汹汹杀入巴蜀。

    此时,李化龙已被调去处理孛拜之乱造成的烂摊子,新任巡抚都御史王继光到任,正在重庆。这王继光是万历四年举人,万历五年丁丑科第三甲第五名的进士。

    王继光威名赫赫,但他的威名不像叶梦熊、李化龙,人家那是靠剿匪平叛、治理地方,由其才干创造出来的,而王继光是言官出身,靠扳倒了一溜儿权贵而扬名的。

    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死前推荐潘晟继承相位,时任给事中的王继光就联合几位御史弹劾,结果潘晟未及上任就被罢免。

    万历十一年,他又弹劾兵部侍郎贾应元,贾应元受罚。

    万历十八年,他弹劾左都御史吴时来、副都御史詹仰庇。导致首辅申时行于次年辞职。

    在一系列的弹劾成功之后,王继光也是步步高升,如今成为了一方封疆大吏。听闻杨应龙造反,锐气正盛的王继光毫不胆怯,反而觉得有机会揽一桩大战功而心中窃喜。王巡抚毫不犹豫,马上便派参将郭成为先锋,总兵刘承嗣为统帅,出兵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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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08章 风云起

    杨应龙兵出娄山关,破九盘山,袭桐梓驿,夺三元坝,气势汹汹。朝廷大军则从清平、东溪、真州三地分别出兵,三路大军形成箭簇,直迎杨应龙的锋芒。

    总兵刘承嗣、参将郭成自诩所驭兵马训练有素,土兵乃乌合之众,不堪一出,所以大胆进逼,主动迎战。一战之下,杨应龙便败了个落花流水,先锋官田一鹏率先逃跑。

    刘承嗣和郭成大喜,更加认定了土兵无用,于是一路疾追猛打,三元坝、桐梓驿、九盘山连连克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明军士气大振,军中上下一派乐观,纷纷放言:三五日之后,便在海龙屯上烤全“杨”!

    紧跟着,播州重镇娄山关也和前几道关卡一样,被他们一举攻克,不想杨应龙竟是佯败,之前几关根本就是故意拱手相让,他们“夺”了娄山关,正紧追败兵不舍,后路便被杨应龙的伏兵给断了。

    埋伏在娄山关附近的田飞鹏突然杀出,将娄山关重新夺回,关门打狗。赵文远和大阿牧陈潇各领兵马左右杀出,佯败的田一鹏也突然展开了猛烈的反击,中伏的朝廷大军顿时乱作一团。

    一场大战,朝廷剿叛大军全军覆没,郭参将仅以身免,除袍免冠,披头散发,扮成逃军侥幸逃过一劫。刘总兵仓惶后退,辎重给养尽数便宜了杨应龙。

    杨应龙随即便长驱直入,派遣一万精锐,再度攻克先前故意丢给朝廷大军的几处失地,攻入四川,血洗綦江。綦江距重庆府不过二百里地,一日一夜就能赶到。消息传开,四川大乱。

    亏得当地土兵先行赶至,护住重庆府,王继光才来得及征调各地军队,杨应龙一战大捷。得了锐气,却也担心孤军深入,会重蹈郭参将覆辙,所以便停止前进。向左右扩张,试图先稳固占据的地盘,最后再拔掉重庆府这颗大钉子。

    朝廷闻讯大怒,御史言官弹劾四川巡抚王继光的奏章雪片儿一般飞进大内,万历皇帝当机立断。罢免王继光之职,另委干吏谭希思为四川巡抚,让总兵刘承嗣戴罪立功,相机征剿。

    刘承嗣已经被先前惨烈的一战吓破了胆,上书朝廷“乞骸骨”,想告老还乡,把个年轻气盛的万历天子气得一佛出世,鼻孔冒烟。要不是临阵换将很难对三军调动自如,乃军中大忌,他早就祭出天子剑。斩了这个浑蛋。

    不过经此一事,万历也看出来了,想对付杨应龙,指望不了这个怂蛋,所以他先下旨斥责刘总兵,让他固守待援,同时派遣能征善战的名将,飞驰重庆府。

    杨应龙分遣土官置阙据险,僭立巡警,搜戮仇民。劫掠屯堡,殆无虚日。但有殷实人家,财产尽数抄没,用以赏赐三军。于是一群土兵愈发凶残,甘心为杨应龙效死。

    杨应龙又抓捕各地僧侣,共千余名大和尚,齐聚重庆府城下为其子杨可栋招魂,大做法事,城头军民见其威势。愈发忌惮。

    ※※※※※※※※※※※※※※※※※※※※※※※

    杨应龙兵进四川,惊动的不仅是朝廷,贵州方面,也是为之震动。

    水西,安氏土司府,明显可以看出是远道而来各色打扮的人进进出出,这些人都是水西安氏的探马斥侯,不断把他们打探到的消息送来,供安老爷子分析判断。

    安府如此忙碌,安老爷子坐在后花园里,却似安闲的很。一盏香茗捧在手上,香气扑鼻。厅院中花香茶香,彩蝶飞舞,头顶浓荫如盖,玉立亭亭。安南天在一旁调弄着一支檀香,香炉盖好,回身走到安老爷子身旁,垂手而立。

    这时一名青衣小婢飞快地走来,将已经经过筛选整理的一份情报递到他的手里,安南天展开看了看,脸色微微一变,摆手斥退小婢,对安老爷子低声道:“爷爷,杨应龙刨出了余庆土司毛承云的棺木,磔其尸首。之后又掠大阡、都坝,焚劫余庆、草堂二司,兴隆、偏镇、都匀各卫。其弟杨兆龙则攻占了黄平,戮尽重安司长官张熹全家。上个月,他又亲自率兵,劫掠了江津和南川两地,威势愈隆了!”

    安老爷子轻轻转动着茶杯,听到这里微微一顿,但旋即便又从容地转起了茶杯。

    安南天试探地道:“爷爷?”

    安老爷子轻轻摇了摇头,道:“静观其变!”

    安南天道:“杨应龙已经进了四川,后方空虚,我们杨家要出手,正是时候啊!”

    安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为什么要出兵?”

    安南天一呆,迟疑道:“这个……,我们不是……不是……”

    安老爷子微微一笑,缓缓地道:“没错!贵州安定,才最符合我们安家的利益,但……已经乱了啊!”

    安老爷子叹息一声,轻轻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既然已经乱了,我们就要看清楚了,才能出手。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于国家而言,用兵尚且如此慎重,安家难道家底子比朝廷还要雄厚?”

    安老爷子摇了摇头,道:“杨应龙真的放心我们安家和水东的宋家?他敢进川,一定留有后手,此其一;目前,杨应龙风头正劲,我们就算要出兵,难道该选在他士气如虹的时候?此其二;要出兵,也得出师有名,叶梦熊都还没出兵呢,朝廷也没下旨意,有的时候,做多莫如不做啊……”

    安南天缓缓垂首,道:“是!孙儿受教!”

    安老爷子轻轻吁了口气,悠悠地道:“朝廷,还未来得及出手,一旦朝廷重拳出击,谁能占上风呢?如果杨应龙真的能成事……,百年的皇朝,千年的土司,你以为……是怎么来的?”

    安南天瞿然一惊。

    ※※※※※※※※※※※※※※※※※※※※※※※※※※

    小西天上,宋家家主正站在迎客松下,负手望着远方。

    远方,乌江滚滚而去,江那边就是播州地界。

    宋天刀站在父亲身边,轻轻禀报着:“宋世臣、罗承恩进京举告杨应龙谋反,杨应龙对他们一直恨之入骨。宋家和罗家的家人在他举旗造反之后,藏在偏桥卫城,现在也被杨应龙搜了出来。

    杨应龙令部属对其父奸其女,面其夫淫其妻,最后又把他们赤身露体地赶到柴薪上面,射烧取乐,又或捉了蛇,炙烧蛇尾,迫使蛇虫从其阴而入,最后烈火焚之,人蛇俱毙。就连这几家人的祖坟,也都被他掘了,焚烧这两家人的列祖列宗遗骸,灰飞蔽天……”

    宋氏家主的脸颊轻轻抽搐了几下,缓缓地道:“自古得天下者,未见有残暴如此人者!”

    宋天刀面有怒色,沉声道:“此人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我觉得,该是我们宋家出手的时候了!”

    他的父亲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又向西侧看去。小西天上望西天,唯有起伏如黛的山峦,其它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宋天刀知道父亲在看什么,他要看的是水西安氏。

    望了许久许久,宋家主才缓缓地道:“等!等着看,安家怎么办!”

    ……

    “杨应龙北上四川,对更容易得手的石阡、铜仁两地却放任不管,他是什么意思?”

    卧牛岭叶家花厅里,此刻济济一堂,比起安家和宋家来,叶家民主了许多,此刻参与议事的人实在不算少数。提出质疑的人就是李大状。

    格哚佬自以为是地道:“石阡和铜仁归属贵州,他要是敢向这边派兵,贵州巡抚必然出兵,介时他就得两面作战,那小子有这个胆量么?”

    叶小天笑了笑,道:“就算他不动石阡和铜仁,贵州巡抚早晚还是要出兵的,我们看的是一时一地,人家看的可是整个天下,整个天下,都是朝廷的!”

    果基格龙瞪眼道:“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动石阡、铜仁两府?”

    叶小天悠然道:“因为,之前他以为已经控制了我,所以石阡和铜仁两府他能轻而易举地吞掉,但现在不成了!而且,水西安家、水东宋家,这次都向我示了好,而杨应龙却刚刚安抚了他们,避免他们扯自己的后腿。这种情况下,他担心东进会捅了马蜂窝,就此陷住了他,所以北上就是最佳选择了。”

    田妙雯道:“不管出于他扩张的需要,还是与我们卧牛岭的私仇,他早晚还是要杀过来的,所以我们万万不可因此大意了。这段时间,我们正好募兵备战,以待时机!”

    叶小天看了她一眼,道:“夫人说对了一半!我们不能因为他暂时没有动我们的意思,就懈怠大意了。但募兵备战以待时机却不行!”

    田妙雯黛眉微蹙,道:“安家和宋家就是这么做的,暂且保存实力,静候最佳时机……”

    叶小天打断了她的话,摇头道:“安家和宋家地位超然,可进可退。所以他们可以等,但我们不能!如果杨应龙得了天下,不管当初和安家、宋家私底下有多少龌龊,他为了天下的稳定都得捏着鼻子忍下来,像每一个王朝的皇帝一样,只要他们俯首称臣,就铸一颗大印送过去,继续让他们做土皇帝,而我们卧牛岭做不到!”

    叶小天环顾众人,沉声道:“杨应龙得势,卧牛岭必亡!所以,我们就是绑在朝廷这条大腿上的一只小蜢蚱,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跟着它蹦跶!更何况……”

    叶小天缓缓站了起来,睥睨之间,自有豪气:“立足卧牛岭,我们就该知足了么?诸位,欲与安宋比肩,这就是我们卧牛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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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欲与天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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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叶小天当初往靖州送信,陪伴水舞和瑶瑶一路向西,常以取经自娱时,就已预示了今日的结果,成就大圣!

    一句与安宋比肩,暴露了叶小天的野心,听得满堂文武热血沸腾。

    曾经,叶小天能辛苦一趟,跋涉千里,赚得五十两银子就心满意足了;曾经,能稳稳地做一任典史,衣锦还乡,他就满足了;曾经,能混个秀才功名,他就满足了,而今,他想的却是与安宋比肩。

    人的*与野心,总是不断地随着他的成长而成长的,再往上还有没有期许?应该是有的,与安宋比肩不是尽头,如果有可能,他甚至可以凌驾于水西安氏之上,成就土司之王!

    再往上呢,还有皇帝的宝座。不过对于皇帝的宝座,叶小天并没有野心。他来到贵州几年,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土司制度对于家族传承来说,无疑是比做皇帝更加稳定而长远的一种选择。

    做皇帝,成功的希望太渺茫,江山延续的时间太短暂,而且要夺天下,必得生灵涂炭,一旦功成,守江山又成了问题!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雄才伟略,江山也不过数百年,一旦失去江山,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没有退路。

    而做土司则不然,进可攻、退可守,不管如何改朝换代,不管谁坐了天下,他们始终是这儿的土皇帝。

    叶小天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他欲取播州杨氏而代之。也是因为他只要翘翘脚儿,就有那个希望,而且播州杨应龙一旦坐了天下,绝对放不过他,他唯有奋起一战,所以。他才以与安宋比肩为目标。

    水西安家在观望,水东宋家在观望,贵州大小百余位土司,以安宋两家马首是瞻,也在观望,这时候,卧牛岭上的叶小天再度横空出世,做出了最搏眼球的一个决定。

    叶小天并未即时起兵,他现在也有自己的一班从属土司。石阡杨家、展家,铜仁果基家,于家,以及再从属于这几家土司的小土司,全都需要出兵,而这需要在出征前加以整合,叶小天可不想弄一堆乌合之众去丢人现眼。

    对于这些土司,有些是心甘情愿随叶小天出征的。有的则是不得已,因为叶小天并不是邀请。而是半逼迫地下令,只有他们肯奉调出兵,他们之间的关系才能更加稳定,从此与卧牛岭利益攸关,荣辱与共。

    就在叶小天秣马励兵、并不失时机地上书朝廷表忠心的时候,贵州方面已经出兵了。

    都司杨国柱、指挥使李廷栋率两万大军入播州。留守播州的杨朝栋与赶回播州的杨兆龙、何汉良等人迎战于飞练堡。这一次,杨朝栋重施先前对付川军的故伎――――佯败,居然再获成功。

    是官军太蠢吗?并非如此,可是官军也没有想到,同样的办法播州兵马居然会用两次。而且,官军实际上是提了小心的,但是播州地形复杂,而播州兵马对此复杂地形又了如指掌,他们故意诈败,迂回逃跑的路线照理说是来不及再绕回来配合埋伏反击的,但是他们熟悉每一条小路,居然在朝廷兵马认为他们绝不可能来得及赶回来的地方,顺利实施了又一次的包围圈。

    官军在天邦囤中伏,都司杨国忠、指挥使李廷栋与经历潘汝资等将领全员战死。播州在北线节节胜利,南线又取得如此战功,一时间天下震动,万历闻讯,马上急调知兵马的李化龙重回四川,加兵部侍郎衔,节制川、湖、贵三省军务,赐尚方宝剑。

    随后,朝廷又从蜀、贵、滇、湘、桂、陕、渐、甘、豫、鲁、宁、晋等省抽调官兵十七万人,直逼播州四境,加上当地正在作战的军队,总兵力达二十四万有余。

    杨应龙趁着各路兵马尚未赶到形成铁锁连江之势,亲率大军八万,一举攻克川东重镇重庆南大门綦江,继而退屯三溪,企图划界自治。

    杨应龙也有谋士,他的谋士军师叫孙时泰,建议他应乘官兵大军尚未集结之机,先破綦江,直捣成都,劫持蜀王为人质,四川一旦大乱,朝廷二十多万大军根本不够用的,要知道他可是流窜做乱,朝廷却有许多需要保护、维护的地方。

    但杨应龙担心朝廷兵马倍于自己,则朝廷还可以源源不断调兵平叛,已经渐渐打消了夺取中原天下的想法,他想固守西南,自立为帝,效仿当年的西夏国,也未尝不可青史留名。

    孙时泰眼见如此上策,却不为杨应龙所采用,真有范曾遇上楚霸王一般的感觉,心中极是郁闷。无奈之下,他又出中策,建议杨应龙不要到处分兵,既然总兵力不及朝廷,不如避强就弱,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集中优势兵力专歼其一路,得手后再逐路破之。

    这一招本是以弱对强时的绝好办法,后来成功夺得天下的帝王中,应用此法的可不只一人,奈何杨应龙已经打定了主意,要以现在地盘割据,自立为帝,只要他能挺得过朝廷的攻击,自立既成事实,所以依旧不予采纳。

    杨应龙领军奔袭綦江,一气攻破县城,血屠全城,将参将房嘉宠、游击张良贤以及戍守綦江县城的三千官兵全部歼灭,随后屯兵三溪,立界石于三溪、母渡、东乡坝,扬言所占土地为杨氏“宣慰官庄”,打起了割据称帝的心思。

    此时,叶小天请旨出兵,协同平叛的奏章也送到了京城。凡事抢在头里的第一人未必是出力最多、功劳最大的人,但是上位者记得住的一定是他,叶小天这可是土司之中第一个向朝廷示忠请战的人。

    一时间,万历也顾不得这小子是不是有投机心理,对于叶小天的雪中送炭感激莫名。万历马上下旨,晋升叶小天为卧牛指挥使。节制铜仁、石阡、思州、思南、镇远、乌罗、新化、黎平八府兵马。

    这八府,其实都还是土官治下,受朝廷辖制的范围有限,万历皇帝这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把本来就不受朝廷直接控制的八府交由叶小天控制,朝廷付出的只是一个“名份”。至于能否节制得了,就看你叶小天自己的本事了。

    这八府,恰是当年的田氏地盘,被朱元璋、朱棣父子俩一通算计,分割为八府,土流并治已百余年,田氏八百年江山,如今算是正式落入了叶小天的手中。

    如此一来,叶小天事实上等于把这八府纳入了自己治下。全盘继承了田氏衣钵,他一兵未出,只凭一道奏章,就真的站到了与安宋比肩的高度。

    不过,他不是宣慰使,也不是宣抚使,他是指挥使,对这八府也只是战时节制。也就是为了战争需要,临时设立的战区司令长官。一旦战争结束,这个职务是要撤消的。

    那么,因为播州杨应龙的威胁,以及卧牛岭现在的声威,即便他能暂时节制八府,但战后如何既便不能从法理上进行控制。也能从事实上彻底的控制这八府,就要看叶小天的手段了。

    而这却并非没有手段可用的,上古年间,大禹治水,靠着治水过程中他掌握着全国的人力物力。就能在治水成功后逼舜帝下台,“禅让”江山,流放开去。叶小天只要擅用手段,同样可以在平叛过程中,掌握八府命脉,从此让他们乖乖俯首听命。

    “阴谋算计,你不及我;堂皇阳谋,我不及你!田兄,如何整顿八府,在播州之乱后,依旧能把八府纳入我们治下,这事儿就拜托给你了!”

    叶小天对田彬霏诚恳地说着,田彬霏点了点头,道:“义不容辞!不过,你曾经答应我的……”

    叶小天道:“放心,我已经给田家去了信,只要田家肯配合我,来日平叛首功,我让给田家!”

    田彬霏满意地点了点头,叶小天对李大状道:“田兄行动不便,你来协助!”

    叶小天又对田妙雯道:“我和云飞带兵出征,后勤辎重乃至卧牛岭上下,就要靠你打理了。”

    田妙雯温柔地道:“你放心!”

    叶小天又转向罗大亨,道:“大亨,你不是卧牛岭的人,不过咱们自己兄弟,我也不说见外的话了,你擅理财,你大嫂这儿,你得多帮衬一些。”

    罗大亨拍着胸脯儿道:“大哥放心,凡事有我,绝不教大嫂劳心累力!”

    田妙雯脸色微晕,含羞低头。夏莹莹雀跃地道:“那我呢?我能帮你什么?”

    “你……”叶小天一脸凝重:“你就好好保重身体,给我叶家生出个健康活泼的小宝宝出来,便是大功一件!”

    莹莹顿时满面娇羞,轻啐一声,霞飞双颊。

    这段时间,田妙雯和夏莹莹竟然相继有了身孕。本来嘛,结了婚过个三年五载才有身孕也是寻常的事,所以田妙雯一直不曾有孕心里也不急,却不想夏莹莹最先受孕,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运影响,田妙雯竟也暗结珠胎,所以叶小天才叮嘱大亨,莫让田妙雯操劳过甚。

    展凝儿急了,追问道:“那我干嘛?”

    叶小天贴着她的耳朵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道:“今晚让你****!”

    展凝儿的一张俏脸登时成了大红布,叶小天很少这般轻狂,人常说权力是男人的春.药,骤然掌握了八府兵权的叶小天,也不禁说出了一句他以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田妙雯等人只看到叶小天附耳低语一句,展凝儿便面色如涂朱,不禁都向她投以好奇的眼神儿,展凝儿更是窘态可掬了。叶小天调戏成功,笑了笑道:“好了,都分头准备去吧,明日一早,我便率军开拔!”

    叶小天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气,眺望着天边的晚霞,微微眯起眼睛道:“临行之前,我要去见一个人,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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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探心

    “夫人在这里,可还住得惯?”叶小天迈步进了小书房,微笑着向田雌凤问道。他启行之前要见的那个人,显然就是田雌凤了。

    田雌凤恹恹的没精打彩,好像生了病。她被关在这里很久了,不给肉吃当然只是叶小天逗两位娇妻开心的话,一日三餐他对田雌凤照应的还是很好的,但田雌凤不是金丝雀,这种困居斗室的幽禁生活,于她而言实比**上的折磨要更甚千百倍。

    听了叶小天的话,她只是幽幽地瞟了叶小天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之前叶小天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话的,有时是挑逗、有时是斥骂,但不管她是什么态度,都无法改变她被幽禁的事实,久而久之,她见了叶小天已经毫无反应了。

    叶小天不以为意,在椅旁径直坐下来,环顾室内,微笑道:“这儿曾经过是圈禁我的地方,你可不要以为,那是我与妙雯合演的戏,就能得到什么优待。为了作戏作真,我可是实打实的在这儿关了一两个月。”

    田雌凤冷哼一声,道:“一两个月?我在这儿已经关了七八个月了,就算是一株花草,久不见阳光,难道还能有精神?”

    她负气地仰卧在榻上,将手枕着脑袋,因为这个动作,衣襟绷紧,她胸前的曼妙曲线显得更加挺拔。一般来说,女人仰卧的时候,那儿的曲线不该十分明显的,由此可见田雌凤的胸乳是如何的丰隆。

    叶小天的视线从那跌宕起伏处微微一扫,轻咳一声道:“明儿一早,我就离开卧牛岭了!”

    田雌凤懒洋洋地道:“又到哪儿去坑蒙拐骗?”

    叶小天道:“播州。”

    田雌凤“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胸前顿时一阵波涛汹涌,看得叶小天一阵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她胸前的起伏在心里配着音:“duang~~~duang~~~duang~~~”

    田雌凤瞧他眼神儿,顿时醒觉,不由嫩脸一红,下意识地伸手托了一下。这个姿势不但十分诱惑,而且因那一托,上下跳荡的曲线变成了贲起的峰峦的形状。

    田雌凤天天关在这间斗室里,叶小天十天半个月才偶尔来看她一趟。旁人根本见不到,她又没机会出去,自然不需要带上胸围子把自己裹束的那么严密,方才动作过于急促,可就让叶小天饱了眼福。

    “你去播州做什么?难不成你关押了我。还敢去天王面前撒野?”

    田雌凤红着脸质问,籍此掩饰自己的羞窘。

    叶小天轻轻摇头:“这一次,不是坑蒙拐骗!”

    田雌凤目光一亮:“你要和天王讲断?”

    叶小天轻轻一笑:“天王倚重你处甚多,但要说他肯为了你跟我谈条件,我却不那么认为。”

    “那是当然!”田雌凤稍微有些黯然,理性上她认可杨应龙的做法,可做为一个女人,她又难免失望:“所以,你扣住我,是最愚蠢的办法!除了激怒天王。你什么都得不到!”

    叶小天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田雌凤芳心一跳,忽然醒觉不该这么刺激她,当初叶小天可是想杀了她的,如果他真的处决了自己,那他的声望无疑将更上层楼。

    田雌凤赶紧问道:“那你去做什么?”

    叶小天淡淡地道:“我要带兵去,你说我想做什么?”

    田雌凤一呆,瞪着叶小天,神气越来越古怪。

    叶小天道:“看什么,莫非我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田雌凤没理他的打趣。满面疑惑地道:“天王一直不曾对你用兵,你反倒想主动去挑衅天王,你疯了?”

    叶小天道:“杨应龙的确没有对我用兵,他已兵出娄山关。奔四川去了!”

    田雌凤从床头一跃而起,忘形地扑到叶小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激动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天王起事了?天王起事了!”

    叶小天道:“杨应龙造反已经小半年了,这事要从头说起可不是一句两句的事儿。夫人何不坐下,听我慢慢说!”

    田雌凤这才省觉自己太过忘形,她深吸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慢慢退到一旁椅上缓缓坐下,但身子仍紧紧地绷着。她被羁押这么久,外界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此时骤然获悉丈夫已经举事半年,心情激荡,实在难以言表。

    叶小天把杨应龙自举事以来的种种作为对田雌凤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到朝廷大军云集时,田雌凤紧张万分,说到杨应龙娄山关大捷时,田雌凤眉飞色舞,她的喜怒哀乐全被杨应龙的一举一动所影响着。

    可惜现场没有他人,否则他们一定会大惑不解:叶小天对田雌凤为何如此坦诚?他对田雌凤所说的一切,没有半句作伪,完全是这半年来杨应龙南征北战所取得的硕硕战果。

    然而,叶小天一面陈述,一双眼睛也在紧紧地盯着田雌凤,没有半刻放松。田雌凤听着他详尽的叙述,神色的每一丝变化,都被叶小天完全看在眼中。

    叶小天要的就是田雌凤的反应,她是杨应龙的枕边人,要说对杨应龙的了解,这世上再无第二人敢说比田雌凤更熟悉。田雌凤不仅最熟悉杨应龙,了解杨应龙的性情脾气,对杨应龙的优缺点必然也是最了解的,通过她的神情反应,叶小天就能估计出她对杨应龙的作为哪些是认可的、哪些是不认可的、哪些认为它是对的,哪些认为它是不对的。

    田雌凤本来就是最了解杨应龙的人,通过她的反应,再结合之后事态的发展,叶小天将获得难以估量其价值的重要情报。当然,这前提是田雌凤肯开诚布公地对他坦白自己的态度。

    田雌凤当然不会对叶小天坦白,但是叶小天告诉她的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也实在是太至关重要了,田雌凤城府再深,也无法做到这种时候还依旧保持冷静。只要她心防失守,她的神情变化就是最真实的,不用她去说,叶小天会自己去挖掘、判断。

    终于,叶小天说到了近来杨应龙开始收缩防守,试图依托现有占据的地盘划地自立的事,田雌凤的黛眉渐渐皱了起来,叶小天说的越多,她的眉就皱得越紧。

    叶小天看到这里,渐渐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田雌凤是杨应龙的知己,而且现在又是旁观者清,她的分析与判断会非常客观、合理,她此刻是如此态度,说明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对的。

    叶小天没有告诉田雌凤,其实是她“告诉”了自己正确的判断,叶小天微笑着,胸有成竹地道:“杨应龙起事之初,锐气如虹,不可一世。可惜,他眼下却走了昏招!”

    田雌凤一惊,霍然抬头看向叶小天。

    叶小天老神在在地道:“原本穷于防守的是朝廷,现在他要划地自治,收缩防御,穷于防守的人就换成了他。防守,比的是底蕴、是耐心、是时势,而这些方面,他家当再殷实,比得过朝廷?”

    叶小天微笑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容失色的田雌凤:“陪我去一趟播州如何,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男人,跪倒在我的脚下!”

    :奔波了一天,晚上回来吃完饭就开码,今天少了一点儿,但好歹坚持着码完了,总比说一句:“今日无更”让大家更舒服些,那啥,我去冲个澡,洗去一身臭汗,先躺会儿去。隔壁房间在打牌,笑声不断,出门旅游苦逼到如此境界的,除了俺也是没谁了,55555~~~(未完待续。)

第11章 北上

    叶小天出征了!

    卧牛岭本寨的土兵,再加上从大万山中临时募召来的山民丁勇,一共有八千之众,这算是叶小天的嫡系子弟兵。展家、石阡杨家、果基家、铜仁于家四家共出兵五千人。

    此外,两州八府其他土司人家也奉命纷纷派人自带钱粮辎重赶赴卧牛岭听任调遣,这些土司派出的人马数量就不等了,最多的八百人,最少的不过几十人。

    这其中有的是因为该土司确实很小,领地最多相当于两三个镇子,能调动的全部土兵也就一二百人,他们既不可能像叶小天一样倾巢而出,就得留人保护大本营。另外就是有些土司陌奉阴违,敷衍了事。

    对于这样的土司,李判官儿那儿自然记了一笔账。李判官就是李大状,叶小天做了土司后就有资格自己任命麾下官员了,不过由于长官司长官本身就不是多大的土官,可供任命的土官职务就更少。

    这次叶小天因为在最关键时刻上书皇帝表忠心,万历皇帝慷慨地把他的长官印衿换成了直径大了两寸的指挥使关防,叶小天麾下众文武自然也水涨船高,李大状也有了官身,一步到位,荣升从七品的判官。

    李判官把这些人记下来,不仅是为了秋后算帐,也是为了把这些土司列为重点“照顾对象”,另造一册,呈送给掌印夫人田妙雯。田妙雯拿了这份名单,自然也会对这些土司“另眼相待。”

    介时,征调钱粮、补充兵马,都会对这些土司另行一套做法,他们派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会希望把这些人丢在战场上做炮灰,这就是他们的软肋,掌印夫人自然会敲骨吸髓,利用战争把他们逐步拖下“叶小天的泥淖!”

    到时候,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再也下不了叶小天这驾战车,只能也得变成他的附庸。最终,叶小天率部众一万八千人,浩浩荡荡踏上征程。此行。他只带了一个女人:田雌凤。

    他没有必要把带她同行的原因宣告三军,但中军大帐里有个漂亮女人晃来晃去也是麻烦,所以田雌凤便也换了军士的衣服,行走中军帐内,俨然就是叶小天的书记官。

    叶小天没有对她锁镣加身。因为中军大帐内外的士兵都是由华云飞亲手训练出来的土司死士,叶小天已经吩咐他们戒备田雌凤,田雌凤纵然肋插双翅,也休想飞出叶小天的中军。

    叶小天也不必担心田雌凤想伤害他,以田雌凤如此聪明的一个女子,明知不可为的事,她不会做,所以予她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并不为害。

    对于田雌凤为了自保,曾经说过的一番谎话。叶小天并没有每天追着娇妻解释,有些事解释过了反而不如不解释。而田妙雯、展凝儿等人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始终是半信半疑。

    其实疑的那一半倒未必是针对叶小天,而是针对男性这个群体。“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猫儿不吃腥”,这就是女人对男人的看法了,叶小天也是男人,自然而然地就被她们认为田雌凤所言的可能性大增。

    不过,叶小天带上田雌凤,她们却相信不会是因为贪图女色。首先是在为叶小天很聪明,他应该知道此行的危险。断然不会在此时还耽逸于女色。另一方面,还是基于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猫儿不吃腥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田雌凤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有必要不依不舍。出兵打仗都要带着么?这可不符合男人的作法,所以他们相信了叶小天的说辞:带着田雌凤,可以有助于他对杨应龙做出更精准的判断。

    而这种种判断依据之中,丝毫无关他的人品,叶小天也是醉了。

    ※※※※※※※※※※※※※※※※※※※※※※※※※

    整个战局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朝廷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渐渐反应过来,一些无能之将、平庸之官也被撤换;而杨应龙面对二十多万明军的集结。也生起了畏惧之心,他此时占领的地盘相当于把播州版图扩展了一倍,便失去了进取之心,有心守住现有地盘,自立称帝,攻守之势易位。

    李化龙临危受命,再度赶回四川,节制川、湖、贵三省兵事,调东征朝鲜的名将刘挺、董一元等人回师相助,于此同时,又继续增调浙、闽、粤等省将士赴援。

    此时,原本游戈于松藩防线,应对孛拜的总兵万鏊也移师重庆,主持对播兵事。叶小天率大军一万八千人,一路走一路拉练,以便整合三军,他沿石阡、思南、德江,一路北上,进入四川,赶赴重庆集结。

    前一遭叶小天公开入川,是替杨应龙做人证;第二遭秘密入川,是帮杨应龙把他的情人覃夫人和私生子马千驷带回播州。这一次大张旗鼓公开入川,却是赶往重庆府,参与对杨应龙的讨伐。

    叶小天不去贵州府,一方面是因为贵州高度自治的土官太多,叶梦熊虽然能干,此时能起的主要作用也不过就是稳定贵州诸土司不跟着生乱,让他主动出击所能动用的兵马远不及四川方面,叶梦熊的主要作用是稳定地方打配合。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去贵阳他就得西进,穿过石阡府,渡江去贵阳。而在出石阡时,很容易被播州突袭。镇守这一线的是石阡童家,童家自保尚且有些困难,一旦愚袭想要他们支援,那是绝无可能的。

    那样的话,叶小天近两万大军,折戟沉沙,葬送在乌江畔的可能是很大的,所以叶小天选择北上,从原田氏地盘的两州八府境内直接进入四川,聚拢到李化龙旗下,再挥军南下,协同作战。

    两州八府是田氏旧地,现在叶小天既有个人威望,又有朝廷赋予的名份,更有一个田氏女为掌印夫人,是不用担心两州八府有人打他主意的,所以这是最安全的一条线路。

    行行复行行,这一日叶小天终于赶到了重庆。而李总督和万总兵誓师出征大会,就在三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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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战在即

        此时的重庆,比之叶小天上一次来时更加热闹,城外到处驻满了兵马,除了当地征调的土兵,尤以从各省调来赴援的官兵为众。各路兵马哪怕只派几个兵弁进城办差行走沟通消息,便满街都是大头兵了。

    要知道上一次重庆府只是战区大后方,重兵云集处在松坎,防的是孛拜,这一次却是近在咫尺的杨应龙。杨应龙已经数度耀兵威于重庆城下,此时犹可看到坚固厚重的城墙上,有投石砸出的深坑和可穿重甲的利箭杵在那里。

    叶小天领了一万八千名士兵,算是一支主力部队了,再加上他是从贵州赶过来的土兵,是土兵中唯一的一支外省力量,所以重庆军方也很重视,特意派了一个指挥同知前来接待。

    蒯鹏作为叶小天的好友,更是给他开了小灶,划了一块极宽裕的地盘供其驻扎,又为他提供了辎重军需的便利。

    叶小天有了这几方面的因素,军士虽多,成份虽然复杂,却很快就安顿下来,军营中一切井井有条,便去城中拜见总兵万鏖。

    叶小天到了万总兵府邸,派人持名刺进去,正等在门房里的时候,忽有数骑快马连袂而来,叶小天刚扭过头去,就听那来人中一人欢呼叫道:“叶大哥,早听说你要来,不想今日撞见,好巧!”

    叶小天定睛一看,昂藏伟岸气宇轩昂一位青年将军,银盔银甲,剑眉朗目,正是石柱土司马千乘,旁边一位少妇打扮的俏丽女子,面似银盆,杏眼桃腮,却是秦良玉。

    这两人未成婚便整日腻在一起,秦老爷子虽然不比一般腐儒,却也担心青年男女**的搞出什么事来。一旦大了肚子才成亲,未免被人取笑。所以上次自播州回来后,已经与尚在口外“服刑”的马斗斛取得了联系。

    马斗斛目前尚在口外“服刑”,但儿子已然即位。土司即位某种程度上就和太子登基差不多,后宫不能无人。所以,虽然他在口外,而且马千乘的生身母亲刚死,可是以覃夫人的所作所为。马斗斛也实在没有必要把她视为己妻、视为儿子的母亲了。

    所以,马斗斛亲自修书一封,命儿子尽快完婚,掌印有主,才能辅佐他治理好频经动荡的马家。因此,遵照父命,马千乘和秦良玉已经完婚,由于这段时间战事频仍,所以婚事从简,就连叶小天也无暇抽身前来赴喜宴。只着人送了一份厚礼。自马千乘和秦良玉小夫妻成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与叶小天相见。

    战马到了面前停住,马千乘翻身下马,那一身银甲哗愣愣的,好在只是“面子工程”,不算十分沉重,丝毫不影响他的动作。马千乘到了叶小天面前,立即给他来了个热情的熊抱,秦良玉也走过来,微笑着。落落大大地唤道:“叶大哥。”

    叶小天笑道:“你们夫妻新婚燕尔,怎么也来了重庆,莫非要与小兄联手去打播州?”

    马千乘目露恨意,道:“国仇家恨……。就算朝廷不出兵,总有一天,我马千乘也要与那杨应龙做个了断的。如今既有这样机会,安能错过?”

    叶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丈夫快意恩仇,理应如此。只是,掌印夫人也一起同去。家里没人看顾,这样妥当吗?”

    马千乘道:“我本来就不想要小玉去的,是她不放心,非要跟我同去,我丈人不放心她,又派了小玉亲手训练的秦家白杆军五百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让她跟着喽。”

    秦良玉白了他一眼,嗔道:“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你打仗虽然勇猛,却从来只知向前,一向不知顾后,我不看着你点儿,你还不上天去?”

    马千乘嘿嘿一笑,显然娇妻的体贴他是蛮受用的,只是大男人想法,嘴上总是不肯表现出来。

    马千乘对叶小天道:“不过小玉跟我来,却也不算白来。我这次带了三千马家军,小玉又给我带来五百白杆兵,这五百兵却不是朝廷征调的,而是秦家为解国难,自备军粮马匹出动的子弟兵。李总督很是欢喜呢,特意打造了一面银牌送与我家夫人。小玉?”

    马千乘说着,回顾秦良玉,秦良玉嗔笑道:“你呀,逮着个人就显摆一番。”终究拗不过丈夫,侧了身子,给叶小天看她小蛮腰间挂着一面精致银牌,那银牌巴掌大小,上镌四个大字“女中丈夫!”

    叶小天叹道:“如此评价,也只有你这样的女中豪杰才配得上。”

    秦良玉笑道:“叶大哥过誉了。依我看,你那掌印夫人还有凝儿姐姐,只是没有与我一般的机会,否则凭她们的聪明才智,建功立业,得一面皇帝御赐的金牌又有何难?”

    这厢正说笑着,万总兵府的门子一溜烟儿地从里边跑出来,高声呼道:“总兵大人有请叶指挥使!”

    马千乘连忙道:“还有我,还有我!”

    看起来马千乘是此间常客了,而且与万总兵关系不错,因为那门子一见是他,就笑道:“哟!原来是马土司来了,您请,您请!”

    马千乘挽起叶小天的手臂,笑道:“大哥,咱们走,一起去见万总兵。那万总兵我熟的很,以前他做参将的时候,常去我家蹭吃蹭喝,是家父的好友。后来升了官,摆起架子了,就不肯来了。”

    秦良玉用胳膊肘儿拐了他一下,嗔道:“又来胡说八道,人家万总兵明明是移驻松藩,路途遥远,又兼军务繁忙,无暇常常过府饮宴。”

    马家和万总兵的关系看来当真亲密的很,听他胡言乱语着,那老门子也是笑嘻嘻的,丝毫不认为忤。

    李化龙处理孛拜造成的烂摊子,只治理到一半,八百里加急军书便到了宁夏,调他回四川主政。李化龙是文官,他知兵知将,却不可能以总督之身亲临战场,他的主要事情是居中安排,调兵遣将。而万总兵年纪已经大了,也很难亲临一线,如此一来,由谁担任先锋就成了问题。

    李化龙逐一甄选各路主将,最终选定了一人――――大刀刘挺!

    刘挺是一名悍将,素有威名,其家丁良马,皆可决胜,然而刘挺与杨应龙素来亲近,交情极厚,让他带兵,谁能放心得下?最佳人选是他,最不叫人放心的人选也是他,这就成了朝廷和四川方面大员的一块心头病。

    :半夜方归,码至现在传上,见谅见谅。(未完待续。)

第13章 一将难求

    叶小天和马千乘夫妇一同入府,要拜会万总兵的时候,总督李化龙正在万总兵府上。

    李化龙是总督,本就比万总兵位高,而且此时文尊武卑,地位更是悬殊,照理说有什么事,都应该万总兵过府议事,奈何这一遭为了刘挺,李化龙只好屈尊了。

    李化龙对聚集于重庆府的各路将领的生平履历、性情为人、才干本领俱都了然于心。他知道杨应龙回缩防守虽然是走了一步臭棋,但如此一来兵力集中,据险而守,确也不宜对付。

    先前杨应龙主攻,连连获胜,之后明军反击,又连连中计,大锉朝廷锐气。一方面是因为杨应龙本人确实了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巴蜀的将领久未经历过大的战事,太缺少战场经验,所以像刘挺这样的名将就变得更加不可或缺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必须得有一个战阵经验的名将临阵指挥才行,否则他李化龙坐镇重庆,鞭长莫及,再英明也是决定不了前线局势的。

    可是刘挺与杨应龙交情一向不错,这件事不但成了朝廷方面的忌惮,刘挺本人对此也挺抵触的。武人尤重义气,让他去与知交好友交战,刘挺很不情愿。所以他虽奉命赶到了重庆,却也是诸般推诿,希望能避免与杨应龙一战。

    之前李化龙已经试探过他的心意,刘挺讨价还价地向总督、向朝廷提了许多苛刻的条件,显然是想故意避战。刘挺这样的老兵痞,根本不怕朝廷制裁,他先前就曾因此纵容兵士,被朝廷罢免过一回职务了,这样一块滚刀肉,李总督拿他是毫无办法。

    李化龙想让刘挺“挂帅”,刘挺提出了一堆条件,索要军需辎重尚在其次,他还提出了一条必要条件:由他任讨逆总兵!

    刘挺的原话是:万鏖老矣。济得甚么大事?我刘大刀上阵杀敌,还需要另委一个总兵,在我背后指手划脚么?老子不干,除非委我专权。将讨逆的军权交给我。

    刘挺现在就是副总兵了,他军功赫赫,就算从此再无寸功,积攒资历也能升到武将最高一级的总兵,根本不是眼热万鏖的地位。他是故意给朝廷出难题,想逼朝廷把他调走。

    奈何,李化龙认准了手头可用之将唯有刘挺可以主持全局,若是另调一员大将来,又得三五个月,二十多万大军屯扎在重庆府人吃马喂的消耗尚是小事,若因此给了杨应龙喘息之机,让他在新占领的地盘上遍设险隘,加固关卡,来日必然付出更大的牺牲。

    于是。李化龙决定劝说万总兵让位,万总兵偌大的年纪,早就向明廷乞骸归求归故乡了,奈何战事不断,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所以还在任上。不过,他主动求归是他主动,有了刘挺的故意刁难,如果万总兵此时让位,说出去可不好听。

    武将们谁肯服人。何况万总兵与刘挺的父亲广东总兵刘显是平辈儿,那是刘挺的长辈,所以李化龙才屈尊万府,说服万鏖。

    万鏖听了心里果然不太舒服。不过他也明白刘挺如此刁难,不是真的瞧不起他,而是不愿与老友杨应龙交战。万鏖便对李化龙道:“总督大人,要末将退位让贤,不难!难处在于,刘挺不想跟杨应龙交战。只怕末将退了,他依旧要找许多借口推诿。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勉勉强强上了战场,却不能真心把杨应龙当成对手。杨应龙已然造反,胜则为王,败则丧命,根本没有退路的,介时必不肯手下留情,刘挺一旦瞻前顾后,恐怕害人害己!”

    李化龙点点头,眉头深锁:“如今雄师三十万,战将百余人,奈何,中本督心意者,唯有一个刘大刀。若要朝廷再派一个可堪大用的将领来,怕不得又得耗上三五个月……”

    他们正说着,万总兵的家将赶来禀报,说叶小天求见。万鏖突然喜动颜色,道:“叶小天?这小子机警多诈,智谋百出,总督大人,这桩难处说不定此人可以解决!”

    做为一个风头甚劲的土官,李化龙对叶小天也是有些了解的,但是只知道此人从一介草民,几年功夫成了在贵州举足轻重的一方大土司,也知道他是鹰党着力拉拢的一个人物,却不甚了解他的为人秉性。

    听了万总兵的话,李化龙奇道:“万将军,那叶小天是贵州土官,你如何这般了解?”

    万总兵笑道:“我有一位挚友,姓荆,在南镇抚司为官。他那儿子却在我麾下做事,如同子侄。这孩子常在我府上盘桓,曾经对我说起过这叶小天的生平往事,此人智计百出,狡诈的很,当初在金陵的时候,那可是三日之内走遍刑、礼、吏三部,弄得六部尚书也束手无策的一块滚刀肉,这样的一个人物,想必最清楚如何对付另一块滚刀肉!”

    李化龙轻啊一声,道:“此事我也有耳闻,原来那个三天逛三部的官场奇葩就是叶小天?传说此人乃一狱卒出身,一日一部司,尚书束手无策,国舅退避三舍,还得拓枝宰相盛赞,当时本督听了,也是深以为奇。只是后来便没了他的消息,原来他竟由流官变成了土官,这经历当真是……”历数叶小天的稀奇事,李化龙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人了。

    万鏖笑道:“可不就是此人么!此人如何狡黠多智,毕竟只是传闻。但,他能从一介狱卒,不过而立之年便成了一方土司,起码这气运是无人能比的,总督大人觉得如何?”

    李化龙抚着胡须点点头,深以为然,他做了一辈子官,太明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了。如果有个大气运加身的人,那么他成事,当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李化龙道:“好!你且见见他,谈完了公事把他留下,本督再和他谈谈!”

    万总兵答应一声,叫人请总督大人侧厢奉茶伺候着,这边就叫人去传叶小天。万总兵正襟危坐,正等着叶小天,就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道:“伯父,伯父,小马带媳妇来看你来啦,你那坛藏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呢?该搬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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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求贤

    readx();    万总兵眉头一皱,这个不知轻重缓急的小子怎么来了。万总兵起身,一见马千乘风风火火地进来,就露出笑容,道:“啊!千乘来了啊,这位就是侄媳了吧?哈哈哈,老夫听总督大人提到过你,女中豪杰,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

    秦良玉落落大方地向他行了一礼,道:“良玉见过万总兵!”

    万鏖虚扶一把,道:“免礼,免礼,老夫与马家素来亲近,千乘这小子,就像老夫的亲子侄一样,不必见外!”

    万总兵只当旁边站的人是他们带来的随从,正琢磨怎么措辞,才好让这老友之子和侄媳妇暂且回避一下,容他接见叶小天先,叶小天已然举步上前,向他长揖道:“贵州卧牛岭叶小天,见过总兵大人!”

    万鏖一呆,讶然道:“你就是叶小天?这……,马贤侄,你和叶指挥……”

    马千乘一搂叶小天的肩膀,道:“这是我大哥!我这媳妇儿,还是我大哥帮我撮合的呢!”

    秦良玉心中暗羞,这个没出息的,怎么哪一句话都不会落下自己娘子啊,只是当着长辈的面儿,还得扮足了贤妻的样子,不好白眼以待。

    万总兵喜道:“原来如此,哈哈哈,你们既是熟识就好,那就坐吧,一起坐。”

    双方分宾主落坐,万总兵道:“千乘啊,你老子虽在口外服役,不过呢,你也清楚,他在那儿是吃不了苦的,所谓刑不上大夫,口外服役不过是做个样子,法度总还是要执行的嘛。

    本来再过个半年一载,你以孝子身份上书朝廷代父求恳,你爹也就能回来了。这一次你奉调出兵,你这贤妻更是出动私兵五百,自备辎重钱粮,助解国难。忠心可嘉。朝廷对此不会视若无睹的,相信令尊很快就会回来了。”

    马千乘一拍大腿,笑道:“哈!伯父说的对啊!我娘子也是这么说的。”

    万总兵和秦良玉同时一窘。万总兵赶紧咳嗽一声,又转向叶小天道:“叶指挥。你是贵州土官,此次却能主动出兵,赶赴四川从征平叛,本官甚是欣赏。来日平叛有功时,本官一定向朝廷为你请功。绝不埋没你的功勋。”

    叶小天欠身道:“杨应龙倒行逆施,背叛朝廷。身为朝廷臣工、子民,莫不切齿痛恨。况且小天深受国恩,自然义无反顾。”

    万总兵心道:“那边那位马夫人,出兵五百,便得了一面银牌。眼前这小子,一道奏章送上朝廷,便搏了个指挥使的职务,全因他们是土官呐。我们这些流官,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万总兵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不过对于叶小天的到来,尤其是带来了一万八千名熟悉当地地理的土兵,万总兵心中还是很欢喜的。要知道当初杨应龙只是上贡了百余根大木,就获赐飞鱼服,擢升指挥使,原因就是他是土官,这份忠心可嘉。如果是流官……,这本就是你份内之事,有什么好嘉奖的。

    当然,如果碰上一个耽逸享乐的天子。你又能投其所好,时不时网罗些奇珍异宝进献大内,也能得到赏识重用,但那毕竟不是常态。

    和杨应龙的百余根大木相比。叶小天出兵一万八千人,这功劳提拔个指挥还算是亏了。万总兵想着,向叶小天微笑点头:“叶指挥忠心可嘉,你的兵马驻扎城外,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向本官说来。本官自会帮你解决。”

    叶小天道了声谢,万总兵本来还想说三日之后誓师出兵的事,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李化龙能够说服刘大刀,这挂帅的人还未必是自己,便把话又咽了回去,只对叶小天道:“老夫有位老友很想见见你,他如今就在老夫府上,老夫替你们引介一下如何?”

    叶小天微微有些惊讶,他今天来见万总兵,本来就是例行公事。下官觐见,上官慰勉一番,下官告退,仪式结束,仅此而已,他们两个并无从属关系亦无私交,有什么好谈的。

    可是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总兵,居然说有一位好友想认识他,他那好友是谁,为何要见自己。叶小天心中纳罕,却也并未迟疑,马上起身道:“自无不可,有劳大人!”

    马千乘道:“伯父,你别赶我大哥走啊,我与叶大哥确实私交甚笃。你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呢,你又没有女儿,留它干嘛,快拿出来,让我和叶大哥一同品尝品尝。”

    万总兵瞪了他一眼,道:“闭上你的鸟嘴,只管聒噪什么。”

    一句话说完,忽然省及今天不是这个便宜侄儿独自来的,还有侄媳妇在呢,不禁老脸一热,讪讪地道:“啊!良玉啊,老夫……老夫只是……”

    秦良玉莞尔一笑,道:“伯父正好说出了侄媳想说的话,他呀,就是话多,而且都是废话!”

    万总兵豁然大笑,只觉这个侄媳落落大方,绝非寻常女子可比,难怪她能有种种人所不能之举动,并得获总督亲赐的银牌,老友之子得此佳妇,万总兵也为之高兴。

    万总兵暂且撇下马千乘小夫妻,带着叶小天去见李化龙,马千乘本来也想跟去瞧个热闹,亏得秦良玉轻轻咳嗽了一声,马千乘才悻悻地地坐回椅上,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

    叶小天随着万总兵到了旁边小书房,万总兵直接推门进去,一位清瞿老者正负着双手欣赏壁上字画,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叶小天瞧他模样不过五旬上下,面容清矍,头发黑中夹银,但梳理的一丝不乱,鬓角修剪的尤其整齐。他的唇角有微微的法令纹,这人显然是个久居上位者,气度雍容而严肃,令人望而生畏。

    叶小天上一次到四川,本来就是要见李化龙的,可惜半途而返,此时却是对而不识。叶小天看向万总兵,万总兵道:“叶指挥,眼前这位,就是我四川总督李大人!”

    叶小天微微一惊,注目看了李化龙一眼,连忙施礼:“下官叶小天,见过总督大人!”脑海中却是急急思索:“堂堂总督,藏在万总兵府上,鬼鬼祟祟地与我私相见面,他要做什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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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