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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孑与2     汉乡txt下载     汉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七一章一百二十七颗人头

    第一七一章一百二十七颗人头

    被刘彻强行留在泰山脚下的勋贵们对这位皇帝是极其不满意的。www.uu234.cc

    不过,也仅仅是不满意而已。

    他们甚至还需要向皇帝表态,皇帝目前做的所有决断都是极其正确的,且没有任何瑕疵。

    每个人都上了表章,表示坚决服从皇帝陛下真正一统天下的号召,放弃自家对封地的控制权。

    云琅跟曹襄的表章都是司马迁写的,他们审阅之后发现司马迁写的很好,就交给了丞相赵周,再由丞相府将表章呈递给皇帝,好让皇帝开心一下。

    皇帝一统天下了,自然要向大地敬献一些礼物的。

    群臣们就是看到了这些礼物,才自觉自发的向皇帝献上膝盖的。

    皇帝在梁父山献给大地母亲的礼物是一百二十七颗人头……

    一百二十七颗贼酋的头颅!

    其中有一颗镶嵌了黄金,白银,宝石,珍珠的人头最是光辉夺目。

    对于这颗人头,云琅很熟悉,因为,这颗人头就是他带人从钩子山匈奴王冒顿坟墓中挖出来的。

    镶嵌了黄金,白银,宝石的首级准确的说头骨还有六颗,其中一颗首级上的镶嵌的黄金,白银,宝石,珍珠,充满了异域风情,云琅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摆放首级的木盘边上写有首级主人的名字。

    这颗极具异域风情的首级居然是匈奴王伊秩斜的。

    冒顿的首级边上有介绍文字,上面写明了是云琅挖掘出来的。

    而伊秩斜的首级边上的说明文字却表明,这颗首级是刘陵亲自斩下来的……

    抬头望去,一百二十七颗首级被摆在巨大的祭坛上,显得很有气势!

    也让人生出些许唏嘘之意。

    这一百二十七颗首级的主人全都是号令一方的大豪,现如今,他们的首级被人当做祭品与猪头,牛头,羊头摆在一起,接受神灵检阅。

    刘彻就站在最前面,像摆弄藏品一般的摆弄着这些人头。

    他不允许这些人头有任何瑕疵,即便是有一片落叶掉在人头上,他也会细心地摘下来,顺便再把人头摆好……

    除过一些骷髅之外,这些人头都被保存的很好,有些人头上的头发,胡须都非常的完整,只是面目显得狰狞了一些。

    这二十年来,大汉**队东奔西走,浴血厮杀,终于为大汉皇帝刘彻凑齐了这些昂贵的祭品。

    现在,刘彻可以向天下所有人宣告他的功业了。

    见刘彻一个人站在高台上,背负着青山,顶着烈日,张开双臂迎接狂风入怀的模样,云琅,曹襄都以为皇帝这是准备长篇大论了。

    不由得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站立,准备等待皇帝的长篇大论。

    谁知道,皇帝拥风入怀之后,就用很轻微的声音对群臣道:“天下,安矣!”

    群臣齐齐的抱拳弯腰,恭贺皇帝立下的无上功业。

    丞相赵周出班启奏道:“臣以为,当筑京观以戒来者!”

    刘彻点点头道:“准!”

    鸿胪寺卿出班启奏道:“臣以为京观应当建在长安!”

    不等刘彻回答,董仲舒出班道:“臣以为,泰山之地为京观之所很合适。

    长安为我大汉国之腹心,不宜炫耀武力,陛下想要天下归心,要用王道,莫要取用霸道!”

    刘彻依旧不说话,不过,眉头已经明显的皱起来了。

    曹襄用肩膀碰碰云琅低声道:“你不去说说?”

    云琅不解的看着曹襄道:“说什么?”

    “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可以装饰长安城的城墙吗?”

    云琅摇头道:“长安应当宏大,威严,富丽堂皇,唯独不能弄得鬼气森森。”

    “你赞成董仲舒的看法?”

    “是的,长安城如今也算是万国来朝之地,只能让他们看到大汉国的富足,文雅,不能展现我们粗鲁的一面,不能寒了那些远方来的客人的心。”

    “我记得你以前总说那些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啊。”

    “废话,要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怕我们,还要我们这些军人做什么?

    如果全世界都他娘的四海升平了,军人就该倒霉了。”

    “你认为应该让那些蛮夷看到大汉的富足,文弱,然后起觊觎之心,我们就好趁机把他们家的东西都搬回来?”

    云琅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这样说的事情最好多来几次,次数一旦多了,哪怕我们真的衰弱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到时候他们分不清这是不是我们的伪装。”

    曹襄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越是国力强盛的时候我们就要温和,越是国力衰弱的时候,就要越发的凶狠。”

    站在云琅身后的公孙敖低声道:“这一百二十七个枭雄死掉之后,大汉国才能有今日万国来朝的局面,你看看那些使节,哪一个不是缩成一团跟懦鸡一般。

    也就匈奴使者的胸膛抬得很高,他家三位单于的首级摆在台子上,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量。”

    曹襄抬头看了一眼匈奴使节噗嗤一声笑了,对公孙敖道:“老家伙,那个匈奴使节是汉人。”

    公孙敖撇撇嘴道:“什么汉人,鬼奴而已。”

    站在曹襄身后的张骞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大汉国与匈奴国如今是姻亲之国,我们不能再用旧有的目光来看待匈奴人,如果匈奴王由刘焕来担任,匈奴国其实也就成了大汉国的一个分支。

    这个时候不能吓唬我们的盟友,我们还需要匈奴人去帮我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随着云琅几人的小圈子开始说闲话,站在台子下面的群臣也开始了窃窃私语,不过,窃窃私语的人多了,会场就如同马蜂窝一般嗡嗡声响个不停。

    刘彻恼怒的看了赵周一眼,赵周立刻扬声道:“肃静,肃静!”

    会场逐渐安静下来了,刘彻瞅着云琅怒道:“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非要窃窃私语?”

    云琅连忙出班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一百二十七颗贼酋首级不足以彰显陛下赫赫武功,更不足以让蛮夷臣服,臣以为,我等还需尽力开拓边疆,迎接更大的荣光。”

    刘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云琅,对赵周道:“朕赦封泰山为阴魂安息之地,你去办!”

    应声虫一般的赵周立刻转身去办理政务了,皇帝也不声不响的下了高台,钻进了自己的行宫,似乎不想再见别人。

    云琅还是很同情刘彻的。

    自从长平快马从长安赶来泰山之后,她一边配合苏稚为卫青看病,剩余的时间都用来折磨刘彻了。

    云哲很害怕,因为他看见,长平用爪子捏碎了茶杯,还踢翻一个甲士,抢夺了甲士的长剑,指着皇帝大声的喝骂,披头散发如同疯子一般。

    皇帝大怒,也抽出宝剑指着长平,甲士们才准备上来帮皇帝,却被皇帝斥退。

    长平才开始发怒,云哲就被隋越拖着离开了行宫,所以他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长平在一柱香的时间后离开了,手中的长剑不知道砍到了什么东西,变得七扭八歪的。

    从那一天之后,长平只要见到皇帝就会发疯一次……导致行宫里的宫女,宦官们人人自危。

    长平发疯的对象不仅仅是皇帝,曹襄,云琅,霍去病同样遭灾。

    她倒是没有对这三个晚辈动刀子,却每一次见面都哭得稀里哗啦。

    看着长平扯下钗环丢在地上,还撕破了自己的衣衫,弄散了头发,不说要求,只是自虐,这让曹襄,云琅,霍去病早就准备好的章程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

    曹襄很早以前就想质问自己的母亲。

    云琅也很想跟母亲好好地谈谈。

    至于霍去病,他本来做好了不理睬长平的……

    现在,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轻声安慰。

    卫青躺在病床上,刚刚喝了很多药,嘴里含着一口糖霜,笑容满面,吃完糖霜,就笑呵呵的对苏稚道:“你看,这才是一个母亲跟儿子们正确的谈话方式!

    讲什么理啊,亲人之间如果开始讲理了,还算什么亲人!”

第一七二章分不清是谁的《短歌行》

    第一七二章分不清是谁的《短歌行》

    卫青笑着说出来的话让苏稚觉得很是心酸。www.uu234.ccUU小说

    母亲跟儿子们谈话的方式绝对不是撒泼打滚,更不是长平这个长公主身份的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

    现在……长平这样做了……

    这是卑微到了极点的做派……

    如果跟长平谈话的人不是她最钟爱的三个晚辈,长平宁愿血流漂杵也不会如此自降身价啊。

    云琅三人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真正的开始为难了。

    卫青却很喜欢,虽然这样做很不名誉,长平还是准备在家的圈子里解决目前的矛盾。

    没有把这三个晚辈当做政治敌人来对付。

    刘彻每天都会来看望一下病重的卫青。

    当然,长平折磨云琅,曹襄,霍去病的事情他一样是知道的。

    今日见卫青面色出奇的好,就问道:“汝今日颜色大好,有什么乐事与朕共享吗?”

    卫青靠在床榻上无声的笑了一下道:“长平正在折磨三个晚辈。”

    刘彻闻言捧腹大笑道:“恶人终须恶人磨,有他们三人抵挡一阵,朕这里就松快了。”

    卫青笑道:“长平过于急躁了,请陛下恕罪。”

    刘彻叹息一声道:“朕都拿不准主意的事情,也不知道长平哪来的胆量如此肯定。”

    卫青笑道:“无非是嫡长子继承制罢了,选用嫡长子继承天下,这样的大汉首脑或许不一定是最好的,却是保证我大汉江山延续的最好手段,少了无数无所谓的争执,也少了很多野心家的窥伺。

    陛下君临天下,天下自然安定,长平只是害怕后世子孙没有陛下的威望,没有陛下虎视鹰扬的的雄心壮志,一旦为野心家所趁,大汉将会陷入内战之中。

    如今我大汉之强大,远超先代任何一位帝国,一百二十七为敌酋的首级已经证明我大汉外无敌手,在可以预见的时间里,我们的敌人只能来自内部。

    只要我们不乱,敌人何足道哉!”

    刘彻轻笑一声道:“朕的时间还多,此时考虑统继之事为时过早。

    刘据已经是太子,那就好好的当他的太子,做出几件漂亮事情给朕看,给天下臣民看,只要他真的能做到万众所归,他就是我大汉未来的君王。”

    卫青见皇帝终于松口了,就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拜谢了皇帝的恩德之后,就吩咐家将取来一架古琴。

    焚香净手后对刘彻道:“老臣这段时间缠绵病榻,自知不能永年,前几日之时,见明月有感,遂作歌一首,愿为陛下歌之。”

    刘彻见卫青的身体极为虚弱,连忙摆手道:“爱卿不必匆忙,待日后身体康复,朕召集群臣在长安未央宫待月明之时一起歌之如何?”

    卫青摇头道:“此歌是微臣为陛下所做,也只有微臣能吟唱此歌,别人吟唱,大为不妥。”

    刘彻哦了一声道:“为何?”

    卫青笑道:“封禅泰山的路上,风雨大作,军伍为济水所阻拦,微臣陪陛下一夜三次观济水水情,当时陛下披着蓑衣站在济水岸边,身边虽然有从人无数,臣却觉得陛下当时是如此的孤独。

    臣知晓陛下的心思,唯恐这场风雨是上苍降下来的惩罚,是阻拦陛下封禅泰山的大凶之兆。

    说来不怕陛下笑话,微臣当时心中怒火中烧,恨不能挥动手中大戟,为陛下劈开眼前乌云……咳咳咳……”

    刘彻叹口气轻轻抚摸着卫青的后背好让他咳嗽的轻松一些。

    卫青咳嗽完毕,一张脸涨的通红。

    “臣本是一介马夫,陛下不以臣卑鄙,简拔臣于马厩之中,咨臣以军国要事。臣自受命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之松懈……陛下完成真正的天下一统之后,臣心神松懈,方才发现这具残躯已然千疮百孔……

    臣虽在病榻,却不敢忘记陛下嘱托,虽有心继续辅助陛下定鼎天下,却有心无力也。

    明日,微臣就要接受璇玑城最后的治疗,生死难料……微臣心有所悟,请陛下准许微臣为陛下歌之,以酬谢陛下知遇之恩。”

    卫青说到此处,已然潸然泪下,刘彻双目泛红,跪坐在一张毯子上,强行露出一丝笑意,肃手道:“爱卿尽管歌来,朕洗耳倾听。”

    卫青拨弄一下琴弦,发出嗡咚一声响,平复一下胸中翻涌的情怀,举起面前的酒杯邀请刘彻共饮。

    刘彻举起酒杯君臣一饮而尽。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卫青唱出了前四句,虽然声音低沉厚重,且余音袅袅,刘彻听在耳中脸上却露出一丝苦笑。

    这首《短歌行》是云琅十五年前的旧作,早就被收录进入了《乐府诗》里面去了,这首短歌行气派宏大,悲凉刘彻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卫青却说这首短歌行是他所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想用这首歌说明什么事情呢?

    刘彻忽然想起,云琅在阳陵邑居所作这首歌的时候,正是他刚刚出山不久,受聘与卓氏之时。

    当时的云琅居无定所,寄人篱下,虽有一腔的雄心壮志却不能施展,整日里与工匠为伍,受卓氏羞辱之后喝的酩酊大醉,怒不可遏之下,作下了这首短歌行,自怜自苦之意浸透每一个字,算得上是难得的佳作。

    难道说卫青也想用这首歌来告诉朕,如今勋贵们已经活成了明月下的惊雀’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当卫青唱出‘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四句的时候,刘彻提起酒杯敬了卫青一杯,每回有优伶唱到这一句的时候,刘彻总是要举杯喝酒的。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四句唱出来的时候,刘彻心中原本的感动之意已经完全消失了,哪怕卫青唱的很费力,他的面容依旧是淡淡的。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这些句子唱出来的时候,刘彻以为卫青已经唱完了,毕竟,云琅作的短歌行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这几句并不是一些吉祥话,换一个场合,刘彻可能会潸然泪下一下,在这样的奏对场合,这些话除过说皇帝刻薄寡恩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刘彻心中渐渐有了恼怒之意,准备随便应付一下卫青,称赞两句之后就回宫就寝。

    不料,卫青的琴音继续,并没有断绝的意思,猛地拔出几个高音之后,即便嘴角开始有血渍了,刘彻依旧没有动容的意思。

    卫青却露出了笑容,调整了全身的力气,高声唱道:“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刘彻愣住了,用鹰隼一般凌厉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卫青。

    卫青双手按在古琴上,制止了语音,喘息着对皇帝道:“陛下,泰山并非最高峰,东海并非最大的海……大汉国如今并没有站在世界的最高峰处,臣听闻,西方的大秦国并不比我大汉国弱。

    匈奴人之所以愿意接受前所未有的羞辱,刘陵宁愿将伊秩斜的首级送来长安充作陛下的玩物,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结好大汉国。

    他们已然知晓大秦国的庞大,强盛,也知晓匈奴在身毒之地与大秦国必定会发生冲突。

    一旦我大汉国与匈奴纠缠过甚,到时候,大汉国与大秦国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臣恳请陛下,行周公吐哺之行,继续结好大汉武侯,千万莫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第一七三章四个红盒子

    第一七三章四个红盒子

    刘彻非常的愤怒!

    卫青这是在挟恩自重!

    面对明日就要接受璇玑城最后治疗的卫青,刘彻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吩咐苏稚明日一定要全力以赴,而后,便匆匆离开了。www.uu234.ccwww.uu234.cc

    卫青一直在笑,哪怕嘴角有鲜血溢出来他依旧在笑。

    苏稚给了用了针灸之后,他不再吐血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褪。

    “明日就看你的了。”

    卫青小声的对苏稚说了一句话,就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极为虚弱,不允许他再做多余的事情。

    心愿了了,生死也就无所谓了。

    他知道皇帝听了一定会非常的生气,刘彻是他见过的人中最骄傲的一个。

    这时候告诉他大汉国掉进了刘陵的圈套,他如何会接受?

    大秦国的强大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刘陵在打什么主意皇帝也是聊熟于胸的。

    大秦国距离大汉国有多远皇帝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不用大秦国打过来,刘彻自己早就想派大军杀过去了,如果不是路途实在是遥远,这个时候,大汉的猛将霍去病,云琅等人应该正在大秦国境内为大汉国开疆拓土。

    这个念头早就存在于刘彻的心中,最早的时候,他更想在云琅,霍去病等武将在外厮杀的时候完成自己的郡县制大业。

    等大军班师回到国内的时候,大汉国的改革早就水到渠成的完成了,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路途实在是太远了,逼迫的刘彻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他嫌路远,大秦国元老院中的首脑们,应该也会做出如此判断。

    刘彻不认为执掌一个帝国大权的人会是一群傻子。

    东方,是他刘彻的,至于西方……也该是他刘彻的……

    征伐不了大秦国,刘彻对于西域从未放松过。

    李广利被云琅等人撵出玉门关的时候,虽然没有给他带回来汗血宝马,却带来了西域的各路消息。

    这些年,张骞,苏武两次离开了玉门关进入了茫茫戈壁,他们的脚步一次比一次远,尤其是年轻力壮的苏武,他不仅仅到了身毒,甚至尝试着与大秦国建立某种联系。

    大汉军队虽然停留在了敦煌,玉门关,阳关一线,大汉国的捕奴团,与凿空西域的使者团却越发的庞大。

    就在今年,根据玉门关守将禀报,离开玉门关的捕奴团人数最多达到了四千人,且全副武装。

    而苏武带领的使者团,与其说是使者团,不如说是一支合格的军队,大汉国五百名最彪悍的骑兵,足够苏武在西域之地做任何事。

    刘彻早就不是昔日的刘彻,他没有任何耐心与任何人达成什么谈判。

    不仅仅是,就连留在西域的军队也有一句名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就在这句口号的激励下,离开中原远赴西域淘金的大汉人屡禁不绝。

    他们就像是一柄横扫荒原,戈壁,沙漠的巨大镰刀,不断地收割着西域的财富与人口。

    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想到卫青说的这句话刘彻就很想大笑出声。

    如今,对大汉国经济贡献最大的不是国内的农夫,也不是商贾,而是大汉国强大无匹的军队。

    虽然国内的悍将都留在了长安,可是,还有无数的军司马,校尉们统领着大汉国的军队,为大汉国抢回来一车又一车的奇珍异宝,各种风情的美人,一群,一群接一群的奴隶。

    国家已经把赋税降低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地步,大汉国依旧能够朝气蓬勃,皇帝依旧可以靡费无数,全靠那些军卒们在外劫掠供养。

    这个时候说什么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只有将周边的各种蛮夷全部变成奴隶,大汉国才能一骑绝尘的飞速发展。

    只要国朝的大军在外一日,大汉国就会越来越强大,周边的蛮族终归会回归蛮夷。

    步行回行宫的刘彻走到宫门,见云哲正在一丝不苟的写字,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去卫青那里要办的事情!

    他好像是去看望卫青,顺便找长平算账的……

    卫青探望过了,长平……好像忘记了。

    刘彻无声的笑了,笑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卫青说的那些话除过长子继承制度之外,别的话全是废话,不论是唱歌,还是奏对,目的只有一个,哀求他放过长平!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一路上遭受的偷袭都是出自长平之手,刘彻还是准备质问一下长平的,很多时候,皇帝不需要证据。

    他觉得像就成了。

    长平太放肆了,越过了皇帝能够忍耐的极限,虽然几次刺杀都不可能伤到皇帝的皮毛,可是,转而刺杀云琅,董仲舒,预备在皇帝封禅之前,造成打乱,瓦解皇帝早就做好的废黜封地的安排。

    自己这几天之所以跟长平争锋相对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长平,然后选择卫青即将治病的前夕彻底干脆的质问长平一次。

    现在,除过听了一首不知所谓的歌之外,该干的一样没干成。

    刘彻很想转身再去长平的营帐,瞅着不远处寂静无声的卫青的帐篷,微微叹息一声,就一脚踹向隋越。

    隋越不知道他那里招惹皇帝了,导致皇帝想要揍他,虽然他有不下四种方法可以化解或者躲过这一脚,在皇帝的脚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被皇帝踢飞。

    刘彻蹑手蹑脚的来到云哲身后,瞅着这个正在写字的孩子,忍不住再次叹息一声道:“算了……”

    长平的哭泣声如同一柄钢钻不停地往云琅,曹襄,霍去病三人的脑子里钻。

    曹襄见母亲裸着一个臂膀,解下身上的裘衣披在母亲身上叹口气道:“平阳县交出去了,母亲应该安心了。”

    长平拢一下裘衣,抬起泪眼瞅着儿子道:“不交出去,损失会更大,这一次,陛下是铁了心要收回大汉国每一寸土法外之地的。”

    云琅朝长平笑了一下道:“回到长安,我就去太学教书,母亲放心,昌邑王的事情我不再理会了。”

    长平怔怔的看着云琅道:“我没有让人用强弩轰击你的车驾!”

    云琅点点头道:“刘据干的,我不想追究了,他用强弩轰击了董仲舒,以后,即便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刘据想要登基的希望也会越发的渺茫。

    这支队伍里没有笨蛋,我能猜到,没道理董仲舒这种老贼猜不到。

    对自己的大臣下手,刘据登基失去了最后的合法性。

    母亲,你们这样做,不是在帮助刘据,而是在活活的把他害死了。

    您炮制出来的长子继承制,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孩儿实在是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给陛下封禅制造障碍呢?

    没道理啊!”

    长平低下头想了一下道:“这是许……”

    不等长平把话说完,云琅立刻就阻止长平继续说下去,拍着脑袋道:“这么多年了,母亲还相信巫蛊一道吗?”

    长平坐直了身子道:“许负算准了你亚父的死期!”

    云琅冷冷的道:“许负已经死了。”

    “死前留下来的,装在四个红色的匣子里,每个盒子上都写着开封条的日子,每个盒子里都有一条谶语,第一条谶语就是你亚父的死期。

    而你亚父,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被确诊为肺痨。”

    听长平这样说,云琅,曹襄,霍去病齐齐的叹息一声,这个死去的鬼女人准确的预测了隋越八斤重的脚之后,她的谶语就成了将要发生的事实。

    “云氏放弃了永安县!”

    “霍氏放弃了邓州!”

    云琅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离开了长平的帐篷,在门口站了片刻,霍去病出来了。

    云琅怪笑着对霍去病道:“巫蛊之祸终究会发生,你信不信?”

    霍去病淡然一笑道:“陛下终究答应我去马邑之地骑马,你去不去?”

    云琅摇摇头道:“我准备去太学教学生了。”

第一章长安早春

    第一章长安早春

    一场烟雨过后,大地吐绿,关中平原漫长而严寒的冬日终于过去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杏花桃李相继绽放,当梨树上布满白色花朵的时候,渭水河堤上就满是春衫少年。

    这些少年大多是太学生,春光明媚的好日子里正是烟柳拂堤的好景致。

    来看烟柳的士子并不多,主要是河堤上满是春装仕女,这才让懒惰的士子们趋之若鹜。

    或者骑马,或者乘车,或者,漫步的仕女让春风路上多了几分旖旎之意。

    “我本世上逍遥客,君是深闺梦里人!”

    有士子纵酒高歌,打破了周边的宁静。

    正在钓鱼的云琅忍不住回头瞅了一眼,目光与高歌的士子对接了一下,正在喧闹的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拖着伙伴匆匆的跑了。

    躺在锦榻上的曹襄将吃剩下的半只甜瓜丢进渭水,伸了一个懒腰道:“五年时间了,你一直在太学教书,难道就没有换一种活法的意思?”

    鱼漂动了一下,云琅提起鱼竿,鱼钩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就连鱼饵也不见了。

    曹襄笑道:“这里的鱼都成精了,也不知道换个地方,五年来你一直在一个地方钓鱼,这不合适。”

    云琅从篮子里抓过一把浸泡过的小米丢进了水里,黏上鱼饵之后重新把鱼钩放进水里。

    擦擦手,对曹襄道:“你知道我五年来丢进这块水域里的小米有多少吗?”

    曹襄摇摇头。

    云琅笑道:“一千斤,只多不少。”

    “收获呢?”

    “应该不少于三千斤鱼获。”

    曹襄点点头道:“赚了,你云氏这五年来按兵不动,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收获?”

    云琅摇头道:“并没有,相反云氏财力不如五年前。”

    “没有收获?”

    “有!”

    “什么收获?”

    “我老婆不让我告诉你。”

    曹襄捧腹大笑,好半晌才停下笑声,指着云琅道:“我老婆也这么说。”

    云琅好像不愿意跟曹襄说这些,见鱼漂又动了,就迅速的提起了鱼竿。

    这一次,一尾巴掌大小的鲫鱼挂在鱼钩上跳弹的厉害,曹襄一骨碌翻身坐起,取过抄子接住了鱼,将鱼从钩子上摘下来丢进鱼篓里,蹲在河边洗洗手。

    他蹲的很是费力,五年时间,那个风度翩翩的曹襄早就变成了一个有着大肚腩的痴肥之人,比他少年患病时的肚皮还要大。

    只不过曹襄已经不在乎容貌了,他想要女人青睐早就不依靠这东西了,就算长得再难看十倍也不是问题。

    只是蹲了片刻就眼冒金星,两个娇美的妇人匆忙将他搀扶起来,让他重新靠在那张可以移动的锦榻上。

    曹襄喘息了片刻,这才继续对云琅道:“去病四十大寿你去不去?”

    云琅收起鱼竿,瞅着马邑方向点点头道:“去!五年不见,甚是想念。”

    “带全家去?”

    “不,就我自己!”

    曹襄点点头道:“你还能骑马,我是骑不了马了,我乘车,哈哈,就是不知道我们兄弟突然离开长安,有多少人会睡不着觉,又有多少人会寝食难安。”

    云琅叹口气道:“李敢奉调入京的事情再一次被丞相府拒绝了是吧?”

    曹襄冷笑道:“人家说了,征西将军不在西边待着回长安做什么。”

    云琅冷笑一声道:“谁说的?”

    “赵周!”

    “这个老贼在找死!”云琅从牙缝里迸出冰冷的几个字。

    曹襄找了一颗合胃口的蜜饯丢嘴里道:“他如今活的生不如死,正想找法子解脱呢。

    说到底,是陛下不允许阿敢入京,他赵周算什么东西。

    我们四个人中间,只有阿敢手握兵权,他麾下还有八万雄兵,如果阿敢回京,西边的大军也就到了换防的时候,阿敢一人进京无所谓,如果带着八万人一起回京,问题就大了。

    整整七年,阿敢终于将一盘散沙一般的西北驻军捏成一团,我也不建议阿敢回来,只要他留在西北,我们在长安就可以高枕无忧。”

    云琅背靠在椅子背上,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悠悠的道:“我一直不明白,陛下因何会眼看着阿敢坐大,而不做任何调整,哪怕是太子府进言数次,陛下也没有动李敢。”

    “符离侯路博德不是也手握十万重兵留在梅岭以南不动声色六年了。

    将梁侯杨仆的五万水军至今还驻防在卫氏朝鲜,左将军荀彘统领五万步军驻守在辽西郡弹压乌桓人。

    陛下即便是要动,也一定会先动杨仆,荀彘,然后是路博德,最后才会是阿敢。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顺序,而杨仆,荀彘,路博德,阿敢四人又没有明显的过错,所以啊,陛下在等。

    四个人中间,只有阿敢一直在请调入京,其余三人似乎忘记了军队真正的主人是陛下,留在当地当土王,当得不亦乐乎。

    他们也不想想五年前,陛下在泰山上是如何治理那些诸侯王,以及我们这些勋贵的。

    军队是拿来办事情的,办事情的时候手握重兵完全没有问题,天下太平,征无可征的时候依旧手握重兵,他们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阿琅,你说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一时的威风,难道说就真的忘记了这些年死了多少人吗?

    我舅舅这五年长居深宫,一年中难得见他一次,如果不是有小哲,我们甚至不知道,我舅舅居然在跟几个身毒来的神棍修炼。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修炼的。

    不过呢,我舅舅虽然年纪越来越大,精神却越来越好,阿琅,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对了,你儿子是不是也在修炼?”

    云琅摇摇头道:“没有,陛下在密室静修,我儿子一般都守在门外看书,等陛下修炼完毕。”

    曹襄道:“小哲现在是散骑常侍,他为什么不进言?”

    云琅苦笑道:“本来我儿子想要劝诫陛下的,结果出手慢了一点,被桑弘羊抢了先手。”

    曹襄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这就是桑弘羊被发配岭南种甘蔗的原因?”

    云琅笑道:“我儿子不想去岭南,所以就闭上了嘴巴,反正陛下的身体越发的强健了,并没有变得虚弱,说不定跟着番僧修炼真的可以长生也说不定。”

    “这么说,我也应该弄一些番僧回来教我修炼,就这么定了,那些瑜伽天女屁用不顶,三五次之后就没了兴致,阿琅,你要不要番僧?”

    云琅回忆了一下那些番僧可怕的模样,坚决的摇摇头,收拾好渔具,准备回家了。

    去马邑为霍去病祝寿还有一些时间,他只想好好地教育一下儿子,不要多嘴。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现在长安勋贵人家供奉番僧已经成了潮流,这时候提出反对意见,后果严重。

    回到家里,问了梁翁,得知云哲还没有回来,云琅直接去了卓姬的院子,这个女人的身体最近很不安稳,昨日贪吃了几口刚刚成熟的香瓜,就闹了一晚上的肚子。

    原本躺在锦榻上赏花的卓姬,听侍女说夫君来院子里了,立刻起身回到了房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

    云琅摸了卓姬的脉搏,见脉搏跳的有些急促,就温言道:“躺在床上怎么还这么费力,是不是喘气不均匀?”

    卓姬娇声道:“就是不舒坦,夫君陪我一会就好了。”

    云琅摸摸卓姬渐渐有了皱纹的脸道:“那就陪你,你好好睡觉。

    晚上想吃什么,我亲自去做。”

    卓姬笑道:“面疙瘩汤,加点小野菜,妾身现在就是喜欢这一口。”

    见卓姬露出狡黠的笑意,云琅哑然失笑,拍拍卓姬的手道:“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听丈夫说起云音,卓姬叹口气道:“这就看出生儿生女不同之处了,云音跟小光一直在凉州,我就是想要含饴弄孙,也没机会。

    夫君,不如让小光他们回来好不好?”

    云琅摇头道:“小光现在是凉州牧,他的去留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这时候我也不好说话。

    你夫君我现在就是一个不值钱的教书先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

    你把身体养好,要是想念云音跟外孙了,就去独石城探望他们。”

    卓姬坚决的摇摇头道:“妾身老了,老了就该陪着夫君,儿女们长大了,就要离开。

    妾身要是去了凉州会更加的想念夫君,不如不去!”

第二章新时代正在偷偷到来

    第二章新时代正在偷偷到来

    清晨,云琅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有课,他必须一大早去太学。UU小说

    吃早餐的时候,没看见云动,云琅看了苏稚一眼,苏稚摊摊手道:“你儿子去了哪里别问我。”

    宋乔笑道:“早上看见他去了山林小筑,估计又去找何公去了。”

    云哲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快快的吃完,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书本对云琅道:“耶耶,我今日要去上林宫观政,先走一步了。

    晚上回来的很晚,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完就走了。

    云琅四处瞅瞅,出过自己的四个老婆跟两个闺女在之外,云氏男孩子似乎都不愿意跟他这个当父亲的坐在一起吃饭。

    “阿娇贵人派人传信,要我们家早日去跟陛下求亲,阿娇贵人担心阿哲跟蓝田再这样朝夕相处下去,会逾矩。”

    云琅抱过六岁的小闺女云珂帮她擦一下嘴角道:“阿娇贵人说的有些无理啊,要逾矩,早就逾矩了,也等不到现在,这时候才开始操心,是不是有些晚了。”

    红袖掩嘴笑道:“前些天儿殷入长门宫拜见阿娇贵人,不知怎么的说起她跟张安世的往事,阿娇贵人说云氏门徒没一个好的。

    这才提起这件事。”

    卓姬笑道:“那可不是妾身的错……”

    听这些女人的话越说越不像话,宋乔冷哼一声,大妇的威严立刻彰显无遗。

    不仅仅是卓姬闭上了嘴巴,就连云琅也不愿意说话了,只有云氏的次女云乐瞪着大眼睛,眼珠子骨碌碌的在眼眶里乱转,把所有人的表情收在眼中。

    宋乔立刻对云乐道:“你要是再敢跟着大狗,小狗两个钻林子,小心你的皮。”

    云乐并不害怕宋乔,凑到母亲苏稚跟前低声道:“有人欺负你闺女。”

    苏稚冷笑道:“你就是一个是非精,为娘的才不管呢。”

    云乐抬头看看父亲,见父亲也没有帮她出头的意思,就端起饭盘,快速的将上面的炒米饭扒拉进嘴里,然后将盘子丢在桌子上道:“没人疼我,我去找狗子叔了。”

    “你这个没规矩……”

    宋乔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完,云乐已经不见了踪影。

    找不到云乐,宋乔就怒视苏稚。

    云琅吃完了饭,背着手就离开了饭厅,将战场留给了家里的四个女人。

    刘二站在前厅等候云琅,见自家侯爷来了,就跳上马车车辕,预备送侯爷去太学。

    这些年下来,刘二算是最亏的一个人,刘婆不愿意再生孩子,也不知怎么弄得,刘婆真的再没有生过,两人膝下如今只有一个闺女,还是刘婆带来的,他的血脉算是断绝了,这些天两人正在为纳妾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云琅见刘二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好,就拍拍刘二的肩膀道:“不用去了,你把家里的事情先弄好。”

    刘二马上陪着笑脸道:“君侯,我是不愿意打那个婆娘,要是愿意,一只手就捏死她了。”

    云琅冷笑道:“你打得过靠山妇?”

    刘二立刻就不说话了,刘婆这些年长袖善舞,将家里的婆子们笼络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的,就连两个靠山妇也成了所有妇人的靠山,只要家里的男人敢对妇人动粗,两个靠山妇就会捉住那个施暴加以惩罚。

    过于强大的男人不愿意自降身价的跟两个靠山妇一般见识,不强大,且身有残疾的家将几乎被靠山妇打遍了。

    有靠山妇作靠山,云氏的妇人越发的跋扈,现如今,有钱的云氏仆妇几乎可以在关中横着走。

    “回去吧,跟刘婆好好说说。”

    刘二摇头道:“说不通,所以小的准备另外安排一个家,刘婆也同意了,还给了我一些钱财。”

    云琅有些遗憾的道:“还以为你们过得不错呢。”

    刘二叹口气道:“刘婆是个好女子,只是现在年纪大了,要她再生孩子等于要她的命。

    她跟我说,不是不愿意生孩子,而是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把日子过的像一个人,实在是不愿意冒险,她也知道我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思。

    所以呢,干脆就分开,一别两宽。”

    云琅瞅着独臂的刘二道:“有妇人愿意嫁给你?”

    刘二挺挺胸膛道:“怎么没有?很多啊,就是昨晚刘婆哭得让人心里难受。”

    云琅撇撇嘴,这种事情他也没法子。

    刘婆说的没错,她不想辜负此生,好好地活一回人,刘二想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他似乎也没错,云琅只是没有想到刘婆为了维护自己的幸福生活会下这样的决断。

    这样的事情以前在大汉国基本上是不存在的,现在却很普遍。

    云琅身边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将这些归结为生活富裕的一种表现,妇人们正因为已经有了自立的本钱,这才会努力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再依靠男子。

    通过以上实例,你们在看待人间变化的时候,一定要从多方位去观察,莫要只站在男人的立场上去判断。

    董公将这一现象归结为礼乐崩坏,我的看法要积极地多,我认为,随着大汉国民变得越发富足之后,每一个都会逐渐变得独立,以前依靠宗族大家抱团生活的方式可能也会崩坏。

    宗族会逐渐碎裂为大家庭,富悦程度越高,家庭人口就会越少,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潮流。”

    云琅在课堂上阐述完毕自己的看法之后,并不理睬那些学生的提问。

    他知道学生们会提问什么问题,对于这些原始人来说,他们认为宗族关系牢不可破。

    男人掌控天地依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云琅每次授课都之说自己的见解,太学生们接受不接受是他们的事情,没有解释的必要。

    一旦开始解释了,就会引来无穷的争论,且会无休无止,将宝贵的时间消耗在无用的争论上,云琅觉得不值得。

    云琅在太学表现的非常冷淡,加上他身份实在是太高了,太学生们一般不敢亲近他。

    不过,还是有一个学生紧紧的跟在云琅背后,追着他一直到了云琅在太学里的公廨。

    “谁准你女扮男装的?”

    见蓝田跟着进来了,云琅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刚才他进了教室之后,就发现了女扮男装的蓝田。

    这孩子长得有些英武,面相虽然追随了阿娇,可是脸上的线条却追随了刘彻,脸上的线条清晰,加上这孩子举动大气,走起路来毫无女子的模样,穿上男装之后,别人只当她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

    “下课之后,那些蠢货都在说您又发奇谈怪论了,您就不打算找他们的麻烦?”

    蓝田不敢进云琅的屋子,趴在门框上伸长了脖子怂恿云琅去惩罚那些愚蠢的学生。

    “你看不起这些人,为什么还要来太学?”

    “我就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会蠢到什么地步,长门宫今年又要从太学招收一些人手,母亲要我来选,现在看了之后很是失望,觉得没有可用之人。

    师傅,您把李禹给我好不好?”

    云琅怒道:“李禹要接你李敢叔叔的爵位,李氏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可能去长门宫当小吏?”

    “我会给他发很多钱的……”

    “你觉得李氏缺钱?”

    “我不管,我不想要这群傻子,长门宫的事情多,需要好多能干的人,只有西北理工出来的人我才要。”

    云琅冷笑一声道:“你去问阿光要人好了,西北理工我已经很久没有管理过了。”

    蓝田长叹一声,走进云琅的官廨,把身子倒在圈椅里,神情怏怏的,很不快活。

    霍光是什么人蓝田太清楚了,想从他手里要人,难度高于虎口拔牙。

    再加上那个家伙天生一张臭脸,很难亲近。

    “你可以用云哲啊……”云琅怪笑一声话语中有数之不尽的嘲讽之意。

    蓝田哼了一声道:“阿哲倒是会帮我,就是我父皇不同意,他明明没有什么可以教阿哲的,偏偏不放手,我就是想用阿哲,也得阿哲有时间啊。

    师傅,我知道咱们西北理工绝对不只有明面上的十几个人,您把暗子给我几个啊,等我掌控了长门宫,到时候拿长门宫当嫁妆,您看看,云氏立刻就有了好大的一片基业啊。”

    云琅冷笑一声道:“云氏现在的规模很好,我怕你带着嫁妆过来,会把小小的云氏撑死!

    你要是没事就滚蛋,我还忙着呢。”

第三章蓝田,蓝田!

    第三章蓝田,蓝田!

    蓝田就是一个闯祸精,云琅对这个孩子头痛至极,却毫无办法。www.uu234.ccwww.uu234.cc

    身为刘彻跟阿娇的女儿,历史上从未出现过,这孩子是云琅不知她未来发展方向的外人。

    她胆大如刘彻,骄纵如阿娇,狡狯却跟云琅学了个十足十!

    刘彻对于蓝田不是男子耿耿于怀了十五年。

    好在只要是人,就有致命的缺点,蓝田也是如此,这世上能让蓝田乖乖听话的人不是她的父亲刘彻,也不是她的母亲阿娇,更不是她的师傅云琅,而是她未来的夫婿云哲!

    有时候云琅对于云氏家族的未来极为失望,只要蓝田嫁入云氏,不消说,云氏家族一定会烙上蓝田带来的明显印记。

    刘氏的妇人都强势,这一点在蓝田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自从她过罢了及笄大典……长门宫就已经由她说了算了。

    阿娇是一个懒惰的性子,既然闺女把长门宫上下打理的不错,她就懒得理会,年过半百的阿娇整日里沉迷之绘画之中不可自拔。

    云琅早就放弃了对蓝田的教育,任由她东一点,西一点的胡乱学。

    就目前而言,蓝田最喜欢的学问不是云琅最引以为傲的算学,格物学,农学,更不是什么琴棋书画,而是云琅学问中极为偏僻一门《政治经济学》。

    顺便兼修《药理学》跟《星象学》。

    或许是天资聪颖的结果,这三门功课蓝田学的非常精深,仅仅是《药理学》一项,就给云琅带来了天大的麻烦。

    蓝田有一个私人小花园,里面种满了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玫瑰花。

    玫瑰花开的时候,整座占地十亩大小的小花园就美不胜收,成了长安,乃至关中最美的一座花园。

    云琅,曹襄等人去参观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这座花园里的玫瑰开的极为艳丽,在百十个宫人的伺候下,看不到一点枯枝败叶……

    每一株玫瑰都长得极为旺盛……

    只是这座花园太过寂静,没有蝴蝶,没有蜜蜂,没有小鸟,云琅翻开土地,他甚至没有发现蚯蚓,没有发现蜘蛛,连微小的害虫都没有一只。

    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云琅就慌不迭的拖走了曹襄,喊走了自己的孩子跟老婆们,逼着他们发誓,此生不得再踏进那座花园一步。

    曹襄再三逼问之后,云琅才说明原因那座花园里不知道被蓝田使用了多少毒药,多少种毒药才能达到目前这种万籁寂静的效果。

    当云琅质问蓝田的时候,蓝田却瞪大了那双美丽的眼睛,指着死寂的花园对云琅道:“多美啊,我种花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好看的花,没想要那些恶心的虫子……”

    为了绝后患,云琅立刻将这个恐怖的事实禀报了皇帝跟阿娇。

    刘彻处理此事的方式极具皇家风范蓝田不仁,对万物毫无慈念,罪在不赦,责付公主太傅云琅……

    云琅被关进了祖庙闭门思过,蓝田求情不成性子发作,一把火烧掉了自己开的正艳的玫瑰园……

    从此再没有饬过什么花园子。

    她绝了自己种花的心思,也因为此事绝了天下有志之士的求婚闹剧。

    除过云哲,没人敢亲近蓝田这个蛇蝎美人……

    这时候的蓝田,仅仅只有十三岁!!

    也因为此事,云琅极为担心儿子,他很害怕有一天儿子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蓝田……

    好在云哲是一个死心眼的孩子。

    当蓝田身边围满了各色佳公子的时候,他表现的波澜不惊,跟蓝田依旧交往如常,毫无担忧之意。

    当蓝田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蛇蝎美人之后,他依旧没有太多的表示,一样跟蓝田如同往日一般过着没心没肺的好日子。

    最近,蓝田对云氏的产业极为感兴趣,她不止一次的催促宋乔,早日把她迎娶过门……云琅对此深恶痛绝。

    他之所以允许儿子跟蓝田相亲,就是想一直借用长门宫的虎皮。

    现在,虎皮突然变成老虎了,这让云琅如何能够接受?

    蓝田对云琅的看法弃之若敝履,依旧顽强的推进自己嫁入云氏的大业。

    在她看来,只要进嫁进了云氏,她迟早有一天能成为云氏说话最算数的人!!

    她甚至跟云哲商量好婚后生几个孩子,以及每个孩子该继承云氏什么产业的问题。

    云琅看过她们两个弄出来的计划,看过计划之后,云琅觉得自己一生的辛苦全部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如果继承的人不是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觉得自己只有起兵谋反这一条路好走了。

    刘彻对自己闺女的做法惊为天人妙策!!

    他发现自己昔日实在是高看了云琅,对付云琅根本用不着什么屠龙术,只需把一个能干的闺女嫁给云琅的儿子即可!

    发现云氏的这一弊端之后,刘彻看云哲的目光更加的慈祥,这让刘据无数次在酒后狂怒!

    蓝田被云琅撵走了,她没有半点不愉快的意思,很有礼貌的跟师傅告辞之后,就来到了上林苑里的建章宫接云哲下差。

    说好了今日傍晚一起去太学后边的湖面上泛舟的……

    守卫建章宫的羽林军们眼睁睁的看着蓝田穿着男装大摇大摆的进了建章宫,却无人敢阻拦。

    不仅仅是羽林军不敢阻拦,就连建章宫卫也不敢阻拦,更不消说站在建章宫外的宦官们了。

    远远地看见蓝田蹦蹦跳跳的来到了建章宫,钟离远的一张本来充满威严感的脸顿时就变得欲哭无泪。

    身后就是大汉朝巍峨高大的中枢所在,这是在在这个小女子面前,似乎黯淡无光。

    蓝田远远地朝钟离远踢了一脚,钟离远顿时就识趣的让开挡在宫室大门前的身体。

    即便是在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朝堂上开始议事的时候依旧把大门关的紧紧的。

    所以,当蓝田推开建章宫正殿大门的时候,门外灿烂的阳光就闯进了幽暗的宫殿。

    原本听群臣上奏,听得昏昏欲睡的刘彻,发现闺女走进来了,挂满冰霜的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意。

    丞相赵周的上奏被他挥挥手就给停止了,群臣肃立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蓝田快步走到皇帝身边,父女两嘀嘀咕咕的在那里说悄悄话。

    怒火中烧的刘据在看对面的云哲,云哲却在看蓝田,他已经很习惯被刘据敌视。

    也不知道他们父女两有多少话要说,刘据捧着本章已经等候好久了,高高在上的父亲却视而不见,宁愿跟他的女儿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也不肯正视他今天要说的重要政务。

    忍无可忍的刘据咳嗽了一声。

    原本正跟女儿和颜悦色说话的刘彻立刻变了脸色,指着刘据对隋越道:“叉出去!”

    刘据连忙跪地道:“父皇,西域有重大军情传来,匈奴刘陵兵进河中了。”

    刘彻不做声,又看了一眼隋越,隋越立刻就拖着刘据离开了建章宫。

    刘据被无声无息的拖出了建章宫,刘彻这才又恢复了一个慈父的模样,轻轻拍拍蓝田的俏脸道:“划船的时候带上那些奴才,让他们划船,你们莫要划水,莫要落水了。”

    蓝田娇笑道:“父皇,您忘记孩儿会游水了。”

    刘彻笑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能不落水还是莫要落水。

    云哲,你们去吧。”

    刘彻又跟云哲说过话之后,就起身离开宝座,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对隋越道:“散朝吧!”

    说完之后,就头都不回的去了后宫。

    赵周轻叹一声,挥挥手,大汉重臣们就排着队缓缓地离开了建章宫,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没什么好奇怪的。

    云哲跟蓝田离开建章宫大殿后,见刘据依旧跪坐在大殿之外,想要跟刘据说两句话,却被蓝田一把拉住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说再多的话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还不如不说!”

第四章少年识得愁滋味

    第四章少年识得愁滋味

    云哲并没有因为蓝田拖拽就放弃跟刘据说话,走到跟前拱手道:“殿下,刘陵进攻河中一事,六日前阳关守将聂壹已经禀报了陛下。www.uu234.cc

    陛下留中不发,准备看看河中局面变化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李敢将军领兵出关。

    这些事情在昨日的邸报中已经说明了。”

    刘据冷冷的看了云哲一眼道:“哦?如此说来,是孤王多事了。”

    云哲施礼道:“微臣知晓殿下为何惶急,其实殿下完全不必担心遍布河中的捕奴团,他们装备精良,且骁勇善战,这么些年来纵横河中所向披靡,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再者,匈奴人如今还想与大汉结盟,断然不会对捕奴团下手的。

    即便是匈奴人对捕奴团下手了,即便是捕奴团全军覆没了,对大汉来说依旧没有什么损失,通过这些人的生死看看匈奴对我大汉的真实态度也是值得的。”

    刘彻嘲弄的瞅着云哲道:“你这是在跟孤王奏对吗?”

    云哲认真的道:“正是!身为人臣当为君主进忠,看到了却不说破,这不是云哲的做派。”

    刘据见满朝文武都停下脚步听云琅训斥他,面孔都有些扭曲了,咬着牙道:”如此说来,孤王还应该感谢你不成?”

    云哲摇摇头道:“微臣不敢!”

    说罢,又施了一礼,微微叹口气,就跟蓝田离开了建章宫,留下刘据一个跪在平台上,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我这位哥哥一旦暴怒就毫无理智可言,你让他自己想或许能想通,你想通过奏对让他把你的话听进入那就太难了。

    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堂堂的大汉太子,居然跟肮脏的捕奴团搅合在一起,为了针尖大小的利益,不惜损害自己的名声,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以后啊,小要对付他都不用自己出手,只要不断地激怒他,他自己就会把自己毁灭掉。

    一个见小利忘命的人能成为大汉太子,也不知道父皇看上他哪一点!”

    云琅停下脚步拉着蓝田的手道:“你如果能傻一点,我可能会更加喜欢你。”

    “张安世不是说了吗?才华这东西就跟怀孕一样,时间长了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住。”

    云哲再次停下脚步道:“这是二师兄在掩饰他痴肥的话,你一个女子说出来不雅。”

    “可是,这样说话很痛快啊,对了,你跟你耶耶说了你把我睡了的事情?”

    云哲苦笑道:“我哪里有。”

    蓝田嘿嘿笑道:“我说有就有,胆小鬼,我衣衫都脱了,是你非要说成婚以后才成的,机会我是给你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说话了。”

    “你总要学着当一个女孩子才成啊,要不然即便是成婚了,咱们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你又不是没看过,我哪里不像女人了?”

    云哲轻笑道:“你在月光下跳舞的模样就很好。”

    蓝田哈哈笑着揽着云哲的肩膀道:“我也知道很美,这世上也只有你有资格看。”

    云哲强行将蓝田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拽下来,伸手揽住蓝田的腰肢道:“以后,只准我搂你,不准你揽住我的肩头。”

    “我们长得一般高,这样很不舒服。”

    云哲叹口气,论武功,蓝田早就打不过他了,论文采,偏科严重的蓝田跟自己也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唯有身高这实在是没有法子,刘彻身高八尺,阿娇也是身材高大的女子,蓝田从生下来就长得很快,两人相处的大部分岁月中都是蓝田比他高,自己也是这两年才长高了一些,堪堪与蓝田等高。

    再过两年,谁比谁高真的很难说。

    故作娇羞状的蓝田真的很美,云哲伸手将蓝田的发髻打乱,柔顺的头发便如同瀑布一般散落下来。

    别人看来高不可攀的蓝田,在云哲眼中却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

    她之所以把自己伪装的极其彪悍仅仅是因为担心她的父皇将她许配给他人。

    虽然母亲早就说过云哲就是她的夫婿,父皇至今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一切都是未知数。

    皇家说亲情那就太可笑了,蓝田从年幼时期就明白这个道理。

    在皇家看一个人,只看他有没有用。

    蓝田只盼着云氏不断地增加实力,逼迫父皇为了遏制云氏将她嫁给云哲,这是最可行的方法。

    说到底,自己能否嫁入云氏,还要看师傅跟父皇之间博弈的结果。

    一旦师傅正式提亲了,就一定要做到一击而中,如果不能做到一击而中,那就必须等待更好的机会。

    日暮溪上风光很好,稚嫩的荷叶将将探出水面,柔柔的铺开,小小的,圆圆的,船桨稍微划动一下,就会激起微微的波澜,让那些小小的,柔柔的荷叶随波起伏。

    云哲弹琴,蓝田一边梳理长发,一边唱歌……

    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云哲将蓝田送回了长门宫,自己穿过小门进入了云氏。

    回头看一眼暮霭沉沉的长门宫,云哲的脸色就变得阴沉。

    蓝田不开心,甚至有些恐惧,他能感受到。

    一头巨大的老虎从低矮的麻籽地里钻出来,将一个破烂的毯子丢在他的脚下扭头就走了。

    云哲探手捡起老虎大王丢在地上的毯子,随着老虎向院落里走去。

    此时的云氏已经灯火通明,暮春的夜晚稍微有一些凉意,很舒服。

    一些仆妇的女儿见云哲走过来,借着给老虎大王挠肚皮的机会,拼命地向云哲抛媚眼。

    云哲还以微笑,只要他笑了,那些很会打扮的女子们就能高兴很长时间。

    她们只求成为云哲的妾室,甚至贴身丫鬟,这是一个在云哲看来很卑微的想法,却很难实现。

    云氏的女子从来就不愁嫁,一来身家丰厚,二来各个能歌善舞且识文断字,有一些甚至在云氏本身就是地位高贵的女管事。

    这样的女子在大汉国本身就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她们却不愿意挑选外面的少年郎,将嫁给云哲成为云氏的妾室为自己最高的生活目标。

    别人家的妾室活的如同牛马一般,至于云氏……不论是苏稚,红袖,还是卓姬都是令人羡慕的例子。

    满长安人都知晓,云氏的妾室也活的比别人家的正室夫人更自由,更加的快活。

    老虎接受了云氏女子献的殷勤后,就懒洋洋的向后宅走去,用巨大的爪子推开云琅书房的大门,找到了坐在书桌后面的云琅,就吧唧一声趴在云琅脚下,习惯性的开始舔舐毛发。

    云哲跟着走进书房,见父亲在写字,就安静的在一边研墨。

    云琅写好了一封信,云哲吹干墨迹,找了一个信封,融化了朱漆倒在封口上,用了印章之后放在父亲桌案上。

    云琅喝过茶水放下茶碗道:“陛下的出招了。”

    云哲点头道:“陛下想要看看李敢叔叔会不会主动请缨去河中监视匈奴大军与河中西域人的大战。

    一个操弄不好,河中将会是一场惨烈的三国大战。”

    云琅笑道:“你李敢叔叔出关作战,你大师兄将会奉调入京,陛下既然要看我们舍不舍得放弃凉州,那就做给他看好了。”

    云哲道:“耶耶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情是吧?”

    云琅道:“云氏的实力在民间,而不是在官员中,民间是陛下的视野盲区,大汉国的官府从未下到州县以下。

    凉州牧的官职可以交出来,各处的领兵校尉官职我们也可以交出来。

    唯一不能放弃的是凉州乡野良家子……”

第五章愤怒的阿娇

    第五章愤怒的阿娇

    培育良家子是非常费钱的。www.uu234.cc

    所谓良家子不仅仅要求在籍且身家清白,良家子还有保民卫土之责。

    遇到外敌入侵,良家子有权集结成军队抵抗外敌,直到官军抵达之后,再编为官军,继续与敌人作战。

    一个标准的良家子的装备是由两匹马,一杆长矛或者大戟,一柄长剑,一具长弓,箭四十八枝,铁甲半幅或者皮甲一套,随时随地能拿出行军十五日所需的军粮。

    有这样严苛的要求,这就导致了良家子的稀少。

    在大汉朝,只要良家子参与作战,有很大的可能性成为军官,因为,大部分的良家子不但要习武,还要读书!!

    即便是后世粗鄙不堪的董卓,他也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家伙,且能作歌。

    良家子大多处于边地,著名的六郡良家子不仅仅可以如羽林,家中女子也能进入皇宫侍奉皇帝。

    这是大汉国为了抚慰那些常年在边地与匈奴等外敌作战的良家子给的奖励。

    窦太后便是出身良家子,即便是身份低微,却执掌大汉朝堂二十一年之久。

    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的良家子因为一代又一代的与匈奴作战保卫长安,身份最高!

    自从凉州这个新开辟的州府代替这六郡成为大汉国新的边疆之后,刘彻就开始着重培养凉州良家子。

    对于这件事,刘彻只是发一道旨意,召一些良家女子入宫当做奖励,至于谁家的儿郎能成为良家子,他认为这是一个自然地过程。

    云氏在凉州置办了很多产业,很多云氏不成材的弟子全部被丢进了凉州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发展。

    于是,马场,牧场,农庄,作坊,林场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凉州大地上冒了出来。

    虽然直到现在,也只有一少部分产业开始有了产出,大部分产业任然需要云氏输血才能生存下去。

    每一个马场,牧场,农庄,作坊,林场都有资格成为良家子,而且不止一个……

    这是云氏的绝密,即便是诺大的云氏,知道自家在安排良家子的事情,也只有云琅,云哲以及霍光。

    张安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每年云氏都要向凉州输送大量的钱财,却从未多问过一句。

    他相信,再过十年,云氏在凉州的布置将会彻底的完成,到了那个时候,云氏的重心将不再是关中,而是凉州!

    “父亲,我想娶蓝田。”

    云哲想了良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云琅叹口气道:“阿娇也跟我说起了这事,儿子,在我们谈论这件事之前,你告诉你父亲,蓝田可靠吗?”

    云哲诧异的瞅着父亲道:“您又不是准备谋反的阴谋家,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家的安全。

    孩儿算过,蓝田娶进门之后,我们家的地位将坚如磐石。

    长门宫不可取!

    事实上,蓝田进门之后,我会建议蓝田将长门宫重新交给阿娇贵人。

    现在的长门宫已经不是一座宫殿了,它已经成了大汉国不可或缺的一个部门。

    这些年下来,长门宫已经被陛下的势力渗透的差不多了,尤其是长门宫派驻各州府的分支,早就在按照陛下的旨意在做事,而不是遵从长门宫旨意。

    如今的长门宫令不出关中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所以,这样一个烂摊子我们家不要。”

    云琅抬眼看看儿子,脱下鞋子就砸了过去,云哲单手捉住父亲砸过来的鞋子,蹲在地上给父亲穿好,笑嘻嘻的道:“这个想法确实不太君子,不过,我们家不要长门宫难道也是错的?”

    云琅叹息一声道:“皇帝有你们这样的臣子真是造孽啊。”

    云哲笑道:“孩儿没有错啊,您就是把这话告诉陛下,陛下也只会感激孩儿,没有觊觎他刘氏家财。”

    云琅刚才的动作有些大了,惊动了老虎,老虎从桌子底下伸长了脖子露出那张憨厚的脸瞅着云琅。

    云琅抚摸着老虎的脑袋淡淡的道:“蓝田不要长门宫,只会便宜了刘,你这样做是准备让刘氏兄弟人头打成猪头是吧?”

    云哲摇头道:“我只是建议蓝田放弃已经被陛下势力侵占的那一部分,没说不要关中长门宫。

    关中长门宫是蓝田的嫁妆,谁敢夺我必定不与他干休。”

    云琅哀叹一声,站起身就离开了书房。

    云哲连忙道:“父亲您要去哪?”

    云哲怒道:“你不是要娶老婆吗?我这是去找你丈母娘商量婚事!”

    “父亲,现在已经天黑了,这时候去长门宫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阿娇贵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哪来那么多的讲究。”

    “可是,蓝田说了,您每次去长门宫的时候,阿娇贵人总是会穿上最好看的衣衫……”

    “滚”

    云琅终究没有一个人去长门宫,他带上了老虎大王。

    即便是天已经黑了,家将们传信之后,大长秋就已经守在小门处了。

    刺眼的马灯照耀下,大长秋一头的白发极其的刺眼。

    “短时间内还死不掉吧?”

    云琅问的极其无礼。

    “何愁有都要变成骷髅了都没有死亡的迹象,我还能活好长时间呢。”

    云琅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都好好的活着,好好地活着,一辈子人倒霉了半辈子,不把好日子过的长一些,实在是太亏。”

    “你跟红袖再生一个儿子我就能多活一阵子。”

    云琅停下脚步,狐疑的瞅着大长秋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大长秋抖抖袍袖道:“不当问。”

    云琅点点头道:“其实问聂壹也是一样的。”

    大长秋提高了嗓门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云琅嘿嘿笑道:“我总是不信我的老丈人会是窦婴。”

    “窦婴当红袖的父亲不好么?至少出身名门。”

    “其实啊,是不是的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你好亏啊。”

    大长秋的眼珠子在黑夜中似乎在熠熠生辉,阴森森的道:“我觉得红袖现在过得很好,就是子嗣少了。”

    说罢,挥挥袖子就率先走了。

    阿娇现在住的老高了。

    以前,她就住在长门宫大殿的二楼,现在,她搬去了五楼居住……楼梯又陡又长。

    云琅气喘吁吁地爬上高高的长门宫,阿娇已经穿着一袭紫色常服坐在蒲团上等他了。

    云琅喘口气埋怨道:“干嘛要住这么高?”

    阿娇淡然一笑,指着云琅道:“以前不用爬楼我本身就能让你心浮气躁,现在,年纪大了,没有那份吸引男人的本事了,只有依靠让你爬楼,达到心浮气躁的目的。”

    “美人迟暮的话你十五年前就该说了。”

    云琅毫不客气的回敬。

    “你现在还会去卓姬那里安寝吗?”阿娇今天的话语里到处透着诡异。

    “我儿子跟我说了,他想成亲!”

    这时候,云琅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你先说你跟卓姬的事情!我想听。”

    云琅有点气急败坏的道:“那是自然,她是我老婆。”

    “以后还会这样?”

    “那是自然。”

    “如此说来,卓姬为你背上臭名声也不算亏。”

    云琅见阿娇神情黯然,低声问道:“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阿娇笑道:“阿彘有两年没有夜宿长门宫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喜欢的依旧是那个貌美如花的陈阿娇。”

    “这没什么,我也喜欢漂亮的,只要是男人恐怕这个毛病就改不掉。”

    “你至少没忘旧人!”

    云琅发现阿娇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心中暗暗觉得不妙。

    果然,阿娇接下来道:“蓝田嫁给你云氏,长门宫不嫁!”

第六章重整旗鼓

    第六章重整旗鼓

    “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

    云琅觉得自己已经看到刘彻死后两个儿子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场面了。www.uu234.ccwww.uu234.cc

    或者,在刘彻活着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一幕。

    “你莫要觉得阿彘可怜,你还没资格可怜他,他这人心如铁石,看着自己的儿子为那个位置争夺,说不定会很高兴。

    他的位置本身就是他夺过来的,你以为先帝的太子跟粟姬真的如同传说的那么愚蠢吗?

    我的母亲还活着,如果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可以带你去问她。

    刘氏没有谁值得可怜,你可怜皇帝,可怜太子,难道就不可怜一下刘吗?

    毕竟,他是你的弟子。”

    阿娇拍拍手,七岁的刘就被大长秋带进了屋子。

    云琅回头看看这个身体单薄的孩子,直到现在,这孩子看到他依旧怯生生的,除过阿娇,看谁都感到惊恐。

    云琅矫正了很多次,眼看就要成功了,李广利来一次,云琅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就是看到这个孩子生性软弱,云琅才不愿意把他推到夺嫡的恐怖战场上。

    身为人家的老师,云琅从来没想害自己的每一个弟子。

    “饿狼群里把一只小猫推进去,什么后果你明白。”

    云琅淡淡的对阿娇说了一句,就朝刘招招手,刘轻轻地走过来,跪坐在云琅身边,头都不敢抬。

    “这是你这个太傅没有尽到职责。”

    阿娇不同意。

    “就像蓝田种了一地的毒玫瑰,这也是我的错?”

    “我说过,别小看任何一个刘氏子弟,他们是天生的权力野兽,刘现在年幼,再过两年,你再看他,他一定会表露出追逐权力的**的。

    这是他的命运,不是你能改变的,云琅,如果你真的可怜这个孩子,就把你的真本事教给他,让他活的时间长一些。”

    云琅看着被大长秋领走的刘叹口气道:“霍光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完了基础算学,云哲这么大的时候,儒家经典已经通读了一遍,曹信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摆弄很多化学药剂了,霍三八岁的时候爬树,翻山如履平地……这孩子直到现在一本《孝经》还没有读完。

    他算不得优秀,也没有太高的天赋,太吃亏了,就读书一道,他甚至没有刘据的天赋。”

    阿娇坐直了身子,冷冰冰的看着云琅道:“你不觉得这样的孩子成了皇帝,我的蓝田儿,哲儿才能活的更好吗?

    明天就把刘给你送过去,要不要李广利见刘完全是你的事情,总之,这孩子能不能活下去,看你的本事了。”

    云琅无奈点头答应。

    总体上,阿娇说的没错,刘据上台,云氏必定倒霉,这是肯定的,刘据不仅仅仇视他云琅,还仇视云哲,以云琅孤绝的性子,如果换一个人,他早就出手弄死以绝后患了。

    “现在,可以谈谈两个孩子的婚事了吧?”

    “有什么好谈的,你去请旨,我全力配合,没事就走吧!”

    “你就没有说闲话的想法?”

    “说什么?你一介君侯大半夜的来长门宫,难道是来占我这个老妇人的便宜的?”

    阿娇依旧愤怒难耐。

    这么说话,就没法子继续谈了,云琅起身准备离去,回头见阿娇低着头不做声。

    就笑道:“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啊,怎么老了,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以色娱人的人物了?

    每次来长门宫让我心浮气躁的是阿娇贵人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可不是你曼妙的身姿。

    皇帝来也好,不来也罢,终究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如何能让他撼动你的生命目标?

    陛下喜欢的是那只可以跟他鸾凤齐鸣的巨鸟,可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

    软弱的女子陛下见多了,你若不强,陛下只会越发的看不起你……”

    阿娇闻言抬头看着云琅道:“滚……”

    云琅见阿娇挺直了腰身,这才拱拱手道:“微臣告退。”

    “如你所言,莫要求刘彻,正常求婚即可!”

    阿娇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颇为硬朗。

    说到底阿娇还是太孤独了,她害怕孤独,这些年如果没有蓝田这个孩子,她早就崩溃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云琅来的时候是一人一虎,走的时候却只有一个人,问过大长秋之后才知道老虎大王熟门熟路的去找蓝田了。

    被蓝田留宿在她的闺房不准备回家。

    从云琅回到长安,老虎大王的生活圈子就变大了很多,以前只局限在云氏以及骊山上,现在,连长门宫的每个角落都被他用尿液圈占了一遍。

    最重要的是,长门宫里有孔雀可以让他抓着玩,为了防止老虎大王被长门宫豢养的老虎伤害到,蓝田下令将长门宫豢养的老虎全部杀掉,全部敬献给了她的父皇。

    似乎除过老虎大王是老虎,其余的老虎全部都是可以宰杀的牲口。

    老虎大王不饿的时候绝对不会多吃一口东西的,这是云琅调教了很长时间的结果。

    大王的儿子如今早就啸傲骊山了,大王也就不再去骊山里捕捉野猪一类的猛兽了。

    他如今更喜欢趴在云氏的猪圈上,挑选一口模样顺眼的肥猪,用爪子抓一个印记,自然有仆役将那头住剥洗干净,挑选最肥美的部位送到他的嘴边。

    蓝田把大半个身子靠在老虎大王的身上,光着的脚丫子不断地在半空晃悠,很是得意。

    “大王啊,女人装可怜还是很有效果的是吧?”

    老虎大王漠然视之,他更喜欢蓝田挂在房顶上的一张破毯子,上面的味道很熟悉,这东西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是被蓝田用两只孔雀换走的。

    这也是蓝田能留他在长门宫留宿的最大依仗。

    “阿哲啊,傻傻的,我说什么都信,下午我才装可怜了一次,晚上就鼓动师傅来提亲。

    以后要告诉他,女人的话一句都不能信,不!一个字都不能信!

    我才不怕父皇呢,我知道父皇想要什么。我知道父皇要把我的利用价值最大化。

    我不怕啊,只要父皇想利用我,他就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世上除过师傅之外,还没有我看不透的人,可是呢,我不知道师傅的上限在那里,却对他的下限知道的很清楚。

    说白了,师傅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或许还是一个骄傲的人。

    他其实并不爱几位婶婶,我看的出来,把这几位婶婶换成另外四个人,他一样会如此恩爱的。

    所以说呢,四位婶婶其实是很幸运的四个人,估计能被他蒙骗一辈子吧。

    好在阿哲不是这样的。

    我好几次用余光偷看阿哲,发现他看我的眼神让我非常的舒服,怎么说呢,我现在恨不得把身体揉进他的身体里,最好两人变成一个人。

    他最好不要变成师傅的模样,那样的话,就太让我失望了。

    大王,你知道不,我总觉得师傅看别人的时候,总是像是在看傻子。

    他可能不是胸无大志,只是单纯的看不起大汉国的这些人,就像你趴在猪圈上看主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这样看世人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老虎大王的耳朵抖动一下,猛地站起来,将蓝田掀翻了,然后猛地高高跃起,想要把房顶上的破毯子抓下来。

    长门宫的房顶很高,老虎大王已经跃起两丈高了,想要够到三丈高的房顶依旧不可能。

    够不着,老虎大王就安静了下来,重新懒懒的趴在地上。

    被掀翻的蓝田爬起来就恼怒的抓着老虎的耳朵吼叫道:“你试过无数次了,难道还不死心?”

第七章媒人难找

    第七章媒人难找

    (我投降,拗不过要看老虎大王的兄弟们,增加了大王的戏份,只求诸位大爷看的高兴给几张月票啊。www.uu234.cc)

    天亮的时候,老虎大王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也没有成功,他的身体越发的沉重,导致跳跃的高度不断地变矮。

    落地的时候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趁着蓝田睁开眼睛发怒之前,老虎大王离开了蓝田的卧室,站在长门宫宽大的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冲着面前开阔的草地咆哮了一声,宣示了自己的主权之后,就下了高楼。

    守在楼下等待阿娇喂养的孔雀们见老虎大王出来了,便惊慌失措的向远处的山林飞去,绚烂的羽毛组成了一道美丽的虹。

    巨大的脚掌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很舒坦,这让老虎大王忘记了去追逐那些漂亮的鸟儿。

    大鸟飞走了,小鸟却有些肆无忌惮,一只长着黑白羽毛的小鸟落在老虎大王的脑袋上,唧唧的叫着召唤同伴一起来。

    老虎大王毫不理睬。

    无视了那些侍卫们谄媚的笑容,以及他们手上捧着的对他毫无吸引力的早餐。

    穿过一片花海,一些五颜六色的花瓣粘在他的皮毛上,老虎大王站在阳光地里,用力的抖动皮毛,斑斓的皮毛顿时如同锦缎一般荡漾开来,那些花瓣便如同五颜六色的雪花四处飞舞,几只落在他脑袋上的小鸟也惊叫着飞上了半空。

    “铛铛铛……”一阵舒缓而清脆的早饭钟声从云氏传来。

    老虎大王抬头嗅嗅空气中飘荡的香甜味道,不再慢慢的踱步,小跑着向云氏跑去。

    他不喜欢云氏的麻籽地,麻籽叶上有小小的倒刺,会黏在皮毛上,所以,老虎大王没有走小门,而是一个纵跃就跳过了半人高的篱笆,落地之后,回头看看篱笆,又跳了过去。

    如此三次之后,他才离开了篱笆墙。

    小心的避开麻籽地之后,又是一片小松林,几只鹌鹑呆呆的蹲在松林下的灌木上,自觉隐藏的很好,却难逃老虎大王的眼睛,他漠然的看了一眼那些傻鹌鹑,没了捕捉的兴趣,就加快了步伐穿过松林小路。

    松林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小草地,云氏的草地跟长门宫的草地不同,上面树立了很多杆子,杆子中间有绳子连接,今日天气晴好,绳子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衫,大多数是妇人的衣衫在晨风中微微飘荡。

    一件粉红色的里衣吸引了老虎大王的眼球,他凑到里衣跟前用力的嗅嗅,觉得肥皂味道很好,准备将这件里衣摘下来的时候,身后有妇人刺耳的尖叫声传来。

    老虎大王立刻放弃了偷走里衣的想法,穿过晾衣绳逃跑。

    结果被一件袍子蒙住了脑袋,导致他走偏了方向,于是,他撞到了很多杆子,拉扯了很多晾衣绳子,拖着被他揉成一堆的衣衫在草地上狂奔起来。

    开始只是一个妇人在尖叫,很快,就变成了一群,老虎大王撕扯掉蒙在头上的衣衫,找了一个人少的方向偷偷地溜掉了。

    云氏的菜地是老虎大王的禁地!

    所以老虎大王的脚步停在了菜地边上。

    正在采摘黄瓜的毛孩看到了老虎大王,就随手从黄瓜藤上摘下一根黄瓜,在身上蹭掉刺跟黄花,递给老虎大王道:“又想吃素了?”

    老虎大王一口咬住黄瓜,不小心给咬断了,毛孩随手捞住将要掉地的半截黄瓜重新塞老虎嘴里道:“你就不该吃素,茄子吃不吃?”

    对于茄子,老虎大王自然是不喜欢的,倒是温泉边上的西瓜看起来很是诱人。

    毛孩挑选了一个成熟的西瓜,用拳头敲开,掰成四瓣,人头大小的西瓜,老虎吃了四口,就完全给解决掉了。

    他没有吐籽的习惯不等毛孩帮他擦嘴,就沿着菜地埂子向云氏主楼跑去。

    尽管他很想早点找到云琅,在路过厨房的时候,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如今,胖厨娘已经很少做饭了,取而代之的是胖厨娘同样肥胖高大的儿子。

    这家伙刚刚从烤炉里取出两盘子刚刚烤好的蛋糕,蛋糕香甜的气味生生的拖拽住了老虎大王的脚步。

    云氏彪悍的厨子叹息一声,就从旁边的盘子里取过两个放的温温的煎蛋。

    盘子端过去,老虎大王就张大了嘴巴,厨子将煎蛋倒进老虎嘴巴,还把盘子翻过来向老虎证明,真的没有了,老虎大王这才重新挪动了步伐。

    远处,云琅正在训斥云动,云哲正抱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喝茶,几个夫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在说话,看样子,他们已经吃过了。

    这让老虎大王非常的失望。

    蹲坐在地上瞅着半山腰上的猪圈沉思良久之后,觉得猪圈太远,自己又不是很饿,就重新踱步来到云琅身边卧下。

    肚皮微微的起伏,还有些瘪……

    云动笑的很开心,只要老虎大王来了,父亲就不会再训斥他了。

    果然,云琅丢开儿子,蹲下来抚摸着老虎的肚皮道:“没混上一顿饭吃?”

    老虎大王甩甩尾巴算是做了回答。

    又冲着云哲嗷一嗓子。

    云哲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本,示意书童去拿老虎大王的破毯子。

    蓝田拿走了老虎大王最心爱的那条破毯子,这让老大王伤透了心,剩余的这条同样花色,同样大小的破毯子他看的比命还重要。

    只要他在家,就守着毯子,如果不在,要嘛交给云哲保管,要嘛交给云琅保管,至于宋乔等不靠谱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托付的。

    等书童铺好毯子,老虎大王立刻就卧在毯子上,打了一个哈欠,就有仆人端来满满一木盘切碎的牛肉。

    吃了几块之后,老虎大王就冲着云琅看。

    云琅没好气的道:“你年纪大了,不能再啃骨头,你的牙齿都磨得差不多了。

    你是一头老虎,就靠这满嘴牙活着,牙齿没了,你也就完蛋了,以后不许啃骨头。

    记得吃完饭之后洗牙。”

    没有骨头的肉吃起来总是不那么对胃口,老虎大王喜欢一口咬断牛腿骨,吃里面骨髓的感觉,看样子,今天是吃不到了。

    吃完饭被仆人掰开嘴巴洗牙总是让老虎大王不舒坦,好不容易洗完牙齿,他就生不如死的瘫在毯子上装死。

    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经升高了,草地上也变得灼热起来,云琅全家自然回到了阴凉的房间里。

    今天要开全家会议,商谈云哲娶亲的事情,虽然云琅不习惯儿子十七岁就成亲,奈何蓝田已经十九岁了,在不娶亲,蓝田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老虎大王不会说话,却占了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

    听父亲说了会议的主题之后,妇人们欢呼雀跃,云哲毫无不好意思的表情,倒是云动缩在椅子上冲着哥哥挤眉弄眼的。

    “司马迁算好了日子,三天后就是一步错的好日子,我准备请母亲跟大司马出动,给阿哲向陛下求亲,你们觉得如何?”

    苏稚摇头道:“夫君,不成的,大司马缠绵病榻五年了,虽说病情没有恶化,却总是好不起来,他的病还会过人,劳动大司马不好。”

    宋乔道:“确实不好劳动大司马,不过啊,请大司马给哲儿写庚帖,再请大司农跟母亲一起进宫求亲,如此一来福禄寿就全了。”

    卓姬摇头道:“陛下早就给我们家出难题了,当时开玩笑的说情媒人一定要请一位有身份的。

    不论是母亲,还是大司马,或者是儿宽,都是陛下的臣子,很难说地位相当。”

    红袖怒道:“这是陛下在为难我们,他是天下至尊,我们还上哪里去找一位能入的他眼的高贵人物?

    总不能去找刘陵吧?”

    苏稚同样恨恨的道:“好好地一对好姻缘,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夫君请刘陵当媒人还是能请的动的,可是,如果真的请刘陵当媒人,估计陛下会更加的生气。”

    云哲放下手里的书本,瞅着屋子里的长辈们道:“找一个跟陛下平起平坐的王不难,我家就有。”

    宋乔瞪了儿子一眼道:“我家哪来的王?”

    云哲指指趴在破毯子上打着呼噜睡觉的老虎大王道:“他!”

    “他?”

    众人惊叫。

    “没错,就是老虎大王,陛下是人皇,我家老虎大王是兽皇,上一次陛下来咱们家吃饭的时候,对我们可是不理不睬的,唯独对老虎大王可是拱手行礼过的,还说咱家他唯一看顺眼的就是老虎大王!

    既然陛下都行平辈礼了,我家老虎大王兽皇的名头就坐定了,不但满足了陛下的要求,还不犯忌讳!”

    听儿子这样说,云琅笑了,看来儿子对自己的亲事非常的上心,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我觉得可以,这天底下找一位跟陛下平起平坐的人是痴心妄想,即便是有也在陛下征伐的名单上。

    我看啊,老虎大王去不错,媒人就是老贼儿宽跟母亲,如果陛下非要一位有地位的,那就让老虎大王一起去。”

    话音刚落,云动一个飞跃就骑在老虎大王身上,惊得老虎大王猛地站起来,驮着云动在地上走了两圈,发现是云动的恶作剧之后,就抖动身子将云动从背上抖下来,不满的在云动屁股上踩了两脚,这才弄好毯子,重新趴下睡觉。

第八章一发不可收拾

    第八章一发不可收拾

    “阿哲要成亲了啊。www.uu234.ccwww.uu234.cc”

    卫青坐在一张轮椅上,膝盖上盖着毯子,面容清癯,只是头上的黑发已经白了大半,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

    长平坐在一张锦榻上,正在编制一件毛衣,这是她跟羌人那里学来的本事,如今已然非常熟练了。

    “陛下一定会为难你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

    长平停下手上的活计,若有所思的对云琅道。

    “结果应该是好的。”

    云琅回答的很有信心。

    “过程一定会曲折的让你怀疑人间。”

    卫青对云琅乐观的心态嗤之以鼻。

    “阿哲跟蓝田的婚事不仅仅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更不是你云氏跟皇族的事情。

    不商量好长门宫去留事宜,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无从谈起,这是陛下拿捏阿娇的手段,否则啊,蓝田也不至于十九岁还没有嫁出去。

    你以为蓝田耍一点小手段就能吓跑那么多的求婚者?

    有长门宫那么大的利益,有的是人愿意冒险!”

    “阿娇的意思是蓝田出嫁,长门宫不嫁!我也同意这个要求。

    云氏还用不着攫取孩子的嫁妆来壮大,如果那样做了,对云氏来说就是一场极大的羞辱。”

    长平瞅瞅手上的毛衣,摊开来看了一眼道:“正好给阿彘的毛衣织好了,我先去宫里帮你们探探陛下的口风。”

    她是一个办事利索的人,打定了主意之后就坐着銮驾离开了百花谷,直奔建章宫。

    长平走了,云琅就抓着卫青的手腕摸了脉搏之后道:“还是不见好啊。”

    卫青推动轮椅去了云琅的下风位,摆摆手道:“能多活五年老夫已经心满意足,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母亲烦躁的心也渐渐平息了。

    这五年以来,陪着我住在百花谷里,日子虽然清淡一些,却难得的安逸。

    去病寿辰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为难就不必去了,你们跟去病之间还不用走这套俗礼。

    现在这年头,能多安静一年是一年。”

    云琅笑道:“五年没见,甚是想念……”

    卫青见云琅神情黯淡,也就轻叹一声,唤人端来酒菜,让云琅自斟自饮,他就在一边看着。

    这是卫青的新毛病,自己喝不了酒,就喜欢看别人喝。

    没了长公主名号的长平再进皇宫,就比以前麻烦了很多,她的銮驾不能再进皇宫,需要停在宫门口,然后乘坐皇宫中的小马车去建章宫。

    五年前的事情刘彻到底没有追究到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去了长平的大长公主封号,剥夺了长平统领内侍的职权。

    长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顺从的接受了皇帝的处置,姐弟两个的感情不但没有疏远,反倒亲近了很多。

    伺候刘彻脱掉外袍,套上毛衣之后,长平不满的拍拍刘彻鼓鼓的肚皮道:“痴肥了啊。”

    刘彻笑道:“天下无事,朕也就松懈了,阿姊今日前来不仅仅是给朕送衣衫来的吧?”

    长平道:“没事我也不来打搅你,云琅来百花谷了。”

    “哦,他要干什么?”

    “他要休沐半年。”

    “他现在不理国事,在太学教书,跟休沐在家有什么区别?咦!你说他要离京,去哪里?凉州?”

    长平见刘彻连珠炮一般的发问,就莞尔一笑,帮刘彻脱掉毛衣道:“去马邑,曹襄也想去,去病儿寿诞。”

    “为什么不是去病儿回京?朕的大寿也只见他的礼物不见他本人过来。

    告诉云琅,曹襄,不准!

    想要见去病儿,就让去病儿回京,一个人躲在马邑那个苦寒之地干什么?

    知道的说是去病儿自愿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苛待功臣。”

    对于这个结果,长平并不感到吃惊,皇帝最见不得霍去病,曹襄,云琅三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恨不得把他们三个分开在天南地北才好。

    这件事就是一个由头,见皇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就整理好毛衣抱在怀里道:“肚子这地方有些紧了,我拿回去再改改,秋天的时候好穿。”

    刘彻拉住长平的手笑道:“阿姊多日不来宫里,既然来了,就陪朕吃顿饭,说说大将军的病情。”

    长平笑着点头,隋越随即张罗了酒宴,姐弟二人对饮了三杯。

    刘彻道:“阿姊还有什么话一起道来,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长平喝了一口酒道:“蓝田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你就不为她的婚事操心?”

    刘彻闻言纵声大笑,拍着桌子道:“有云哲这个小子垫底,朕才不担心呢。”

    长平笑道:“既然您心里有底,就早点把蓝田嫁出去,免得留成仇。”

    刘彻笑道:“阿姊不必着急,此事朕心中有数,来尝尝这道茄子,是云氏敬献上来的菜式。”

    刘彻把话说死了,长平也不好再说什么,在刘彻的规劝下吃了一肚子的茄子回百花谷了。

    长平刚走,卫皇后就从后面走了出来,见皇帝在闭目沉思,就低声道:“阿姊所为何来?”

    “给云琅探路,要娶朕的掌上明珠!”

    “您答应了?”卫皇后有些惶急。

    刘彻看了卫皇后一眼道:“没那么容易。”

    卫皇后咬咬牙问道:“您已经有了章程了?”

    刘彻闭上眼睛道:“朕自有主张!”

    刘据知道云氏求亲消息的时候天色已晚。

    一个人坐在大厅里沉吟良久之后对内侍道:“请朱买臣过来。”

    不一会,长居东宫的朱买臣就匆匆赶来。

    “云氏要抢孤王的长门宫了。”

    朱买臣笑道:“抢不走的,没有人能抢走长门宫,长门宫不再是属于阿娇贵人的私有之物,而是我大汉的国器,陛下不可能将他托付云氏的。”

    刘据面色阴冷的道:“阿娇说了,长门宫是她的产业,只会交给蓝田。”

    朱买臣笑道:“太子与其担心阿娇贵人将长门宫托付蓝田,不如担心阿娇贵人乃至陛下将长门宫托付给昌邑王!”

    “这是何意?”

    朱买臣朝刘据拱手道:“太子提防的方向错了,蓝田公主即便是再强大,也不过是一位富甲天下地位尊崇的长公主,对太子来说她不是什么威胁,一旦太子登基,一道旨意下去,就能收回长门宫。

    如果长门宫落在昌邑王手上,他就真的拥有了跟太子抗衡的本钱。

    他才是太子的大敌。

    为今之计,太子不如赞同云氏与皇家结亲,并且极力赞成长门宫成为蓝田的嫁妆。”

    刘据闻言吃了一惊,站起来道:“如此,云氏势力大涨,以后恐怕难以遏制!”

    朱买臣轻笑道:“这是陛下该考虑的事情,不是太子的麻烦。”

    刘据闻言,绷紧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重新坐下,瞅着东宫明暗不定的灯火低声问道:“许莫负的箴言不准,五年来我们没有任何进展。

    你说说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按照许莫负的箴言推进呢?“

    朱买臣沉思片刻道:“许莫负的箴言准确了八成以上,如果不是璇玑城插手,五年前卫青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是云氏强行逆天改命,这才让卫青苟活五年。

    微臣问过以前的璇玑宫主人苏子良,他言说,璇玑宫从未有过可以治疗肺痨的神药。

    如果有,也是云氏现在研制出来的。

    他还断言,痨病无法治愈,定是云琅用了其余的不可告人的妖法,强行给卫青续命。

    巫蛊一道,许莫负还不是云琅的对手!”

    刘据闻言轻笑一声道:“云琅当初为何不把这个专门害他的的丈人除掉呢?”

    朱买臣惊讶的看了刘据一眼,刘据也自觉失言,咳嗽一声道:“我不会帮云氏的,不坏他们的好事,就是孤王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第九章霍光还京

    第九章霍光还京

    争斗,博弈,谋杀,这些血淋淋的事情距离云琅很远,也距离刘据很远,跟所有长安的勋贵们很远。www.uu234.cc

    但是,离霍光很近。

    云氏庄园平静和谐的如同世外桃源,在这里每一个都善良,大度,富足,快活,有礼。

    就如同云琅很久以前知道的一句话一样你之所以过的轻松快活,完全是因为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替云氏负重前行的人是霍光,是张安世,是褚狼,是狗子,是毛孩他们。

    云氏远不是表面上表现的那般无害。

    在蜀中,云氏铁血手段让所有蜀地商人胆战心惊,在凉州,所有凉州土著听到云琅的名字就会不由自主的弯下膝盖,在西域,云氏商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小小的云氏商队掌柜往往就能决定一个小国家的命运。

    在云氏势力掌控凉州的七年时间里,云氏家将战陨了六百七十八人。

    这六百七十八条生命换来的是云氏对凉州良家子的绝对控制。

    如今,云氏在凉州想要达成的目的全部达到了,再继续留在凉州,会被皇帝所忌,为了避免与皇权发生直接冲突,霍光也就准备入京担任光禄大夫,掌皇帝顾问,奏对之职。

    车队将要入京,夜宿灞水之滨。

    霍光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将刚刚排泄完毕的闺女料理干净之后,把脸凑在闺女肚皮上没有闻到不好的味道之后,才把孩子交给了妻子云音。

    “耶耶不许孩子叫‘成’,这是为什么呢?”

    云音抱着孩子哺乳,见孩子吃的贪婪,忍不住叹口气问自己的丈夫。

    霍光一边洗手一边道:“有术士说这孩子有红颜祸水的潜质,耶耶可能有自己的看法。”

    “那个术士呢?”

    “已经被我杀了。

    我霍光的女儿有资格祸害一下这天下的,何用他多言。”

    “总是杀人不好。”

    霍光洗干净了手来到妻子身边,瞅着吃奶的孩子道:“西北理工从不信命,即便是有什么运程,我们也能逆天改命!”

    “耶耶说等孩子三岁了,就要交给红袖小娘抚养,他亲自教导,您说,是不是这孩子的运程真的不好?”

    霍光微笑道:“耶耶曾经对我说过,李陵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一个人,现在,这家伙镇守天南,拥兵三万监视南越故地,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南越两次叛乱,都被他绞杀于无形之中,如今,距离封侯仅有一步之遥,如何能算得倒霉?

    还有司马公,耶耶曾经说他此生难逃刀斧之祸,现在,他不仅仅是大汉史官,还兼任司天监,隐隐有执我大汉文坛牛耳之势,看不出刀斧之祸在哪里。”

    云音摇头道:“耶耶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很多奇怪的话,其中一句就是我的诞生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就因为有我,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耶耶以为我年幼,记不住这些话,却不知我记得很清楚,小的时候不理解,长大之后就觉得很奇怪。“

    霍光闻言嘿嘿一笑,拿指头点一下云音的鼻尖道:“这世上最神秘的人其实就是耶耶。

    不光是我有这种感觉,安世,梁赞他们也有同样的感觉,不断地学我西北理工的学问,就一次次的拔高对耶耶的评价。

    到了我这个地步,就觉得耶耶绝对是神!

    此次进京,我一定要弄明白刘据手中的许负的五道箴言到底是什么,褚狼,狗子办事不利,五年了毫无寸进,简直是丢了我云氏的脸。”

    云音摇头道:“莫要跟我说这些,我只想知道耶耶会给这个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

    霍光笑道:“我也很好奇。”

    孩子吃饱了,也悄悄的睡了,云音陪伴着孩子,等她们母女睡着了,霍光却穿上了软甲,提上宝剑离开了卧房。

    在家将们的注视下,霍光骑上汗血马,单人独骑离开了营地,今夜,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离开营地不到一里地,黑暗中不断地有骑士跟随在霍光身后,跑出十里地之后,一支五十个人五十匹马组成的武装骑兵队伍已经完全成型。

    又跑了二十里地之后,路边钻出一个挑着暗红色灯笼的黑衣人。

    霍光跳下战马,低声问道:“如何?”

    “马合罗的营地在一里之外,已经安歇。”

    “目标何在?”

    “匈奴丞相江充的密使就在马何罗身边。”

    “确定马何罗不知江充密信?”

    “确定,就连密使也不知密信的内容,谢宁将军很肯定。”

    霍光回头瞅瞅身后的骑士,拉上蒙面巾子道:“第一目标江充密信,第二目标江充密使,余者,挡路者杀!”

    一个黑衣骑士越众而出抱拳道:“公子不必涉险,我们去就足够了。”

    霍光抬头瞅瞅昏暗的下弦月道:“我要第一时间评判江充密信对我们事业的损害程度,出发!”

    即便是黑夜中,五十一人依旧纵越如飞,片刻时间就来到了马合罗营地。

    一个不大的营地静悄悄的矗立在河湾处,大汉人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只要在野外,必定会沿袭军队的做派,安营扎寨,尤其是远走凉州,西域的商队更是如此,这是无数人用血跟命总结出来的教训,现在,没人再敢嫌弃这样做麻烦了。

    四个黑衣人熟练地匍匐着向营寨靠近,而站在营寨上的守卫却东倒西歪的打着瞌睡。

    从西域到长安,这一路上他们损耗了太多的精力,如今,已然进入了关中,明日就可以抵达长安,疲惫的武士们终于放松了警惕。

    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攀上了营寨,处理掉营寨上的守卫之后,就打开了营寨大门。

    整队人马忽然散开,钻进了帐篷之中,隐隐有几声闷哼,黑衣人又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继续钻进下一顶帐篷。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刀剑碰撞的声响,一个惊恐不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敌袭!

    霍光见偷袭不成,就用沙哑的嗓音下令道:“杀!”

    不得不说,能走西域的汉子没有哪一个没有经历过战阵,即便是在酣睡中,也是怀抱着武器入睡,听到有人呐喊,这些人第一反应就是抽刀。

    即便本人还处在酣睡初醒,手软脚软的状态中,却没有人逃跑,他们清楚,这时候如果逃跑,只会让敌人将他们各个击破。

    厮杀声响了起来,霍光用剑挑开最中间的一座帐篷,迎接他的却是一道刀光。

    荡开这一刀之后,霍光挥剑将帐篷斩的七零八落,之见一个仅仅穿着短裤的大汉双手握刀,指着霍光道:“你是谁?”

    霍光并不答话,虽然面前的马合罗不是他的目标,为了遮掩目的,他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马合罗身上。

    马合罗沉重的斩马刀砍在霍光的百炼长剑上,长剑鸣响一声并未被斩断,剑身荡漾几下便消掉了斩马刀的力量,顺势斩了下去,马合罗惨叫一声,他握刀的四根手指就被长剑斩断,斩马刀跌落尘埃,马合罗揉身向后跃出,霍光追了上去,马合罗在黑夜中左摇右晃,好不容易躲开了霍光致命一击,全身上下却几乎被长剑斩的鲜血淋漓。

    “你是谁!!”

    马合罗大喝一声,单手握着短刀披头散发如同厉鬼就像霍光扑过来。

    霍光站定身形,长剑横胸,只待马合罗扑过来就作最后一击。

    马合罗的身体看似向前扑击,在半路上却高高的跃起,从左边扑向滔滔灞水。

    霍光一时不查,只能在马合罗大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眼看着马合罗跳进了灞水。

    霍光掏出短弩,准备攒射,马合罗在水中撞出大片水花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第一第二目标已经达成!”一个黑衣人来到霍光身边匆匆的禀报一声。

    霍光瞅着依旧在酣战的黑衣人道:“杀光!”

    说罢,自己也加入了战团……

    天亮的时候,云音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回头看看身边,没看到霍光,再看看床边的摇篮,闺女刚刚醒来,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卖力的啃着。

    云音莞尔一笑,抱过闺女摸摸屁股,发现孩子的身下很干燥,尿布还是新换的,就放心的抱着闺女喂奶。

    霍光挑开帘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来到床边,云音喂闺女喝奶,霍光喂云音吃饭。

    早饭吃了足足两炷香的时间,等云音洗漱完毕,霍光将活泼的闺女交给了云音,就来到了帐幕外边。

    就在刚才,云府的家将们在河边提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满身伤痕且昏迷过去的裸衣大汉。

    想到自己的营地在灞水下游,霍光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看过之后,发现被家将们救上来的人果然是马合罗。

    只是这人受了重伤,又被河水浸泡了一夜,头脸肿胀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吩咐家将们好生救治马合罗之后,霍光就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家将,让他们早日将这封信送给马场的六子。

    这封信最终会交到谢宁手中。

    看过江充写给刘据的密信之后,霍光才发现,云氏在西域的布置,并没有逃脱匈奴人的监视。

    好在江充只知道云氏在西域的布置,对凉州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即便是如此,霍光对谢宁在匈奴的进展非常的不满意,明明他才是大汉名门之后,还有云氏大力支持,如此好的条件却被江充当上了匈奴国的丞相。

    这是谢宁的无能!

第十章权臣的底线

    第十章权臣的底线

    张安世忧伤的瞅了一眼那片从西北飘过来的乌云,端起酒杯对弘农郡太守梁赞道:“好日子即将远去啊。www.uu234.ccwww.uu234.cc”

    梁赞苦笑道:“好在大师兄这几年不再考教我们的武功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张安世拍拍自己硕大的肚皮道:“他还能如何考教?

    总要讲道理吧,耶耶这几年为了发展银行业,整日里酒宴不断,早也吃,晚也吃,半夜都他娘的吃,生生的吃出来了一身肥肉,这都是功劳啊,他必须认。

    即便是不认,反正就这一身肉,他要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梁凯端起酒杯道:“大师兄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他永远以己度人,认为自己也很忙,却依旧把自己饬成了玉树临风的模样,就认为我们也能办到。”

    张安世怒道:“他要是责备我,就让他来帮我应付几天,看看他整日里吃会不会变得痴肥。”

    梁赞大笑道:“就他的那张冷脸,哪里能做生意啊,没的把人全部吓跑了。“

    张安世挪挪肥硕的屁股,凑到梁赞身边道:“你们往刘据那里渗透的怎么样了?

    这可是一个技术活啊,退路一定要弄好。

    别将来刘据倒霉了,陛下把你们一锅端啊。”

    “这是瑕丘江公自己的事情,与我谷梁一脉何干?再说了,瑕丘江公今年八十一岁了,犯了天大的过错也没有一条律法可以治他。

    这一次随大师兄进京,准备去太子府养老,是陛下同意了的事情。

    他来了,董公他们对我的煎迫就会少一些,你看看,我已经把长安周边的官员快要当遍了,就是不准我进京。

    像我这样的经世大才,屈就一个弘农太守,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张安世大笑道:“夏侯先生看来也忍耐不住了吧,人家董公傲立泰山之巅,当众诵读儒家名篇的时候,夏侯先生只能留在凉州跟那些流着鼻涕的顽童为伴。

    唯一有才能的大弟子又只能围着长安转,太可怜了。

    不如你投靠董仲舒的大弟子吕步舒算了,你看看梁凯,秘书丞啊!

    人家现在已经进了陛下的内廷,打的桑弘羊去了岭南之地种甘蔗,被誉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过不了几年封侯拜相是应有之事。

    这才是真正的威风!”

    梁赞点点头道:“梁凯确实了不起,新的《盐铁令》就是他的手笔。

    不但革除了旧有的《盐铁令》里不公的地方,还将盐铁与政令挂钩,从此,盐铁价格完全由朝廷说了算,

    不温不火的将所有对《盐铁令》不满的人聚拢在一起,弄出来了这么大的一场变故,让《盐铁令》这个弊政变成了良政。

    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应该的。

    对了,你如果肯给我贷一千斤黄金,弘农郡不出两年就能富裕起来,我还能顺便把弘农郡治理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张安世笑道:“你拿什么作抵押?钱?耶耶有的是!”

    梁赞从怀里掏出硕大的官印丢在桌子上道:“这东西成不成?”

    张安世瞅瞅官印,再看看梁赞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

    “滚”

    梁赞也有些讪讪之意,把官印收回来道:“只要是我弘农郡有的,你说我就答应,这次入京,我就是来弄钱的,弄不到钱,渑池附近的铁山就无法开采,我想用函谷关要地为东西通商口岸的做法就无法完成。

    事情我来做,钱!你出!”

    张安世沉思一下道:“你总要报一个大噱头上来,让陛下看到盈利的可能,五百斤黄金以上的贷款需要陛下用印。

    我可以帮你拟定文书,各处衙门还需要你自己跑。”

    梁赞笑道:“一言为定!”

    说话的功夫一队马车从酒楼下驶过,张安世,梁赞齐齐的将脑袋探了出去,正好对上霍光电锯一般狠厉的目光,齐齐的打了一个哆嗦,又把脑袋缩回来了。

    “完蛋了,他对我们两个非常的不满。”

    张安世哀叹一声。

    云琅抱着小小的外孙女,心中感慨的要死……

    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外公!!!

    他很想说这是一场噩梦,要快点醒来,外孙女的小手抓着的他拇指不放,又告诉他这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事实。

    “孩子以后就叫霍节!

    什么事情都没做成呢,叫什么霍成君?虽然云音是翁主,在鸿胪寺还没有确认孩子身份之前,叫什么’君‘啊。

    你这些年在凉州待得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大汉的臣子了吧?”

    听师傅把话说的诛心,霍光垂手而立,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倒是云音看不下去了,撅着嘴巴道:“别人家都是这样做的,也没见大宗正说什么。”

    “别人是别人,你霍氏归你霍氏,你兄长远走马邑,就是不想增加麻烦。

    你们倒是毫无顾忌的,一点都不知道避讳。”

    霍光陪着笑脸道:“弟子记下了。”

    宋乔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埋怨道:“这两个孩子才回来,水都没有喝一口,不是说教的时候,你快些把孩子给卓姬,没见她眼珠子都红了么?”

    云琅低头再看看霍节的小脸,将孩子递给了早就跃跃欲试的卓姬。

    师徒两回到了书房。

    霍光将凉州的发展事项一一的跟师傅汇报了一遍,云琅听得很仔细,当他听到云氏家将战陨了将近七百人之后,还是忍不住哀叹了一声。

    “昨夜,弟子袭击了马合罗的营地,在营地里发现了这个!”

    霍光说着话就把江充的密函拿给云琅看。

    云琅看了一遍,就放在桌案上的水盆里,用笔杆搅得稀巴烂这才抬起头道:“刘陵窥伺中原的野心还没死是吧?”

    霍光道:“江充此次划分的西域势力图谱,有一定的真实性,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云氏。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如果陛下不在意,就没事,如果陛下在意,就能拿这东西治我们的不臣之罪。

    弟子以为,江充此人应该早日除掉,如果师傅能通过刘陵之手除掉江充最为合适。“

    云琅摇摇头道:“不可能,刘陵此人虽然智慧不高,却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如果我去信告诉刘陵,江充此人应该重用,或者用心不良,他绝对会高看江充一眼的,不论江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我们重视了,刘陵就一定会把江充当成一个重要的人才看。

    命谢宁想办法吧,这时候以江充为首的汉人官吏一定与匈奴左贤王蒙查为首的匈奴官吏水火不容。

    上一次蒙查进京,我已经发现蒙查有了中毒的迹象,这是刘陵的手段。

    但是呢,刘陵一定会想办法让蒙查认为是别人下的手。

    所以呢,我觉得这个矛盾是谢宁可以下手的地方。”

    霍光道:“弟子也是这么想的,还准备将辅助张安世的张卫雨派去协助谢宁,咱们对于匈奴的渗透力度太小了。

    从现在起,必须着手进行,即便在刘陵时代无法发挥作用,也要等刘陵之后,必须掌控匈奴国大权。”

    云琅看了一眼霍光道:“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既然我看不到,那就是你的事情,我不管。”

    霍光嘿嘿笑道:“璇玑宫有医者成了匈奴御医,刘陵的身体并不太好。

    她昔日在匈奴荒僻之地,遭罪太多,年轻的时候还无所谓,年长之后就有很多病患……“

    云琅叹息一声对霍光道:“别用医术杀人,刘陵应该寿终正寝的……”

    话说了出来,云琅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阵发懵,离开书房站在水池边用力的喘息了几下,才感觉舒服一些。

    “小光啊,凡是对大汉有功的人,就该获得奖赏,凡是戕害过大汉的就该受到惩罚,这是我们必须执行的底线。“

    “如同公孙敖一般?”

    “是啊,他为大汉国出生入死多年,尽管这人还是很讨厌,我们还是要善待他。

    这就是天道,以后要形成这种风气,让报国者可以安心报国无后顾之忧,让叛国者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霍光沉思良久重重的点头答应,虽然他很奇怪,这样的底线该是帝王要做的事情,师傅为何托付给他。

    傍晚云氏开宴。

    不是为了迎接霍光跟云音,而是庆祝霍节一岁生日。

    没有请外人,只有云氏自家人。

    张安世来的最晚,他很害怕见到霍光,上午的时候被霍光瞪了一眼,至今还惴惴不安。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张卫雨见张安世有些不安,就不以为然的道:“大师兄高风亮节,胸怀宽广,不会为难您的,再说了我们把银行弄得风生水起的,他也没有理由怪罪我们。”

    张安世双手按着张卫雨的双肩道:“好兄弟,到时候全靠你在一边缓颊了,不过,话说到前头,你要是因为这事被大师兄惩罚了,莫要怪我。”

    张卫雨大笑道:“二师兄放心,大师兄再暴戾,也不至于把我踢到匈奴那里去吧?”

    张安世的眼神闪烁一下,怜悯的拉着张卫雨的手道:“不可能,不会的,去匈奴做什么,你是做官的料,又不是走商队的。

    来,你许久没来庄园了,你走在前头!”

第十一章最后一个匈奴

    第十一章最后一个匈奴

    张安世喜欢跟师傅在一起,不喜欢跟大师兄在任何地方待在一起。

    很多时候张安世认为自己跟师傅是一路人,不论是他还是师傅对这个世界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大抵上只要能活的开心眼中见不到人间惨事就很是满足了。

    跟师傅在一起没事看看桃花,看看梨花,摘下最美的桃花酿酒,槐花开了做一些美食,顺便期待一下将要盛开的莲花。

    看春雨浸透屋顶,最终汇成小小的溪流从屋檐上流淌下来形成漂亮的水柱……当然,如果大雨瓢泼之下,屋檐水能形成瀑布就是大自然给的奖赏了,可以快活一天。

    师傅认为做学问这件事急不得,需要慢慢的领悟,即便是年纪大了也不能领悟也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情,人活在世上,有的是比学问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很多时候,跟师傅坐在平台上看关中的晚霞,看黑暗逐渐侵吞掉天边最后的一丝光明,这时候师徒两人就会齐齐的叹息一声,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连话都不说一句,就各自回房间……

    张安世没有师傅那双锐利的可以刺穿骊山的双眼,师傅可以长久的对着枯燥的骊山发愣,这个时候张安世总觉得师傅像是看穿了骊山,正在观瞧骊山内部。

    他一直认为这是智者才有的能力,他一眼看过去,骊山上除过长满了树木之外,没什么好看的。

    大师兄就不同了。

    他说话的速度很快,还往往是跳跃性的讲话,只要你一次听不明白,接下来就是一顿训斥。

    有时候训斥之后还不解气,往往就会用考教武功的方式用拳脚加深一下理解。

    大师兄最恨的就是遇见蠢人,张安世认为,在大师兄眼中这世上聪明人不太多,估计一巴掌就能数过来。

    好在今天跟大师兄汇报银行是由的是张卫雨……这孩子口齿伶俐,最难的是的能把一分功劳说成三分,张安世自己都在一边暗自为张卫雨挑起了大拇指。

    拜见过师傅之后,张安世很想跟着师傅一起去后宅喝茶,听师傅说说不曾讲过的西北理工先贤们的故事,一定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傍晚。

    可惜师傅没有转身,看不见张安世哈巴狗一样的眼神,于是,张安世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朝坐在椅子上的霍光拱手。

    “大师兄经营凉州五年,辛苦了。”

    昨天晚上忙着杀人,白日里又走了大半天的路,下午又忙着应付家里人,即便霍光的身子是铁打的,此时也有些疲倦了。

    将双手盖在脸上用力的揉搓一下醒醒神。

    “你在京城干的不错!”

    张安世听到大师兄的夸赞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卫雨在一边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张安世笑道:“这都是卫雨能干,河西郡原本没有树立银行的必要,是卫雨一定要在河西郡设立了三座银行,没想到大将军居然搬去了马邑,与草原人开了互市,河西的牛羊生意大盛,长安作坊里的器物也大举进入了草原,从此,多了一条重要商道,银行也因此赚取了大笔的利润,受到了陛下的嘉奖。

    这都是卫雨的功劳。”

    霍光点点头道:“银行干好了,对百姓的好处甚多,河西只是一处罢了。

    卫雨虽然能干,这里面依旧少不了的功绩,你能把重点放在家里,这就很难得了。

    你之所以五年来没有升迁,完全是为了守住云氏在银行里的半分份子,委屈你了。

    不过……”

    张安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张卫雨在一边道:“大师兄,二师兄这几年过的很辛苦,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妥的地方,都是我们这些才开始办事的小师弟们没有做好,让二师兄为难了。”

    霍光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张卫雨的话,转头问张安世:“我听说卫雨在长安有浪荡之名?”

    张安世看了张卫雨一眼道:“他准备四十岁之后再成家!没有成家也就谈不到浪荡。”

    张卫雨感激的冲着张安世拱拱手,算是感谢二师兄回护。

    霍光似乎没有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再次揉揉面孔道:“很好,既然没有成家的打算,那就要重用,有一个位置需要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去坐。

    既然卫雨暂时无意成家,他去最合适不过了。

    收拾,收拾,五天后云氏有一支商队要去匈奴,卫雨夹杂其中去匈奴为官,为谢宁副贰,很多精细一些的计谋,谢宁还把握不来。

    好了,去准备吧,我也要安寝了。”

    霍光走了很久之后,一直处在迷茫之中的张卫雨才慢慢有了感觉,拉着张安世的手道:“二师兄……”

    张安世怜悯的拍拍张卫雨的手道:“不错啊,才出山四年,就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听说匈奴那里各族美人儿美艳绝伦,你去了,算是掉进了美人窝,好好干吧。”

    张卫雨惨叫一声用力的抱住张安世的胳膊道:“我要美人儿,在长安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去匈奴吗?

    二师兄,你跟大师兄说说,我不想去匈奴当刘陵的面首,就想留在长安当纨绔啊。”

    张安世微微一笑,手臂泥鳅一般滑溜的从张卫雨的手中解脱出来,认真的对张卫雨道:“大汉国的高官,目前看还轮不到你,去了匈奴起点会很高,以后回来了,正好碰到咱们大汉开始经营西域,你正当其时啊。

    放心吧,大师兄做事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不会坑你的。”

    见张卫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安世满意的抖抖袖子,就去观荷轩找金日去了。

    难怪大师兄这一次会如此轻飘飘的放过他,原来把辅助谢宁的差事交给了张卫雨,在这之前,早就听到风声的张安世很害怕大师兄把这差事交给他。

    现在,好了,张卫雨去了……

    不论大汉将来经营不经营西域,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离开关中,不,准确的说,张安世从来都没有打算离开长安。

    金日卧在窗边的锦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却没有诵读的心思,目光呆滞的瞅着湖面上反映出来的暗红色的灯火。

    一盏孤灯从远处走来,映照在湖面上就如同一颗飞行缓慢的流星。

    张安世在窗口站立了很久,金日似乎都没有从沉思中醒来。晚上过的一点都不好的张安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将金日从沉思中唤醒。

    “安世,我想念草原了。”

    “长门宫后边就有一片草原,没事多走走。”

    “我还思念祁连山,思念冰川,雪山,思念牛羊……思念带着青草味道的奶干……”

    “这有何难!”

    张安世喊过一个仆役,不长时间之后,张安世就拖着金日去了云氏庞大的牲口棚。

    牲口棚边上有一座巨大的干草山,干草山上蒙了一块巨大的白绫子。

    干草山下的草地上,已经有人设置了一桌酒宴,边上甚至还有一座冰山。

    “你看,雪山,冰川,草原,牛羊,哥哥都给你准备好了,就连你喜欢的带着马粪味道的奶干也给你备好了。

    今天,我们兄弟不醉不归!”

    金日咬了一口奶干,吐在地上,冲着张安世苦笑道:“太过精细了,安世,我此生恐怕再也回不到草原了是吗?”

    张安世抽抽鼻子道:“陛下活着,你就没有任何机会回到草原,哪怕是想,也是大罪。”

    “刘陵已经征服了匈奴,从此后将不再有匈奴人了是吗?”

    “没错,左贤王蒙查就要死了。”

    “看来,我是这片大地上最后一个匈奴了是吗?”

    “你现在叫金日,我已经忘记你原来的名字了,所以啊,你现在是汉人。”

第十二章因祸得福

    第十二章因祸得福

    一个民族的消亡其实远没有人们想的那么慢。www.uu234.cc

    尤其是草原民族,消亡,诞生,鼎盛,再消亡的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理解。

    无数年以来,草原上曾经出现过很多族群,这些族群有的在历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有的名不见经传,就已经消亡掉了。

    一家一户分散生活,对于草原人来说就是一场大灾难,没人能单枪匹马的在草原上活下去。

    可是,因为牧场的原因,他们又必须分散,组成一个个的小部落抱团生活。

    在这样的小部落生活久了,因为基础的信息量逐渐变少,他们的知识层面就会逐渐退化,假如时间再久一些,他们就会趋于野蛮化,会越来越像野兽。

    毕竟,在他们的小天地里,活下去才是唯一要关注的事情。

    因此,当他们的大部落毁灭之后,这些小部落很自然的就变成了别的部落的人,不可能有哪一个小部落依旧坚持自己的信仰。

    即便是有别的部落这样做了,他们也会成为别的小部落争着侵犯的对象,在这种局面下,小部落只会消亡的更快。

    刘陵带走了匈奴人的主力,不过短短的五年时间,草原上就没有人自称匈奴了。

    金日如今担任了皇帝近卫首领,有的是途径知晓草原上发生的事情。

    汉家草原上,已经没有了匈奴人……只有一群边民,在昔日这片属于匈奴人的草地上放牧,唱着汉家的牧歌,放牧着汉家的牛羊。

    汉家人存活在世上的本事是最高的,只要有水,有土地,他们就能播种粮食,收割庄稼,哪怕只有一户人家也能艰难的活下去。

    种地的本领早就融入到了每一个汉人的血脉之中,不论隔多少年也难以消除。

    高高在上的刘彻,最喜欢干的事情依旧是行走在将要成熟的庄稼地里,每年到了庄稼收割的日子,他都会离开皇宫,将自己投入到广袤无垠的粮田里。

    看着风吹麦浪的跌宕起伏的模样,他就从心底里欢喜。

    董仲舒喜欢种小米,卫青喜欢种菜籽,富贵如曹襄者,也装模作样的在家里开辟了一片稻田……

    种庄稼是大汉国立身最正的事情。

    昨晚被张安世蒙骗了,金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对张安世充满了感激。

    与张安世一起离开云氏,他就敏锐的感觉到,他这位昔日的春风路上的王子,现如今已然不值钱了。

    不再有美艳的汉家妇人为他停下马车,更不会有娇媚的仕女邀请他共乘一车。

    匈奴人少年,青年之时,各个都是夺人眼球的美少年,到了中年之后,一个个毛发旺盛,胡须会把五官都遮盖起来,再美的男子,在那些喜欢美丽少年的妇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只穿衣服的野兽。

    或许会有一些妇人会喜欢,金日却对她们毫无兴趣。

    张安世对此乐见其成,只要金日没了昔日的魅力,他就很喜欢跟金日一起出游。

    “今日你有公务吗?”张安世抬头看着太阳打了一个喷嚏之后笑眯眯的问金日。

    “有!”

    “什么公事?”

    “灞水边上发生了一场惨案,一百一十四个人,只有一人逃脱,其余都被人杀了。

    京畿之地发生这样的惨案,陛下已经知晓了,命我早日将凶犯捉拿归案。”

    “谁被杀了?”

    “一支商队!”

    “劫财?”

    “不,财物丝毫未动,就连敬献给东宫的六方美玉也完好无损,这是仇杀!

    侥幸没死的马合罗被你大师兄无意中救起,人现在在廷尉府,陛下信不过廷尉府,也没有动用绣衣使者,将案件交给了我们近卫。”

    张安世笑道:“陛下没给你指定凶手是谁?”

    金日看了张安世一眼道:“不外乎长安九姓!”

    “长安九姓?”

    “你不知道?”

    张安世摇着腮帮子道:”不知。“

    金日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才见鬼了,你云氏在长安九姓中排第五,排名尚在留侯张姓之上,所谓的’金珠玉粒噎满喉‘说的就是你云氏。”

    张安世甩着腮帮子道:“我云氏也就是贪吃一些,怎么就成长安九姓了。

    像曹氏那种‘温柔乡里睡不足’的才是该你们真正面对的豪门大户。

    就算是这几年钱多了一些,也要跟霍氏的‘百战黄沙穿金甲’放在一起才好听一些。”

    金日叹口气道:“你们是硕果仅存的勋贵,云氏,霍氏是幸进家族,自求平安吧,陛下,太子看你们太不顺眼了。”

    张安世笑道:“云氏以后会分裂为三,小霍氏,小张氏,再加上云氏,如此一来,云氏就不成别人的眼中钉了。

    我大师兄回来了,凉州牧的官职放弃了,我们甚至屡次要求陛下将李敢从凉州路调回来,如此一来,云氏就剩下关中可怜的一点家业了,谁还看在眼里呢。

    倒是你,这些年被陛下屡次提拔,如今成了近卫首领,以后云氏要是倒霉了,还要你帮一把,就当你还云氏的人情。”

    金日懒懒的道:“这很符合你云氏的做派,总是不给别人抓尾巴的机会。

    好了,我要去问马合罗了,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说起来,我觉得你云氏最让人怀疑。“

    “为何?”

    “因为马合罗是你大师兄救的。”

    “救人的人就一定是凶手?”

    “那倒不是,问题是你大师兄是那种大发善心的人吗?如果此事跟他无关,即便是看到这家伙倒在水中,估计也会视而不见的。”

    张安世笑道:“我以自己的名誉担保,这事与我云氏半点关系都没有。”

    金日笑道:“你的名誉一钱不值!你现在可以想着如何善后了。”

    “包括杀人灭口?”

    金日抬起头瞅着路边上的渭水道:“我已经帮你云氏杀人灭口过一次了……”

    张安世笑道:“我觉得这事像是太子干的。”

    金日摇头道:“太子杀自己部属?”

    张安世惊讶的道:“这种事他干的少吗?”

    “有难度!陛下睿智着呢。”

    云氏的很多事情其实不用向金日隐瞒的,这个匈奴人的孤儿,自从来到大汉国,最亲近的人家就是云氏。

    他虽然受皇帝之命进入云氏学习,多年下来,云氏对他早就不是一个勋贵家族了,很多时候,金日更愿意将云氏当成自己的家。

    只有在云氏,他才敢说说心里话,也只有云氏特有的温柔氛围,才能稍微解开他那颗孤独的心。

    第一个问马合罗话的人并不是金日,而是钟离远。

    皇帝对于死了多少人不感兴趣,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他只想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死的。

    面对把玩着一枚金币的钟离远,马合罗不敢有任何的抵抗,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被袭击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发誓,那些强悍的黑衣人一定是来自军中的猛士,也只有大汉军队中的悍卒,才能在短时间内以少胜多,将他统御的一百多人杀的干干净净。

    至于为什么会被突袭,可怜的马合罗居然说是为了那些财物……

    直到钟离远用了酷刑之后,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队伍中还有两个行踪诡异的汉人。

    在钟离远的诱导下,马合罗很快就认定那两个行踪诡异的汉人其实就是鬼奴,缘由就是他们的北地口音。

    当金日接手马合罗的时候,此人也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钟离远的本章,跟金日的本章一起放在刘彻桌面上的时候,皇帝看完本章,轻声问守候在身边等待皇帝裁决的太子刘据。

    “你怎么跟鬼奴也有联系?”

    刘据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低声道:“有些钱财上的来往。”

    随侍在一边的卫皇后闻言几乎昏厥过去。

    刘彻却表现的很是淡然,甚至有些满意,亲自将拜伏在地上请罪的刘据搀扶起来,瞅着刘据惊慌的面孔道:“很好!你去吧。”

    刘据不明就里,胆战心惊的离开建章宫,一把拉住守候在宫外的朱买臣将建章宫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向他请教自己父皇为何会如此平静。

    朱买臣手捋长须笑道:“这是好事。

    陛下为天下至尊,他不会在乎你是不是跟匈奴人有什么纠缠的。

    换一个人跟匈奴如此纠缠不清绝对是杀头的罪过,你是君,天生就该跟任何人打交道,包括匈奴人。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鬼奴的身份太臭,殿下不宜沾染。

    就这一条,也因为殿下实话实说,消弭了灾祸。

    陛下不在乎殿下做什么,只在乎你有没有对他说实话。

    现在,殿下的麻烦消除了,陛下就会追问,到底是谁敢在关中这片土地上狙杀太子的部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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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乡介绍:
我们接受了祖先的遗产,这让中华辉煌了数千年,我们是如此的心安理得,从未想过要回归那个在刀耕火种中苦苦寻找出路的时代。反哺我们苦难的祖先,并从中找到故乡的真正意义,将是本书要讲的故事。汉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