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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汉乡txt下载     汉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四章逆反心理 (第三章)

    第一四四章逆反心理

    自从云琅看到獒犬不断地从犬台宫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

    亲自带人截杀杀江充这种事情做的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以为杀一个小小的还没有被刘彻重用的江充没有多少难度,只想着快速解决隐患。

    没想到今日的刘彻居然暴虐到了这种地步。

    云琅从不允许为了国家就把自己的命送出去,决不允许!

    自己还有温婉的宋乔,娇憨的苏稚,美丽的红袖,乖巧的女儿,傻乎乎的儿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充就全部葬送掉?

    巫蛊案最大的主谋其实就是刘彻自己,江充最多不过是一个诱因,一个帮凶而已。

    之所以会发生巫蛊案,最大的原因是刘彻年老体衰,而太子健康昂扬,面对将要失去权力的恐惧,刘彻自己亲手操弄出了大汉史书上最残忍的一幕。

    就算自己杀掉了江充,天知道会不会有王充,李充一类的人出现。

    就像张汤死掉了,赵禹又填补上,赵禹被弄去边关种地了,王温舒又快速的填补上来了。

    大汉朝并不因为缺少了两个酷吏,就没有酷吏了。

    “君侯快跑!”

    刘二在云琅身后怪叫一声。

    云琅匆忙中回头一看,头皮都在发麻,还以为刘彻只会弄一些狗来撵他,没想到此时此刻,在他背后有一支庞大的獒犬大军!

    看样子犬台宫里的獒犬已经倾巢出动了,他甚至看到了七八只小小的只适合让闺中女子带着捕捉野兔狐狸一类小兽的细狗。

    偏偏这种狗的体型纤细,奔跑起来速度最快。

    刘二大叫一声用手里的长矛抽翻了一只细犬,准备带着其余五个家将替家主挡住狗群,好让家主快跑。

    就听云琅怒骂道:“快跑啊,找死呢?”

    眼看着狗群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刘二打了一个激灵,继续跟着家主狂奔。

    眼看着就要到大路上了,云琅却不敢跑上去,大路上人来人往,要是把狗群引过去,天知道会死伤多少。

    好在这些狗似乎认定了他,并没有跑上大路去撕咬路人,依旧紧紧的追着云琅大有不弄死云琅不罢休的气势。

    匆匆的辨别了一下方向,云琅还是觉得带着这群狗去旷野比较好,只要地域足够大,足够让战马奔驰,一群狗而已,算不得太大的威胁。

    战马的步幅很大,而他们胯下的又都是久经战阵的军马,在狂奔中很自然的就形成了一支锋矢阵。

    以云琅为锋矢,避开大路,一路向西狂奔,云琅相信,战马的奔驰耐力要比狗强的太多了。

    这时候,已经不是如何摆脱狗群追赶的问题了,而是该如何将这些恶犬一网打尽的问题。

    跑了不到十里地,身后的狗群就已经稀疏了很多,只有一些天生适合长途奔跑的狗还缀在后面。

    而这些狗的体型大多不算大。

    “刘二兜转回去,继续招引那些狗,打断这些狗腿,我要除掉这些祸害!”

    被狗追了半天,云琅已经怒不可遏了。

    刘二等人轰然应诺,随手敲断两条狗腿,就随着家主往回转。

    很快这片荒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场面,七个人七匹马带着数百条狗在荒地上不断地兜圈子,一路上全是被打断腿的狗在凄厉的哀鸣。

    又过了半个时辰,仅存的百十条狗就四散而逃,却因为前边跑的太卖力,又被战马追上,同样被长矛敲断了腿,能全身而退的不过区区十余条。

    隋越赶过来的时候,他惊恐的发现,这片荒地上狗吠连天,云琅正带着家将在荒原上烧火烤肉,仔细一看,他几乎昏厥过去,木头架子上烤的可不正是一条狗吗!

    “陛下考校末将军阵本事,隋公觉得云某是否还堪一战?”

    隋越愣了一下,马上到:“君侯认为这是陛下在跟您游戏?”

    云琅抽抽鼻子道:“犬台宫本来就是游猎之所,有这样的游戏有何怪哉?”

    隋越连连点头道:“君侯果然是百战名将,区区七人就能让六百余条狗全军覆没,佩服,佩服。

    不知君侯觐见陛下有何要事?”

    云琅笑道:“本来正在狩猎,想问陛下求几条堪用的猎犬,没想到全被我给弄伤了,真是可惜。”

    隋越拉着云琅朝外走了几步轻声道:“君侯,陛下因赵国王太子丹秽乱宫廷一事怒不可遏,一时迁怒君侯,老仆恭请君侯体恤陛下悲苦,忘记此事。”

    云琅叹息一声道:“太子丹之事不过是疥癣之疾,一介狱吏就能平息此事。

    而江充此人心怀叵测,对我皇族充满了仇恨,某家生恐此人流毒天下,宜早杀之!”

    “如此说来,君侯来犬台宫,只是为了杀江充?”

    云琅长叹一声道:“不瞒隋公,云某历来与人为善,能与人和睦相处就和睦相处,绝无害人之心,这江充,是我平生第一次见他就想杀之而后快的人物。”

    隋越忽然想起云琅昔日的种种神奇之处,不由得指指天空。

    云琅摇头道:“天人之说过于虚无缥缈,云某只是心血来潮,觉得不杀此人寝食难安。

    因此,才持弓弩携长矛来到犬台宫冲撞了陛下。

    隋公,江充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隋越皱眉道:“两个时辰前离开了犬台宫,他哀告陛下,说太子丹几次三番要杀他,求陛下给他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陛下准许他即刻启程追上出使匈奴的使节团避祸,并且赏赐了他良马三匹,看他急不可耐的样子,云侯想要追上他恐怕很难。”

    “这么说,在陛下放狗追我的时候,江充就离开了?”

    隋越尴尬的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他可能觉得君侯前来恐怕对他不利,走的很急。”

    云琅瞅瞅快要落山的太阳,摇摇头道:“他有三匹良马,如果日夜不停的赶路,恐怕是追不上了。”

    隋越笑道:“一介小吏,即便逃过一劫又如何,他出使匈奴总有归来的一天,君侯若要灭杀他,不过是小事一桩。

    陛下如今看重他,无非是看在他很懂事的秘密告发太子丹,给皇家保留了颜面。

    等太子丹一事了结,谁又会认识他是谁呢?”

    云琅点点头,觉得只好如此。

    荒野上狗吠阵阵,狗肉飘香,云琅坐在石头上,大口的啃食狗腿,都说黑狗黄狗乃是人间美味,当他带着愤怒啃咬的时候更是觉得此言不虚。

    听闻云琅被狗群追杀的落荒而逃,刘彻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

    像云琅这种从不知道向他献媚的臣子,他是又喜欢又厌恶,习惯了臣子们用敬畏的态度对他的刘彻,每次跟云琅见面,他让他生出自己还是不是皇帝这种荒谬的念头。

    这种人对帝国极为重要,而且是不可或缺的。

    他喜欢折磨调教这种人,却从来不会真正的伤害这种人,就像汲黯,就像霍去病,就像云琅……

    喝了一壶酒之后,刘彻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大度了,连处罚云琅的心思都淡了。

    直到隋越回来禀报说他派出的狗已经全军覆没了,刘彻又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要杀江充?还准备在犬台宫门前动手?”

    “永安侯说他与此人素不相识,只是听到这人的名字就心血来潮,欲杀之而后快,根本就不能自抑!”

    “他还说了什么?”刘彻闻言一惊,坐了起来。

    “永安侯还说,此人会给大汉带来灾难。”

    刘彻闻言大笑:“他云琅向来说自己与鬼神无涉,怎么现在用起这种说法来了?

    恐怕江充此人不是对大汉有害,而是对他云琅有害吧,嗯,待江充从匈奴之地回来,朕再细细的追问一番,看看到底有什么秘密是朕不知道的。”

第一四五章云琅狗贼

    第一四五章云琅狗贼

    狼受伤之后会安静的忍耐痛苦,舔舐伤口,等待恢复的那一刻。

    狗就不一样了,伤腿之后,就会大声的惨叫,好引来主人替自己救治。

    云琅一行人吃了两只狗之后,就离开了荒野。

    此时此刻,犬台宫一片黑暗。

    刘彻从不在犬台宫这样的小宫殿夜宿,这里的防卫力量薄弱,宫墙也不够高,唯一的好处就是距离长门宫不远。

    云琅回到富贵城的时候,江充那个可怜的妹子正好咽下最后一口气。

    云琅在苏稚的解剖台子上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依旧死不瞑目。

    能做太子妃的女子长得不会太差,不过,在死掉之后,就没有什么美丽可言了。

    “尸体伤痕累累,尤其是下体,惨不忍睹,都是旧伤之上添了新伤,造成这种模样的伤痕,可不是一日之功。

    怪不得太子妃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即便是明知道会被我切碎,也没有半点惧怕之意。”

    云琅摇头道:“当初嫁给刘丹的时候,这个女人应该是欢喜的,毕竟,从一个平民女子一跃而成为太子妃,完成了她想要富贵一生的梦想。

    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为自己过着的富贵生活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直到无法忍耐的时候,才会求告自己的兄长带她逃走。

    苏稚手里的刀子在烛光下光芒四射,迫不及待的对云琅道:“夫君,切不切呢?

    这个女人身上不仅仅有外伤,还有很多内伤,骨头也有很多损伤。

    说句实话,她中的毒对她这身伤来说不算什么。”

    “没必要了。”

    “为什么?”

    “刘丹死定了,不管我们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现什么悲惨的事情,对皇帝来说都不重要。

    如果刘丹仅仅是虐待,或者毒杀了这个女人,皇帝是不会理睬的,真正让皇帝动怒的是,刘丹此人乱了人伦,伤及汉家根本,至于这个女人,对皇帝来说太无所谓了,他自己每年弄死的女子也不在少数。

    烧了吧。“

    苏稚再次瞅了一眼台子上的尸体,有些遗憾的道:“很有特点的教学工具啊。”

    云琅抬手在苏稚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我是让你研究医学,不是要你变成人魔。”

    苏稚怒道:“不切开怎么有新的病理被发现?人死了,留下的就是一具皮囊,被我切开研究,还能造福世人,一把火烧掉有什么用处?”

    云琅摇头道:“剩下的就是伦理上的问题了,好了,乖乖的跟我回去,忘了这事。”

    苏稚被云琅推着离开了解剖室,随后烛光熄灭。

    就在他们走了不长时间后,一个留着短须的青年人从一个巨大的木头箱子里跳出来,来到解剖台子前边,单膝跪倒,抱着女尸的脑袋轻声啜泣。

    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女尸诡异的面容上,减弱了诡异的青色,多了一丝柔和的象牙色。

    男子黯哑的哭泣声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回荡,断断续续的如同鬼哭。

    也不知道哭泣了多久,男子站起来,用覆盖女尸的白色麻布将女尸包裹起来,然后就用绳子包扎结实,背在背上,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云琅是早上从苏稚的手脚纠缠中努力挣扎的时候知道医馆闹鬼的消息的。

    苏稚早就不喜欢跟母亲住在一起了,她更喜欢趁着怀孕的时候把丈夫支使得团团转。

    因此,这些天,云琅的日子过的并不好。

    听说医馆闹鬼,云琅,宋乔,苏稚就第一时间来到了医馆倾听昨夜守夜的羌人看护妇惊恐的讲述解剖室有鬼夜哭的事情。

    打开解剖室,那些战战兢兢跟着君侯来看热闹的看护妇们顿时就尖叫起来。

    解剖台子上空空如也,那个遭遇凄惨的女人尸体不见了。

    云琅郁闷的瞅着窗台上的脚印,拿手比量了一下,他就知道这么大的脚印绝对应该是一个男人的。

    而且,一定是江充的。

    装骨骼,骷髅的木头箱子被掀开了,那些原本已经被分门别类安置好的骨骼骷髅,如今被人弄得一团糟,留出来了一个可以让一个成年人坐着的位置。

    云琅看到这一幕,背后起了一层白毛汗,他万万没有想到,江充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回到了富贵城。

    昨天晚上,当他跟苏稚商量处理他妹妹尸体的时候,这家伙就在距离他不到两丈远的木头箱子里。

    如果昨晚顺从了苏稚,把那个女人的尸体给切了,说不定这家伙会从箱子里跳出来把他们夫妇也给切了。

    毕竟,大汉人能忍受苏稚切割尸体的残酷场面的没几个。

    “诈尸了。”

    一个羌人看护妇拔腿就跑,然后,其余的看护妇也一哄而散。

    云琅自然是岿然不动的,宋乔的脸色发白,苏稚则害怕的瑟瑟发抖,抱着自己的肚子警惕的瞅着四周。

    刘二勇猛的挡在云琅前边,其余的武士也很自然的抽出了刀子。

    “搜索一遍房间,再去城门官那里问一下清早出城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乔拉着云琅的衣袖道:“那个女人活了?”

    云琅又把苏稚拖到身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道:“这个女人的哥哥回来了,不忍心把妹妹的尸体丢在这里,一起带走了。”

    听丈夫这样说,宋乔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急促的道:“您确定他已经走了?”

    云琅叹口气道:“富贵城的城墙很高,江充带着妹子的尸体,没法子翻越城墙,只能走城门。”

    苏稚瞅瞅外边的天光道:“城门开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了。”

    云琅遗憾的道:“又被他给跑了。”

    江充这次逃跑云琅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急迫,多少有些智珠在握的模样。

    隋越说的很对,江充这人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小人物,只要对他有足够的重视,他根本就无法翻出大浪来。

    回到房间云琅专门写了四封信分别给了阿娇,长平,霍去病跟曹襄,告诉他们江充此人的危险性。

    跟皇帝这样说需要证据,需要理由,跟他们四个人说,云琅不需要任何理由。

    下午的时候,派出去寻找江充的人就一一回来了。

    如同云琅猜测的一样,城门刚开的时候,江充就赶着一辆黑色的马车离开了富贵城。

    家将们一路追索,最后在骊山脚下的一片荒坡下,找到了那辆黑色的马车,也找到了一座新坟。

    坟墓属于江燕儿的,木质墓碑上还用石块压着一封信。

    收信人写的是他云琅。

    云琅打开信看了一遍就放在火上烧掉了,心中感慨万千。

    从信里的话来看,江充是一个非常感性而且直接的人,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云琅狗贼!

    剩下的就是在讲述刘丹此人是何等的寡廉鲜耻,而他云琅就变成了一个为了攀附权贵,不惜追杀他们这对苦命兄妹的狗贼。

    与云琅见过的所有狗血剧一样,他发誓必报此仇,刘丹死了,还有刘彻的弟弟刘彭祖,刘彭祖死了,仇恨就会落在他云琅头上。

    总之一句话,大汉勋贵无好人,全都是一丘之貉。

    信的最后他更是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了大汉这个国家,诅咒了刘彻他们祖宗十八代,诅咒云琅不得好死……

    这封信本来是要拿给刘彻看看的,考虑到刘彻最近肝火大旺,云琅还是决定不给他看了。

    总之,一个小人物离开了大汉,准备去投靠刘陵,借用匈奴的力量来为自己的妹妹复仇。

    这样的人云琅见多了,想必刘彻也不会在乎,他不过是茫茫沙漠里的一粒尘埃,算不得什么大事。

    烧掉信之后,云琅就问匆匆赶来的张安世:“长安附近的大儒们已经启程了?”

第一四六章董仲舒的意外

    第一四六章董仲舒的意外

    大汉国每天发生的事情多如牛毛,像江充这样的事情还算不上什么大事。

    也只有云琅知晓江充以后会干出多么残酷的事情,才会如此的重视。

    经过江充的事情,云琅发现,史书对江充的描述或许还不够完整。

    此人自幼与妹子相依为命,据说他们兄妹之情极好,江燕儿被刘丹折磨的不成人形,应该才是江充只要找到机会就把刘氏子往死里整的最重要的原因。

    否则,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把自己放在皇帝跟太子之间,即便是江充在巫蛊之祸中没有被刘据杀死,等到刘彻清醒过来,他的下场将会更加的凄惨。

    除非他甘心成为皇帝鹰犬的原因就是准备弄垮这个帝国。

    现在,江充跑匈奴那边去了也好,以后,大家泾渭分明的为敌,总好过敌友难辨。

    董仲舒最近在云氏过的极为愉快,不论是梁翁,还是平遮都用对待祖宗一样的态度对待他,但有所求,无有不依。

    云氏先进的生活设施,也让董仲舒大开眼界,不论是洁净的水冲茅厕,还是冬暖夏凉的房间,亦或是享用不尽的美食,都征服了董仲舒。

    只可惜,这种生活上的享受,仅仅征服了他的身体,对他坚如磐石的意志,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春日里的云氏庄园姹紫嫣红,莺飞蝶舞,鲜花不断,春日融融,流泉飞瀑更是数不胜数。

    当初花大价钱铺设的青石地面,如今布满了薄薄的青苔,走在上面如同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董仲舒极为喜欢……

    只是老家伙不明白一点,云琅他们家人走在青苔上的时候一般都穿着木屐……

    于是,在一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里,在几位提前来到云氏的儒家大儒的陪伴下观景谈论学问,说到激动处,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年纪大了,骨头松脆,左臂骨折,头颅撞在花坛上,破损不大,然头颅里面却受到了震荡,至少需要休养三月有余。”

    云琅匆匆赶来之后,仔细检查了董仲舒的伤势,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董仲舒受了伤,云琅勃然大怒,梁翁,平遮以下一百一十三个仆役全部跪在前厅等候家主发落。

    清醒过来的董仲舒闻听云琅预备将这些仆役全部贬斥为农奴,就派人前来阻止。

    “董公以为,受伤之事怨不得这些家仆,乃是真正的天灾。”

    前来传达董仲舒意见的夏侯静有些惭愧的道:“说起来,真正的谬误在我等,如果不是我等驱逐搀扶我等的奴仆离开,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云琅扫视了一遍如丧考妣的梁翁,平遮等人冷冷的道:“来云氏的都是贵人,行动坐卧都要照顾妥当,此次董公之伤,还有药石可救,若真正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尔等就算死百遍,也难偿此恨。

    记住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梁翁连连叩首道:“老奴这就去铲除青苔,绝不留下任何隐患。”

    夏侯静有些难堪的对云琅道:“董公之伤,乃是天意,青苔何辜?

    红花之旁,杨柳之下,脚踩青苔正是难得的雅趣,若是露出青石未免无趣了些。”

    云琅摇头道:“夏侯公此言差矣,诸位大儒都是当世之瑰宝,焉能等闲视之。

    一处景致不看也罢。”

    夏侯静大笑道:“云侯谬矣,生老病死自有天数,董公跌倒确属天意,怎能因噎废食,此小径通幽乃是难得的清静之地,后到的诸公还未看到,怎能就此毁弃。

    以某家来看,不若将此小径命名为“倾倒董公处”岂不妙哉!”

    云琅听罢,一张嘴张的如同河马一般。

    董仲舒听了夏侯静的安排,若不是有伤在身,一定会纵声长笑的。

    至于是不是苦笑,云琅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云琅很容易从这件事情中发现,即便是关中,弘农一带的儒家大儒,跟董仲舒也并非是一条心。

    一个完整的董仲舒都没有法子将想法百出的儒家整合成一体,断了胳膊,又得了脑震荡的董仲舒应该会更加的无力。

    脑震荡这种病云琅得过,过程痛苦不堪,只要脑袋稍微一动,脑浆似乎就与脑壳分离开了痛不可当。

    即便如此,董仲舒还是没有更改商讨的日期,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养病,只是不可能安心罢了。

    宋乔被云琅叫回来专门照看董仲舒,对一个八十岁的人瑞来说,还没有多少忌讳。

    一同来的还有两个羌人看护妇。

    宋乔给董仲舒摸完脉,就用麻布将董仲舒的脑袋缠起来,稍微用力了一些,也唯有如此,才能稍微减轻一点董仲舒的眩晕感。

    见董仲舒看着窗户,宋乔就莞尔一笑,打开窗户对董仲舒道:“董公目前最好多睡觉,而不是关心外面那些喧闹的大儒。”

    董仲舒轻声道:“人人都说天堂好,哪里及得上云氏啊。”

    宋乔笑道:“拙夫常说,他的一身本事大多在享受上,若说美食,华宅一道胜过我夫君的确实不多。”

    董仲舒笑道:“夫人也是出自山门是吧?”

    宋乔学男子拱手道:“在下乃是璇玑城女弟!”

    “早有耳闻,老夫当年去齐地遍寻不到,深以为憾,却不料璇玑城却进京了。”

    宋乔道:“璇玑城不过是一群与世无争的医者,不敢参与门派之争,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就得偿所愿了。”

    董仲舒睁开眼睛看着宋乔道:“别恨我,大义之下人为蝼蚁,这世间纲纪混乱,不破不立。”

    宋乔笑道:“我夫君尝言,舍得,舍得,没有舍就没有得,可是,到底舍去那些才是对的呢,如果舍去了瑰宝,得到了泥沙,那就是倒退。”

    董仲舒缓缓闭上眼睛长叹一声道:“人人都以为自己身怀重宝,不愿舍去,可终究是要有人舍去啊……”

    董仲舒的话语里透着无奈。

    看护妇放下帘幕,宋乔退了出来,再看外边蓝蓝的天空的时候就觉得人生皆苦。

    云氏医馆这两天根本就没有给人看病,而是在给好几百只狗接腿。

    刘彻大度的原谅了云琅打断他家狗腿的事情,可是,打断了狗腿,就需要接上,好在云氏医馆人畜都能看,所以,上下齐心的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接好了狗腿。

    只是云氏必须腾出好大一片空地来养狗……

    曹襄就是来吃狗肉的,霍去病也来了,云琅炖好狗肉之后,李敢也就过来了。

    有些狗腿能接好,有些则没办法接了,自然只能杀掉吃肉,吃狗日在大汉是一股风潮。

    当年舞阳侯樊哙就是专门杀狗卖狗肉的大行家,云琅,曹襄,霍去病还在上林苑当纨绔子弟的时候就与已经没落的舞阳侯后人交好,还专门讨要了制作狗肉的秘方。

    因此,云琅熬出来的一大锅狗肉浓香四溢。

    曹襄捞了一块狗肉大嚼了一口对云琅道:“你把董老头的胳膊给弄断了,是不是这场聚会就是我们兄弟说了算?”

    云琅摇头道:“董公摔倒,确实是意外。”

    曹襄又撕咬了一口狗肉道:“我们去青苔小径观景,你那一次没有提醒我们穿木屐?

    去病,李敢说自己不怕摔跤,你也一定要他们换上,还说什么“应怜屐齿印苍苔”的话。

    怎么到了董老头这里你忽然就忘记了?”

    云琅摊摊手道:“我当时不在!”

    “梁翁在吧?那老头把你的话当命啊,怎么可能会忘记你的吩咐,所以说啊,董老头就是被你暗算了。”

    云琅岔开话题道:“天下名士齐聚一堂,又都是地方上说得上话的大财主,我觉得很有必要在商讨儒家千古大事的同时,商量一下,货通天下的事情。”

第一四七章小人物跟神的差别

    第一四七章小人物跟神的差别

    这是一场真正的决定几家人未来走向的聚会。

    因此,同属一脉的阿娇,长平自然也会来。

    阿娇,长平来的时候,她们两对狗肉也没有任何的忌讳,而且很喜欢一人拿着一大块撕咬着吃的方式。

    这样的吃饭方式对她们来说非常的新奇。

    “董仲舒真的不是中了你的暗算?”

    阿娇吃了一块肉,掏出手帕擦擦嘴就质问云琅。

    云琅放下手里的肉块摊开手道:“云氏的青苔小径您也去看过,还采了一篮子春花回去研究插花呢。”

    阿娇想了一下道:“没错,那条小路确实漂亮,不过啊,我还是觉得是你下的黑手。

    小子,别过分,陛下那里正狐疑呢。”

    长平从儿子手里接过手帕擦拭一下油手道:“夏侯静,柳生更可疑,他们一个是胡生的门徒,一个把左丘明的学问当命。

    如果说这世上最恨董公的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云琅。

    我问过了,董仲舒摔倒的时候,方圆十丈之内就没有云家的人,摔倒的原因也仅仅是青苔湿滑而已。

    董公虽然年迈,却步履矫健,这条小路也并非走过一次,所以,此事与云氏无涉。”

    听母亲这样论断,云琅大喜,连忙捞了一块肉多骨头少的肉块放在长平的盘子里。

    阿娇皱眉道:“这也太巧了吧,就在我们准备利用九条秦驰道开行货通天下大计的时候,董仲舒摔倒了,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论辩之会交给了我们,这太巧了。”

    曹襄瞅瞅墙壁上挂着的硕大天下行商图摇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准备了两年,该发动了。”

    阿娇道:“谨慎一些总是好的,陛下这一关不好过,我跟陛下提起过货通天下的事情,陛下并没有给出回应。”

    霍去病皱眉道:“这对大汉国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大家为何忧虑重重呢?

    我只知道,一旦通过九条秦驰道将大汉东西南北全部沟通,如此一来,天下财货必定齐聚长安。

    长安将成天下最富裕的所在。

    如此一来,长安不仅仅有全大汉最精锐的雄兵,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钱粮,问天下还有谁敢生反意?”

    云琅奇怪的瞅着霍去病道:“货通天下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最占便宜的确实是长安。

    货通天下不是要搜刮天下,而是要让全大汉的货物流动起来,原本在江南不值钱的货物,到了长安就会增值十倍,同理,在长安多的不值钱的货物,到了江南同样会增值。

    最好的结果就会达到共同富裕的一个结果。”

    霍去病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云琅道:“天下,何处的物产能比关中丰饶?

    你是说蜀中,还是吴越之地?”

    云琅怒道:“我说的是最后的结果。”

    见云琅有些气急败坏,霍去病嘿嘿一笑,继续捞出一块狗肉大嚼。

    长平忽然笑了,指着曹襄道:“你怎么想的?”

    曹襄道:“平阳侯府到了该分家的时候了。”

    阿娇白了曹襄一眼道:“没胆鬼!”

    曹襄认真的道:“在座的几个人中,财力以长门宫居首,这是应该的,您手里的钱财自然就是陛下的,所以,您可以无限度的扩张。

    刘氏先祖打下一次江山,您再购买一次也不算过,陛下只会乐见其成。

    平阳侯府是臣子,是臣子就该有为人臣子的自觉。

    富甲天下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富可敌国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对这一点,您的外甥是有清醒认知的。

    同时呢,平阳侯府又必须存在,若全天下都成了陛下的中馈,天下就真的成了陛下一人之天下,对陛下来说也是极为危险的,舅母也该把这个道理告诉陛下知晓。

    所以呢,平阳侯不能太大,但是呢,也不会太小,《推恩令》适用于王族,其实也适用于曹氏。

    因此,外甥准备利用此次推行货通天下这个机会,将曹氏修枝剪叶,该斥退的斥退,该分化的分化,保留主业,保留祖业,余者可以分而治之。”

    曹襄说完,长平已经热泪盈眶,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这一次并没有用蛮力,只是握住儿子的手显示亲近之意。

    曹襄冲着云琅几人咧嘴笑了一下道:“我不是一个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人,你们别看不起我。”

    阿娇笑颜如花,特意走过来摸摸曹襄的脑袋,对这个外甥满意极了。

    然后就盯着云琅看。

    云琅摊摊手道:“跟您几位比起来,我就是一个穷人,阿襄这样的富贵烦恼,我可能还要再过几十年,家中子孙繁盛到了一定程度才会有。”

    “所以,你就开始拼命地繁衍子孙?”阿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琅。

    云琅奇怪的道:“我目前只有一子一女,而且都没有成人呢。”

    “苏稚怀孕了,你马上又要有一个孩子了,苏稚才怀孕,你又要开始娶第三个老婆了。

    还敢说你不是在拼命地繁衍子孙?”

    云琅觉得会议的走向已经偏掉了,连忙道:“我们还是继续说货通天下的事情吧。

    这件事太大,绝对不是我们几家人所能撬动的,说不得需要陛下在国策上给予支持,这又是一门新的国策,如今能做的,只是布局,想要看结果,二十年以后再说吧。”

    阿娇拍着手道:“好算计啊,好算计,我刚刚才想通,二十年后,你那个猴崽子一样聪慧的大徒弟就该位极人臣了吧?

    二十年后,你的孩子也都该成人了吧?

    那个时候,你云琅也该成一代学宗了吧?

    如此云氏,问天下谁敢小觑?”

    云琅对女人的奇怪心思实在是想不明白,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霍去病,再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只有造反一条路好走了。

    霍去病悠悠的道:“那个时候,我大汉国早就该把匈奴斩尽杀绝了吧?

    那个时候,以陛下的英武,天下一统应该已经实现了吧?

    那个时候,长门宫恐怕早就成了天下粮仓了吧?

    那个时候,大汉国丁口早就超越三千万户了。

    如此帝国,谁敢放肆!”

    阿娇把霍去病的话在嘴里玩味片刻,起身道:“我回一趟长门宫,一会再来。”

    云琅痛苦的捶着脑袋道:“要不,您把陛下请过来,咱们今日就当是亲族聚会一下成不?”

    阿娇笑道:“陛下不会来的,更不会跟你们坐在一起吃狗肉,而且吃的还是他的狗。”

    李敢听到他正在好吃的狗是皇帝的狗,忍不住哆嗦一下,就把身子再次向后缩一下。

    李氏实在是太弱小了,在这几位面前历来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哪里有说话的机会。

    刘彻很不善于跟别人亲近,所以阿娇说的一点都没有错,指望皇帝跟你心平气和的商量如何行商,那是不可能的。

    李敢想到这里就拉拉云琅的衣袖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挺好的……”

    长平叹口气道:“总要向前走的。

    十年前,我不敢想大汉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也不敢畅想二十年后的大汉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只要我们这些人一心为国,摒除杂念,二十年后的大汉国就该是我梦里天堂的模样。”

    阿娇坐回座位,看着身边的几个人感慨的道:“越来越好了,也让人越来越担心了。

    陛下告诉我说人心难测!

    我也深有感触……

    这些年来,什么权力了,钱财了,画一样的一张张在我眼前飘。

    到了最后,一样都没有被我抓在手里,也懒得去抓,然而,日子却过得越来越有意思。

    药铺的事情,让远在幽州的百姓通过官员给我送来了一双红鞋子,说是有了这双红鞋子,本宫就能长命百岁。

    赈灾钱粮的事情,让关东的百姓通过官员给我送来了一方木雕。远处的关东还有一座更大的,已经被百姓放进了神龛。

    知道吗,我在拿到那两样东西的时候,我阿娇心潮澎湃,恨不能将自己化作一场春雨,来浇灌这片大地。

    秉持此心,有何事不能做?”

第一四八章失败的感觉

    第一四八章失败的感觉

    云琅痛苦的躺在床上呻吟!

    他记得他昨天煮了一锅狗肉,愉快的召集了自己一伙的人来商谈在大汉国构筑商业帝国的事情。

    后面的事情他就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李敢认为保持现状混吃等死不错。

    曹襄认为曹家现在需要的不是扩张而是分解。

    霍去病认为商贾之事乃是小事耳,不值一提,应该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绞杀匈奴一事上。

    长平认为,只有有利于帝国,有利于皇族的事情再是最重要的,余者不足以论。

    至于阿娇……她已经满身光环,耀眼的让人不敢凝视……此人已经成神!

    昨天发生的事情很模糊,云琅不想记起来,也不愿意再回忆,只要回忆一次,他的脑袋就痛的比董仲舒还要厉害一些。

    他只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就打开了人参贸易,目的就是想要借用人参贸易打通幽州边地与长安的商贸往来,而不是老死不相往来。

    如此,从九原到碣石的北方大道就能成为一条重要的商业贸易路线,而不仅仅是拿来运兵。

    他还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为了充分利用蜀中栈道,不惜与蜀中黄氏硬拼,如此才将蜀中商贾与关中商贾连成一片……

    他还记得,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在黄河上漂流,不辞千里从受降城运来一些用处不断地木头……还是为了打通商道……

    如今看来,这些事情全部都白做了!

    没人认为一个国家能够通过商业运作就能变得强盛起来,即便阿娇,曹襄,霍去病,李敢这些人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依旧藐视商贾,他们简单的将商贾认为是一个财富的搬运者,而不是一个财富的创造者。

    每个人的诉求都有很大的差别,而且从他们的话语里基本上看不到统一意见的可能性。

    他们唯一认同的,就是借用这次儒家的辩论会,联络那些有钱有势的地方贤达,共同构筑出一个以刘彻为核心的巨型商业体系。

    这个巨型商业体系,可以为皇室服务,也可以为军队服务,更可以为大汉朝政服务,最后才是顺带着服务一下在座的这些人。

    他们对通过九条秦驰道用商业将国家带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场面的想法一点兴趣都没有。

    坚持认为国家大事在戎在祀,不能将商业提高到同一等级的高度。

    他们眼中的九条秦驰道,是九条将百姓束缚现在大汉国旗帜下的九条绳索,与始皇帝最初修建驰道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们不理解,经济融合才是最重要的融合条件。

    不理解富裕的百姓才是国家安定团结的前提。

    他们更不理解为何要通过故意减少长安收益将好处给了地方,导致地方势力膨胀。

    最终,云琅提出的货通天下从互惠互利的立场,变成了只有利于长安,九条驰道将会变成九条吸取地方财富的九条巨大的管子。

    五比一的投票结果,让云琅成为彻底的失败方。

    财富分配的不公,正是百姓起义不断的原因,他们崇信,只要长安足够强大,天下就会平安。

    而大汉朝目前畸形的强大,给了他们说这种话的根据。

    荷塘的水面微微起了波澜,春天的讯息唤醒了沉睡的莲藕,一些细细的芽苗已经在水中悠悠飘荡,等到太阳再猛烈一些,她们的就会冲出水面,在水面铺开自己的宽大的叶片,而后,就会有各色莲花破水而出。

    头上绑着带子的云琅靠在锦榻上,看着荷塘出神。

    曹襄走过来轻声道:“你想的太远了。”

    云琅没好气的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问题是我们就活在当下,你这样想其实就是大罪!你云氏模式,用在你一家只会让人羡慕,用在天下……算了不说这事了,我们去看角斗吧,听说这一次有一个从西方来的无敌猛士准备在长安设擂,挑战天下英雄。

    看样子还是有些看头的。”

    “咦,角斗场的大秦人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开了?”

    “人?这世上什么时候缺过想要发财的人呢?死了一个马上就有百十个活的凑上来,这不,长安城又开了一家角斗场,阳陵邑也开了一家,照这个速度不出两年,关中开十几家不算什么。”

    “都是大秦人开的?”

    “当然是,角斗场这样的地方自然是大秦人开的比较好。”

    “哪来这么多的大秦人啊?”

    “匈奴人卖给我们的,还有一些是自己跑来的,大多数都是从受降城那边直接过来的。

    一个个来了就要找长安城的勋贵人家要求他们出钱,由他来操持角斗场,算是一门好生意。”

    云琅鄙夷的瞅瞅曹襄道:“你看看人家,为了赚钱不惜远走万里,我想让你们沿着驰道,直道去开发一下边远之地你们都不肯,活该人家发财。”

    曹襄无辜的摊摊手道:“我家的几百间商铺,几十个工坊每天赚的钱我已经花用不尽了,为何还要想着去赚钱?”

    曹襄一句话将云琅憋的面红耳赤,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曹襄揽住云琅的肩膀道:“知道你心里不高兴,可是呢,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要做的事情都是我舅舅该做的事情,你最善庖厨之道,你该知道越俎代庖是个什么后果。

    你说的事情我舅舅干不好,你要是干好了,岂不是说你比他更合适当皇帝?

    母亲说,自从匈奴退回漠北之后,我舅舅的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有匈奴人大军压境的时候,他没有心思审视国内的事情,现在,匈奴的威胁去除之后,我舅舅对官员的要求变得苛刻了很多。

    李蔡这个丞相当得苦不堪言,十天前在未央宫与桑弘羊起了争执,宰相之尊,却被迫向桑弘羊低头,回去之后大醉了三天,就说了一句‘宰相不如内廷之犬’,也不知被谁告发,罚俸一年,出铜五百斤。

    李蔡却连辞官的念头都不敢起。

    我们兄弟相比李蔡的处境好的太多了。

    阿琅,别看现在天下大定,却不是一个干事情的好时候,我舅舅以多年以来大汉都在全力对付匈奴人,朝中蝇营狗苟之事多如牛毛。

    他老人家准备整肃朝纲,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家抱老婆睡觉比较好,趁着这个机会多生几个儿女,也好应付将来的激烈场面。”

    云琅叹口气道:“打仗的时候陛下开朗大度,到了平安时期,陛下就变得小气了?”

    “母亲说,总比懈怠要好。”

    云琅点点头表示赞成,然后指指勒住脑袋的布带子对曹襄道:“我的头好痛,准备睡觉,就不去角斗场了。”

    曹襄已经把母亲的话传给了云琅,他也觉得云琅需要安静一下,不要被大汉国表面上的平静给冲昏了头脑。

    曹襄走了,云琅就咳嗽了很久,才平息下来。

    老虎担忧的瞅瞅云琅,最后见云琅没有跟他玩闹的心思,就把大头搁在前腿上打起了呼噜。

    云琅努力的想让自己高兴起来,毕竟,大汉国能有现在的局面,缺少不了他的功绩。

    战时付出,平安之时就该休养生息,藏富于民,做好迎接下一场战争的到来。

    现在,战争结束了,却没有人这样做,他们想的都是让大汉江山万年永固。

    可是先贤早就说过,江山之固,不在山川之险,不在兵戈之利,不在城高池深……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却没有人去真正的实施,相比匈奴,刘彻更加害怕百姓。

    想到这一点,云琅就把桌子上的鱼食盆子丢进了荷塘,溅起大片水花,很快,就有大群的红鲤鱼蜂拥而至,开始夺食!

第一四九章还是资本家有冲劲

    第一四九章还是资本家有冲劲

    中午,张安世回来吃饭的时候,被云琅叫到了书房。

    “我们手头还有多少钱?”

    “一万万六千七百八十一万。”

    云琅笑了一下道:“全部放出去吧。”

    张安世有些犹豫的道:“关中恐怕无法承载这些钱。”

    “那就不限于关中!”

    张安世瞅着云琅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如果这样做,会遭到天下子钱家群起而攻之的。”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敲敲桌子道:“他们会杀了我吗?”

    张安世道:“不会,也不敢,他们会降低贷款利息跟我们争夺优质商家。我们的大笔银钱还是无法放出去。”

    “利息降低到多少,我们就无利可图了?”

    “两厘!”

    “那些子钱家降息到多少就无利可图了?”

    “六厘!”

    “若云氏钱庄以七厘的利息放贷,你觉得他们会同样把利息降低到七厘吗?”

    “不会,他们只会从云氏贷款,然后再以一成二的利息放出去。”

    “那就是说我们只有以九厘的利息放贷,他们才会同样降息跟进是吧?”

    张安世道:“九厘的利息他们如果从云氏借贷,然后再借出去,基本上没有利益可言。

    如今借方人想要用钱,首选的就是云钱,因为只有云钱才有兑换金银的能力,自然也会以云钱来交割,大汉五铢钱,秦半两则因为数量太多,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需要先兑换云钱,然后再放贷出去,损耗极大,自然不如我们云钱的利润丰厚。

    现如今,五铢钱,秦半两在关中已经日趋减少,再有五年时间,等我们铸造了足够多的云钱,或者建立了云钱交易模式,关中将不再有五铢钱与秦半两。

    若关中不用五铢钱,秦半两,很快,地方上的五铢钱跟秦半两的价值将会暴跌。

    如果云钱停止兑换五铢钱,秦半两,那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受损的不会是百姓是吧?”

    “也会受损,不过呢,要看先生说的百姓指的是一等户,二等户,还是黔首了。

    若刨除一二等户,就算世上没有钱,也影响不到黔首,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钱!

    都是以物易物来交易的。”

    “那就将云氏钱庄的借贷利息降到八厘,只要有等值的抵押物,就不限于关中地域。”

    张安世精神一振,搓着手笑道:“先生要开启子钱大战了吗?如果是这样,弟子有的是办法限制其余子钱家冒充商户来我云氏钱庄贷款。”

    云琅摇头道:“不用限制,如果他们愿意来云氏借贷,愿意将最高利息限制在一成二,就贷给他们,你告知那些子钱家,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来云氏借贷,如果数额巨大,我们甚至可以将借贷给他们的利息降低到六厘!”

    张安世不解的道:“先生,如此一来,受损的将是云氏钱庄,而这些子钱家会从云氏拿到钱,然后再以一成二的利息贷给商户跟百姓。

    中间的六厘差价就会被他们白白吃掉,您要知道,即便是用他们自己的钱放贷,他们如今也不过才六厘的利润。”

    云琅笑着拍拍张安世的手道:“不这样,我们如何控制那些子钱家呢?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不用将钱庄修建的遍天下,只要借助这些人,就能彻底的将地方上的那些依旧以高利形势搜刮钱财的小型子钱家全部挤死。

    一成二的利息,在大汉国内,已经是难得的善政,我们不能有太多要求了。”

    张安世苦笑道:“如果他们今日听到了这个消息,每年的今天会成为他们狂欢的节日。”

    云琅道:“今天有人来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不能单打独斗,不管我们一家有多么的强大,最终都会招来皇权压制。

    如果是很多人一起强大,抵抗皇权的力量也就会大一些,至少不再是螳臂当车。

    去吧!

    去开启子钱家们的狂欢日子吧!”

    目送张安世离开书房,云琅离开座位,瞅着窗外明媚的春光,颇有些感慨。

    跟政治家,军事家谈论商贾之道,无异于与牛弹琴,是彻彻底底的找错了目标。

    阿娇想要成神的**远比赚钱的**强烈。

    长平想要永葆刘氏皇权青春的**也远超赚钱。

    曹襄只想抱残守缺,觉得没必要进取。

    至于霍去病,钱财对他来说一文不值,他习惯于用匈奴人血淋淋的脑袋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因此,政治家,军事家的第一目的从来都不是钱,而是政治!

    只有那些单纯的,纯粹的,贪婪的,可爱的子钱家们才会珍惜每一个铜钱,才会想着利用好手里的每一个铜钱。

    而这些人,才是云琅最坚实的根基与战友!

    云琅相信,在海量的利益面前,他们绝对有杀身成仁的决心跟意志。

    年迈的董仲舒颤巍巍的走在石板路上,在他的身边,有两个童子小心的搀扶着他。

    阳光落在他蜡黄的脸上,似乎有一股子近乎神圣的意味,他的步履缓慢,却向前走的坚定不移。

    云琅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云琅,云琅深深地一礼,董仲舒颔首还礼。

    “云侯也发病了?”

    云琅指着脑袋道:“痛不可当。”

    “因何?”

    “突然发现,想要效法古仁人之心来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却给了我重重的一棒。”

    “想的太远,起点太低就会有这样的烦恼。”

    云琅拍拍脑袋道:“这是圣贤才有的烦恼,想不到云某也有一天会陷入这样的困境。”

    董仲舒在童子的搀扶下缓缓坐在树下,低声道:“世人只看到眼前,贤哲却会看到以后,以后对这个世界有利的事情,现在未必有利。

    因此,孟轲见梁惠王曰:何必言利!

    你的本性就不是一个勋贵,更非贤哲,你说的挫折不过是少了几分利益,这算什么烦恼。

    与女子哭闹,觉得少了几分男子的宠爱同样可笑。”

    云琅摇头道:“先生对商贾的看法太偏颇了。”

    董仲舒摇头道:“并非是我随意测度,而是有根据的,当年管仲在齐国大兴商事,齐国富甲天下,然而,昔日强大的齐国在而后的两百年间,再无进取之心,直到灭亡都没有雄健者力挽狂澜。

    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每个人心中都只有利,而没有义,就很难出现烈士。

    所有不可退让,不可变更的事情,在商贾眼中就成了可以退让,可以交换,他们没有底线,只会衡量利益。

    而利益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他们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环境下,就有不同的变种。

    在沙漠中饥渴难耐的人的利益就是水,在大水中挣扎的人的利益就是一块陆地,在生死关头一个人的利益就是安全,如果可能,他们一定会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交换水,陆地,以及安全。

    交换的东西可能是自己的钱财,可能是自己的妻子,也可能是自己的操守。

    因此,商贾不可信!没有出现烈士的商贾更加的不可信!”

    云琅来到树下,与董仲舒对面而坐,解下头上的带子绑在董仲舒的头上,见他似乎舒坦了一些就道:“想要你接受商贾这可能很难,所以,我们把这事搁置起来。

    现在,我决定全力助你一统儒门,若有所需,先生请明言告知,云琅一定全力以赴!”

    董仲舒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文稿递给云琅道:“即刻刊印三千份,你可以在上面添加你云氏钱庄的徽记。”

    云琅接过文稿看了一眼就钦佩的道:“《春秋繁露》?”

    董仲舒将头靠在柳树上落寞的道:“这本书并非老夫一人所作,其中由老夫操刀的只有《闻举》、《玉杯》、《蕃露》余者有公孙弘,胡毋生以及我的弟子吕步舒的文章。

    请云侯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刊印出来。”

第一五零章张安世的智慧之光

    第一五零章张安世的智慧之光

    董仲舒是一个很有办法的人,也是一个著名的教育家,这两点云琅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这个老头居然会有办法到这个地步。

    这个时代想要出名,就必须有拿得出手的学问,而拿得出手的学问还需要有大量的拥护者。

    拥护者的地位越高效果就越是明显,因此,董仲舒才会心痛的将自己的儒家学问比作一个绝世美人。

    原本,董仲舒是看不上刘彻这个人的,只是因为刘彻是皇帝,这才勉为其难的将学说贡献了出来。

    名望,董仲舒是不缺的,大汉国的高层人士已经在公孙弘与胡毋生的潜移默化之下,逐渐接受了公羊学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迅速占领一般的读书人的心灵阵地。

    如果依靠他去讲学,累死也教授不出来几个弟子,如果,依靠云氏最先进的印刷技术,将他的学问记录在书本上,然后再广而告之,这对公羊学说的散布太有利了。

    儒家的大聚会,一般也就是读书人的大聚会了。

    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候来长安的读书人会非常的多。

    在这个时代,人的求知欲是呈爆炸状态的,只要听说有名师在聚会,那些在学问上有疑问的读书人即便千里也会背上干粮来聆听名师的讲道,然后再心满意足的回去。

    还有一些人自认为自己的学问已经学成了,来长安见名师的机会就更加重要了。

    如果能够侥幸在这样的聚会上展露了才华,万一被名师推荐给皇帝……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事件就会成为现实。

    董仲舒如何能够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自从听到云琅的承诺之后,他宁愿云琅在他的著作上添加广告,也要促成《春秋繁露》这本书的刊印,一张嘴,就是三千册。

    “三千册,印书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这三千册书有三千人可以送吗?”

    云琅抱着厚厚的一沓手稿,有些拿不准。

    董仲舒听云琅说了一个送字,心情就变得很好,左臂被宋乔打了石膏,移动不便,大力的挥动右手道:“不会少于五千人!”

    云琅笑了,朝董仲舒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刊印五千册,某家以为,十天时间足够了。

    只是这本书上同样会套上有云氏钱庄奉赠的字样,还请先生见谅。”

    “这是自然!”董仲舒表现出了难得的大度。

    张安世并没有像云琅说的那样立刻去找富贵城的子钱家们告诉云氏钱庄这个惊天的决定。

    而是回到书房开始研究,在云氏钱庄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之下,该如何尽量的将利益最大化。

    损失掉的经济利益,自然要有补偿,张安世以为,不论是子钱家韩泽,还是子钱家熊如虎,亦或是别的子钱家,在云氏已经拿出大量云钱的时候,他们就该开放通道,让他们属下的钱庄,全部变成一个通用的钱庄点。

    通过这些点连成一条条的线,最终编制出一张硕大无朋的金钱网络。

    这一年的子钱大战,已经让云氏从固守的两成利降低到了一成二分。

    而别的子钱家,为了跟云氏争夺客人,也不得不讲利息下降到了一成二。

    如今,一成二的利息已经成了天下人的共识!

    子钱也从暴利时代进入了微利时代。

    这就是张安世这段时间做的主要工作,很明显,他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直到天亮,张安世才算是换算清楚了得失利弊,清晨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张安世,将厚厚的计划书放在云琅桌面上。

    “你预备让子钱家上缴一部分金银?”

    “是的,云钱的发行历来是按照我们手里的金银多少来发行的,如果这些子钱家想要云钱,给他们多少云钱,他们就该缴纳多少金银为质押。”

    “他们可能不愿意!”

    “我没有说把这些金银拿回来,而是准备在富贵城再修建一座金库,专门来存放这些金银,这座金库由所有子钱家共有。”

    云琅抬头看了张安世一眼,觉得能想出储备银行办法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也就是说,你准备彻底跟这些子钱家和解?”

    张安世打了一个哈欠道:“必须和解,我们打了一年,两成的利息打成了一成二,一成二的利息其实是不合理的,弟子计算过商家的利润,以为一成六的利息应该是一个合理的范畴。

    利息太低,子钱家就没有多余的钱来放贷,利息太高,又会损伤商人扩大商业规模的意愿,因此,弟子以为此事还需商量,如果先生能够拨冗亲自给所有子钱家授课,讲清楚子钱与商贾之间的关系,弟子说服他们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您看看后面,弟子还准备借用他们这些人的钱庄网点,准备将异地兑存的业务继续扩大,这中间应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千头万绪的,没有可用的人手。”

    云琅点点头道:“可以,也该到了给子钱家正名的时候了,毕竟,现在的子钱家,对商贾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安世忽然大笑道:“自从东郭咸阳,郭仅这些大商贾被桑弘羊整治过后,现在有商贾开始觊觎国朝的官位。

    他们无视东郭咸阳,郭仅的悲惨遭遇,只是觉得商贾应该为官,才能改变他们悲惨的命运。

    这些年他们扶持了很多贫家子进入官场,只可惜,这些贫家子一旦为官之后,就会迅速抛弃商贾,向勋贵们靠拢,即便是这样,商贾们依旧乐此不疲。”

    云琅看着张安世笑道:“云氏不会成为商贾的代言人,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不过呢,云氏可以成为商贾进入官场的一道阶梯。“

    张安世眼睛一亮连忙道:“先生是说真正的商贾子弟吗?”

    云琅笑道:“必须是上位之后可以真正站在商贾立场上说话的人。”

    “我云氏每年三个推荐名额可以动用吗?”

    “自然可以,如果需要,我还能去要去病的多余名额。”

    张安世愉快的找了一个锦榻躺下来,对云琅道:“且容学生休憩片刻。”

    或许是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张安世脑袋才沾到枕头上就睡了过去。

    张安世的文稿不过一万余言,云琅看过之后,也不得惊叹至极,就云琅来看,此刻的张安世就任是大司农麾下的度支官绰绰有余。

    云琅不过是点拨了两句,张安世就能结合自己管理钱庄的工作经验,迅速的拿出这样一份心思缜密,结构合理的文本,殊为难得。

    这样的东西已经有了后世银行体系的一点影子,他甚至考虑到了监察体系,这在大汉朝这个商业仅仅还只是萌芽状态的时代里,堪称目光长远。

    一份文书,云琅细细品读了一个多时辰,睡醒了的张安世饱餐一顿之后又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云琅不得不叹服张安世干事情的劲头。

    “红笔处,是我做出的一些修改,没有根本上的错误,我修改的都是细枝末节,这样的东西能经得起推敲,你去找韩泽他们的时候,莫要过于倨傲,听听他们的意见,然后共同拟定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

    张安世接过文书,细心地揣进怀里,朝云琅施礼之后就匆匆的离开了。

    宋乔从里间出来,翘首看了一下远去的张安世问云琅:“夫君,安世比之小光如何?”

    云琅淡淡的道:“小光是天生的政客,安世是天生的实干家,两者不可放在一起比较。”

    “那么,那个总是赖在我们家书房里的金日比之小光,跟安世又如何呢?”

    “金日可惜了,他自幼生活的环境以及身边的人限制了他将来可以达到的高度。”

    “妾身很吃惊您没有说他的匈奴人身份。”

    “如同去病所言,匈奴人注定要灭亡,灭亡之后,金日的匈奴人身份不但不会成为他上进的阻碍,反而会成为他的优势所在。”

第一五一章刘据的玩具

    第一五一章刘据的玩具

    匈奴人就是奴隶,这是长安汉人的看法。

    除过汉人,其余族类皆为奴!

    这是捕奴团的看法。

    当刘据的大军在蜀地商贾的带领下进入林莽之后,霍光才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才是捕奴人。

    在师傅口中懦弱的如同一匹狗一样的郭解,在这片近乎原始的林莽里如同战神一般纵横捭阖。

    无数的部落在彪悍的捕奴人攻击下,纷纷瓦解,无数的寨子,在大火中燃烧,即便是逃遁入了林莽,也会被那些比他们更加通晓山林的蜀地商贾卫队一一的驱逐出来,最后被捆绑起来,成群结队的运往蜀地……

    生活在山林里的人,连山林都会发出巨响不允许他们藏身的时候,他们能做的就是挥舞着简陋的木棒,石斧,青铜刀向那些身披重甲的武士发起最绝望的攻击。

    刘据坐在一头巨大的战象背上雄姿英发,羽扇纶巾,挥手间城寨灰飞烟灭。

    霍光觉得自己不该来西南之地,也没有必要来西南之地,武器战具的不对称性,加上可以发出巨响的火药,山林里的蛮人在成建制的大汉精锐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狄山已经很久不说话了,霍光也很不愿意说话,离开了京城的刘据就显得有些残忍癫狂。

    眼看着一座新的城寨大门被甲士们抬着巨木轰开之后,刘据紧绷的身体顿时就松懈了下来。

    捕奴团的人已经冲进了山寨,战争已经没有了悬念。

    “霍光,真是痛快啊。”

    刘据喝了一大杯葡萄酿丢掉酒杯对霍光道。

    霍光放下手里的书本,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冒烟的山寨,重新将视线放在书本上道:“恭喜殿下大捷!”

    刘据对霍光这样的表现并不感到奇怪,这个人的兄长经历过更加恐怖的战争场面。

    “你说,我如果也去了北疆……”

    霍光冷冷的道:“殿下只适合在南疆作战,北疆作战的事情交给我哥哥,我师傅他们去做。”

    刘据有些不高兴的道:“刚才郭解还是勇猛的,亲冒矢石奋勇登城,有几分悍将的样子。”

    霍光卷起书本叹口气道:“殿下,郭解此人临时用一下还是不错的,至于悍勇,您就别羞辱这两个字了,万一传到北疆,西疆军中,会让人怀疑殿下的眼光。

    在我哥哥帐下,他连听令的资格都没有,在我师傅麾下,他的作用永远都是清理战场。”

    刘据看着霍光不悦的道:“那要看是在谁的麾下。”

    霍光莞尔一笑,继续靠在战象背上的篮子边缘看自己的书,他没想到,刘据这才攻破了几个土人山寨,就把自己与大汉冠军侯,永安侯相媲美了。

    “殿下……骄……兵必……败!”

    狄山几次把小本子递过来,刘据都不愿意看,不得已,只好努力出言规劝。

    刘据哼了一声,就推开甲士高举的巨盾,站在战象背上威风凛凛的扫视自己的战果。

    霍光冷哼一声,护卫刘据的甲士就慌忙将刘据捉回来,重新用巨盾护的严严实实。

    山寨里的大火冲天,郭解才带着捕奴团的人意犹未尽的从山寨里走出来。

    来到刘据战象跟前报功道:“启禀殿下,末将已经攻破石泉寨。”

    刘据从巨盾的缝隙里露出脑袋道:“将军辛苦,大军继续向前十里扎营。”

    郭解应诺一声,就带着人马率先向前探路。

    刘据把脑袋缩回来瞅着霍光道:“你刚才为什么给他记过了?”

    霍光道:“其实应该就地斩首的。”

    “他犯错了?”刘据大为不解。

    “乱军之罪!”霍光回答一声又开始看书。

    “我觉得他干的不错。”

    “殿下若是不解,等待扎营之后向谢,彭两位老将军请教,他们一定会给您一个合适的答案。”

    刘据只好点头,他也很想知道,非常勇猛的郭解怎么就犯错了。

    说来好笑,这支军队的首领是刘据,但是,军权却在神卫校尉成宛的手中,五百名皇帝派给刘据的甲士,只听从成宛的军令,最奇怪的是,这支军队只负责保护刘据的安全,对于别的事情不闻不问。

    而蜀中商贾护卫的指挥权却在霍光的手中,还包括保卫霍光的六十名甲士。

    至于捕奴团的指挥权,自然在郭解手中,只有后勤人员的指挥权在狄山手上。

    谢长川以及彭初这两位老将则是刘据花了极大的代价邀请来的顾问。

    霍光总觉得谢长川跟彭初这两位老将的来意不善,因此,在大军刚刚开始扫荡的时候,他并不愿意抛头露面。

    郭解愿意每战争先,他是他乐意见到的。

    大军一路以雷霆压顶之势向滇国推进,目的就是准备在滇国毕其功于一役。

    如果让大军钻山林去找分散的滇国人,那该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

    战术是谢长川跟彭初制定的,他们认为,大军前期的作战目标就是要带给滇人无穷的恐惧,让这些滇人明白,单独的村寨,单独的部落,是无法与大汉军队抗衡的。

    狄山瞅着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的奴隶被捕奴团的人从山寨里拖出来,就低下自己的头,大有掩面而泣的意思。

    刘据东张西望,志得意满,霍光低头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郭解在战场上来回奔驰,显得极为忙碌。

    汉军看不起滇人的战力,但是,安营扎寨的时候却一丝不苟,不论有多么的劳累,壕沟,栅栏,据马,防火沟都安置的明明白白。

    扎营之后,霍光,狄山,谢长川,彭初,成宛,郭解是一定要巡营的。

    事关大军安危,没人敢大意。

    巡营完毕,相熟的就会凑在一起,只有霍光一人是孤独的,没人理睬他,他也不是很愿意理财别人。

    狗子给霍光端来了吃食,霍光吃了两口就放下餐盘道:“给师傅的信发走了么?”

    狗子吃了一口盘子里的糊糊点头道:“已经走了,算时间家主这时候也该收到了。

    等我们灭掉滇国,家主那里就该有消息传来了。”

    “谢长川,彭初这两人很可疑啊,都是老狐狸,按理说不可能为了区区钱财就跟随刘据来到这烟瘴之地,他们就不怕把老命丢在这里?”

    狗子笑道:“管他们作甚,最多是皇帝派来替殿下收拾残局的人,我们还是按照预定的目标前进吧。”

    霍光笑道:“师傅要我多经历一些,还说这是大汉帝国最初级的征服,从头看到尾,将来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纷乱的国政。”

    狗子嘿嘿一笑,算是做了回答。

    刘据在不远处瞅着跟狗子窃窃私语的霍光,对狄山道:“他总是对我不敬。”

    狄山道:“对……殿下……尊敬……的人,没人愿意来……南蛮之地。”

    刘据点点头道:“这跟我当初想的不一样。”

    狄山沉默不语。

    刘据又道:‘我以为这该是我的一场战争,没想到还是属于父皇的的。

    当初霍光说我们来西南就是来见识一下的,我不以为然,现在知道了,我们就只能看。

    你说他为什么会看的这么清楚,在长安就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我却没有这样的能力?”

    “这……就是……殿下……为何是君,我们……为何是臣了。

    神授君权……天子不争,而臣子……是要靠本事……吃饭的,两者不能……比较。”

    刘据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狄山道:“我就剩下郭解这么一个玩具了,你们不能再跟我争夺了,也不要过早的给玩坏了,这事,你一定要告诉霍光,告诉他们所有人知道。”

    狄山微笑道:“如……您所……愿!”

第一五二章各怀鬼胎

    第一五二章各怀鬼胎

    “将军,今天战死了十三个兄弟,收获了两百八十一个奴隶,这样下去,我们没便宜占啊。”

    胡须如乱草一般的武阳凑到郭解身边轻声道。

    郭解把饭盘里食物吃掉,将盘子放在手边道:“准备拼命吧,我们这一遭就不是来做生意的,是给大家伙找十年后的靠山的。

    云琅这些人认为我们就是尿壶,用完了觉得腌也就随手丢了,我们现在必须要找一个强硬的靠山,好不容易搭上殿下这条线,不能轻易的丢掉。”

    武阳涩声道:“从离开蜀中开始,就是我们一直在打头阵,这些天来,损伤的全部都是我们的兄弟,您看看,殿下的五百甲士,蜀中商行的两千护卫,他们毫发无伤。

    这是摆明了要用我们兄弟的命去给他们创造功劳啊。”

    武阳说的咬牙切齿,郭解却非常的平静,吃了一盘食物,又拿起一盘食物继续吃。

    直到吃饱了,这才丢下饭盘双手抓着武阳的肩膀道:“成宛校尉的五百甲士,是用来护卫殿下安全的。

    霍光麾下的两千商队护卫,是霍光用来练习行军作战用的棋子。

    这两伙人马,一伙属于陛下,一伙属于长门宫,我们兄弟除过有这条命还有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在拿我们兄弟当狗用吗?

    我的兄弟,在他们眼中,我们这群苦哈哈出身的人连狗都不如。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作战,争取先被人家把我们当狗看,要让殿下知晓,我们这群人就是他麾下一群不但好用,还非常听话的狗,只期待他把我们用惯了,以后舍不得杀我们,还会给我们一点骨头啃……”

    武阳不解的看着郭解,他不明白自己这群人早就身家巨万了,为什么还要低下身子给人当卑贱的狗。

    郭解见武阳一脸的迷茫之色,就叹口气道:“当初我以为自己乃是一方豪雄,虽然是白身,在乡间也是一言九鼎的豪迈人物。

    大丈夫行走世间,有一口豪气,一腔热血就足够了。

    自从我被一介小吏迁徙到了长安,去了富贵镇,我才知道,当初的想法有多么的滑稽。

    我们用命闯出来的名声,地位,财富,只要官府一声令下,我们就会全部失去。

    被云琅强迫走了一遭北地,与匈奴作战之后,我才发现,在那些贵人眼中,我们就是一群蝼蚁。

    他要我们向东,我们就不能向西,他要我们抓鸡,我们就不能去撵狗。

    我以为只要力量强大了就能改变这样的状况,结果,我反抗了一下,代价就是我的祖母自戕身亡……”

    武阳皱眉道:“你阻止了我们去复仇的想法。”

    郭解淡淡一笑,拍拍肚皮道:“人家就等着我们复仇呢,复仇的结果只能是我们死的更快。

    所以啊,忘了吧。”

    “这不是好汉的做派。”武阳怒不可遏。

    郭解拍拍武阳的肩膀道:“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你们的首领,而你只能做打手。

    告诉你吧,我们的奴隶生意其实是云琅的主意,他不想沾手这门腌的生意,又想清空受降城的羌人,就把这门生意交给了我。

    我开始以为这是一门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对他非常的感激,结果,做了几年之后忽然发现……我们成了人群中的异类。

    你看看啊,这几年别人是怎么看我们的?

    家里的女儿想要嫁个好人家,是妄想,儿子想娶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也成了妄想,就算我们不断地修桥补路,人家评价我们的时候依旧称呼我们为奴隶贩子。

    兄弟们只要犯点小罪,官府就会用最重的刑罚,弟兄们的钱财泼水一般的孝敬给了官府,官府在任用小吏的时候依旧没有我们兄弟。

    不仅仅如此,就连我们往日里唾手可得的里长,亭长,这样的位置,也没有我们的份。

    这时候我才知道,云琅的目的就是要给我们脑门上贴上一个恶人的标签。

    别人只要看到我们,就知道我们是恶人,人人敬而远之,用心何其毒也。”

    武阳咬牙切齿的道:“难道我们一心一意的给殿下当狗,就能改变我们的身份吗?”

    郭解笑道:“找主人一定不能找太奸诈的,以前我很不幸,找了全大汉国最奸诈的一个人当主人,自然只有被人利用的份,殿下是不一样的……”

    武阳急迫的问道:“哪里不一样?”

    郭解淡淡的道:“这是我外祖母给我指的唯一的一条活路,我们必须抓住了。

    回去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就要过白水了,大战还在后面呢,等我们一路推到叶榆城,滇国之战也就要结束了。”

    武阳冷笑道:“各地的蛮王正在向叶榆城进发,四千人的大军压境,蛮人人人自危,过了白水,就是地势崎岖之所,大军想要平安的抵达叶榆城,叶榆泽一带恐怕很难。

    这一次蛮人可不相信我们是一群商贾,要去跟他们做生意的好人。”

    郭解笑道:“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至于怎么走,自然有人操心。

    记住了,此次西南之行,我们这群人只是带着身子过来的,脑子跟心思全部留在关中了。”

    武阳怒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傻子,不用假装,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一个傻子!”

    说罢,就钻进了帐篷,避开了密密匝匝的蚊虫。

    郭解哈哈啊一笑,瞅瞅周遭黑压压的一片帐篷,也钻了进去。

    殿下有令,一旦天黑,不得将自己暴露在蚊虫攻击的地域之内。

    霍光给军将们分派了行军散,这才回到帐篷,回来的时候,狗子早就在他的帐篷周围洒过硫磺了。

    来的时候师傅早就说过,这一路上最可怕的不是蛮人而是毒虫跟蚊蝇。

    霍光没有喝生水的习惯,从小就被云琅用棍棒把这个习惯改掉了。

    即便如此,西南多烟瘴,霍光对军中的饮食极为关注,除非是活水,水中有游鱼,否则不等饮用。

    云氏医馆带来的两位医者,最重要的作用不是给人治病,而是辨别毒物。

    小型队伍进入西南之地,与大军进入西南之地区别很大,云琅给霍光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平安的带进林莽,再平安的带出来。

    哪怕不去找滇国的晦气,也要保证这些人平安回来。

    霍光的帐篷是三层的,外边一层上了桐油的牛皮,牛皮帐篷里面是一层油布帐篷,油布帐篷里边又是一层纱帐。

    前两层帐篷有两个通风口,帐篷顶部也有一个通风口,如果遇到下雨天,帐篷的通风口就会闭合自成一体。

    因此,当别人都在跟蚊虫作战的时候,霍光可以躺在舒适的帐篷里继续看自己书。

    就这种低调的奢华而论,即便是刘据也不能与霍光相提并论。

    狗子也待在霍光的帐篷里,只是他自己另有一个纱帐,一条绳索通往帐篷外边,只要他用力的拉扯,就会拉进来一个密封的木头箱子。

    只有霍光跟狗子两人知晓,这个木头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帐篷外边虎啸猿啼……

    没有风,雨水就落了下来,打在牛皮帐篷上如同敲鼓一般,霍光翻身坐起,瞅着静静的坐在纱帐里的狗子道:“你说,师傅从来没有来过西南,他为何会知晓,这里有雨季旱季之分,为何会知晓这里的山川地貌,为何一定要我们饮用开水,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狗子睁开眼睛悠悠的道:“智者无所不能。”

    霍光闻言笑了,丢下书本重新躺下,狗子这种唯心的论调,他是不信的,从来就没有信过。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霍光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知道其中奥秘的。

第一五三章斯巴达的哀歌

    第一五三章斯巴达的哀歌

    云琅收到霍光从蜀中来信的时候,正好是一个霞光漫天的清晨。

    就在昨晚,他在角斗场听到了一段凄凉的歌声。

    唱歌的人是将要开始角斗的角斗士,他单膝跪倒在地上扶着短矛低低的哀歌。

    开始只有他一个人在唱,后来那些站在栅栏里面的角斗士也开始跟着吟唱。

    “异乡人,

    你若是路过斯巴达。

    请转告那里的公民,

    我们阵亡此地,

    至死犹恪守誓言。

    异乡人,

    你若是路过斯巴达。

    请转告我的母亲。

    我埋骨他乡,

    至死犹恪守誓言。”

    当大秦奴隶商人将这段歌谣翻译给云琅听了之后,云琅就非常的震惊。

    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长安,他会见到一个真正的斯巴达猛士。

    果然,在决斗中,这位斯巴达猛士表现出了他超人一等的战阵技艺,一面巨盾,一柄短矛配合的亲密无间,刺杀中竟然如同舞蹈一般优雅。

    连一向看不起异族人的霍去病也颇为动容。

    在大秦奴隶主见鬼一样的神情中,云琅给霍去病讲述了伟大的温泉馆三百猛士的故事。

    这让霍去病大为赞叹,准备出言买下这个猛士的时候,这个猛士的胸口却露出了半截羽箭,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然后就被已经快要被他杀死的敌人斩下了头颅。

    赌钱失败了的张连坐在轮椅上张弓射死了那个斯巴达人。

    于是,暴怒的霍去病就把张连跟他的轮椅一起丢进了角斗场,还粗暴的放出来了一匹饿狼……

    云琅并不觉得可惜,斯巴达战士的模式虽然让人热血沸腾,却不能长久。

    支持斯巴达战士勇猛无敌的基础就是均贫富,人人没有私财……只可惜,这样的制度注定会在人贪婪的本性面前灰飞烟灭的。

    当一个斯巴达战士出现在角斗场上,则可以证明,斯巴达的光辉已经烟消云散了。

    一个斯巴达战士的出现虽然让云琅惊讶,不过,他更惊讶的是大汉过居然跟罗马人开始有了真正的交流。

    他不记得在以前的史书上,有记录斯巴达战士在长安战死的记录。

    人的眼光一下子就变得长远了,腿也变得格外的长,世界自然就会变得很大。

    如此,世界就变成了一体。

    世界上的文化只有在融合,交流之后才会产生新的变种,而每一次出现的变种,都会对人类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

    可怜的张连即便是没有了腿,最后还是搏杀了那匹狼,场面血腥至极,然后就因为他问候了霍去病的祖宗八代被霍去病再次殴打了一顿。

    这就是云琅昨日在角斗场上的全部见闻。

    何愁有有了新的玩具,就带着他的玩具进了骊山,回来的时候不论是曹信还是霍家的一二三,还是李敢的儿子李禹,都把何愁有当做魔鬼来看待。

    见到云琅刚刚瘪嘴要哭,就看见大师姐云音正在魔鬼的呵斥下在一根绳子上翻筋斗,就生生的把哭声憋回去了。

    在云琅的指派下,这五个孩子很快就被仆妇们抱走去洗澡了,不到十岁的孩子,陪着何愁有在骊山里面生活了半个月,已经很难得了。

    “比不上霍光,却比你的闺女强一些。”

    何愁有说话从不给人留颜面。

    云琅叹息一声指指脑袋道:“云家人喜欢用脑子。”

    何愁有看看依旧在翻筋斗的云音道:“脑子也比不过别人。”

    对于何愁有的胡说八道云琅一般是不认得,按照进化论体系来看,云氏的子孙无论如何应该比这些比他们少进化了两千年的人优秀。

    “耶耶,我练完了。”云音从绳子上跳下来,就蹲在父亲身边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我想去富贵镇看母亲,春蚕下来了,母亲说要给我挑最好的丝线做衣衫。”

    何愁有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对云琅刚刚提出要测试一下闺女智商的做法毫无兴趣。

    看着闺女懵懂的笑脸,云琅只好挤出一张笑脸,同意闺女去找她母亲。

    目送闺女大呼小叫的要梁翁给她备车,云琅忽然觉得斯巴达式的训练,或许能把云氏子孙全部训练成彪悍的武士。

    这个念头仅仅存在脑海中一瞬间,就被他打消了,成不成才的不要紧,先成人再说。

    今天还要陪伴董仲舒去印书作坊,不好推辞,眼看天色差不多了,就来到董仲舒居住的观澜阁。

    春日里出现朝霞的时候不多,不过,春日里确实应该多下几场透雨。

    如今的上林苑,除过盐碱严重的涝洼地,基本上没有多少空闲的田地了。

    奴隶在很大层面上,弥补了关中劳力不足的遗憾。

    云琅喜欢看朝霞,喜欢看晚霞,只是不喜欢看董仲舒的那张愁苦的老脸。

    当老董的那张老脸与朝霞融为一体之后,历史的沧桑感就立刻出来了。

    云琅不会画油画,如果用油画来展现目前场景的话,该是一副震撼人心的作品。

    自从云琅准备跟董仲舒和解之后,老家伙自然就有了轮椅这样的高级货色。

    见云琅来了,就让童子推着他离开了平台,冲着云琅呵呵的笑。

    “多年以来看人多过看景,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景,真是人生之憾事啊。”

    “景随心生,心情好的时候哪怕看光山秃岭也能看出几分意境来。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算是人间盛景也不过是草木一秋罢了,先生不必遗憾。”

    董仲舒豪迈的挥挥右手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等你到了老夫的年岁,就会知道很多该做的事情没有做,日暮途穷,总是英雄末路,空有一腔热血无处施展啊。”

    云琅相信董仲舒在这一刻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等一会到了印书作坊,就很难说了。

    挥手驱走了童子,自己接手轮椅,推着董仲舒离开山居,沿着青石小径去了云氏印书作坊。

    陈铜越发的肥硕了,胖大的身躯挤在门框中间,只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这家伙现如今早就不干活了,整日里端着一个茶壶不离手,今天更是过份,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妖艳的蓝衣女子在那里殷勤地伺候他喝茶吃点心。

    自从上次差点被皇帝五马分尸,陈铜就变得小心谨慎了,骑在门框上监工的习惯也就养成了。

    现在莫说别人唤他陈铜,哪怕是唤他陈胖子或者别的带有侮辱性的名字,他也一定是小心应答了,等看清楚了来人之后才会按照来人的身份做出各种反应。

    因此,云琅推着董仲舒刚刚进了印书作坊,陈铜就触电一般的跳起来,颠着一身的肥肉跑过来伺候。

    而那个蓝衣女子却迅速的消失在印书作坊里。

    云琅皱眉道:“这里印的都是圣贤之言,不该来的人就不要来。”

    陈铜连忙辩解道:“这两年不干活了,倒是养出一身的肥膘子肉,行动不便,就找一个妇人伺候,让侯爷见笑了。”

    董仲舒迫不及待的要看他的《春秋繁露》,哪里有时间理会陈铜的这些琐事,急急地催促云琅带他进入印书作坊。

    油墨的味道并不好闻,今天这里的却浓香四溢,云琅回头看陈铜,陈铜陪着笑脸道:“好东西自然要往好里做,油墨里面添加了提神醒脑的香料。”

    董仲舒眼前一亮,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来,瞅着巨大的,忙碌的印书作坊里一张张洁白的纸张,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张满是字迹的书叶,激动地从转盘上取下一张,哆嗦着嘴巴颂念了一遍,激动地对云琅道:“一字不差,一字不差!”

第一五四章断句的重要性

    第一五四章断句的重要性

    云琅不明白印书作坊把书印的一字不差有什么好惊奇的,同样疑惑的还有陈铜。

    他甚至觉得董仲舒这些欢呼声,根本就不是在夸奖印书作坊,而是在羞辱他。

    云琅压在翻看刚刚刊印出来的书籍,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董仲舒在印书一道上是棒槌,陈铜是知道的,要是云侯也对印出来的书本不满意,那就是真的有问题了。

    “可是那里做错了?”陈铜小声的问道。

    云琅摇头道:“你没错,是董公错了。”

    沉浸在书海中的董仲舒忽然听到云琅的这句评价,就小心的放下手里的纸张,朝云琅躬身施礼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董仲舒请教了。”

    云琅将印好的书页拿给董仲舒道:“董公的文章自然是金玉良言,某家说的是断句!”

    董仲舒疑惑的道:“断句?”

    云琅笑道:“董公以为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春秋》注解?”

    董仲舒立刻道:“见地不同!”

    云琅笑道:“这些天,某家也翻看了各派送来的竹简,有些自然是见地上的差异,更多的却是断句上的差别。”

    董仲舒的神色变得庄重起来,再次施礼道:“何解?”

    云琅命陈铜取过木板,用炭笔在上面写了一段文字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董仲舒不解的看着云琅,云琅对董仲舒道:“请董公断句!”

    董仲舒不假思索的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云琅摇头道:“我的理解与董公完全不同,我的理解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董仲舒坐回轮椅,拿过一张书页仔细的看了起来,看了良久叹息一声道:“仅仅是这一篇,就有三处可以歧义理解的地方。”

    云琅道:“因此,董公若是不想让后人曲解的想法,最好断句之后在印刷成书,否则董公百年之后,又是一场纷争。”

    陈铜打了一个激灵,见事情有变,第一时间就下令停止印书,等待这两人有了决断之后再说。

    董仲舒长叹一声,将头靠在轮椅背上道:“老夫以为想法只要成为文字,能读懂的人就一定能读懂,读不懂的人非我门中人,不要也罢。”

    云琅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董公要教化万民,首先就要保证您的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您真是想法的体现。

    现如今,读书人的心地已经不再纯良,为了自己的利益曲解圣贤之言者,比比皆是,董公不得不防。”

    董仲舒点头道:“确实是大害……只是这些书已经开始印书了……”

    云琅回头对陈铜道:“全部烧掉,一张都不许留,等待董公断句之后,再重新印书。”

    董仲舒有些惭愧的对云琅道:“破费了,不知时间可否来的及?”

    陈铜笑道:“只要董公能在两天之内断句完毕,小人就一定能保证在董公要求的时间内刊印完毕。”

    董仲舒听了欣慰的指着陈铜对云琅道:“虽是奇巧淫技,却也是大才!”

    云琅笑而不答,转身对陈铜道:“现在就烧,当着我们的面烧掉,一张都不许留。”

    董仲舒要过原稿,急急地对云琅道:“云侯监看,老夫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等仆役推着董仲舒离开之后,陈铜就对云琅道:“您为何总是要这样做呢,咱们浪费了不少纸张。

    就不能提前告诉他们,让他们断句么?”

    云琅无奈的道:“都是一群撞南墙也不回头的人,我们如果不付出一点代价,他们如何会重视此事呢?

    只有让他们眼看着自己的一时疏忽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他们才会在以后写文章的时候,事先做好断句。”

    陈铜想想自己让东方朔断句,被抽了一鞋底子的事情,顿时觉得云琅英明无比。

    东方朔这个人你可以骂他祖宗十八代,他说不定会笑眯眯的听你骂,说不定还会点评一番,你要是敢质疑他的文字……就是他的生死仇敌!

    就算是皇帝他也不服!

    不仅仅东方朔是这样的,司马迁更是惜字如金,尤其是他写的历史片段,如果有人改动只言片语,杀人这种事他不是干不出来。

    大汉朝的读书人一般都比较彪悍,平日里游山玩水吟诗作赋之余提剑杀个山贼,用弓箭杀几只野兽都不在话下。

    没这本事的读书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本事,要知道,这是一个‘学问虽远在千里之外也当求知’的时代。

    云琅跟司马迁交情莫逆,也不敢动他的文章,更不敢私自改动。

    董仲舒自然不知道在印书之前还有调墨,固定板面,试验印刷样本这些工序。

    这些废掉的纸张本来就在预料之中,唯一可惜的是为了让董仲舒认真起来,试验的多了一些。

    处理完这件事,云琅刚刚回到云氏庄园,就看到夏侯静守在门口,见到云琅走过来,他就快步迎了上来,用他那双黏糊糊的手亲热的拉住云琅的手不断地摇动。

    夏侯静算是一个妙人。

    妙人这个称谓是一般是带着一丝贬义的。

    云琅被一双湿漉漉的手捏着,就像被一条冰冷滑腻的蝮蛇缠住了双手,想要抽回来,却被人家用更大的力气给捏住。

    “老夫新作《白鹿集》陛下看了也说好,乃是真正的好学问,不知云侯可有兴致刊印出来?”

    夏侯静一张嘴,大汉人不刷牙的恶习造就的恶果就出来了,比老虎的口气还要大得多。

    云琅强忍着呕吐的**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只要夏侯公愿意,尽管派人去印书作坊商谈就是。”

    夏侯静松开了云琅的手,哀叹一声道:“你云氏印书作坊里的那个掌柜,他就是一个吸血鬼啊。

    印一本书,要价五十个云钱,而且起印数额为一千本,那里是老夫这等贫苦人家所能承受的起的。”

    云琅迅速的在衣袖中擦了手,喟叹一声道:“那人吃的脑满肠肥,做的却是独家生意,我被读书人只能任人鱼肉,毫无办法啊。”

    夏侯静瞅着云琅有些不悦的道:“老夫听闻云侯答应董公刊印他的《春秋繁露》五千本,且一个铜钱都没有要!”

    这样白占便宜的人云琅见多了,随口笑道:“这是给董公在云氏摔倒的补偿。”

    说完之后,就拱手离开,如果再被这个家伙抓住手,云琅就想把手给剁掉。

    几个孩子被何愁有操练的很惨,才吃过午饭不长时间,就睡下了。

    云琅仔细的检查过几个孩子的身体,发现没有什么大问题,就书房。

    金日确实是一个刻苦的人,这段时间,只要有空闲,就回来云氏读书,往往通宵达旦而不知苦。

    见云琅在看他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餐盘,就惭愧的迅速收拾好。

    云琅笑道:“读书最忌分心,这些杂事可以交给仆妇们去做,不用感到羞愧。”

    金日一揖到底恭敬地道:“小子近日苦读颇有拨云见日之感,恨不能化作书桌,长在书房,一刻都不离开书本。”

    云琅点点头欣慰的道:“求学上进的少年人最是招人欢喜,不过呢,读书乃是千古事,非一蹴可就。

    你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不可过于操劳,循序渐进最好。“

    金日施礼道:“他日金日但有所成,赖君侯之故,金日此生不敢忘怀。”

    云琅指着窗外道:“提携后进为国选材本来就是某家的职责,你也莫要死读书,这些日子园子里都是饱学的大儒,若有不解之处,正好向他们请教。”

第一五五章改良的蒙学

    第一五五章改良的蒙学

    云琅每天都要巡视一遍孩子们的状况,这对他来说就像农夫观看自己庄稼地里的庄稼。

    在这个过程中,云琅很自然的将金日也包括了进来,这个少年人,就像他的农田里的一株特殊的庄稼,收获之后该怎么使用,云琅还在探索之中。

    对于这样一个有着强烈求学**的年轻人,谁又不喜欢呢,如果不是因为他满头的金发时刻提醒着云琅这是一个异族人,此时的金日应该开始接触云琅的教授的算学了。

    所有的孩子中,曹信是云琅最喜欢的一个孩子,云琅不是主动喜欢他的,而是在霍家一二三以及李禹的衬托下,云琅不喜欢曹信都不成。

    “你儿子今天可以数到五十了。”

    云琅满意的对霍去病道。

    霍去病抽抽鼻子道:“我记得小光来到云氏直接就跳过了这些学问是不是?”

    云琅点头道:“小光不但跳过了这些,还直接跳过了加减,他是直接从乘除开始学算学的,一个月后他就开始接触简单的几何了。”

    “既然如此,霍一能够数到五十,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么?”

    “当然有,那孩子刚来的时候,我希望他能数到十,结果他数到六就乱了。

    现在可以完整的数到五十,我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

    “霍二呢?”

    “这孩子对绘画有着很好的天赋……”

    “也就是说这孩子喜欢胡乱涂画是不是?”

    “胡乱涂画也是启发兴趣的一种方式,就目前来看,这孩子还是有些天赋的。”

    “霍三呢?”

    “这孩子很像你!”

    霍去病长吸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做学问的料,只能去当兵?”

    云琅看了霍去病一眼道:“当着孩子的面,不许这样说,会折损了孩子的锐气。”

    霍去病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你说过霍氏子孙如果教育得当,出类拔萃的希望很大。”

    云琅笑道:“所以,我现在还在找正确的方向。”

    霍去病跟云琅的对话,让坐在对面的曹襄笑的快要死了,见两人都在看他,这才收敛一些,一本正经的问云琅:“我儿如何?”

    云琅点点头道:“不错,听话,勤快,做事四平八稳,有见机行事之能,所以,他是几个孩子中挨揍最多的一个。”

    曹襄惊讶的道:“既然如此,我儿为何是受责最重的一个?什么道理?”

    云琅叹口气道:“霍光是真的聪明,曹信想要聪明,这就是区别。

    一个小小的孩子该做与年龄相匹配的事情,想要做与年龄不相匹配的事情的时候,就该有相应的智慧作为依托。

    曹信处处想要做大人,但是,他的智慧还不足,因此,我就要通过惩罚让这个孩子做回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干,少年老成不好么?”

    云琅瞄了曹襄一眼道:“我不想这孩子跟你一样成为变态,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孩子成为一个正常的人,然后我们再说才华的事情。”

    “我哪里变态了?”

    “睡着之后缩成一团,不抱着某一个东西就一夜不得安宁,睡着了流泪,哭泣,一个人的时候就阴郁的如同背尸人……”

    “我哪有……”

    曹襄觉得云琅在胡说八道,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霍去病跟李敢。

    霍去病悠悠的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总是你提出要跟我们抵足而眠的?

    也就是自家兄弟,你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我就忍了,换一个人早就被我掐死了。”

    “李禹呢,我儿子呢?”

    李敢没兴趣去看霍去病跟曹襄斗嘴,此时,他只想知道他的儿子是否有成为才子的可能。

    “这孩子本性敦厚,就是敦厚的太过了一些,谁的要求他都会答应,一张笑脸永远都不消褪,哪怕是被我刚刚惩罚完毕,眼泪都没有下去,笑脸先浮上来了。

    等他年纪再大一些,我会让他去跟张安世一段时间,先把心智给提上来。”

    听云琅这样说,李敢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有些扭曲,他觉得自己的儿子缺心眼。

    “几岁的孩子你们还要求什么呢?

    现在啊,我只希望孩子们可以玩的开心,通过玩闹,吃饭把身体底子打好。

    通过游戏识字,会念书就成。

    至于学问,只是要他们稍微接触一下,等他们对学问有兴趣了再教。

    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可以跟霍光比,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清楚明白。”

    每过两个月,云琅就会跟这三个家伙说说孩子们的事情,这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毕竟,在大汉时代还没有亲子这一说,父亲永远都是扳着一张死人脸对待自己的孩子,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父亲的威严。

    这是一个恶习!

    在大汉时代生儿子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生劳动力,而且是最廉价的一种劳动力,他们以为父子之情就该是天生的,与后天无关,如果有不孝子,定然是儿子的过错,与父亲无关。

    骄傲如霍光这样的孩子,在面对自己父亲作恶的时候,也是束手无策的。

    只能通过烧毁霍家,给父亲一个警告,然后再给父亲建构豪宅以成全自己的孝道。

    云琅清楚地知道,这些孩子从小就被送来云氏,与他们的父亲之间的联系会很少。

    时间长了,父子之情真的会慢慢变淡,尤其是这三位根本就不缺少女人,也不缺少孩子,这对自己的几位弟子非常的不公平。

    曹襄不满的道:“如此说来,我儿现在什么都没有学到?还不如家里的夫子教的多。”

    云琅冷哼一声道:“无知至极,时间长了,你就会知晓接受过系统学习的孩子跟那些凭借自己的悟性苦苦求学的孩子之间到底有多大差别了。”

    曹襄撇撇嘴,他觉得自己学的东西好像也不错。

    云琅宠溺的看着在外边玩耍的孩子们,再看看眼前的这三个人,忍不住有些自豪,这三位如今都是在靠天赋或者祖上的传下来的本钱过日子呢。

    而院子里玩耍的五个孩子,他们将凭借自己学到的学问,来开辟一个新的时代。

    “阿琅,你似乎对这几个孩子很满意?”李敢小声问道。

    “都是很好的孩子。”

    “可你刚才把他们说的如此不堪。”

    “那是因为你们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跟他们比相去甚远!”

    “去病小时候只知道跟人打架,阿敢小时候就是一个傻子,我小时候有聪明伶俐之称,是我舅舅给的评价。”曹襄傲然道。

    “既然如此,你会背《百家姓》,还是会背《千字文》?”

    “这是什么?”

    云琅仰天大笑道:“这是西北理工蒙学的不传之秘,会背这两本书,这些孩子已经算是认字了。

    认识了字,孩子们就要学“句”了。”

    “这是又是什么学问?”多嘴的曹襄接着问道。

    云琅白了曹襄一眼冷笑道:“你对西北理工的学问一无所知!”

    曹襄讪讪的坐直了身子道:“等我儿子回来之后,让他背给我听就是。”

    云琅冷笑道:“白日做梦,这两本书中,有我西北理工的一些不传之秘,你以为身为西北理工二弟子的信儿会透漏给你听?”

    霍去病,李敢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百家姓》更不知道什么是《千字文》,不过听名字似乎都是很厉害的学问。

    他们对知晓西北理工的秘密没有兴趣,只要自家儿子学会了,这些学问就会变成自家的,很满足!

第一五六章悄声潜入夜

    第一五六章悄声潜入夜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绝对没有可能独自开辟出一门完美的学科。

    都是经过几代甚至十几代人孜孜不倦的研究探索,而后才能形成一门完整的学科。

    大汉时代的学问,正是存疑,研究,进步的时代,任何学说在这个时代其实都只是萌芽。

    儒家真正大兴要等到武则天科举大兴的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思想主流。

    在这个欣欣向荣的时代里,谁掌握了蒙学,就在很大程度上掌控了学说的话语权。

    历史上最早的蒙学读物叫做《史籀篇》相传乃是周宣王太史所作,不过,这东西全篇乃是大篆所书。

    始皇帝统一天下之后,深感官吏不足,天下读书识字之人太少,命丞相李斯作《仓颉篇》,命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命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略加修改,形成小篆字书。

    到了大汉太祖高皇帝取得天下之后,隶书大兴,于是,官府取《仓颉》、《爱历》、《博学》三篇,断六十字以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为《仓颉篇》,凡3300字,以隶书写就。

    也就是沿用至今的启蒙读物。

    中国自古以来最好的启蒙读物乃是大名鼎鼎的“三、百、千。

    有这样的经典可用,云琅入会回去用连他看着都有些吃了的《仓颉篇》?

    《三字经》是不能用的,里面的无数典故都是后世之学,用了之后不好跟人解释。

    而汉武皇帝之前的典故又太少,不合用。

    于是,云琅就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司马迁跟东方朔,一人作《百家姓》一人按照云琅写的开篇作《千字文》。

    为了独家买断这两本作品,云琅被东方朔跟司马迁勒索不少钱财。

    儒家的作品很是重要,至于其余诸子百家他们对蒙学不看重,至今没有一篇像样的蒙学作品流传于世,于是,抄无可抄的云琅只好放弃。

    听说是独家学问,就连曹襄这样厚颜无耻之辈也不问了,不得不说,这时候的人对学问还是非常尊敬的。

    瞅着霍去病像母鸭子一般领着三只小鸭子在院子里漫步谈话,云琅就非常的欣慰。

    再看看曹襄,父子二人一人占据一个锦榻,面对面懒洋洋的谈话,云琅就有些不满。

    只有李敢最正常,将傻儿子抗在脖子上,父子俩在花园里风一样的跑来跑去,最有天伦之乐。

    云哲缩在父亲怀里,不断地伸手去抓父亲的头发,云音依偎在父亲身边不断地帮他抵挡弟弟伸出来的魔爪。

    云氏内宅的大门紧闭,现在是亲子时间,不容外人搅扰。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都谈论了些什么,等云琅送走霍去病,曹襄,李敢之后,他发现,曹信非常的忐忑不安,霍家的一二三各个捂着屁股一言不发,只有李禹依旧没心没肺的傻笑。

    云琅装着没看见,开过家长会之后的孩子的正常反应,这一幕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当年被人都有家长会好开,只有他从来没有请过家长,这成了他一辈子的遗憾。

    唯一能够让孩子们减少愧疚或者恐怖情绪的办法只有立即进入学习状态。

    一般来说,开过家长会之后的几天里,是学习效率最高的时候。

    云氏内宅外边,已经堪称车水马龙了,儒家的大家们不在长安,就在河间,要不就在山东,其余地方,不客气的说,几乎没有多少出彩的人物。

    出面招待的人自然是董仲舒一脉的太学博士,云氏只有一位谒者一位管家出面。

    等一群文人相互问好之后,就由云氏家仆请去客舍安歇。

    一般情况下,这些新来的大儒,都会安静的在客舍里休憩三天,在这三天里,他们都会对云氏的豪奢咂舌不已,并且会对云氏钱庄有一个新的认知。

    然而,最让这些大儒们惊奇的不是云氏美食,不是云氏方便的生活条件,更不是云氏一步一景的庄园设计。

    而是云氏那些极为聪慧的童仆。

    没人能想到云氏的童仆居然全部都识字,有很多孩子的学识并不算差,在很短的时间里,通过这些童仆之口,一个没有白丁的云氏形象就跃然于纸上。

    伺候夏侯静的童仆梁赞极为忙碌,他这几天正在积极地为夏侯静穿针引线,好让这个老家伙的书可以免费的刊印出来。

    当然,让陈铜免费出书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寻找赞助就成了梁赞的全部生活内容。

    梁赞是梁翁的义子,这样的义子他有六个,都是家中仆妇的儿子,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仆妇们就用了梁翁的姓冠在这些孩子的头上。

    代言咸鱼,夏侯静自然是不干的,虽然曹氏咸鱼作坊给出的条件很好,夏侯静思虑良久之后还是舍弃了。

    他实在不想在自己的著作《白鹿集》三个大字的旁边被印上曹氏咸鱼,天下无双的字样。

    夏侯静最近喜欢上了云氏的茗茶,每日午后,在小圆亭下,荷塘边上,总有云氏茶娘在那里烹茶待客,更有琴娘弹琴娱宾。

    竹帘低垂,香炉里一线香正在燃烧,一缕暗香在亭中弥漫,香茶娱口,琴音娱心,美人儿色香味俱全,让人乐淘淘而不知身在何处。

    唯一的麻烦就是这里的美人儿只在亭子里据守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到,茶娘就会收拾茶具,琴娘就会抱起古琴,施礼之后丢下一大群喝茶,听琴的大儒飘然而去,虽千呼万唤也不复出,殊为无礼。

    梁赞来到小圆亭接夏侯先生的时候,亭中只剩下夏侯先生一人,瞅着茶娘,琴娘消失的长廊怅然若失。

    梁赞微微一笑,上前施礼道:“先生,先生,韩氏钱庄有消息传来,他们正准备邀请一些大儒为钱庄开业作赋,润笔之资不菲,先生可有兴趣?”

    夏侯静留恋的在看了一眼美人消失的地方道:“可足够让老夫的书刊印出来?”

    梁赞笑道:“熊氏,南国氏的钱庄也要在最近开业,如果先生愿意参加酒宴,小子定能为先生筹足出书之资。”

    夏侯静皱眉道:“子钱家的酒宴?”

    梁赞笑着从桌上拿起一张印刷精美的笺纸放在夏侯静的面前一言不发。

    夏侯静瞅着笺纸上清晰地云氏钱庄水印,微微叹口气道:“也罢,走一遭就是了。”

    梁赞见四下无人,就低声道:“先生若是能多拉一些博学之士共同赴宴,小人以为,先生一生心血所聚的文章都能刊印出来,区区一千册实在是太委屈先生的才华了。”

    夏侯静精神一振,连连点头道:“妙极,妙极,梁家子,尔可愿意从云氏赎身,跟随老夫左右?”

    梁赞大喜,矮身拜倒在夏侯静脚下喜极而泣道:“任凭先生吩咐。”

    夏侯静呵呵笑着将梁赞扶起来道:“跟随老夫再历练几年,待你学有所成,老夫一纸荐书,将你送入仕途。”

    梁赞喜不自胜,赌咒发誓一定要将夏侯静的学说散布天下,为此,他愿意穷其一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一幕完全落在了正在竹林挖笋的毛孩眼中,他微微一笑,就用锄头用力的将一截已经长老的春笋挖了出来,随手丢在背篓里。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三次了,梁赞离开云氏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云氏的孩童太过优秀,如此多的人才如果统统出自云氏门下,对君侯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唯有将这些聪明伶俐的孩子寄养在别处,才能达到百花齐放的效果。

    毛孩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孩子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对他而言,这些孩子不过是离家去别处就学,等到学成,终究还是要归来的……

第一五七章云氏童仆

    第一五七章云氏童仆

    离开云氏去外边的求学的孩子大多只有十余岁,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大部分已经完成了云氏的初级教育。

    又在云氏的各个商铺里混迹了一年多,如果单纯的以学识来算,在大汉低得可怜的识字人中已经非常的不凡。

    这几年云氏填鸭式的教育,已经把这些孩子所能理解的东西统统装进了心里。

    从他们认识第一个字的时候,云琅就告诉这些孩子们,任何学识不过是手中的工具。

    指望一个有简单算学基础,格物基础,几何基础,地理知识、眼界无比开阔的孩子对晦涩难懂的经学教育产生崇拜心理这非常的难。

    就像习惯了**细食物的人,一时半会很难适应粗粝的食物。

    云琅喜欢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改变方式,不喜欢太激烈的行事方式。

    很早以前,云氏最早的那一批仆妇,仆役们心里就非常的清楚云氏没有家奴。

    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就能去官府修改自己的户籍,只不过,这样做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才甘愿在云氏背着一个奴仆的身份继续过日子。

    至于孩童……在云氏从来都是宝贝,在最艰苦的时候,云琅都要吃糜子,喝稀粥,那些孩子们的伙食里依旧有鸡蛋,且一人一颗。

    念不好书的孩子早早就被送去了各个作坊,铺面,凡是念书的好苗子,他们都穿着一身的麻衣假装童仆在云氏混日子。

    梁赞从夏侯静那里出来之后,就回到了家。

    他的家不算大,还是那一大排平房里面的一间。

    两大一小的房间足够他们母子三人居住了。

    穿过走廊梁赞走进了母亲的房间,静静的看着母亲搓羊毛绳子。

    “大食堂里的饭食没有了?”

    梁赞的母亲冯婆瞅瞅窗外的天光,有些疑惑,天色还早,正是大食堂开饭的时候。

    梁赞笑道:“母亲,孩儿要走了。”

    冯婆吃了一惊,手里的羊毛绳子一松,立刻就卷了起来。

    梁赞取过绳头,将羊毛绳子的一头拴在木桩上,继续搓绳子,他知道,这个事情母亲还需要消化一阵子。

    “去谁家?”

    “高陵夏侯氏!”

    “给人家做童仆?”

    梁赞奇怪的看看母亲道:“孩子自从生下来,就没有做过一天的童仆,在家里都没人把我当童仆来看,去了夏侯氏怎么可能以奴仆之身事人?”

    冯婆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吓煞为娘了,还以为我儿念了七八年的书,却想不开要给人当童仆了。”

    梁赞将手里的羊毛绳子再次对折之后,松开手,眼看着两条绳子旋转着扭成一股绳,然后放在母亲面前道:“孩儿去求学,以后不在家了,您和妹子要保重身体,莫要让孩儿牵挂,一旦孩儿在外边混到了一官半职,就来接母亲跟妹子出去。”

    冯婆摇头道:“出去干什么?就你挣得那点俸禄,那里经得起人吃马嚼,为娘跟你妹子还是留在家里好,再说了,你妹子正在进学,出去了,上哪去找女子读书认字的地方?”

    梁赞抓抓脑袋道:“说的也是啊,那就等孩儿官职做大了在来接母亲跟妹子出去。”

    冯婆笑了,在儿子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净说傻话,哪里有家里好?

    等你把官做大了,为娘也老了,你妹子也该嫁人了,你接我们做什么,再说了,为娘在这里过的舒坦,只要还能动弹,就不劳你操心,等为娘动不了了,就一切随你。”

    梁赞还准备劝诫母亲一下,就听外面张婆那个大嗓门在吼叫:“冯婆,冯婆,你家里藏野男人了吗?打麻将都喊不动你了是不是?”

    冯婆闻言立刻笑的眉花眼笑,一边打开箱子取钱袋子,一边嘴上吼道:“是啊,是啊,我家的小男人在家呢,不像你一连生了两个赔钱货。

    等着,这就来了。”

    梁赞的眉头皱的起了一条沟,冯婆抱着儿子的脑袋在他眉头亲了一口道:“钱在箱子里,多拿点,为娘去去就来,看我今天不杀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母亲……”

    梁赞大叫,母亲却一溜烟的跑出了家门,很快,门外就传来母亲爽朗的大笑。

    梁赞摇摇头,无聊的打开母亲的钱箱子瞅了一眼,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三个银锭还有七八摞暂新的云钱,角落里还摆着两方玉佩。

    他叹口气又把箱子盖上,瞅瞅钱箱边上厚厚的一摞书,就在书本上拍了两下自言自语的道:“这里的学问我都没有弄清楚呢,跑出去学什么谷梁学问啊。”

    虽然按照毛孩大哥的吩咐把事情做了,梁赞心里却一点都不舒服。

    关上房门,他就穿过花圃,来到了毛孩大哥家的小院子里。

    毛孩正在处理今天挖到的竹笋,竹笋已经泛青吃不了了,梁赞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切削竹笋,把泛青的一截砍掉,留下白嫩的部分晒笋干。

    随手把刀子丢给梁赞,毛孩捧起自己的小茶壶吸溜了一口茶水,就躺在躺椅上休憩了。

    梁赞一边熟练地切削竹笋,一边道:“我一定要去高陵夏侯氏求学吗?”

    毛孩眯缝着眼睛道:“那就是一条出路,留在家里出仕的可能性不大,只好这么办喽。”

    “家主功高,背靠长门宫也算是财雄势大,每年还有举荐名额,怎么就不成了?”

    毛孩呵呵笑道:“谁让你们这些小屁孩各个都把书读的那么好呢。

    家主一年举荐三个,十年以后就是三十个,咱们家的孩子一般都争气,要是你们以后全部在朝堂上会面了怎么办?”

    梁赞随手把竹笋砍成两节道:“您以为这样做就不能会面了?”

    毛孩摇摇头道:“那不一样,到时候,你梁赞出自夏侯氏,彭海出自东郭氏,小燕子出身侯氏……那样一来,你们在朝堂上会面就很合理了。

    小子,去了夏侯氏好好地学,人家好歹也是以文名传天下的大族。

    族里也出了几个不错的人物,别看现在不起眼,将来说不定就有大出息,你可别出去了给家里丢脸。”

    梁赞将最后一根竹笋切完,丢下刀子道:“那好吧,我就出去浪荡一阵子。”

    闭着眼睛休憩的毛孩随便挥挥手就像撵苍蝇一般的撵走了梁赞,不见有半点的留恋。

    梁赞很快就来到了学堂,刚刚在窗户上冒头,就看见红袖冲着他瞪眼睛。

    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十三岁了,不该来学堂了。

    想起正在读书的妹子,梁赞还是硬着头皮站在门外。

    妹子读书读得很认真,没看见梁赞,这让他有些失望,等了片刻见红袖先生没有停止授课的意思,只好泱泱的离开。

    每个人都很好,母亲在打麻将,妹子在上课,毛孩大哥在睡觉,家主在跟人饮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今天起,他就是夏侯静先生的弟子了,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夏侯先生的书给印刷掉。

    回到夏侯先生的住处,梁赞提笔写道:“熊先生足下:闻听……”

    一口气写好了四份回帖,梁赞小心的吹干了墨迹,一一摆在桌面上,等夏侯先生回来之后用印。

    然后就带着夏侯先生去赚钱,不用去很远的地方,富贵城就好,最近,富贵城里的钱庄如同雨后的野草一般冒出来很多,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人呐,只要勤快一些,哪里有赚不来的钱粮呢,凭本事赚钱天经地义,空口白牙的要人帮自己印书,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做完了,梁赞就捧起夏侯先生将要印刷的大作《白鹿集》认真的诵读起来。

第一五八章泰山压顶

    第一五八章泰山压顶

    张安世回到云氏庄园,先是回到云琅书房,跟自家先生在书房里谈论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话。

    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大睡了三天。

    云氏钱庄与长安子钱家的交易进行的极为低调,在长安人还没有觉察出来,一个初步的,还有瑕疵等待日后慢慢商议的子钱家联盟就已经形成了。

    云氏造钱工坊不再属于云氏一家,而是为所有子钱家共有,任何人在要将手里的旧有的铜钱重新铸造成云钱,都需要向造钱工坊付费。

    不过,这一次,他们只需要缴纳作坊本身的人工以及耗费,不再以钱币优劣划分付费多少,钱币本身的损耗,有铸造钱币者自己负担。

    从今往后,长安所有子钱家只向外借贷云钱,同理,也只收纳云钱。

    通过共同商议,铸造多少云钱,子钱家必须向单独存在的钱庄存放一定数量的金银。

    从此,发放出去的每一枚云钱,从概念意义上都含有一定比例的金银,这为云钱的币值稳定又添加了一重保险。

    然而,云氏想要借助关中子钱家的门路,想要做到汇通天下,货通天下的要求却被子钱家们严词拒绝,即便云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这一点,对子钱家们来说,毫无商量的余地。

    不过,在张安世的苦口劝诫下,大汉的子钱家终于将带有剥削意味的子钱改为钱庄。

    桑弘羊从头到尾参加了这些聚会,中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张安世与韩泽,熊如虎等人交锋。

    子钱的利率也从先前极为不合理的一成二上涨为一成八,这比云琅预计的高了一些,却在接受的范围之内。

    处理了一天政事的刘彻,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桌案上还有最后一道文书没有批阅。

    这份文书是他的儿子刘据从蜀中呈递上来的,看了刘彻的部属之后,他有些后悔把刘据派去西南走这一遭。

    当初绣衣使者的两位统领带领一千六百余甲士远赴滇国,夜郎两国,最终回到长安的甲士不足一千人。

    人们只看到了如山的财货,却没有人知道,隶属西南,蜀中的绣衣使者精锐折损了四成。

    阿娇已经从刘彻面前经过三次了,刘彻依旧无动于衷,最后一次,阿娇忍不住问道:“区区滇国,夜郎撮尔小国,何劳陛下如此忧心?”

    刘彻道:“若只是滇国,夜郎,朕以为据儿带领我大汉的精兵强将,一鼓而下并非难事,朕忧虑者乃是南越国。”

    阿娇奇怪的道:“南越国如今很听话,今年还给长门宫送来了不少犀角,玳瑁,珍珠,南越国太后还给妾身送来了一袭珠衣,挺不错的。”

    刘彻冷哼一声道:“据儿在奏章中说,拿下夜郎国之后,他就挥军南下……”

    阿娇皱眉道:“您不会让他这么干的是吧?”

    刘彻叹口气道:“秦始皇派遣国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杀南野之境,一军结余干之水。

    …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瓯君译吁宋。

    而越人皆入丛簿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相置桀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亡,杀尉屠睢,仗尸流血数十万……

    屠睢乃秦国名将,五路攻打南越,四路陷于泥潭,唯有屠睢杀入岭南,然而,一代名将却命丧疆场。

    多年以来,朕以南越为心腹之患,屡次预备除之,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久久不能下定决定。

    路博德也屡次上书曰:再不进攻南越,昔日遣发南越的将士就要老了。

    如今据儿年轻气盛,预备帅军进入南越……朕一时犹豫,不知该纵容还是该喝止。”

    阿娇笑道:“自然应该喝止,陛下子嗣艰难,目前看,就据儿一个有些出息的。

    平白葬送在岭南之地不值得。

    我大汉如今国富民强,派遣一使者持陛下国书,告知南越国主,帝国不容法外之地,看看他们如何应对再说。”

    刘彻摇摇头道:“子嗣无功,将来如何服众?”

    阿娇道:“征伐南越自然要派遣一员大将,如此才能正经经营一下南越,若是派据儿前去,妾身以为这是对我大汉将士的最大不公。”

    刘彻摇头道:“试探一下也无妨,朕会命路博德随时接应。”

    说罢,就提笔在奏章上批阅了一个可字。

    阿娇瞅着自己的指甲叹口气道:“这件事陛下最好跟卫氏说一下,免得她以为是妾身搬弄口舌,陷他儿子于险地。

    您知道的,妾身这几年就想过平静的日子,蝇营狗苟的事情与我无关。”

    签发完毕了奏章,刘彻大事已定,就抛开心中纷乱的想法,拉着阿娇的手道:“你刚才来回走了三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吗?”

    阿娇笑着从另外一张桌子上取过厚厚的一摞纸张放在刘彻面前道:“子钱改钱庄了,陛下仔细看看。”

    刘彻推开那些纸张冷笑道:“换汤不换药。”

    阿娇摇头道:“这次可不一样,云氏钱庄退缩了,向韩泽等人做了很大的让步,就连云氏那个日进斗金的铸钱作坊也拿出来供所有子钱家共享。”

    刘彻无声的笑了一下道:“他倒是有先见之明,朕的五铢钱已经被他挤兑的快要消失了,朕本来要好好问问他,没想到他居然先一步给处理掉了,不错,算他聪明。”

    阿娇笑道:“您可想差了,子钱家们今后只用云钱,您的五铢钱的处境会更加的不妙。”

    刘彻道:“官造斗不过私营真是怪哉。”

    阿娇从袖子里摸出一枚云钱放在桌子上道:“从今往后,这枚铜钱里面不仅仅含铜,还有金银。

    据说,以后的云钱,铜的含量会越来越少,只会作为金银的代表货币推出,让铸造铜钱的人再也无利可寻。”

    刘彻心头一凛,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阿娇大笑道:“您的白鹿币故智而已,只不过您的白鹿币是靠您的威权强行推行,人家的云钱,是用等值的黄金白银作为抵押物做的货币。

    不管云钱里面含不含铜,只要云钱能兑换处黄金,白银,哪怕是一张纸,他也能当钱使唤。”

    “什么意思?”刘彻提高了声音。

    阿娇撇撇嘴道:“您还是让桑弘羊来给您解说吧,子钱家们的酒宴他可是从头参与到最后,一个字都没有漏掉。”

    刘彻听闻此事有桑弘羊参与,他反而不急了,既然桑弘羊没有当堂阻止,更没有立刻禀奏上来,只能说明桑弘羊如今正在剖析此事,最迟到明日,一定会有一封详细的奏章上来。

    事到如今,刘彻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够随时随地的跟上云琅的思维,只能求助于众人之力。

    “云琅是怎么对你说的?”

    刘彻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问道。

    阿娇皱眉道:“云琅说以后,铜就是铜,他不想再用这种东西来代表钱币了,大汉国本来铜矿就少,随着大汉国越发的富庶,铜钱总有一天会不够用的,所以,要提早做准备。

    等百姓习惯了这种以金银为本铸造出的钱币之后,就会让铜钱退出交易。“

    刘彻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问道:“他准备什么时候施行这个法子?”

    阿娇大笑道:“两百年之后,或许还要长……哈哈哈哈哈……”

    刘彻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跟着阿娇一起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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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介绍:
我们接受了祖先的遗产,这让中华辉煌了数千年,我们是如此的心安理得,从未想过要回归那个在刀耕火种中苦苦寻找出路的时代。反哺我们苦难的祖先,并从中找到故乡的真正意义,将是本书要讲的故事。汉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