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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夜天子txt下载     夜天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说客

    李化龙当然知道叶小天满腹疑惑,即便叶小天现在是一方指挥使,是四川方面风云一时的大土司了,因为他李总督的封疆大吏身份,与一位重要土官这样的私相接触仍旧是诡异的。

    万总兵把叶小天引介给了他,便告罪一声,转回了前厅,李化龙在书案后坐了,抬眼一瞥,见叶小天还笔直地站在那儿,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满意。叶小天与鹰党有着密切关系,仅此一条,就被李化龙视作半个同党了,再见他态度恭谨,李化龙对他观感更好。

    李化龙端起杯来,先呷了口茶,才把茶盏向前递了递,示意叶小天道:“坐吧!”

    “谢坐!”叶小天长揖一礼,撩袍襟正襟危坐,正视李化龙。李化龙微微一笑,道:“叶指挥很诧异本督为何在要此与你相见吧?”

    叶小天欠了欠身,作洗耳恭听状。这时一个青衣小婢姗姗上茶,李化龙道:“素闻叶指挥智计百出,有黔中诸葛之称,本督近来有一难处,想请叶指挥为本督解惑。”

    叶小天心道:“黔中诸葛?我何时有过这样的绰号了,这便宜帽子送的,你送马少夫人一面银牌,到了我这里便只送一个绰号了,和皇帝老子一般的抠门儿啊。”

    叶小天心中吐槽,面上却是恭恭敬敬,道:“总督大人过奖了。却不知总督大人有何难处,下官但有能效力处,必定不遗余力!”

    “好!”

    李化龙放下茶杯,端正了身形,道:“三日之后,本督就要誓师出征,讨伐叛贼杨应龙!可是箭在弦上,千钧一发之际,却缺少一员领兵大将啊!今各省大军云集重庆府,计有二十四万之众,战将百员。要选一个合适的统帅,却是……”

    “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叶小天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总督大人,不是下官跟您客套,也不是下官畏敌怯战。下官若是怕死。就不会和杨应龙扛上了,更不会亲自率兵赶来重庆府。下官是有自知之明,下官的些许小聪明,用于战阵之上岂非儿戏?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人贵自知。叶小天对自己就很有一种清醒的认识。他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从未因为地位的提高便飘飘然的忘乎所心。

    他自幼在天牢里厮混,贪官污吏接触过许多,对官场门道也是了如指掌。但是行军打仗,调兵遣将,这可是很专业的事情,读了一辈子兵书的人也不敢就拍着胸脯儿说自己一定是个良将。叶小天岂敢认为自己能统兵驭将?

    叶小天一面推脱,一面也在心中急想,倒是猛然一下子想起个人选来:秦良玉!不过,名将也需锤炼,秦良玉虽然知兵善战,可她带过一千人以上的队伍没有?这可是几十万人呐,不要说打仗了,能把这么多的人马部署的井井有条,那就不是光看几本兵书就能掌握的,何况川黔一带地理情况特殊。这二十多万人马的成份又太复杂。

    叶小天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他把这份重任推在秦良玉身上,那可就害了人家小姑娘了。不过……,想必李总督也不会让一个女子挂帅吧。何况她也不是朝廷的武将。

    李化龙被叶小天的急急撇清弄得哭笑不得,咳嗽一声,才道:“叶指挥以一介布衣,致有今日成就,必然是知兵善战的,叶指挥过谦了。不过。此番讨伐杨逆,本督心中另有人选,并非叶指挥。”

    叶小天一听,登时放下心来,李化龙道:“此人想必叶指挥也是听说过的,他就是广州总兵、大将军都督刘显之子,万历三年武状元,当朝第一猛将,刘省吾。”

    叶小天眨眨眼,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不要说李化龙说的是刘挺的表字,就算说的是名字,他一时也未必想的起来。李化龙见他满面疑惑,便道:“刘大刀!”

    叶小天恍然大悟:“哦!是他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刘将军威武,他若挂帅,下官信心倍增。”

    李化龙干笑两声,道:“是啊,刘大刀平缅寇、匀雄、平倭寇、平倮人,大小百余战,威名震海内,手中一口镔铁大刀,重一百二十斤,有关云长之勇,确是最佳人选。不过,他和杨应龙素来交厚……”

    叶小天插嘴道:“总督大人,杨应龙反迹未显时广交朋友,不知多少朝廷大员与其有来往,杨应龙反迹一现,这些官员何尝不是马上与他划清了界限。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下官以为,如果刘大刀忠心耿耿,他与杨应龙曾有来往的事,大可不必介意。”

    李化龙叹道:“本督不介意,奈何刘挺介意啊。刘挺不愿与杨应龙为敌,是以百般推脱,提出诸多条件,刻意为难本督,本督……真的很为难啊!”

    叶小天皱一皱眉,道:“忠孝不能两全时,尚且就忠取义,何况只是朋友交情。刘将军这未免……未免……”

    李化龙怒道:“是非不分!善恶不明!”

    他蹙着眉头,恨恨地评价一句,又露出些许无奈,道:“奈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若不用他,本督手上实无中意人选,若是用他,又恐他对杨应龙手下留情,那反而不如不用他了。”

    叶小天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试探地问道:“莫非总督大人是想要下官帮忙说服刘将军?”

    李化龙道:“不错!本督已经劝过刘挺,奈何这个老兵痞,油盐不进。万总兵向本督推荐了你,却不知叶指挥能否助本官一臂之力,说服那头犟牛,让他忠心实意地为朝廷效力啊?”

    叶小天摸着下巴想了想,他和刘大刀素不相识,如何了解这刘大刀的性情脾气。他只能从和李化龙短暂的交往中揣测李化龙说服刘挺的场面,这李总督虽是文人,却没有一般文人的酸腐气,可也仅就如此了。

    以他的出身和地位,能与刘挺交谈的,依旧不过是忠君爱国、在大是大非之前要注意个人立场一类的官面话,这些话想说服刘挺那样的一个武将,恐怕并不容易,推心置腹,也得用对方能理解、接受的方式才行。

    叶小天心想:“我出面的话,应该会比李化龙更容易和刘挺沟通,能不能就此说服刘挺,我也不敢保证,但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不答应就要得罪李总督。一旦说服刘挺,便能和他拉上关系。刘挺若是挂帅,对我的大计便有莫大帮助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霍然起身,对李化龙掷地有声地道:“总督大人,下官愿为说客,劝得刘将军回心转意,全心为朝廷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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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6章 数管齐下

    叶小天,蒯鹏和马千乘,三人安静地坐在重庆府的一间茶楼里。这座茶馆的生意本来甚是兴隆,奈何杨应龙数度围城,而他攻城掠地后必大肆杀戮一番,烧杀淫掳的残忍行径把重庆城中许多商贾百姓吓破了胆,所以杨应龙每次退兵后,都会有一批先前还犹豫不决的人在惊吓中逃走。

    城中如今除了晃来晃去的大头兵就是实在没有能力逃之夭夭的穷苦百姓,偌大一个茶楼也没了茶客,上下三层只有他们三人,好像他们把酒楼给包下来似的。

    小二也是要么辞退要么逃走了,那老掌柜的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唯一的牵绊只有他经营半生的这座茶楼了,所以还没有走。

    冷冷清清的茶楼中,三个臭皮匠坐在三楼,从窗口看出去,街头是络绎不绝拥出城去的百姓。马千乘虽然不语,却是东张西望,无一刻安静,蒯鹏转着茶杯蹙眉沉思。

    叶小天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开口问道:“两位,可想出了良策?”

    马千乘扭过头来,不以为然地道:“总督大人也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依我看,干脆抓了他全家老小,他若领兵出征还则罢了,如果不肯出征就杀他全家!”

    叶小道:“逼他上阵的话,如果他不肯用心,吃了败仗呢?”

    “杀他全家!”

    “如此相迫,如果他干脆把心一横投了杨应龙呢?”

    “杀他全家!”

    叶小天苦笑道:“当我没问。”

    蒯鹏沉吟道:“兄弟我也是个武将,对武将们的性情脾气还是颇为了解的。虽说这刘大刀乃武将世家,不是从寻常小卒一步步升起,可他久在军中,观其行为举止,军中习气还是颇为浓厚的。”

    叶小天道:“为兄最不熟的,就是咱们大明军中的人,对这样的人,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蒯鹏摇头叹道:“很难办啊,这种人,你和他大道理,那是根本讲不通的。”

    叶小天道:“大道理讲不通,总有可以讲通的道理吧?他若吃软不吃硬,那咱就晓之心情动之心理。他若吃硬不吃软,那就用千乘的法子。他若喜欢酒色财气,咱们也可以投其所好。”

    蒯鹏道:“此人重义气,因与杨应龙交厚,故不愿与之交手。至于说酒色财气,他爹是广州总兵,这些东西怕也是早就司空见惯了的,断然不至诱他为此丢了义气,行不通。”

    叶小天思索良久,目光微亮,道:“武将世家,那也是世家啊。但凡有所传承的家族,最重视的是什么?”

    这一点,马千乘倒是比蒯鹏更有发言权,所以马上开口道:“家族的传承、延续啊!那可是比自己的性命还紧要的事。还有啊,不能损害了家族的利益啊,否则就是全族的罪人,永远也抬不起头来的。”

    叶小天击掌道:“那咱们何不从这方面着手呢?”

    蒯鹏和马千乘面面相觑,同时转向叶小天。

    蒯鹏道:“计将安出?”

    马千乘摩拳擦掌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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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挺舞着一口大刀,呼啸生风,在后宅校场上习练,那一身贲张坟起的块垒肌肉,看着煞是吓人。

    刘挺的大刀有一百二十斤重,其实这是习惯性地以汉斤来称量,折合成后世的斤两应该是五十多斤,五十多斤的大刀已经相当骇人了,常人持一把三五斤重的大刀抡上几回也就乏力了。

    这口大刀主要是用在冲锋陷阵时冲阵之用,一定程度上可以借马力,但依旧算得上极沉重的兵刃,如果是重甲,都不必用刃破开,这刀可以当锤使,活活把那“铁皮罐头”砸扁。

    然而如此沉重的一口大刀,对刘挺这样自幼健身习武且天生勇力的武将来说,依旧可以举重若轻。

    当然,不要说一百二十斤,就算再重个三五倍,以刘挺的勇力,也一样可以挥动,但势必不能久战,而且马匹等于同时负重两三个人了,同样支撑不住。

    刘大刀舞刀如轮,在校战上辗转腾挪,杀得虎气腾腾,校场边木棚下,二十多个身着短打、体态健美、姿颜俏美的女郎看得眉飞色舞,不时鼓掌娇呼,为他叫好。

    这些女子都是刘大刀的姬妾,刘大刀好美色,有美姬二十多人,俱都是燕赵之地的女子。之所以多选此地女子,是因为江南女子娇怯,刘大刀选妾,不但要貌美,还要习过武的体健女子才成。

    所以他这些姬妾,个个都是善于走马持械的女中豪杰,哪一个单独拿出去,三五条大汉也休想近得了她们的身,她们一身武功虽不及刘挺威猛霸道,亦足以在军中称雄。

    这时,府中管家吴二急急忙忙赶到校场,一见副总兵大人正练到兴头儿上,没敢上前打扰,他往棚下瞄了一眼,群雌粥粥中有一明眸皓齿、杏眼桃腮的姑娘,正是大人最喜欢的七夫人,马上便凑了过去。

    吴二瞅到七夫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七夫人俏脸登时变色,马上站起,往校场上喊了一声:“老爷,且歇歇身子,妾身有话与你说。”

    刘大刀又舞了几招,大刀往空中一扬,便空着双手向棚下走来,身后大刀自空中笔直坠落,“铿”地一声,插进坚硬的土中半尺,笔直地立在那里。

    一个妾侍赶紧殷勤地迎上去,递过一方刚刚投过水的毛巾,刘大刀接在手中擦了擦脸颈和双手,又接过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走到七夫人身边,笑问道:“什么事与我说?”

    七夫人沉着脸色对吴二道:“吴管家,你来讲。”

    吴二诚惶诚恐道:“老爷,咱们府外多了许多行迹不明的人,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

    刘大刀哑然失笑,笑骂道:“你这夯货,我当是什么大事。咱这是哪儿,啊?难道你还怕有那不开眼的小蟊贼,闯到我的府上打劫不成?”

    吴二道:“若是江洋大盗,小的也是不怕。只是这些人……,老爷,咱们府上的陈三儿去买菜的时候,隐约听到他们嘀咕说话,一副京城口音,似乎还有提到锦衣卫。”

    “什么?”

    万历年间,锦衣卫几起几落后又到了渐渐势大的阶段,虽尚不及后来魏忠贤当权时,但锦衣缇骑已经威名赫赫。刘大刀变色道:“锦衣卫?他们隐藏行踪,监视我的府邸么?”

    七夫人忧心忡忡地道:“老爷,会不会……是因为老爷不肯挂帅出征讨伐杨应龙,引起了朝廷猜忌?”

    刘挺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除了这一点,他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原因了。难道朝廷真的对我起了猜忌?我才刚刚抗倭归来,在朝鲜杀得倭人落花流水,于国有大功,朝廷不会如此绝情吧?

    可转念一想,他对一个举旗造反的****,尚且念及旧情不肯出战,朝廷可真未必会念及他以往的功劳,刘挺心中又犹豫起来。

    这时,刘挺一众姬妾都围上来,个个面露忧色,刘挺见状,朗声一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你们男人要去死了?滚开!不要做出一副哭丧脸儿来惹得老子不高兴。”

    刘挺一拍胸脯,傲然道:“我爹是广州总兵,我是四川副总兵,一门忠烈,代代为国效忠,且功勋卓著天下皆闻,谁敢动我?没事的……”

    众姬妾还待说话,刘挺已经不耐烦地挥手道:“行了行了,说了没事的,莫要聒噪,散了散了。”

    众姬妾不敢多说,纷纷散去,等众姬妾一走,刘挺脸上不以为然的轻松表情顿时换作了一片荫翳。

    最受宠的七夫人并未随众姬妾离开,此时走到他身边,将纤纤柔荑搭在他墙一般厚重结实的肩头,担忧地道:“老爷,朝廷连锦衣卫都出动了,只怕真是对老爷起了猜忌之心了。咱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播州之患,在皇帝心中只怕比孛拜或倭人侵朝看得更重,这种时候,老爷您推三阻四不肯出兵,只怕……”

    刘挺为难道:“可……杨应龙一向与我交厚,朝廷这么大,兵马那么多,何必非要我去与他为敌?我……下不去手啊!”

    刘挺不但好色,而且好财,曾经接受过杨应龙许多丰厚的馈赠,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又是挺重义气的人,大是大非和个人私情完全混淆,这立场便无法坚定了。

    七夫人黛眉微蹙,道:“可朝廷养兵千日,如今正是需要老爷你报效朝廷的时候,你却推诿不去,为私情而弃大义,朝廷会因为老爷往昔的功劳便宽宥了么?须知,今日宽容了你,明日又如何指调其他将领?”

    七夫人幽幽地道:“一旦以叛逆同党如罪,恐怕不只老爷落难,老太爷和咱们整个刘家,都要……”

    刘挺脸上的阴翳越来越重,仿佛黑云压顶。

    刘府斜对面一座酒楼上,马千乘探头探脑地向外瞧着,不放心地道:“我说老蒯,怎么里边没啥动静啊,别是他们根本没什么察觉吧?”

    蒯鹏不屑地道:“屁!难不成还叫人穿上飞鱼服,到刘家门口晃悠几圈儿?再说了,这飞鱼服现做也来不及啊。放心了,我在锦衣卫里混了好多年了,知道怎么办事,我派的人也够机灵,准保叫他们认定了就是锦衣卫的探子。”

    两人正说着,居高临下就见总兵府的仪门处刘挺一身戎装,急匆匆走出来,蒯鹏登时精神一振,道:“来了!小马,接下来可看你的了。”

    叶小天看向马千乘,微露歉意地道:“千乘,为兄……”

    马千乘神色乍现黯然,复又一笑,朝他重重一点头,道:“你不必说,为了杀杨应龙,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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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摧其心

    刘大刀嘴上虽然浑不在意的样子,可是锦衣卫游弋于左右,他如何能真正做得到淡然处之?锦衣卫可不是轻易出动的,但凡他们出动,针对的就是涉及国家安全的重大事件啊。

    于是,刘大刀决定以进为退,前往总督府探个虚实,就此屈服?光是面子上也过不去啊,但是多了解些实情,至少心里踏实些。刘挺带了二三十个亲兵家将,大门洞开,铁骑呼啸而出,直奔总督府。

    刘挺一路呼啸如风,赶到总督府门前,忽见前方许多人马簇拥在那儿,立即猛一勒缰,站住了脚步。

    四下里百姓已经不是很多了,有些百姓还在街上,但也是匆匆而行,丝毫不敢留步,完全丧失了好奇心。就像虫蚊预感到了一场大天灾即将到来,数十万兵马的聚集让他们惊惶不安起来,急于逃离这场风暴漩涡。

    所以,除了一部分百姓围观,聚集于周围的,多是各路兵马派来城中办事的军头儿,这些人有兵有将,松松垮垮地围拢在四周,中间也是一群兵将,中间一人额头束着白布,赤膊,持刀,慷慨激昂。

    一名亲兵圈马走近,惊疑不定地对刘挺道:“大人,小的先上前探个究竟?”

    刘挺一摆手,翻身下马,大步向前走去,腰刀在腰间嚓嚓地碰撞着他的刀环,铿锵有力。亲兵们见状忙也纷纷下马,两名亲兵抬着他的长柄环首大刀紧随其后。

    额束白带,慷慨激昂者正是马千乘。马千乘高声喝道:“杨应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奸恶邪淫,丧心病狂,如今他利令智昏,竟悍然自立,举旗造反,这是自作死,这是天要亡他……”

    刘挺听了有些不高兴了,你要说杨应龙野心勃勃。觊觎皇帝之位,那也就罢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奸恶邪淫。丧心病狂……,那杨应龙的朋友算是什么样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刘挺冷笑一声,道:“这位是哪家的公子?大言不惭!”

    马千乘瞪眼过来,道:“本官石柱司宣抚使马千乘,你又是哪个。敢对本官如此说话?”

    刘挺一听,宣抚使?官阶不比自己这个副总兵低啊,便道:“本将军乃副总兵刘挺。马大人,那些一肚子弯弯绕的读书人才喜欢冠冕堂皇的把戏,要对付一个人,必要先把他黑得一塌糊涂。咱们武人,何必学那些腌臜文人。”

    马千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挺不屑地道:“咱们都是武人,直白了说吧,杨应龙谋反,确是利欲熏心。说他不忠,确也不错。可是与不仁不义不孝有什么关系?你说他奸恶邪淫,丧心病狂,能把他说死不成?”

    马千乘道:“你以为我是学那文人,编排别人不是吗?我之所言,句句有据有实,杨应龙从里到外,就是一个无耻邪恶、丧心病狂之徒,还需要刻意编排吗?”

    刘挺沉下脸色,道:“那倒要请教了。马大人不妨说说看。他是如何的不仁不义、奸恶邪淫!”

    马千乘道:“杨应龙好人妇,此事刘副总兵可知晓?”

    刘挺不以为然地道:“男儿本‘色’,不好妇人者几人?这也值得拿来指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马千乘道:“我说的是人妇。不是妇人!人妇已有丈夫,出门不易,如何勾搭?且寻常妇人,岂能入得了杨应龙的眼,杨应龙但有所钟,便千方百计与那人妇的男人搭上关系。再伺机勾引,此中龌蹉,不需我细言吧?”

    刘挺为之一窒,忽然记起杨应龙曾酒后对他夸耀过在靖州偶见一美人儿,心动之下打听到她是靖州杨氏中人,而靖州杨氏恰是播州杨氏一个分支,遂寻上门去认亲,进而找到机会勾搭上手的事来。

    而且眼前这马千乘的母亲覃夫人为了投奔杨应龙,陷夫害子的事儿曾经闹得沸沸扬扬,别人不知道,他做为四川一路副总兵,如何会不知道,覃夫人与杨应龙之间的风风雨雨,何尝不是源起于杨应龙结交马斗斛马土司。

    马千乘道:“杨应龙好美色,无可指摘,可他好人妇,难道不是道德败坏?为了勾搭人妇,先与其夫结交,既成朋友,再诱其妻,难道不是邪淫无行之辈?”

    刘挺面红耳赤,脑海中攸然一闪念,忽然掠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有娇妻美妾二三十人,俱都是女中丈夫,不比寻常美貌女子,杨应龙和我结交,应该不会是……,不会不会,一定不会。

    马千乘这番话质问出口,四下已然一片骚动,许多人交头接耳,看向马千乘的眼神儿都有些异样。他当众说出此事,难免叫人想到他的母亲,能当众说出这个话题来,是很需要勇气的。

    马千乘又道:“杨应龙坐镇播州,世受国恩,不思报答,反生不臣之心,此非不忠耶?他与四川官吏交结,是认为川军久不经战,战力疲弱,欲谋大事,先取四川,为此结交许多四川官吏,四川官吏们对他真心以待,他却别有所图,陷友于不义,此非不义也?”

    刘挺纳口不言。

    马千乘又道:“杨应龙的父亲将水烟、天旺两地自水西安氏手中夺回,杨应龙为了结纳安家,又将两地割让,此非不孝耶?杨应龙狡诈多疑,好以杀立威,所辖五司七姓不堪其虐,此非不仁耶?”

    刘挺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马千乘越说越来劲儿,又道:“余庆土吏毛氏,与杨家祖上也是姻亲。而杨应龙纵兵破庆余,只因毛氏不肯附逆,竟然劈毛承云之棺,磔其尸。杨应龙攻合江,逼其父索其子,于城下脔割之。杨应龙夺卫城,夺宋臣父、罗承恩等人家眷,若只是杀了也就罢了,居然还对父奸女,面夫****。使之**坐木丛射而取乐,又生奇思,烧蛇从阴入腹,如此种种,难道不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刘挺被他说的面如土色。

    马千乘双臂张开,大声疾呼道:“自古未闻如此残暴不仁者,能主天下!今倭乱已平,西夏已定!有李总督持尚方剑节制川、黔、湖广军务,二十四万大军聚集于此,灭杨应龙,不过旦夕之事。可大军迟迟不动,在此空耗钱粮,所图为何?故而马某与此向总兵大人请命,迅即出兵,剿灭杨叛!”

    刘挺这才明白,原来这个马千乘如此打扮,跑到总督府前来,是为了催促总兵出征的。李化龙也知兵贵神速,本就定了三日后誓师出征,只是此事尚未宣布,不仅马千乘不知道,刘挺因为对于出征讨逆态度暖昧,也是不知此事。

    刘挺对马千乘一番质问无言以对,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挥手止住亲兵,独自向总督衙门走去,步履之间,腰畔佩刀缓磕挂环,神态踟蹰,已然不似先前勇毅了。

    马千乘眯着眼睛看着刘挺背影,心道:“叶大哥,第三关,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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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碰上粉丝了

    刘挺这等身份,要见总督自然没有在门房候见的道理,总督府家人急忙把他客客气气地迎进门来,引着他往客厅走,一边走,那青衣下人还陪笑道:“门口吵闹的那人是石柱的土官,与杨应龙有害父辱母的大仇,因久不见总督出兵,焦灼之下赶来吵闹喧哗。总督大人念他一番孝心情有可原,是以未加驱赶,由他去吧。”

    刘挺嗯了一声,意态消沉。锦衣卫谍影重重,马千乘句句诛心,先后两番遭遇,使得他心情大坏,脚步不觉也变得沉重起来。穿廊逾阁,进入正厅,家人止步,对刘挺道:“总兵大人请小坐片刻,小的这就去禀报总督大人!”

    刘挺点点头,这总督府他也算是一个常客,并不拘谨,负着双手便慢悠悠地踱了进去,到了厅中,刘挺忽然发现厅中早已有人相候。刘挺目光一闪,便落在这人身上。

    看年纪,未及而立,眉目英朗,一表人才。穿一身武将袍服,看那职阶标志,应该是个指挥。他正襟危坐,腰杆儿拔的笔直,双膝并拢,双手扶膝,目光前视,十分肃穆。

    刘挺迈步进来,厅中那个年轻将领不禁便微微转头,向他看了一看,陡见这人一身武将官袍,补子上绘有虎豹,不由吃了一惊,立即拔起身子,脚跟用力一碰,双腿并拢,行以军礼。

    “末将叶小天,见过大人!”

    现在的重庆府,光是朝廷正规军其来路就有十多路,刘挺哪知道他是哪一路的人马,刘挺摆摆手,道:“嗯!这是总督府,不是我家,不必拘谨,坐你的吧!”

    刘挺晃悠到叶小天对面上首的座位上大马金刀地一坐,叶小天看他坐定,这才退后一步。双腿依旧并拢着,直挺挺地坐了下去。刘挺很少看见这么懂规矩的兵,不禁咧嘴一笑,道:“本官刘挺。你,是谁的兵啊?”

    “刘挺?”

    叶小天就像屁股被火钎子烫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怪叫道:“你说什么?你就是刘挺?不不不,你就是刘大刀?又说错了!”叶小天懊恼地一拍脑门儿:“您……您就是我朝第一虎将。勇武尤在武圣关羽之上的武神刘大将军?”

    刘挺被叶小天一蹦三尺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摔了茶杯,虽然杯子无事,但热水还是溅到了他的手上,有些痛感,让他有些恼火,但叶小天亢奋的怪叫、兴奋欲狂的模样,却又让他发作不得。随后,叶小天不要钱的狂丢大帽子,倒是把刘挺有些吓住了。

    刘挺被称为“晚明第一武将”。光看这名字也知道是后人的总结,明朝当时的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大明气数将尽,把如今称为晚明。不过,因为刘挺战功赫赫,一时无两,也确实有人已经赞誉他为当朝第一武将。

    这当朝和我朝,区别可就大了。当朝,那就是万历这一朝,我朝……那是从大明开国迄今,从大明开国。那是多少赫赫武将,不管是朱洪武伐元还是永乐大帝靖难,那都是名将辈出啊,把刘挺放到这些盖世名将中去。那就不够看了。

    但叶小天却是一脸惊喜地称他为我朝第一名将,刘大刀虽然受之有愧,但真的开心啊!而叶小天的后一句就更加令得刘大刀心花怒放了。他的兵刃是一口大刀,武圣关羽用的也是大刀。关羽的刀重八十斤,他的刀重一百二十斤,所以人们一提到刘挺。就不免提到他的刀,一提到他的刀,就不免提到关羽。

    如果总是有人把你和另一个人放到一边去比,哪怕这件事你一开始真的很不放在心上,到后来也难免要非常介意了。

    关羽经过例代王朝不断地褒奖赞誉,在民间地位越来越高,如今已然被封神了,但他在民间却是被称为圣。神圣、神圣,叶小天把他刘大刀称为武神,这可比武圣排名还要靠前了,刘挺如何不喜?

    一向狂傲不拘的刘挺得叶小天一赞,老脸居然微烫,连忙摆手道:“哎!过誉了,过誉了。本将军戎马半生,虽然也算有些战绩功名,可哪里能与我朝前贤们相比啊!”

    叶小天此刻那种疯狂的眼神儿、那种兴奋的语气、那种胀红的脸色,那种血脉贲张的模样,明显就是刘大刀的狂热崇拜者。刘大刀深受所部士兵爱戴,曾经从他的士兵身上看到过类似的模样,只不过他的兵毕竟与他朝夕相处,缺少神秘感,所以不致如此狂热。

    对叶小天来说,他可一点儿都没夸张,前不久他回深山募兵时,那些山民听说尊者回山来看望他们了,扶老携幼,倾巢而出,有一个九十九岁的老头子,居然翻了十几座山头,连夜赶来。

    那些山民见到他时,就是这样的一幅模样,甚至尤有过之,所以叶小天还稍作了些收敛呢:比如声音不住地颤抖啊,号啕大哭啊,抱住他的大腿吻他的脚啊……

    叶小天兴奋地道:“末将句句肺腑之言!万历初年,刘将军您任指挥使,讨伐九丝蛮,第一个冲上城头,生擒蛮人魁首阿大。万历十年,缅军犯我边境,刘将军您任游击将军,戍守腾冲。尤其是降岳风、克蛮莫一战……”

    叶小天手舞足蹈地把刘挺也极为自得的那场大战详细描述一番,对于刘挺生平每一桩战绩都如数家珍,刘挺一开始还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听着,听到后来,自己少年从军、半生戎马的一切,恍惚便似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曾经崇信不疑的理念、曾经坚定不移的想法、在许多年以后,或许另有一番认识、一番解读,少年轻狂时的种种作为,回味起来时,同样会别有一番滋味。

    刘挺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回忆,变成了沉思,抚着斑白的两鬓。看着眉飞色舞的叶小天,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叶小天激动地道:“以刘大将军您的威望资历、无上战功,此番讨逆,必受总督大人倚重。末将不敢奢望能有大将军的百战之功,但求能追随大将军尾骥,建功于此役,虽不足以荣耀一生,却足可成为一生的荣耀!”

    一件事不足以荣耀一生,但一件事……足以毁掉一生和一生的荣耀!

    这个认知,让刘挺那坚强的心脏,好似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记,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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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19章 誓师出征

    总督府家人快步走到厅中,对刘挺施了一礼:“总督大人有请刘总兵书房相见!”说完又向叶小天点点头,道:“有劳叶指挥再候片刻!”

    叶小天赶紧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末将候得片刻不算什么,刘将军的事要紧,刘将军,您请!”

    刘挺点了点头,迈步走向门口,到了门口忽然止步,又回头深深看了叶小天一眼,这才昂然离去。

    刘挺到了书房门前,家人扬声道:“老爷,刘将军到了!”又向刘挺延手道:“总兵大人,请!”

    刘挺举步进了书房,就见李化龙正微笑站起,看向他。

    刘挺忙拱手为礼,道:“下官刘挺,见过总督大人!”

    “省吾不必客气,来,坐坐坐,看茶!”

    李化龙客气地招呼刘挺入座,缓缓地道:“省吾来见本督,可有什么事啊?”

    刘挺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道:“二十余万大军已毕集于重庆,士气高涨,锐气如虹,当此时也,正该一鼓作气,但总督大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始终不见兵锋指向播州,末将有些不解,所以……冒昧求教!”

    刘挺本来是想旁敲侧击地询问自家周围出现锦衣卫身影的事的,想打探揣磨一下朝廷对自己的态度,却不想事到临头,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李化龙听了他的话,脸现愁容,长长叹了口气,道:“本督何尝不明白兵贵神速的道理,奈何……缺一位总领啊!”

    他说的这总领,字面意义是总领军事,实际上就是指总兵官。同样是总兵官,级别和职务也是不同的,比如说镇守总兵、协守总兵、分守总兵,这之间的差距就大得很。

    李化龙道:“万鏖年纪大了,戎马倥偬。精力不济。早前他就向朝廷乞骸骨了,如今若要他担任总领,恐怕他承担不起,本督也放心不下。屈指数遍其余诸将。本督唯一中意者,唯有将军你!”

    刘挺霍然抬头,看向李化龙。李化龙犹豫道:“只是,将军你刚从朝鲜回来,尚不曾歇息片刻。再把重担压在你的肩上,本督过意不去啊!”

    这时候,就该刘挺表态了,可刘挺却陷入了沉默,李化龙暗暗紧张起来,生怕他一根筋儿,依旧断然拒绝了。这可是总领三军,如果他心不甘情不愿,李化龙还真不敢强行把这个任务压给他。

    刘挺回思与杨应龙交往种种,再思及眼下种种。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猛然起身,向李化龙重重地一抱拳,沉声道:“承蒙总督大人看重,末将愿为总领,讨伐杨逆!”

    李化龙大喜若狂,立即站起,喜悦地道:“犹记得,将军成名第一战,乃强攻九丝。擒其魁首。某愿将军,再破海龙屯,生擒杨应龙,成就不世之英名!”

    刘挺想起先前的私心摇摆。愧然道:“末将但求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足矣!”

    李化龙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笑道:“做得到这四个无愧,便是大丈夫了!”

    ※※※※※※※※※※※※※※※※※※※※※※※※※

    “击鼓聚将!”

    李化龙一声令下,中军帐外的大鼓便轰轰隆隆地响起。各路将领早已顶盔挂甲,闻听击鼓,马上驰出本镇,赶赴中军,与此同时,各路将领麾下的兵马也纷纷赶向校场,列成阵列,等候检阅。

    战马嘶鸣,战旗猎猎,整个重庆城外临时充作校场的所在,顷刻间便是一片肃然静穆,杀气充盈。轻装快马,数百雄壮剽悍的护卫簇拥着一身戎装的刘挺飞驰而至,至辕门下马。

    此时,马蹄声急如骤雨,各路将领纷纷赶到,见了刘挺也无暇寒喧,众人皆一脸肃穆,直奔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内,李化龙、万鏖,文官之总督、武将之总兵,并肩而立,李化龙沉声喝道:“众将官听了,中军帐内点卯、升帐。”

    “呜~~~”

    号角声起,数十员战将顶盔贯甲,大步而入,一时间甲叶铿将。看起来,诸路兵马士气高涨,锐不可挡,可实际上他们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指挥,土司,来路也是本省外省的大杂烩,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军队一盘散沙,调度起来非常困难。

    军中对于威望资历尤其看中,你不够资格儿,就算给了你帅印,也无法调动三军,就算他勉强从命了,拖拖拉拉阳奉阴违的,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也是很要命的事情。

    这也是李化龙必须要找到一位各路将领都能信服的大将才肯出兵的原因。如果仓促出兵,必然大败,与其如此,不如等上些时日,哪怕会因此空耗些钱粮、消磨些锐气。

    中军大帐内诸将如枪林,却是一片静默,只有中军官低沉的嗓音在大帐中回荡。

    “请尚方剑!”那口可以临机专断,先斩后奏的天子剑裹着黄绸,被人高高捧入大帐,供在帅案上,帐中气氛顿时更显肃穆。

    中军官告诉宣布:“总督大人持尚方剑,主持讨逆全局,坐镇重庆。贵州巡抚坐镇贵阳、糊广巡抚移驻沅江,协同讨逆。我朝廷大军共分八路进剿,由四川副总兵刘挺总领全军,节制诸将!”

    “刘挺,出列!”

    “末将在!”

    刘挺大步出列,抱拳肃立,李化龙道:“万鏖将军年迈,有心杀敌,无力报国。故而推荐你代领总兵一职,节制三军,讨伐杨逆!愿将军此去斩将夺旗,马到功成!”

    万鏖双手捧起他的总兵大印,郑重走向刘挺。

    刘挺单膝跪倒,双手高举,沉甸甸的总兵大将落入掌中,刘挺立即振声道:“末将领命!”

    李化龙和万鏖左右一分,让出帅案,道:“请刘总领部署军务!”

    这时不是客套的时候,刘挺捧着帅印,大步走到帅案之后,先把帅印放好。扫视一眼帐中诸将,掣出一支令箭,高声道:“总兵马礼英出列!”

    “末将在!”

    “本帅命你领所部官兵,出南川。攻播州!”

    “末将遵命!”

    马礼英上前接过令箭,又大步退回肃立,对刘大刀他当然是心悦诚服的。

    刘挺又掣令箭一支,喝道:“总兵吴广出列!”

    “末将在!”

    “本帅命你率所部官兵,出合江。伐播州!”

    “末将遵命!”

    “副总兵曹希彬出列!”

    ……

    刘挺早有准备,一一吩咐,有条不紊,副总兵曹希彬出永宁,总兵童无镇出乌江,参江朱鹤龄出沙溪,总兵李应祥出兴隆卫,总兵陈瞵出白泥,每路兵马均三万余人。

    说到后来,刘挺一眼瞧见了站在后列的叶小天。同这么多的总兵相比,叶小天的指挥稍嫌小了点儿。其实此刻照理来说都轮不到一个指挥入帐,不过叶小天领的可是一万八千人,相当于半个总兵了,官儿小,实力可不弱,所以才有资格入帐。

    刘挺对叶小天甚有好感,甚至说是感激。虽然他的思想转变,是经过了蒯鹏的一吓、马千乘的一骂,随后才是叶小天的一赞而清醒过来。可这三件事他不知道都是出自叶小天安排,而且人都记得最终令他幡然醒悟的那件事,谁会清楚明白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也在其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刘挺眼神儿一暖,道:“卧牛指挥叶小天出列!”

    “末将在!”

    “你随本总兵出綦江。担任主攻之先锋!”

    “末将遵命!”

    叶小天大步上前接令箭,刘挺微微一笑,道:“本帅予你机会,为国讨逆,好好干!”

    叶小天依旧一副超级狂热粉丝的模样儿,大声道:“愿附大帅尾骥。为国尽忠效力!”

    刘挺点点头,很欣赏地看着他退回队列,把袍袖一拂,高声道:“中军,公布整体部署!”

    委任各路主将,这得他这个主帅来,这是有象征意义的,至于具体的部署,虽然还是出自他手,而且是他和李化龙、万鏖三人联手制定,却只需中军宣布即可。

    中军官立即上前,接替刘挺,公布具体的军事部署。其实各路将领依据自己的地位、能力,领军的方位,大致也能知道自己将要担任的任务,他们最在意的是如果万鏖无力出战,谁来挂帅。

    现在是刘大刀挂帅,他们自问无人能比刘挺更加了得,对于一应安排,也就诚心接受,没有什么异议了。

    接下来,断事官又宣布了一系列的军功赏赐的条文,并对此前各路兵马赶来集结的早晚、在重庆府驻扎时的军纪情况做了评价总结,对其表现优异者做了褒奖。

    选帅、任将、部署、信赏……,这一通忙碌下来,已经大半日了,接下来又是军纪军令的宣布,等到散帐离开的时候,叶小天脚后跟都站得生痛。

    马千乘早在辕门外等着,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看,眼看着众将纷纷走出,最后才是脚步蹒跚的叶小天,马上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兴冲冲地道:“大哥,我为你部先锋的事儿,可有了着落?”

    叶小天摊手苦笑道:“承蒙总领大人青睐,选我做了他的先锋,先锋如何再任命一个先锋?”

    马千乘听了脸儿立即垮下来,叶小天忙安慰道:“你也别气馁,我方才听中军公布部署,你应该是随总兵马孔英出南川,主攻邓坎一线,同样是先锋,建功立业,还怕没了机会?”

    马千乘没精打采地道:“只可惜未能与大哥并肩作战。”

    叶小天笑道:“这有什么,那咱们就比一比,谁先攻进海龙屯!”

    马千乘一听这话又精神起来,道:“好啊!那我就和大哥打个赌,谁先攻下海龙屯,输了的人要请客摆酒!”

    叶小天满口答应下来,马千乘立刻兴冲冲地告辞,去找娘子秦良玉商量如何赢这赌注的事儿去了。叶小天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大哥所谋,不比你的单纯,我拿你当兄弟,才不想拿你当枪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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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20章 兵临城下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大军徐行,其势如林。

    叶小天坐在马上,近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前不见尽头,后不见其尾。

    田雌凤一身戎装,皓齿明眸,极尽妍丽。女儿家做男装打扮时便显嫩,此时的田雌凤瞧来恰如十七八许人的一位姑娘。

    田雌凤策马而行,环顾左右,睨向叶小天道:“我没想到,你竟真的倾巢出动,这是你的全部家底了吧?如果这一仗你再败了,可曾想过后果?那些此时臣伏于你的豺狼虎豹,到时就会群起而攻之,卧牛岭上,再无你立足之地了。”

    叶小天没想到此时此刻她还不死心,依旧试图打消他的战意,不禁好笑,向她扮个鬼脸儿道:“我的下场么?不会如何惨的,实在不成,我退回山里做我的草头王便是了,你可知那山中逍遥,不比山外稍差呢?”

    田雌凤见他上下打量自己,神情暖昧,不禁问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叶小天道:“若是退回山中,我就只好继续做尊者。做尊者的话,身边要有神妃侍候,我看你姿容模样,倒也勉强够格儿!”

    田雌凤气红了俏脸儿,道:“三番五次戏我辱我,真当我是你予取予求的俘虏吗?”

    叶小天一脸惊讶,道:“啊呀!难道不是?”

    田雌凤一窒,冷哼一声别过脸儿去,行了片刻,却又忍不住转回来,对叶小天道:“为什么一旦退回山里,就得继续做尊者,而非土司?”

    叶小天道:“任何一种制度的形成,都不是凭空而来的。都是因时因地,形成的最适合那里的情况。大万山中崇山峻岭,部落之间隔绝艰难,上传下达并不容易,如果在那里实行土司制,便等于没有官治,大土司很难对各个地处偏远的部落实行有效统治,最终必然各自为政,一盘散沙。那种地方立教,是最好的选择。”

    田雌凤眸中异采一闪,又行片刻,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见解,实非庸碌之辈可比,何不臣服天王,来日天王夺得天下,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远胜于在此间一隅称王。”

    叶小天笑道:“你还要劝我?人各有志,我在此间逍遥快活的很,为什么要称王称霸?很好玩么?”

    叶小天挺了挺腰杆儿,眺望前方,忽然振声唱道:“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儿,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鲲鹏,鲲鹏不知燕雀的好……燕雀的好……”

    叶小天忽然收声,转向田雌凤,道:“叶小天,素无大志!”

    田雌凤抿起了嘴巴,叶小天瞄了一眼她革带板扎,衬托出的娇美胸型,忽然道:“我不明白,你一个女人家,为何如此热衷于权势?”

    田雌凤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女人为什么就不能热衷权势?”

    叶小天摇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清醒些吧,杨应龙成不了大器。”

    田雌凤冷笑:“你凭什么做此论断?之前几战,天王都赢了。这一仗,你们看似来势汹汹,也未必便赢。”

    叶小天继续摇头:“就算这一仗输了,也无关结局,总有一天,杨应龙还是要输。他……没有帝王之气,坐不了天下的。”

    田雌凤揶揄道:“想不到你还懂得望气。”

    “我不懂!”

    叶小天一本正经:“我会看星座,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该是摩羯座吧,典型的权力女王!”

    田雌凤哪知道他在胡诌些什么,还以为说的是观星术,田雌凤虽然崇信道法,相信玄异之术,对此却没什么研究,所以没接这话碴儿,继续追问:“那你如何认为,天王成不了大事?”

    “因为有我啊!”

    叶小天嘻皮笑脸:“我就是那条坏了一锅汤的臭鱼,有我搅活着,他成不了事。”

    这番话半真半假的,说笑的成分居多,可是田雌凤想到叶小天的异军突起,倒真是相信他有气运加身,不觉更加惋惜:“可惜了,你本可以成为天王最得力的臂助,来日共治天下,没想到你却对朝廷如此的愚忠!”

    叶小天正色道:“你错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吧,老朱家对我,谈不上如何恩重如山,我对老朱家,也谈不上如何的忠诚。我无李督之忠,亦无应龙之恶,我只是一介凡人,希望我自己和我的家人、朋友活得更加逍遥自在的普通人!”

    叶小天再次把头转向长龙般的大军前方,缓缓地道:“本不是你的,图谋它做什么?杨应龙真若做了皇帝,难道你就快活了?恐怕那时的勾心斗角更多。”

    田雌凤笑了,讥诮地道:“说来说去,在你心中,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才是好女人。”

    叶小天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了。

    ※※※※※※※※※※※※※※※※※※※※※※※※※

    八路大军,齐头并进。

    行路途中,李化龙又传军令,刘挺阅罢传诸八路大军:“关外且战且招降,多不可胜诛也。关内疾战勿受降,师不可久老,贼诈不可信也。”

    李化龙这番话实是至理,之前之后,都有无数事例可证。而这番话传遍各路大军,也是在晓谕各军,朝廷平叛的坚决。

    这时,玉垒山地区又发生了地震,山峰开裂,刘挺虽然彪悍英勇,却不是一根筋的直肠子,心思狡黠的很,马上利用此事大作文章,说他昔年随父平九丝,地龙曾数度翻身,此番玉垒山地震,乃是播州被平定的前兆,一时间士气更振。

    八路大军进逼路线中,以綦江道最为重要,这条通道一旦被打通,大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其他各路地势艰难,远不及綦江道的作用之大。

    闻听刘挺挂帅,亲自指挥綦江道的战役,而先锋官便是他恨之入骨的叶小天,杨应龙立即调动重兵,把守綦江道各处要隘。

    綦江道第一战,发生在丁山。杨应龙派驻守山的守将叫穆照,也是杨应龙的心腹之一。穆照立于雄关之上,居高临下,眼见大军云集,不禁惊叹:“今番朝廷兵马,气势不比往常!”

    丁山关下,叶小天的先锋大军就地扎营,伐木为具,准备攻城。田雌凤仰望雄关,对叶小天道:“这一关,在我播州还算不得险要,可你要打下来,只怕也是损失惨重!真便叫你攻到海龙屯时,只怕你的家底也要消耗一空了,我倒要看你如何为朝廷做嫁衣!”

    叶小天淡淡一笑,道:“兵练出来就是要打的,总也不打硬仗,如何百练成金?三夫人,你且看我如何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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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利器

    “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叶小天道:“我的士兵,善战!但那只是个人武勇的战法,成规模的大军团如何调配、如何协作、如何作战,我不在行,你们也不在行,所以,我们须得步步谨慎,先求不败,在战争中学习,继而求胜!”

    叶小天帐下济济一堂,除了华云飞,俱非他最初的班底。叶小天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所以敢予大胆启用新人。沈建煜、唐建成,罗敦、伍珍、高大宝等人,俱都是他发现有军事方面的特长后予以提拔重用的。

    这些年轻将领,要么从过军打过仗,要么就是熟读军书,熟谙兵书战策,其中还有一个瘸子,叫丁跃,本是戚少保手下一名千户,随戚少保前往南方途中,因为伤腿终究落下了残疾,干脆就留下来定居在了南京。

    一个瘸子,朝廷人才济济,不会用这样的人为官,叶小天可是不拘一格,他在金陵本就布有眼线,在他有意识地想要培养自己的将领时,就重金把丁千户聘请了来,如今也是他帐下一员主将。

    叶小天道:“我的兵,擅长丛林战。可仅仅擅长丛林战远远不够!我们总要走出丛林的,野战、守城战、攻坚战,步战、马战、步马协同作战,都要会,都要演练,都要擅长!如今就是一个机会!”

    丁跃咳嗽一声,道:“大人说的对,打仗,是到了两军开仗的时候才决定谁胜谁负的吗?有时候是,可绝大多数时候不是!事先做出几分深沉、缜密、稳重、精细的算计,就多几分胜算。当年戚少保打仗的时候,之所以战无不胜,就是这个原因,可不是到了战阵之上,专凭临阵之武勇!”

    这时,一名亲兵快步进帐,对叶小天耳语几句,叶小天起身笑道:“刘大刀对我真的很够意思,知我要攻坚,特意调来火炮八门!我去接收火炮,云飞、丁跃,你们继续商议!”

    众将起身领命,叶小天快步出场,众人又坐下,丁跃道:“步兵军团攻防作战与骑兵军团野战冲杀差别很大,城池攻坚与野战攻坚也各有不同。所以在人员配给、兵种构成、军械装备、辎重粮秣、战阵之法上面也各有学问。丁某之前想了几套编配方案,大家看一下!”

    丁跃说着,取过一摞写满字的纸来,分别散发给众人,大家都低头看起来,华云飞看的尤其仔细。他知道,要想辅佐好大哥,仅凭一手好箭术起不了什么大用,所以如饥似渴,滋滋汲取着一切知识。

    丁跃欣然道:“如今咱们有了火炮,攻城的把握就更大了。但是任何事物,有一利必有一弊,火炮攻坚乃是利器,但要携之上路,却很困难。丁山关只是咱们的第一关,一旦攻克,后面还有大把的仗要打,火炮沉重,运输不力,就要拖了全军的后腿。得马上派人去准备骡马和车子,以备不时之需。”

    华云飞起身道:“我马上去办,还有什么注意事项,丁将军可详细说与大家知道。”

    华云飞的职务比丁跃高,但他自知调兵遣将、行军打仗不及丁跃,所以对丁跃极是尊重,丁跃受他敬重,在军中大有如鱼得水之感。虽然他的腿残了,不能再亲自挺刀上阵,却依旧可以咤叱沙场,对这个老兵来说,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了。

    刘大刀送给叶小天的炮是虎蹲炮,叶小天知道刘挺贪财,以超级刀粉的名义送了他一笔极贵重的金珠玉宝,刘大刀自然投桃报李,所以拿出八门大炮馈赠。如今叶小天正扮着他的先锋,赠炮倒也合理合法,天公地道。

    此时大明军中还没有红夷大炮。自从火药发明,它的燃烧和爆炸威力就已被人所认识,并迅速用于军中,南宋初年就有了火器雏开盘,南宋末年抗金名将虞允文在采石矶曾用“霹雳炮”大败金兵。

    不过那时所谓的霹雳炮倒不如说是大号的霰弹炮,它是用竹筒装填火药和钢砂、瓷片,一炮轰出去形成扇面,杀伤面积大、射程短,但只能伤人,很难用以攻坚。

    成吉思汗西征时,管形火器流入阿拉伯世界,因此进入西方。于是东方人发明,西方人完善,火炮此时在西方的发展更胜于东方了。

    正德年间,明廷得到了佛郎机炮,那时的中国官员虽然蔑视西方的奇淫技巧,但是对接受战场武器倒是一点都不费力,绝对奉行“拿来主义”。他们照此研发,很快就造出了自己的大将军炮。

    此时西方火炮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出现了后来被明人称为红夷大炮的重型火炮。这种火炮,长两丈,发之可洞裂石城,震数十里,只不过明人还没有见识到。还要再过十几年,明军才会领略到这种大炮的威力:“第见青烟一缕,此几应手糜烂,无声迹可寻,徐徐扬帆去,不折一镞,而官军死者已无算。”

    直到万历四十八年,东印度公司的“独角兽号”在广东沉没,明廷派人打捞,这才弄到二十二门红夷大炮,每门重三千斤,从此明廷的火炮又有了飞跃发展。

    此时还没有见识过红夷大炮,刘挺送给叶小天的八门虎蹲炮就已是朝廷最先进的武器之一了。这虎蹲炮是戚少保改良的一种火炮,威力也是甚大,与今天的迫击炮比较相似,尤其适合山地作战。

    所以,哪怕此时明军已经有了红夷大炮,考虑到贵州地区的地理形势,也未见得就比虎蹲炮更适合用于此地作战。叶小天去接收火炮,特意带了田雌凤,抚摸着那黑黝黝的炮管儿,叶小天喜不自胜。

    叶小天军中没有会用火炮的士兵,刘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拨了十八名炮手,留在叶小天军中,直到他自己这边培养出合格的炮手为止。叶小天叫刘大刀派来的炮手试射了一炮,声如惊雷,远处崖上腾起一团浓烟,大片山石哗然砸下,声势骇人。

    叶小天拍了拍那发热的炮管儿,睨向田雌凤,得意地道:“我有此物,杨应龙依然守得住吗?”

    田雌凤也心惊于火炮的威力,却仍是不屑地仰起脸儿来,阳光晒照在她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儿上,灿烂明媚:“天王守不住丁山关,可你……攻不克娄山关!”

    “是么?”叶小天看着田雌凤,眼中闪着奇异的光。他把田雌凤带在身边,可不是为了养眼,这句话,他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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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战丁山

    丁山,群山横亘,诸峰跌宕,如剑似戟,直刺青天,起伏的山峦犬牙交错。如此险恶的地势,在播州却只是并不算如何险要的一处关隘。战鼓隆隆,号角呜呜,一场大战开始了。

    想要以巧取胜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除非内有策应,里应外合,否则唯有凭真正的实力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而要练成一支铁军,这又是必须的过程。不经历浴血锤练,怎么可能成就一支钢铁意志的百战雄师。

    叶小天也知担任先锋损失必重,但他更清楚,这是他崛起必须要走的一步,哪怕这一万八千人最后打成了一千八百人,这一千八百名幸存下来的老兵也会为他的军队树立自己的战术风格、战斗意志,成就他的军魂。

    哪怕这剩余的一千八百人每人只练出十个兵,也能给他带出一支一万八千人的战无不胜的劲旅!可若不经历血战,他的军队将始终难成气候,如何与黔地诸侯争霸?要知道,安宋杨这三大天王此前还从未向他亮出过真正的獠牙。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群山之间荡起阵阵回音。虎蹲炮发威了,虽然这虎蹲炮不足以轰开以山壁为墙的关隘,可它能对关隘上的守军形成大面积的杀伤,它可以轰烂关卡厚重的大门。

    随着炮声,关城上响起凄厉的号角声,守军猫着腰儿在城头疾走,开始奔赴各自的战位,展开反击。

    关上的守军兵力其实并不算特别多,因为再多的话也摆布不开。关城上尚且如此狭窄,关下可想而知,道路险狭难行,洞屋鹅车、战车、抛石机都无法全力展开,倒是云梯和飞抓更加便利,攻击自然不够犀利。

    在前列队推进的士兵以庞大的铁叶橹盾护体,形成一面移动的高大盾墙。击打在上面的矢石利箭几乎无法伤害到盾后的士兵分毫,尾随其后的则是铺了湿牛皮的鹅车,顶着关城上倾泻的矢石檑木逐步逼近。

    叶小天坐镇中军,观望战场。看似平静,手心却已沁出汗来,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与他而言也是头一次,在他的心理上。同样要经历一次新兵般的洗礼。

    田雌凤虽然野心勃勃,可这样的大战场面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幕,令得她也是花容失色。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却有一种血脉卉张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会幻想,如果是她顶盔挂甲,指挥若定,又该是怎样一副场面。

    她的血脉里,似乎天生就流动着不安份的血液。好战的很,也许她该投生为一个男人,这才更加符合她的性格。

    火炮、弩箭、抛石机、鹅车、云梯轮番上阵,远程武器负责压制城头火力,攻城器械负责推进攻击,呐喊声此起彼伏,蚁附进攻的叶小天所部官兵不断有人受伤或死亡。

    叶小天心如油煎,但他依旧咬牙坚忍着,慈不掌兵,这也是他磨励成一方大将所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考验。如果此时放弃。那就前功尽弃,他与安宋比肩的计划也将彻底破灭。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丁山关……”

    叶小天喟然叹息,田雌凤讥诮地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怕了?”

    叶小天扫了她一眼,道:“我是不忍,看到这么多人因为杨应龙的一己私欲而死去,我心中不忍,难道你毫无感觉?”

    田雌凤向关前大战的惨烈战场上望去。目光寒冷如冰:“我为什么要觉得不忍?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是人上人,他的一个想法、一个念头,就能驱策成千上万的人,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前赴后继。冲在前面的人抛弃了性命,驱策他们的人何尝不是搭上了自己的一切?既已有所决定,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又于事何益?”

    叶小天苦笑:“我倒忘了,你就算没嫁杨应龙之前,也是白泥田氏家族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小民的生死,你怎会放在心上。”

    田雌凤讥诮地道:“我也忘了,你不过是个市井小民、天牢贱役出身。就算你如今贵为一方土司,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升斗小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上人,也许你儿子可以,你是不用指望了。”

    叶小天缓缓地道:“我倒宁愿……我儿子和我一样,能把那些升斗小民当人看,而不是你这种天生的人上人。”

    同田雌凤说了一会儿话,叶小天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吁出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去帐中下一盘棋。”

    田雌凤有些意外:“你不想亲自督战了?”

    “没必要!丁山,我一定能拿下来!”

    叶小天语气坚决地说了一句,举步走向大帐,田雌凤犹豫了一下,还是返身跟上了。

    ……

    “炮呢?炮怎么停了?”

    华云飞快步赶到八门虎蹲炮的安置处,大声询问。丁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炮膛太热了,得凉一凉,不然只怕会炸膛!”

    华云飞焦急地回头看了看,少了炮火的压制,城头守军又嚣张起来,滚木擂石不要钱地砸下来。华云飞道:“尽快降温,将士们需要炮火支援!”

    丁跃拉了他一把,小声道:“云飞,这炮是刘总兵送给咱们的,送的!”

    华云飞茫然道:“什么意思?”

    丁跃道:“这些火炮固然威力巨大,却是有使用次数的,次数一多就不堪大用了。要么射程降低,要么落弹偏差加大,要么就会炸膛。咱们军中还没有火炮呢,得省着点儿用啊!这才是第一仗……”

    华云飞这才明白过来,大声道:“用不着,在咱们大人眼中,人比炮值钱!”

    “可是……”

    华云飞道:“用不着可是,照办就好。这炮……”

    华云飞看了虎蹲炮一眼,道:“只要人在,一切都在!来日想要炮,咱们大人会掏钱置办,要多少有多少,快些发炮!”

    丁跃还不知道叶小天在大万山中有两座金矿一座银矿,听他偌大的口气,不免有些咋舌。不过华云飞轻易不对他说重话,这时语气坚决,丁跃倒不敢等闲视之了。

    丁跃叫炮兵用了损伤大炮寿命的降温办法,片刻之后,大炮轰鸣声再起,弹药可着劲儿地向关上倾泻,城头硝烟顿起,守军抱头鼠窜,四下寻找掩体躲避,城下大军士气大振,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冲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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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成长

    残阳如血,本来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山峦,在夕照之下染上了一层秋的萧杀。叶小天站在山坡上,看着他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前进。

    丁山一战,他的军队阵亡八百多人,伤一千余人,其中重伤员已经送回后方治疗,轻伤员则不下火线。

    丁山关在第三天上午的时候被他们突破了,八门虎蹲炮至此已经毁损了一半。紧接着,叶小天一鼓作气,接连攻克铜鼓和严村两地。

    这两地地势不及丁山险要,而且他的士兵经过丁山血战,迅速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战斗经验和军心士气较之先前有天壤之别,故而虽有减员,战斗力却比之前高出一倍不止。

    当然,这种明显的战力提升,通常都只发生在第一次参加这种大战的军队身上,就像一个初上战场的新兵,实际上并不是他的战斗力提高了多少,而是之前因为张惶失措,战斗力发挥出几成的问题。

    叶小天的兵虽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可是相比于此刻的战斗,之前的战斗虽不能说是村民械斗,却也比山贼火拼强不了多少,这才是真正的沙场,真正的死亡地狱。

    铜鼓和严村两地连连攻克,此刻眼看着他的大军雄纠纠气昂昂地前行着,叶小天心中充满了自豪。讨伐杨应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大练兵,这场战争结束后,他将拥有一支千锤百炼的铁军,那将是他最坚实的倚靠。

    镇守丁山的播州守将穆照在破城之际弃关而逃了,他刚跑到铜鼓,才缓了口气,叶小天就追来了,迫不得已只得再逃,才逃到严村,叶小天的军旗又招摇而至,穆照马不停蹄地逃到楠木洞,这才稳下阵脚。

    楠木洞、山羊洞、简台洞其实是三座山。三座山上各有一座大型山洞,可以藏兵,这里的地势十分险要,可这里是进攻娄山关的必经之处。必须打下来,否则一旦被敌军由此切断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穆照逃到楠木洞后,立即接管了这三洞的防务,他的残兵再加上此地的驻军。以及临时征召来的农夫百姓,不下数万人,连营扎寨,漫山遍野,气势非常骇人。

    叶小天见状,知道凭他一路人马不能硬攻,便驻扎下来等候刘挺。刘挺率中军赶到,问清山上情况,立即兵分三路,同时向三洞开战。迫使他们不能彼此呼应,只能各自为战。

    刘挺亲自督战,左手举着银子,右手举着大刀,高呼:“卖命的有赏,不卖命的斩首!”**裸的金钱利诱外加军法威慑,没有半句大道理,可当兵的还就听这一套,三军用命,奋勇杀敌。势不可挡。

    刘挺不断地调兵遣将,不动声色地就把明军在浑战中渐渐调到了上风头。眼见计谋得遂,刘挺突然下令纵火,大火熊熊。向播州军卷漫而去,播州军只得避入山洞防火。

    却不想刘挺掩军杀至,在洞口堆了柴薪继续焚烧,大火虽然蔓延不到洞里去,可那浓烟滚滚,却是无孔不入。那山洞中其实另有通风口。奈何通风口太小,根本来不及散去烟气,远远看去,那三山之上的通风口好像三个大烟囱,播州军被堵在洞里活活熏死无数。

    楠木、山羊、简台三洞一举被攻克,只是扑灭大火又很是费了一番精神,许多生长千年的珍贵木材因此付之一炬。洞中搬出许多尸体,逃至此处的穆照终于没得继续逃了,他被人从洞里拖出来,因为靠近通风口的原因,他还没死,只是脸儿熏的小鬼儿一般,同样只是晕厥过去的还有本地的守将吴尚华。

    杨应龙得到丁山、楠木相继失守的消息不禁大惊失色,娄山关是播州大门,一旦洞开,大势去矣。

    杨应龙不欲在娄山关倚险与敌决战,拼兵员消耗他哪有朝廷的底气,杨应龙想御敌于外,于是马上命令他的儿子杨朝栋、杨惟栋和他的族弟杨珠各路一路兵,分别由松坎、鱼渡、罗古池三路向刘挺发起进攻。

    于此同时,他坐镇海龙屯,分遣兵力,迎战其他各路兵马,一时捉襟见肘,穷于应付,此时他才追悔莫及,感觉军师当初所言不假,不该收缩兵力,而是该主动出击,奈何此时醒悟却已晚了。

    锦衣卫在黔地经营多年,又岂是只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的暗线在此时发挥了重要作用。杨朝栋、杨惟栋和杨珠各领万余兵马,浩浩荡荡的出征,这又岂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线。

    锦衣卫的消息迅速传递到了刘挺的案头,因为叶小天和罗大亨的特殊关系,洪百川对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情报。叶小天接到情报,马上就去见刘挺了。

    刘挺帐中不少将领,不知正在议论什么,一见叶小天进来,刘挺向他点头一笑,示意他坐下参与议事,叶小天就在旁边板凳上坐了下来。

    这些军将里头,叶小天职位最低,但论实力,仅次于总兵官刘挺,所以大家都认识他。大家也都知道他与刘总兵关系不错,这个先锋官,固然责任重大,何尝不是在送功劳与他,所以对他便又高看了几分。

    刘挺接着先前的话题道:“我军如今连战连胜,士气如虹。不过杨应龙先前曾几次诈败,施诱敌深入之法,继而利用他对地形的熟悉,包抄埋伏,反败为胜,不得不防!”

    叶小天听到这里,还以为刘挺是因为接连取胜而生出了疑虑,生怕重蹈先前大败诸将的覆辙,还不知道杨应龙分兵来攻的消息,便咳嗽一声,道:“大人,末将刚刚得到消息,杨应龙兵分三路,由松坎、鱼渡、罗古池向我军包抄过来……”

    刘挺笑道:“本官已经知道此事!”

    刘挺用手在沙盘上划拉了一下,上边五颜六色插着各色小旗,黑色的代表杨应龙,赤橙黄绿各种颜色代表其他七路大军,刘挺这一路兵马的旗帜颜色则是红色的。

    刘挺道:“你看,各路兵马进展并不顺利,尤其是贵州那边的两路兵马,受阻于乌江南岸,不得寸进!八路大军中,唯有我綦江道一路,长驱直入,再往前去就到石虎关了,只要破了石虎关,就是杨应龙的门户之地:娄山关!而此时……”

    刘挺站起来,从一边的旗盒中抽出三面黑旗,分别插在松坎、鱼渡、罗古池,道:“杨朝栋出松坎、杨惟栋出鱼渡、杨珠出罗古池,放眼全局去看,像不像又是一次诱敌深入,包抄埋伏?”

    叶小天等诸将向沙盘上望去,即便是叶小天这样的半调子将军,按照刘挺的提示,都看出了来犯之敌的暗藏杀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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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赏罚令

    叶小天得到杨应龙兵分三路的消息之后,马上与华云飞、丁跃等人商量了一番,认为应该加速行军,抢先攻占石虎关,介时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杨应龙的三路大军来了,他们已经拿下险关,也足以坚守。

    须知明军不只这一路,播州兵马虽占地利人和,却也未必能围困险关太过持久,可是如今听了刘挺这番分析,叶小天却不得不想,如果这本来就是杨应龙希望他们做的呢?

    石虎关是否能如愿在杨朝栋等三路大军包抄过来之前就攻克?依照现在的计算,杨朝栋等三路大军与他们发生接触还需三天时间,可要是播州军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能够提前抵达呢?

    之前明军几次被诱敌深入继而全歼,是明军将领太蠢么?即便第一次是忘乎所以,太过自大,那第二次总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吧?为何被杨应龙看似简单的同样一套办法再度全歼?

    战阵之上,容不得丝毫假如,这种可致全军于死境的状况,哪怕只有一线可能,都应该全力避免而不能抱着万一的幻想。叶小天怵然心惊,虚心向刘挺求教道:“那依总兵大人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刘挺摸着下巴,狡黠地一笑,道:“杨应龙分兵,难道老子就不会分兵么?”

    刘挺拔下代表他此刻所在的红旗,从旗盒中又抽出两面红旗,在罗古插了一面,在其军营所在地重新插下一面,另外一面小旗拿在手中,思量半晌,在罗古和军营所在地之间的一处山坳中插下。

    众将领纷纷围过来观看,刘挺抚着胡须,得意洋洋地瞟了他们一眼,道:“看明白了么?”

    叶小天没看明白,没明白他就问。虚心的很:“总兵大人,你这是……”

    对自己的粉丝,刘大将军也很有耐心,便指点道:“你看。罗古地势险要,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下来,如果我们派一路兵马坚守于此,只需五千人,杨珠在三天之内就休想打得下来。”

    叶小天道:“不错!大人是打算御敌于外了?”

    刘挺摇头。道:“罗古只需五千人坚守,但我派一万人去。松坎在这里,路途比罗古远,且要经过罗古,我派兵一万,五千守罗古,御杨珠于外,另外五千兵马埋伏在从松坎前往罗古的必经之路上,他可以打老子的埋伏,难道老子就不能打他的埋伏?”

    叶小天看了一眼重新插回驻军营地的红旗。又看了不远处山坳藏兵的地图,恍然大悟道:“总兵大人分兵于罗古,一面抵挡杨珠,一面牵制杨朝栋,把杨惟栋从鱼渡放进来,打他的反包围?”

    刘挺赞许道:“不错!军营中留下一路兵马继续攻打石虎关以迷惑敌军,以本将为饵,诱杨惟栋来攻,到时候……”

    刘挺拔出山坳中那面红旗,用力插在通往鱼渡的路上。

    一名将领蹙眉道:“大刀。这是行险啊,如果罗古守不住,又或松坎过来的播州兵没有中伏……”

    刘挺道:“没错,的确是行险。所以。罗古的关防要加固,我们的营寨也得加固。多挖些战壕,布些拒马,以防万一!”

    刘挺的眉头微微紧了起来,道:“如果罗古真的失守,松坎方向也未能实施埋伏。则埋伏的人马立即照应罗古的守军返回大营,我们以大营和山坳相呼应,与敌决一死战!”

    刘挺的豪迈之言发出去了,可这员虎将虽不畏死,终究不是跑来播州寻死的。这边调动安排着,那边他也对八路大军下达了促战令:约定了期限,号令各军必须在指定日期抵达娄山等既定关隘,违者军法从事!

    有了这道军令,各路兵马就得加快行军步伐,而各路兵马一旦加强攻势,刘挺就算被围在石虎关前,杨应龙也抽调不出其他兵马前来支援,他一样可以死守。

    刘挺的死战令迅速传达了下去,其中南川一路、乌江一路,偏桥一路感觉压力尤其的大,因为他们这三路是进展最不顺利的。

    南川路主将是总兵马礼英,虽然他与刘大刀俱为总兵,但此刻他却是要受刘大刀节制的,想到刘大刀那一副凶相,马礼英可不敢担保他若未能如期赶至集结地点,刘挺还能对他手下留情。

    马礼英马上派人把马千乘和秦良玉两口子请了来。这对小夫妻一共只有三千五百兵,在马礼英的三万大军中只占十分之一,而且又是土兵,马总兵一开始并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可一打起仗来,倒是石柱马家这路兵马最给他长脸,不管是兵员素质,还是战阵战法,马家军表现的都是可圈可点,反倒是马礼英本阵的兵马表现的不太给力,拖累了马家军,不然的话,马礼英这一路兵马也不至于迟迟没有表现。

    马礼英请这对小夫妻入帐坐下,开门见山地道:“两位,刘大刀下了促战令了,命令我军务必在指定日期抵达娄山关与他汇合,可我们还被挡在金筑寨下寸步难行,若是误了集结之期,恐怕刘大刀不会给老夫留情面啊!”

    马千乘与秦良玉对视了一眼,道:“那总兵大人的意思是?”

    马礼英有些难以启齿,一开始他太过藐视土兵,把马家军当成了后勤备兵,现如今要调人家去打头阵,实在有些说不出口。不过,他自己的兵马不争气,又能如何?

    马总兵只好厚颜道:“我观石柱土兵,惯于丛林作战。金筑七寨,仿佛连星,彼此呼应,易守难攻。我军已强行攻打多日,可惜不见效果。我想,若能破其一点,便可以点破面,却不知贤伉俪可有办法于七寨之中寻一突破?”

    马千乘拍胸道:“这有何难?只要总兵大人你……”

    秦良玉在他足尖上一踩,马千乘马上住了口,扭头看向秦良玉。秦良玉端坐椅上,方才飞快地踩了丈夫一脚,身形却是一动不动。这时也未看向丈夫,只向马总兵浅浅一笑,道:“我夫妻二人既然领兵来此,就是为了报效国家,若要我们去要头阵,不难。只是这些时日,妾身也注意到了,总兵大人麾下,军纪有些涣散啊……”

    被一个小辈还是女子如此指责,马礼英不由老脸一红。可他的兵确实不太争气,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秦良玉道:“若是我马家军破了七星连寨,总兵大人这边却不能及时接应,使得我军陷身敌营,那时可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马礼英咬了咬牙,道:“那……马少夫人有何建议?”

    秦良玉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诸将向总兵大人您立下军令状!只要我们夺其一寨,放出讯号,接应人马务必得在一时三刻之内攻上山去!埋伏不起者,斩!临阵退缩者,斩!逾时不至者,斩!”

    马礼英颔首道:“我答应你了!”

    秦良玉道:“兵者,手足也!令其畏惧,方知军法!但是有重罚,亦应有重赏!斩敌酋领者,赏银十两!冲在最前者,赏银五两!砍敌首级者,赏银二两!任何人不得抢功、不得冒功、不得贪墨其赏!”

    马英礼竖食、中、无名三指向天,正色道:“本总兵将亲自担任执法官,保证不折不扣地执行女将军这道赏罚令!”

    秦良玉一笑起身,向他抱拳道:“既如此,末将也向总兵大人立下军令状,我马家军,既便战至最后一人,也一定突破七星连寨,拿下我南川路讨逆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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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夺金筑

    飞梁架绝岭,栈道接危峦。以金筑寨为首的七座三寨,扼控住了南川咽喉,马总兵想由此经过,必须得端了这七座山寨。

    七座山寨,山险水急,上负千仞绝壁,下临激流深渊,山峰辗转于湍流之上,出没于云雾之中,实是易守难攻。

    杨应龙敢以一隅之地造反,固然是因为“先贤们”的成功案例,那些开国皇帝起家时资本比他还有不如呢,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凭着重重险隘,至不济也足以自保。

    马千乘、秦良玉夫妇领了将令,便率领所部三千五百名士兵摸进了山。大山重重,不要说三千五百人,三万五千人往里头一扔,也就不见了踪影。

    马总兵这边只管等着秦良玉与他约定的“举火为号”,一到晚上就命令士兵们枕戈待旦,衣不解甲,可是一连两晚,山上都没有丝毫消息,弄得马总兵疑神疑鬼,总担心马千乘这一路兵马牛皮吹破了,一进山就被人包了饺子。

    可是……,马千乘这一路兵马如果真的出了意外,三千五百人总不会一个都没逃出来吧?他在山下,可是半点消息都没听到,也没见有一个溃兵逃出。

    金筑寨守将名叫曹琳,本名曹琳琳,因为他出生时算命先生给他批了八字太轻,起个女娃儿名字显得命贱,好养活。这跟中原百姓人家给儿子起名狗剩儿、拴柱子差不多。如今长大成人,又是一方土官,这才减去一字,叫作曹琳。

    这一日,金筑寨守将曹琳接到后方家里捎来的消息,他的二小子出生了。曹琳大喜,又因官兵连日攻城,未见寸功,不免生了怠慢之心,便命人杀猪宰羊。搬出美酒,犒赏三军为贺。

    寨上守军连日守寨,战的虽不激烈,却也不得安生。精神与身体俱都疲乏不堪了,如今将军犒赏三军,有酒有肉,谁不开怀畅饮?整个金筑寨里一片欢腾。

    此时,马千乘和秦良玉率领他们的三千五百名军士。已然悄悄地转悠到了金筑寨后山。

    马千乘和秦良玉进山之后,没有直接迎着这七座山寨去,而是绕了个弯,避进了深山坳里,然后派了近百名飞檐走壁的好手,细细考察这七座山寨地形,最终选定了金筑做为他们的突破口。

    其实金筑从表面上看,绝不是七座山寨中最容易攻破的,七座山寨中金筑最为有名,除了这座山寨所在的山峰最高、最大。也是因为它易守难攻的程度最大。

    这座寨子,左侧是深渊峡谷,湍流飞瀑,右侧一道山脊,与其它寨子相连,如果从那一侧进攻,很容易腹背受敌。山前道路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两侧灌木成林,枝繁叶茂,巨大石块掩映其间。难以容得大军通过,如果有什么攻坚武器费尽周折搬上山来,也难以摆布得开。

    至于寨子后山,缓缓向上到三分之二处。便突然形成了突兀直立而起的一壁悬石,高足有一百多丈,这个高度,根本无法爬上去。所以悬崖上头只派了一组游弋放哨的兵丁。

    而就是这样险要难克的地形,恰恰被秦良玉相中了,她看中的就是金筑寨的后山!这儿对别人来说难以攀爬。但是对她而言却恰恰相反,因为她的兵是白杆兵。

    白杆兵的兵器是她依据巴蜀一带的特殊地形而专门设计的,而巴蜀一带的山川地理与贵州地区相去不远,眼下这种地形,正好用得上。

    白杆兵的枪极长,枪头下边还带刃钩,尾端又有铸铁圆环,这个可以当锤子砸人的圆环,如果和其他白杆枪的刃钩一杆杆地挂连起来,就会形成一条枪杆儿组成的“绳索”。

    那峭壁自下望去固然平坦,其实有些仿佛斧凿的坚锐突起,如果是绳索,用不了几下也磨断了,可这又硬又韧的枪杆儿却磨不断。于是,秦良玉带人赶到了山下,悄悄隐藏了起来。

    等到繁星满天的时候,秦良玉就派出了她的五百白杆兵,利用他们的特殊兵刃,开始悄悄攀爬起来。马千乘带来的兵现在也在习练并使用白杆长枪,不过时日尚短,不及秦家寨的兵熟练,所以秦良玉派了她亲手训练的五百子弟兵打头阵。

    他们这些子弟,本就擅长攀山越岭,手中又有带刃钩的白杆枪为助力,钩挂住崖壁上的一些小突起,攀爬起来比猴子还灵活。

    后边的士兵也是蓄势以待,每一队人相距约一根枪杆的长度,次第往上攀爬。如果此时天光放亮,人们可以看到蔚为壮观的一幕,二三十列白杆兵,成批次地攀附在悬崖上,一点点向崖顶逼近。

    每一个攀爬的士兵都用布条勒住了嘴巴,防的是一旦失手跌落,会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惊动悬崖顶上的守军。秦良玉手下这些兵丁,虽然都是攀岩爬壁的高手,可是夜中攀岩,黑灯瞎火,危险还是存在的。

    攀爬过程中,曾有三名士兵不慎摔落,其中有两人是因为钩挂部位的岩石脱落,从悬崖上硬生生地摔了下来,另外一个则是倒霉,被其中一个摔下来的战友撞上了。

    不过其中两人都是在较低的位置摔落的,虽然受了伤却未死,另外一个却是摔得粉身碎骨,至死都没叫出一声。秦良玉噙着眼泪命人把死伤的族人搬开,这时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只有夺了金筑寨,族人才不会白白牺牲。

    将近三更的时候,白杆兵已经有一批人登上崖顶了,此时正是崖顶守军最为疲倦的时候,尤其是曹长官犒赏三军,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直到这些白杆兵摸出短刀冲到面前,这队守军还在呼呼大睡。

    他们确实大意了,但他们也未料到,这根本不可能攀爬上来的天险绝壁,居然有人能够爬得上来。白杆兵结果了这队守军,立即在悬顶布防,同时向悬下打出讯号,将白杆枪一杆杆地串连起来,下边的士兵抓着连接起来的枪杆儿,蹬踩着崖壁上一处处只容他们脚尖踩下借力的凹凸之处,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在崖顶。

    五百人、一千人,一千五百人,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士兵密密匝匝地出现在山头上,当山顶汇集了两千余人的时候,天色已经过了四更天,天色隐隐泛出了白色。

    “千乘,不能等咱们的人全上来了!”

    秦良玉看看天色,当机立断地对马千乘道:“等咱们的人全上来,天就放亮了。此时敌军毫无戒备,正是最佳时刻,得马上发讯号,杀进寨子!”

    马千乘向崖壁下望望,还有一千余人正在陆续攀爬途中,马千乘想了一想,沉声道:“你说的对!事不宜迟,立即进攻!来人!”

    马千乘望着崖顶守军用来歇息避雨的那幢小竹楼:“堆上柴禾,给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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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虎口夺食

    崖顶的两个箭楼同时被点燃,马千乘的部下还塞了不少柴禾树木进去。山巅上风又大,一时间风助火势,顷刻间就像在茫茫夜色中点燃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

    大火一起,马千乘和秦良玉立即率领已经登上悬崖的两千余精锐,呐喊着冲进寨子,见人就杀,见屋就烧。这里的房舍都是竹木结构,极易燃烧,寨子里登时处处火起。

    外面的明军一如既往,趁着夜色潜到寨下,眼看已过三更,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只道今日如前几日一般还是要无功而返,有些士兵已经呵欠连天地打起了盹儿。

    这时,负责瞭望的士卒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发讯号了,山上发讯号了?”正赤膊窝在草棚里,同各种虫蚁奋力做战的祈千户一头从窝棚里钻出来,抬眼向山上一望,大喜道:“击鼓!进攻!”

    此时金筑寨里已是乱作一团,先是马千乘和秦良玉率人猝不及防地杀进寨子,仿佛从天而降,又烧又杀的一番折腾,寨子里就已人声鼎沸,混乱不堪。接着山下杀声四起,寨中土兵更是完全丧失了坚守之心。

    其实光是马千乘和秦良玉率领两千虎贲杀进寨子,就足以造成足够的混乱。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人正是最为困倦的时候,反应也是最迟钝的时候,马千乘那些土兵在土司大人面前温驯的像小绵羊儿,可是在别人面前,却足够凶残。他们见门就踹,见人就砍,砍完还要放上一把火,只此一举,就造成了整个山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完全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而此时山下厮杀呐喊声起,不过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但,七寨连环,中间道路险绝。无法设伏堵截,造成了金筑寨的混乱并不算成功,得在相邻两寨赴援之前把它彻底掌握在手中,那才能以点破面。如果外面的官兵不能及时进寨。这寨中足有五千播州土兵,一旦稳下阵脚,还是能把马千乘和秦良玉反扑回去的。

    “快快快,攻下金筑寨!率先攻入山寨的,赏银十两!临阵后退者。斩!”

    马总兵这一路进展实在不顺利刘大刀又下了死命令,马总兵也是真急了,派至寨下潜伏的祈千户就是他的私兵家将出身,绝对的心腹,而且对祈千户,他也下了死命令。

    执法队一字排开,虎视耽耽,但有临阵不前者,可以就地处决。这一威慑令得官兵们鼓足了勇气,奋勇冲上前去。

    此时。在高高的山梁两侧,可以各看到一条长长的火龙,正蜿蜒而来,显然是左右两寨赶来增援的。如今这个时候,谁选控制了山寨,谁就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祈千户见状,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咚咚咚如饮马一般灌了一气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把双刀一提。吼道:“来啊!跟老子一起冲!”

    祈千户身边也有家将、部曲,这些私兵装备最好、日常训练也最多,比正规的朝廷军队战斗力要强上许多。祈千户情知今日若是错过了夺取金筑寨的好时机,马总兵必然得“挥泪斩马谡”。如何不急。

    祈千户带着他的两三百名家将私兵,悍然杀入战团,仿佛一柄入肉的尖刀,朝廷士兵见状也是士气大振,寨墙和寨门几乎同时被突破,官兵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金筑寨一破。连环七寨就失去了作用,未几便一一告破。马礼英大喜,趁胜追击,又取桑木关,总算是彻底打开了局面。而在他取金筑寨以及桑木关诸地时,原本被作为备军的白杆兵便成了他的先锋主力。

    马礼英实在无法厚颜分人之功,只得依照前约,据实上报,马千乘、秦良玉两夫妻所率的白杆军,为南川路战功第一。

    ※※※※※※※※※※※※※※※※※※※※※※※※※

    南川路大捷的时候,刘大刀针对罗古、松坎、鱼渡三路敌军的反埋伏计划也在实施着。叶小天麾下有一万八千人,被刘大刀安排在山坳里,做为他最后的机动力量。

    叶小天进驻山坳后马上命人建立营寨,设下拒马、陷坑,巩固营墙,扼守险要。这些事儿,他都没瞒着田雌凤,田雌凤在外人眼中,俨然就是他的一个书记官,几乎形影不离的。

    田雌凤见他种种准备,心下纳罕,道:“你这路兵马只是伏兵,关键时刻用以杀出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建造营垒,难道你还打算在这儿长久驻扎下去?”

    叶小天道:“行军打仗,我不懂。现在都是在按刘总兵的命令行事。我不知兵,所以更该谨慎,军士们藏匿于林中,等候期间本也无所事事,叫他们建造一下营垒,以防万一,万一刘总兵计划失败,我这里做了充份准备,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了。”

    田雌凤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大刀是要以他的大营为饵,这样的话,一旦计划失败,你无论如何都要赶去与他一同死守大营的。可你却在这里做下防御的准备,叶大人,你和刘总兵,貌似不是一条心呢。”

    “我们当然都有各自的计较,这不稀奇。不过,只要对上杨应龙这件事,我们有志一同,那就行了。田夫人,你也不必蓄意挑拨了,没用的。”

    这时帐口一名小校报告一声,进来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叶小天点点头道:“叫他进来!”

    片刻功夫,一个肩背褡裢、满面风尘的男子走进大帐,叶小天拉他到一边,悄声嘀咕了半天,那人才又抱拳告辞。田雌凤佯装不在意,却一直竖着耳朵倾听,隐隐约约听见几个熟悉的名字:“白泥、草塘、黄平……”,田雌凤有些沉不住气了。

    俟那人一走,田雌凤便道:“你如今身在北路军中,所虑者不该是纂江、娄山关吗?为何竟还分心于白泥、草塘?”

    叶小天讶然看了她一眼,道:“好耳力,你居然听见了。”

    田雌凤本来就是在含糊地诈他,听他一口承认,不由心中一沉,忐忑地道:“你……你琢磨白泥、草塘等地做什么?”

    叶小天用一种有趣的眼神儿看着她,田雌凤激将道:“我如今受困于你的军中,便是知悉了你全部的秘密也逃脱不得,你怕什么。”

    叶小天笑笑,说道:“告诉你也没什么打紧。我这次拿出了老本,可皇帝却只送了我一枚指挥使的官印。这东西既不当吃又不当穿,实在无甚用处,我琢磨着,皇帝抠门儿,我就从杨天王身上打主意。偌大一个播州,就算不给我吃肉,也得让我啖口汤吧。”

    田雌凤瞪圆了一双杏眼,惊愕地看着叶小天,她本以为叶小天拿出老本儿参与其中,是为了抱皇帝的大腿,可万万没想到,他的胃口这么大,九省二十四万大军气势汹汹兵临播州,他还要从皇帝口中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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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假道伐虢

    时间回到叶小天率兵出征前,田妙雯的闺房之内。叶小天揽着田妙雯娇弱柔滑的身子,两人刚刚欢愉一番,气息还有些不稳。叶小天道:“思南故地,你有把握控制么?”

    田妙雯道:“你有朝廷令旨,逢此战时,可控制诸府人口、税赋、徭役、粮秣、牲力。我是田氏后人,田氏昔年待治下子民不薄,田氏被迫寓居贵阳后,此间又未见平定祥和过,故而思念旧主者更多。而且,我告诉过你,诸府土官中与我田家依旧保持密切往来的,不在少数,所以,绝无问题!不过……”

    田妙雯黛眉微蹙:“这些地方,不是通过武力夺取,恰因如此,人事上反而会产生诸多麻烦,要调理顺了,需要大量人手,而我们卧牛岭招纳的可以治理地方的人才,只怕远远不够。”

    叶小天道:“所以,我只要你控制思南四府!这四府,必须只用咱们家的人!”

    叶小天微微侧了身,轻抚她如丝如缎的滑嫩肌肤,手掌贴着那跌宕起伏曼妙无比的曲线,仿佛荡漾在水浪之上的一艘小船:“至于思州那边,我准备让你大哥过去,他手上没有人,但田家有!田家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一定不乏人才,足以帮助他控制思州!”

    田妙雯霍地一下坐了起来,胸前玉兔一阵跳荡,惊觉忘形,田妙雯又娇呼一声,掩了蒲衾躺下,侧着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掩在散乱披下的秀发之间,无比秀媚。

    “你……你要把思州,交由家兄控制?”

    叶小天道:“这是我对令兄承诺过的!思州四府,本属田氏。如今重归旧主,总好过一盘散沙,不过……名义上,思州四府还要属于我卧牛岭节制!”

    田妙雯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她已把自己当成了叶家人。但对娘家总还是深厚感情的。叶小天肯这么做,让她对娘家也有了交待,如何不感激涕零。

    那可不是一亩三分地呀,这么大的地盘。说送就送了,相公对她的看重,何其厚也!若不是此刻身子酥软,实在乏力,妙雯姑娘少不得就要鼓腮弄舌。吹拉弹唱地服侍一番,以报答夫婿厚意了。

    其实叶小天以大万山为界,把思州四府抛出去,除了因为他重承诺,也有很现实的考虑。思州思南两州八府,原本俱属田氏,但本来就分别拥有一位宣慰使,即思州宣慰使和思南宣慰使。

    这其中有历史的原因,却也不乏客观条件的促成。思州、思南两地中间隔着一座大万山,这重山峻岭。成了最难愈越的障碍,如果由一位统治者统一治理,在如今这个时代的通讯条件,很多事情是很难及时做出处理的。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得放权,给予负责山那边事务的人许多便宜之权,久而久之,依然形同自治。与其如此,莫如慷慨一些,把思州那边丢给田彬霏去处理。他也不必在那块本来就很难掌握的土地上耗费太多心神。

    叶小天属意的是,全面掌控思南,思南也包括四府,其中毗邻西境的是思南和石阡。石阡之东是铜仁。叶小天坐镇铜仁,探手西向,通过思南可与四川可接打交道,通过石阡,则可向播州探足。

    杨应龙觊觎整个天下的时候,旁人何尝没有在觊觎着他的地盘。白泥、草塘、黄平三司。就是叶小天的目的……

    这三司毗邻石阡,最方便控制,一旦据有其地,向北则有乌江天险,也容易向朝廷谈条件。至于水西和水东安宋两家,此地距水西甚远,中间还隔着一个水西,安家是不会打他主意的。

    叶小天并不想远交近攻,但远交慑近却是可以的。他与安家保持密切联系,水东宋家想要对他有所行动的话,就必须得考虑到安家的态度。而且这三地只是水东宋家的东邻,并非水东宋家志在必得之地。

    水东宋家与播州杨家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龃龉不断?就是因为水东宋家不想被大江锁住,宋家努力在乌江北岸立足,哪怕只占有一席之地,乌江天堑就不再是播州用来封锁宋家的锁链,宋家就能打开一条属于自己的贸易通道。

    叶小天充份考虑了安家和宋家的利益,情知他们不会为自己制造障碍。但是在与抠门儿的万历皇爷撕扯一番之前,他还有两件事需要考虑:一是杨应龙究竟会不会败,另一件事就是,即便杨应龙败了,他要控制白泥、黄平、草塘三地,中间也还隔着一个石阡童家。

    石阡童家,一直是左右逢源、首鼠两端。作为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势力,又是处于播州杨应龙这样的强者卧榻之侧,夹缝中求生存的滋味不好受。

    所以,童家一直接受田氏暗中资助与帮助,以对抗播州杨氏的吞并。当叶小天崛起后,童家又迅速同叶小天亲近、靠拢,共同图谋对付石阡展氏、曹氏,当曹氏覆灭、展氏附庸于叶小天之后,童家又迅速占领曹氏故地,同叶小天对峙起来。

    当杨应龙直接控制卧牛岭,进而东向占据石阡、铜仁两府的计划失败后,决心向北通过四川打开他夺天下的第一条路,由此放松了对童家的逼迫,童家便与杨家又暗通款曲起来。

    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势力,叶小天不敢信任,不彻底控制童家的地盘,黄平、草塘和白泥地区就是一块飞地,他占有了也无法实施统治,所以,童家就成了他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问题。

    叶小天在娄山关前驻足不前,陪着刘大刀玩埋伏圈的时候,铜仁这边也没闲着,主母田妙雯以田家大小姐、卧牛岭掌印夫人的身份,在思南四府故地大肆巡抚,接见地方官员,安抚民心军心。

    李大状尾随其后,穷尽手段,从财务、物力、人力上对四府实施各种羁绊,加强对他们的控制。

    而铜仁于家的女土司,四品广威将军于珺婷于大小姐,也于此时顶盔挂甲,御兵三千,杀奔乌江,号称要协助朝廷,讨伐叛逆。她的必经之地,就是葛彰葛商司童家,再外面就是田雌凤的大本营,白泥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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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夺城

    于珺婷此番也是倾巢出动了,三千精兵俱是于家精锐,如果这三千精锐尽数葬送,卧牛岭也立不住了的话,于家绝对无法再站稳铜仁第一土司的位置,必然被人取代。

    不过,时局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失控,于珺婷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了。如果叶小天功败垂成,杨应龙得了大势,那么覆巢之下,铜仁于氏也难保全。不管是从私情还是从公益上考虑,于珺婷都只能背水一战。

    是以,于珺婷也是果决的很,她把女儿托付给二叔,自己带了文傲和于海龙两员心腹大将,亲率三千精锐,披盔挂甲,直奔葛彰葛商司。

    葛彰葛商司童家目前的处境非常尴尬,吃叶小天摆了一道之后,童家又与杨应龙苟且起来,杨应龙当时正忙于摆平水西安家和水东宋家,巴不得这边不要生事,所以也给了他几分好脸色,两家的关系算是暂时缓和下来。

    童云正高兴抱上了一条大粗腿,杨应龙反了。这一下童云可头痛了,要他跟着杨应龙造反,他是没有这个胆量和决心的,朝廷这条大腿可是比杨应龙还要粗的多。

    可要他站在朝廷一边,他同样没有胆量,他的地盘与播州毗邻,如果他摆正旗帜,声言讨逆,杨应龙掉过头来先把他灭了怎么办?万历这条大腿固然够粗,可是山高皇帝远呐。

    结果童家弄得不尴尬,朝廷这边数十万大军讨逆,打得风风火火,他捏着鼻子蹲在葛商渡屁也不敢吭一个。杨应龙这边南征北讨,自称半朝天子,他也是恍若不知,仿佛一尊泥菩萨。

    童老大想保持中立,奈何别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叶小天出兵去四川,响应李化龙李总督号召,加入讨逆大军去了。走的不是他这条路,而今叶珺婷要参加贵州叶梦熊叶巡抚的讨逆大军,却是要经过他的地盘的,他该如何表态?

    拒绝?那就摆明了是站在杨应龙一边了。贵州叶老熊也不是吃素的,一时之间他收拾不了杨应龙,要收拾他姓童的,熊掌一拍,他就要粉身碎骨了。

    答应?万一杨应龙挥兵与他来战。怎么办?白泥是播州田氏的地盘,与他可是毗邻的,兵马朝发昔至。万一杨应龙来日真得了天下怎么办?能有他童家的好日子过吗?

    纠结半晌,实无计出。童云只好硬生生憋出一个主意,他随便找了一个未嫁的侄女儿,许给了葛山中的一个土司,而且一应婚仪程序从简,即刻完婚。这边婚礼一开,童老爷子就领着族中一应重要人物全体进山赶赴婚宴去了。

    他掐着时间走的,核计于珺婷到了。他不在,族中重要的主事人物也都不在,底下人无所适从,又来不及请示,那就得客客气气接待于土司,继而再送她出关。

    回头这事儿传开,于朝廷而言,他童云分明是表了态:我是忠于朝廷的!童家虽然力薄,不能勤王效忠,但也是尽了力所能及的本份。若是杨应龙这边发难。亦或杨应龙来日得了天下,他也可以求恳解释:“老朽不在家,底下人不懂事,天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童云打了一手如意算盘。带着族中一众重要人物进山吃自家侄女儿的喜酒去了,他前脚刚走,于珺婷带领大军,也浩浩荡荡地赶到了葛彰葛商司。三千大军,虽然不是为讨代童家而来,童家还是紧张的很。城门紧闭,城头戒备森严。

    文傲到城下交涉,言及铜仁于家召集子弟效忠朝廷,参加讨伐大军。并亮出卧牛岭叶指挥府的文书。如今名义上,两思八府地盘都在叶小天节制之下,葛彰葛商司属于石阡府,自然也在八府之列。

    文傲便理直气壮地要童家解决粮食补给等问题。童云带领一班管事长辈进了山,留在葛商渡老城主持事务的是年轻一辈中一个老成持重的人物,名叫童继尧。

    童继尧在童家长辈们眼中,的确是性情沉稳,办事老练。不过长辈们都在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在长辈们指示下做过事情,凡事依旧要早请示、晚汇报,并没独自承担过如此重大的事情。

    这种情形,就如田彬霏诈死,田妙雯出家,从田家新选出一个家主出来,能力他有,性格脾气也没多大缺陷,可一次重大历练都没有,乍然承担重任,难免手忙脚乱。

    童继尧想着童老爷子临走的嘱咐,先故意拿跷拒绝帮忙,文傲这边声言厉色一通恐吓,他又手忙脚乱地开关请广威将军入城,至于提供粮秣帮助,自然也是满口答应下来,反正于珺婷持有叶指挥的文书,战后可向朝廷报帐。

    于珺婷的三千大军自然不能入城,这是犯忌的事儿,不要说于家童家分属两个自治的土司,就算都是流官治下,过境的朝廷大军也没有随意入城的道理,但于珺婷要带多少扈兵入城,这又成了问题。

    于珺婷要带五百名亲兵入城,童继尧觉得多了一些,面露为难之色,暗示于珺婷入葛商司大可不必太过戒备,葛商司同样是忠于朝廷的土官,她只需带上三五十名侍卫伴护就行。

    于珺婷那是怎样的威风作派?想当初可是连浑不吝的叶小天都被她威逼着下过跪,铜仁府镇守五百年的张家大当家被她气得吐血身亡。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女王范儿,气场强大无比,哪是童继尧这样一个初履重任的后生小子能够承受的。

    于珺婷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驱马上前,一身唐时于家传承下来的明光铠甲,一双杏眼从威武的护面上向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童继尧就结结巴巴地同意了于大将军率五百亲军入城的条件。

    于珺婷被迎进土官府,依旧带搭不理的不说几句话儿,只由师爷文傲对他哼哼哈哈地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于大将军公忠体国,率兵出征,要出葛商司,伐白泥,配合叶巡抚讨伐杨逆。大军远来,今夜要宿在城外休整,明日过关。于大将军要在城中休息,还要童家杀猪宰羊,出城****。

    童继尧只求快些送走这尊瘟神,对他的要求自无不应。这边客套几句,忙不迭便为于大将军安排住处,这时童继尧才发现,难怪于大将军要带五百侍卫进城,而且还大包小裹的,敢情这位于大将军有洁癖,他们童家的崭新被褥、茶具餐具,人家不用,都要用自己的。一队队男兵女兵出出入入,铺床叠被、放置器皿,忙得不亦乐乎。

    童继尧看得眼晕,只觉就睡一晚的事儿,用得着这般折腾么?女人家的事儿,实在是叫人想不明白。

    这时候,被他派去****的人马已经抬着宰好的猪羊开了城门。城门外,那些等着接收犒赏的于家土兵一个个馋诞欲滴、两眼放光,看得童家人暗暗撇嘴。

    却不料,他们抬着猪羊刚刚上了吊桥,城外那些于家土兵却突然发一声喊,就像一群疯牛似的向他们冲过来。童家****队伍目瞪口呆,至于馋成这样吗?这些土兵有多少年不知肉味儿了?

    他们还没想明白,就发现这些于家土兵对他们理也不理,径直从他们身边冲过去,直奔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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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易帜

    童继尧做为主人,客人这边还没安置妥当,自然不好失礼地离开。他耐着性子看于大将军摆排场。一个客舍被于珺婷的家仆女侍们搞得面目全非的时候,一个童家子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三哥,大事不好……”

    这“大事不好”仿佛就是一个讯号,两个俏生生的小侍女正捧着绫罗绸缎从童继尧身旁经过呢,一听这句话,突然就把手中的绸缎向那人一抛,矮身便向童继尧缠去。

    “咔嚓!”

    童继尧猝不及防,双腿登时被贴地靠近的两个侍女用她们的两双浑圆有力的大腿绞断,童继尧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两个小侍女娇躯一团,靠近了他身子,童继尧只觉鼻端一阵幽香扑鼻,后脑一软,紧接着头颅就被硬生生拧到了后背上,在极近的距离看到了人家小侍女那软绵绵、娇弹弹的一双酥峰突起,幽香更浓了……

    那个报信的童家子弟手忙脚乱地撕扯开身上的绫罗,就见他三哥二目圆睁,已经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死在了地上,他呆了一呆,就见那些于将军的家仆女侍们仿佛一群猛虎,正向完全没有防备的童府家人大杀特杀。接着,他就看到自己的头越飞越高,居高临下,将整个小院中屠戮的惨况尽收眼底。

    童云在山里喝着喜酒,盘算着等家里送来信,候那于大将军离开了再回去。又犹豫于珺婷无论胜败,从白泥折返回来时,自己究竟接不接待,该以什么态度、什么立场对待,正自盘算着,家里送信来了。

    葛商渡----陷落!

    童云又惊又怒,马上向刚刚变成他侄女婿的那位山中土司借兵五百,急急忙忙赶回葛商渡。

    五百人当然不够于珺婷杀的,可童云也是没办法。一旦失去他的根基,他就是没牙的老虎。那时还不是任人宰割。先去交涉,不成便逃,有五百人护着,逃还是不成问题的。于珺婷一共三千兵,还要守城,不敢远追。介时再往童氏下辖的土官地区思量对策便是。

    童云急急赶回葛商渡,城头大旗已经换了“于”字,就连渡口码头上停泊的船只。都变了“于”字旗号。童云按下兵马,派人向于珺婷交涉,却只等来于珺婷给他的两个选择:

    一,被彻底消灭;

    二:臣报卧牛岭,可效仿石阡杨氏,保全富贵。

    童云听了好不纠结,一面幻想着纠结童氏旗下各路土官组一支联军重新夺回葛商渡,生擒于珺婷那个小婊咂;一面又担心失去这个苟且的唯一机会,被那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女妖精断送了童家的前程。

    不过,童云纠结也没纠结多久。因为当天晚上他带来的五百山中土兵就哗变了。

    五百土兵斗志昂扬,簇拥着两个人到了他的面前,其中一个矮矮墩墩,黑胖黑胖的,正是他那如花似玉的表侄女儿刚刚嫁了的那位山中土司。

    另外一人穿一袭黑袍,半秃着脑袋,长一只硕大的鹰钩鼻子,眼睛眯眯着,好像有点雀蒙眼,连路都看不清的样子。得让人搀着。

    到了天亮童云才知道,敢情他就是眼神儿不好,白天也看不清什么。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半瞎老头儿,跑到他侄女婿的山寨。一番舌灿莲花,他那貌似忠厚的女婿就反水了。

    童云这个山中女婿其实也不傻,叶小天正得势,朝廷宠信他,土司王安老爷子偏袒他,而且他还有个身份:蛊教尊者。神之仆人。

    他的地盘可就在大万山余脉中,虽然已经基本上脱离了蛊教的控制,可蛊教对该部落的影响至少还有一半的余威。冬天长老来此说降,先就有一半部属动摇了,再面对卧牛岭的强势,他岂有不为自己打算的道理。

    童云做了人家俘虏,只好含恨答应于珺婷的要求:公开宣布,葛商司完全归顺卧牛岭,号令童氏旗下所有土官放弃抵抗,向于大将军投降。

    于珺婷马上接收了童家的地盘,童云没想到她连官印都早已铸好了,显然是有备而来。童云前脚下令,她后脚就派人分赴童氏辖区各地,收缴原由童氏委任的官印,颁发由卧牛司统一雕铸的官印。

    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形式上的问题,它带有强烈的心理暗示,让各地土官晓得,他们的权力和地位丝毫不受影响,但前提条件是要忠于并服从卧牛岭,至于童家,那是过去式了。

    童云本以为自己能落得和石阡杨家一样的待遇,被取消驭兵权,依旧掌握地方政权和财权,得知这一消息又惊又怒,童云立即去向于珺婷诘难。

    于珺婷已经占了葛商渡,而且鸠占鹊巢,把他的土司府当成了自己的将军府。清清雅雅一间书房,半月形的雕栏式内外隔窗,悬着鲛绡的帷幔,阳光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棂透进去,映着紫红透亮的书案之上的梅瓶花觚和玉石盆景。童云见了心里便在滴血,这儿本是他心爱的书房啊!

    脱去明光铠的英武女将军此刻却是另外一副情形,罗襦绣袂,外套一件素净的湖丝比甲,裙裾裁剪得体,比甲贴着腰腹曲线轻软柔顺地下垂过膝,体态纤妍,姿容清雅,仿佛精心养在温室里的一株素心兰,含苞欲放。

    如今的于珺婷,气质较之当初的匣中藏剑,却是经历了男女之情、母女之爱的温养,与往昔大不相同了。童云见此美女,却如见蛇蝎,他强捺怒气,向于珺婷拱了拱手,道:“于土司,前番你向老夫招降时说的明白,我童氏可比照石阡杨氏……”

    他还没有说完,于珺婷伸皓婉,缓缓搁下紫毫,自案后盈盈站起,拈起一摞札本,甩到了他的面前。童云一呆,断了自己的话,讶疑地道:“这是……”

    于珺婷没说话,只把下巴微微一挑,童云迟疑地拿起来,随手翻开一本,脸上顿时变色。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拿下!”

    文傲文师爷领着两个半身皮甲的武士,笑吟吟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把他拢双肩抹二臂,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童云惊恐地看着于珺婷,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于珺婷依旧不屑回答,只是姗姗地背转了娇躯,童云就被两个壮汉强行拖了出去。

    于小妖女才不会全然按照叶小天的安排做事。

    招安纳降?当初铜仁张氏先降后反的事儿她可不曾忘记过。未来时局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变化,童氏更不会甘心就此拱手让出江山。童家的根基未伤,一旦趁着混乱再生是非那还得了?

    最彻底的建设,是建立在最彻底的破坏之上的。如今恰好在童府搜到了童云与播州杨氏暗通款曲的书信,铁证在手,这还不杀更待何时?一时间,葛商渡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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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子介绍:
他世袭罔替,却非王侯;他出身世家,却非高门。作为六扇门中的一个牢头儿,他本想老老实实把祖上传下来的这只铁饭碗一代代传承下去,却不想被一个神棍忽悠出了那一方小天地,这一去,便是一个太岁横空出世。
他自诩义薄云天,为人四海,是个可以托妻献子的好朋友,可他所到之处,却是家有佳妇贵女者统统藏之深闺不敢示人;他自称秉性纯良,与人为善。可是只为逃避做他的上司,堂堂贵州道布政便打起“丁忧”的幌子,欢天喜地的辞官归故里了;他自谓忠臣,光霁日月,可一向勤政的万历皇帝却因他而再不早朝。
杨凌人称杨砍头,杨帆人称瘟郎中,他却有着更多的绰号,疯典史、驴推官、夜天子……,每一个绰号,都代表着他的一个传奇。
夜天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天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天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