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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汉乡txt下载     汉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五章心思总是不同的

    第一一五章心思总是不同的

    第一支离开长安奔赴右北平的军队还是卫青的属下,此次作战,他们肩负的责任最重,人数也是最多的。

    于是,第一支两万人的兵马由公孙敖率领,在一个寒冷的早晨离开了长安。

    云琅在安排了三千民夫三百将士押运足够这支军队食用三个月的粮草先行出发之后,在公孙敖离开长安的同时,又派出了三千民夫随后离开,他们携带了同样数量地军粮跟物资。

    大军出发的时候,没有传说中的锣鼓喧天,更没有多少慷慨激昂的宣誓活动,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送别人群,大部分人都沉默无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妇孺在嚎哭……

    铠甲铿锵,刀枪如林,战旗飞扬,脚步如雷,他们将要用自己的脚步丈量长安到北海的遥远空间。

    大军出征从来都不是惊天动地的,他们只会默默地出征,然后带着荣耀归来,最后重新变成农夫,变成工匠,变成各色各样的人。

    云琅看到这一幕却总是心潮澎湃。

    激动地不能自抑。

    如果空间发生变化,将历史这本画卷缓缓地打开,这里的人就会知晓这支出征的大军是何等的强大。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云琅喃喃自语,曹襄竖起耳朵听,然后就把这句话用他最大的声音吼叫了出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大军已经远去,将士们听不到这句话,在他身边的只有前来送行的官员。

    这些人自然不会有多少激情的。

    其中一个年轻的官员撇撇嘴小声的对同伴道:“不犯我大汉,老子都想把他灭族,这家伙这时候居然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真是没点志向,大汉的勋贵们已经老朽了,等我辈成长起来,再看看这天下到底如何为大汉色变。”

    云琅忍不住回头朝那个年轻官员挑挑拇指,年轻官员嘿嘿一笑,就把身子缩到别人身后,看样子,这几句话就是专门说给云琅听的。

    慷慨激昂的话就该得到应和,曹襄第一次借用云琅的名言却没有收到喝彩,这让他很是恼怒。

    对云琅道:“刚才有个王八蛋在骂我是吗?”

    云琅摇摇头道:“没有,可能是喝彩吧,你听错了。”

    对于自家弟子,云琅一向都是很大度的,护犊子也是必然之事。

    第一支大军离开了长安,战争的准备进程就进入了快车道,时隔一月,皇帝终于开始同意云琅的谏言了,所有的军事物资开始绵绵不绝的向边地运送。

    他也终于想通了,不再怀疑自己的将领,不怕将领们拿到太多物资之后回头找他算账了。

    这场战事对刘彻来说是一场豪赌,他赌大汉的军队对他是忠诚的,即便在将长安兵力抽走七成之后,这天下,也不会有反对他继续统治的人存在。

    大军离开的时候,刘彻就站在城头,云琅一群人则站在城下,大军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皇帝依旧没有离开城头的意思,于是,送别依旧继续。

    “这一次,我们能彻底的铲除掉匈奴这根毒刺么?”

    刘彻前所未有的虚弱……

    卫青拱手道:“尽全力,不留情!”

    刘彻点点头道:“云琅以前跟朕说过一种‘落水狗’理论,朕觉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既然要彻底的给大汉打出一个百年安稳,那就要把事情做的彻底一些,爱卿此次从马邑出兵,那么……这一路上,就不要留任何活口了。”

    卫青躬身道:“末将领命!”

    刘彻似乎放心了心头压着的石头,伸展一下腰身道:“这就好,这就好。”

    卫青再次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的大军道:“微臣但愿这是我大汉最后一次向域外派遣大军。”

    刘彻笑了,挥挥手道:“这不是第一次,也将不是最后一次,刚才曹襄的呐喊声你听到了吗?

    虽然话里话外都冒着傻气,底气却是有的。

    犯我强汉者?

    朕要这天下不敢再有犯我大汉者。

    哼哼哼,犯我一次者斩草除根!”

    卫青脸色一变,连忙道:“草原上不仅仅全是匈奴人,如果陛下煎迫过甚,大汉国北疆将永无宁日。”

    刘彻看了卫青一眼淡淡的道:“朕算是看清楚了,大汉富庶,北方的蛮族贫瘠,在我大汉兵锋最盛的时候,如果不能将蛮族的实力全力削弱,只要给他们修养生息的时间,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匈奴。

    卫青,这就叫做得理不饶人!

    如果匈奴此刻比我大汉国强大,我想,匈奴单于也会这么想的。

    执行朕的旨意吧,你若不能,霍去病,云琅将会接替你做,他们似乎没有你这种奇怪的想法。”

    卫青哑口无言,只好应命。

    回家的途中,卫青一直不说话,同来送大军出征的长平公主低声问道:“夫君为何愁眉不展?难道大军出征有什么不妥之处?”

    卫青摇摇头,沉吟片刻道:“陛下在害怕!”

    “害怕?这怎么可能,匈奴人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不值得我大军全力一击,陛下为何会害怕?”

    卫青喟叹一声道:“一支强大的军队,不仅仅能让敌人感到恐惧,也能让他的主人害怕。

    大汉军队经过这三年修整,早就非往日之军队了,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形容我朝大军毫不为过。

    既然大军是无敌的,如果在征伐匈奴之后,却突然向陛下举起了剑,陛下也毫无胜算。”

    长平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半晌才道:“不会的!不会的!”

    卫青轻笑一声道:“我知道不会的,天下人都知道不会的,可是陛下想的总跟我们不太一样,他如果觉得有可能,就会担心,会害怕。

    就在刚才,陛下在城头对我下了密令,要我清理草原上的人呢,只要是大军所到之处,就不该有有蛮族人。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将军队留在草原上,等他觉得自己还能彻底的掌握大军了,大军才能回来。

    陛下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猜忌,对作战的将士们是何等的不公!”

    长平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乌桓等族亦在大征之列?”

    “陛下连鬼奴都不肯放过啊……从此之后,北地荒原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大汉的好儿郎却要前赴后继的在那里作战,牺牲,想想这些,我就……为一块没有人居住的荒原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卫青最终叹息一声,不再说话了,这一次他真的想彻底的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云琅从长安回到上林苑家中之后,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因为他的工作全部交给了霍光跟张安世。

    狗一般忙碌的霍光每次看见师傅或者坐在红袖身边喝茶,或者在暖棚里听卓姬弹琴,他的心情就很不好,他甚至怀疑,师傅之所以把他们师兄弟教授的这么聪慧,很可能不是为了大汉百姓,而是为了自己好偷懒。

    云音最近也见不到,听说被派去伺候何愁有了,那个老家伙终于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病倒了,裹着厚厚的棉被缩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快要死了。

    霍光每天都去看何愁有,可是呢,何愁有就是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

    在他的窗外,有一株大叶子梧桐树,树上的叶子早就被冬天的寒风凋落的差不多了,只有树梢位置还存在着几片树叶在顽强的长在上面。

    何愁有每日里躺在床上,只要侧过头就能通过透气口看到那棵树,最近几天,他看树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了。

    云氏有最好的医者,却弄不明白他到底生了什么病,光是觉得寒冷,却没有伤寒的所有症状。

    霍光问过师傅,师傅告诉他,这是何愁有这人不想活了,简称活腻了,现在就一门心思的想死,好早日去陵卫大营里跟他昔日的同袍站在一起。

    何愁有给自己设计的泥塑式样,霍光是看过的,华丽的不像话,将来制造这尊雕塑的时候至少用到黄金粉十斤,珍珠六百颗,宝石一斗,镔铁五十斤。

    说实话,如果霍光有一个这样的泥塑外壳,也会期待死亡降临的。

    何愁有已经三天水米未进了,身体衰弱的厉害,不论云琅如何告诉他,他没有病,只要肯吃饭,就能很快好起来。

    何愁有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自己要死了,即便是身体虚弱的厉害,还不断地警告云琅,一定要把他留下来的宝贝全部用在他的藏身的雕塑上。

    人老了就会糊涂,云琅就把雕塑能用的珍宝都放在何愁有视线可及的地方,还特意给他增添了几块上好的昆仑玉。

第一一六章坚持底线的人是痛苦的

    第一一六章坚持底线的人是痛苦的

    哀莫过于心死。

    何愁有就是活的不耐烦了,就是想死。

    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每一天的日子就成了煎熬他的炼狱,不死待何?

    一场大风吹过,树梢上的一片叶子被风摘走,何愁有就有些开心,又一个寒夜过后吗,树上的叶子又掉了两片,这让他的心极为宽慰。

    又一个寒夜过后,何愁有虚弱的转过头去看那棵梧桐树,看了一眼之后,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就愤怒的从床上爬起来,费力的从墙上抽出一把刀子,踉踉跄跄的推开守在他身边的云音,咆哮着冲出了房门。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棵春树正在努力的绽放着黄色的菊花。

    满树的绿色叶片密密匝匝,牢牢地被细细的丝线绑在树枝上,莫说寒夜,就算是狂风都奈何不得这些丝绢制作的树叶。

    就在树梢上,残存的那片树叶在风中岿然不动,何愁有丢了一颗石子上去,听见了一声敲击铜片的闷响,才发现,那片树叶早就被换成了铜片……

    何愁有的白发被寒风吹乱,胡乱的敲打着他的面庞,刀子无力地从手中滑落,好半天才抬起手指对惊慌的云音道:“去,给耶耶杀了霍光!”

    霍光就趴在墙头上,眼看着何愁有在云音的伺候下喝了一碗加了人参的稀粥,这才飘然而去。

    人想死就是一个执念,只要破坏了他的执念,一般都会忍辱偷生下去。

    何愁有怎们能够例外呢?

    谢宁的三个老婆,正在卖力的磨着麦子,云氏的大牲口也被皇帝征调去了边关,而冬日里溪水太小,每日里光是磨军粮都顾不过来,自家人食用的粮食只好靠人来推石磨。

    当初谢宁把家小托付给云琅了,云琅也不在意,无论如何给这群人一口热饭吃就是了,云氏出的起这点钱粮。

    没想到,谢宁什么都没说,他的老婆们却不肯接受云氏的馈赠。

    女人们全部去了云氏的桑蚕作坊里做工,硬是不肯吃一口闲饭。

    谢长川倒霉的事情,并非是云氏在推波助澜,之所以要对谢氏的管家灭口,不过是为了自保。

    云琅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对不起谢长川的地方,是他想发财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手尾,怨不得旁人。

    当勋贵其实是一个高难度,高智商的活计,没有过人的智慧,没落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

    谢宁如今只想给儿子争取一个良家子的身份,至于他,就主动承担了一个犯官能承担的所有后果。

    他想把所有的罪孽一人承担!

    不过,好汉在那里都是好汉,送去边关的各色罪囚,犯官,赘婿中也不乏能人。

    谢宁凭借自己强悍的武力,硬是在这些人中脱颖而出,成功的担任了阳关城的一个烽燧长。

    在阳关城外,绵延百里之地,星罗棋布的安置着上百座烽燧,谢宁固守的烽燧,是最偏僻,最危险的一个。

    云琅抖抖书信对霍光道:“谢宁在信里说,那里没有虽然危险,却是来自野兽的威胁,没有立军功的机会。

    他不想老死烽燧上,就托我让他进入军中,充任罪囚前军,为大军踏平所有危险,唯有如此,他才有机会与匈奴人作战,立下足够多的军功,重整门楣。”

    霍光笑道:“犯官的功劳能到手吗?弟子是说,他即便是立下了军功又如何,那些军功也是统军校尉的。

    良家子的军功没人敢侵吞,但是,他忘了他是罪囚吗?”

    云琅道:“这就是他来信的目的所在。”

    “师傅准备帮他么?”

    云琅点点头道:“不是送他去敢死队,而是送他去另外一座更加危险的烽燧当烽燧长。”

    霍光想了一下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谢宁知晓了我们做的事情,后果难以预料,谢宁八成会成为您的仇人。”

    云琅皱着眉头道:“难道说,我就应该把谢宁弄死在边关,然后再把他的妻妾儿子都弄死,才能高枕无忧?”

    霍光一言不发……

    云琅抬手在霍光的脖子上抽了一巴掌,霍光也不躲避,硬生生的挨了师傅一巴掌之后道:“按道理来说,应该这样做。”

    云琅无声的笑了,坐在椅子上道:“谢宁本来就知道!”

    霍光松了一口气道:“您告诉谢宁的?”

    云琅点点头道:“是的,我告诉他的。”

    “谢宁没有恨您?”

    “没有,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就把妻儿托付给我了。”

    霍光摩挲一下自己才长了一片绒毛的下巴道:“弟子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兵法的意思在里面?”

    云琅点点头道:“是啊,所以说,这世上没有傻子,尤其是到了生死关头,就会变得更加聪明,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样子。”

    “所以您宁愿提防谢宁,也不愿意用毒辣的手段以绝后患?”

    云琅苦笑道:“做人的底线在哪搁着呢,我跨越不过这条线,我也希望你不要跨越这条线。”

    霍光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师傅的要求。

    眼看着霍光离开,云琅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日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了,一旦被霍光察觉,后果很难说。

    现在的霍光如同一头刚刚长大的狐狸,正在努力的开拓自己的安全生活区,为自己筑巢。

    很多时候,都不是能用道理能说的通的。

    这样的经历云琅也有过,刚刚从山里下来的时候,面对大千世界他一无所有,这时候的云琅心肠是最狠的,遇到猎夫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

    即便是第一次杀人,他也没有任何的不适,还能把整个过程思虑的毫无破绽,最终一击杀之。

    宋乔牵着云哲来到他身边,一边费力的从云哲身上扒衣服,一边高兴地埋怨道:“这孩子长得快,三月前才换的新衣服,现在就把他勒的跟蚕一样,您说,这孩子将来是不是能比您还高一些?”

    云琅瞅瞅胖儿子,胖儿子也在看父亲,然后就把头扭过去了,这孩子还在记恨父亲昨晚打他的事情。

    “您看看,这孩子生气的模样是不是跟您一模一样?”

    宋乔努力的把儿子的脸扭过来吗,让他的父亲看。

    云琅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这是我亲生的。”

    宋乔推了云琅一把道:“怎么还跟自己的儿子置气呢?”

    云琅摇头道:“没有,是因为别的事情。”

    “谢宁家的事情?”

    “咦?你现在有未卜先知之能了?”

    宋乔指指桌案上的书信道:“去病家也接到了这样的信,还不止一封,这些信全是谢宁的扈从写的,谢宁的亲笔信又来了。”

    说着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放在云琅面前。

    云琅看着信却没有拆开,抱起不再跟他发脾气的儿子淡淡的道:“就按照扈从信里说的帮他办事吧。”

    宋乔犹豫一下,看着桌案上的信小声道:“你倒是看过之后再做决定吧?”

    云琅摇摇头,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道:“看了之后就会更加的迷惑,或许还会生出别的不好的心思来,不如直接帮他把事情办了来的省心。

    每个人啊,都会高估自己的意志力,只有面对绝境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才是困难。

    谢宁心高气傲,如果不是沦落到了绝境,决计不会这样做的,看样子,他在阳关的日子过得很难。”

    宋乔见丈夫架着儿子出去看麻雀了,就收起那封信来到前院找霍光。

    听完师娘的吩咐之后,霍光淡淡的对宋乔道:“师傅这是在努力的把谢宁往好里想!”

    宋乔皱眉道:“如此,这件事该不该办?”

    霍光将那封信放在蜡烛上烧掉了,等这封信成了纸灰,才慢慢的道:“当然要帮,否则师傅的坚持就成了无用功。”

    宋乔弄不明白这师徒两个到底怎么了,见霍光一张脸板的紧紧的,就笑道:“你害得何公公多挨了几天的饿,这几天可不要往后山跑了。

    何公公跟云音两个正商量怎么扒你的皮呢。”

第一一七章毛辣子

    第一一七章毛辣子

    给何师傅出气成了云音最近的大烦恼。

    一个走路颤巍巍随时就有一口气上不来的老人家,拉着云音的手,要求她帮自己找回一个公道,仅仅是浑浊的眼睛,无力地双手,就让云音的心都要碎了。

    “唉,你帮不了我,你也不是霍光那个孽徒的对手,可恨啊,老夫如今年迈,却遭此羞辱,真是报应啊!”

    云音帮老家伙擦拭一下眼角的眼屎,为难的道:“霍光也是在帮您啊,您就不要生气了。”

    “帮?那个要他帮了?老夫无儿无女,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就你一个就你一个贴心的孩子,却不是那个孽徒的对手。”

    说着话,何愁有又无奈的朝窗外的那颗春树看了一眼,偷偷看了云音一眼,绝望的哀叹一声。

    梧桐树上长着金丝皇菊,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讽刺他,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云音揉捏着裙子为难的道:“我真的打不过小光。”

    何愁有挤出一丝笑容道:“傻孩子,击败一个人的手段多得是,不一定要靠武力,如果武力才是决定胜负的先决条件,傻孩子,项羽早就夺得天下了。”

    “可是,我没有小光聪明!”

    “这不要紧,问题是他喜欢你对吧?”

    “嗯。”云音羞臊的低下了头,一张俏脸一瞬间就成了大红布。

    “嘿嘿嘿……这就足够了,我听说你二娘手头有一种药……”

    云音来到苏稚药房的时候,一瞬间她就迷糊了,二娘的药房非常的大,装药的架子直抵屋顶,蜂巢一般的架子上,装满了各色药物,浓郁的药味,几乎让云音窒息。

    家里都是医者,云音却一点都不喜欢药味,取出手帕绑住口鼻按照何公公说的药名一格格的找。

    找了一柱香的功夫,云音就想放弃了,这里的药材实在是太多,如果一格格的找,估计要找到天亮才成。

    门外传来二娘尖利的声音,云音连忙找了一个角落藏了起来。

    云氏的药房就是她的禁足之地,很久以前,耶耶就说过,在她们学会配药之前,不允许踏进此地一步。

    “一个个都是猪脑子,药方的配伍讲究四平八正,汤头歌没有背过么?

    大寒之物配伍发物,你们跟那个病患有仇是不是?

    毒死他还用不着这些珍贵药材,一丁点夹竹桃汁液就能达到目的!”

    苏稚叫嚷着从门外走进来,随意的扫了一遍药架就皱起了眉头。

    回头对跟随她进来的学徒怒道:“今天是谁整理的药房?”

    一个眉目青涩的少年战战兢兢的站出来道:“是弟子整理的。”

    苏稚从地上捡起一块黄连塞进少年的嘴里,恼怒的道:“慢慢含化它,云氏的每一片药材都是真材实料的,容不得浪费!”

    嘴里含着黄连,少年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其余,有志于医者的少年少女们顿时噤若寒蝉。

    云氏的细君平日里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可是,当她从云氏细君变身太常治下的御医之后,整个人就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些被太常府派遣来学习医道的少年人,最害怕跟在苏稚身边学习,她比别的男御医更加的难以伺候。

    苏稚看了一眼被黄连苦的脸都变形的少年道:“吐出来吧,黄连有微毒,自己去拿两条甘草含服,中和一下。

    你们哪,别觉得本官苛刻,要知道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御医,而御医这个活计并不好做。

    侍直、进御、扈从、奉差、储药、祭先医、诊视狱囚、施药这八项就是御医的全部职责。

    那有一个是可以松懈的,事关皇家安危,莫要说出错,一旦有了失误,掉脑袋毫不稀奇。

    本官辛辛苦苦的将医术教授于你们,没打算让你们年纪轻轻就丢掉性命,还指望你们能将我璇玑城医术发扬光大,悬壶济世呢。

    一个个都是家里有门道才能进入太医署的,别觉得进入了太医署就有可能成为天子近臣。

    这里面的门道你们应该很清楚,无论如何莫要出错!

    我们出不起错!”

    一干弟子纷纷拱手领命,搬出梯子按照苏稚喊出的药物名称,迅速的抓药称量,一时间乱糟糟的。

    云音小心的把身子藏好,不过,她总觉得二娘已经发现她的存在了,因为,二娘不止一次的冲着她藏身的地方冷笑了几声。

    云音自觉藏得还算是安稳,不明白二娘这个从未练过武的人是如何发现她的。

    云氏的人很聪明,所以,云音觉得二娘是在诈她,就越发的小心了,甚至屏住了呼吸。

    苏稚检查过学徒们抓的药,又训斥了两个抓错药的家伙,直到他们完全掌握了这道药方的配伍,才准许他们离开。

    瞅着学生们如蒙大赦一般的离开,苏稚就笑着朝云音藏身的地方道:“出来吧,怎么想起到药房来玩,被你耶耶抓住,一顿家法是免不了的。”

    云音不情愿的从药架上面跳下来,鼓着嘴巴挽着苏稚的手臂道:“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苏稚抱着云音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后宠溺的在云音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道:“你母亲恨不得把你每天泡在香料里,配方又是二娘我给的,一个香喷喷的女子出现在药房里,你二娘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说吧,来药房找什么?”

    “毛辣子。”

    “什么?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准备害谁?”

    “啊?害谁?”

    “对啊,毛辣子是一种绿色的毛毛虫,绒毛沾在人体上就会痛痒难当,伤口处如同火灼伤一般。

    这东西以前没人在意,是你父亲跟何公公打赌的时候弄来的,你武功盖世的何公公,就沾了一下,两天一夜之后疼痛才稍有减少,是你耶耶准备拿来坑人的,你要它做什么?”

    云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道:“何公公要。”

    苏稚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何愁有想要干什么了,想起丈夫最近为霍光发愁的事情。

    就嘿嘿笑着从药架左边高处抽出来一个药匣子,小心的从药匣子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玉盒,放在云音面前。

    仅仅看了一眼这东西,云音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抱着双臂移开视线道:“好恶心啊。”

    “毛毛虫啊,怎么会不恶心?还好,这是干品,如果是活的,更加恶心,你耶耶总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音连忙问道:“您说这东西触碰了皮肤之后会发痒?”

    苏稚笑道:“绝对的,会痒好几天,不过呢,痒过之后就会复原,什么后遗症都没有。”

    云琅狐疑的瞅着苏稚道:“真的?”

    苏稚笑嘻嘻的道:“绝对是真的。”

    云音拿着玉盒走了,苏稚就一个人留在药房里用木胶配药,她觉得一会霍光可能会用的上。

    “这东西沾在身上会痒,还会痛?”

    霍光跟云音两个沾在桌案前边,仔细的端详着里面那些小小的动物尸体。

    “二娘说的,就该是真的。”

    “何师傅真的准备让你把这东西倒进我的脖领子里?”

    “是啊,还让我多放几条。”

    “老家伙好狠的心……”

    “嘻嘻嘻……”

    “这东西我留着,是个好东西,不过呢,先在金日身上试验一下,看看效果。”

    “不成的,你不能拿这东西去害人,还是丢火盆里烧掉比较好。”

    “放心,二师娘既然敢把这东西交给你来害我,就说明这东西害不死人的,等我看过效果之后,再看能不能利用一下。

    对了,你赶紧去何师傅那里,我总觉得师傅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毛病很可能就出在我们两个太亲密上。

    也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把我看得跟梁赞那个无耻之徒一样!”

    云音从小就拿霍光一点办法都没有,见霍光坚持这样做,再三嘱咐霍光不要拿去害人,却被霍光推出房间,一个人待在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第一一八章转嫁痛苦

    第一一八章转嫁痛苦

    金日最近很怕见到云琅。

    在一个月前,云琅曾经邀请他随大军征伐匈奴,金日拒绝了。

    “一个民族由盛而衰是一个正常的变化,在神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群蚂蚁被另外一群蚂蚁打败罢了。

    在圣人眼中,这是无可逃避的社会规律,堕落的,落后的种族总会被那些更加勤劳,更加先进的种族所替代。

    在我的眼中,你如果能亲眼目睹自己昔日的族群灭亡,将有利于你建立一个新的是非观与世界观。

    只有跳出红尘,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从表像直指灵魂,你不能一直活在回忆跟痛苦中。

    大丈夫当有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大汉与匈奴你只能选择一个,没可能一边享受大汉国繁荣的成果,一边又为自己昔日的族群消亡而伤感。

    这样做是不对,你要有所选择!”

    云琅那一天对他说的话再一次在金日耳边响起,记忆非常的清晰,金日连云琅那一天对他说这些话的表情都记忆犹新。

    淡淡的有些疏离,也有一些遗憾跟恨铁不成钢。

    走在云氏富丽堂皇的庭院里,金日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今日,他必须对云琅的问话有一个明确而彻底的交代。

    云音匆匆的自霍光的房间里跑出来,面孔绯红,见了金日立刻绕道而走。

    突如其来的场景,让金日的心神有了一丝松动,暂时放下了心头的苦恼,转而研究起云音跟霍光之间的关系来。

    瞅着云音还没有长成的瘦峭身体,金日忍不住撇撇嘴,觉得霍光很不讲究,云音毕竟太小了,霍光表面上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会在背地里干出禽兽行径。

    云氏偌大的书房里跟往常一样空旷,这里的藏书之丰富,整个关中也没有几家能够比拟的。

    身为印书作坊的股东,云氏藏书堪比皇宫,甚至比太学藏还要丰富一些。

    汗牛充栋早就成了一个大笑话,在纸张的时代里,学问在体积上被极大的压缩了。

    不论是造纸,还是印刷,都对学问的传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云氏书房这样的环境,莫说匈奴,就连关中也不多见。

    金日将十天前借走的《管子》小心的放在书架上,这本书原本就是稷下学宫记录的,里面全是管仲的言行与做事方法。

    云琅说管仲是这个时代中思想最活泛的人,更是‘法家之先驱’对此人极为推崇。

    所以,金日就想从这本书里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惜,一无所获。

    真的如同云琅所说的那样,想从古圣人的记录中寻找符合自己行径的言论,就像屠夫想用一块猪肉来还原整头猪那么艰难。

    “不要相信管仲这个人,自他让齐国富强起来之后,整整四百年,看似强大的齐国却再无作为。

    一个国家如果只追求享乐,不再励精图治,就像人没有了脊梁骨,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成功。”

    金日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凡事都跟别人拧着来的人,只有那个龌龊的霍光。

    “咦,金玉良言你居然都听不见去,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霍光极具进攻性的语言再一次落进金日的耳中。

    “我打不过你,所以,你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金日背对着霍光冷冷的道。

    “你是用屁股来赞同我的话么?”

    “噗……”

    金日用一股恶臭回答了霍光。

    霍光愣了一下,金日已经从敞开的窗户里纵身飞了出去,他知道,霍光一定会恼羞成怒的。

    很奇怪,霍光并没有追出来,素有洁癖的他来到了门口,安静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颇为玩味的看着金日。

    金日站稳之后看着霍光道:“我不怕你!”

    霍光笑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在害怕了。”

    “你就是想找机会再次殴打我一顿。”

    霍光摇摇头道:“没有,我一般不打人,除非有合适的理由!”

    金日小心的看着蠢蠢欲动的霍光道:“你今天有理由么?”

    霍光点点头道:“正好有!”

    霍光话音刚落,金日就率先用重拳捣向霍光。霍光的拳法很是缺德,一旦让他率先出手,别人就只能被动的防御,直到被霍光击倒,上一次就是吃了这样的亏,金日自然要先发制人,不给霍光喘息的机会。

    两只拳头碰撞的时候,金日赫然发现霍光手上戴着一只鹿皮手套。

    担心其中有诈,金日错过了与霍光拳头相撞的想法,闪身躲开霍光的拳头,两人擦身而过。

    “你手套里是不是有铁刺?”金日站稳身形之后就用看狗屎一样的眼神看着霍光。

    霍光摇头道:“我的手套里绝对没有铁刺!”

    此时的金日似乎对霍光认识颇深,见霍光冲过来了,就跟他乒乒乓乓的打的极为热闹,无论如何,却把十二分精神放在霍光戴着鹿皮手套的右手上。

    在发觉霍光的拳头很重,自己且有些抵挡不住,金日果断的拔腿就跑。

    霍光一时追不上他,只好恼怒的脱下手套朝金日丢了过去,霍光丢的很准,手套砸在金日的脖子上,就无力地掉了下来。

    正在奔跑的金日却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火烧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恨恨的停下脚步冲着霍光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霍光疑惑的道:“就因为我用手套砸了你一下?”

    金日捂着剧痛的脖子冲着霍光怒吼道:“你的手套上有毒!”

    “有毒?”霍光疑惑的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套,左右看看没发现任何不妥。

    金日大怒,冲过来不顾危险地将手套在霍光的脖子上摩擦了一下。

    霍光岿然不动,依旧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金日。

    “你不痛?”

    霍光冷笑道:“某家皮糙肉厚,不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废物,被手套砸一下就叫苦连天。

    咦?你不会去找我师傅哭诉吧?”

    金日强忍着脖子后面的不适,蹲下身子在手套掉地的地方仔细检查,他相信,毛病一定出在这只手套上。

    最终,金日什么都没有发现,见霍光重新戴上了手套,就对霍光道:“我病了。”

    霍光点点头道:“可能是你刚才逃跑的太迅速,扭伤了吧?今天何师傅在,这种伤势正好找他看看。

    放心,我不会对一个病人下手!”

    霍光检查了一下金日的脖子,对他道:“你脖子就是有些发烫,还有些红,没有别的外伤。”

    随着霍光的手指从脖子上划过,金日觉得霍光的手指就像铁锉刀一般从他的脖子上划过,痛不可当,忍不住惨叫一声。

    霍光见金日确实病情严重,就从水里捞起一块碎冰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单手搀扶起金日快速的向后山跑去。

    有了冰块,金日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随着霍光一起狂奔,想要早日解除痛苦。

    从前院到后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霍光眼看着金日的脖子由红转而出现了好几个薄薄的黄色的水泡,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万万没有想到毛辣子的毒性居然会如此的猛烈!

    也有些后怕,如果不是云音更加的偏向他,此时金日的现状就是他可能的将来。

    来到何愁有的山居前边,童仆自然告诉金日何师傅正在睡觉不容打扰。

    很奇怪,原本惨叫不休的金日到了何愁有的门外,却倔强的咬着牙,一声不吭。

    霍光关心的道:“都是一家人,如果叫唤能让你舒服一些,还是叫出来,早点把何师傅吵醒,也好给你看病。”

    金日颤抖着摇摇头道:“不叫唤,你刚才看着我叫唤似乎很高兴,耶耶就不让你快活!”

    霍光平和的笑容没有了,愤怒的举起了拳头,他觉得自己今天很有把握让金日投降。

    何愁有靠在一个软枕上,云音正一勺子一勺子喂何愁有喝粥,听着外边的惨号声道:“霍光?听声音不像,丫头啊,你真的把毛辣子倒进霍光的衣领里去了?”

    云音摇头道:“没有,我也不敢,就是把毛辣子藏在小光衣领上了,他每天都要换好几遍衣衫,一定会中招的。

    您说,他是不是来找算账的,毕竟,小光的衣箱只有我能动。”

    何愁有点点头道:“那就该是霍光这个小混蛋,放心,他还不敢进来。”

    惨叫声非常的短促,就那么几声,然后就迅速的远遁了。

    何愁有喝完了一碗药粥,叹口气道:“霍光太聪慧了,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任何挫折,我担心这孩子将来会得意忘形,这才借你的手让他痛苦一下,只有记得这种痛苦,这孩子做起事情来才会更加的谨慎。”

    云音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何愁有光光的后脑勺,撇撇嘴,她才不相信何师傅刚才说的话呢,一个字都不信!

    苏稚解开金日的外衣,瞅了一眼金日的脖子跟后背,就恼怒的看了霍光一眼。

    二话不说,就用熬好的温热木胶敷在金日脖子跟后背红肿的地方,然后刺啦一声,又把木胶给撕了下来。

    很怪,手指触摸都会让金日痛苦不堪,此时,用力的撕扯木胶却让金日倍感舒泰。

    三次之后,那种针刺一般的痛苦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皮肤撕裂一般的痛楚。

    这对金日来说,是一种可以接受的痛苦。

第一一九章少年人的坚持

    第一一九章少年人的坚持

    听完霍光的叙述之后,云琅长叹一声道:“你不能总是靠聪慧跟幸运来混日子啊。”

    霍光微笑着关好门窗,最后来到师傅面前道:“想让我吃亏长见识,先要比我聪慧,比我有见识才成。

    明明可以依仗智慧避开的麻烦跟痛苦,弟子如果梗着脖子硬上,您又会骂我愚蠢的。”

    云琅发现自己似乎无话可说。

    智慧这东西其实是一种很邪恶的东西,智慧太高的人看天下所有不如他的人就像是看傻子。

    一种智慧绝伦的人会化身为圣人,努力的让那些不如他聪慧的人变得跟他一样聪慧,这中间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孔丘。

    另外一种智慧绝伦的人,就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会竭尽全力的用自己的智慧去迷惑更多的人,让这些人成为他思想的奴隶,最终随着他的指挥棒乱转。

    毫无疑问,霍光就是第二种人,现如今,大部分人在霍光眼中都是那种呆呆的泥雕木塑。

    面对这种东西,他没有耐心来好好地对待这些人,不是他不想好好地对待世人,而是他认为没有必要。

    经历的事情多了之后,人的心就会变冷,变硬,一般的情绪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所以说,聪明人其实都是孤独的,孤僻的,甚至是邪恶的。

    霍光自己的是非观已经形成,云琅想要改变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能了。

    现在,唯一能让霍光再有一些进益的是生活本身。

    “陛下的旨意已经下来了,我们是最后一支离开长安的军队,也是陛下重点控制的目标。”

    云琅与霍光在后宅的园子里漫步的时候,云琅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愁。

    霍光似乎不是很在意,将手插进袖子里淡淡的道:“陛下制衡的策略而已。

    之所以这样做,是陛下睿智的表现。

    为了方便大军作战,不好把大军管束的太死,又不能不防,所以,我们这支管理大军粮秣供应的军队,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就是不知道陛下将会如何控制我们。”

    云琅俯身从温暖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香瓜放在霍光怀里,自己又摘了一颗,用袖子擦拭一下,就狠狠地咬了一口。

    霍光问他的话,他也不清楚,直到现在,卫将军属下的高级军官中,只有曹襄这个副将是明确的,长史,参军,至今还是空缺。

    霍光咬了一口甘甜的脆瓜,嚼了几下淡然的道:“不管来的人是谁,总要保证大军粮秣供应充足的。

    这是大趋势,我不认为来的人有胆子破坏大军的结构,跟军事进程。

    只要这些不受影响,师傅给他一定的尊重即可,不必在意他的存在,您以前就是这样做的,现在还这样做不就成了么?”

    云琅吃着脆瓜,没有回答霍光,稍停片刻又问道:“褚狼那里有什么新的消息?”

    霍光道:“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刘陵的属下似乎销声匿迹了。”

    云琅喟叹一声道:“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以刘陵对皇帝的认知,她不会想不到皇帝现在要干什么。

    每次大战之前,应该是细作最活跃的时候,他们自上一次爆发之后就再无消息。

    我们现在对匈奴人没有任何认知,只知道他们在还在北海,在我们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上。

    这一次远征,与其说是在作战,不如说是在探险。

    据我所知,当作战跟探险合二为一的时候,运气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素。

    在这方面,我们的经验要丰富一些,应该作为前驱为大军探路的,没想到陛下却一定要我压阵。”

    霍光笑道:“师傅太急躁了。”

    云琅愣了一下,摇头笑了一下,正如霍光所说的那样,自己太着急了。

    对于未知谁都会迷茫,云琅尤其如此,这段故事历史书上没有,司马迁写的历史书上,此时的匈奴依旧强大,大汉朝依旧没有形成对匈奴压倒性的优势。

    云琅很确定,这段历史的改变跟他有关。

    因此,一个本来知道大汉朝发展方向的人,突然被自己制造的世界蒙蔽了,这是一个可怕的危机。

    矛盾中求发展是一个精细活计,一般人没有这个能力,云琅考虑衡量了良久之后发现,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霍光倒是雄心勃勃,这或许说,不知道未来的人才能创造真正的历史。

    锋芒毕露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是一个好的习惯,云琅就带着霍光去见家中的供奉,比如,司马迁,比如东方朔!

    司马迁已经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云琅见到司马迁的时候他正在准备新的稿纸,细细的麻线将白纸订成本子,整个过程他做的很是仔细,还用两片薄薄的木板将本子夹住。

    本子很厚,看样子他准备记录的东西应该有很多。

    见云琅师徒进来了,就把放下本子道:“要出发了了吗?”

    霍光笑道:“您好像很兴奋。”

    司马迁道:“该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一定要仔细,一定要亲身经历,一定要告知后人,我大汉是如何将匈奴灭杀的。”

    “匈奴人不是一根根木头桩子,专门在北海等我们去杀死他们,他们会逃跑的。”

    霍光又道。

    司马迁就拿起本子继续用锥子扎眼,淡淡的道:“跑到哪里,我们就追杀到那里,反正,匈奴人是一定要灭掉的。”

    云琅笑了一下道:“哪来的执念啊,如此的痛恨匈奴人?”

    司马迁抬头看看云琅道:“饿狼还是杀死剥皮之后,我才能舒心一些。”

    云琅道:“你可以慢慢的做准备,卫将军所属是最后一支离开长安的军队。”

    司马迁笑道:“看来,陛下还是最不放心你。”

    “怎么说?”

    “还怎么呢?你最后一个带着最弱的一支军队离开长安,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你西北理工的学问过于具有侵略性了,缓缓吧,事情一件件做最好,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

    霍光哈哈笑道:“我西北理工人畜无害。”

    司马迁冷笑一声道:“就你做事的法子来看,你也敢说自己人畜无害?

    小子,告诉你,人家真正厉害的人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傻子,只有这种人才能笑道最后。

    像你一样看起来就是精明人,不管谁对你都会留一个心眼的,你师傅也是如此,过于聪慧了,就没人有把握驾驭你,也就没有信任感了。

    藏拙,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就不会吗?”

    云琅很是安静,就在一边看着司马迁教训霍光,一个人有这样的看法,可能会有误区,很多人这样看的时候,一定是很有道理的。

    霍光回头看看师傅,见他陷入了沉思,没有帮自己的意思,就正色对司马迁道:“我现在装傻,似乎晚了一点。”

    司马迁指指趴在窗口看他订本子的东方朔道:“这种事你该问东方朔那个聪明人,他现在已经成功的让所有人认为他已经变成傻子了,是一个有经验的人。”

    东方朔无声的笑了一下,捋着颌下漂亮的山羊胡须道:“傻子当道的世界里,装什么聪明人啊。

    你看看我这些年一直在假扮傻子,官职也升了,俸禄也变多了,陛下看我的眼神也终于温和了。

    降低自己的智慧跟人相处其实很有意思,小子,你还要慢慢的学。”

    霍光看看师傅毫无表情的脸,烦躁的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指着东方朔道:“我不是缩头乌龟,也假扮不了乌龟,我不喜欢别人吧唾沫吐到我的脸上。

    更不喜欢被人虐待。

    你对我好,我会记住,你对我不好,我会加倍偿还,小爷来着世界上是准备痛快过一生的,没打算委委屈屈的过一辈子。

    就算是会被人算计,会被人压迫,会被人打击,小爷就是小爷,就算是万马分尸我也不后悔!”

第一二零章愁绪万里云

    第一二零章愁绪万里云

    云琅宠溺的看着霍光怒气冲冲的离去,对司马迁道:“你这个专门掏古人尸骨的貔貅,那里知晓少年人的心思?”

    司马迁冷笑一声道:“某家当年热血初起之时,曾经用一双脚踏遍楚地,一柄剑染血无数,一路在遭遇的盗匪恶徒数不胜数,历经九死一生,这才整理完毕了《楚地论》,做学问如同做人,来不得半点取巧。

    你刚才不也是在为弟子的将来忧虑吗?现在,又说这样的话,为人真是毫无原则。”

    趴在窗户上的东方朔也懒懒的道:“他这人其实根本就没有立身的根本,说他是墙头草,他还有点风骨,说他是一棵青松,他又柔软的可以拧成麻花。

    拎起来是一串,丢下去是一滩,谁也别想给他塑造出一个固定的模样来。

    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倒是想把徒弟弄得有点人样,就像那些狐仙鬼怪一样,你以为披上一张人皮就能成人了?

    你云氏满门狐狸精,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现在想着要藏拙,晚了。”

    能得到这两个人的肯定,云琅多少有些小得意,他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飞到了久远的将来。

    至于,司马迁跟东方朔两个人,就像两只大嘴乌鸦,正在张大了嘴巴呱呱的叫。

    人的世界,与野兽的世界差别不大,人性与兽性有很多的相同点,只不过一个人后天衍生的,一个是先天形成的。

    用人性来掩盖兽性,就是孔夫子以前在做的事情。

    霍光兽性的一面在本身过人的智慧催生下,显得更加明显而已,这是因为他发现,兽性比人性更加好用,办事更加的方便,更容易达到目的。

    能给自己设置心理障碍的只有人,这是一个更高的人性阶段,霍光还是需要学习,毕竟,他是云琅自己催生出来的一个怪胎。

    金日又被霍光打的哇哇叫……

    张安世鼻青脸肿的在一边为大师兄呐喊助威……

    金日只要有机会就不顾霍光落在他身上的拳头,也要把拳头砸在张安世的身上。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金日被霍光打的动弹不得,而张安世则被金日打的惨叫连天。

    “有本事就把耶耶打死,只要打不死,我就把张安世打个半死,你打我多少下,我就还张安世多少下。”

    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金日嘴巴一如既往地强硬,原本总喜欢痛打落水狗的张安世只敢捂着被打的凄惨无比的脸嗷嗷叫,却不敢再动金日一下。

    张安世听了金日的话,心中苦涩至极,金日不怕挨打他是知道的,这个皮糙肉厚的匈奴人,曾经在决斗场快被人打死了,也能顽强的活过来,这样的经历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他绝对相信金日的话,他这样说,就一定会这样做,绝对不会打半点折扣。

    自觉生命珍贵的张安世没有跟金日同归于尽的打算,西北理工学生上的第一课就是要懂得珍惜生命。

    这个教条是云琅亲自传给霍光,张安世以及其他弟子的,就是要告诉他们,只有留下有用之身,才有否极泰来的机会。

    屈辱只是一时的,而世人多健忘……

    “大师兄,不要再打了。”

    霍光收回捶向金日嘴巴的手,看着张安世道:“你这是被他打怕了吧?”

    张安世连忙道:“那里,那里,我只是不愿意跟他同归于尽,他已经很惨了,您要是继续打,会打死他的。”

    霍光愤愤的收回拳头对张安世道:“平日里要你多练习一下武技,就跟要你的命一样。

    这件事我不管了,你自己解决。”

    霍光一腔的怒火全部倾泻在金日的头上了,自觉舒坦了不少,见云音在远处朝他招手,就匆匆的走了。

    金日抬起脖子瞅瞅远处的云音对张安世道:“你师兄其实就是一个畜生你知道吗?”

    张安世苦笑道:“你这张嘴但凡是能遮拦一些,你也不至于被他天天揍。”

    金日艰难的冲着张安世笑了一下道:“你不会真的认为你大师兄如此虐待我没有一点其它原因吧?”

    张安世立刻道:“我当然知道,他就想把你打服气,说真的,除过你,我没见过大师兄殴打任何人。”

    “那是因为别人不值得他动手!”

    张安世瞅瞅金日烂糟糟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问道:“你被我师兄打出高人一等的感觉了是不是?”

    金日愣了一下,缓缓的点头道:“我应该记仇的。”

    说完就抬起头,却发现张安世已经躲在大柳树后面,警惕的看着他。

    云音站在高高的阁楼上,不断地摇晃一块翠绿色的手帕,霍光胸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不快之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跟师傅亲昵一下,会被坑。

    跟师娘亲昵一下,也会被坑。

    何愁有现如今只想看着他倒霉。

    至于张安世以及家里的那一群小崽子,霍光看着就来气……

    现如今,只有云音跟金日才能让他觉得神清气爽。

    “快上来!”云音低声叫了一声。

    霍光立刻就跑了两步,踩着青砖砌造的围墙斜着上了围墙,跳起来攀着屋檐的承尘荡两下就跃进了阁楼。

    “我把毛辣子全部给你偷来了……”

    云音兴奋地打开一个木盒,里面全是毛辣子的干品。

    霍光苦笑一声,将盒子盖好,坐在地板上,一瞬间觉得无话可说。

    “怎么了?你前天还说这东西好用来着。”

    霍光双手用力的揉搓一下面颊道:“师傅不喜欢我用这些东西,司马师傅,东方师傅也觉得我不该用这东西。”

    云音靠着霍光的后背也坐了下来,低声道:“你马上就要跟着耶耶北征了,我就是想给你多弄一些保命的东西。”

    霍光用后脑勺磕一下云音的后脑勺道:“我知道,现在,只有你担心我的安危。

    师傅只是一味的要求我光大西北理工,大哥一味地希望我能在这次北征中杀死匈奴人,更多的人希望我能够通过北征建功立业。

    阿音,我有时候觉得很累。”

    “累了,就大睡一场,耶耶要是催促你干活,我就去大哭!只要我哭了,耶耶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霍光张嘴笑了一下,师傅如果这么容易改变初衷,也不会被人称之为狐狸了。

    “你什么时候走?”

    “向阳坡上开始泛绿芽的时候就要走。”

    “我会天天看的。”

    “你盼着我离开?”

    “不,我想给南山坡上浇开水……”

    云琅静静的躺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黄花梨木珠子,这串珠子被他揉捏的明光锃亮,隐隐有玉石的模样。

    苏稚靠在他的身上瞅着两个孩子呼呼大睡。

    “别说我没告诉你,你闺女正跟霍光躲在阁楼里呢。”

    卓姬匆匆的走进来,见云琅跟苏稚之间很是黏糊,就毫不犹豫的把闺女给出卖了。

    云琅笑了一下道:“都是好孩子,不会出事,我们管的越是紧,他们就越是有独处的乐趣。

    你要是不在乎了,他们也就觉得无趣。

    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这一去不知道会多久,以陛下的脾气来看,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消灭匈奴,会耽搁很长时间的。”

    卓姬听丈夫这样说,也觉得很无趣,就靠着苏稚坐了下来,一屁股顶走了苏稚,不等苏稚发怒,就连忙道:“这一次出去不止一年呢,就你一个人陪着夫君,将来有的是时间在一起,不如把现在的机会给我。

    姐姐年纪大了,等夫君回来的时候,如果我变成了鸡皮鹤发的老妪,想要跟你争宠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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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女大不中留

    第一二一女大不中留

    元狩四年的春节来的格外的晚。

    不是因为急切过新年,才觉得晚,而是大汉的皇帝刘彻,将春节整整延后了两个月。

    以前的时候啊,按照始皇帝定下的规矩,大家十月份就开始过春节了。

    大汉皇帝刘彻认为,天下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汉家雄风已经盖压天下,旧有的规矩需要用新的规矩来替代。

    于是,落下闳、邓平这两个奸臣就按照皇帝的指示重新制订了《太初历》,于是,孟春正月为岁首这个习惯就流传了两千多年。

    春节不下雪,总觉得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好在,在年三十的那天,一场小雪如约而至。

    白雪遮盖了群山,遮盖了大地,也自然遮盖了很多垃圾。

    南山坡上依旧漆黑一片,即便是下雪也没有办法遮盖那里的模样,满目疮痍不是这点白雪就能遮盖的。

    云氏的大女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把火就把南山坡上的草木烧的一干二净,听说,她还动用了好几百家丁,用滚开的水,把南山坡细细的浇灌了一遍。

    富贵县官员找上门来的时候,被愤怒的云氏谒者平颂挥舞大棒追赶了足足两里地。

    还亲口告诉富贵县的官员,想要捉拿放火烧山者,找他就好,敢牵涉到大女,他就带着家丁将富贵县的县衙也一起烧掉。

    这是云氏难得的硬气时刻。

    很奇怪,向来平易近人的云氏此次难得的开始不讲理了。

    而且是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讲理的。

    云琅刚开始知道这件事之后,抱着哭泣的闺女长叹一声。

    霍光知道这件事之后,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云氏的宝库里待了整整一夜,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温润的君子,再无虎视鹰扬的模样。

    刘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无声的大笑了良久,然后就告诉那些弹劾云氏的御史,此事作罢。

    “只不过烧了一片荒地而已,这也人还没完没了了。”

    阿娇见皇帝心情不错,送上奶酪的同时,就嘀咕了一句。

    刘彻不喜欢奶酪的奶腥气,架不住阿娇硬是要他吃,也就皱着眉头吃了一块。

    擦干净嘴巴之后道:“不是南山坡那点事,是他家的谒者过于霸道,今天敢烧了富贵县衙,明天就敢烧阳陵邑,胆子再大一点就敢烧长安城了。

    不给一点惩处,说不过去。”

    阿娇道:“小孩子的一点小心思而已,那些人值当大做文章吗?”

    刘彻笑道:“这就是朕为何会把这件事捂下来的原因。”

    阿娇笑道:“赤条条无牵挂的人才是陛下要担忧的人,至于那些拖家带口的,都该是您敲诈勒索的对象是吧?”

    刘彻摊摊手道:“朕从不用那些没心没肺的人,云家小妞,如此留恋父亲,不愿意她父亲远征,这对朕来说就是一个好现象,朕就能放心的把大军交给他,至少他还会回来的。”

    刘彻在阿娇面前说话,越来越不喜欢伪装了,毕竟,两人什么丑陋的样子没有在对方面前出现过呢?

    他也喜欢有这样一个可以随心所欲说话的人。

    匈奴人不过年。

    因此,当金日拄着拐杖悲壮的在雪地上一步一挪的来到云氏书房,见到霍光之后,就拍拍拐杖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再较量一下。”

    霍光贴心的将金日扶到椅子上坐下,笑眯眯的道:“我不会再打你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掉吧。”

    金日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皮微微抽搐一下,然后艰难的道:“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然后再给一个笑脸,就要我把过往全部忘掉?”

    霍光背着手轻声说道:“何师傅说我的武艺已经练到了入微得的境地,今后要做的就是继续磨练,只要勤练不辍,迟早会达到武道宗师的地位,那时候的我,基本上就是无敌的。

    而你的错过了练武的黄金年纪,小的时候跟别的匈奴孩子撒野就是你练武的方式,却不知道这世上的武技理论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

    你不知道人体的构造,不知道出拳打在人体那里会造成最大的杀伤效果。

    你不知道人体运转的秘密,更不知道如何在最节省力气的情况下对敌人作最大的杀伤。

    金日,别怪我说匈奴人是蛮夷,不是我看不起你们,而是在事实上,你们还处在蛮荒状态中。”

    金日看着霍光喃喃自语道:“落后就要挨打?”

    霍光认真的对金日道:“金玉良言,落后就要挨打,而且是白白的挨打。

    我年轻的时候你打不过我,我壮年之后你也打不过我,等我老迈了因为懂得调养的关系,一定会老迈的比你慢,所以,你还是打不过我!

    既然你总是打不过我,不如把这些事情忘掉,对你好,我才这样说。

    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霍光表现出来的善意,在金日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他现在很想用一柄铁锤砸烂霍光那张伪善的面孔,在把汤汤水水丢进茅厕里。

    然而,理智告诉他,霍光的这些话里,没有一句假话,都是真真实实的东西。

    可就是这种残酷的真实,才让金日心中升起一阵悲凉意。

    他已经是匈奴人中难得的猛士了,面对霍光这种人依旧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一想到霍光身后还有一个有狐狸之名的师傅,一个有战神之称的哥哥,他的心就哇凉哇凉的,没有一丝暖意。

    “好吧,我原谅你了。”

    这句话从金日的口中说出来,每个字似乎都有千斤重。

    霍光郑重的拱手施礼道:“多谢!”

    金日见霍光准备了很多废纸就打算离开书房,就好奇的道:“你要这么多废纸做什么?”

    霍光瞅着远处的阁楼温柔地道:“阿音上一次把南山坡烧的不够彻底,我准备用废纸做引子,把山坡再烧一遍。”

    “你们烧南山坡做什么?”

    “阿音想要烧,我就帮她烧,她不喜欢南山坡上有青草萌发。”

    金日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霍光道:“真是愚不可及,冬日烧荒,来年野草更加的茂盛。”

    看着金日的笑脸,霍光嘿嘿笑道:“你不懂,你不懂,你们匈奴人永远都不会懂……”

    霍光走了,金日在想霍光临走前那一道落在他身上的怜悯的目光。

    张安世进来了,金日还是没有想通,就直接问道:“你大师兄发疯去烧南山坡的事情你知道吧?”

    张安世点点头道:“当然知道,我也想烧,可惜啊,儿殷没有那种让我去烧南山坡的心思。”

    金日的沉默片刻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理解的吗?”

    张安世鄙夷的上下瞅瞅金日道:“你是春风路上的王者,就好好的当你的王者,那些前凸后翘的贵妇还等着你去安慰呢,不要想这些可以给精神带来极大享受的事物,你学不来,也做不来。”

    金日依旧迷惑,翻开一本书觉得没有意思,霍三作业本上的题目也索然无味。

    打开南边的窗户,他就看到了远处的南山坡。

    南山坡上黑烟阵阵,霍光这该是动用了火油,金日极目远望,隐约能看见一个青衣少年跟一个黄衫少女,正在用推挤一种粗大的竹子,然后就有黑色的火油从竹子里喷出来,带起来了一条熊熊燃烧的火龙。

    同样的场景云琅也看到了,他轻叹一声对宋乔道:“你说这孩子烧掉南山坡到底是为我呢,还是为了那个混蛋?”

    宋乔轻声道:“南山坡上第一株青草露头之时,就是夫君出征之日,要烧,也该是妾身去烧。”

    云琅皱着眉头道:“这就是说,阿音之所以烧南山坡就是为了那个小王八蛋喽?”

    宋乔苦笑道:“女大不中留,您前两天不是才说过这种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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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谁都不顺心

    第一二二章谁都不顺心

    看别人出征,或者豪迈,或者慷慨激昂,或者伤感悲伤。

    轮到云琅出征的时候,他的感觉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觉得很恶心。

    引起这种身体不适感的原因不是因为气味或者吃坏饭了,而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一个死太监!

    以前的时候,隋越身上是没有尿骚味的,现在,这种味道很浓郁……一股股的尿骚味从隋越的胯下传过来,云琅忍不住又干呕了一下。

    曹襄跟在云琅旁边倒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模样,看样子他真的是很开心。

    大军出关作战,他只需要守在阳关大营,等待大军回归即可。

    皇帝的亲外甥,总会有一些优待的,这一点没人有话说。

    “你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么?“

    云琅问曹襄。

    曹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只有前面粮草车传来的腊肉味道。”

    云琅再看看隋越叹了口气,越发的没心情说话了。

    身为大汉国第一个用宦官来当长史的将军,云琅觉得自己有很大的可能因为这件事被载入史册。

    这一点其实不用猜测,只要看那边的司马迁嘲弄的目光就什么都了解了。

    卫将军出征,副将平阳侯曹襄,长史隋越,军司马赵培,主簿司马迁,书记东方朔,参军李陵,射声校尉霍光,步军校尉李勇三兄弟……

    原本的历史上,曹襄这时候早死了,司马迁如今正在当太史令,东方朔陪着皇帝说笑逗闷子,至于李陵,再过十年,就要害死他全家了,至于李蔡的三个儿子,史书上没有记载……

    这一支属于倒霉蛋的大军。

    早上离开长安的时候还风和日丽,大军刚刚离开了咸阳桥,就下起了春日里的第一场小雨。

    云音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南山上依旧有嫩芽萌发,如今的南山,已经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场面了。

    她的行为虽然傻,却给这孩子带来了仁孝的名声,云音烧山这个典故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后世二十四孝之一,云琅不得而知。他只知道,那个死丫头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霍光!

    由此可见,二十四孝图全是骗人的。

    人倒霉的时候,绝对不会只倒霉一次,很快,冷得让人咬牙切齿的春雨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倒春寒出现了。

    大军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那就要按个按照军司马制定的路程行军,不到目的地,绝对不会罢休的。

    好在,云琅军中的装备素来齐全,将士们披上披风,带上兜帽之后,泥水地里就多了一溜嫣红。

    以前的时候,云琅总以为羽林军用红色披风是为了好看,后来弄死了黄氏之后,接手了人家的染坊,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用红色,完全是因为当年种植的茜草太多了,红色染料来得容易,这才会选择红色成为大军服饰的主色调。

    隋越见云琅闷闷不乐,就凑过来道:“某家是第一次上战场,还请云侯多多照拂。”

    云琅没好气的道:“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你会出现在大军中?害得我直到现在,心里头都乱糟糟的。”

    隋越无奈的摊开手道:“陛下一道敕令,某家就成了长史,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不过呢,估计赵将军比较清楚。”

    赵培自从来到卫将军军营,就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云琅,他早就从云琅的眼神中看出深深地恶意了。

    现在,没法子,所有将官都要围着主帅行军,他避无可避,见隋越反手出卖了他,只好拱手道:“末将原本是陛下寝宫宿卫将军,我也不知道为何一道敕令下来,末将就成了军司马。”

    云琅瞅瞅隋越,又看看赵培低声道:“约束好你们手里的密探,我不管你们承担了什么样的使命,但是,所有人都不得贻误军机,但凡发现一个,本将就杀一个,绝不留情。”

    有这样一群人在,云琅已经不指望自己的大军有多么强悍的战力了。

    送走了云琅,刘彻站立城头的时间就更长了。

    直到春雨变成了大雪,他才回到了长门宫。

    对他来说,留在长门宫,比留在长安城更让他安心。

    刘据已经跪在雪地里好久了,春雪落在身上很容易融化,如今的刘据,衣衫已经湿透了。

    刘彻露出了深深地疲惫之意,对钟离远道:“昭告丞相府,准备立太子的典仪吧。”

    刘据听到了父亲的话,大喜过望,在泥水中连连叩头道:“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刘彻轻轻哼了一声,路过刘据身边,却没有搀扶他起来的意思,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回头对刘据道:“不管是谁,给你出了这条利用雨雪天博取朕同情的计策,你回去之后就杀了他吧!”

    说完就走进了长门宫大殿。

    刘据一脸的惊愕之色,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朝着长门宫大殿三拜之后,就站起身,大踏步的向外边走去,他决心已定,夏侯衍这人一刻都不能多留。

    而夏侯静也不可重用了……

    他不想因为这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坏了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形象。

    白雪抱成团从天上落下,扑簌簌的落在地上,刘彻瞅着空荡荡的长门宫,长叹一声道:“真是太安静了。”

    阿娇牵着蓝田走过来道:“人都离开京城了,这里如何会不安静?”

    刘彻把身子靠在锦榻上,慢慢的道:“据儿在外边跪拜了多久?”

    阿娇道:“两个时辰,臣妾唤他进来避雨,他没有进来,固执的跪在泥水里。”

    刘彻淡淡的道:“他该去送大军离开的,而不是跪在泥水里跟朕提立太子的事情。”

    阿娇挥挥手道:“您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他了吗?既然答应了,就不要想太多,再说了,您也该立太子了。

    这些没有太子的年岁里,大家总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现在好了,各安其职就好。”

    刘彻冷笑一声道:“提心吊胆?怕朕突然死了?让他们没了主子?”

    阿娇笑道:“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臣妾也不帮他们遮掩了,您知道就好。”

    刘彻将脑袋靠在锦榻的靠背上,仰着头看着房顶,招手唤过蓝田,让这孩子骑在他的肚皮上,长出了一口气,开始跟蓝田说笑,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阿娇的眼皮子跳动一下,对刘彻,她太熟悉了,越是沉默,爆发起来就越是可怕!

    卫青走了,霍去病走了,云琅走了,朝中的猛将都离开了长安,去遥远的地方与匈奴人作战了。

    留下一个空旷的长安给皇帝。

    当这些人都在长安的时候,皇帝的目光必然会落在他们身上,现在,这些人都去为大汉国开疆拓土去了,皇帝一眼看过去,就只剩下的一个身材单薄的刘据让他生厌。

    皇帝不说话,就没人能逼着他说话,看到皇帝把女儿往天上丢,然后再接住,父女二人玩闹的非常愉快,阿娇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就发现,皇帝一次比一次用力,蓝田一次比一次被丢的高。

    阿娇站起身,从半空中接过蓝田抱在怀里,单手提过一个云氏瓷窑最近进贡的漂亮瓷瓶放在刘彻手里道:“想发怒了,就丢瓶子,别祸害闺女,臣妾就这么一条命根子,还折损不起。”

    刘彻随手就把瓷瓶丢在地上,咣当一声,摔得粉碎,见锦榻边的白玉瓶子也不顺眼,一脚踹过去,白玉瓶子就飞了起来,眼看就要摔得粉碎,一道人影从帘子后面扑出来,紧紧的抱住了瓶子,将脸杵在地板上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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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刘据的报答方式

    第一二三章刘据的报答方式

    “钟离远!”

    刘彻怒吼一声,腾腾腾的赤着脚走到钟离远身边,抬脚就踩在钟离远的脖子上,钟离远不敢反抗,只能吃力的将脑袋贴在地上,好让刘彻踩踏的方便一些。

    “陛下,不要拿奴婢们出气,这没有用。”

    阿娇淡淡的冲着刘彻说了一句。

    刘彻转过头瞅着阿娇道:“你们屁用不顶!”

    阿娇道:“有些事我们帮不了你,只有靠你自己去处理,好坏都是自己儿子,随你的意就好了。”

    刘彻把脚从钟离远的脖子上挪开,冷哼一声,就来到平台上,冲着漫天的飞雪大吼道:“苍天,你对我刘彻不公!”

    寒风裹挟这雪花扑打在刘彻的脸上,让他狂怒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对抱着蓝田的阿娇道:“他就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么?一个被臣子撺掇的太子,将来能是一个好皇帝吗?

    将来能守住列祖列宗传下来的江山么?”

    阿娇一言不发。

    刘彻这是在发疯,其实呢,刘据的做法并不算太过分,想当太子自然要全力谋取。

    当年刘彻还不是太子的时候,还不是需要讨好窦太后跟自己的母亲?

    皇帝看事情跟别人看事情的方式是不同的,他们本来就是世上最有权势的人,做事只需问本心,不必管别人的想法。

    刘据是皇长子,只是一个王,在大汉国,比他有权势的人多得是,本身就是一个弱者,让他如何用强者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呢?

    暴怒的刘彻就是一头野兽,一头没有任何羁绊的野兽,而冷静下来的刘彻则是一条毒蛇,世上最毒的一条蛇。

    他不需要露出毒牙去咬人,只要张口,他的敌人就会立刻死去。

    今天是皇太子大宴宾客的好时候,皇帝终于吐露了立太子的口风。

    也就是在今天,丞相府联合太常寺已经开始准备加冕太子需要的所有典仪了。

    这个过程很繁琐,按照典仪,至少需要二十一天的准备时间。

    刘据大宴宾客的原因没有说,每个前来参加饮宴的勋贵们却心知肚明。

    刘彻在长门宫的低声细语,落在他们耳中无异于敲响了黄钟大吕。

    偏殿之内,刘据的脸色阴沉似水,夏侯静拜服在地上,不断地叩头,却掩盖不住夏侯衍杀猪一般的吼叫声。

    “汝父子对孤王有恩,孤王自然铭记于心,只是,杀夏侯衍乃是我父皇的旨意,没人能够违逆。

    夏侯先生,你一心想要让你的谷梁派发扬光大,现如今,你若是想要谷梁一脉绵延万年,那么,眼前的儿子无论如何就要舍弃掉。”

    夏侯静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刘据道:“何至于此啊?”

    刘据不忍心再看夏侯静那张老泪纵横的脸,背过身去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对不住夏侯先生了。”

    偏殿的大门洞开,一身甲胄的郭解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头盘子。

    木头盘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夏侯衍的人头,即便是已经死掉了,他的脸上依旧有两道清晰地泪痕。

    “启禀殿下,末将缴令。”

    刘据看了一眼木盘里的人头,就对夏侯静道:“请先生跟爱子告别吧。”

    说完话,就带着郭解离开了偏殿,进入了酒气熏天的主殿。

    刚刚走进主殿,刘据的脸上就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笑意,从宫娥手里取过一个青铜酒爵,高高举起吼叫道:“诸君,大功告成,且满饮此杯!”

    殿中的勋贵们齐声应诺,举杯一饮而尽,温暖的酒浆下了肚子,一股暖意从腹中升起,刘据乐淘淘的坐在主位上,举着空酒杯对殿中人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今日功成,诸君之情不可忘,待他日,我等共享天下荣华。”

    “殿下知遇之恩,某等不敢或忘,只求以性命报答!”

    纷杂的声音穿透了漫天的冰雪,落在偏殿中,也落在夏侯静的耳中,此时,这些声音是如此的刺耳。

    夏侯静跪坐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面前放着自己儿子的首级,首级上的泪痕已经被夏侯静擦干了。

    直到现在,他都没法子接受,一柱香之前,自己的儿子还在为太子欢呼,庆祝,拿出来他所有的热情跟希望。

    一柱香之后,儿子的头颅就已经逐渐变得冰冷。

    夏侯静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全部镶嵌进了掌心,鲜血成串的从手心滴落……

    他痛苦地弯下身子,将前额碰触在儿子的额头上,低低的咆哮声成串的从胸腔里喷出来,如同失去孩子的老猿。

    主殿里欢庆的声音越发嘈杂,偏殿里的哀嚎声却穿不透外边的冰雪,被寒冷的风将所有的悲伤牢牢地锁在偏殿里。

    夏侯静告别了儿子,踉踉跄跄的打开偏殿的大门,等寒冷的风将他的面庞冻得完全失去了知觉,将他诡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之后,他就来到了主殿。

    从自己的座位桌子上取过一樽酒,高高地举起大吼道:“恭祝皇长子得偿所愿!”

    刘据笑吟吟的举起酒杯遥遥的与夏侯静相互祝贺,然后就一饮而尽。

    飞雪漫天的日子里,糕饼店的生意却出奇的好,尤其是香甜的蛋糕,卖的更加爽利。

    夏侯兰头上绑着一方青色手帕,与普通妇人别无二致,笑容满面的招呼前来购买糕饼的客人。

    梁赞捧着一本书靠在火炉子边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偶尔抬起头跟夏侯兰对视一笑,觉得日子能过成这样就非常的满足。

    一方桂花糕放在了梁赞的手边,趁着夏侯兰不注意,梁赞就在夏侯兰丰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带着笑意,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糕饼,慢慢的送进口中。

    茶水微苦,糕饼鲜甜,两种滋味在口腔混合之后,就变化万千。

    梁赞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只觉得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

    原本嗔怒的夏侯兰无意中向街道上看了一眼,就缓缓地低下了头。

    店里正在忙碌的活计仆妇们也似乎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觉察到店中气氛不对劲的梁赞慢慢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坐在马车车辕上的夏侯静。

    夏侯静似乎喝了很多的酒,全身上下都被白雪覆盖了,也不觉得冷,裘衣丢在一边也忘记了披上。

    “你忙你的,老夫只是过来看看。”

    夏侯静见梁赞要过来,就连忙阻拦。

    夏侯兰冒着风雪跑了出去,帮助夏侯静掸干净了雪花,披好了裘衣,这才低声道:“耶耶进店里烤火。”

    夏侯静笑着摇头道:“不用了,今日雪大,耶耶只是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梁赞给夏侯静请过安之后,就嗅嗅鼻子,然后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夏侯静。

    夏侯静呵呵笑道:“今日陛下终于发话了,皇长子终于可以成为东宫了。

    就不免多饮了几杯,不妨事,这就走!“

    梁赞笑道:“风大,雪大的,先生又喝了酒,不妨让弟子送您一程。”

    夏侯静摇摇头道:“今日的马车一定要老夫亲自赶才好,你就莫要坚持了。

    以前对你们开店铺,行商贾之事老夫颇有微词。

    现在看起来,也不错。

    好了,好了,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这就走,这就走!”

    夏侯静说罢,就挥动一下马鞭子,马车就继续沿着青石板路骨碌碌的走下去了。

    一滴殷红的血滴在雪地上,红的刺眼,梁赞俯身在捏起那片被红色浸染的雪花,手指搓一下,然后放在鼻端闻闻,就缓缓的放下手。

    身为督邮,自然有审判案件的权力,对于人血他有很深的认知。

    平日里为夏侯静赶车的人就是夏侯衍。

    现在,赶车的是夏侯静,那么,夏侯衍去了哪里?

    梁赞不想过度的追问,一旦真的把猜想变成现实了,梁赞以为,历来骄傲的夏侯先生一定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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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明白人看刘据

    第一二四章明白人看刘据

    人只有在吃了亏之后才会领悟到一些忽视了的美好过往。

    可是呢,往往在这个时候,又会失去重新领悟的机会跟心情,如此,就成了一个死循环,在恶劣的环境跟恶劣的心情中徘徊,直到死去。

    夏侯静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自以为有功于刘据,却遭到了刘据无情的抛弃,他想离开刘据,却放不下先前投在刘据身上的心血,更不想让儿子死的毫无价值。

    于是,他只能委曲求全,继续跟着刘据厮混,想要把以前付出的全部收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加大投入,对刘据更加的死心塌地。

    止损是一个很高级的概念,至少,夏侯静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但是呢,云琅会!

    所以,当大军在漫天风雪中抵达宿营地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跟隋越,赵培聚在一起吃火锅。

    当巴掌大的牛肉片子放进由鸡汤勾兑的火锅里面的时候,众人紧绷着的情绪也就慢慢的缓解了。

    由于汤里面添加了炮制好的山茱萸,看似白白的汤锅里,就有微微的辛辣味道传来。

    酱油跟山葵调制的料碗,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食用,煮熟的牛肉放进料碗里,稍微沾一下,再一口吞下去,多样的调味料就会把牛肉的滋味烘托到了顶点,而山葵的味道更是让人感动,一口下去,就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眼泪流出来就好。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流出来的,只要流出来,人的情绪就会变得活泼,尤其是对这一屋子早就不知哭泣为何物的倒霉蛋们来说更是如此。

    当一个人泪流满面的拉着你的手说,他想起了自己亡故的父亲,在这种情绪下,你要是不对他真诚一些,你几乎就算不上是一个人。

    曹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跟云琅在一起的时候,他往往会用自己以前遇到一个特别的女人为开头打开话匣子,最终以香艳隽永,充满诱惑的话语作为结束,让人充满遐思。

    跟一般人在一起的时候,曹襄就很习惯用剽窃云琅的话语来让那些傻蛋们感到震惊。

    在众人摸不清楚他有几斤几两的时候,就把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跟隋越,赵培这样的人打交道,他就会把自己亡故的父亲拿出来,顺便提一下他那个执掌了大汉近卫的母亲。

    于是,一个充满悲情,又不乏强权的大汉勋贵形象就变得饱满了,变得栩栩动人。

    所有人都听得汗流浃背,泪流满面,只能疯狂的进食牛肉,以示尊敬。

    等到这顿火锅吃完,隋越跟赵培惊讶的发现,他们的权柄已经被曹襄分出去了不少,其中,最重要的军事决断权,他们无权参与。

    不仅仅如此,隋越跟赵培还惊恐的发现,他们还要发动所有自己能够发动的力量,为云琅这个主帅服务,且不得有任何推三阻四的理由。

    隋越跟赵培很害怕,在军中,云琅是极为强势的,卫将军牙兵完全彻底地在他的掌控之下,副将曹襄,参军李陵,军中三校尉全是云琅的嫡系,就连负责殿后的后军,也是永安侯封地的郡国兵。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军事圈子,假如,云琅想要他们两人去死,隋越跟赵培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

    随着大军缓缓北上,隋越跟赵培两人终于放下了担忧的心思,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各项军务之中。

    他们觉得,自己没有时间去担心,每日里处理完军务之后,他们就已经精疲力竭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

    忙碌的军中生活,也让这两人有一种奇怪的充实感,因为军中所有的大事小情,都需要他们直接参与。

    “驾驭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需要随时随地的做出调整,最终达到转化自如的境界。

    面对隋越跟赵培这种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人,一般来说就有两种方法,一种呢,就是闲置他,让所有人都疏离他,让时间把他熬成所有人的对立面,这个时候,他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可是呢,这样的做法不适用于这两人,因为他们是皇帝派来的,冷落他们,就是在冷落陛下,陛下固然会迁怒于这两人,可是呢,对我们也会有看法,此法不可取。

    第二种方式就很好了,那就是给他们巨量的工作,用工作填满他们所有的时间,让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别的,我们现在做的就要达到这个目的。”

    云琅侃侃而谈,对面的霍光流露出敬佩的目光,然后就被云琅用一本书砸在他脸上。

    “以后不要用这种白痴般的目光看我。”

    霍光笑着从地上捡起那本薄薄的册子道:“除过师傅,又有谁值得弟子崇拜?”

    把自己裹成鼹鼠一样的曹襄从裘衣里探出脑袋,瞅着霍光道:“这种事情一定要持之以恒,消磨掉你师傅的警惕之心,要知道,我对我舅舅就是这么干的,现如今,曹氏获得了多少好处,小子,你也心知肚明。”

    “大雪封路,我们裹足不前,能否如期抵达阳关都成问题,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说笑?”

    东方朔挑开帐篷帘子走了进来,跺跺脚,弄掉脚上的泥水,显得非常忧愁。

    随他一起进来的司马迁却笑呵呵的,扬扬手上的邸报道:“陛下准许皇长子常山王刘据所请,准备立他为太子,丞相府,太常府已经在准备典仪,这一次,算是把刘据住在东宫的现实彻底的给正名了。”

    云琅跟曹襄对视一眼笑道:“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们离开,正好便于太子培育自己的力量,这是历朝历代立太子的规矩,没什么大不了的。”

    曹襄冷笑道:“看来你我舅舅的性格还是一无所知!”

    霍光立刻拍马道:“愿闻其详!”

    曹襄高傲的看了一遍帐篷里的一群人道:“我们这群让陛下伤脑筋的人都走了,他才有多余的精力来评判太子是否合格。

    你们看着,刘据的处境不可能如他想的那么宽松,自在,陛下以前是怎么对付我们的,就一定会如法炮制在刘据身上。

    我想想都为刘据担心,他没有我们这样的心胸跟才智,却要面对我舅舅的特殊对待。

    他以后没有好日子过的。

    现如今啊,我舅舅身体康健,看不到半点的老态,正是一生中建立文治武功的黄金时代,他焉能错过?

    可是呢,只要看到刘据,就等于看到了一个时时提醒他,证明他已经老了这一个现实。

    告诉你们吧,吃苍蝇有多恶心,我舅舅看到已经是太子的刘据就有多恶心。

    刘据?

    可怜啊,且熬着吧,我舅舅只要在位一日,他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司马迁把文书拿给了云琅,坐在曹襄身边道:“如此说来,立太子对刘据是祸不是福?”

    云琅三两眼看完了文书,将它合上丢给了曹襄,接着司马迁的话道:“刘据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当什么太子,我如果是他,就老实的回到封地去,一边好好地治理封地,一边将积极地向陛下尽孝,不给陛下猜忌他的机会,如此,当上的太子才是真正的太子,而不是把自己弄成箭垛。”

    曹襄摇头道:“母亲跟卫皇后不会让刘据这样做的,她们想要早早地确定我们这些族群不会因为皇权的更迭地位就会有什么变化。

    说起来都是为了我们好,我们却没有法子阻止这件事,只能看着刘据慢慢的滑进深渊而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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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五章不想弄得太明白

    第一二五章不想弄得太明白

    不论是云琅,还是霍去病亦或是曹襄,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

    谁强大,都不如自己强大来的靠谱。

    因此,他们并不看重刘据,仅仅是因为长平的关系,这才勉为其难的支持刘据。

    霍去病早就想去除身上的外戚烙印,这一点,不仅仅是长平看出来了,皇帝也看出来了。

    就因为这一点,皇帝才会对霍去病倍加信任,而长平却在疏远霍去病。

    云琅,曹襄两人没有资格做出任何选择。

    既然长平是他们的母亲,那么,他们就是皇族,还是两个没有任何继承权的皇族。

    此生能达到的顶峰就是彻侯这个级别,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死后落一个单字侯爵。

    “非刘姓者封王,天下攻击之!”

    这句自私到极点的话,是高祖皇帝传下来的,也是他为什么会大肆分封刘姓王的原因所在。

    他不怕刘姓王起兵造反,只要最终登上皇帝位置的人姓刘,他的供桌上就少不了冷猪肉。

    他希望大汉的天下,永远在刘姓王中间流传,最好可以流传万世。

    这是一种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险恶行为。

    自从陈胜吴广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而刘邦又以亭长,无赖身份获得了天下,天下人对于血脉的看法就很淡了,每个人都知道,只要自己有朝一日鸿运当头,血脉并非一个阻碍自己成功的因素。

    如今,人们对勋贵的尊重,并非是从血脉上认知的,而是对勋贵的财富,权力,武力上的尊重。

    如果说某一个人是天生的贵人,就连曹襄这种人都会发笑。

    大军抵达居塞(兰州)的时候,云琅站黄河岸边的皋兰山上北望,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片地域原本是他极为熟悉的一片土地,如今,只有大河与高山依旧存在,记忆中的繁华杳无踪影。

    皋兰山出自匈奴古语,寓意为大河边上的高山。

    西北的大部分山川,都是以匈奴的音译来命名的,即便是雄伟的祁连山也不例外。

    跨过大河,就等于跨出了大汉朝固有的领地,而云琅从明日起,就要真正踏进这片刚刚被霍去病征服,还没有完全臣服的荒蛮之地。

    “河西四郡啊……”

    司马迁张开双臂似乎在搂抱西北的风。

    云琅看着东方朔道:“没有作赋的想法?”

    东方朔大笑道:“在此地作赋,必须以剑为笔,以血为墨,以山川大河为纸张,以日月星辰为思潮,才能写出一篇好的诗赋来。

    在某家看来,霍骠骑已经写下了一篇,有高贤在上,某家献丑不如藏拙。”

    云琅闻言笑了,一大群倒霉蛋在脱离了刘彻的阴影之后就固态萌发,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三月的居塞,主色调依旧是枯黄色,偶尔有柳树萌发了一点新芽,也只能润润眼帘,就是这样的场景,才能真正的表述春天的含义。

    大山看多了容易让人变得豁达,雄厚,这是云琅不喜欢的,为人太豁达,太雄厚容易变成庸人。

    虽然仁者乐山,是一种好的生活态度,却不符合混朝堂的人,那里处处刀枪剑影的,仁者会被害得很惨。

    毕竟,真正的仁者当不了官员。

    官员与仁这个字眼,天生就是相悖的。

    即便是出现了那么几个仁者,那也不是仁,而是怜悯。

    政治很多时候是智慧者的游戏,一个纯粹的大的智慧游戏,一个以满足个人**为前提的游戏。

    失败者九鼎烹,胜利者九鼎食!

    大河就不一样了,它九曲连环,环环相扣,遇弱愈强,遇强则柔,在高山峻岭间奔腾咆哮,在平原沃野中却寂静无声,只是一旦冲垮了堤坝,就会糜烂千里。

    傻子才会在这种天气里在河边沐足。

    可是,真的有人这样做了……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隋越坐在大河边上的呀呀的唱着歌。

    曹襄笑道:“这个阉货在发什么疯?大河刚刚解冻,就把脚塞进河水里,就不怕冻掉?”

    云琅明显的看到霍光在翻白眼,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曹襄道:“人家在抱怨我们呢,意思是说,遇到逆境的时候他有办法生活,遇到顺境的时候他也能活的很好。

    看来这个阉货现在回味过来了,觉得我们是在累他这个傻小子呢。

    拐着弯的告诉我们,他是军中长史,我们但凡有群体活动,万万不能少了他。

    不过,他是自己一个人跑来的,没带上赵培,看来啊,他跟赵培还不是一伙的。”

    曹襄冷笑道:“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宦官永远都不会跟非宦官的人成为一伙,这也是我舅舅的要求。

    出现一个喜欢勾三搭四的,就会被我舅舅砍死一个,出一群就弄死一群,在这件事上我舅舅从来都不含糊。

    尤其是宦官跟宿卫们勾结,更是天大的忌讳。

    只有他们两方势成水火,我舅舅才能安居,才能居中调停,掌握好平衡。”

    话说完就看了霍光一眼道:“小子,别以为你翻白眼我没有看到,当官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基本功,隋越干的事情,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看穿。

    害得你师傅还要帮我解释,最后你还得罪了我,以后这种自作聪明的事情万万不能做。

    我是没办法了,跟你哥哥,师傅是一家人,没法子收拾你,要是换一个人,你看看我是怎么收拾他的。”

    霍光躬身道:“别拿话挤兑我,要我去给隋越当副手就直说,还发没来由的脾气?

    我师傅,我哥哥,加上您,看不惯我的行为了,你们哪一个不是上手就揍?

    以前翻您的白眼不下数百次,也没见您发怒过。”

    曹襄摸摸鼻子嘿嘿一笑,云琅也只能报以苦笑。

    曹襄探手摸摸霍光的脑袋道:“以前脑袋圆圆的摸起来舒服,现在长大了一点都不好玩了。”

    云琅一群人过来了,隋越就快速的把脚从冰水里抽回来,云琅看着隋越那双被冻得发青的双脚道:“有话就好好说,不要虐待自己,咱们军中历来讲究畅所欲言。”

    隋越用干布擦干了双脚,颤巍巍的穿好鞋子朝云琅拱手道:“某家就是一个专门告人黑状的人,这一点可以摆明了说。

    站在我的立场上想想,陛下到底想从我嘴里知道些什么呢?自然是你们犯的错,被我发现,然后上报的谍报。

    现在已经出来一个月了,我一封奏报都没有写,你们觉得合理吗?

    一个个都是当了很多年官的人,你们要是一点错误都没有的话,那么,错的只能是陛下。

    而陛下是不会犯错的,所以啊,错的一定是你们!”

    霍光苦着脸道:“我师傅是主帅,一旦犯错兹事体大,这时候副将应该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可是,副将也不肯担责任,所以,只好拿我这个黄口孺子来当突破口。

    以后,小子就是您的副手,这样的安排,您还满意吗?”

    隋越哈哈笑了起来,拉着霍光的手道:“还别说,你这颗脑袋不大不小正合适用来顶缸。

    现在,大军渡河准备不足,迁延了三日路程的罪名就由你来承担吧!”

    霍光无力地道:“我们已经过河了……是你们觉得大军一路上翻山越岭的辛苦了,需要修整……”

    云琅摆摆手,这件事就已经定了调子。

    隋越站起身,背对着大河道:“皇长子已经变成太子了,这消息你们应该知道了吧?”

    云琅摇摇头道:“此事乃是陛下家事,只要陛下愿意,我们自然就愿意。

    现在,我只想带着这些物资粮秣,以及大军可以早日赶到阳关,去病的大军十五天前,已经离开了阳关,带走了那里几乎所有的物资跟粮秣,正式踏入了瀚海。

    隋长史,以后这些消息我们不用知道,也不想知道,万事以军务第一。”

    隋越苦笑道:“我也不想知道!没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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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匈奴人的战略

    第一二六章匈奴人的战略

    白茫茫的盐碱地上,一支大军在艰难的行军,风一吹,就有白色的盐碱被裹挟起来,落在将士们红色的披风上,偶尔有碎屑落进眼睛,就会让人泪水长流。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即便脸上蒙着细纱,微小的盐碱尘土依旧无孔不入。

    西北地,荒凉,而孤独。

    这片长达百十里的盐碱滩,一点生机都没有,就连天上的鸟儿也不愿意从这片天空飞过。

    “这就是大涝池……匈奴人口中的天绝之地。”

    云琅从游春马的背上跳下来,抓起一把盐碱土,仅仅握了一会,手心就传来一阵灼热。

    这是手心的汗水跟盐碱起反应了。

    曹襄细心地检查一下自己的马蹄子,见上面包着的麻布还算结实,没有破漏,就站起身道:“加快行军,早点走出这片盐碱地。”

    云琅摇头道:“慢慢走,走的快了扬尘更多,会更加遭罪。你看看那边,全是骑兵走过的马蹄印,该是去病他们走过的痕迹吧!”

    曹襄点点头道:“必定是,除过我们,也只有去病的大军会走这条路。

    这里毕竟要近很多,也不用翻山。”

    “命后军收集地面上的盐碱,直到将空出来的粮车装满为止,记得莫要进水。”

    “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自保用。”

    “我们不是有火药么?”

    “那东西能不用就不要用,用了之后,后果严重,据说陛下已经在暗中验证郭解他们用过的火药了。

    如果我们拿出威力更大的火药,陛下就别想睡一个好觉了,我们也别想过上什么好日子。”

    “怎么是什么事情最后都跟陛下有关?”曹襄有些想不通。

    “因为能压制我们的只有陛下,所以,很难形容我们跟陛下的关系。

    如果硬要我说出一个形容的字眼,我以为共生关系这四个字很恰当。”

    曹襄想想也是,大汉国需要一位英明的皇帝,大汉国也需要一群能干的臣子。

    英明的皇帝需要能干的臣子,如此才能制衡天下,如果皇帝麾下全是酒囊饭袋,皇帝即便是再能干,全身打铁,又能打几根钉子?

    同样能干的臣子也需要以为相对英明的皇帝,如果皇帝连是非都分不出来,这个国家一样会完蛋。

    除非有人能帮皇帝做出正确的决断。

    以前的时候,曹襄只会想到前两点,后一点他从未思量过,不过么,今天走在绝地里,思想未免就变得散发了一些。

    百里长的大涝池,云琅的军队足足走了两天。

    如果光是军队,估计一天之内就能走出这片盐碱地,可惜,云琅的军队并非是作战军队,准确的说这是一支专门为霍去病供应粮草的辎重大军。

    霍去病作战,最不喜欢用民夫,他坚持认为把那些没有受过军事训练的人送上战场的将军,全是懦夫!

    打仗本来就是军队的事情,驱赶民夫当敢死队消耗敌人的武器,这是极度无耻的一种行为。

    所以,他可以轻装简从,率领着自己全骑兵部队以一日两百,三日五百的速度向边关狂飙。

    他狂飙的很是过瘾,却难死了为他供应辎重的官员,皇帝无奈,这才将本来要管三路大军粮秣供应的卫将军派来专门伺候骠骑将军一路兵马。

    等云琅的辎重队伍走出了大涝池之后,就在黑河边上开始了休整,照样是三天!

    担任前军校尉的李勇,非常的懂事,不知道从哪来捉来了一些羌人,让原本人手紧张的卫将军军营一下子就有了很多新的人手可以使用。

    军中粮草是不缺的,然而,这些羌人能食用的东西却是从他们部族里抢来的,短时间内绝无问题。

    至于长远打算,李勇根本就没有想过,前方的道路只会比大涝池更加的难走,没有在前面开山辟路的人,大军前行的速度只会更慢。

    匈奴人不可能在原地等着霍去病去杀他们,所以,此次战事绝对是一游击战,追击战,很难打成歼灭战,这一点,不仅仅云琅是这么想的,皇帝自己也是如此认为。

    这样一来,战事就会变成持久战,这对大汉国绝对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对云琅来说则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如果没有一条合适的道路,云琅能想象的到,将来的日子会多么的难过。

    云琅的脚踩在刚刚挖开的山坳口上,工地上隐隐有尸臭味道传来。

    他不想过多的去责备负责开路的李绅,他只是在尽力完成自己的军务,把人往死里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以后把尸体尽量丢远一些。”

    云琅很担心引发瘟疫。

    李绅抱拳道:“明日一定开通山道,保证让马车可以安全通过。”

    云琅拍拍李绅的肩膀,就离开了山口,大军还是要继续向前的,如果不能在三十天之内抵达阳关,那里的军队就会饿肚子。

    军队要是开始饿肚子了,唯一的手段就是抢劫。

    抢劫是大军存活的一种方式,一般都用在敌人身上,如果附近没有敌人,倒霉的就会是自己的百姓。

    过了山口,在不远处的山坳里,有大群的乌鸦跟兀鹫正在抢夺食物,吵闹的厉害。

    李绅丢过去一块石头,乌鸦,兀鹫们轰的一声飞了起来,肥大的兀鹫不愿意舍弃食物,就蹲在刚刚有了新芽的树干上,阴险的看着眼前的这支大军。

    苏稚穿着厚厚的麻布衣裳,戴着厚厚的口罩从山坳里出来,手上的鹿皮手套满是怪味道,不过跟在她身边的羌人看护妇们却端着一个个小巧的瓷瓶,这应该是苏稚刚刚取出来的样品。

    “你去安置死人的地方了?”云琅的语气有些强硬。

    苏稚戴着口罩瓮声瓮气的道:“没有,那里的尸体基本上已经成了白骨,没有看的价值,刚才有一具新鲜的色目人的尸体,我取了一些组织样本,准备冰冻之后比较一下。”

    可能是感觉到了丈夫的不快,苏稚匆匆带着这群看护妇们就跑了。

    她们所到之处,军卒们无不骇然躲避。

    “以后再有尸体,就放一把火烧掉。”

    云琅匆匆给李绅下了命令,就赶去了前军。

    隋越的帐篷就支在路边,里面却只有霍光,霍光见师傅过来了,就随手指指左边,云琅就沿着霍光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山背后有一条小溪,隋越居然安坐在溪水边上安静的钓鱼,溪水非常的清澈,在山脚下汇成一个不大的水潭,一眼望下去黑乎乎的,这个水潭应该非常的深。

    云琅刚刚靠近,几个彪悍的军卒就围在了隋越的身边。

    隋越回头看到云琅之后就笑道:“我今日有恙,就不在帐内办差了,还请大将军见谅。”

    “军中不吃外食,这是一条铁律,长史一定要铭记于心。”

    云琅随手就把隋越刚刚钓到的鱼倒回水潭。

    围绕着隋越的那些军卒脸上已经有了恼怒之意,隋越却站起身道:“这是为何?

    某家到现在都不明白,军中为何不得饮用生水,不得吃外面的食物,不得私自接触当地人呢?”

    云琅淡淡的道:“因为本将刚刚接到游骑的禀报,说是在这条小溪的上游,发现了沤烂了的牛羊尸体,人的尸体也发现了。”

    隋越闻言顿时色变,第一时间将手指塞进喉咙里催吐,鱼肉他没有吃,用这条溪水冲泡的茶水,他已经喝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呕吐良久之后,隋越发现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呕吐了,艰难的在护卫的搀扶下直起身道:“如此说来,这里有匈奴人出没?”

    云琅点点头道:“这里的大地太空旷了,我们的军队人数又太少,看管不过来。

    匈奴人的游骑自然可以进来,我希望从现在,你要留在军营里,无事,不得随意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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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怀化公主

    第一二七章怀化公主

    这个时代在域外所说的占领,其实就是一个说法。

    很多时候,武力就是权力!

    当匈奴人实力大到让人无法抵挡的时候,这片土地就算是匈奴人的,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要听匈奴人的,接受匈奴人比抢劫好不到那里去的税收。

    当大汉国击败了匈奴人之后,大汉国就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而主宰的标志就是缴纳同样跟抢劫差不多的税收。

    这里地广人稀,想要如同中原一样王化,是不可能的,更不可能派大量的官吏来这里治理。

    最多象征性的在重要的隘口建立几座城池,作为统治的基础。

    因此说,铁打的土地,流水的统治者,这片大地上生活的部族们早就习惯了。

    刘彻要杀光匈奴人,是一个无可奈何地选择,唯有如此,草原上才能消停一阵子。

    他知道,击败了匈奴仅仅是击败了而已,想要做到长治久安,完全不可能。

    也唯有杀光匈奴人才能彻底的震慑住那些心存不轨的异族人。

    因为这个缘故,大汉的军队进入了草原之后,除过军事命令之外,基本上是没有其它军律约束的。

    云琅自然也不会故意约束军队,那样做会让将士们心生不满,对军队战力不利。

    正规军的战力强悍,同时,他们也是富足的一群人,他们更加在意军功,对财物的要求没有那么强烈。

    卫将军府的牙兵们就完全不同了,他们全部来自于穷山僻壤,因为地位的关系,他们并不是很渴望军功,军功对他们来说太过遥远,他们更加在乎财货。

    因此,卫将军麾下的大军,越是向前推进,队伍就越发的庞大,主要是队伍中的牛羊数量在不断地增加。

    当一群蝗虫踩着春天的脚步向北方推进的时候,平日里安静的河西四郡,就变成了人间地狱。

    有人烟的地方在会有道路,才会拿到补给,大军的行进路途,自然就是人烟相对稠密的地方。

    武威郡很大,姑臧城很小,也很残破,早就失去了防御的意义。

    始皇帝统一天下的时候,这里是大月氏人的驻牧地。

    冒顿单于击败大月氏人之后,这里就成了匈奴休屠王的领地,也就是金日他们家祖传的领地。

    而武威这个名字,就是因为霍去病在这里夺取了休屠王祭天金人之后,大振汉家雄风,皇帝特意将此地命名为武威!

    同时,这里也是汉家的伤心地……自从太祖高皇帝兵败白登山,高祖皇帝就接受了大臣楼敬的主张,和亲换平安……

    而后,吕后、惠帝、文帝、景帝继续执行这一政策,先后向匈奴单于冒顿单于、老上单于、军臣单于遣送很多皇室公主和亲,并奉送大批财物给匈奴人的主要地域,就在这里!

    所以,这里也是大汉外嫁公主最多的地域。

    云琅的大军驻扎在姑臧城里,在这里他准备屯兵建立一座兵站,也作为后续粮草的囤聚地。

    大军才安顿好,李绅就再次忙碌起来,率领自己的部曲监督羌人重新修建姑臧城。

    第二天,云琅就带领着卫将军府所属将官,开始焚香沐浴,准备第二天去见一位贵人。

    这个礼节不可废,云琅也没有半点怨言,哪怕是最桀骜不驯的霍光此次也难得的把自己刷洗的极为干净。

    金冠,丝带,袍服,深衣,方头履一样不缺,还专门跑去问苏稚,自己的穿戴是否还有什么疏漏。

    云琅,曹襄二人难得的戴上了代表公侯身份的七旒冠,上面系青玉珠。

    司马迁与东方朔如今都算是卿大夫,戴五旒冠,黑玉为珠。一群人都各以绶采为组缨,旁垂纩。

    这就是大汉最正式的官服,所有衣衫都是由陈留襄邑的服官监所制作。

    平日里,即便是觐见刘彻,云琅曹襄都没有这样穿过,只有遇到大朝会或者皇帝祭天这种大活动,才会动用这套衣衫。

    根据赵禹制定的《大朝律》所说,穿戴这套衣衫之后,一呼吸一步,一步两尺,一脚落地,另一只脚才能离地,玉佩一定要压住袍服的衣角,不可轻浮。

    这样的说法一向被云琅等年轻官员认为是一个大笑话,到了今日,平素丝毫不在意礼节的曹襄,也穿戴的一丝不苟。

    苏稚自然是要穿官服的,不过,女子穿男子官服太过不雅,所以,苏稚就穿了一套传说中的广袖流仙裙。

    她的个子本来就高挑,穿上这套衣裳,搭配好配饰之后,一个光彩动人的贵妇形象就呼之欲出了。

    赵培一身奢华至极的金甲,手握一柄代表皇帝亲临的黄金柄的金瓜锤,带领着二十四位胸口系着红色绸花的金甲仪仗骑兵,不可谓不隆重。

    至于隋越自然是本色演出,一身黑色的宦官服侍,黑色纱帽上的三道金边,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宦官之王的本色。

    在他的身后,则站立着十二位捧着红色木盘的军卒,他们一身黑衣,只是在脑袋上别了一朵艳丽的宫花!

    红色木盘上堆满了各色锦、绣、绮、、冰纨的样品,并且堆满了各色最奢华的珍宝珠贝,至于金银,更是装了两大箱子。

    霍光统带两千甲士在乐手的吹吹打打中离开了姑臧城,直奔黑水边上的仓松部落。

    这一队人刚刚离开姑臧城,就引来无数羌人以及没有离开凉州的归化匈奴人的观望。

    这些人第一次见到了上国的繁奢,纷纷以为神,不由自主的跪拜在道路两边。

    比较有见识的是那些来往西域关中之间的胡商,在荒蛮之地陡然间见到了这样的一支队伍,立刻就口沫横飞的向第一次来中国的胡商们吹嘘。

    以云琅这些人的豪奢来印证他们昔日吹嘘过的汉家盛景。

    从姑臧城到仓松地,不过二十余里,云琅一行人却走了将近一上午。

    从日出之时出发,抵达仓松地的时候,已经眼看就是中午了。

    大军过处,羌人,杂胡,匈奴人纷纷避让,一些心怀不轨者,只要见到如林的旗帜,就夺路狂奔。

    仓松地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水洼,这里水草丰美,是一块极好的牧羊地。

    也是匈奴人的主要聚居地。

    别处的匈奴人见到汉军自然是望风而逃,这里的匈奴人却并不惧怕汉军。

    一些满脸鼻涕的小孩子甚至追着这支队伍看,口中居然说着流利的长安汉话,跟他们讨要食物。

    曹襄阴郁的看着这些明显带着匈奴特点的孩子道:“如果这些人都是怀化公主的子孙,应该一个个都是富贵人家,锦衣玉食,而不是流着鼻涕向我们讨要吃食。”

    “十六岁远嫁匈奴,如今已然六十六岁了,也不知道这一位流着皇家血脉的真正天潢贵胄是如何熬过来的。”

    曹襄喟叹一声道:“没有法子啊,当时文皇帝登基不久,朝中大多数臣子都是吕氏心腹,恰逢匈奴南下,朝中人人惊恐,担心有覆国之祸,没法子才让怀化公主远嫁。

    身为皇族,我都不知道等一会该跟这位老祖宗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抚平她胸中的伤痛。”

    云琅也跟着叹口气道:“我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样子很傻,这时候没法了,只能用这种最傻的方式去见这位皇族的奇女子,不论她说什么,哪怕是把唾沫啐在我们的脸上,我们也一定要做到唾面自干。

    说真的,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欠她的,”

    司马迁弹弹帽子上的灰尘道:“弥补是没法子弥补了,这是祖宗欠的账,我们努力还就是了。”

    说完话就回头看着东方朔道:“今天,把你所有的本事拿出来,哪怕是假扮优伶,也别觉得是在委屈自己。”

    东方朔捋着颌下的长须道:“这是自然,某家今日一定要倾尽所能,哪怕让这位祖宗露出一丝笑脸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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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来的太迟了

    第一二八章来的太迟了

    仓松部落里的匈奴人见了汉军是不逃跑的。

    因为他们一面旗帜。

    一面大红的用金丝织成的嫁衣。

    这面旗帜用的太久,很多地方已经非常残破了,边角被风扯碎,呈丝丝缕缕状。

    云琅来到仓松部落的时候,这面旗子再一次被树立了起来。

    血红,血红的,就像是一团火。

    霍光纵马扬鞭,来到简陋的木栅栏边上扬声叫道:“天使驾到,大汉怀化公主刘萍接旨!”

    话音刚落,站在栅栏里看热闹的匈奴人顿时就跑的一个不见,只剩下满地的牛羊……

    狗子纵身越过栅栏,打开那道残破的门,对霍光道:“他们知道个屁啊,赶快进来,直接找正主才是真的。”

    两千汉军立刻涌进了营地,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了这个不算很大的部落。

    同时也发现,这个部落里似乎只有妇孺,跟一些伤残男子,完好无缺的成年男子,一个都看不见。

    想想要抓一个人来问,不论抓到哪个,她们只会发出杀猪一般的大叫,别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霍光遥望整个安静的部落,居然有些束手无策。

    刚刚兵丁们来报,在这个部落里没有发现任何汉人公主的踪影。

    他眼中凶光爆起,刚准备出言恫吓,逼出怀化公主,却被狗子给阻拦住了。

    指着大槐树下的两个年迈匈奴老妇道:“问问她们。”

    霍光定睛一看,只见两个鸡皮鹤发,裹着老羊皮袄,正在那里纺织羊毛线,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道:“不会就是她们吧?”

    狗子苦笑道:“八成就是,跪坐这样的坐法,还不是匈奴人能做到的事情。”

    霍光跳下战马,快步来到大槐树下,朝着两个老妇拱手道:“敢问婆婆,怀化公主刘萍可否就在此地?”

    一个老妪抬起头,搔搔头发,迟疑的对另外一个老妪道:“好熟悉的名字啊。”

    另外一个老妪笑道:“你不是就叫刘萍么?”

    老妪张开没牙的嘴巴笑了一下:“这名字不值钱。”

    另一个老妪抱着这个老妪用力的摇晃一下道:“在我这里永远值钱,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公主。”

    听老妪这样说,霍光大惊失色,单膝跪倒大声道:“也是末将的公主!”

    怀化公主那张原本呆滞的面孔,慢慢变得生动起来,浑浊的双眼也渐渐地明亮。

    就在霍光准备接受斥责的时候,老迈的怀化公主却灵活的从树根上站起来,一把拉住霍光大叫道:“我要吃烤羊羔、烤乳猪、韭菜炒蛋、片切酱狗肉、红烧马鞭、豉汁煎鱼、白灼猪肝、腊羊肉、酱鸡、酥油、酸马奶、腊野猪腿、酱肚、焖羊羔、豆腐脑、清汤鲍脯、甘脆泡瓜、糯小米叉烧饭。

    我还要吃,焖炖甲鱼、烩鲤鱼片、红烧小鹿肉、煎鱼子酱、炸烹鹌鹑拌橙丝、枸酱、肉酱、酸醋拌河豚或黑鱼。

    天啊,天啊,肥美的小牛腩肉,配以嫩脆的笋尖和蒲心;红焖肥狗肉,夹着爽脆的石耳;云梦泽的香粳米,拌着松散的菰米饭,又黏又爽口;软韧的熊掌……天啊,天啊……

    蘸着五香的鲜酱;叉烧鹿里脊,嫩滑又甘香;新鲜的鲤鱼片,烩溜黄熟的紫苏;打过霜的菜苔,微微煮一下,吃起来嫩绿甘脆,真叫人陶醉。

    最后用兰香酒来荡涤齿颊,使人食指大动;清炖豹胎,使你回味无穷。

    我都要吃,我都要吃……

    快去准备,快去准备!

    一日之内没有备好,本宫会斩下你的狗头!”

    霍光的脸皮微微抽搐,他觉得自己已经考虑的足够全面了,他还是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如此模样。

    更没有想到,才见面,怀化公主并没有嚎啕大哭,或者歇斯底里,而是连珠炮一般的给他报出了一长串菜名。

    怀化公主身体上散发的腥膻味道紧紧的笼罩着他,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素有洁癖的他只觉得胃里在翻江倒海,却不敢挣脱老妇的纠缠吗,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风烛残年的怀化公主给弄死。

    另一个老妪却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拍打着地面,哭得死去活来,狗子无奈,只好上前搀扶住她,随时准备帮她掐人中。

    老妪这一哭泣,抓着霍光手臂的怀化公主癫狂的神色慢慢的恢复了平静,直直的看着霍光道:“这么说,陛下有旨意给我,我可以回家了么?”

    霍光趁机脱离怀化公主的掌控,后退两步,恭敬地施礼道:“天使就在寨子外边,陛下派遣平阳夷侯曹襄,卫将军永安侯云琅,未央宫大长秋隋越,太史令司马迁,五大夫东方朔,未央宫殿值金甲将军赵培,太医丞苏稚以大长公主銮驾恭迎怀化公主回京!”

    怀化公主老泪纵横,回头呼唤另外一个老妪道:“华蓥,我们可以回去了。”

    本来哭得晕陶陶的华蓥听怀化公主这样说,一下子从懵懂状态中惊醒,左右看看,焦急的搓着手,然后再一次大哭道:“公主,我们没有礼服了。”

    怀化公主流着泪微微一笑,指着挂在旗杆上的红色嫁衣道:“那就是……”

    华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旗杆底下,想要放倒旗杆,却不是她一介老妪所能做到的。

    霍光轻飘飘的几个纵跃,就来到旗杆下,单手硬生生的将旗杆从石头底座里拔出来放倒,轻轻地将那件嫁衣取了下来,折叠好放在华蓥手中。

    眼看着怀化公主这就要当众换衣,霍光一声令下,大汉军卒齐齐的拜服于地,恭候公主换衣……

    “抬起头来!”一道带着浓重关中口音的女声在霍光不远处响起。

    霍光咬着牙抬起头,只见一件宽大的嫁衣挂在鸡皮鹤发的怀化公主身上,有说不出的怪异。

    “我美吗?”

    “公主殿下本就风华绝代,如今虽说到了暮年,依旧风采不减,臣霍光为殿下贺!”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霍光觉得自己很像隋越。

    怀化公主低头看看如同鸡爪一般的双手吃吃笑道:“若是有焉支山的胭脂,我还能更美一些。

    可惜,大汉夺取了焉支山,匈奴妇人就只好永远的丑陋下去了。”

    “殿下若是需要,整座焉支山的胭脂都会因殿下而光彩夺目。”

    霍光觉得自己更加的像隋越了,从心底里决定以后离隋越远点。

    怀化公主用自己满是污垢的手指挑起霍光的脸庞,心醉神迷的道:“这才是我大汉人,温文有礼,也守礼,从不当面讽刺一个想要变美的女子。

    不像粗鄙的匈奴人,只要你的**没有了**,你的肚皮不能再诞育小匈奴人,他们就会把你从帐篷里踢出去。

    小阿郎,带我回大汉吧,至少让我死在大汉,我想念我的耶耶,我的阿娘,我的兄长,我的弟弟。

    无论如何,他们不会嫌弃我老的。”

    霍光的黑白分明的双眼,逐渐浮起一丝水雾,而后就慢慢的变红,不再躲避怀化公主的脸,沉声道:“所有羞辱过公主的,所有慢待过公主的,所有让公主感到羞愧的,末将都会用手中剑,一一为公主平灭。

    世上但凡有一人敢有微词,末将必定杀之而后快!”

    怀化公主轻轻地拍拍霍光英俊的脸蛋笑道:“我们出去吧,陛下的旨意需要恭迎。

    我要看看陛下如何补偿我刘萍五十年的辛苦!”

    说罢,就率先向外走,虽然她的模样滑稽,虽然她的衣衫滑稽,虽然她所有的表像都让人觉得滑稽。

    她从大汉将士们组成的人墙中间走过去的时候,不论是谁,都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的公主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稳当,极为自然,极为理直气壮!

    文帝三年,匈奴右贤王侵扰河南地,杀戮边军,掳掠百姓,文帝以丞相灌婴为帅,集合八万五千车马准备与匈奴右贤王决战……济北王刘长兴起兵谋反,开大汉国同姓王反叛之先例。

    文帝无奈之下解散了军队,以宗室怀化公主远嫁右贤王,换得匈奴罢兵……文帝遂平济北王刘长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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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九章甜甜的米饭

    第一二九章甜甜的米饭

    霍光进入仓松部落之后,云琅就抱着双手恭敬地等待。

    这么些年的官宦生涯下来,不为外界的变化所动的养气功夫早就练成了。

    当**着身体套着一件破烂大嫁衣的怀化公主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半分意外。

    年轻美貌的公主或许还能享受一点阏氏的福利,像怀化公主这样的老迈公主,与普通匈奴老妇活的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当年霍去病在武威大破匈奴,大涨汉家威风,像怀化公主这样失去存在价值的老妪,早就被那些实际的匈奴人丢弃在了荒野中。

    汉家儿郎掌控了河西,匈奴人发现那些原本一钱不值的汉家女子似乎可以保护他们,于是,那些原本过着凄惨生活的汉家女子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面对落魄的怀化公主而不意外的原因就在于,云琅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希望降到了一个非常低的水平只要活着就好。

    圣旨在隋越手里,宣读旨意的也是他,刘萍都已经走到跟前了,隋越这个杂种还是没有动静,似乎想要确认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刘萍。

    云琅没有辨别的意思,此时此刻,哪怕这个老妪只是一个普通的大汉女子,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认了。

    想必皇帝也该是这个心思……

    迎接远嫁的公主回国,本就是一场盛大的仪式,是用来安抚天下百姓的。

    不论此人是不是刘萍,皇帝付出的也不过是一些赏赐而已,至于获得的是无价的珍宝民心。

    就在云琅跟曹襄两人同时准备抬脚把隋越踹出去的时候,隋越这个混蛋居然惨叫一声,自己窜了出去,扑倒在刘萍的脚下,抱着裸露在嫁衣外边的那双黑黝黝的腿嚎哭道:“奴婢来迟了啊让贵人受苦……奴婢罪该万死啊……”

    刘萍拨弄着隋越帽子上的三条金边喃喃自语道:“居然真的是未央宫的大长秋……我记得送我离开长安的人,也是大长秋,名字叫崔安……他说过,要我忍耐几年,就会把我接回去,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五十年……”

    云琅,曹襄对视一眼,齐齐的挥动宽大的袍袖,以迎接大长公主的礼节跪地禀奏道:“臣永安侯云琅,臣,平阳侯曹襄,恭迎怀化公主大驾。”

    怀化公主刘萍微微侧身,从两位君侯的服饰上,她看的出来,这两位的身份要比她昔日的身份还要尊贵些,更不要说他们官帽上的青玉珠子,早就证明了他们是军功武侯的身份。

    “平阳侯曹参的子孙?”

    刘萍此时的脑筋似乎非常的清明。

    曹襄连忙拱手道:“正是,家母乃是大长公主刘颖。”

    刘萍瞅着他们身后的各色仪仗潸然泪下:“我只记得刘嫖,不记得有刘颖。”

    云琅见曹襄一脸的沉痛之色,就拱手道:“公主离开长安之日,我母大长公主还未诞育。”

    刘萍笑道:“本宫也未曾听说有云氏封侯者,你是新晋的关内侯?”

    云琅笑道:“正是,来人,给怀化公主沐浴更衣,然后再宣读旨意。”

    趴在地上拗哭不停的隋越一下子就从地上窜起来,连声催促军卒们搭建好帐篷,准备香汤沐浴。

    自从云琅等人出现之后,另外一个老妪华蓥就变得极为拘谨,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宫女。

    “华蓥,你来伺候我。”

    怀化公主轻轻地招招手,就带着她最忠心的宫女随着隋越走进了帐篷。

    不大功夫,帐篷里就传来隋越的大哭声,估计是看见了怀化公主破衣烂衫下饱受摧残的身体。

    苏稚叹息一声,就带着六个羌人看护妇也走进了帐篷。

    司马迁一言不发,东方朔沉默不语,完全看不到刚来时的轻松模样。

    幻想跟现实的巨大差异,让他们两个起不了半点调节气氛的心思,即便是有,恐怕话还没有出口,就会先哭出来。

    赵培用最阴郁的目光看向这片匈奴人的营地,皇家的尊严遭到了史无前例的伤害,身为皇帝家奴,他觉得很有必要将这里所有的活物全部清理干净。

    霍光走到云琅身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这让赵培眼中精光大冒,也来到云琅身边道:“此事交付末将去做。”

    曹襄哼了一声道:“看怀化公主的意思吧,如果公主想要灭口,我们执行就是了,若是公主不愿意,就把他们全部送去长安,由怀化公主安置。”

    司马迁叹息一声道:“这让某家如何下笔呢?如实写……大汉朝颜面尽失,如果不写……某家胸中总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曹襄嘿嘿笑道:“写啊,为什么不写,即便是现在,还有人希望将我大汉女子远嫁呢,你不写出来,怎么能彰显他们的无耻嘴脸呢?

    写!

    你要是没胆子,我亲自执笔!”

    就在几人讨论该如何下笔写这段史书的时候,苏稚红着眼睛走了出来对云琅道:“她们很饿!”

    云琅拍拍手,就有看护妇提着七八个食盒走进了帐篷。

    “怀化公主身体如何?能否经得起长途颠簸?”

    苏稚流泪道:“利器之伤六处,四为刀砍,两为斧斫,其余伤患数不胜数。”

    云琅的神色一黯,对苏稚道:“问问怀化公主是否要带着人回京,如果不带,我们会另做安排。”

    隋越卖力的帮助怀化公主擦背,澡盆里面的水已经变成了黑汤,另一边,华蓥也泡在澡盆里心安理得的接受看护妇的服侍。

    怀化公主刚刚喝完一碗甜甜的银耳莲子羹,目光却一直都落在那一碗雪白的白米饭上。

    隋越用一张毯子裹住怀化公主瘦弱的身体,将她从澡盆里抱出来,放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等待那些看护妇们换水。

    怀化公主急急的指着那碗白米饭道:“拿过来,我看见上面似乎盖了糖霜。”

    隋越笑眯眯的道:“您的肠胃枯竭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先要喝粥,然后才能吃干的。

    您以前以牛羊肉为食物,现在陡然间换了我大汉的吃食,会不适应的,您要是因为吃坏了肚子导致回不了长安,那该多遗憾啊。

    慢慢来,永安侯不但功勋卓著,也是我大汉第一庖厨,您想吃什么他都会满足您的。”

    刚刚被热水浸泡过,怀化公主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血色,抓着隋越的手低声道:“就吃一口!”

    隋越笑着摇摇头,还是用瓷勺子挖了一勺子,刚送到怀化公主的嘴边,就被她凶狠的咬了上去。

    隋越相信,如果她还有牙齿的话,一定会把勺子咬断的。

    再次将怀化公主放进换好的热水里面,交给看护妇照料,就离开了帐篷。

    “身份辨认结果如何?”

    云琅看看头上的太阳,低声问道。

    隋越点点头道:“确实无疑。”

    “公主可否流露出对这些匈奴人的留恋之意?”

    “公主并无所出!”

    “那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带走公主与她的侍女是吗?”

    隋越点头道:“这样可以防止匈奴奸细进入长安。”

    赵培兴奋的道:“这里交给末将就好,末将保证不管有没有奸细,将来都不会有问题。”

    隋越摇头道:“公主不想让我们杀光这里的人,她说,这些妇孺迟早会被别的族群吞并,杀之无益。”

    云琅笑道:“公主还有什么说道?”

    “公主还说,西北地太大,匈奴人杀不完,如果能逼迫匈奴人离开北地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一个已经习惯统治别人的种族,不能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大汉如果想要永远的安宁,就必须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存在,延续匈奴人一般的统治,才能长治久安。”

    云琅无声的笑了一下道:“公主离开中原太久了,他对如今的大汉国国力,一无所知。

    赵培,饶恕匈奴人是他们昆仑神要干的活计,以这些匈奴妇孺为诱饵,铲除匈奴人才是我们要干的事情!“

    赵培大喜过望,拱手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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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介绍:
我们接受了祖先的遗产,这让中华辉煌了数千年,我们是如此的心安理得,从未想过要回归那个在刀耕火种中苦苦寻找出路的时代。反哺我们苦难的祖先,并从中找到故乡的真正意义,将是本书要讲的故事。汉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